============= 《妩媚天成》 作者:青木源   文案:   玲珑自幼生的美貌动人,雪肤玉肌。还未长成,就引得众多儿郎折腰。   她在众人眼里身娇貌美,是绝世而独立的绝世佳人。   落下悬崖的那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睁开看到一个俊俏儿郎。   那模样看得她好生欢喜。   “道长,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她在后面笑问。   元泓回头看她,眼中波光摇动“你方才对孤说甚么?”   她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后来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当年的道长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白日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到了她面前么……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玲珑含笑回望,“救命之恩,以什么来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玲珑 ┃ 配角:元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她人美路子野 ==================== 第1章 刺杀   五月的时候,洛阳已经开始热了,暮春的日头日渐强烈,到了牡丹花开的时节,已经强烈到有几分让人受不住的地步。   强烈的阳光照得洛阳城墙都开始发亮了。   除非必要,谁也不想出门。清晨城门刚刚开启,就有一辆马车从开启的城门驰出。清晨的时候还算凉爽,不过过了几个时辰,就开始和往常一样,热了起来。   玲珑靠在车壁上,不过一会儿,额头上就起了细细密密的汗。今年热的比往年还要早些,往年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开始热了,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车厢里的早就备着冰块,不过再过一会,放置在角落里的冰块也整个融的差不多了。不过一会儿,车里也开始燥热起来。   热意熏陶,玲珑脸颊被熏得生起了两块红晕。一旁的侍女芍药看到,立刻把湿帕子送过去,将白皙肌肤上的汗珠给擦去。   “九娘子忍耐一下,待会应该就能到歇脚的驿站了。”芍药道。   玲珑点点头,额头上的汗珠擦掉,不一会儿就又出了一层汗。玲珑的体质,就是怕热不怕冷,冬日里,不管外面如何,拥裘手里捧着手炉,不管如何,她都不用担心。可是夏日里,就糟糕透了。她这身子到了夏日里,就极其爱出汗,哪怕什么都没做,都会汗透衣衫。   夏日里原本穿着的就是两三件薄薄的衣裳,汗透衣衫之后,贴在肌肤上格外尴尬。在家中还好说,若是在外面,哪怕带着衣物,也是一堆麻烦事。尤其北方风俗不像南朝那边,男女见面,还要隔着竹帘,鲜卑是马上民族,哪怕女子,也能精通骑射,和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男女相见,直接见面,落落大方。根本不需遮遮掩掩。   这股风气也到了汉人这里,虽然不至于什么男人都能见,但不必躲躲藏藏。玲珑父亲是东平公,少不得她要和那些访客见面。以前年纪小还好,现在都已经成了大姑娘,汗透衣裳被瞧见,未免让人尴尬。   她一到夏日,就会尽量不外出。现在暮春都还没有完全褪去,属于夏日的炎热却缠了上来。   额头上的汗水擦去还没多久,又冒了出来。   玲珑把芍药送来的巾帕捏在手里,擦去额上和脸颊的汗水,她伸手去把车廉抵开,车廉才开,外面一股风夹带着黄土扑了她一脸,若不是她嘴紧紧闭着,恐怕就吃了一嘴的灰了。   玲珑立刻松开松开车廉,靠在车壁上。   过了好一会,终于到可以稍作休憩的驿站,玲珑戴着帷帽从车上下来,在驿站休息一会,再次启程上路。长安和洛阳相距的并不是很远的路,玲珑不喜炎热,但还没有到忍受不堪,要躲在驿站里的程度,在驿站里用了餐饭之后,休息小睡了会,就又启程。   可能是放在日光下久了,车壁有些发热,玲珑挪了挪,半边手臂靠在凭几上。玲珑看着她额头的汗珠子,心疼的不行,“清河王妃也太霸道了,不过是小娘子们之间玩闹,至于那么……”   前几日,玲珑跟着母亲沈氏到豫章王府邸上应酬,几个主母聚在一起说话,让下面的孩子自己去玩。贵女们集聚在一起,骑马射箭的,在这个天里实在是有些伤元气,就开始打双陆。   打双陆只是玩没意思,参与的贵女都拿了自己身上的饰物做个彩头。那一日玲珑的运气很不错,赢了好几次,其中就把清河王的嫡女元英的几个金手串给赢了去。   这个也没有什么,愿赌服输。只是元英觉得玲珑赢得实在是太过蹊跷,去清河王妃那里告了一状。   清河王妃不依不饶,上门几次,话里话外都是沈氏教女不严,年纪小小就会做这些欺瞒人的事。   说起来,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先回长安,还真是多亏了这位清河王妃。   玲珑靠在凭几上,她笑了笑,笑容里没有半点委屈,“走了好,前段日子,清河王妃那么个做派,阿娘让我回长安也好,到时候回头还是清河王妃自己惹得一身骚,清河王恐怕也忍不了她多久。”   说完,玲珑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   不管马车布置的有多舒适,一路下来,还是舟车劳顿。芍药闭上了嘴,拿了一旁的扇子给她扇风。   驾车的车夫经验丰富,车驾驶的稳稳当当,及时路面不平,车身有些颠簸,也在能忍受范围内。   玲珑闭着眼,胳膊撑在凭几上,她今日穿了一件丝绢的大袖上襦,上襦袖口宽大,她手臂支起,袖口就落下来,露出一段白玉似的藕臂。   肌肤玉白,不带任何瑕疵,肌理细致,如同上好的绸缎。绯色的衣袖落下,越发衬显得她洁白无瑕。活脱脱一个用上好白玉塑就的玉人。   芍药在一旁偷偷看了两眼,正想着要和玲珑说些什么别的话,突然车身重重一震,车是突然被拉住的,人坐在车里,差点没被甩出去。   玲珑一把抓住一旁的木栏杆,才没让自己整个人甩出车外去。   “怎么回事!”芍药反应过来,高声问。   外面不但没有回应,反而传来其他的刀具相加的声响。而后垂下的车廉重重向后一荡,原本坐在外面的车夫倒了进来,双目圆睁,胸口上有一支羽箭。   玲珑立刻开了车壁的窗户,向外张望,见到来路不明的一群人手持刀剑等物,已经和她的家兵打了起来。   洛阳和长安相距并不遥远,而且走的都是大道,大道之上,常有行旅,就算有匪盗,也不敢在此作乱。   所以玲珑父母也没有给她配备许多人护送,年年都是这样,这次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谁知,竟然还真的出差错了。   这伙人身手敏捷,而且所用的刀剑并不是匪盗能用的。刀刀下去,直冲要害,这并不是求财的匪盗,有人发现了车窗里的玲珑,张弓一箭。   玲珑一把推倒芍药,趴下去。只听得头上嗖的一声,再抬头起来的时候,就见到一支羽箭钉在了车壁上。   玲珑迅速起来,借着车廉和车夫尸体之间的缝隙,看了看外面,发现家兵们已经抵挡不住那些人的攻势。   这些人并不是为了求财,而是要她的命,玲珑一咬牙,她拉着芍药狂奔下车。   外面厮杀成都一片,玲珑家的那片侍卫已经很明显不支,原本只是护送家里小娘子回家,也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一遭。对方身手矫健,完全不是那种只为求财的乌合之众。仓促之下应对,到了这会已经无法支应。   剩下的家兵集聚到一块,护送着玲珑向另外一条道跑去。   他们这么一来,对方攻势反而越发猛烈,越发要置她于死地。   “九娘子快走!”领头的人向后喊了一声。   玲珑立刻拉着芍药往后面那块地反飞快跑去。   玲珑不知道现在她身处何处,每次出门,她都是坐在车内,除非到地方了,不然不关心到底在哪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眼下只能暂时跑的越远越好。   那群人敢如此公然行凶,必然有所倚仗。   她和芍药跑到一处山林,山林草木旺盛,或许因为少有人来,连羊肠小道都没有一条,人行走在其中,格外艰辛。   而就在此刻,玲珑听到了些许动静。很有可能那些   她看向跟着自己的芍药,“我们两个分头跑。”   芍药就要哭了,“九娘子!”   “我们分头跑,他们不知道两边是我,追寻的人手也少一半。”   芍药点点头,扭头就往另外一头跑,玲珑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这群人应该是冲她来的。玲珑不记得自己什么狠狠得罪过人,得罪倒要杀了她的地步。   因为鲜有人来,这里的草都有半人高,她艰难的奔跑,脚上的翘头履都掉了一只。   一只羽箭从她肩膀后刺来,她看到前头已经没有路了,这一段路,竟然是通往一个悬崖。   她回过身,看着已经逼近的刺客,其中一个刺客抬手持起弓,没有半点犹豫的对准她就是一箭。   玲珑脚下在湿滑的青苔上一滑,整个身子向后重重跌落下去。   后面几人见她落了下去,立刻围上去,向悬崖下看去,只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枝。   这片地方鲜有人来,而且就算是一个壮年男子,掉下悬崖也必死无疑,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贵女?   那些人看了几眼,散去了。   人走之后,四遭顿时安静下来。   玲珑挂在树冠下的一处枝桠上,树冠浓密,把她纤细的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只要再差一点,她就真掉下去了。   玲珑喘了一口气,低头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到脚踩在粗壮枝桠上的声响,踩上的粗壮枝条和挂着她的这条是相通的,枝桠上的振动到了她身上,求生的欲望让她清醒过来。   “还活着?”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人说话时候的呼出的热气喷涌在她额头上,暖了她一夜所受的冰凉。   那声音冰冷无情,却如珠如玉,极其悦耳。   玲珑吃力的睁开眼,她模糊的望见一个青色的颀长身影,她挣扎着伸手去,“救我,求你。”   她伸手去抓那个身影,抬起手臂来的时候,她便已经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在她晕过去的那刻,有人提在她的后领,那力道很大,能稳稳当当的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她最后落到散发着淡淡柏木香的怀抱中。指尖才触碰到他肩上柔软的织物,她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陛下,求你莫黑化》求预收   未婚夫燕王杀进长安城的那天,芙萝身边人喜气洋洋。   芙萝蹲在道观里欲哭无泪,燕王是她的前•未婚夫,而且还是被她始乱终弃。   她已经考虑要不要自挂东南枝了。   燕王:过来,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芙萝:陛下,求你莫黑化啊! 第2章 初见   玲珑是疼醒的。   才睁开眼,就被浑身上下的疼痛给弄得叫了一声。才叫了一声,玲珑就被自己嘶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   那一声嗓音沙哑的厉害,和平常她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她立刻闭上嘴。   浑身上下骨头断掉似得疼,哪怕是动动手指,都有些艰难。玲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才一动,手脚就钻心的疼,根本不能起身。玲珑只好又躺回去,比昏睡时候,更为猛烈的疼痛,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   她是故意摔下悬崖去的,之前那些刺客追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悬崖下头的树冠。   跳下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跳,那么必死无疑。尤其那些人凶神恶煞,瞧上去,可没有半点要给她留活路的样子,就算一箭射不死她,在这个没有任何抗生素的时代,伤口感染也足够她丧命。   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玲珑在刺客射出一箭的时候,果断跳下悬崖。   她吃力地转头过去,打量现在自己所在的屋舍,屋舍朴实无华,不远处堆放着许多卷轴,卷轴被精细卷起来,外面用布筒套起来,搁置在一旁。   正在她吃力的打量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门扉被推开的声响。   她努力的想要向声源处看去,看看救下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袂从勾起的纱帐下袒露出来,沿着衣袂往上,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那只手修长,肌肤玉白,指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离得有些远,玲珑看不清楚那衣袂到底是什么材质,但青色如碧,将那只手衬托的越发出尘。   她想要抬眼起来,却不小心触碰到身上的伤口,疼的闷哼一声。   “你身上骨头断了几处,最好不要挪动。”珠玉一样的嗓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漠然,这样的一把嗓音落到耳里,似乎是雪粒掉在了身上。   她睁开眼,向床前看过去。沿着衣袂往上,她一路看上去,见到雪白的肌肤,身高估摸过了八尺,眉眼是难言的俊秀冶丽。只是那份冶丽之中,半点女气也无。   眉眼深邃,低头望下来的时候,让人不由得呼吸一顿。   他眸色和平常汉人不太一样,瞳仁泛着浅浅的琥珀色。   这男人一身的青色道袍,头上戴冠,青玉的发簪穿过冠帽,丰盈的乌发越发衬托的他肤白如雪。   玲珑望着他的面庞出神。   男子已经走到了床前。他低头下来俯视她,目光在她面上逡巡。见她望着自己,却不说话,神情间略带上些疑惑。   他伸手去触碰她的喉咙,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咽喉那处的肌肤,才把她的神智给拉回来。   那个男子已经仔细查看她的咽喉处,他神情冷漠,看的她很是不对劲。   玲珑自幼容貌出众,尤其及笄之后,艳色甚浓,一颦一笑之中,不少年轻子弟伏倒在裙下。用尽各种手段,不过只是为了博取她的注意。   如今这男子对她视同无物,满脸的仙风道骨,正人君子。她心下庆幸之余,不禁有些稀奇古怪,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挫败。   他的手指捏在她的下颌上,稍稍用力,就抬起了她的下巴,她身上有不少被树枝擦出来的细小伤口,脖颈上也有几道,这只是小伤,只要不碰污水,就没事。   那些伤口在雪白的肌肤上,越发的触目惊心。   玲珑感觉到他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脖颈上,那目光如有实质,激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能让她惊艳的男人,只有眼前一个。他审视她的时候,不免有些面红心跳。   那年轻道士审视过之后,伸手出来,直接轻轻按在她喉间的肌肤上。他避开她肌肤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仔细轻轻按着她的咽喉,确认是否有任何损伤。   冰凉的指尖被肌肤一暖,一改之前的凉意,有了些许的温热。   “你的咽喉没有受伤,应该是惊吓过度所致。”他说着起身来,之前离得远,玲珑觉得他长得挺高,可真正靠近了的时候,他俯身下来,她总觉得他会倾过来似得。   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打量。   玲珑现在说不出话,干脆也不费力说了,开始还有些惊慌失措,到了这会她脑子完全冷静下来。   她不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惊慌对事毫无益处。只有冷静下来,慢慢应对,那才是该做的。   既然说不了话,那么她就干脆不逼着自己开口了。   她头下枕着软枕,软枕不是家中用的锦枕,但用料却是更为难见的棉布。里头塞了荞麦之内的东西,枕上去,哪怕不如丝绵的柔软,但也足够舒适。   她的这位救命恩人把她照顾的很好。   原本低头的年轻男子抬头,和她双目对上。   惊鸿一瞥之后,再次看见那张脸,玲珑还是不得不被他的美色所吸引,尤其那双眼睛,他眉眼要比平常人更深邃一些,眸色也不太和旁人一样。只是瞧着他也不像是胡人那种轮廓鲜明,高鼻深目的样子。   她望着他的眼睛,努力的笑了笑。算是作为他救了自己的回应。   哪怕此刻狼狈不堪,她灿然一笑,那双妍丽的双眼眯起来,是独有的鲜妍。   玲珑知道自己的美色,同样也明白如何用自己的容貌,该如何笑,嘴角扬到如何的程度才是恰到好处,她都知道。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旁人眼里,是如何美色。她有些期待他会如何反应。   眼下她成了这样,暂时开不了口。别说写字,就连动一动都困难。非亲非故的,要这么照顾她,让她有些担心。   年轻道士凝视她一会,他起身往外面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给她端来了米汤。   这里似乎除了她和他之外,并没有别的人,甚至连个伺候的仆役都没有一个。   道士持起勺子,将碗中浓稠的米汤搅了两下,持起一勺,送到玲珑嘴边。玲珑已经晕了好几天,肠胃虚弱,吃这些东西正好。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偏偏没有任何柔弱之气,美丽而有力。这男人浑身上下生的真的没有一处不好。面庞俊秀出尘,就连手也是这么好看。   她多看了几眼。为了不吓到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玲珑好歹还是收敛了点。   鲜卑风气奔放,男女交往不禁,朝廷为了增加人口,更是发布诏令,说男女之事自古以来就是人之本性。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玲珑原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规矩,时风奔放,她就更加对那些所谓的男女规矩不屑一顾。   年轻道士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把手里的米汤喂到她的嘴里去。   少女受了伤,脸颊和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她那张还没有他一只巴掌大的面庞上,也有几道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有了愈合的迹象,四周泛着红。   不过这样无伤于她的美貌,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魅惑。   他喂她喝完米汤,然后过了一会提来药汤,给她喝了。药汤苦涩,她喝的艰难,但还是一口口喝了。   眼前这道士,长得好,一派仙风道骨,同时待她也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好似面前的不过是个木头人。   玲珑当然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贪图美色的,不过男人里真正不贪图美色的人,少之又少。   所谓正人君子,只是不好你的色而已。   玲珑喝了米汤和药汤,躺在那里好会,她见到道士来来去去,对她熟视无睹。等忙完之后,他就坐了下来。   玲珑看了看自己,她的一条腿被打上了木板,应该是骨折了。这样子,真的是哪哪都去不了。   她左右无事可做,已经昏睡了那么久,醒过来再闭上眼,不管如何,都睡不着。   玲珑现在开口说不了话,也问不了那个年轻道士现在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他能发现自己,应当是离她坠崖的地方不远。看那道士衣着,而且还能读书,应当家境也不错。不至于要把她如何得到好处,他若是真要得什么好处,还不如他自己如何。   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已经派人搜寻她的下落了,希望早些有人过来。   玲珑盯着帐子顶,想了好会,她丢开脑子里的想法,她看向那边的道士。   他从来没有说自己的姓名,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再睡已经睡不着了,又不能说话,不如看美人好了。   她是洛阳里出名的美人,年幼之时,在贵人之中便是出名的貌美。不过现在她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诱人。   都说美貌是能养眼的,她没法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能比过她的人,一只巴掌也数不过来,   她不加掩饰的望着他。   那个年轻道士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放下手里的卷轴,看了过来。只见着那边躺着的少女,望见他看过来,费劲的笑了笑。   她原本有伤,朝他一笑,美目弯弯。那模样印在他的眼眸里,格外楚楚可怜。   他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眸动了动,很快垂头下来,接下来几乎对她熟视无睹。   玲珑有些好奇自己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模样,竟然让人如此不顾?   她想要拿个铜镜过来看看,可惜动不了。   除去一开始那一瞥,那个年轻道士再也没有看过来,不过等天黑之后,他拿着灯进来。玲珑看着他进来,满脸的惊讶。   难道她之前真的看错了?!   她目瞪口呆,却见到他已经放下手里的灯盏,他收手回头看向了她,昏暗的灯光下,他笔挺的鼻梁在俊美的面庞上照下模糊的阴影。   他突然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盘他!   ??:…… 第3章 同寝   他向她走来。   室内只有两盏烛火,光线昏暗。他走来的时候,颀长的身形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照在她的身上。   玲珑不觉得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她那般示好,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示。如果真的贪图她美色,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她觉得这个道士,应该出身不错。出身不错的男子,鲜有色中饿鬼的。就算好色,也要摆足姿态,霸王硬上弓,简直粗鄙不堪。   除非他有别样的喜好。   玲珑想到这个,完全不怕,心底甚至有些雀跃,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走进过来,微微垂眸,看着床上的少女。少女睁开眼比昏睡的时候,要更鲜艳明媚,她睁着一双纯澈的双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他迟疑了下,“小娘子还醒着?”   玲珑目光越发清纯无邪。   她眸光实在是太过清澈,让他越发迟疑,不过很快他就开口,“寒舍狭小,除去这里间内室,再无别的可就寝之处。贫道只能在这里过夜。”   他说完,见到玲珑并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满脸都是了然,吃力的点点头。   “这几日,也是这么过来的。小娘子不必这么惊慌。”   说完,他看着少女不但没有任何惊恐,反而笑了一声。   笑声很低,却透着愉悦。   他漂亮的头颅歪了歪,满眼不解。不过此女能理解难处,总比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听到自己要和陌生男子同过一夜,就要大吵大闹的强得多。   他点点头,回身过去,把原本摆在门口的屏风搬了过来。玲珑看他轻轻松松把屏风给搬了过去,这才发现,屏风后面,有简单的被褥。想来这么几日,他都是这么过的。   屏风放在被褥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过他身形修长,那面屏风也不过是堪堪遮挡住他肩膀以下。   玲珑盯他盯的正起劲,那道士可能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向她看过来。   床前并没有帷帐,两人之间,除去那一面屏风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遮挡。玲珑见那道士看过来,立刻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当做是入睡了。   她闭上眼,听到那边窸窸窣窣脱衣物的声响,眼眸微微睁开,想要偷偷看一看。   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就见到屏风上已经挂上了他的外袍。然而正当她眼再睁开一点,他已经吹灭了灯。   屋舍处于山林之中,前后都种植着竹子,没有什么人烟。当他吹灭烛火,顿时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眼前的唯一那点色彩顿时湮灭在黑暗里。   玲珑轻轻叹了口气。她如今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唯一一点乐趣和兴致,都是那个年轻道士。   她瞪大了眼,室内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不管如何努力,就是什么都看不到。玲珑也不和自己过不去。   她闭上眼,哪怕不容易睡着,也要逼着自己睡着。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努力看了一遍那边的床铺,发现被褥等物都已经收拾好了。她盯着空空的床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到有人推开门。   是那个救了她的年轻道士,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盆,盆里是热水。他进来把洁面用的布巾在水里泡开拧好,坐到她旁边。给她擦拭面庞,他伸手过来的时候,衣袖上淡淡的柏木香,盈盈袅袅袭来。   他躲避开她脸上的伤口。将她面庞擦拭干净。   她躺在那儿,看着他。给她清理过,喂了早膳之后,原本安静的少女突然呜呜了两声。他停下动作,只见她脸色绯红,眼睛看了一眼身下。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昏迷的时候,她每日只是进少量水米,现在人醒了,又是喝药又是吃东西,之前不是很在意的毛病就来了。   玲珑见到他那张俊脸立即转了过去,过了会他又回头来,神情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是我的疏忽,我去叫人来。”说着,他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出去。   过了好一会,换了人进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老妪,老妪进来就伺候她。   玲珑解决了燃眉之急,不免有些失落。原来他找的到人啊,其实她还真想看看,如果她找不到人帮忙,会怎么办。   老妪很快就把她整理妥当,过了好会,他进来。玲珑总觉得他再进来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点敛然。   那张脸依然是没有半点神情,但和她目光对上的时候,不和以前一样直接对上,而是微微转开。   “这附近人烟稀少,寻人很难。”他慢慢解释。   床上的少女听了,她满脸懵懂,点点头。这样就算是把这个给圆过去了。   “我方才在古籍上寻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治你的喉症。”他慢慢道。   或许是因为之间那段插曲,他对着她,没有之前的自如。   玲珑想笑,她还以为他是真的超乎世外,不在五行中,就连世俗的男女之别都能完全不在乎。   结果他还是在乎这个。哪怕藏得再好,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玲珑知道此刻她该如何反应,这个时候,最好的应对不是露出本性调侃,而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倒也不是顺着男人心意,只是给他个台阶下而已。   果然她这么作态,那个年轻道士原本稍稍紧绷的下颌放松了下来,他颔首,“只是需要扎针,你可愿意?”   少女又点了点头。   既然她自己都点了头,那么也没有任何好顾虑的,他取来了针,点了烛火。玲珑看着他从针包里,取出银针放在烛火上仔细烧灼。   她盯着他的手,他回头过来看她一眼。玲珑接触到他的视线,缓缓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笑容甜糯,当他过来的时候,她温顺的抬起脖颈,让他下针。   他持着手里的针,看了一眼玲珑。她乖乖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眸光里满是信任。   迟疑了下,手里的针落了下去。   不管如何手艺如何高超,下针多少都会有疼感,拔针的时候,他还是能听到她小小的抽气声。   玲珑肌肤娇嫩,很是敏感,真的是娇贵身子。稍微热一点,动一动,都会出汗,稍微扎一下,在旁人身上不疼不痒,落到她身上,就会格外敏锐。   她被父母捧在手上,除去年幼的那一回,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   今日被针一扎,她才知道自己身子竟然这么娇贵。   穴位扎的很准,取针之后,也没有血出来。只不过,之前扎过的地方有些红肿,看上去好几个红点,像是发了小疹子。   年轻道士皱了皱眉,他瞥了玲珑一眼,发现她满脸恼怒,因为气恼,嘴唇都微微嘟起来。不过看上去不是生他的气,更像是对自己生气。   “疼吗?”他问。   玲珑摇摇头,她一下突然起了个主意,脸庞上越发失落。   要是正常男子,见到她这模样,不管如何,先急着嘘寒问暖,满心都是怜香惜玉。可面前的男子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把她的衣领拉好,起身出去。   别说怜香惜玉,就连话都没多一句。   玲珑目瞪口呆见着年轻道士收拾东西出去,她躺在那里,恨不得立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毁容了,不然为何他竟然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忍不住哼了几声,找来的老妪以为她又要有什么需求。伸手给她脱衣裙,差点没把她背过气去。   不过只是气了小会,她就释然了。   要真是那种,见着美色便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恐怕她此刻也不能好好躺在这儿。   不过他越是这样,她就莫名的越是心痒痒。   以前她见到的男子,不管身份如何,她最多维持着面上的交情。尤其之后,不少男子争先恐后的想要讨她欢心。   见多了急切想要讨好她的男子,遇见这个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的。挫败之余,反而有种强烈的征服欲。   若是他能对她有什么,自己在父母赶来之前,能安心在此处养伤。   可这个年轻道士对她,好像真的是没什么。   入夜之后,她躺在床上。她不习惯早睡,家里除去父母之外,没有别的长辈,而父母对她疼爱的很,也舍不得她早早起来给父母请安,只要不过分,她想要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在家里她不到一定时辰,是不会睡的。   但那位不知姓名的道士入睡很早,天黑之后一个时辰后,就会入睡。第二日天不亮就会起来。   玲珑听着他那边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闭上眼心里默默数数,数了好几次,都没能睡着。因为腿那儿打着木板,身上有伤,翻身都艰难。   真心烦意燥的当口,突然门口那里传来一声巨响。   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屏风后面就已经点了灯。   外面的风灌进来,将挂着的竹帘吹的几乎撞在墙壁上。   她还没有所反应,灯光就已经从屏风后转了过来,漆黑一片中,他手里的灯盏就是唯一的光亮,玲珑本能看向他,见到他现在的模样的时候,呼吸不由自主的顿住。   白日里束的一丝不苟的发冠已经取下,乌发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中衣衣襟半开,虽然不至于里头风景一览无余,可人睡觉的时候,哪里可能规规矩矩的,衣襟敞开稍许,露出微隆的胸口。   一看之下,粗犷和秀美相互映衬。尤其微微敞开的衣襟,像是要引人往里探。   玲珑的目光,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却想睡我!!! 第4章 见血   早知道他俊美,就算翻遍洛阳城,也难能找出一个能和眼前人媲美的男子。但如今一见,才发觉白日见得正人君子不算什么,夜间披头散发的模样,可是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之前听说过见色起意,她觉得不过是男子好色。如今见着眼前人才知道,其实美色上,男女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之前都没有遇见能叫她动心的美色罢了。   女子美色可让男子辗转反侧,可是男人一旦真的有美色起来,也足够让她生出别的心思。   他以为玲珑是被吓着了,将手里的灯盏搁置到她床前,而后大步去关窗。   “不必害怕,只是山风而已。”他淡淡的和她解释,嗓音清冷却足够悦耳。   “山林之中半夜经常起风,也常常下雨。偶尔风雨猛烈,会把紧闭的门窗吹开,并不是有歹人。”   玲珑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说呢。毕竟这两日,他视自己于无物,不她如何有心,他总是冷冷淡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副非言勿听非礼勿视的模样。比洛阳所有的和尚加在一块都清心寡欲,是个出世的修行人。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和她解释那么多。   他既然这么说了,玲珑自然不会冷淡着脸色不理睬。她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眼里满满都是信赖。   她双眸生的最好,一双秋水剪瞳,柔情一笑,秋波荡漾。就算她心中无情,那双眼眸也能露出无限深情。   就是那双眼眸,哪怕她再如何冷淡,也惹得许多多情男子前赴后继,用尽各种手段,争先恐后的讨她欢心。   玲珑知道她这双眼眸的厉害,所以特意用了起来。   她边笑边打量他,千转百回的目光不留痕迹的在他胸前流淌,他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柔柔的光泽。   她满心狼血沸腾,真的想要伸手进去看看。   年轻道士看了看她,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受惊,他想起她的伤口,从屏风上扯下道袍披在身上,过来查看。   他掀开了她身上被子的一角,看了下她伤腿是否还好。   他在山中已经呆的习惯了,不管山风怎么刮,他都可以坦然处之。他见她生的娇小玲珑,显然出身非富即贵,应该不适宜。受到惊吓,甚至牵扯到伤处,都不奇怪。   他附身下来,原本肩膀处的青丝落下来,滑落在她的腿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她重新换上的衣裙也是以透气为主,哪怕他伸手把落下的发丝给撩上去,但青丝冰凉的触感,还是被她记住了。   仔细看过,确认伤口没有任何异样,才把被子给她盖好。   他抬头的时候,目光再一次和她对上,玲珑望着他的脸,突然觉得,他的容貌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你的伤腿没事,好好睡吧。”说着他颔首,转身离开。   玲珑望着他宽阔的肩背,点点头。   走到屏风的时候,年轻道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站定微微侧首过来。玲珑立刻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乖乖睡觉的样子。   等到他看过来,她已经是好好睡在床上的模样,两眼闭着。   他过了一会,回头过来。绕到屏风后面,重新躺下。   两人相处的时日稍微久了点,玲珑各种拐弯抹角的想要打听他的事,可惜他对此几乎是丝毫不动。   不仅如此,他对她的出身并不好奇,甚至在她勉强能开口的时候,都未曾问过她到底是什么人家,为何有人追杀她。   她开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他制止。说是她嗓子虽然有好转,但还是要继续休养。   玲珑把自己的家门告诉了他。原本她以为父母可以很快找过来,但养伤了好一段时日,也没有见到家里人,不禁有些担心。   这里离洛阳有老长的一段路,这里地处偏僻,出行不便。想要找人送消息,都不是很容易。   下山不容易,还别说要另外找人替她传送消息到洛阳去。苏家的府邸在洛阳内城里,洛阳内城是皇宫和皇亲贵族所在,寻常人轻易进去不得。就别说送消息了。   所以玲珑干脆就做好了在他这儿继续慢慢养伤的打算。   眼前这个人不是坏人,而且精通医理,在他这儿养伤,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幸好他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包袱,不仅仅亲自为她开药针灸,还请来了一个老妪来照顾她。   那个老妪伺候她一段时日,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请来这个老妪的,也没有问过。   那个照顾她的老妪,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而且时不时有些嫌弃。   玲珑不喜欢她,幸好她年轻,加上跟着他的作息,好好休养,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打算再过几天,她就让他把人给辞退算了。   今日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只留下玲珑。   或许没了他,老妪待她,越发怠慢起来,要一杯水都得好半天。   那老妪磨磨蹭蹭把水送到她手边,她坐在床边上,拿起水杯,正好见着老妪正偷眼打量自己。   见着玲珑看自己一眼,那老妪立刻低下头去。   伺候她喝了水,老妪从她手里把陶杯接过去,嘴里不满嘀咕了两声,开始慢慢往外走。   老妪喜欢躲懒,除非是玲珑内急,非得要她搭手,不然都是躲到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妪回头,看了玲珑一眼,浑浊的眼里映照出少女的风姿。   玲珑没有说话,她冷眼看着那老妪走开,眉头微颦,等到门再次合上。她看了室内一眼,发现室内除去一面屏风,还有挂起的竹帘之外,没有其他的遮挡身形的东西。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头上的发簪拔下来。   老妪走到外面之后,丢了自己手里的陶碗,站在太阳底下。山上要比山下要冷点。山下已经热的要摇扇子,山上却还是恰好。   老妪等到中午,给玲珑做了饭,她自己吃过之后,将碗筷往木盆里一丢,连洗都不洗了。若是平常,老妪一定早些把碗筷都给洗了,好显得自己手脚勤快。   倒不是因为雇自己的年轻郎君不在,是因为她决定做一笔大的,事成之后,就立刻离开。到时候人都找不到了,还管什么勤快不勤快。   老妪原本是个做人口生意的,年纪大了,干脆就稍稍歇息一会。正巧哪日有人找年纪大的妇人去照料病人,她就来了。因为平常老妇人不是病的起不来身,就是还有孙子要照顾,哪里会来。   所以她就留在这里了,见到那个小娘子,哪怕是她那双眼睛看了不少女子,也看呆了,哪怕那张脸蛋有伤,也能看出无上的美貌。   老妪在这里好几日,终于摸清楚了,这个女子是这家的郎君路上救回来的,姓谁名谁完全不知道。   老妪知道之后,起了心思,这样的容貌身段,她这一辈子几乎没有见过,简直就是上好的货色。   老妪站在门口,过了好会,琢磨里头的人已经睡下了,小心推开门,往里头一看,果然见到床上人已经躺好闭眼入睡。   她赶紧跑到门口,左右张望,见到一个男子走过来。   “快,她睡了。”老妪说着,就往那个男子背上推了一把。   男子是老妪找来的帮手,生的短小精悍,听到老妪催促,很是不满,“一个女子,家里男人也没见到,到时候直接动手捆了丢到麻袋里就行,催甚么催!”   他这么一说,老妪想起他已经出门,下山一趟并不容易,最快也要傍晚时候才回来,到那个时候,自己早就带着人跑了,还会怕他?   男人一面往门内走,“那女子腿断了?”   老妪嗯了一声。   “断腿的,卖不了好价钱。”   “腿断了,但是长得够漂亮,价钱一定好。”老妪说着,领着人到院子里,到玲珑房门前。她把门推开,让男人进去。   那男人进去从背后把身子的抹布拿出来,抹布用来塞口,先捆了人,再用抹布把嘴给塞了,免得一路上吵吵闹闹。   男人这事干的多了,驾轻就熟。   他看到床上的躺着的女子,吞了一口唾沫,那女子脸颊上有淡淡的伤口,不过好的已经差不多了,莹白的肌肤如玉,格外惹人垂涎。   难怪外面那老妪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这货色,到时候往外面出手,就凭着这张脸蛋,也能有不少的钱。   男人吞了一口唾沫,拿起绳子就上前,蹲身下来,慢慢靠近,正要到她跟前,原本紧闭双目的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她放在枕头的手抬起来,还没等那男人反应过来,手里钗子尖尖的那一段猛地刺入他的咽喉。   玲珑骤然发难,那男人没有防备,被她刺个正着。   她手里的那只钗子,另一头打的尖尖的,十分锋利,顿时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钗子扎到男人脖子里,玲珑用力一拔,顿时伤口喷涌出殷红滚烫的血。   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鲜血喷涌的脖子倒在地上。   玲珑持着钗子,心里琢磨方法对付外面的人,却听到外面那老妪尖叫了两声。另外还夹着一声惨叫。   急促的脚步过后,虚掩的门被一把推开。   原本应该离开的他此刻站在门口,他手里持着一把环首刀,刀寒光凛凛,刀身上沾染着鲜血。   元泓几步进来,见到地上躺着的尸体。   玲珑瞬时变了张面孔,丢开手里的钗子,满脸惊慌。   他见到她衣襟上都是血,奔过去,看到地上尸体,眉头蹙起,正要问她是否安好。玲珑却抢先一步投入他怀里,轻泣起来。   美人入怀让年轻男子格外无措,最后他只好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迟疑着虚放在她的背上。   玲珑埋首在他的怀里,她往结实的胸膛里埋得更深了些。   鼻尖是那日闻到的淡雅熏香,她嘴里在哭泣,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的愉悦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你走过的最深的路,就是我的套路。 第5章 尴尬   玲珑趴在他怀里,抽噎不已。这是她第二次在他怀中,他的怀抱厚实而宽厚,衣襟上的熏香极其浅淡,只有蹭在他的衣襟上,才能嗅到。   玲珑一边轻声抽噎,她埋首在他怀里,着实一个饱受惊吓的可怜模样。   她的哭泣都很低,纤弱的肩膀轻轻抖动着。   元泓僵在那里,怀中柔软触感,让他进退不得。   “你回来了……”玲珑低低道,她嗓子还没有好完全,说话的时候,嗓音还略有些沙哑。她手掌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过了好会,她终于抬头起来,一双翦水秋瞳满是泪光,小巧的鼻翼动了动,泪光化作泪珠掉下来。   她哭声很低,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肩头细细抖动着,向人昭示她的心绪。   元泓嘴唇动了动,他还是第一次与女子这般接触。她是被他救回来的,但那时怀中人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他也从未有过什么心思。   当然,现在也是没有的。   怀中温香软玉,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被那双眼眸里的泪光化作绕指柔。   他迟疑了好会,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却不是把她往怀里带,而是稍稍用力,将她推开。   玲珑立刻顺着他的力道,坐正了。只是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眼前的男子扶她坐正了。玲珑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都是谁?”   元泓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尸体脖颈那里被钗子刺破,旁边一滩鲜血,已经毫无气息了。   他今日原本要下山去找山脚那些农人买药,对于采摘药物,他并不在行,而那些农人们却时不时有收获。他时常去那些农人那里,采购一些药物回来。玲珑所用的一味药已经快要用完,所以下山去买。   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看衣着是普通的农人,但是神情略有些慌张,体格健壮,目光闪烁不敢看人。   这里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入的山林,除去他之外,鲜少有人。   他起了疑心,尾随在后跟了过来,发现这群人果然是到他的住所之外。   “……”玲珑听他没有回答,她抬头看去,只见着他双目盯着地上的尸体,他手里的那把环首刀上血迹斑斑。   “道长知道吗?”玲珑开口。   年轻道士浓密而长的睫毛在听到她的话语,轻轻的眨动了下,垂下的浓密眼睫把眼眸里的杀意遮掩住。   他抬头起来,“不认识。”说着,他直接将手里的刀放在一边,伸手提起地上的尸首拖了出去。   等到他再回来,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   “那个老妪,是不是……”玲珑试探着开口。   “她死了。”他开口道,说完他看了一眼玲珑,她只有满脸的了然,没有多少的害怕。   “你不害怕?”   玲珑有些奇怪,“为何要害怕?”   “这里不是有道长么?”玲珑说着,她秀美的眉宇露出些许疑惑。   年轻男子迟疑了下,他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环首刀,刀从□□开始到现在还没回鞘。刀身上的血已经干掉了,贴在刀身上。杀气到了现在还未消散。   “他们是我杀的。”   “可是道长是为了救我呀,那么我就要更要谢谢你了。”玲珑说着动了动,觉得胸前黏糊糊的难受,低头一看,见到自己胸前已经干成了一片。   她那一钗子刺得又快又恨,一下下去直击要害,□□的时候,脖颈里的血也跟着喷了她一身。玲珑低头一看自己这半身的血,当时她看到他人进来,整个就往他怀里钻,等到现在两人分开,玲珑的脑子这下才清楚点。   难道之前自己是提着血淋淋的一身,钻到他怀里去了么!   顿时,玲珑的脸色就有些精彩。她撒娇卖痴这么多年,其中诀窍,早就熟记于心。可是那么多诀窍里头,可没有一条是浑身血的。   元泓跟着她看过去,也见到她胸前的那一大块。血在这个时候,已经干了,布料粘了血,现在血迹干了,整个一块干巴巴的贴在胸口,把那块肌肤都磨的通红。   玲珑见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衣裳,脸蛋顿时就红了,不是娇羞,是气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见得他站起来,“我去打水。”   元泓没有放过进来的人,包括那个引人进来的老妪,尸体全都被他拖了出去,丢到了山坡下,老妪那一伙人死了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见到她身上的血污,这才发觉到不对劲。   身上那么一滩血,尤其还是个养伤的病人,不管如何都要清洁干净。   他烧了热水,又翻找出之前为了她,向老妪索要的那些女子衣裳。   玲珑坐在那里,见着他把一叠衣服放在自己面前,她看了一眼,见到上面摆放着中衣,中衣单薄,折叠在那,还能看出下面贴身所穿用的裲裆。   上头的两条带子从中单下漏出来,总有那么点遮掩的味道。   她看到那个,脸颊上冒出两块红晕。她眼睛都看向了一边,满脸不好意思。   面前的男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堪,也没有开口说话。   哪怕时风彪悍,男欢女爱不算什么。可两人真正算起来,什么人都不是。拿着女子的小衣过来,哪怕事出紧急,也委实难堪的很。   玲珑偷眼瞅他,见着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和之前不一样了,没了那层冰冷,眉宇间也鲜活了些。   她偷眼看过去,正好和他投来的视线撞上。   还没等她反应,他就先转过了头。   “水我已经提来了,小娘子自便。”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走。不知是不是玲珑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背影里有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就连脚步,都比平常要快了许多。   她看着他把门给合上,不由得好笑,过了好会,自己打算动手把身上擦擦,随便换了衣裳。结果才动了动,发现她的力气早在之前那一击里全用的差不多了,手臂软绵绵的。   她这下只能瞪着那桶水了。   过了好会,门口传来敲门声,而后外面的人推门而进,见到还是穿着血衣的玲珑愣了愣。   可是玲珑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手上没力气了。”   她手臂那儿虽然骨头没有断,但还是伤着了。养了一段时日,养回来一点。但被她杀人全用完了。现在手臂软绵绵的,再想动点,委实艰难。   她没装,也没有必要装。自己心里有别样的心思没错,可还没到立刻拿本人来换的地步。   门外的人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衣裳必须要换,沾染了血之类的衣物,很容易滋生蚊虫。她原本就在养伤,若是蚊虫多了,身体娇弱,少不得要染病。   他迟疑了下,直接进来。   走到她床边,又犹豫了会。他重新给她换了热水,最后坐在床边,“你身体不好,如果不能保持清洁的话,少不得要染病。”   玲珑哪里听不出他话语下的意思,所谓被人看了和性命相比,自然是性命重要。   她点头,“有劳道长了。”   说完,她见着他伸手过来,不过两眼却是闭上了。闭上了眼,手指摸空了好会,终于摸到了她的衣带,捏住衣带的一段,就要往外抽,谁知捏错了一头,原本的活结,直接被他抽走成了两个疙瘩打在一块。   玲珑看着那双修长优雅的手,在她的衣带上一番鼓捣,却好半会还没解开。   “道长,要不然你就睁开眼吧。”玲珑憋笑道。   他手指把衣带都缠在了一起,试了几下,却还没有解开。明明都是一样的形制,却好像比男子的要难了千倍。   试了好几下,他终于睁开眼,他垂下眼,只是看衣带那块地方。衣带已经被他搅和成了一团糟,几乎要成了一个死结。   要是和之前那样闭上眼,恐怕到后面,只能剪开了。   玲珑看见他的面庞如常,正要感叹不愧是出世高人,面对美人面不改色。不经意间,目光看到了他的耳朵。   他生的好看,耳朵也不例外。他头发都束成发髻戴冠,双耳没有了头发的遮掩,可以清楚见到耳朵上略有些红色。   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情绪不多,就算有也和薄雾似得,只是一闪,就是雁过无痕。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他肌肤白皙,所以只要有个动静,在表面上就能看的清楚。他面上如常,就连玲珑都快要被糊弄过去,可耳朵上到底是透露出他的几分真实心绪。   衣带被解开,但被解开的瞬间,他立刻就闭上眼。   闭上眼,哪怕再耳聪目明,还是很不方便。衣襟拉开,再如何注意,指尖还是不免触碰到了她的肌肤。   玲珑见他双目紧闭,不禁有些同情的叹气,“道长睁开眼吧。”   他双目仍然闭着,手放了下来。眉头颦起,似是不解。   “双目闭上到底还是不方便,更何况道长为人高洁,又不是好色之辈。我听说真正有道行的人,心并不在红尘,不管各色人等,在修道之人眼里都是一样。不管美艳还是丑陋,都和鸟雀一般毫无区别。”   “今日道长是为了救我性命,又不是为了别的事,我怎么能用那些世俗来要求道长。”   “我相信道长,还请睁眼吧。”   说完,玲珑见到那纤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越发诱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够了!!   玲珑:来呀!!!快活呀!!!!   好像剧本拿错了…… 第6章 质问   年轻道士的睫毛很长,而且浓密。光线下,那一圈浓密且长的睫毛在眼下遮瑕一圈淡淡的影子。   玲珑看到他的睫毛在轻轻的抖动,她稍稍靠近了点。他之前胡乱的把沾染了血的中衣剥下丢到了一边,肌肤露在空气里,在这个天里,没怎么觉得冷。   他两眼闭着,嘴唇抿了起来,优雅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胡闹!”他低声呵斥。   “难道,我在道长眼里,真的能惑人心智?”玲珑坏心眼回道,“若是道长心中无尘,见我如见无物,那么睁眼还好些。”   这话里听着很有道理,可是仔细分辨,总觉得那话里不对劲。偏偏叫人无所反驳。   “我是为你名节着想。”   玲珑差点没笑出来,一双美目在他面上来回看,“我知道呀,可是道长闭着眼睛,也没办法做事。此事关乎我性命。所谓名节,当然不能和性命相提并论。”   说完,她就见到俊美的道士颦眉,他生的哪哪都好看,就连蹙眉都是别有一番风情。   过了一会,玲珑看他还是没有动作,叹了口气,“道长,水要冷了。”   这下他终于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从浓睫下露出来,“你回过身去。”   玲珑听话的回过身去,不过她腿上有伤,又夹着木板,委实活动范围有限。才挪动了下,就疼的她哎哎的。   最后没办法,还是他坐在她面前,亲自来。   水添了点热水,她望着他坐在自己面前,有了她之前的那么一番话,多少抚慰了他的情绪。但看到她如雪的肌肤时,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血迹在她脖颈往下到处都是,甚至脸上都有。   巾帕在热水泡了,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张,给她擦拭干净。哪怕他已经很是注意了,但不经意间,指尖还是碰到了她。   柔软细嫩的肌肤在指尖上轻轻一弹,哪怕只有瞬间的接触,但和男子完全不同的触感也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绵软细腻,比世上最好的锦缎还要柔嫩,在指尖下滑过。饶是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放轻了手下的动作。   血迹已经干涸,紧紧的贴在肌肤上,他稍稍加重了些力气,肌肤上就留下一道红印。   玲珑之前为了不让他尴尬,微微抬首,不和他视线对上,过了一会,她眼眸放低,就见到心口那边已经有了点红。   贴身的裲裆还在身上,给她做着最后的遮挡。帕子上的水沾到了裲裆上,紧紧贴着肌肤,贴身的衣物不会和穿在外面的衣裳那样严厉,几乎是素白,吸水之后就没了遮挡的作用,贴在肌肤上。   她看见他面色如常,正要心下敬佩,却见到他的双眼往一旁看去。   玲珑显现大笑出声,她憋住了,满脸无辜,“道长,好了么?”   她不催促还好,一催促他反而还乱了手脚,沉着时候还好,可对着她,以往的那些冷静在此刻都有些不够用,她话音里略带轻颤,似乎是被弄疼了。   除了照料他自己之外,伺候人的事,还是第一次做。   他已经把力道放到了最轻,听到那轻微的颤抖,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胸口的那块沾了水贴在她心口上,一道青涩却足够诱人的弧度在湿了的裲裆下展现。   玲珑只见到室他双目圆瞪,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自己立刻扭头了过去。   擦干净了肌肤,就是换衣服了,这次她也没有勉强他要面对着他。   男女之间的相处,可是一门学问,这里头的尺度需要她来掌控。人人都不同,对于他,不可急躁,不然就是前功尽弃。   饭一口口吃,事一步步来。   他在后面帮着她把裲裆脱下,他头都扭到了一边去,帮她把衣服换上之后,他收拾了换下来的衣裳,直接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道长!”玲珑的呼唤让他停住脚步,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青袍,站在那里。明明是玉身长立,此刻却有了几分欲逃的意思。   “今日我没有误了道长的事吧?”玲珑问。   他摇摇头,“未曾,你好好休息。”说罢,他提着她的衣裳直接出去了。   他脚下走得极快,玲珑在后面看着,等他背影完全消失在门板之后,玲珑终于笑出声来。   他住在这里已经将近差不多十年,哪怕闭眼,也能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手里提着的衣裳不过是最平常的布料,此刻提在手里,似乎柔软了不少,一如之前指尖的触感,甚至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那些换下来的衣物,玲珑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没说,玲珑也没问。   不过玲珑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越发淡漠了,要说之前他还会偶尔会和她说几句话,但如今他能不和她说话,就不和她说话。   该别是上一次用力过猛,让他恼羞成怒了吧?   玲珑心下琢磨。   可惜不管她怎么挑起话头,他给她的都是一眼。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玲珑靠在床上,这处居所位于一处小山峰的峰顶,人迹罕至。没有人来,四周的草木长得都很喜人,不过很奇怪的是,这种地方,她却没有听到多少野兽的声音。   人少的地方,不仅仅草木多,而且野兽也会频繁出没,但她在这里,哪怕到了夜里,也没有听到关于野兽的半点声响。   她坐在床上,那边的窗户打开了,窗户外面是长得很好的一株青松。   青松处在翻滚的云海上,越发苍翠欲滴。   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过了好会又坐回来。   玲珑看了一眼那边坐着的男子,他此刻持笔坐在案前,正在抄写经书。他已经坐在那儿快要半个时辰,并且还把窗开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苍劲的青松,望着他。   她目光专注,过了不久,被她盯着的人终于动了动,他终于抬头起来,“你看甚么?”   “我在想,道长和那棵青松,哪个更挺拔。”   玲珑话语一出口,原本正在写字的人,抬头看她。   “青松苍劲,我想道长为人高洁,都说字迹如人。道长的字和青松相比,想必苍劲有力,风骨凛然。”玲珑道。   这话出来,她又见到他低下头去,似乎要把她给彻底忽视过去。   “道长生气了?”玲珑斟酌着开口,“道长都好几日没有和我说话了,我年幼无知,若是甚么得罪了道长,道长直接和我说可好?”   她可怜巴巴的,好半会听他那儿没有回话。   “我在室内也呆了很久了,想要出去看看,就在院子里头走走,道长可以吗?”   玲珑自从被他救回来,一直躺在屋子里。这段时日,觉得身上好些了。想要出去看看。   他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笔,拿了一副拐杖过来递给她。   玲珑接过来,她挣扎着起身,正要用力的时候,旁边伸出一条胳膊,扶着她撑着拐杖站稳。   今日的天气不错,而且因为在山峰上,阳光照下来,并不刺人。   玲珑生疏的使着拐杖,她没用过这个,之前就算是要起来,也是手撑在其他地方撑起来。哪里试过支着两个木头拐子走路。   她走的艰难,可身后的人却似乎没有半点出手相助的迹象。   玲珑见他没出手相助的意思,干脆自己摸索,不一会儿就用顺手了。   到了外面,看到外面的景色,玲珑啊的一声笑了。   外面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要命。   她一手扶着拐杖站好了,“我可以出去看看么?”   旁边的俊秀男子点了点头。   外面也是用青砖石铺过的,只要她稍微小心点,就不会出事。   出了门,外面就是一处山崖,山崖下就是滚滚云浪。   “很喜欢?”年轻道士问。他看着眼前的景色,没有和玲珑一样的兴奋。   玲珑点头,她回头看一眼他,“道长每日看到这个?”   “每日看到,早已经无甚新鲜了。”他道。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她,少女面庞上渡了一层薄薄的光,映衬的那张面庞肌肤越发雪白剔透。   “这几日道长对我说话很少。”   “是么,我未曾这么觉得。”他依旧还是之前冷漠模样,“你曾告诉我,心里想着甚么,看着的便是甚么。”   玲珑看过去,他双眼望着那边翻腾云海,没有看她。   她噗嗤一笑,身旁男人蹙眉,“笑甚么?”   “那么道长现在还是心里想的是甚么,那么看到的是甚么?”玲珑反问。   她说着,越发的坏心眼了,“在道长眼里,我当真是无物?”   话语说完,身边的男人沉默下来。他转身过来,不再看那边波澜壮阔的景色,而是看她。他探究的望着她,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什么。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如同针刺似得,并不好受。   玲珑却并不畏惧。   想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就必须经受些磨搓。   他伸手过来,径直把她拉过来。   他一用力,玲珑失去了平衡,撑在腋下的拐杖顿时掉落在地,那块地方连着一处陡坡。   拐杖落了下去,滚落在草丛里,再不见踪影。   她满脸慌乱,直接撞到他怀里,两手抓住他的衣襟。   “你到底想要作甚么?你又想要甚么?”   玲珑疑惑的眨了眨眼,她满眼迷蒙,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甚么。   她那双眼睛弥漫着浅浅的雾气,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原本不是善于忍耐的性子。对她也无甚么不同。   他对上那双翦水秋瞳,救下她只是一时兴起。他不想自己平静的日子被人打破。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疏远和煞气。他正在拒她以千里之外。   玲珑明了。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青色衣袂下的手掌泛着凉意。他不动,似乎要看看她能做什么。   玲珑持起他的手掌,一如平日所见,优雅而修长。   她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想要干嘛   玲珑:盘你!   男主:…… 第7章 动静   玲珑从来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女子。   活了两世,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都任性的厉害。喜欢了什么,除非是真的不行。不然不管是人还是东西,总要用尽各种手段给弄了来。   这世上,上佳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不多。但是想要的人却那么那么多,如果心里只是想,而不动手。那么永远只能看着,不,说不定,连看都不能看。   朝堂上如此,就连男女之间,也是如此。   玲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对,也不在乎旁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了拐杖的支撑,她只能半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持起他的手。   男子的手掌白皙而有力,真的是一只手掌就能比的上她两只手那么大,她把他的手掌持在手里,对比越发明显。   这双手救过她,但也杀过人。她见识过他杀人的模样,知道那双手并不只是看起来的那般优雅。狰狞起来,足以取人性命。   柔软美貌的少女低头下去,水红的唇若有若无的在他手指上擦拭而过。   她低头的瞬间,他只觉得手上有那么一点地方,蜻蜓点水似得,闪过柔软的触感。那触感瞬间沿着经脉传过,直达心底。   靠着自己的少女,似乎还不知自己对一个男子做了到底多惊人的事。她抬头起来,直勾勾望着他,见他浑身僵硬,似乎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不解。   她好奇的望着他,眉眼里妩媚和年少的清澈融合在一块,化为再诱人不过的光。   玲珑听到他呼吸沉重了那么一瞬。随后,他一松手,没了靠着的地方,她就整个都坐在地上了。   脚下的草很厚,掉在上面,一点都不痛。   玲珑满眼都是惊讶和不解,她愣愣的望着他,她眼眸里闪过不解和迷茫。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道士,向后退了好几步。两人默默的对视了好会,他转身离去。   玲珑坐在草地上,之前用的拐杖早就落到陡坡下面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他的心防还挺重的。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她既然敢出手,那么此种状况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太容易得手,没有半点乐趣。恐怕就是她自己也会觉得,他不过是暂时被美色所获。   玲珑心里的那点失落,也烟消云散。   过了会,她想着要怎么回去。看到一边有树上掉落下来的树枝,她捡起来,正要将就着用,却见到原本已经走掉了的人去而复返。   玲珑嗳了一声,望着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庞,一时半会的反应过来。她还以为他恼羞成怒,抛下她跑了呢。   他向她走过来,到了她跟前,径自蹲身下来,伸手把她整个抱起来。   玲珑下意识的两手抱住他的脖子。   两人很少有这么亲密的时候,比那天玲珑主动投入他怀中更甚。   他强健有力的手臂从她腿弯和后背绕过,稳稳当当把她抱了起来。   玲珑抱住他的脖颈,“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会来了。”   她声音低低的,引得他看了她一眼。   玲珑见他没有开口,继续说下去,“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以前道长未曾这么恼怒过。”   年轻道士漂亮的嘴唇动了动,“这样不好,显得过于轻浮,今日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若是换了别的男子,要如何轻贱你?”   玲珑听着,她整个人在他怀里缩了缩,原本她对于他来说就很娇小,她刻意一缩,整个人几乎都要容入了他的怀里。   “可是……”玲珑迟疑着,她在他怀里抬头,“我只对道长一人说过呀。”   她声音低低的,却足够让他听得清楚。   他看了怀里人一样。她低着脑袋,只能看到她乌黑的长发。他这里没有侍女,再加上上次那个老妪的事,几乎所有事都由他自己来。   照顾他自己,勉勉强强,可是要把一个少女照顾的鲜艳靓丽,实在是太难为他。她那一头长发,从小到大,出去必要的修剪之外,就没有动过。到了这个时候,一头丰美的乌发到了腿弯那里。   她手臂才好没有多久,不能劳累,最多把头发梳通,脸颊边的头发绾上去,其他的长发垂下。抱起她的时候,身后垂下的长发柔软蹭着他的手臂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她抬头起来,“道长该不会是觉得,我对谁都是那么说的吧?”   他望着他,琥珀的眼瞳里清晰映照出她的轮廓。   “我还是第一次对男子这样呢。”说着,她面颊红了红,“才不是随便对哪个男子都这样。”   她话语说的又快又急,似乎在证明自己一般。他有些意外,“我并不是说你举止轻浮……”   “可是刚才道长都说了,我那话会让男子轻贱我的。”   他没有料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回答,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听到怀里人道,“那道长轻贱我吗?”   他一愣,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无言以对,那么就干脆不说了,她在屋子里久了,喜欢阳光。他特意寻来一张胡床,让她坐在上面。   胡床是胡人们出行的时候的坐具,小小的一张,方便出行使用。   他把人扶在那里坐下,玲珑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生气的时候,不大吵大闹,更不会恶语相加。就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可也不是那种木楞,她哪怕不说话,可是周遭总是叫人轻快不起来。   阳光没有了山下的猛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玲珑看着他进去,自己坐在那里,没过一会,里头的人就出来了。   两人目光对上,玲珑还未如何,倒是他先转眼过去。   “你还在气恼?”他搬了张小胡床过来,过了许久,没见玲珑开口说话,终于道。   玲珑瞥了他一眼,那张板着的脸蛋,终于嘴唇往前嘟了下。   “没有。”   这话一听就是口是心非,若是信了,那才是蠢笨。   “你和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能有多少情谊,此事不是随意闹着玩的。”他坐在那里,青色的道袍随着他的动作折叠在腰间。   腰板哪怕随意坐下,也是笔挺,别有一番磊落的风姿。   玲珑终于肯回眼过来,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玲珑小心的控制自己的视线,她明面上看他一下,而后眼眸垂下,盯着人家的腰。   她见过不少贵族子弟,他们自小也学的骑射,不过长得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看得她皱眉头。他虽然也学武,而且武艺很不错,可一把纤腰在宽大的道袍里也依然遮掩不住。   玲珑眸光含蓄,一时半会的眼前人竟然没有发觉。   “你年岁还小,我说的这些话,日后你就明白了。”他说完,笑了笑,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面庞上多了几分讥讽。   “男子多薄情,小娘子以后记得,就算心中喜欢,也切莫表露出来,免得被薄情男子利用。到那个时候,恐怕小娘子追悔莫及。”   这次一直乖巧坐在那儿的少女抬头,“道长难道是那等薄情郎?”   她说话轻柔,令人如沐春风,可是那话却能堵的他一时半会的说不出话来。   他瞠目以对,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她倒是笑了,唇边露出点小小的牙,唇红齿白,鲜艳生动。   “我知道啦,”玲珑坐好了,“道长不喜欢我。”   被她直接这么一言道出来,他也有些沉默。   “不过我中意你呀。放心,我不会死缠烂打的。”才怪!   玲珑说完,看见他原本平静的面庞下闪过一丝不自在,那不自在不是因为被人说中心事,好像是别的,她不知道的情绪。   她说完,他沉默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亲人呢,幸好是道长这样的人。”玲珑说着,又是噗嗤一笑。   他看着她,她面颊在阳光下渡了一层浅浅的光,乌黑的长发也随着她轻笑,从身后落了一缕到胸前。   他看了一会,不留痕迹的转开眼睛。   两人之后没有谁再说起,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到了晚间,两人依旧和以往一样,睡在一间内室里。   玲珑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的声响。那声音已经很轻了,但还是被她听到了,似乎是难以入眠,在那里辗转反侧呢。   内室里只留了一盏灯,预备着不时之需,昏暗的厉害。她从床上爬起来点,她起身的声音一起,屏风那边立刻安静下来。   玲珑暗笑。果然他根本不是白日里露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拉上被子遮住自己的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不会迂回的绿茶,不是好绿茶   男主:……   可爱妹子们多留言多收藏啊~~~ 第8章 套路   过了许久,屏风那边没有任何声响。玲珑把拉上的被子放下,凝神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她干脆闭上眼。   她搅得人心神不宁,半点内疚都没有,闭上眼,心神定下来,没过一会,就入了梦乡。   屏风那边的人过了好会,终于起身。   他抓起放在一旁的道袍,随意披在身上。夜里山林之中,会变的比白日要凉上许多,哪怕到了初夏,门窗关上,夜里起身的时候,还是有丝丝凉意。   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管如何都难以入睡,与其浪费时日,不如起来寻些事做。   才绕过屏风,就听到那边熟睡少女绵长的呼吸声。   室内灯光昏暗,只是勉强让人能看见个轮廓而已。她整个人都没在昏暗中,双眸睁得老大,才能望见她稍许一些模糊不清的轮廓。   即使在昏暗中,她的轮廓也是极其美丽的。   小巧的唇半淹没在昏暗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有多诱人。她睡熟了,睡梦中,半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凝视她。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模糊的轮廓好会,挪步去了书案那边。   他这间屋子,书房和内室都在一块,因为之前只有他一人,没有外人,也不必讲究多少,直接摆在了一处,他又点了一盏油灯,在书案前坐下,拿出了书卷。   不是没有过夜里睡不着,起来读书。但此刻书卷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下去。   心神不定,此刻别说是静下心思读书,就是做些别的也不行。   这烦躁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在心里骤然生起,从白日到现在,一直盘旋在心底。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但没有因为入夜而散去,反而越发汹汹起来。   他和书立上的书卷两两相对,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到了此刻也让他无比心烦。   终于他动了动眼眸,书案不远处就是她的所在。   她睡的没心没肺,哪怕白日里对他做了那种事,也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娇羞不安,反而高枕安睡,倒是他,竟然被弄得人仰马翻。   这不该是他。   想着,他起身来,慢慢踱步到床前。   清修多年,这世上不管何事,都很难叫他有任何触动。似乎修道,修得把他的七情六欲也一块修走了。   他注视床上的少女,想要看看,她到底是有如何的本事,如何仅仅只是凭借几句话语,还有那轻轻的触碰,便让他成了如此模样。   站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过了一会,他终于是坐了下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坐到她的身边,她在睡梦之中全然不知自己栖身的床上,竟然坐了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盯着她看。   之前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只觉得她轮廓秀丽,如今挨紧了,那妍丽眉眼下的艳色倾然而出。   艳色化作了千百缕丝线,缠住了他的双目,他的心神,如同别有心机的精怪,拉住他倾心沉沦,在她的艳色之中不能自已。   一下男子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他颦眉,原本只是想要告诉自己,躺着的人不过就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皮囊,没想到反而自己差点沉了进去。   他心中不悦,回头看去,床上的少女艰难的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要翻身,但是碍于伤腿,不管怎么用力,人就不能翻过去。   或许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舒适,她睡梦之中,嘤嘤哼了几声。   睡梦里从嗓子里漏出的音节,短短的娇娇的,勾引着人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他眉头蹙的越发厉害,似乎要结成了个疙瘩。   “阿娘,我想吃鹿肉。”少女往被子里钻了钻,嘴里嘀咕了一声。   那一声撒娇,让他退后一步。   床上的人依然在睡的香甜,过了好会,他抬手起来,手背贴在额上,摇了摇头。   玲珑搅乱了人的心绪,对此她心知肚明,可她和普通女子不一样。别的好女子,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哪怕不是故意的,也会心绪不宁,懊恼万分,最好一夜睡不着。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好女子。   偏偏她,不但是故意的,而且她搅和的一滩春水,知道的清清楚楚。不仅没有半点内疚,而且一夜好眠。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放光了。   这里的主人一心修道,就算她在这里,他的起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玲珑下意识向屏风后看过去,外面的天光已经照了进来,她伸长了脖子,见着屏风后已经收拾干净。   “醒了?”清冷的声音在书案那边响起。   玲珑吓了一跳,她回头过去看,见到不见了的人此刻正在坐在书案后。青色的道袍没有好好的穿着,而是披在身上。   他两条手臂从道袍下伸出,中衣的白色,和外面的青袍相互映衬,显得他两只手格外修长白皙。   玲珑只见他翻动着手里的书卷,手指抓在书卷上,指节屈起。他抬起垂下的眼眸,看着床上还没来得及起来的玲珑。   外面天色放亮,天光投过蒙在窗前的麻布透了进来,映照在他的面颊上。   不知为何,他如今这模样,玲珑看在眼里,总觉得更添了几分不可言道的俊朗和贵气。   玲珑莫名觉得,他这样子,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道长?”玲珑趴在那儿,喃喃开口。   她不知道他在那儿到底坐了多久,不过看他外面的袍子都没有穿好,该别是在那儿坐了一夜吧?!   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他的起居自律的简直不像个年轻人。一日里,什么时辰起身,什么时候用饭。那简直雷打不动。   如今他这样,简直让玲珑觉得太阳西边出来了。   她从来没有见他如此过。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该别是因为她,所以才如此吧?   这个念头在心头越来越大。   她睁大了眼,“道长该别是一夜未睡吧?”   她说着,在床上滚了下,方便她两条胳膊都撑在床上。中衣厚实,但耐不住她这一晚上翻来覆去,领口早有些松动,微微敞开了那么点,精致横平的锁骨从衣襟里出一点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她满脸无辜,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下的模样有和不妥当。   两人在一个屋子里就寝,无所可避,尤其还是他先开口,也不能怪她了。   他原本抬起的眼眸,垂下转到一边。   这些动静哪里躲得过玲珑,她轻轻的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下,发现不过是露出稍许锁骨,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洛阳最近兴起了一种露肩的风潮,也不是那种把肩全都展露出来。只是把里头圆领衣改低,原本在脖根那儿的衣领,改到肩膀那儿,露出一点锁骨的痕迹。   遮遮掩掩,欲说还羞,最是勾人。   这种衣裳在夏季的时候格外受贵女欢迎,玲珑也穿过好几次。别说只是露出来一点,就是整个肩膀袒露出来也无所谓。   她毫不在意,不过当着他面,还是装模作样的抱起被子把自己给包结实了。   “道长怎真的一夜未睡啊?”玲珑用被子把自己包的只剩下一颗脑袋在外面,还不忘问他。   话是那么问,玲珑看到了他眼下的青黑。   “昨日想起经书还未读熟,所以起来读书。”   他说完,看到她目光炯炯,眸光闪烁了下,不由得眼睛转向别处。   玲珑听他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心里笑了又笑。   “那……道长见到我晚上睡着的时候,是甚么样子了?”她道。   她就见到他抬眼看着她,眉头蹙起。一副似乎生气了的样子。   玲珑心里吐了吐舌头,“我打小开始,睡相就不好,阿娘说了我好多次了,我还是改不掉。”说着,细白的手指伸出来,摸摸嘴角,满脸的不好意思,“昨夜里,我没有甚么失态的地方吧?”   “没有。”他这话才说出来,自己一愣,觉察出不对来。   玲珑满脸懵懂,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话下的蕴意。   他站起来,呼吸略有些急促。玲珑脸上越发纯良了,他伸手拉了下青色的衣襟,径直到屏风后。   玲珑目送他一直到屏风后面,“道长昨夜未睡,现在要不要休息一会?”   屏风后传来衣物的窸窣声,过了一会,他衣冠整齐的出来。   胸腔里憋着一口气,对着她,不管如何都不能发出来。   他抬脚就到了外面。   玲珑才不管他如何,自己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他今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肉,炖烂给她。   修道和做和尚不同,此时做和尚还能蓄发吃肉,修道更加。只是对荤腥还是稍稍约束一点。不过是给她吃,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玲珑心满意足的吃完东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说起来也奇怪,我昨夜里,还问着阿娘要鹿肉吃呢,今天就有了。”她说着,坐在胡床上,都是满脸的雀跃。   他让她好好坐着,别一不小心跌下来。   “道长该别是听到了我的梦话了吧?”   他站在一旁,“未曾。”   玲珑点头,“谢谢道长了。”   说罢,她冲他甜甜一笑。   甜美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对我你知道多少?”   话语说出口,才觉得不妥,可是已经止不住了,“对我,你知道多少,你不知我姓名,也不知我过去,你对我情谊,如何长久,又怎能长久?”   他这质问来的突然,甚至有些没没头没脑,她一愣之下,很快反应,“道长是不是想错了。”   “我从未想和道长长长久久呀。”玲珑道。   少女坐在阳光下,对他浅笑,“道长也未曾想要和我长久呀。”   她笑容明艳而妖冶,盈盈眸光,几乎要钻入人的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的套路千千万,你永远都猜不出我的套路。这是作为绿茶的操守。   男主:小心把我逼急了。 第9章 心上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沉静了下来。   有风吹过,庭院里冠盖亭亭的树叶,被吹的飒飒作响。他   他站在那里,双手收入宽大的袍袖中。听到她的话,那双眼眸冷了下来。冰冷的怒意在琥珀眼眸中翻涌。、   凛冽的怒意从他身上散出,哪怕面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怒容,但浑身上下的气势也足够令人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玲珑觉得周身凉了不少,哪怕日头猛烈,日光明晃晃的照在她身上。也没有生起半点暖意,反而心底里冒出一股森森的凉意。   玲珑面不改色,她抬头望着他,微微歪了歪,“道长生气了?”   她胆子大的很,哪怕这个时候,也没有从她面庞上看到半点惧怕。他袖手站在她面前,眼眸沉沉望她,并不说话。   玲珑见他不答,长长的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道长在生气。”   “我未曾,小娘子想多了。”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步子才迈出两步,就察觉到袖子的拉扯。他停下回头看去,果然见到一只纤纤素手抓在他的袖子上。抓住袖子的那只手,纤细的很,白皙的肌肤和手下青色的布料,相互映衬,青如碧,白如雪。   “小娘子这是做甚么?”他沉声道,“男女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就算贫道是世外之人,也不能同小娘子如此胡闹。”   说着他抬起手来,要把玲珑抓在衣袖上的手给抖开。   玲珑见状,不但不放,反而抓的更紧些了,“我腿上还没好,腰上也没力气,要是落到地上,触碰到伤腿,要是骨头移了位,到时候岂不是让道长之前的心思付之东流了?”   他抬起的手臂僵在那里,垂眸看她一眼。她眉眼里没有半点得逞之后的得意,反而依旧还是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原本抬起的手臂,又放了下去,“小娘子放手吧。”   少女睁着眼睛,她生的貌美,眉眼乃是容貌之君,她的眼睛生的好,不同于大多数汉人的丹凤眼,她眼眸生的很大,内里眸光流转,光落在眼里,似乎有星辰落入,一眼看去,有细碎光辉闪动。   玲珑拉住他的袖子没放,傻子才听他的话。要是他真的不耐烦,想要自己放开,不等她松手,早就挣开了。   “道长还生气吗?”玲珑问。   她见着他眉头锁起来,咬了咬唇,“难道道长希望我对道长情谊长久?”   说完,她看到眼前的年轻道士身体僵硬,他垂下眼眸,不经意间和她的眸光对上,望见她眼里闪烁的点点光辉,他不自觉的挪开眼,不和她对视。   这个时候,抓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一松,之前坠在袖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他心头不但没有随着力道的消失还好过半点,反而还生出难言的怅惘。   “道长也太难为人了。”她抬起头,控诉道,“道长处处都拒绝我,却还想要我对道长情谊长久。”   那张俊美的脸也跟着僵起来。   他眼眸转动了下,可是和她双眸对上,望见她那眼底盛满着的清晰见底的清辉,浑身一震,又转头过去。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言语之中,竟然难得有了几分服软的意思。玲珑却不理会,乘胜追击,“不是,那为何道长会听到我那话的事,满脸怒容。就算想要骗我,我也不是三岁小儿,任人骗的。”   说着,她扭头过去,整个身子也跟着一同转了过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他站在那里,失了言语,好半会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鲜卑女子自幼当做男子养大,不仅和男子一样能骑射,性情也和鲜卑男子一样暴烈如火。她们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做派,两句不到,就能和他吵了个天翻地覆。   汉女也不会有她这等行径,汉女不管心里如何,露出给男子看的全都是温婉。不会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她这性情,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见。   他站在那里好会都没能说出一字,也未曾听到她那里似乎有声响。最后还是他低了头,“你身上有伤,别再气恼了。”   哪怕没有说自己说的错了,但这态度已经不复之前的愠怒。   玲珑回头,“道长,是真想我长久喜欢道长?”   话语一出,她就见到他再次楞在那里,可能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提起此事。她一改之前的怒容,“其实……道长若是想,那也不是不行。只是就我一个人,那也太没意思了。这种事,有来有往才能有趣不是?”   她说着,一双美目狡黠的眨了眨,里头的清辉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动了又动。风姿卓越,又引人入胜。   “道长既然想我继续喜欢下去,那么道长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她仰头起来,笑意盈盈。   他望着她的双眼,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玲珑等了好会,却还是没能等到他的话,不由得泄气,手又抓住他的袖子,撒娇的左右摇晃,“道长说好不好?”   她这孩子撒娇一样的行径终于把他惊醒了。   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越发诱人起来。他望着她,“这样不合规矩。”   玲珑装作不知道,“可是我喜欢你,这又要甚么规矩不规矩。”   她说着,面上是一派的天真烂漫,“难道道长还想做甚么不合规矩的事么?”   他顿时被针刺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玲珑抓住他袖子的手原本就没有抓紧,他向后一退,抓在手里的袖子就随着他后退的步履从她掌心里抽过。   他瞪大了眼望着自己,玲珑看着他这么个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心里觉得好笑。但脸上还是装的什么都没有。   “道长,难道我说得哪里不对吗?”玲珑无辜问道。   他掉过头就走,背影里甚至都透露出一股落荒而逃。   玲珑看着他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自己坐在胡床上,乐得前俯后仰。   真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正经,逗弄起来,却这么的有意思。   她乐了好几回,门内的人似乎真的被她给逗弄出火气来了,过了好会,不管她在门外如何呼唤,就是不肯出来。   玲珑见状,知道自己方才把他弄得恼羞成怒了。干脆收了声响,坐在那儿看鸟雀吃食。   庭院里种了一棵果树,天气热了,树枝上也有些果实的影子,掉落在地上,来不及打扫,就会有鸟雀飞下来吃。   这里的主人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厌恶鸟雀的性子。因为玲珑看到不少山雀飞下来,落到地上啄食地上的果实。哪怕玲珑就坐在那里,这群小东西也是完全不怕,性情是真的野,完全不是洛阳那种。   洛阳里除非是富贵人家豢养的那些鸟儿,不然其他的东西都怕人怕的很,别说像这样,悠然自得的落在地上吃东西,稍微有些动静,就会和受了惊吓似得,纷纷散去。   甚至还有两三只,胆子大的跳到她身边来,她伸手去,那鸟儿也不躲闪。玲珑手指轻轻在它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山林中的鸟雀不如家里养的那些鹦鹉富贵,但是胜在身形小巧目光圆滚可爱。玲珑还没怎么摸过这些野物,见手下的小东西不躲闪,也轻轻摸上了瘾。   门内的人收拾好了心情,他站在内边往外面看。见到玲珑正捧着一只小鸟轻轻抚摸,山林里的东西很少见人,也不知道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站在少女白皙柔软的掌心里,不但不害怕,反而歪了歪头,望着面前的少女。   她兴致勃勃的摸着手里的小东西,把原本野性十足的鸟儿弄得在掌心里服服帖帖。   他望着她,见着她满脸笑容,好像并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他修道,但也知道西来的佛教里,有魔障一说。或许她就是魔障业障里的一道。   玲珑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出来了,对着手里的小鸟玩得不亦乐乎。   她在这里,少能见到什么人,至于读书打发时日,她实在是不爱读那些经书和医书。读着读着,她就能头一歪,自己睡了过去。   到了现在,看着这些小东西,玲珑都觉得好玩。   她手指点在小鸟脑袋上,正轻轻的揉弄,只听到院门那边传来三声叩击声响。   这里鲜少有人来,玲珑一愣,还没等她反应,原本紧闭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门外进来。   男人身着短骻圆领袍,头发披散在身后,只是额头前的头发全都向后编成辫子。   北朝是拓跋鲜卑建国,几年前先帝从平城迁都洛阳,并且发动了汉化。就算是鲜卑人,除去那些年纪太大,实在是改不过来的,其他的人都必须穿汉服,说汉话。   现在洛阳里头,光是听口音,看穿着,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个是鲜卑人,哪个是汉人。   她望着外面的鲜卑男人,满脸惊愕,而对方也满脸惊讶。   “郎君,这是你房内人吗?”   玲珑一听,顿时脸上似笑非笑起来。她那张面孔,可柔媚也可凛冽的浓艳。她手臂一振,原本伫立在掌心里的小鸟展翅飞走。   往日收敛的艳意,从眉梢眼角全数袒露,凌厉非常。   “我不是道长的房内人,我是他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请叫我绿•心机•茶   男主: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能撩 第10章 心乱   年少的美人端坐在胡床上,扬眉一笑,眉宇间就生出许多令人不敢正视的艳色。   面前的男人嘴张的老大,怎么也合不拢。却还记得去看玲珑背后站着的人。   “郎、郎君?”楼璨舌头都快要捋不直了。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来,什么时候自家郎君竟然多出一个心上人来。   一段时日没见,站在那少女身后的年轻男子依旧挺拔俊美,面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面貌,可是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可要他仔细说出来,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之前如同冰雪的俊美容貌里,似乎是多了一缕活气。将原本的冰封万里变成了,初春时候的美景。   “不可胡闹。”玲珑听到身后的道士开口道。   明明不过二十不到的年岁,偏偏把自个活成了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气横秋的。   玲珑故意不让他如愿,回头冲他哼了一声,“我胡闹甚么呀,他刚才还说我是你的房内人呢。你怎么不说他胡闹。”说着,她哼哼了两声,很是不满,“道长偏心,只说我,不说他。”   “……”他无奈的看向门口站着的楼璨,“这位小娘子不是那种人,快道歉!”   楼璨此刻也看出不对劲了,他立刻对坐着的少女弯腰一礼,“刚才我说错了,还请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玲珑坐在那儿,不说话,头点了点。像是气还没消,只不过看在身后人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放过他。   她一声不吭,但妍丽的面庞往旁边一扭,哪怕半句话都没说,也能察觉到她的心情。   元泓不说话了,低头看她。在他面前伶牙俐齿的小女子,到了这会,脸蛋低垂,嘴唇嘟了那么点,彰显出一丝半点的怒气。   两人相处有段日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她的怒火。不过也正常,但凡正经人家的姑娘,听到那话,都会生气,更何况还是她这种自小娇养大的姑娘。   他正要开口,玲珑却不搭理他,“你们应该有事吧,道长还是快去谈正事吧。”说着她干脆连侧脸都不想要他见到了,直接整个人都转过去,就拿着后背对着他。   他无奈叹气,冲门边还在傻眼的人招招手,“过来吧。”   楼璨经过玲珑的时候,两只眼睛忍不住在她身上黏了下。   鲜卑女人生的五大十粗,只要换身衣裳,手里马鞭一拿,真的和男人也没啥差别了。汉女倒是长得个头娇小,但身段长相,这个全凭运气。   坐在胡床上的少女,年岁不是很大,婀娜多姿。不仅仅是身段好,眉眼里那股天生具来的诱人风情。更是勾住人两眼,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元泓回头看到楼璨一面走,眼睛还一面黏在玲珑那到纤细的背影上,心下不悦。正要提醒,只见得楼璨只顾得上看那边的美人,根本没有注意脚下。脚勾到了门槛,还没等得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哐当倒在地上。   楼璨身形高大壮实,站在那里,就和头熊似得。   一下倒地上,好像地面也跟着那熊一样的身躯抖了抖。   玲珑这下回头过来,看着地上爬着的人,原本的怒容一下化了个干净,噗嗤笑了。   她这一笑,妩媚丝丝缕缕从眉眼里露出来。不是故作的媚态,而是天生而成。元泓的眼眸在她身上顿了下。   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抬了起来,和他对了个正着。那双眼眸里有星辰,对视的时候,可见她眼里辰光闪烁。   他别开了眼睛,几步上去伸手就提起地上人的后衣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   看着地上楼璨狼狈不堪,玲珑忍不住笑出声。   楼璨灰头土脸抬头,见到小美人的笑脸,不但不生气,反而坐在那儿傻乎乎的笑。   “坐在这里作甚么,进去!”元泓眉眼沉了下来,带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意。   楼璨还想躲看玲珑几眼,看到元泓眼里的怒意。顿时讪讪爬起来,跟着他老老实实往内室里去了。   到了内室,楼璨看到内室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一张床榻。   元泓是不可能去睡在柴房的,但是那个小美人浑身干干净净的,更不像了。   难道说。   楼璨心里还在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元泓却说话了,“你来有事么?”   “是,家里郎主让小人来,问问郎君甚么时候打算回洛阳。”   元泓坐在书案之后,听到他的话,坐在那里不动。   他自小修道,后来更是远离尘世,到了此刻,浑身上下当真出尘超世,似乎已经入了道,跳出尘世之外。   “你回去告诉外祖父,就说我还未曾想回去。”   楼璨一听,似乎急了,“郎君已经在这儿好几年了,再这么呆下去,恐怕那个人还不知道要多得意,郎君……”   玲珑坐在外面听到里头的说话声。这里的屋舍只是作为让人修道之用。修建的并不很牢固,里头的人说话只要大声点,就能传出来。   不过里头人用鲜卑话嘀嘀咕咕,她只能勉强听懂一两个词,后来干脆就听不懂了。她听不懂也不急,这些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她还是别知道最好。   玲珑半点也不怕自己的攻势太急,让他看低自己。   他清冷的很,如果真端庄了,恐怕她才不能看到他方寸大乱呢。   玲珑听到屋子里的声音高了几分,听着是之前那个进门的人的声音。那声音又高又急,说话的速度极快,但接下来的那声音,声调平稳,哪怕不如之前那声音高亢,但就是更沉稳,令人信服。   果然那高声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紧闭的门开了,之前那个大汉走出来,脚步带风。玲珑看着元泓出来,“道长,你们争吵了么?”   她满心好奇,见着元泓出来,问了一声。   “没有,只是家里老人有事,他着急了点而已。”   玲珑听到解释,哦了一声。   几日之后,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这次回来,他带了不少东西来。其中有好些是女子的东西,还另外带了一只狸猫,说是给她赔罪的礼物。   玲珑对那些脂粉钗环根本就不感兴趣,相反对那只小猫儿倒是很感兴趣。   楼璨送来的是一只狸花猫,才断奶没多久,圆滚滚的在地上匍匐前行。   元泓看着她一上来就抱着那只狸花小猫,简直爱不释手。   楼璨人粗心细,小猫送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连身上的毛都仔细梳过。送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特别讨人喜欢。   “你喜欢这个?”他袖手问道。   送来的小猫乖巧的趴在她的怀抱里,玲珑低头在小猫的下巴上挠了挠,小猫呼噜呼噜的打着呼噜。   “是啊,道长总是有不少事,我也只有找它啦。”玲珑话语里半真半假,就算是他,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的在抱怨,还是在逗弄他。   “我此人甚是无趣。你受不了也平常。”   玲珑一手抱住怀里的猫,眨眨眼,模样无辜的厉害,“道长这是怪我了?”   他不知她这话到底从何而来,玲珑却笑了,“我听出道长的话下有几分讥诮之意。”   元泓愣住,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个。他只有道,“没有,是你想多了。”   “那道长是真的想我觉得你古板无趣,甚不可爱?”玲珑特意在‘可爱’两字上咬重了音节。   她说话软软糯糯,可爱两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别样缠绵悱恻。但说出来就和大锤似得,一记闷捶,直接让他恍惚了好会。   这话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的,可是她却胆大包天。   玲珑见他僵在那里,也不理会,低头逗弄怀中的猫。   少女轻声缓语,柔声切切,他低头来看的时候,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和他对视。视线才对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先转头下去。   “道长要是有事的话,那么就先去忙吧。”玲珑有些不耐烦他老是在跟前站着,干脆出口赶人。   她话下的意思,他哪里听不明白,可是听明白是听明白了,可眼前的人越发得叫他琢磨不透了。   她说她倾心于他,可是刚才这做派,却一点都不像是倾心他的样子。他心下复杂难言,正主就在面前,却不能问出口。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如何调笑他。   他只好默默走开。   这一日都是有些魂不守舍,头一次研了墨,提笔却不知道写什么。下笔了,却写出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东西出来。   始作俑者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自顾自的和小猫玩耍,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支枝条逗猫,左右挥来挥去,那猫儿就跟着她手里的动作,左右扑闪。   欢声笑语在外面不断传来,那些声响并不高,低低的。只要集中点精神,就能把那声音驱逐出去。   他也并不是轻易受干扰的人,可是此刻他却怎么也静心不下来,清心经在心里默念了好会,不但没有往日那样让他心神安宁,反而越发躁动起来。   那股躁动随着窗外她低低的笑声,越发汹涌。   他越是想要压制,心下的躁动就越发凶猛的反抗。   躁动在心下不安分的蠕动,眼见就要破土而出。   笔尖凝在纸上,他抬手,直接把笔摔在案几上。吸饱了墨水的笔被他那么一摔,立刻一道墨痕印在他的衣襟前,和青色衣襟映衬的格外触目惊心。   外面的笑声停了,她就在外面不远处,听到声响,从窗口那儿看到他面前书案前的狼藉,微微一愣。   而后她笑,“道长,你心乱了。”   一字一句,完全不容他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已经被撩急了 第11章 惹急   “道长,你心乱了。”玲珑笑道,她勾起嘴角,原本清纯无邪的面庞上,因为她那勾起的嘴角生出了许多的妖冶和妩媚。   玲珑说完,两手直接交叠在窗口那儿,她原本就离窗口不远,稍微挪挪就过来了。两条手臂交叠在那里,袖口因为她的动作向后拉开,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皓腕,内里的中衣衣袖都袒露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一件杏黄的大袖衫,袖口宽大,和内里的雪白映衬着,格外的诱惑。   她是故意的。   元泓心想。   他侧首看向她,胸前还带着一道之前被墨迹沾染上的污渍,玲珑见他不应答,也不生气着恼,她扬起手里的枝条,轻轻的扫在脸颊上。   那枝条是她在地上捡的,细细的一条,上面还有好几片叶子,用来逗猫最好不过。她把手里的枝条在脸前扫了扫,   碧绿的枝条蹭在她脸颊上,越发得美艳动人。   元泓看着,嘴唇微微翕张,却说不出话来。妖冶的模样,和心魔一般,从他的双目沿着他的经脉一路通达他的心底。   他站起身来,玲珑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然后把窗户给关上呢。   玲珑怔怔看着他到窗口来,两人隔着一面墙,两两相望。他那双和汉人不同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眼眸里的光晦涩难言,“小娘子觉得……这样很有趣?”   眼前少女眉眼里的妩媚不变,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下的忍耐和危险。依旧娇俏如初。   她漂亮的面庞向他扬起,脖颈修长而纤细,她手一抬,手掌里的枝条就又挡在她脸前,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眸。   “道长,”玲珑声音娇娇软软,若是仔细听,还能分辨出里头隐藏的笑意,“小女做甚么了,让道长觉得很有趣呢?”   她像是明知故问,丝毫不惧怕他的气势,难道真的以为他就会这样乖乖任她撩拨,却依然心如止水?   他长得太高大了些,玲珑下意识的想要踮起脚尖,好离他更近一点。才一动作,身子就立刻失去了平衡,整个都往旁边掉去。   她低低惊叫一声,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已经托住了她的臂膀。   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的掌心滚烫,上面的温度透过几层薄薄的布料,直接传递到她的肌肤上。   两人就这么隔着窗台相望,玲珑半点也不惧怕,甚至脸上连一丝窘迫也无。   元泓低头下来,玲珑依然望着他,她微微一笑,“多谢道长。”   “要不是道长,恐怕我待会就摔了呢。”   她甜美的嗓音将他的神智推的更远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诱惑他。   玲珑抬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   手掌才放上去,就察觉到他和女子截然不同的躯体,宽厚强壮而有力,平坦秀雅却依然彰显无尽的力量。他救她的那日,把她抱起来过。   可清醒时候的,这却还是第一次。   她的手掌,在他胸前那道墨迹上轻轻滑过,俯首过去,在那道墨迹上嗅了嗅。   她吸气的轻微声响,重重的敲击在他的心头。   “有松香,是上好的松墨,这么好的墨,道长不用来书写描画,却洒在衣襟上。道长也太暴殄天物了。”玲珑呵气如兰。   说完,她冲他俏皮的笑。   他低头下来,放开了之前握住她手腕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玲珑咦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去,神情有些古怪。   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玲珑心下有些惊疑不定。明明有意向的是他,结果最后最先放开的也是他。   但是她看到他又回到书案之后,拿起案上的纸张,全神贯注,似乎不管这边站着的她了。   玲珑站在那里等了好会,也没见他有回头过来的意思。玲珑鼻子轻轻哼哼了两声。   以为他这样,她就会走开了,真是太天真了。   玲珑干脆两手支在那里,言笑晏晏的望着他。   她不作声,就是那么望着他。   元泓坐在那里,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都能感觉到她在看他。   书卷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相反还化作了一团乱麻塞到了心里。熟悉的字,此刻成了最无味的鸡肋。过了许久,他听不到窗口那边有任何声响,终于向窗口看去。   原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却在那里冲他笑。   “你腿骨还没有完全长好,坐回去吧。”他双眸才和她对上,似乎被触到似得,立刻回头过来。   玲珑心底偷笑,“可是我回不去了,道长帮帮我吧。”   玲珑说着,满脸的可怜巴巴,我见犹怜。   放在书案上的手握紧,指节发白。   “道长,我站不住了,你再不来,我就掉地上了。”玲珑可怜兮兮的。   他闭上眼,站起身来,径自出了屋子。见着玲珑一条腿站在外面,受伤的腿屈着。他过去,直接把她抱起来。   玲珑也没有想到,但她反应很快,她乖顺的任由他抱起来,纤细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怀里的人,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重量。   他抱着她进来,迈过门槛,元泓低头见她望着自己,“你看甚么?”   玲珑笑道,“我在看你呀?”   “我又有甚么好看的。”   玲珑就等着他这话,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道长此言差矣,我哪怕看着道长一日到头甚么都没做,也觉得心满意足。”   他脚下顿了顿,“油嘴滑舌。”   玲珑就笑了,“可是我也只对道长油嘴滑舌,所有的话,我做过的所有的事,只有道长一人能看见。难道不好?”   她话语落下,他已经大步走到了床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低头深深望着她,四周渐渐黏稠起来。玲珑察觉到,双手抱紧了些。   “你可知你这段时日,都在做甚么?”过了许久他开口。   “道长说说,我这段时日,到底在做甚么?”玲珑不答反问。   她话语如同一个绳套,套住了他的神智,往不可见的深渊坠下。   两人在那里僵持了好会,也没有半点动作,而后他膝盖微屈,将她放在床榻上。玲珑落在床面上,却见他没有松开手。   “道长?”玲珑问。   他却没有回答她,甚至在她腿弯处的手臂都没有离开,手掌用力,她整个人整个都落在他的怀里。   男女之间力量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他不过是稍微用了点力气,别说用全力,就连十分之一的力气都不到。   怀里的人吸了口气,鲜妍的眉眼里露出了几分惊慌来。落入那双辰光闪烁的眸子里,格外引人垂怜。可惜他此刻下定决心,要给她一个教训,他低头下去。   他呼吸清浅,低头下去,呼出的热气在她面颊上涌动。玲珑觉得他身上原本浅淡的柏木香变的浓郁了起来。   他俯首下来,笔挺的鼻梁几乎蹭在她的脸颊上。   “你以为男子是甚么?”他问,“你以为天下男子都是好人么?”   少女在他的手下缄默不语,她似乎被吓呆了,那双如同小鹿似得双眸里,清晰的映照出他的轮廓。   “还是说,你以为我当真无情无欲?”他一边问,手掌却已经顺从心底的欲求,抚上她的脸颊。   从未在意过的绵软莹润顷刻间入手。   他呼吸顿时乱了稍许。   原本不过是吓唬她,好让她害怕,日后知道进退。可此刻,他却全被怀里人所吸引住,她如同磁器,将他紧紧吸拢在一处,难以再分彼此。   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下,她跟着他的作息,休养的不错,脸颊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此刻已经全好了,别说疤痕,就连痕迹也没有一丝。   入手处光洁如玉,引人入胜。   腿弯处的手臂也到了她的腰上,“你可是认为我是那等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   修道多年,他的心几乎很少为外界的人或者事有任何触动,这么多年,他都以为他自己已经入了道,已经没有了常人有的七情六欲。   她的出现,却把他从云端之上,一把拉下来。   这种变化,让他茫然。   他头俯得更低,玲珑都能感觉到他冰凉的鼻尖。   在腰上的双臂收紧,纤纤细腰,被他一手圈住。   “男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应当知道,逼急了一个男子,想要对你做甚么,太容易了。”元泓说着,手指已经点在了她的唇边。   艳艳红唇,不丹而朱,发着滋润的光泽。他生生忍住吻下去的冲动。   可是双手却依然眷恋的在她身上,顽固的不肯离去。   心底燃起火一样的欲求来,陌生而强烈。驱使他想要更进一步。   这个时候,他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真的想要吓吓她,还是真的去做些什么。   “道长想要甚么吗?”原本缄默的少女突然开口,她眸光盈盈,双眼里已经是笑意满满。她只是微微侧首,嫣红的唇就已经吻在了他的掌心上。   而后软舌探出,在掌心上轻轻一舔。霎时间她就听到了他的一口冷气。   “道长,想要做甚么呢?”玲珑双手扶在他的腰,他身形精练,双手贴在腰上,竟然也是甚为纤美而富有力量。   玲珑甚是满意,手掌沿着他的腰身来来回回摩挲。她才不会害怕呢,她的用意就是这个,他能自己送上门来,甚好甚好。   突然她察觉到手下的躯体僵硬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原本上头的人咕咚一下整个向后坐在地上,脸上红艳艳的一片,几乎能滴血下来。   玲珑还没说话,他就跳起来,逃也似得奔出去了。   玲珑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逼急了我,所以我要逼你开车!   玲珑满脸兴奋:开车啊!!好!一脚下去直接两百迈!!!!焊死车门!!!   男主:……   玲珑:你怎么跳车了!! 第12章 献吻   玲珑躺在榻上,手还保持着抚弄元泓腰的姿势,她双目圆瞪,看着早已经空空如也的内室,目瞪口呆。   玲珑原本以为他性情冷淡,要花费她好大的功夫,才能有所动容。没想到他的动作倒是比她想的要快得多。她正心花怒放,一块肥肉就要掉到嘴里来,没想到她还没开动呢,人就跑了!   她满心茫然,又莫名其妙。男子不是都是色中饿鬼,就看他管不管得住,有没有兴趣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泓已经在外面,他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体内的燥热,从丹田处腾起,当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躯体,哪怕隔着层层衣物,他都能感觉到那双纤纤素手的纤细和柔软。   明明那样纤细柔弱的手掌,却让身体里燥热难耐。那感觉陌生的厉害,又似曾相识。心底的那股欲念几乎要冲破了束缚,逼着他顺从心底所想,对她任意妄为。   支撑在树干上的手臂,过了一会儿突然没了力气,他整个人直接靠在树干上。他身形颀长,看上去身形纤细,可实际上一点都不瘦弱,他靠了上去,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面。粗壮的树干都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树身连带着稍稍震动了下,树枝上的枝叶都落了好几片下来。   他靠在那里,体内的燥热和渴望,过了许久,才渐渐消减下来。   这滋味陌生,但极其不好受。如同一个饥渴的人,明明见着水食都在眼前,本能驱使他伸手,可是却要生生忍住。   他自幼修道,修道到了后面,就真像方外之人。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叫他有所动容,更别提动心。   就连那些入道甚久的道人,都夸奖他颇有根骨。   他自己都觉得,或许他就是天生该修道的料。红尘万千,他却心如止水。不管如何波浪诡谲,他依然无动于衷。   谁知道,那个娇娇俏俏的,被他一时兴起,从悬崖下救起来的少女,竟然打破了他心底的平静。   他靠在树干上,眉头蹙起,燥热和欲念刚刚被他强行压下来,此刻身上的力气几乎全部用来镇压这些念求了。靠在树干上,颇有些无力。   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学道法,经书上不会教他这个。   一只狸花猫在他脚边不停的叫,他低头看着这只猫,只有点点大,叫声焦急,似乎在找什么人。显然易见,这小东西不是在找他的。   她似乎有天生的本事,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喜欢上。甚至连个这么个小东西,都没有例外。   狸猫才离开母猫没多久,其实这个时候是最怕人的时候。她却轻轻松松的,让它依赖上她了。   小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元泓弯腰下来,伸手抱起小猫。可惜小猫到底是个野物,再加上嗅到陌生人的气味,落到他手里,疯狂的挣扎,叫的越发凄惨。   元泓直接提着手里的猫,大步走到房内。   哪怕手上有个由头,可真的走到房内的时候,还是脸颊上微微发烫。   玲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伤腿还在那里,她只能给自己背后塞一个枕头,听到脚步声,她颇有些意外,当她和他的目光对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触碰到她的目光的时候,视线往一旁挪了挪。   好像……有些紧张?   玲珑和他相处这么段时日,还没怎么见过他紧张的模样,就是刚才,那也是第一回 见。之前不是风淡云轻,就是泰然自若。被她逼得急了,都看不出来。   玲珑心里偷笑,脸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道长?”玲珑轻声发问。她满脸疑惑,似乎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   元泓没有说话,把手里一直挣扎嚎叫的小猫放到她身边。原本还在他手里暴躁不安的小猫,到了她身边反而安静下来了。   果然,这是她天生的本事么。   玲珑正要把猫抱起来,却看到他手上有一道猫爪痕。   “道长?”玲珑立刻持起他的手,他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她抓了个正着。原本纤细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腕,让他想起了之前,腰上的触感。   男子的头重要,可腰上也敏感的很,稍微有些什么触碰,都能敏锐的感觉到。   之前腰上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那柔软感再次袭上他的手,柔软过了分的触感在手上,也是格外惑人心智。   “是之前被抓的吗?”玲珑看着他手上的几道,忧心忡忡。   那目光关切,玲珑见着他微微转过头去,甚至还想要把手往回抽。她一把抓住了,之前的教训就在眼前,还不抓紧,他又跑了,那就不好了。   “没事,只是被抓了一下,哪怕不管,过几日就好。”   玲珑听到他的话,抬头就瞪了他一眼,“才不是,要是猫狗染病了,人也会得上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小猫。   小猫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是健康,完全没有得病的样子。可是她也不敢托大,玲珑立刻提了放在一旁的水壶,直接倒在伤口上。   “你在作甚么?”   “把伤口洗净。”玲珑认认真真给他清洗伤口,小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就是轻伤而已。”那只猫挣扎的很用力,但到底只是离开母猫不久的小猫,拼命挣扎,也不过给他手背抓出一道血印出来。   不过三四天就能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小题大做。   想着,他就要把手给抽出来,玲珑握紧了,“我身上还有伤,用力不得,一用力,说不定伤口就加重了,到时候就都怪道长。”   说着她把手里的水壶放到一边,伤口的血迹已经洗的差不多了,她低头下来,舌头在他手背伤口上舔舐下去。   玲珑听到他倒吸口冷气。   她就是故意的,跑了又回来,难道还真以为她会放过不成。   “你在干甚么!”元泓把手抽出来。   玲珑一脸惊吓,“听说,伤口上有唾沫,可以让伤口愈合的更好,不会化脓。”   她说着,“道长以为我在做甚么?”   说罢,她抬头望着他,之间面前的年轻道士俊脸微红,他肤色白皙,稍微有些变化,都能轻易看出来。   玲珑话语里似乎意有所指。可真的去看,她满脸纯良,一切似乎都是他想错了。   “不必了,多谢。”说着,他起身开始收拾。   玲珑似乎生气了,她一把抱起猫。坐在一旁。   元泓觉得,她是真生气了。一连几日,除非必要,坚决不和他说话。白日里,两人各做各的事,她喜欢靠在窗台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又或者看书。   哪怕是和小猫嬉戏,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这种状况,元泓求之不得。可真的来了的时候,却不如他以为的轻松。   俩人似乎都在憋着一口气,就看谁能更能沉得住。   一连几日,她都未曾和他说一句话,但她却能对那只橘黄的狸花猫笑容盈盈。   入夜之后,元泓躺在床榻上。他躺着的是一张坐床,平常供见客时候,让客人坐用。现在充作了他的卧床。   两人同处一室,中间只是隔着一面屏风。但凡是有任何的动静,都无法挡住。   元泓躺下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可还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心里乱糟糟的,不管如何闭眼,还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好会,他都还是没能入睡,不仅如此,还越来越清醒。他干脆翻身而起,屏风外没有半点声响,想来她已经入睡了。他直接拿过放在一旁的油灯,绕过了屏风。   果然如他所料,她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   她睡相如她自己所说,的确是不怎么好。玲珑侧卧着身子,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脸上。   他坐在她面前,放下手里的油灯。静静的凝视这几日一直叫他心神不宁的人。   她呼吸清浅,没有察觉到他就在那里。睡的正香。   突然外面跑的猫,这个时候窜了进来。小猫有猫昼伏夜出的习性,两人睡下,就跑了出去,现在窜了回来。   它跑进来的时候,一下带到了放在一旁的一个陶罐。陶罐落地砰的一声,玲珑动了下,她睁眼看到了他。   元泓立即拿起油灯,回身就要离开,谁知她已经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   “道长?”   “我只是起夜。”元泓冷声道。   话语刚说完,就听到身后的人笑了出来,“我又没问,你半夜坐到我床前是干甚么。”   元泓浑身僵住,而后抬手起来把她挣开。   后面的人,力气到底是没有她的大,她一下就倒在床上。   “腿好疼。”正要离开,听到她在后面低声饮泣。   元泓直接回身过来,放下油灯,直接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小心将她内里的裤管卷起。   他小心的查看伤势。一通看下来,没有发觉任何不妥,他抬手看到她眼神闪烁,顿时蹙眉,“方才你是装的?”   玲珑见被他看破了,吐了吐舌头。他皱起的眉头里带上了几分怒气,直接要起身。然而才稍稍抬起身来。坐着的人已经俯身过来。   玲珑径直吻了过来。   他身形僵住,玲珑轻轻辗转,浅尝辄止,她乖乖坐回去。   “别生气啦。”她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左右摇晃撒娇。   一面撒娇,她一面偷觑他。   此刻面上的薄怒,已经不见。取而代的是目光闪躲。   他站起身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下不为例。”   “道长好眠。”玲珑看着他的背影,坏心眼的道。   他站住侧首,“你也是。”   待绕过了屏风,他整个身子倚在上面,伸手触碰了下嘴唇,如火一样的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你以为你跳车,我就撩不到你了吗!天真~   男主:你会后悔的…… 第13章 狠心   元泓躺了许久,才睡下。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   他翻身而起,平常他都是顺应天地阴阳变化作息,除非冬日,不然都是赶在天微微发亮之前,他就会醒来。   屏风外传来些许声响,他抓起放在一旁的道袍,披在身上。   玲珑已经把衣裳穿着整齐坐在床上,见他出来,眼底里亮了亮。她看到他眼下的两片青黑,有些小小的得意。   他为何睡不好,玲珑心里自然有数。   “我去取水,你好好坐在那里,不要乱动。”他吩咐。   玲珑乖巧的点点头,她腿脚不好,到了现在都还没好完全,再加上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元泓就再也不让任何人过来。所以不管大事小事,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他打来了热水,她行动不便,他干脆所有的事都给她办全,把干净的脸巾放在热水里浸透再拧开,递给她。   玲珑已经洁齿完了,她伸手接过,仔细将脸颊擦拭干净,把手里的布巾递给他。他伸手过来,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   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柔软如云,一如她本人一样柔若无骨。   玲珑见他眼睫垂下,心里偷笑。   “昨夜道长没有睡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会?”玲珑问。   他摇摇头,见到她还抱着那只狸猫,“这东西野性大的很,小心别被抓了。”说完,他看到自己的手背,手背猫抓过的痕迹已经淡了许多。可另外柔软湿滑的触感在拿到已经快要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上,缓缓升起。   他不动声色的转身过去。   今日的天气并没有往日的好,从天亮开始,外面就一直雾蒙蒙的,后来还下了点小雨。他也不出去练剑了,干脆在室内陪着玲珑。   他这里绝大多数时间,只有他一人。屋舍之内,竟然半点打发时日的东西都没有,玲珑提出两个人可以下棋打发时日,结果被告知,他这儿竟然都没有棋子和棋盘,玲珑简直连自个下巴都快要安不回去了。   她抱着怀里的猫,一边轻轻挠着猫下巴,两眼瞪圆了。看在元泓眼里,现在她这模样和她抱着的猫,差不了太多。只是她怀里的那只猫野性未消,稍微不如它意,就会凶相并露。但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娇娇软软的迷糊模样。   “道长连棋盘都没有?”玲珑惊讶问道。   “这里只有我一人,平常除去我之外,也没有人来。留那些东西,没有甚么用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只白瓷壶,在一旁小碗里的樱桃上浇上酪浆。   北方饮用牛羊乳制成的酪浆成风,尤其拓跋鲜卑建国之后,北朝里不管鲜卑还是汉人,都喜欢饮用这东西。   不过酪浆很是考验人的手艺,还有牛羊乳的品质,一个不慎,做出来的就会有一种怪味。   元泓还没有到完全不食荤腥的地步,但很少见到他食这些。   眼下正好是樱桃成熟的时候,玲珑看了一眼瓷盏中的樱桃,樱桃小巧玲珑,一颗颗红的发紫,看来成色极好。   玲珑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几眼。樱桃名贵,一般出产,上好的货色先供应皇室,至于别人,那只能看不能吃。   她记得家里有一次被清河王送过一筐樱桃,成色比这个差不多。阿娘全给她吃了,味道甘甜,汁水充沛,她还想偷学几招自己种呢,被家里发现,一顿好训,从那开始她才知道,这东西不像后世,用钱买就行了。身份不到,是不能享用的。   “怎么?”元泓抬首,见到她一双眼睛盯着瓷盏里的樱桃。   “这么高,这些是怎么送上来的呀?”玲珑满脸好奇。   “……送上来的。”说着,元泓已经在上面浇了一圈酪浆。他把樱桃推送到她面前,“用吧。”   玲珑也不和他客气,她之前就猜到他出身高贵,不管那身姿容貌,还是通身的气派,根本不可能是平常之家能养出来的。   她毫不客气,直接拿起樱桃就吃,吃了两颗,拈了一颗送到他唇边,“道长也吃一个。”   元泓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樱桃,发紫的樱桃还沾着些许酪浆,玲珑见他没动作,把手里的樱桃送的更近了些。   元泓伸手,玲珑躲开,“我喂你嘛。”   “不可胡闹。”   话才说完,那颗樱桃已经抵在他的唇上,他唇齿张开,熟透了的果物就填充了进来。   玲珑的指尖上也沾上了一点酪浆,她直接把指头送到嘴里,吮了两下。   酪浆用的是上好的羊乳,没有常见的腥膻味,反而泛着淡淡的香味。她放下来,冲他笑。   清纯而妩媚,她还没完全长成,面庞上依稀还留着稍许青涩,不过很快那点不足,也被流露而出的妩媚而弥补。   甚至越发引人注目。   “好甜啊。”玲珑道,这话里有些意味不明。   “刚才那事别做了。”元泓拿过一旁的水杯。   玲珑满脸疑惑,“甚么?”   见着面前她满脸娇俏,他只是有瞬间的失神,回神之后,只是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   “方才你可是故意的?”   果然,要是他太过直接,玲珑还真觉得,不好继续下去。   “道长不喜欢么?”玲珑撑着胳膊,掌心支着脸,“我在家的时候,看到阿娘就是这么喂阿爷的。阿爷可高兴了。”   他垂眼下来,“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甚么?”   玲珑愣住,“道长?”   “你这段时日对我如此殷勤,总有想要得到的吧?”说着,他望向她。   出乎意料,玲珑面上并没有任何惊慌,甚至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影子。不仅如此,她还上上下下打量他。   玲珑心里偷笑,他可不是什么不愿意给旁人脸面的人,说这话,显然就是被逼急了。   “是道长你。”玲珑道,没有半丝犹豫。   元泓薄唇微张,过了好会,他坐下嗤笑,“我?你对我又知道多少?”   “我不是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良人。”   “道长……想的这么深远么?”玲珑幽幽道。   她对他的确有非分之想,可还没到他说的这么远的地步。她是见色心喜,不过是不能说出来的。   元泓蹙眉,有些捉摸不定。   玲珑低头下来,“道长很厌恶我?”   他嘴唇动了下,却没能说出话来。   要说讨厌,如果当真讨厌,不会留她到现在。可她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原本平和的心湖被她搅了个天翻地覆。   许多从未有过的欲求和妄念一同涌上心头,波涛汹涌,将他整个都没入进去。   玲珑听他好会都没有说话,脸蛋都垂下来,“我知道了。”   元泓蹙眉,他还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什么了。   “劳烦道长告知我的爷娘,让他们来接我回去。”玲珑轻声说着,抱紧了怀里的猫。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回到这个地步。   “那便好,我令人给你爷娘送消息。”心中纠结一二,他开口道。话语生硬,就连整个人都突然之间冷了好几分。   他就要起身,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又被她拉住了袖子。   “有何事?”元泓吸了一口气道,言语之中颇有些怒意。   玲珑满脸不解,“道长生气了?”   “没有。”他回头过去,“你在我这里,呆的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这儿原本就不是女客应该呆的地方,你如今要归家,再适合不过。”   说完,他稍稍用力,玲珑顺势放开。   见着轻易被松开的衣袂,元泓的脸色越发难看。   玲珑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知要说什么好。说她喜欢他,他又说她不了解他,可是她自请离去,他又是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小模样。   真是让她伤透脑筋。   元泓让楼璨去洛阳告知玲珑父母。他在山林中,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是山下,还是洛阳里。该知道的,他全都知道。   他知道救下她的那片地方,现在已经有许多兵士在搜寻,就算不说,他也知道是找她的。只是之前,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楼璨办事麻利,很快就去了。不多时,苏家的人就浩浩荡荡来了。   玲珑被几个仆妇抱了出来,扶上了小辇。她左右张望了下,发现没见到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孔,心下有些许失落。   不过那一抹失落只是在心头盘旋停留了少许,很快散开了。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现在不出来见她,到时候可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九娘子?”在小辇旁边的芍药见玲珑像是在找什么人。   玲珑摇摇头。   元泓没有出面,一切都是让楼璨去支应的。等到楼璨去请他回来,苏家的人已经离开。   庭院空空荡荡,楼璨见着元泓的脸色有些不好,小心开口,“郎君?”   元泓回神过来,摇摇头。径直步入室内。   苏家的人很懂规矩,不管来去,都没有将他的庭院弄乱。他看到一旁的铜镜旁边还摆放着她早上用过的梳篦。   那梳篦是他之前用的,她来的突然,他这里只备用他一人的,又不能让她披头散发,便把自己以前用的给了她。   元泓走过去,持起梳篦,见着上面还有一根长发。   她一头长发将及膝,他把那根长发绕了两绕,缠在手指上,青丝柔韧,在光下更是有熠熠光辉。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   他循声过去,见到之前那只狸花猫蜷缩在那里,警惕的望着他。   他看到猫前就是一张纸,纸上字迹娟秀,他看了两眼,“原来她把你也留在这里了么?”   说着,元泓将发丝收起来,腾出另一只手在狸猫头上摸了两下,“真是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套路得你叫妈妈!!   男主:…… 第14章 归家   玲珑被扶在小舆上,一路从山上抬了下来。   山林里鲜有人迹,玲珑靠在小舆听玲珑说,这块地方离她们出事的地方很远,再加上是一名鲜卑勋贵的地方。所以搜寻的人也未曾找到这里来。   跟在小舆旁边的芍药说着,抽抽搭搭的抹起了泪。   “九娘子受苦了,奴婢恨不得那些人追的是奴婢。”   芍药听了玲珑的话,和她分头走开,也引来了小部分人,但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还追上玲珑了。   芍药躲在草丛里,一声都不敢出。这样才躲过一劫。出来之后,找玲珑没找到,那些仆役和家兵都已经被刺客给杀了,芍药是一路走回洛阳给主人报信的。   “好了。”玲珑倒是不在意这个,她对芍药笑笑,“这个原本就不怪你。”   “如果奴婢能机灵点的话,九娘子也不会受这份苦了。”说着,芍药又想起了玲珑到现在还打着木板的腿,不由得声泪俱下,恨不得自己替玲珑受了这份罪过。   她十二岁开始,就到九娘子身边伺候。现在都六年了。自己自小看大的姑娘,说句僭越的话,简直比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还要亲。现在金娇玉贵,自小就被捧在手心上,受爷娘疼爱的姑娘,竟然受了这份罪,还差点没了性命。芍药恨不得自己去死,也不想自家九娘子受这份罪。   玲珑见她真的掉泪了,“好了,我真没事。有道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能好好的活着,这是好事,不准哭了。”   芍药听她发话,这才止住了眼泪,只是眼角还是红彤彤的。   玲珑似乎有些累了,她靠在哪儿闭目养神。芍药怕扰了她的清净,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抬舆的仆妇们的动作,让她们再轻一点,好叫九娘子能休息的好些。   玲珑那话也不是完全安抚芍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是真信这话的。原本自己跳下去,就是赌一赌,谁知她还真赌对了。而且她还见到了那个人……   玲珑想到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嘴角都不自觉地翘起来。他的性子,真是她见过的最难搞的性子了。   她察觉的出来,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触动,可他的抵触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可是她要撤,他反而还生气起来了。   玲珑一时半会的,也真弄不懂他的意思。他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她在那儿呆得已经够长了,或许离开回家,对于眼下来说最好。而且也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玲珑把楼璨送来的猫儿留在那里了,猫儿留在那里,让他只要看到,就能想起他。他才别想把她给忘记呢。   *   玲珑到家的时候,人都还没下车,外面就已经传来了兄弟的声音。   车才停稳,玲珑就听到弟弟苏昙在外面问,“阿姊好不好?”   “好。”玲珑答了一声,从车里出来。苏昙比她小了三岁,十二岁瞧着还是个孩子,身条都还没怎么长。   “这样了还能好?!”看到玲珑那条腿,苏昙险些跳起来。   “能有一条命,还不好?”说着她伸手过去,让芍药搀扶着,又坐到小舆上。   她才入门没多久,就见到母亲沈氏急匆匆赶过来,“夭夭!”   玲珑在小舆上坐着,还没等沈氏走到跟前,玲珑就先红了眼圈,“阿娘!”   话语里的委屈都快要漫出来了。在外面,她没有将自己遇刺的事很放在心上,可回家见到母亲,之前的事一拥而上,泪水都夺眶而出。   沈氏这段时日,为了玲珑的事,夜不能寐。再加上家中内外不少需要她去应付,到了现在,隐约有了几分憔悴。   “人回来了?”沈氏几步过来,仔细打量,看到玲珑的腿,眉头皱起。   沈氏伸手出去,又放了下来,让仆妇们把玲珑给抬到内室去。   她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回来了,房内一切如旧。她被小心谨慎的放在坐床上,仆妇们像是对待琉璃人似得,手脚放到了最轻。   玲珑坐好,沈氏叫了大夫过来给她看。她之前听来传话的人说女儿身上有伤,她老早就让长子去请了善看外伤的大夫。为了以防万一,沈氏连洛阳内的内科圣手,也一道请来。   两个胡子花白的大夫,围着玲珑看了好会。看来看去,也没瞧出有毛病来。沈氏不放心,再三问了好几次。   “阿娘,我是真没事。”玲珑靠在隐囊上,见着花白的老大夫都要被沈氏问的不耐烦了,开口道,“要是有事,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沈氏一听,柳眉倒竖,“一回来就说不吉利的话,要要把阿娘给气死么。”说着,伸手就戳在玲珑额头上。   两个名医都没有看出什么,相反大夫还夸玲珑伤腿的骨接的好,极其正。以后痊愈了,只要不在开始几个月里头,乱蹦乱跳,日常行动是没有多大问题了。   沈氏听了,再看玲珑,的的确确是没有任何消瘦的模样。不仅没有病人常见的消瘦憔悴,反而脸色红润。看来是得了好的照顾和供养。   “救了你的人是何人?”沈氏问。她坐在玲珑身边。   “阿娘不知道?”玲珑大感意外。   沈氏摇了摇头,“只是有人告知你在他们家的园子里。至于别的,甚么都没说。”   她那时候也想要问个究竟,可是女儿最重要,既然别人寻上门告知消息,自然不是有恶意。就把此事给放一放了。   “……”玲珑靠在隐囊上,“我也不知道他叫甚么,这么久,他就没说过他是甚么身份。”   那块地方是贺若氏所有,贺若氏往上三代是跟随高祖皇帝入住中原的氏族之一,还曾经担任过八部大人。后来拓跋入主中原之后,对外战事不断,贺若氏依旧鞍前马后为君效力,先帝推行汉化,全套照搬汉人九品中正制,和那一套门阀观念。武人比较过去,地位可谓是天壤之别。可是贺若氏作为老部族,哪怕家族里几乎都是武将,依然高高在上,权势赫赫。   沈氏知道之后,心里猜想应该是贺若家的哪个族人。可听女儿这么一说,也有些不确定了。   “阿娘不要担心,等我好之后,亲自去谢他。”   “你好了也不要随意乱走,这段时日简直要了你阿爷和我的命,你阿爷和我这些时日,没有睡过一日好觉,你阿兄日日带人去寻,几日下来,差点一头晕过去。”   玲珑听着,满心愧疚,一头趴在沈氏怀里,“阿娘,儿对不住阿爷和阿娘。”   沈氏抱住怀里的宝贝,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罢了,这原本就不怪你。”   到了傍晚时候,玲珑的父亲苏远已经回来。一回来少不得去见女儿,和妻子一样,见着玲珑再三确定女儿没事之后,再问女儿那日的事。   玲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苏远听后,眉头皱起。玲珑遇到的那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想要杀人,这不稀奇,但看对方举止,分明就不是普通人。   玲珑见父母神色凝重,“没事的,对方这次没有得手,恐怕下次也不想着再来了。”   “你说的倒轻松。”沈氏都要被气笑了,“那种阵仗,摆明就是一定要你死。上次没有得手,下次说不定不管用甚么样的手段要你的命了。”   苏远夫妇这么多年夫妻情深,再加上此刻风气受鲜卑影响,女子不仅不像过去那样,以贤良淑德不妒为美德,反而贵族女子上下皆以好妒为荣,父母在女儿出嫁之前,告诫女儿的,不是什么侍奉公婆,伺候夫君,而是如何嫉妒。管束住丈夫左右,不许他花心胡来。   所以苏远也没有纳妾,膝下只有沈氏所出的两子一女。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夫妻俩疼爱的很。   “你阿娘说的对,你这段时日,就好好养伤。”   玲珑一听,顿时觉得不妙,她还记挂着她的恩人道士呢。哪怕未雨绸缪,留了只猫,但小猫哪里有她自己本人在他跟前更好?   玲珑还要再说,沈氏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你就乖乖听话。”   “可要是我有想要买的东西呢?”玲珑不死心。   “不知道叫人把东西送进来给你看么?”沈氏美艳的面庞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实在不行,还有你阿兄和阿弟在。”   玲珑见自己出门无望,一下没了精神,整个人都趴在那里不说话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骨头完全长好,她的小道士该不会把她给忘了吧?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山峰之上,还是一切如旧。景色如常,哪怕少了一个人也依旧没有什么差别。   入夜之后,元泓在床榻上好会,依然没有睡着。之前除非有什么很重的心思,不然几乎是闭眼就入睡。唯有的几次失眠,还是因为玲珑。   她走了,他不但没有恢复到以前,反而还更为焦躁了。   这一日里,他做了不少,但仔细算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成。他不能静下心来,到了夜里入睡躺在床榻上,鼻尖闻到玲珑身上的那股幽幽清香。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如果不靠的很近,几乎闻不到。那极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上,似乎她依然和以前那般,依偎在他的怀中,那张嫣红的嘴里说着动听的情话。   说来也奇怪,往日只听过男子花言巧语,哄骗女子芳心。没想到她竟然生了张讨人欢心的嘴,他竟然……还真的听进去了几分。   被褥还是玲珑在的时候,用的那一套。他本可以让楼璨叫人来,把东西全都换掉,可他却没这么做。   过了好会,真的是半点困意没有。元泓干脆起来,点了几盏灯读书,看了几眼,他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之前她养的那只猫儿趴在那里。   那只猫和玲珑亲近,却不怎么爱靠近他。   他向它伸手,结果那猫动都不动。   有道是物随主人形,养的宠物多少也会有主人的影子,她若在这,恐怕老早就挨了上来。   “怎么一点都不像她?”元泓奇怪道,不过缓了一会,他又道,“还是像的。”   例如这如出一辙的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太狠心了,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   玲珑:哈???? 第15章 送信   玲珑回家之后,每日就是养伤。不管有什么需求,只要张张嘴,很多时候甚至连张嘴都不需要,芍药等婢女都在旁边守着,见她一蹙眉,就低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需求。   她最想的就是出门!   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不管是苏远还是沈氏,都加强了警惕。别说她身边多了许多人,就连院子外的护院都添了不少。   连带着玲珑自己,都被要求好好在家养伤。玲珑的伤腿,腿骨接的极正,再加上在山上那段时日,有精通医术的人仔细照料,伤处长的其实差不多了。眼下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为了能让骨头长得更好,不准她胡乱跑动而已。   玲珑哪里在家呆的住,她一门心思就想往家外跑。可惜沈氏可没给她半点机会,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管人在哪儿,做什么,前前后后都有不少人跟着。   “九娘子是不是觉得有些燥?”芍药两眼不错的小心看着,见着玲珑眉头皱起,开口问道。   玲珑睁开眼,看了芍药一眼,点点头。   芍药立即叫人把准备好的梨浆端上来,梨浆用上好的雪梨整个炖成,又加了点去燥降火的药材。   芍药把白瓷盏放在玲珑面前,玲珑手持着勺子,把炖好的雪梨给挖了一小勺出来。正要送入口里,外面由远而近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然后那脚步声到了外面,随着帘子被掀起的声响,苏昙跑了进来。   “阿姊!”苏昙刚刚在外面骑了马,俊俏的脸庞上红的厉害。   见着玲珑面前的梨浆,两眼放光,“阿姊,我也要!”   “你跑到我这儿干甚么?”玲珑让芍药去吩咐外面人再多端一碗梨浆进来,稍有些嫌弃。   苏昙顿时嘴都快要撅了起来,老大的不高兴,不过还记得在玲珑面前,嘴才没能挂水壶,“我听说阿姊有些不开心,下学之后,特意过来陪阿姊的!”   说着,他皱了皱眉头,脸拉的更长,“可是阿姊一见面就要赶我走。”   玲珑见着他这面,有些好笑。   “我才没有呢,十郎以前不是喜欢和那些族兄弟一起玩耍么。”玲珑说着,喝了一口梨浆。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将雪梨这么炖熟了吃,不过这样也别有一番风味。   “阿姊遭遇大变,我怎么好在外面继续玩闹。”说着,苏昙稚嫩的脸都沉下来。姐姐遇刺的事,就算父兄不说,但是苏昙不傻,知道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哪个等闲之辈敢来刺杀东平公的女儿?他们家可不是什么没有权势只有个名头的家族。   “那些人敢对阿姊不利,哪日被查出来,一定要那些人的命!”   玲珑挑了半边的眉,看了一眼苏昙。   沈氏年轻时候,是洛阳里有名的美人,苏远样貌也是清俊,所出的两子一女容貌也是极其好的。   玲珑看着他清秀的面庞上毫不作伪的怒意,心下欣慰,“多谢了。”   苏昙见玲珑笑了,这才傻乎乎笑起来,连端到面前的梨浆都忘记喝了。   他胡乱的喝了几口,就把梨浆推到一边。家里好东西多不胜数,他要吃梨浆,不过就是为了在姐姐面前撒娇,并不是真为了那一口。   他看看左右,直接窜到玲珑坐的坐床上,“阿姊,听说你想要出去?”   苏昙说话的时候,嗓音压的很低,只够姐弟两个听到。   玲珑点头,苏昙笑起来,“可是阿娘才不会让阿姊出去呢。”   “我是为了谢救我的那人。”玲珑说着,她看了苏昙一眼,“说起来,家里谢过他没有?”   苏昙摇摇头,“阿爷和阿兄想去亲自道谢,可是那边派人说,不用了。如果真记着这份恩情,那么不管是人还是礼,都不要去一个。”   说着,苏昙自己都觉得奇怪。就算那人真的出身贺若家,也不必这么躲开。何况他们也只是想要道谢而已。   “那你就替阿姊跑一趟。”玲珑冲苏昙笑笑,“我在那儿受了他不少照顾,按道理该谢的。”   苏昙也点头,“的确是该谢,不过阿爷和阿兄之前都准备了丰盛的谢礼,结果连面都没见着。这人性情太奇怪了。我去的话,能见到吗?”   玲珑点头,“有道理,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弟弟就是用来使唤的。玲珑丝毫没有半点愧疚,“难道刚才十郎说的话不算数了?”   苏昙立刻点头如捣蒜,“算,当然算!”   玲珑满意的笑了。   虽然留了一只猫,但那猫在她身边呆的时日不是很长。她也不能保证,那个小道士见着自己的猫,还能想起她多久。   若是记着还好,若是忘记了。到时候就算她这个人站在他面前,想起来了,那也差了一层。   必须想个法子,稍微让他想起自己,却又点到为止。   对他,可要温柔行事,既要直接,也要一弯三折的迂回。两者缺一不可。   苏昙接了玲珑的令,过了几日就出发。他自己骑马和父母报备之后,就获准许出门了。   苏远夫妻疼爱女儿,对女儿也格外仔细些。但对两个儿子,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家里的郎君是要继承家业,长大之后更是要顶天立地。所以也不会管束的太狠,只要身边带人,那么就让他们去。   苏昙知道玲珑回家之前住在哪里,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家姐姐的救命恩人还在不在那里。不过贺若家那边,除了几句话之后就没有任何话传过来,更别提恩人的去向。苏昙也只有前去碰一碰运气。   那座山连带着山脚的那一大块地方,都是贺若家的,平常人没有那个胆量靠近。他们上去,一路上简直畅通无阻,连个找药材的药农都没看见。   到了山峰上的庭院,敲门好几次,也没见到有人开门。   苏昙耳朵贴在门缝听了好会,的确没有听到门内有任何声音,只有主人不在这么一种可能了。   他满心遗憾,正要往回走,心里还想着,回去之后,该要怎么和玲珑解释。   才走了两步,身后就有仆从提醒,“郎君,前头有人!”   苏昙下意识抬头一看,见着前面一个青衣道士向他们走来。青衣道士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容貌俊逸出尘。   当初是贺若家的人来报信,苏家过来接人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恩人本人。苏昙听姐姐说起过,只记得自家的二姊靠在坐床上,用感叹的话语道,“那是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美人。”   苏昙听到的时候,嗤之以鼻。他的二姊已经是洛阳里声名在外的美人,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能得她一声美人的赞叹?   可见到眼前道士的时候,苏昙觉得,此人能得自家阿姊那一声赞叹,简直名副其实。   他见年轻道士背上背着一只篓子,应该是采摘药草回来。   道士气质出众,如同一把上了鞘的长剑。哪怕未曾流露出一丝杀气,也叫人只觉得他高贵而不好亲近。   苏昙心里以为他是贺若家的族人。不顾他已经冷下来的脸色,上前一步拜下,“小子是苏家人,这次是承受家姊所托,前来向恩人道谢。”   元泓看面前那个向他行礼的小少年,的的确确眉目之间有玲珑的影子,面上的冰霜之色缓和了些许。   他点点头,抬抬手让人起来,而后径自越过众人,推门而入。   苏昙跟在身后,让一众奴仆在外面等着。   元泓放下了肩上的背篓。这时候,一只狸花猫从庭院的树下慢慢的踱步过来。   苏昙看到之前那个满脸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年轻道士,眉宇间的冰冷完全消融。道士弯腰下去,把那只狸花猫抱起来。苏昙甚至还能见到他嘴角的笑。   刚才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此刻一下变得稍许允许人亲近。   见着人的时候,爱答不理。对一只猫却有什么好的耐性。真是个奇怪的人。苏昙心想。   元泓将橘色的猫抱好了,回头看苏昙。他很少正眼看外家之外的人,望见面前小少年容貌和玲珑有几分相似。   这对姐弟长得有五六分相似。那和玲珑相似的容貌,让元泓心情好了几分。   “郎君有事?”   言语平平,可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倨傲。   苏昙把心头的不舒服甩在脑后,眼前的人对自家阿姊有救命之恩,倨傲也就倨傲了。   “小子前来,是为了给恩人送信的。”   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转过来,直直望着他。不知为何,苏昙总觉得那目光里有催促之意。他伸手入怀,取出玲珑写的书信。   元泓放下怀里的猫,伸手接过。他手指在信封口上踟蹰了会,还是忍住了,没有当着苏昙的面撕开。   “你阿姊可还好?”   苏昙点头,“家姊很好,说来还是多亏了恩人。要不然阿姊的腿恐怕有些波折了。阿姊原本想要亲自来向恩人道谢的,但是现在还是不能下地,所以先让小子过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昙觉得自己把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见到面前的道士眼里亮了。不过等他想要再仔细看的时候,眼前人已经恢复了原本模样,好像刚才是他真的看错了。   元泓神情冷淡,不过对苏昙,还算客气。说了话之后,元泓甚至还亲自送他下山,等回来之后,他把在怀中一直还没有拆开的信封拆开,看到信封上竟然只有寥寥几句,元泓眉头顿时皱起来。   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消息了,他都以为,她再也不会过来。没想到她竟然让家里弟弟送信过来。   却只有这么寥寥数句???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这个道长太难套路,不如我们把他……   男主:你会后悔的 第16章 狐狸   元泓捧着手上这薄薄一张纸。纸上字迹娟秀,寥寥数语,简单的说自己眼下伤势愈合的不错,另外问他是否安好。   言语平淡,完全不见任何缱绻之处。好像真的和老友来信似得。   每个字都被他看遍了之后,元泓最终把手里的信纸折了两折,放在袖里。他垂眼看了一眼脚边的狸猫,之前他觉得这只狸猫和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现在看来,分明还是像到了极点。   他伸手过去,在狸猫的脊背上摸了两下,那只狸猫心高气傲,除去在玲珑面前乖巧万分,在他面前,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元泓从来没有见过玲珑在他跟前高高在上神情倨傲的样子,她对着他,总是笑的甜甜的,甜美里夹杂着狐狸一样的狡黠。   明艳而夺目。   可现在看到她送来的书信,言语疏离冷淡,完全没有之前的亲近感。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管是对着她,还是请外家和苏家对接,都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   可真的要疏远,为何还要亲弟弟来给他送信,直接送到贺若家,不管是面上还是内里的功夫,都做的好。   元泓闭上眼,心中起了波澜。对着她,几乎这么多年的情绪都一股脑全都发给她了。   “郎君?”外面传来了楼璨的声音,元泓让人进来。   楼璨一进来,就察觉到元泓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楼璨早就发觉了,自从那位小娘子回家之后,他就没怎么见过元泓心情好过。之前的元泓如同一处冷泉,不管外面冷暖,他依然半点不变,似乎不管外面如何,和他一概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似乎沾染了些烟火气,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瞧在眼里,不再和那些佛像似得,像个人了。   楼璨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有事?”元泓开口问。   楼璨点头,“郎主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郎主遣小人过来,问郎君回不回去。”   “外祖父寿辰,自然是要回去的。”   楼璨欣喜的笑,郎君都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回洛阳了,前段时日,郎主要郎君回洛阳,商议前程,郎君都借故不去。这次愿意回洛阳,简直是喜出望外。   “对了,那个小娘子……”楼璨开口,“小人去打听了,她腿伤好的也快差不多了。”   这话原本是想要讨他喜欢,没想到听到他的话,面前的青年脸色反而有几分恼怒。   没错,楼璨没有看错,就是恼怒。   “我没有问她。”元泓开口,言语极其冷淡,只是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恼怒。   楼璨摸不着头脑,但见状立刻闭嘴。   元泓一动,贴在胸口的信纸在他衣襟上一磨,提醒他之前她还令亲弟送信过来。他扭头过去。   苏昙回家之后,直接就去了玲珑那儿,“阿姊交付给我的事都做了。”   玲珑喜上眉梢,“那他说甚么没有?”   苏昙摇摇头。   玲珑顿时有些失望,不过想起元泓的脾性,也就释然了。   “阿姊,”苏昙突然变的吞吞吐吐起来。   玲珑不耐烦,让他有话就说,苏昙这才开口,“阿姊是不是对他……”   玲珑自幼开始,相貌出众,不少贵族子弟对她倾心不已。自然少不了各种献殷勤的。此刻风气开放,女子骑马射箭,可放肆在外骑马驰骋。自然也不会拘束着男女往来。苏昙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多少男子对玲珑大献殷勤。   玲珑对男子的态度,很冷淡,甚至有几分看猴戏的味道。还   像这样还让他去给人送信的,还是头一回。   玲珑看了一眼苏昙,漂亮的长眉挑了挑,丝毫不否认,“他如何?”   苏昙想起见到的那人,“长得很不错。”   玲珑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下,苏昙摸了下被她拍过的地方,“爷娘知道么?”   “我还没说,不过你也不准和阿爷和阿娘说。”   玲珑突然换了面孔,苏昙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   送走弟弟,玲珑靠在那里,想到那个清冷自持的道士,拿着她的信,会是个什么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她整个趴在隐囊上,想着那个清冷的道士,会拿着她无可奈何,又着恼不已,她就乐的不行。   之前他让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怎么着也得向他要点利息。   何况这事,总要你来我往的,那才有意思,不然就成了她的一头热。   一头热,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自己已经用了那么多的力气,怎么着现在也应该稍微缓一缓了。   玲珑想着,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夭夭心情不错?”珠帘外响起沈氏的声音。   沈氏走到外面,为了不吵到玲珑的休息,特意不叫人进去通报,到了帘子外,隔着帘子,就看到女儿在床上翻动,而且还笑的十分开心。   “阿娘!”玲珑甜甜唤了一声。   沈氏进来,看到玲珑在床上躺着,满脸嗔怪,“小心点,你的腿还没好全呢。”   “差不多就快好了。”玲珑心情愉快,她刚要坐起来,就被沈氏给摁了回去。   玲珑的伤腿之前就愈合的不错,回家之后,每日有不少人伺候,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腿骨已经完全长好了。只不过沈氏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令左右好好伺候她,不许她随意下地。   “阿娘,我想出去……”玲珑说着,整个都贴上来,恨不得挂在沈氏身上。   沈氏伸手过来,一把把她抱住,“怎么这么待不住?”   “家里太不好玩了,阿娘。”玲珑撒娇,“再说,在家多没趣。”   沈氏低头下来,目光审视。玲珑被看的有些心虚,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沈氏打量她好会,终于是叹气,“好。”   不过还是添了一句,“不过要等你腿脚完全好了才行。”   玲珑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她被沈氏慌忙按住,连连点头。   玲珑的腿,是真没问题了,十天之后,家里请来的那位名医点头,说她已经好了。   过了几日,是玲珑祖母的忌辰,一家都去长秋寺为老夫人点佛灯祈福。   原本沈氏是打算把玲珑留在家里的,但玲珑既然腿脚好了,那就一块带去。也好让女儿出去散心。   此刻北朝和南朝皆崇尚佛教,南朝有四百八十寺,北朝也是遍地佛寺。尤其在洛阳,几乎到处都是佛寺。那些佛寺,与其说是僧人修道,和让善男信女拜佛的场所,倒不如说是个可以玩乐的地方好些。   苏远夫妇带着一家子女给已故的老夫人点灯上香,苏远在尚书省担任要职,还有爵位。给亡母做的法事也是排面很大。   玲珑不耐烦老是跪着,她双手合十,感觉到腿脚有些不适,在団蒲上动了动。这轻微的动作被前头的沈氏察觉,沈氏和身边的青鸾说了几句,青鸾过来,“九娘子到别处歇歇。”   玲珑求之不得,溜之大吉。   她和已故的祖母关系并不好,往年也是不来的。今年只不过是在家里闷着了,想要出来走走而已。   这里是和前面的大雄宝殿隔开的,前面是专门给善男信女烧香拜佛的。但是贵人们所用的地方,格外和前面分离开来。而且没多少人来。清净幽深。   玲珑除了院门,漫无目的的一顿乱走,她百无聊赖的看着附近的风景。佛寺里的风景,勉强算是清雅点,但也十分有限,在洛阳这个地方,想要超脱红尘之外,简直不可能。   她一个回眸,就看到了一个青衣道袍的青年从道路的另一头走来。   “道长?”他的道袍和身后僧人的僧衣简直格格不入,想叫人认错都难。   他早已经看过来了,在她注意到他之前,他就看到了她。   玲珑几步过来,“道长也在这里?”言语里是完全遮掩不住的欣喜,元泓看了她几眼,她眉目里是和书信里完全不一样的热烈。   他生冷的眉眼也柔和了稍许。看了一眼身后的僧人,僧人悄悄退下。   玲珑抓住他的袖子,“道长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男子修道,而这里是佛寺。佛道不说对立,但彼此之间,隔阂还是有的。他怎么会在这儿?   “过来问些事。”   玲珑不知道道士过来问和尚有什么事。   “那事办妥了吗?要是还没办好,那我就先……”玲珑说着,就要抽身离去。   她正要动身,他却已经伸手出来。一把扣在她的手腕上,将她拉近。他遵循内心本意,扣在手腕的手掌宽厚有力,蕴含她绝对不可能抵御的力道。   玲珑整个都几乎撞到他的怀里来,她险些摔倒,他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臂上扶住。   玲珑站定,她面上还留着之前被他拉住的惊吓,不过她落到他的怀里的时候,她扬起头来,一双杏眼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道长,想我没有?”她脸颊上的惊吓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狐狸一样的狡黠。   这只明媚可人的小狐狸,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半点被猎人抓获的惊恐,她望着他笑。   还没等他出声,玲珑已经先发制人,她踮起脚尖,嫣红的嘴唇里吐出惑人心智的情话,“可是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谁能套路我?   男主:我 第17章 偷袭   他的手掌扣在她的手腕上,力道强劲,完全不是她能抵御的。玲珑丝毫不在意他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   既然挣不开,那就不挣开好了。如果他对她,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玲珑觉得自己还是早早些收拾死心好。   他明明青春正好,却活得老气横秋。可人到底是年轻的,再怎么约束,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的。   玲珑很是惊喜,她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轻道。缠绵的情话,从那张嫣红润泽的朱唇里说出,一字一句透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青年的眼睫随着她动听的话语,轻轻颤抖了几下。他那双眼睛生的极好,眼眸大而幽深,眼睫浓密而长,低垂轻颤的时候,让玲珑想起了雨后的蝴蝶,蝴蝶翅膀沾上雨水轻轻扇动的时候,就是这般动人。   她被他美色所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低垂的眼睫动了动,抬眼起来,直直望着她。   “哦?”他没有和以前一样,满脸正气的要她谨言慎行,而是看着她,嘴里一声发问似得哦声。   那模样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他是否喜欢她那句话。   玲珑半点也不着急,只是灿然一笑,“如果说,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呢?”   此言说出口,他眼底里原本积蓄起来的那点暖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面庞上越发清冷,松开她的手腕,直接转身就走。   “道长!”玲珑软软叫了一声,见他脚步坚决,没有丝毫停留下来的意思,知道他是真恼了。   玲珑心下惊讶于他的小心眼,也震撼于他竟然这么经不起逗弄。   她跑了几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望着,“道长,我错了,我错了嘛。我是真想你!”   这话终于让他停住了脚步,至少他允许她抓住他的袖子,而没有和之前那样怒气冲冲的挥开。   元泓回首过来,“这次不是开玩笑了?”   玲珑叹气,“我方才只是逗逗你,何况……”她抬头起来,“你有何处能让我不想你。”   她善于此道,几乎是天生的本事,言语之间,就能勾人心弦。只是这个本事,她还从未在其他男人身上用过。所以从她口里说出来,十足的真心诚意。   玲珑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垂下来,她迎着他的双眼径直看过去。   过了半晌,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在这方面,她倒是像个高歌猛进的将军,而他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喜怒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和一言一语所牵动。   他抬手把袖子上的那只手给轻轻扯下来,玲珑老大不愿意,“道长小气,连袖子都不让我抓。”   说着,她眼眸里闪过几丝秀气的狡黠,一把就抓住他的手,“既然不让我抓袖子,那我让抓手,好不好?”玲珑说着,指头勾住他的指头,轻轻的摇了摇。   那些许讨好的举动,让他眼底光芒摇曳。   玲珑拉住他的手,拉住还不够,还把他的手给拉起来,放在眼下仔细看。他的手掌修长有力,手掌心和指腹上有层薄茧。可依然好看的很。   玲珑抬头对他笑,“道长之前气我说开玩笑?”   她笑容里,有那么点儿得逞后的小得意。元泓笑了一声,玲珑呀了一声,抬头看他,元泓笑问,“你觉得我以为你开玩笑,你就高兴了?”   玲珑愣了下,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他竟然学了她的招数,在调笑她呢!   “当然不是。”玲珑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这么说,道长也想我了?”   她到底是精通此道,果然见到元泓的眼睛偶读看向别处。玲珑顿时就笑了,带着点儿小得意。   “……”元泓想要掩饰,现在已经是来不及了。这只小狐狸,比他想的要聪明狡猾的多。   他只有默认,果然他见到玲珑更得意了。   “道长怎么到洛阳了?”玲珑记得他修道的地方,在洛阳和长安之间,离这儿有好长一段距离。   “我阿娘的忌辰要到了,所以到洛阳来料理祭奠事宜。”他说着,见玲珑面上有些慌张。   “那之前道长和那位大师,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吧?”玲珑觉得一切就说得通了,“我耽误了道长的正事,这……”   元泓摇摇头,“无事。”   她的一切举动都是他有意无意的放纵,若是他真的不想被打扰,那么她也不可能还在这里站着。   玲珑小心的看了好会,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你腿好了?”元泓问。   玲珑点头,“前段时日才好的,阿娘担心我瘸了,管束着不准我出门。”   元泓闻言,看了一眼她的裙裾。   玲珑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仰首,在他耳边,甜甜道,“道长不要担心。”   元泓眉眼微不可察的动了下,“没有,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见你痊愈,只是求个心安。”   玲珑心里坏笑,她就是喜欢他这么一股正经的气质,仙风道骨,正气凛然。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喜欢。   玲珑乖巧的应答了一声,“那道长这段时日好不好?”   见元泓点头,玲珑拉住他的手,左右摆了摆,那样子,像是和情郎玩闹,又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亲近自己信任的人。   “好。”他道。   其实也算不上怎么好,原本习惯了弟子一人的生活,结果因为她的出现,一切都变得极为不适应。只是这个没有必要和她说。   玲珑正闹腾着,见他伸手过来,他的手是对着她的脸颊的。   他冷淡着脸,却伸出手来。诡异又令她心跳如鼓。玲珑没料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伸手,一时愣住。   也不知道她是被吓住了,还是等着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元泓的在她的面颊前突然转了个方向,手指直接从她头上捏下一只瓢虫来。   “夏日虫多,还是要小心。”他说着,轻轻弹了下指甲,原本指甲上的那只被捏住的瓢虫,受惊飞走。   玲珑脸颊发烫,“方才道长只是为了捉虫?”   元泓甚是正经的点头,道貌岸然的令人不敢做他想。   “不然你认为是甚么?”他问。   玲珑一下语结。   她杏目圆睁,一脸吃瘪的模样,还真是新鲜。元泓看在眼里,都不禁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面前的少女,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伶牙俐齿的那张嘴,这个时候翕张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元泓心情大好。   “道长讨厌。”玲珑气鼓了脸颊。   “哦,哪里讨厌?”他反问。   玲珑哼了两声,“我以为你刚才是要亲我呢。”   她的直白大胆,他早已经领教,可她真的把这么亲昵的话语说出来,还是让他有瞬间的怔松。   “胡说八道。”他道。   斥责的话语里,一如他往常的作风。   还没等玲珑说话,有人声已经从远处传来。   “郎君!”   玲珑见到有人来找元泓了,扭头过去。   听得脚步声近了,她直接点起脚尖,吻在了他的唇上。而后不等元泓反应,直接掉头跑掉。   玲珑无视掉刚才那几个傻眼掉的人,跑到外面。   外面的法事已经过了一轮,沈氏已经返回禅房休息,玲珑听说之后,赶过去见沈氏。   沈氏在外面不过只是跪了小会,做做表面上的功夫,然后就把摊子丢给那些妯娌。   玲珑见到沈氏闭眼靠在隐囊上,“阿娘辛苦了。”说着,她过去给沈氏揉肩膀。   “没甚么辛苦的,只是在那里做做样子,接下来丢给那些喜欢做戏的贱人罢了。”沈氏笑了笑。   沈氏年轻的时候,貌动京城,再加上出身高门大户,不少高门子弟甚至宗室有意求娶。但是在沈氏十六岁的时候,家中父亲因为参与朝堂争斗落败,被革职问罪。原本门前集聚的那些儿郎,几乎散了个干净。   苏远当年也爱慕沈氏,他出身尚可,但在那些求婚者里,除去一张容貌之外,并没有什么凸出的。沈氏也未曾对他有过青睐。在沈氏门庭冷落,急需助力的时候,苏远挺身而出,帮了沈家内内外外不少。后来沈氏被他的诚心所动,嫁给了苏远。   苏远抱得美人归,可苏老夫人却是极其讨厌这个儿媳。之前苏老夫人就认为沈氏容貌过于妍丽,一看就是不安于室。再加上沈家落难,不如以前,苏老夫人觉得远远配不上自家门第。   但苏远一心坚持,苏老夫人拿儿子没办法。只能看着新妇进门。   苏远夫妇恩爱,相继生下长子和次女。有一年沈氏重病,苏远用尽各种办法,打听到一个神医,但是神医性情古怪,除非亲自上门,不然不会出诊。苏远亲自带着爱妻出去求医,就在这个时候,妯娌林氏却借着玲珑被祖母打发出去上香的机会,串通了玲珑身边的婢女,给她灌了迷药,带了出来,要拿去卖掉。   玲珑那时候喝的迷药不多,路上就醒了过来,她迅速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大吵大闹,装作继续昏迷的模样。   她那时候不过是个孩童,又整日昏昏沉沉的,让办事的人放松了警惕。那时有一天来的是林氏身边人,第二日就要把她交给人贩子,远远发卖掉。以防万一,那婢女夜里和玲珑睡在一起。   玲珑趁着夜深,在婢女睡熟的时候,直接一刀捅入了婢女肚腹。逃了出来。   玲珑一路装作痴傻迷糊,看守的人也不将她放在心上,让她逃了出来。正好那时候,苏远长子苏茂也在寻找妹妹,玲珑在路上见着寻她的人,这才顺利回家。回去之后,老太太不但没有彻查,反而说是因为玲珑贪玩才叫人拐了去,还胡说八道。   多说几次,就暴跳如雷,大骂苏茂和玲珑不孝。   等苏远回来,人证物证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苏远夫妇一开始也没吭声,所有人以为过去了。过了两年,林氏的儿子贪玩下水,结果人下到湖水里头,人下去了,却没见浮起来。等到觉察到不对,两具尸体已经浮了上来。   而后老太太听到孙子噩耗,一病不起。病痛难忍,到了后面,就是老夫人自己都不想活,不想受罪。   可是沈氏令医者用最好的药,吊住婆母的命,日日夜夜看见婆母痛得整夜哀嚎,最后人不人鬼不鬼。   药喂不进去,就强灌。沈氏一面令人强灌,一面看着婆母惊恐万分的神情,温柔劝说,“阿家要喝啊,这都是小辈们的孝心。阿家不肯喝药,让小辈们的孝心哪里放。”   等老夫人药石罔顾的那天,受尽折磨,只剩下个骨架子了。外面还夸奖沈氏孝顺。   沈氏恨婆母入骨,对婆母身后事也不在乎,今天的排面看着大,不过也就是看着大而已。沈氏从头到尾就没怎么费过心,在那上面呆了一会,就回来了。   那个老贱人怎么能让她费心,老贱人让那群贱妇来操心,再适合不过。   玲珑在一边看着她的脸色,“阿娘。”   沈氏睁开眼,伸手在玲珑的手上拍了拍,“没事。”   “现在给夭夭找个好夫君,到时候我和你阿爷,也就能放心了。”   好夫君?   玲珑莞尔,想起了那个修长的青色身影在眼前浮现。   沈氏看了一眼玲珑,“有心仪的人了?”   玲珑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年纪小,不过多看几个总是没错的。多看几个,才能知道好坏,不至于被几句花言巧语就骗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你竟然学了我的招数!~!!! 第18章 生气   “阿娘也不怕教坏我。”玲珑靠在沈氏的肩膀上,笑嘻嘻道。   沈氏伸手就把玲珑整个都抱住,“教坏甚么呀。这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不管看甚么,看人还是看事。只要你见得多了,不管那些人如何巧舌如簧,你都能一眼看破。”   说着,沈氏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当年你阿爷就是那样被我看中的。”   玲珑就喜欢沈氏的这股做派,“阿娘和阿爷那样的,才叫人羡慕呢。”   沈氏笑笑,在玲珑笔挺的鼻子上捏了捏,“所以先别急,尤其这种大事上,更是急不得。当年你阿娘面前那么多儿郎围着,若是早早挑了,恐怕也不是甚么好货色。”   “阿娘说的对。”玲珑道。   沈氏笑了,她年轻的时候,艳冠京城,到了这会也依然美貌动人。   “到了你身上,其实阿娘觉得,你若是一眼看中个郎君,也挺好。可阿娘又怕你到时候被那些满嘴花言巧语的给骗了。就算过得不舒心,可以和离再嫁,但爷娘怎么舍得你吃这份苦。”   说到这里,沈氏想起了自己,“何况也不能看那男子,还得看他的爷娘如何。”   “要是婆母妯娌恶毒,少不得有一番波折。”   说到这里,沈氏还是觉得,自家女儿还是在膝下多养个几年为好,反正高门女子不愁嫁,现在苏远正值盛年,在政绩上也颇有建树,再加上如今朝堂汉化之后,官员升迁一看门第,二是论资排辈。只要苏远不参与权势之争,仕途之路,就能走的平平顺顺。   门当户对的儿郎还不任由他们挑选。   “嗯。”玲珑听得连连点头。   “其实,我和你阿爷,也不真想把你养得娇娇似得。”沈氏抱着女儿叹了口气,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儿子们的前途几乎是已经好了,只要他们上进,自然是一条康庄大道。女儿就要费心很多。   沈氏私心里,自然是想女儿涉无忧无虑。不过她内心深知,这世上有太多不如愿的事。他们夫妻还在的时候,女儿自然可以自由自在。可若是他们不在了,到那个时候,女儿会如何,他们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办法了。   所以,她倒是宁愿女儿心坏些。   “若是有人对你不恭敬,不好。你可别傻傻的一口气全忍了。”沈氏抓住女儿告诫,“若是大家平安无事,那就罢了,若是他们有个甚么歹心,哪怕蛰伏一段时日,也要把那些人全都给一网打尽。”   玲珑点头,不过她又道,“可是外面那些人说,女子要柔顺……”   话语还没说完,玲珑就觉得母亲拍在她肩头的力道比之前大了点,“阿娘可从来没教你这些。”   “你看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公子,几个是柔柔弱弱的。这些话,就是那些婆母和臭男人说出来骗女子听话,好骑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罢了。这话谁要是信了,那就是苦了自己。”   说着,沈氏笑了又笑,笑容里有几分轻蔑,“我从来不教你这个,所以夭夭也别真的把那些话听进去了。”   沈氏的性子,她不爱和别人过不去,但别人若是和她过不去,就算一时不敌,她也会蛰伏寻找机会,全都报复回去。   玲珑高高兴兴的应了,“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闯了祸,阿娘也不好骂我啦。”   沈氏顿时哭笑不得。她捏住玲珑的小巧的鼻子,“你呀你!”   母女俩正笑闹着,外面有人进来禀报,“两位郎君来了。”   沈氏让两个儿子进来,苏茂和苏昙进来见礼,沈氏就让他们起来,叫他们坐在坐床上。   “说起来,三郎就要成婚了。”   家中儿女都是照着苏家族中的排序来的,苏茂在同辈人里排行第三,家里也就称呼为三郎。   苏茂已经二十好几了,这个年岁的高门男子已经开始选新妇,准备娶妻了。   苏远为苏茂选的也是门当户对的贵女。现在两家都已经互相看过了,甚至还让年轻人相见,彼此都很满意,就等正式放定。   “阿兄要娶妇了,恭喜阿兄。”玲珑从沈氏怀里钻出来,冲苏茂甜甜的笑。   苏茂比玲珑大了好几岁,沈氏在玲珑幼时,身体并不怎么好,都说长兄如父,苏茂也带了玲珑一段时日。   苏茂先冲妹妹笑,然后才不好意思,略带点羞涩的低了头。   “阿兄害羞了。”玲珑才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苏茂,“阿兄娶妻了,这么高兴呀?”   “夭夭。”苏茂被玲珑调笑的面红耳赤,玲珑见状捂嘴咯咯一笑,躲到沈氏身后。   “以后家里多个阿嫂可热闹了,到时候我要和阿嫂一起挑衣裳首饰。”玲珑转头就和沈氏道。   平常人家,小姑和嫂子总有些不对付,小姑脾气刁钻些的,还会在母亲那里给嫂子说坏话。玲珑这样倒是落落大方。   “阿兄,小心我和你抢老婆哟。”玲珑说着冲苏茂眨眨眼,苏茂哭笑不得,对着妹妹半天说不出话。   苏昙在一旁看着,乐的看长兄吃瘪。   说笑正浓,侍女禀告,“夫人,七娘子进来要来见夫人。”   沈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拉下来,七娘子名叫苏惠,正是林氏的女儿。她把一外面的摊子丢给林氏,打得自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林氏丈夫现在身上没什么官职,连带着林氏也地位不高,法会上许多人都是看碟子下菜,看林氏没有身份能压住,自然是往死里欺负她。   而且法会一事牵涉孝道,做得好,那是应当的。做的不好,那就是不孝。   沈氏让人请苏惠进来。   一会儿一个十六岁少女进来,她容貌算得上清秀,但和这屋子里的人完全没有的比。   “婶婶。”苏惠进来,看到靠在沈氏肩头上的玲珑,低下头。   “七娘有事?”   “阿娘想要为祖母增添几盏佛灯,可是僧人说没有别的了。”   “这个让方丈代为处置就是。你阿娘孝心甚厚,办事又伶俐妥当,我想就算不问我,也一定能办的好不是?”   就是办不成,才来找沈氏的。苏惠看到那些和尚鼻孔比天还高,几乎是翻着白眼对着她们母女。   法会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容易,这位婶母惯会刁难人,偏偏姿态做的十足,好话轮不到她们家,一旦有个纰漏,外面就有人说她们不孝。   “婶母。”苏惠还想腰再说,却见到沈氏满脸都是温柔的笑。   “我记得阿家还在世的时候,阿家最喜欢的就是你阿娘,你阿娘亲自操持,恐怕阿家见到也有所欣慰吧。”沈氏说着,看向苏惠。   “快去阿娘那里,你阿娘那儿,现在正需要人呢。”   苏惠咬牙离开,她走出去的时候,听到玲珑娇娇的道,“阿娘,回去我要吃蜜桃。”   苏惠   元泓走到了苏家女眷在的院落外。   长秋寺不仅仅是个拜佛的地方,在洛阳这种贵人遍地的国都,想要超然世外,根本不可能。僧人们说是出家,但想要在洛阳长长久久呆下去,并且呆的好,那就得服侍好那些贵人们。   僧人们极有眼色,故意把他往苏家女眷所在的禅院外引。   北朝的风气可谓是放荡不羁,尤其是元氏皇族。哪怕实行了汉化,但也不过多少年,鲜卑的习性还刻在骨子里,没有来得及消去。甚至还有亲王和自己的婶母王妃私通,在洛阳里闹得纷纷扬扬。   元泓不知道自己如何跟着带路的小沙弥走到这里的。   寺内方外之地,又是专门为女眷们开辟出来的地方,没有闲杂人等路过,所以值守的仆妇们都有些懒散,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元泓。   小沙弥告知了哪里有门可以直接通到里面,就悄悄离开了。   元泓站在那里,似乎还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霎时间,他有了一股把她抓回来,狠狠按在怀中,看她惊慌失措,却又逃脱无力。   他的心里蛰伏了一头猛兽,在他察觉不到的时机里,悄悄探出头来。   那只小狐狸狡猾的厉害,数次转进他的掌心里,却每次都能轻巧的躲开。   他抬首凝望院墙露出的屋脊。一个着碧色襦裙的少女从门内出来。   一出院门,苏惠面色一变,低声咒了好几声。   她只顾着在心里骂沈氏母女,没有注意到前头,直接走过去。一条手臂直接扫在她身上,将她扫在地上。她跌坐在地上,眼里的愤恨犹在。   青衣道士冷冷的注视她,想来刚才就是他出手推开她的。   苏惠看见道士的面容,顿时脸红了。   他直接转身离开。   元泓为了亡母的祭奠和外祖父忌辰回到洛阳。十年忌辰,说重要很重要,哪怕他并不看重这个,也必须亲自过问。   之前平原王府的人过来好几次,元泓亲自过来的时候,各项已经差不多了。元泓过来仔细问了一下,在里头挑出了好几处纰漏,负责此事的王府属官,对着元泓,冷汗涔涔。   所幸元泓挑出错来,只是要他自己去把纰漏报回王府,并没有出言责备。等到说完,他摆了摆手,让属官出去。   楼璨在一旁看着,“郎君今日的心情不错?”   准确来说,元泓从外面回来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心情好了不少,之前刚刚来千秋寺的时候,楼璨觉得,这位郎君整个人简直不可捉摸,他的喜怒谁也弄不明白。   “刚才那人办事毛毛躁躁,这么大的事,竟然也能有好几个纰漏。郎君应该好好罚他,免得让人知道,郎君和已经去世的娘子好欺负。”   元泓坐在坐床上,听着楼璨愤愤不平的话语。一直等楼璨都说完了,他才道,“事情不归他管,就算责问的再过分又如何?”   “都是那个女人。”楼璨道,“肯定是她看郎君要回来了,所以才故意如此,好给郎君一个下马威。”   “徐氏好歹出身士族,这种明晃晃给人把柄的事,她还没蠢到送上把柄的地步。”   见楼璨还要再说,他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开口,楼璨顿时闭上嘴。   “郎君,王府里来车了,说是让你回去。”外面的仆役毕恭毕敬道。   “让他们先走吧,我现在先不回去,到外祖家里。”说着,他往外走。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真的有缘,他到外面的时候,正好碰上玲珑。千秋寺对玲珑来说,并没有任何好玩的,耐着性子留了一会,和自家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不耐烦了。   沈氏见状,干脆随便寻了个理由,让她回家。   也不知道安排道路的小沙弥怎么想的,竟然两伙人撞在了一起。   玲珑看着不久之前才被她偷吻过的男人,不由得抬起手里的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俏丽的眉眼。玲珑双眉天生的好形状,她没出阁,脸上照着未嫁姑娘的规矩,不怎么大动,双眉也没有和其他妇人一样,剃掉重新画。   长长微弯,精致而俏丽。   元泓目光微挪,原本是不想叫她得意的。可是双目不受自己控制,落到她身上。少女青春耀眼,勾住他的心神。   玲珑两手持着团扇,不过只是一会儿,她就恢复到了对元泓视而不见的模样,目不斜视,手里持着团扇,如同最守礼的礼法人那样,把自己半张容貌遮掩在团扇下,不让他窥见半分。   她满脸的冷漠,好像完全不认识他。元泓脚下加快了几分。那条道路原本就宽阔,但后面的道士,竟然是径直走了过来,越过一众人等,和玲珑擦肩而过。   他青色道袍之外,披着一层纱衣。光是瞧着背影,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诱惑。   只是背影里似乎透出一股怒气。   呀,他真的生气了。   玲珑团扇轻轻压在鼻子上,胡乱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玲珑:哎呀哎呀,不认识呀不认识 第19章 父亲   楼璨突然觉得前面走着的郎君,好像生气了。之前在屋子里头,心情还不错的。就算是寻着人的错处,也没有见到他大发雷霆。   元泓并不是什么十分宽厚的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所以之前那个属官竟然能逃脱一劫,简直让楼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可现在楼璨觉得,若是再来一回,那个属官说不定要被拉出去打一顿板子。   明明出门之前,还心情很是不错。怎么一下就成这样了。   楼璨跟在后面,想了又想,突然想起元泓的心情是在见到那个美貌少女的时候,急转直下。   好像那个小娘子,对郎君很冷淡来着。   楼璨突然知道,好像为何郎君会这么生气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元泓不用,直接叫人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嘴里轻喝一声,熟练的催促马儿向另一头驰去。   楼璨的坐骑就在元泓后面,他在马上往后看,“郎君,之前那个小娘子好像也出来了。”   前头的元泓闻言,修长的秀颈就要转来,可是生生被他忍住了。   他一句话不说,嘴里驾了一声。径直往前走了,只剩下在后面摸不着头脑的楼璨。   玲珑看着前方已经走了的队伍,见到人已经走远了,她抬起手里的扇子,轻轻拍了拍脸。   “九娘子。”芍药在后面轻声道,“那个郎君……”   “他怎么样?”玲珑笑的双眼微眯起看过来。   芍药之前只是看过元泓的背影,一直没有见过他的长相,“九娘子喜欢的,当然是好的。”   玲珑点头,抬起手里的团扇,“当然好了,我看中的自然是最好的。”   哪怕是生气时候,光是看一眼背影,就挺拔得让她忍不住热血沸腾。   只是他生气了……   玲珑轻轻扇动了下团扇,到时候少不得要花时间来哄他呢。   元泓去了贺若家府上。   他到的时候,平常关着的中门已经大开。元泓一下马,直接被迎入门内。   贺若家的当家人元城公贺若仪,已经等在那里了。贺若仪是三朝元老,经历过三代先帝,位高权重。   元泓上来,看到贺若仪高坐在上,他径直跪下来给贺若仪叩首,“见过外祖父。”   贺若仪抬抬手,“你起来吧。”   元泓闻言,从地上站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贺若仪叹了口气,“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年,也该下山了。”   说着,贺若仪咳嗽两声。元泓上前,轻轻在贺若仪的背上拍了拍。   “让外祖父担心了。”   “那时候你还小,为你担心也是理所应当,你那个阿爷,我不知道要说他甚么好。你阿娘活生生被那个汉女给气死,他竟然甚么都做不了!”贺若仪说着,手掌握拳,重重的在手边的案几上捶了下。   贺若仪一生戎马倥偬,打了一辈子的仗,到了这个年纪,手上力气不小。实木的案几,被他一掌拍下去,也出了一条小缝。   贺若仪位高权重,家中儿女婚配也全都是鲜卑权贵。儿子尚公主,女儿嫁给皇子为王妃。   照着贺若仪的权势,女儿嫁出去,就算夫婿是亲王,也照样能把夫婿管得老老实实,做高高在上的王妃。可是先帝觉得鲜卑人相比于汉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太过落后,从上而下汉化。   国都由代地的平城迁到了天下之中的洛阳,先帝自己和汉人通婚,纳了不少汉人高门的女子入宫。先帝自己娶汉女也就罢了,还要弟弟们也跟着一块娶。让诸王们另娶汉人高门女子为王妃,原来的王妃则降为侧室。   贺若氏自己有子,儿子眼看着就要是世子,继承王爵。结果祸从天降,自己从明媒正娶的王妃变成了侧妃,还得给后进门的小丫头磕头问好。   汉人高门手中无军权,有的是名声。在贺若氏看来,只不过是好看的花架子罢了。和她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贺若氏心高气傲,不肯向新王妃低头,她已经嫁给平原王好几年,王府内外皆是她操持,完全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能对付的了。   后来的徐妃自认身份清贵,而且还是皇帝让娶的王妃,名正言顺。和贺若氏交锋几次,皆落败之后,竟然找了个理由让贺若氏在王府罚跪,而且是在王府大部分人面前。   打人不打脸。贺若氏被气的一病不起,紧接着很快撒手人寰。   贺若家在朝廷内根系甚深,就连贺若仪本人,先帝都特意恩许他可以不从汉俗。如今女儿却叫个汉女欺负死了。哪里肯善罢甘休。   贺若氏没了没多久,徐妃的父兄在一次外出中,被人乱箭射杀,死状极其凄惨,甚至头都被砍了下来。尸体的头颅被丢到山崖下,一直到出殡那天,脑袋都没有找回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可贺若仪权势甚重,背后还有不少不满的鲜卑权贵,先帝只能把这事压下来,对外宣称是盗贼所为。徐妃哪怕哭死过去,家里父兄也只能是白死了。   此事过去不久,元泓在王府里,有一次掉到了池子里,差点淹死。贺若仪听说之后,亲自带人打上王府门去,也不管平原王如何恳求,直接带上外孙就走。   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鲜卑女儿们多得是在丈夫死后,带着亡夫遗产和幼子返回母家的。养个外孙更是轻松平常。   贺若仪一说起往事,下面的儿子们也跟着义愤填膺。   “外祖父不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说着,元泓从侍女手中接过来一杯酪浆,送到贺若仪手边。   “你阿娘的事,都安排好了?”贺若仪喝了一口酪浆,勉强把内心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贺若仪听后,脸色好了些,点点头,“那就好。”   “对了,你竟然回来了,那么也考虑一下前途。”贺若仪眉头皱起来,这个外孙一直是他最操心的,家里的孙子加在一块,都没有外孙一个让他操心。   这个外孙极其有主见,十二三上,说修道就修道。谁都拦不住。   “我知道你有主见,这是好事。但将来前途你总要考虑一二。我活着的时候,尚且还能替你周旋,可我要是死了,那个汉女到时候要怎么对付你,我也没办法了。”   “外祖父放心,我有决断。”   贺若仪不放心,他盯着外孙一会,“你阿爷是个混账,送来的女人,逼死了你阿娘,还照睡不误,生了两只猪狗。到时候要是让她的儿子坐了你阿爷的位置,你没个爵位,到时候收拾你再简单不过了。”   元泓颔首,这话发自肺腑,真心为他着想的话,让他清冷的眉宇间,有了几丝暖意。   “外祖父放心,此事儿心中自有谋算。”   “你的谋算不会是要继续躲到山上吧?”贺若仪问,见外孙不说,他顿时不干了,和撒气的老顽童似得,直接把腿一摊开,“你真这样,我就坐这儿不起来了!”   这耍赖一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元泓弯下腰来,有些无奈,“外祖父。”   “你不给我一句实话,那我坐这儿不起来了!”   元泓正要说话,却听到有人来报,“郎主,平原王来了。”   原本还在耍赖的贺若仪一下就板起面孔,“来的正好!”   平原王长得白皙高大,仔细看,眉眼轮廓还和元泓有些相似。   平原王进来就给贺若仪作揖,“岳父。”   贺若仪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当不得!”   下头的儿子贺若悦见老父亲根本不想和平原王说话,出来打圆场,“大王来,是有事?”   面前对着的到底是亲王,不能真的半点颜面都不给。平原王尴尬的脸色有所缓解,“我听说大郎回来了,所以过来接他。”   “不是接他回去伺候你那个王妃吧?”贺若仪冷不丁的问。   平原王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元泓回身过来,对于贺若仪一礼,“外祖父,那儿回去了。”   贺若仪点点头,另外没有好气的剐了平原王一眼,“这孩子年岁不小了,前途怎么样也该安排起来。他是你的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平原王答应下来。带着元泓从堂庭里退出来。   平原王年轻的时候,人肤白而身姿修长,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上了点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元泓早已经长得比平原王还要高大了,他跟在平原身后,一言不发。   父子两人已经有一段时日未见,元泓被贺若家抚养,平原王就算来见,也会被贺若仪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后来元泓入道,父子两人见得更少。   若不是贺若氏十年忌辰,恐怕依然不会相见。   元泓沉默的跟在平原王身后,平原王在前头几次想要开口,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语的穿过廊道,一直到上马。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元泓见到玲珑骑马从对面过来,她看到元泓,惊喜的挑了挑眉。然后仰手,在周围仆从的低呼声里,把一个东西丢了过去。   元泓抬手接住,玲珑冲他俏皮眨眼,一下往马臀上拍了一下,跑开了。   元泓在外面的时候,平原王还在门内,等到出来,玲珑已经跑远了。   “刚才是出了甚么事?”平原王问。   刚才他在门内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无事。”元泓将玲珑丢过来的东西迅速塞到了袖子里。   只是一只小狐狸,用尾巴扫了扫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生气啦,哄哄你啦~   男主: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哄的~! 第20章 抚慰   玲珑特意到贺若家门口的,这男人啊,自诩心胸宽广,说女子小肚鸡肠。可是么,这生气起来,简直和小孩一样。不去哄,到时候越想越气,说不定就要哭鼻子了。玲珑之前看到有贺若家的人在他跟前伺候,再加上,他修道的地方是贺若家的山头。玲珑心里猜想他应该是贺若家的人。   她半道折返,换了个方向,往贺若家而去。果然在贺若家门口,见到他。   他一身青色道袍,外面还套着一层碧纱。哪怕是骑乘在马上,浑身上下也依然是出尘的俊逸,尤其是抬手接住她丢过去的小囊,动作潇洒优美。哪怕是她这样对美人挑剔得厉害的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她骑马跑出一段路,在马背上,回头看看,见着那边的人已经看不到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她回家的时候,沈氏已经回来了。法会的所有事,全都丢给林氏,林氏忙得焦头烂额,对付各种不怀好意有意刁难的僧人还有下人,应付族人。沈氏只是捡个现成的,在千秋寺里晃了一晃,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却没有见到玲珑。玲珑回长安老家,结果路上遭遇人刺杀的事,沈氏都还没有忘记,立即心急如焚,令人出去寻找。   人刚出去,就撞见进来的玲珑。   玲珑被人迎到沈氏面前,沈氏亲自看了好会,见到玲珑好端端的,这才放心。   “你怎么不好好归家,又跑出去了?”沈氏气的不行,可玲珑满脸无辜,看的她连气都没了。   “阿娘之前不准我出去,我都在家里呆了好久。”玲珑可怜兮兮的,“好不容易能出去,就骑马玩了会。”   “你还骑马!”沈氏听到她骑马,顿时头疼不已,“你的腿才好,骑马若是一不小心摔下来,这腿是要还是不要?”   玲珑吐了吐舌头,“阿娘不会啦,我的骑术是阿爷教的,才不会有事呢。”   “你还说!”沈氏怒道,“难道你忘记之前的事了?我和你阿爷差点没被吓死!”   其实在洛阳里,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尤其她还是在内城,要是当初那个凶手还想对她下手,在内城这种贵胄到处都是的地方,那还真是很有几分胆量了。   这话她不敢说出来,只好抓住沈氏的袖子左右摇了摇,“阿娘我知道错了。”   玲珑从来不会死不认错,她只会认错然后继续犯错。   沈氏被她抓住袖子,左右摇晃,一肚子的火气顿时被她给摇的差不多了。   “以后别这样了。”沈氏道。   玲珑乖乖低头,吐了吐舌头,但是没答应。   “你真是越来越大,爷娘都管不住你了。”沈氏说着,头疼的有些厉害,玲珑这性情,和她还有苏远完全不像。   说完,沈氏叹气道,“罢了,管也管不住你。罢了,你爱去就去。”   玲珑瞪大眼,“阿娘,真的?”   沈氏没好气道,“真的!”   沈氏管束着女儿,不准她到处乱走,不过就是怕之前那些人,不善罢甘休。可转念一想,女儿已经这么大了,不可能日日都关在家里,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么下去,贼人还没打上门来,她自己先疑神疑鬼闹得不可安宁了。   玲珑不知母亲怎么突然想明白了,不过对她来说就是好事。沈氏见她满脸高兴,忍不住在她脸上捏捏。   “还真给你好好挑个夫君,我和你阿爷把你给宠坏了,不给你找个脾气好点的,到时候你日子可难过了。”   玲珑想起那个人来,几次被她挑弄的几乎方寸大乱落荒而逃,偏偏对她还是没有半点服软的迹象。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脾气好不好了。   元泓跟着平原王回到了平原王府。他幼年的时候被外祖父贺若仪接走抚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平原王和这个儿子见得不多,路上几次询问元泓的近况,元泓都是简短应答,干净利落的让平原王无话可说。   到了王府门前,门外已经有仆役等着。见着父子过来,上前拉住缰绳,服侍他们下马。   平原王迟疑了下,“你还是见见王妃。”   元泓没有半点迟疑,一口答应下来。他的爽快让平原王心头放松了些,但又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可是何处怪异,也说不出来。   只得带着元泓进去。   徐妃嫁给平原王之后几年陆续生下一子一女,夫妻不说恩爱,也过得去。   徐妃知道平原王会带着元泓回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平原王父子回来,她就迎上去,“大王回来了。”而后看向一旁的元泓,“大郎终于也回来了。”   元泓闻言,眼眸动了下,看了一眼徐妃,抬手对徐妃一礼,“拜见王妃。”   不管是姿态还是礼节,都没有半点可指摘之处。   徐妃听他称呼的是王妃,而不是阿娘,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凝滞。不过那些许的僵硬很快缓和过来,“大郎许久没有回家了,不如家里置办一场家宴,也好庆祝父子团聚?”   元泓眸光清冷,看了徐妃一眼,那目光无悲无喜,纯澈得剔透。可落在人身上,从脊梁那里生出一股彻骨的冰冷。   “过几日就是他阿娘的忌辰了,王府之中摆设酒宴不妥当。”平原王道。   徐妃听后,嘴角的笑凝住,而后对平原王屈了屈膝,“这是妾的错。”   平原王摆摆手,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元泓站在那里,缄默不语。平原王让徐妃把家里的孩子叫过来,一一和元泓见面。   除去元泓,最年长的就是徐妃所出的元洵,元洵没有见过元泓,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都住在生母母家,也没有见过一面。   家里孩子,除去徐妃所出的一子一女之外,还有好几个姬妾生的孩子。见完一面,算是互相认识过了。   元洵盯着元泓直看,比较他的年少不同,元泓已经长成了,而且站在那里,如同套上了刀鞘的长剑。乍眼一看没有锋芒,可是若是仔细观察,他并不如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无害。如同蓄满力量的猛兽,蛰伏于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瞅准时机,就会撕开猎物的喉咙。   “以前怎么没有见到阿兄?”元洵好奇问。   不知为何,这话一问出来,平原王和徐妃之间的气氛莫名的冷了下来。   元洵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茫然无措。   “我幼时体弱多病,所以被外祖父接回。”元泓回答。   元洵听他说外祖父,眉头都皱起来。徐妃是王府中所有孩子的嫡母,就算是庶出,也只能认嫡母为母。自然嫡母的娘家才算是庶出子女们的外家,他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早就去世了,那么这个长兄到底哪里来的外祖父?   还不等他继续发问,平原王就直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言语之中迫不及待,元洵满心莫名其妙。但是父亲的命令不容违抗,只有听命。   平原王看向元泓,“我们父子许久不见了,今晚上你就和阿爷坐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如何?”   元泓颔首。   平原王大为欣慰。   父子一直说到夜深了,才睡下。   平原王想要拉近和长子的关系,特意把元泓休息的厢房安排在旁边。至于什么合不合规矩,全都管不上了。   徐妃坐在房内,一直没睡,刚刚有人过来,禀告她平原王父子已经歇息下。可她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身上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下。   徐妃的乳母张氏看见,心疼不已。   “王妃,还是睡了吧。”   徐妃坐在那里,嘴角向下耸拉着,过了好会,她才慢慢起来。   “当初,要是看着他断气就好了。”徐妃突然幽幽道。   第二日一起来,一大家子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早膳。今日是休沐日,平原王不要入宫上朝,高高兴兴的和一大家子人吃饭。   他满面红光,简直比大过年的还要高兴。   早膳上,他时不时就要人把自己面前的膳食端到元泓面前去。   父母给孩子自己的菜肴,那是流露于表的器重和喜爱。此举引来元洵和元彩月的侧目。平原王对他们嫡出的都还没这样呢。   “你好好多吃点。”平原王让人将烤羊腿送到元泓跟前,“我之前听说你修道去了,修道清苦,你身体哪受得住。”   “阿爷,儿想说一件事。”元泓没有碰平原王送来的羊腿。   平原王立即放下了手里的金箸,“何事?”   “儿想要去千秋寺再看看阿娘的忌辰准备的如何。”他道。   “嗯,这是应当的。你阿娘十年忌辰,必须得好好办,不能出任何纰漏。”平原王说着,想了想,“我让府中长吏跟着你去。”   “不必,长吏事务繁重,儿一人去就好,而且还有阿舅在一旁帮忙。”   平原王点头,想起贺若氏,他心头顿时怅惘万千,涌出深深的愧疚。   用过早膳,元泓立刻出发。   忌辰地点定在千秋寺,要在千秋寺办百日法会,贺若家和平原王极其重视,作为儿子,元泓哪怕一日三回过来查看,也没有什么不对。   主持和长老都离开之后,元泓走出禅院。   他伫立在庭院里,突然一颗石头丢了进来,滚落到他脚边。   元泓看过去,却见到玲珑站在那里。   玲珑靠在门边,她今天是到千秋寺逛逛,原本只不过是想撞撞运气,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在这里。   “道长——”玲珑拉长了调子,她笑了笑,蹦蹦跳跳进来,“又见面啦。”   她说完,发现面前的青年站在那里,动也没动,更别说和她说话了。   “道长还在生气?”玲珑想了好会,终于想了这么个由头,她小心的觑着他,可是他面上无悲无喜的,根本看不出他心下到底想什么。   玲珑撇了撇嘴,哼了一声“小气——”   这一声终于让元泓动了动,他满面正气,似乎就要斥责她。玲珑瞅着机会,立刻踮起脚尖,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她听到他的呼吸霎时就乱了。   玲珑故意使坏,嘴唇稍稍分开,而后又贴了上去。她故意含住他的下唇,轻轻的一咬,飞快的松开。   他缓缓抽气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奏响。   她缓了一息之后,“这样,还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狐狸~~~狐狐~狸狸~~   男主:抓了 第21章 太上   玲珑笑的如同一只狡黠又得意的狐狸,元泓早就见过她胆大的样子。他接触女子不多,但好歹看过,可玲珑和他见过的听过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   “这里乃是佛门清净地,你在佛祖眼下做这种事,难道不怕么?”   玲珑听着这话,俏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慌张。她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几乎不在意这个。听这话说出来,玲珑花了好大的劲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她狡黠的笑,眼眸都微微眯起。秀气小巧的鼻子里哼哼了两声。   玲珑的手径直轻按上了他的胸脯。   元泓感觉到那柔弱无骨的芊芊细手按在胸前,眼下正值盛夏,洛阳里除去清晨之外,其他时候,莫不是热浪烈烈。他幼时成长于平城,哪怕后面十余年都是留在洛阳,也有些受不住这个天气。   道袍几层,看似多,不过只有薄薄一层,外面还穿着素纱衣,以做遮挡。她的手掌哪怕只是轻轻放在上面,他都能敏锐的感觉到她手掌的形状。   纤细而秀气,只需他一只手,稍使力气,就能将她双手都给紧紧握住。   “有道是眼前无佛,心中有佛,既何处不是佛。道长说我心中有还是没有?”玲珑说着,身形逼近了几分。   “更何况,道长修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就算佛祖见到了,恐怕也不会救你。”玲珑眼里闪耀着说不出的小得意。   “道长若是真的一心修道,心无波澜,我不管做甚么,道长都应该毫无触动才是。”玲珑不知死活的继续道,没有察觉到,他的眼里已经开始有晦暗浮浮沉沉。   正说着,她突然一愣。以往元泓对她的亲近,简直避之不及。甚至一次还真的落荒而逃。可她靠近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逃离的意思。   还没等她动作,一只宽厚的手,已经袭上了她的腰。纤纤一把细腰,他一直手几乎可以圈过来,贴在她的后腰上。手掌上炙热的热度,透过她腰身那几层薄薄的布料,徜徉在肌肤上。烫的吓人。   玲珑嘴唇微张,两眼瞪圆了。她甚是看重保养,出门除非是在马车里,不然什么场合,都要把帷帽戴的严严实实。甚少受过阳光肆虐的肌肤雪白,嫣红湿润的唇小小的一张,成就了古人樱桃小口的模样。   “你真是不知死活。”元泓哑着嗓子,贴在她后腰的那只手,五指渐渐收紧,她的那一把不堪一握的细腰,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中。   玲珑还是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握住腰,有些不适的动了动。才轻微的动了那么一下,那只手就一下握紧。她低呼一声,而后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跟前的男人。   原本道骨仙风,超然物外的人,眼下身上却滚烫的很。眼里晦涩。   玲珑见状,瞠目结舌,这次她自认还没怎么出格呢。相比之前几次,这次只能说是毛毛雨。   怎么就……   玲珑百思不解,但是跟前的男人却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了。后腰贴着的手,虚握了一把,玲珑的腰整个都在他手里了。手指屈起,指尖也不知有意无意的,就隔着几层衣料,在她的肌肤上游走。   玲珑顿时脸色通红,元泓低头下去,她身上有浅浅的乳香。味道很淡,不像后天熏香,熏在衣裳上的,更像是她天生于来的味道。   只有挨得近了,才能嗅到些许。   掌心辗转,那股温度一直直接钻到她的心底去。   “知道怕了?”元泓缓缓问。   怀里的人不言不语,头也低垂着,看不到她眼下神情如何,不过元泓猜想,眼下她应该是满脸惊慌吧?   不过是个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女子,哪怕再放得开,真的碰上,她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他无意伤害她,但想要给她一个足够的教训。   元泓的手指滑过她的后腰,往她的内腰去了点。正好碰到了玲珑的痒痒肉上,她腰上敏感的很,自己碰没事,要是别人碰,哪怕只有半点触碰,那一点点的触感都会无限放大。   玲珑身上抖一下,嘴里忍不住笑。   他一听到她笑,手在她的腰上,顿时就没了章法。玲珑顿时被腰上的刺激给弄得笑的喘不上气,她左右躲闪,然后整个人一股脑的往后一仰,差点就要摔倒。   元泓手上用力,整个人落到他怀里来。   玲珑低头靠在他怀里,鼻尖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也被她一股脑的擦在那价值不菲的碧纱上了。   玲珑好不容易把气给喘匀了。   “你讨厌!”玲珑捂住胸口,说着她控诉的盯着他,“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元泓嘴唇微动,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玲珑就先发制人,“道长不是入道了么,为何还会对女子有这种举动?”   玲珑说着,靠近他,瞧见他眼里的沉着褪去,在她的注视下,逐渐有些浅浅的慌乱,那慌乱很浅,只是出现了一瞬,很快平静下来。   她笑的狡猾,还故作不解的望着他。   面前的人,垂眼看了她一会,望见她眼里浓厚的笑意,头微微偏过去,不直接注视她。   “道长道心坚固吗?”玲珑咄咄逼人。她此刻又恢复到了那副逼人姿态。似乎不把他的心底掀翻个底朝天,决不罢休。   “道长道心坚固,我不管做甚么,说甚么话,在道长看来应该完全不值一提,就和吵闹的鸟儿也没甚么区别。”   原本转开的眼睛,又转了回来。这次他眼里,竟然有几分凛冽的意味。   看来是被她戳到痛脚了。   玲珑不被他眼中的凛冽所震慑到,她脸蛋离他更近了几分,“道长要不要试试看?”   元泓不解的蹙眉,“试试看?”   “我听说,要得大道的,修道之路上不是那么一路风顺,总得有那么些个磨难。太上忘情,道长,你能忘情吗?”   元泓看了她好会,松开缠绕着她腰肢的手,“够了。”   玲珑站在那里,目光含笑。元泓被看得侧首过去,可还没一会儿,他又回头过来,看着那双倩目。   “对了,之前我给道长的东西,道长看了没有?”   “没有。”   玲珑立刻就不干了,“我可是绕了好长一段路,跑到道长家门口的呢。道长没看?”   元泓望着她嘴都嘟起来,伸手在广袖里一拿,展开手掌,“你说的是这个?”   手掌摊开,躺在掌心里的是一枚银戒。他刚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可谓是哭笑不得。指环这东西,汉人里是没有的,都是胡人的东西。   鲜卑人里也有。   若是以前还好,汉人多多少少也接受了点鲜卑人的习惯。可是这些年,在洛阳的鲜卑人和汉人也没有任何区别,之前的所有鲜卑旧俗也被朝廷废止了。指环这东西,他都有足足十年没有见到了。   “你送此物,用意为何?”   玲珑笑了,“道长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救了我的命,还收留我那么久。”   “这东西是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特意求阿娘请来巧匠打造的。”玲珑说着,故意朝他眨眼,“道长也看出来了,这东西和平常胡人的不太一样,对吧?”   元泓看了看掌心上的指环。的确,掌心上的要比他以前见过的要精致许多。   “你戴此物,难道旁人不会说么。”元泓好奇。她一个贵女,将胡人的饰物戴在身上,真的不畏惧旁人眼光?   “我没有戴在手指上。”玲珑顿了顿,继续道,“我把它贴着心口戴着。”   元泓手指收紧,掌心都似乎能感受到她心口肌肤的莹润。他的呼吸乱了下。   “听老人说,银器可以驱邪,而且贴身佩戴对身体有益,可以去毒。所以我就贴身戴着了。”   “道长大恩大德,我想道长能身体康健,一身无忧。我佩戴这个指环的时候,几年一直都没有病痛。这个应当有用。就赠送给道长了。”   “你可知,这个还有其他蕴意吗?”元泓问。   玲珑两眼瞪圆,“还有甚么寓意?”   她满脸茫然无措,完全不似作伪。   元泓心下有些失落,但还是道,“没甚么。”   “一定有甚么,该别是甚么不好的意思吧?”   “不,没有。”   戒指在鲜卑里,的确如她所说,和神鬼扯得上关系,可鲜卑女子许婚的时候,也会赠予指环表明心意。   她既然不知,他又何必说出来。   他垂下眼眸,嘴角忍不住翘了几分。这个惑人的妖精,也有不自觉将自己绕进去的时候。   玲珑不信,她缠着他好会,也没有从他口里问出个什么来。见他不答,玲珑也不问了。   他不说,她也猜得到。   “走走吧。”元泓转身过去,走了几步,没从身后听到脚步声。   他有些奇怪,回头看她,玲珑站在那里不动。   “我走不动了,要道长拉着才能走。”说着,玲珑伸手出来。   “那你就拉着我的衣袖。”说完示意玲珑跟上。   玲珑拉着他的袖子,慢慢跟在他身后。千秋寺里其实有很多好玩的,会有很多杂技人在这儿表演给香客们看。只是玲珑以前来的时候,沈氏觉得人多,不许她去。   元泓带着她去看杂技,玲珑看到卷发中亚面孔的艺人跳旋舞,拍手大笑,而后眼睛在年轻男人的□□的上身上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元泓察觉到,回头凝望她。目光平静,却能把她盯得浑身发寒,玲珑被抓了个正着,只好对他吐舌头。   苏惠见着那边亲昵的两人,目瞪口呆。她今天来是给阿娘打下手的,不过是来这儿转悠了一圈,竟然看到九娘和上次看到的道士在一块。   苏惠看着玲珑两条手臂都缠在身边青年的手臂上,娇憨无限,怒火中烧:九娘怎么这么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呵呵呵呵,这可是你自己造的。   玲珑:哼哼哼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22章 恶毒   玲珑对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旋舞有那么点儿兴趣。北朝鲜卑建国,汉化之后,还是有不少的外族东西进来。玲珑在家的时候,沈氏还让从中亚西亚来的那些胡商,往府里送不少中原难得一见的从粟特以及其他中亚来的新鲜东西。   那些中亚来的艺人,肌肤呈现古铜色,因为自小经受训练,裸露出来的躯体精壮有力。玲珑看了一眼周围,果然四周也围绕了不少女子,北朝女子们受了鲜卑习气影响,不管是汉女还是鲜卑女子,这上面都奔放大胆的很。   她们丝毫没有半点羞涩,不管年纪如何,眼睛都在表演的年轻伎人身上流连。玲珑也没能免俗,滴溜溜的在别人身上看了几圈。才看没几眼,就被身边的道士给抓了个正着。   说起来身边的这个,也很引人注目。玲珑看了一眼左右,见着有不少十三四豆蔻年华的少女,偷偷的往她身边道士偷看。   明明是个道士,却出现在佛寺。而且还生得那么美貌。   这年月,美男子比貌美女子,可受人瞩目多了,也更受男女老少追捧。只要见到美男子,哪怕是七老八十的老妪,也会三五成群牵手在一块当街把美男子拦住,不准人家走。一边唱歌一边用目光猥亵,可比一千多年后的那些大妈露骨多了。   “在看甚么?”元泓察觉到玲珑对他的心不在焉,还有对于那些伎人的专注。   他察觉到这点,心下对千秋寺颇为不满。一个佛寺里,竟然还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吸引女子香客。未免太过下作。   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的不满,心下有些雀跃。她故意眼睛还盯着那些那些艺人,“看跳舞呀,他们跳的挺不错的。”   元泓心头涌出一股酸涩。那感觉于他而来,实在是陌生的很。   他伸手,将她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拉了下来。掉头就走。   玲珑缓了下,才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险些笑出来。他的心眼还真是比针眼大不了多少,那些男人,她不过是堪堪看了几眼,就生气了?   玲珑没有追过去,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胡人表演。芍药过了一会过来,她手里拿着几个洗干净的水果。玲珑喜欢吃这些果物,说是能滋养肌肤,每日定点要吃多少,雷打不动。她出门的时候,侍女也带了。到了吃东西的时候,芍药亲自捧过来。   芍药之前过来的时候,见到元泓离开。   “奴婢刚刚看到那位了。”芍药把手里的蜜桃给玲珑送去,蜜桃是青齐那边送来的,青齐盛产此物,远比关中其他地方出产的,都要来的美味。玲珑极其喜欢这个味道。   蜜桃洗干净了,剥了外面的皮,仔细切成小块,方便食用。   玲珑手里拿着小银叉,叉了一块送到嘴里。   芍药看了一眼玲珑,小心道,“那位看着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九娘子?”   芍药跟着玲珑出来两回,就见到玲珑找了那道士两回。做到这份上,芍药要是还猜不到玲珑的心思,爷娘就白给个脑子了。   玲珑一边看舞,一边吃着桃子,“哦,那个没事。他气的话,让他气一会吧。”   芍药顿时目瞪口呆,不知玲珑的意思是什么。玲珑回头过来,见芍药呆在那儿,随手叉了块桃子塞到芍药嘴里。   芍药没防备,愣愣张开嘴,接了玲珑喂来的桃子。   “九娘子?”   “男人哄是可以哄一哄,不过不能太哄了,不然就宠坏了。”玲珑感叹两声,转头过去继续看歌舞。   元泓站在远处,他十二三开始学射箭,射箭需得耳聪目明,像精明的猎人来捕捉周围的动静。哪怕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能清楚的看到玲珑站在那里,她专注望着那边的艺人,笑容满面,吃着侍女送上的鲜桃。   那满面的快活劲头,似乎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半点。   既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着急来寻他。   他抿紧了唇,回身就走。元泓的那一肚子火,到了回去之后也没有消停,这次那些王府属官没有那么好运了。在忌辰里的几个错处直接被送到了平原王手上。   那些人都被拉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玲珑对这些浑然不知,她去了千秋寺两次,但僧人都说人不在。玲珑听后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还在路上,都没有走到大门那里,她就见到苏惠迎面走来。   玲珑见到苏惠,扯出个敷衍的笑,“堂姐。”   “九娘。”苏惠见到她,站住了,“你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祖母的法会还在办,你自小受了祖母不少喜爱,多少也应该过去看看吧?”   苏惠话语不善,玲珑听得却是笑了一声,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语放在心上。   玲珑走了几步,到苏惠面前,她叫苏惠一声堂姐,可是她的个头却要比苏惠还要高那么点,远些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是走近了,玲珑低头下来,对着苏惠居高临下。   苏惠被玲珑居高临下的注视给逼得心中一跳,却依然道,“我阿娘负责所有事,九娘作为小辈,应当去问好一声吧。”   玲珑好笑的笑了一声,“其实祖母当年最喜欢的是伯母,伯母去操办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这样才能对得住祖母的疼爱。”   当年的事,苏惠当然知晓,听玲珑这么夹枪带棒的说出来,脸上一下涨得通红。   她自小就被玲珑压着,玲珑的阿爷是东平公,在朝廷内有一席之地。自小锦衣玉食,受尽爷娘疼爱,而她阿爷却是一介白身,到了现在还得靠这个弟弟来施舍,阿娘在府中更是被那些姬妾挤兑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要不是沈氏那个贱人,心狠手辣,她们又怎么会陷入这个境地!   苏惠的脑子里满满都是母亲林氏对她的哭诉,顿时心里冒出要把玲珑打压下去的念头。   “九娘这话可不合适,长辈就是长辈,哪里能让小辈置喙?”她抓住刚才玲珑话语里的漏洞,立刻反驳,“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九娘的名声恐怕就没了吧?”   玲珑听了她的话,有些好笑,林氏母女她早就知道心肠歹毒,脑子却蠢的一塌糊涂。   她看了一眼苏惠,完全没有搭理她话的意思,转身就走。   “我看到你和男子在一起了。”苏惠见玲珑根本就不搭理她,立刻道。   玲珑终于如她所愿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苏惠道,“我见到你和个道士在一起。九娘真是胆大,和男子有私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和个道士在一块!要是伯父和婶母知道了。恐怕会颜面尽失吧!”   苏惠见过那道士一面,但凡家境富裕的,除非是家里好此道,不然家庭富裕点的,若是想要出家,不都是出家为僧了。只有那些不是很充实,又没有门路的人家,才会去修道。   堂堂东平公的女儿,竟然和一个出身寒微的道士混在一起,要是传出去了,恐怕到时候要颜面扫地。   玲珑微微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回头看苏惠。   苏惠见到,以为玲珑怕了,她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得意,还有几分报复玲珑抢先的痛快。   玲珑走到苏惠面前,仰手没有犹豫,直接打了苏惠一个耳光。   巴掌落在脸上,耳光声极其响亮。   苏惠脸都被打的偏过一边去,她捂住脸,满脸不可思议,“你打我?”   玲珑对苏惠一笑,然后又是一巴掌下去,扇了她的另外一边脸。   玲珑看苏惠两手一边一只捂住脸,心里点点头:这样就对称了。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苏惠气的浑身发抖,除去爷娘之外,她还是第一次被自己小的人打。   “我要去告诉阿娘!到时候九娘你等着!”苏惠尖叫。   然而才说完,玲珑揪起她的衣襟,把她拖到自己跟前,“你去说啊。”   “你以为你说了,就有人会信你么?到时候谁都知道,你竟然居心叵测,想要诬陷我。到时候,你的好阿爷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   玲珑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你们都看见我打七娘子了吗?”   芍药福了福,“奴婢们可没看见,那脸上的巴掌,是七娘子自己打的。”   玲珑挑眉,“听到了?”   苏惠两手捂住脸,“你!”   玲珑笑笑,“想要威胁我,你还早着呢。想要靠着那几句话,就让我颜面扫地?笑话!”   玲珑转身就走,只留下身后的苏惠。   芍药贴跟在后面,贴心的为玲珑送上手帕,玲珑接过来,仔细把手擦干净。心里有点后悔,苏惠那张脸也不知道洗没洗,真是把她的手给弄脏了。   玲珑回去之后,公府那边来了人,说老夫人法会必须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差错,让林氏母女必须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在长秋寺中。   元泓看了一眼外面,他听长秋寺的僧人说,东平公家的九娘子这几日过来找他,这几日他故意不在长秋寺。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是来找他,也只能来这。   他是故意的,让她知道他的怒气。   如果她今日还来,那么他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   等了一会,元泓看了看外面。外面静悄悄的,别说人走动的声响,就连鸟叫都没有。   他看看窗外,楼璨见状,“郎君是在等人吗?”他在这儿都看这位郎君看了几次窗外了。   “未曾。”说完,元泓又低头下去。   待到所有的事都问完了处理完了,哪怕吹毛求疵,也寻不出来半点错处。   元泓看了看外面,眉头皱起,终于起身到外面去。   问了外面的仆役,传话的僧人并没有来过。元泓听后,直接去了外面。他心浮气躁,走了一段路,他看到一个少女站在那里。   她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满脸都是狂喜。几乎是狂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道长,道长你听我说,苏玲珑这个女子,心肠歹毒,她说的每一句话就没有一句是真的!她满口谎言,你不能被她骗了!”   “她自小喜欢装模作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嘴里说好话,可是心比蛇都要歹毒!”   苏惠抓住眼前俊美男子的手,奋力哭诉,要把玲珑的真面目,全都说给眼前人听。   她正要仔细说来,眼前男子面如冷霜,一把挣开她。那力气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完全不是她能抵挡住的,苏惠顿时就跌坐在地上。   元泓感觉被她抓过的地方滑腻,恶心的厉害。   “把这个疯女子拖走。”元泓擦拭过她抓过的地方,对身后赶来的仆从下令。   作者有话要说:   元泓:快来哄我,趁我还能哄得好!   玲珑:男人不能宠,一宠就要蹬鼻子上脸   元泓:……   苏惠: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好女人吗!!!!!!! 第23章 诱惑   苏惠当即傻了眼。   之前她觉得,这个俊美无双的道士,不过就是玲珑迷惑了而已。自己一旦把玲珑的真面目告诉他听,他一定能清醒过来。   谁知他的反应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之外。苏惠被推倒在地,傻愣愣的看着面前让人惊若天人的男子。   他今日着素色道袍,外罩一层轻纱单衣,望去如同身披轻雾。望在眼里,似乎超尘出世,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苏惠当时遇见之后,夜里辗转反侧,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的样貌。可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对她却如此冰冷无情,可他对着九娘那个小贱人的时候,明明完全不是这样的,哪怕他不言苟笑,可神情完全不是现在这么无情。   苏惠心下五味杂陈,其中的缘故,她当然能猜到,可就是因为猜得到,更恨了玲珑几分。   这样的人物,应当高高在上。就算她不能触碰,那也不能被九娘用那样卑劣的手段获得。   “道长听我说……她那个人,是真的恶毒,她绝对对你他是不怀好意!”   元泓看了一眼领头的仆役,什么话都没说。领头的立刻会意,仰手就把人给拖了下去。   最近暑气比之前更重了些,甚至大清早的,就开始蝉鸣不断,热浪滚滚。玲珑每日一起来,后背就一层汗。这个天里别说出去了,就是在家呆着走几步路,都觉得燥热的很。   于是千秋寺那里也去不成了,日日躲在家里。沈氏忙着和长子娶妻,最近要放定了,两家都已经交换庚帖。   长子娶妇,不是小事,长子将来会继承苏远东平公的爵位,是要承担门庭的。长子媳妇更是出不得差错。   玲珑见沈氏忙不过来,玲珑干脆也过去帮着母亲。   玲珑坐在沈氏身边,看那些要送到女家的聘礼。现在不管是娶妇还是嫁女,都是大操大办。一来表示家底丰厚,二来也是向亲家表明自己对于这门亲事的重视。   玲珑靠在沈氏身边,手里拿着礼单,礼单长的很。玲珑一路看过去,“这么多啊。”   沈氏在一旁听着,“不多了,这些还是照着其他和我们差不多的人家拟定的,我再另外令人添了点金器。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到时候家里准备的,比这个还多。”   玲珑啊了一声,“比这个还多?”   沈氏点头,“当然!若是有丰厚的嫁妆,你腰杆也直,到时候管束夫婿,就算是公婆也无话可说。”   沈氏还记得自己出嫁时候,嫁妆微薄,结果受尽婆母刁难,哪怕夫妻恩爱,但还是险些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折了进去。她受过的苦,怎么可能让自己女儿再受一次。   “阿娘对我真好。”玲珑对嫁妆没有太多的印象,不过知道那是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带在身边的财物,嫁妆越多,新妇腰杆越直。   “爷娘就你一个,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沈氏在她脸上捏了捏。玲珑容貌出落的赏心悦目,她的美貌比起沈氏当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氏轻轻掐了掐玲珑的脸,而后轻轻拍了拍。   “阿娘要不要再添几盒松墨?”玲珑看了下,轻声问。   “嗯,也好。”沈氏点头,“全是金银,未免显得太过浮躁,多些文雅的也好。”   正说着,沈氏身边的芙蕖进来,“夫人,九娘子。千秋寺那边主持派人来。”   沈氏一听是千秋寺,有些不耐烦,“法会不是都交给林氏了么?有事找她就行了。”   “不,”芙蕖道,“说是七娘子在寺中冲撞了贵人。”   沈氏一愣,和玲珑对视一眼,“冲撞了贵人?”   “听来报信的人说,七娘子抓住在寺中的一个郎君不放,大吵大闹。那位郎君身份不凡,对此似乎很不高兴。主持说,老夫人的法事,恐怕是不能在千秋寺里了。还请夫人见谅。”   苏家有个东平公的爵位,而且苏远还有实职。就算放在权贵遍地的洛阳里,也不是无名之辈。竟然能让苏家腾地方,看来苏惠得罪的人还真是出身不一般。   难怪会找到公府里来。   沈氏笑了一声,“母女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办事。”   “那没办法了,法会这种重要事,一旦开始就要连续不断的到结束,哪里有到了一半,又另外换到场的道理。”   沈氏故作遗憾的叹口气,“只能草草结束了,还能怎么样。”   玲珑坐在一旁,听沈氏顺势就把老夫人祈福法会给掐断了,忍不住闷笑。   不过听到苏惠在千秋寺里得罪了人,玲珑立刻问,“知道那郎君的身份么?”   芙蕖摇头,“来的人没说,只说那位郎君出身很高。”   沈氏看过去,“怎么,那人难道夭夭认识?”   “之前救了我的那位道长就在千秋寺,说是安排母亲的十年忌辰。”玲珑说着,越想越可能。   “七娘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沈氏笑容冷了几分,“也对,有那么个阿娘,能有甚么好心思。”   沈氏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和他见过面了?”   那个救命恩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沈氏,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当然,早在山上就见过面了。”   沈氏迟疑一下,“夭夭你该不是……”   玲珑笑了,“阿娘在担心甚么呢?”   沈氏仔细看了女儿一会,玲珑瞧着没有半点少女情窍初开的羞涩模样,“也罢,毕竟是恩人。不过里头的尺度,夭夭可要自己掌控。”   玲珑点头,“那当然!”   沈氏中断了老夫人的法会,并且将苏惠得罪人的事给漏了出去。顿时族人们指责纷纷对着林氏母女而去。   苏惠的父亲苏选还不得不上门,亲自赔礼道歉。   苏选是苏远的兄长,早年得老夫人的宠爱,很是嚣张了一阵。但后面苏远打仗,有了军功,得了东平公的爵位,在朝廷为官。形势彻底扭转,尤其老夫人去世之后,就彻底靠着这个弟弟来过活了。   沈氏没那么多客气的,话里话外刺了人几句,另外说了苏惠在寺庙里和男人拉拉扯扯,得罪了贵人,让他回去好好管教女儿,直接把人给送出去。   玲珑不在乎苏惠如何,她去了千秋寺,在千秋寺还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反而遇见了另外一对母女。   清河王妃带着女儿元英前来礼佛,离开的时候,和玲珑碰上。   清河王妃年岁和沈氏差不多,但比沈氏看起来要稍微显老,两边嘴角整个往下拉,显得极其不易亲近,元英比玲珑要小上几岁。和玲珑的窈窕比起来,还完完全全像个雉女。   “是苏九娘。”玲珑见到清河王妃母女,掉头就要躲,清河王妃却看到她。   玲珑见是躲不掉了,只好回头过来,和清河王妃见礼。清河王妃和沈氏当年是情敌,准确来说,也不该说是情敌。   沈氏年轻时候,貌美无比,再加上家世,有不少贵族子弟爱慕她,其中包括了还是世子的清河王。清河王妃那时候也中意清河王,故意令人在太妃面前诋毁沈氏,在太妃面前献殷勤,后面沈家落败,清河王被太妃压着头娶了清河王妃。   虽然是往事了,但清河王妃对沈氏还是十分不待见,连带着玲珑也不得她的喜欢。   “听说苏九娘前段时日出事了?”清河王妃一双眼睛盯在玲珑身上,眼光如刀,恨不得在她那张和沈氏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划个大口子。   “是呀,回老家路上贪玩,不小心摔着了。”玲珑回答道。   清河王妃眉梢微挑,根本不信玲珑的说辞。不过玲珑话说的滴水不漏,她看了一眼玲珑的腿,“那好的还不错,不过小心点,若是再出事,那就说不定了。一辈子病根倒还是小事,要是一条命都没了。”   清河王妃鼻子里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嗤笑。   玲珑垂首一笑,“王妃说的是,阿娘还把小女狠狠训斥了一顿。尤其清河王还劳人送了不少好药来,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清河王妃眉心狠狠一跳,“甚么?”   玲珑呀了一声,满脸不解抬头,“王妃不知道?大王给小女送来不少灵丹妙药,不然腿脚还不会好的这么快。小女还以为王妃知道呢……”   玲珑一脸的惊讶,却见清河王妃面容上已经浮现怒意,偏偏还得压着。   “大王事务繁重,小女只能向王妃道谢。”说着玲珑再向清河王妃福了福身子。   清河王妃满面怒容,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元英在一旁看见,狠狠瞪了玲珑一眼,跟着母亲离去。   等这对母女离开,玲珑站起身来,嘴角扬起。心情极好的去找人。   这次人竟然还在,玲珑都做好扑了个空的准备了。   楼璨见到她,如同见到了亲人。见她来了,连忙请她进去。   她一进房门,楼璨在外面立即将门合上。   玲珑看了眼。看到元泓在屋内,他正在持笔写什么,玲珑过去,“道长。”   持笔的人纹丝不动,似乎她整个人完全不站在那儿似得。玲珑笑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呀。她还以为几日不见,他的火气能降下去呢,没想到越来越气了。   玲珑走过去,看他在写字。她坐到他的身边,见他不搭理自己,玲珑伸手过去指尖轻轻在他握笔的那只手一点。   指尖点在他的手指上,缓缓沿着他的手臂往上游走。   他衣裳单薄,指尖触感很快透过几层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肌肤上。   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里随着玲珑的手指,渐渐的有了轻微的波澜,那波澜越来越猛烈。   他喉结随着那激烈的波澜,上下滚动。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哄不好了!!!   玲珑:真的??? 第24章 胡闹   少女指尖点在他持笔的手上,她的触碰如同蜻蜓点水,玲珑低头浅笑,指尖从他的屈起握笔的手上一路顺着手臂,蜿蜒向上。   他持笔的手在她碰到他开始,就停了下来。夏日衣着单薄,多是用绢纱所制,几层叠加,也不过是薄薄一层而已。她手指在轻雾一样的绉纱上徘徊,指尖上的凉意透过了那几层薄纱,传递到肌肤上。   “你在干甚么?”他手里的笔停顿下来,再也写不下去。   “在考验道长的道心。”玲珑的手指沿着他屈起的臂弯,一路延绵向上,辗转到了肩胛处。指尖在他的肩背上连连流连。   玲珑说着,浅笑,“道长道心坚韧,就当我不在。”   他垂下眼眸,手里的笔却怎么也动不了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这么做,故意扰乱他的心神。   指尖在他背后毫无章法的乱画一通,圆润的指甲隔着层层衣物,在肌肤上肆意妄为。指尖轻轻滑过,肌肤上漾起一阵直达心底的痒。   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了波纹,而后那些波纹随着她那捣蛋的动作,迅速成了波浪。   “道长怎么不写了?”玲珑看他悬腕在那里已经好会了,却还依然没有写下一个字。她使坏,贴到了他的耳朵旁说话。   “道长不要管我啊。”玲珑坏心眼道。   “佛门清净之地,竟然做这种事?”他眉眼微动。   “道长说说,我做甚么了?”玲珑不答反问,她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嘴里说的话,还有手上做的事,都是反着来的。   “佛门清净之地,所言所语不可有半点污秽,不然就是脏了这块地方。”玲珑察觉到他的喉结上下移动。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她真是爱死了他这模样,满面的仙风道骨,却不得不忍受她的挑逗。   玲珑的尺度掌控的正好,她只是在他的背上描画,其余男人视作禁地的地方一概不碰,只是在他的背上放肆。   “道长不写了?”玲珑看他从自己坐到身边到现在,都还没有落下一个字,她靠在他身旁,手停下恶作剧,却依然还在他背上。   她明知故问,元泓还不得不和她周旋,他侧首看了一眼她,她今日梳了未婚女子常见的双丫髻。发髻上清淡的厉害,除去簪发固髻的两根白玉簪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首饰。她穿着杏黄的襦裙,是试下洛阳里时兴的样式,广袖开襟,衣襟做的大大的,几乎将她整个肩膀都露出来。   内里的圆领中单是细麻做的。轻薄透气。   玲珑在外面走了一段路,天气炎热,她又是爱出汗的身子,原本就薄薄的中单沾了汗水,粘在肌肤上,凸出一弯令人垂涎的美好弧度。   元泓瞥见那半藏于衣襟里的艳色,哪怕她之前穿的严实,现在被汗水那么打湿,显露出内里真正的肤色和轮廓。   他转头过去,丹田处腾出了火热,沿着经脉在浑身上下各处乱窜。   而靠在肩头上的人,却对此依然毫无察觉,那背上如有若无的触感,令元泓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   不知死活,真的太不知死活了。   “坐好。”元泓道。   他话语冷硬,比起平常的语气,更是有了几分命令的意味。他修道将近十年,为了参悟,他甚至还到了山上,可再修道,骨子里的矜贵,却如何不能也改变不了。   玲珑愣了下,她没有立刻就动。   “你这么和男人厮混,当真不要名声了?”   玲珑眨眨眼睛,“道长在和我厮混?”   元泓放下手里的笔,她在这里,他根本就不可能写下去了。   他作势想要把她推开,玲珑却整个靠在他的肩头上,放在他背上的手缓缓移动。顷刻间,那触感,若有若无,沿着脊背滑动。   元泓喉头一紧,他扣住她的肩膀,玲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掉到他的怀里。   元泓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另外一手压在她的肩头上。玲珑突然遭遇了那么一下,脑子空白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坐在他腿上了。   她稍稍动了动,察觉到什么不对,玲珑两眼瞪圆了,“道长?”   元泓低头凝视她,眼里深深浅浅浮动的不知是什么情绪。   “戏弄我很有趣?”元泓问。   的确是很有趣,而且她还乐此不疲。玲珑先看看,要是她把这话说出来,眼前的青年到底会怎么反应。   他一条手臂从她的肩背后绕过去,握住她的肩头。握住肩头的那只手,忍不住握紧。入手处柔若无骨,哪怕他再加大点力气,也依然一片如云的柔软。   元泓此刻想要干的别的,来看看她惊慌失措的面容,给她狠狠一个教训。   她欺人太甚,他几次容忍,她似乎将此当做了理所当然。以为自己当真就这么会毫无任何缘由的容忍她?   他靠近,离她近点,她身上自带的乳香若有若无凝在他的鼻间。   “一而再再而三。”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喜怒,看不出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眉眼俊长,远看的时候,俊美非常,靠近了,更是挑不出他长相上的半点错处。他俯首下来,笔挺的鼻梁轻轻蹭在她的脸颊上。   嘴唇停在离她还有一丝细线的地方。   令他着恼的少女此刻就乖乖的坐在他的怀里,露出了最柔软无策的模样,这温婉可人的姿态,却勾起人越发想要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妄念。   玲珑心花怒放。然而等了好会,却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举动。   她迟疑了下,还是扬起头,鼻子轻轻蹭了他的。   玲珑主动的触碰,立刻让他方寸大乱,呼吸也杂乱无序,不复之前的平稳。   元泓眼眸低垂,望着怀中人,越发扣紧她,要把她整个都塞到自己身体里。   玲珑微微喘气,但她忍不住不适,她很期待他紧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来。   他动了动脖颈,靠的更近了点,立刻就要吻了上去。   “郎君,大王那里……”外面的楼璨推门而入。   元泓不过是来千秋寺办事,他作风简朴,不喜欢摆设过多的房舍,寺中长老打听到他的爱好,安排好的禅房简单,几乎只要推开门,就能将里面一览无余。   楼璨看到搂抱在那里的两个人,嘴张的老大。   自家的郎君两手紧紧将之前的那小娘子扣在怀里,正在亲嘴呢!!!   楼璨不过是进来送消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么快搂抱成了一团。   鲜卑儿郎成熟的早,十二三便可和女子生育子嗣了。宗室里不乏十二三岁就做阿爷的。但是自家郎君之前是真的一心沉迷修道,郎主不是没有起过拿女人来诱惑他下山的念头,而是根本不管用。   现如今,郎君似乎被那个娇娇美美的小娘子给勾住了?   “出去!”元泓两手将玲珑抱住,广袖整个将她覆住,不让外面的人窥见她半分。   “是!”楼璨吓的一哆嗦,伸手就把两扇门给合上,走的时候,还太过慌张,一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摔了老大一跤。   玲珑躲在元泓怀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一乐。   元泓抬手,想要放开她,玲珑拉住他的袖子。平整的金纱都要在她手里被抓皱了。   “道长还在生气呀?”玲珑问。   元泓摇头,随即放松了手里的力道,“你起来吧。”   玲珑她眨了眨眼,眼里狡黠,元泓一看,便知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他几乎是放纵她那么坐在他的腿上。   现在的元泓被楼璨那么一打岔,之前眉宇里的如同刀锋一样的锐利已经完全不见,他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个冷静的模样。   她不肯起来,元泓也没有出手赶她。   玲珑坐在那里,她扬起脸蛋,轻轻的蹭他的面颊,“道长,你动心了。”   他的身体不会和她说假话,她察觉到他的迟疑犹豫,可她也感觉到他的悸动。   元泓不欲和她直接对视,他转头过去,玲珑伸手把他扭过去的头给转回来。   “你说是便是?”元泓有些恼怒。   玲珑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动。她捧起他的面庞,笑了下,笑容俏皮。那欢快的笑容惹恼了他。   “看样子,道长还是挺生气的,如果这样,那么我以后都不会来见你了。”   元泓要推开她的手,顿时一僵。   玲珑摩挲他的面颊,“道长想不见我吗?”   小狐狸分明就是抓住了他的要害,他不愿意让她完全说破,更不想在她面前落了下风“若是你想,那也随便你。”   说着,他就要把她从怀里弄出来。   “我一共来了千秋寺十次,除去开头的一次之外,其他的全是来寻你的。可是我却有七次见不着你的人,只有这次找到你。”   她说着,看着元泓的双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让她心神摇荡。   玲珑在他脸颊上摩挲,“道长说,我到底想不想见你。”   元泓浓密的眼睫动了动,过了好会,他抬眼起来。   “道长想我走吗?”   元泓看着怀里如同狐狸一样的少女,她貌美鲜妍,如同最耀眼的一束光,横冲直撞到他面前。   “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   他早就知道她出身的门庭,想要知道她的姓名,简直轻而易举。但他更想听她自己说出来。   “我叫玲珑,”玲珑答道,她缓缓眨眼,“家里一般不叫这个名,叫我夭夭。”   “桃之夭夭的那个夭夭。”她说着,两手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下他的耳垂,“记住了吗?”   元泓握住她的腰,稍用力握了握,“胡闹!”   玲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来呀,快活呀~~!!!!   写了满满一章节的撩,告诉我满足不!! 第25章 心动   玲珑抱住元泓的脖子, 笑的前俯后仰。   她的笑声和她的人一样, 娇俏的很。可是让他着实有些着恼。她总是这样, 漫不经心, 几句话, 轻轻动几下,就能将自己的心绪弄得大乱。   她这个罪魁祸首,反而这样快活自在。真是让他好生恼怒。   他两手握紧她的腰,腰肢纤细, 两手合拢过来,便可轻易的把那一把纤纤细腰给掐过来。楚腰在掌心里, 柔韧的厉害。他故意稍用力,便触碰到了她的痒处。   玲珑原本还在得意的笑,他在她腰上一用力, 那得意的娇笑顿时就像是被收从中间掐断似得, 一下就落了下去, 而后笑声又冒了上来。   不过这次的笑,可不是之前那样,得意洋洋让人咬牙切齿了。   娇娇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惧怕。   “哈哈……哎别碰啊……”玲珑感受到腰上敏感处被触碰,笑从嗓子里溢出,根本就不受控制。她左右扭动,想要逃脱他的双手, 可是他的力气比她的可大多了。不管她如何用力, 那双手总是能精准的在她的腰上。   玲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气都喘不上来。那感觉简直比她骑几个时辰的马都还要累。她最后笑的要哭,那个讨厌的道士才放过她。   他手一松,玲珑就掉到了他的怀里。瞧起来,倒是像她投怀送抱。   玲珑满脸通红,两眼水光透亮,两手抓住他的肩膀,和将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得,紧紧抓住不放。   “这下不闹了?”元泓问。   原先耻高气扬的姑娘,在他的怀里化作了一潭春水。还能听到她隐约的轻喘。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是天生的妖精,妩媚美艳,一举一动,就能将他心绪勾挑,扰得他不得安宁。   她天生善于此道,他却也不愿意那么容易让她称心如意。   这个让人恼怒的妖精,若是觉得他和平常男子一样,那么容易到手。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的愉悦,从他的怀抱里抬头起来,咬着后槽牙,“你讨厌,讨厌死了!”   她之前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已经在他握在她腰上的手给耗的差不多了。   原本应当饱含怒气的话语,从嘴里说出来,软绵绵的,别说慑人的怒气,就连半点气势也没有。   元泓心情甚好,他勾了勾唇角,“这下可知道轻重了?”   玲珑黑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甚么轻重?”   元泓见她还在装糊涂,原本放下的手,放在她的脊背上。之前才被那双有力的手折磨过。他的手才贴在她的背上,玲珑不由自主的的就虾起脊背。   “装糊涂?”元泓说着低头问。   玲珑啊的一声就往外躲,可哪里躲得掉,又因为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没了,整个身子都往后仰。   元泓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回来。   “装糊涂,装甚么糊涂。”玲珑一口气缓过来了,“道长说说看。”   她的所作所为,她做的出来,但他不一定能说的出来。   矜持贵重,多年来的教养已经沁入了骨子里,明明心知肚明,却一字也说不出她的所作所为。   “道长不说,我来说吧。”玲珑靠着他坐了。他身形修长,道袍宽大飘逸,看上去更是显得瘦削。   可是这瘦削也只是表面上的,真的瘦削的人,是没有办法瞬间击杀好几人的。身后的胸膛宽厚结实,一如她当时在山上所见。   “行了。”元泓喝止她,“名门贵女,如此放荡,简直不像话。”   玲珑哼哼了两声,“那道长你不喜欢?”   元泓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按常理来,一时之间,竟然愣在那里。   “而且我也早就说啦,我这个做派,除了道长,谁也没有见过。”   她目光过于火热,看的元泓微微侧过脸去。这话他不知真假,私下的事,只有心腹知道。但他心下有少许的雀跃。   他放开手,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来。玲珑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一边去。   她的顺从让元泓有些意外,他瞟了她一眼,面颊嫣红,两眼还带着潋滟水光。   “道长事做完了没有?”玲珑见着两人面前不知何时被推的老远的案几。   案几上还摆着之前元泓正在写的书信。   玲珑看那封书信写了一半。   “没有。”元泓回答的干净利落,他伸手就将被玲珑挤开的案几拉回来,重新持笔。   然而还没落下几个字,他就写不下去了。玲珑坐在一旁,霸占了他原来用的凭几,这也没什么,两人坐在案几前都是正坐,禅房之内,也没有可以垂足坐的胡床。而汉人的正坐姿势久了,难免会双腿气血不通,麻痹难受。   一个娇弱的姑娘,靠着凭几,可能会好受些。他也不在意。只是,她两手靠在那里,直接趴了,没个坐相不说,还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元泓自幼高高在上,早就习惯了旁人注视,可她到底和旁人不一样。   明明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却看得他心有旁骛,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事。   元泓不愿被她看出端倪来,若是让她看出来,得寸进尺,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你在看甚么?”   玲珑一条胳膊撑在几面上,另一条撑着下巴。一双明眸眨眨,明媚无限。   “在看道长。”   “看我作甚么?”元泓难得来了几分兴趣。   她一张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可他还是想要听听,她的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因为道长好看呀。”玲珑两眼盯着他,嘴里道,“美人最能赏心悦目了。”   这话要是从别的人嘴里说出来,不管身份如何,总有几分轻薄浪荡。可是她说,却莫名的天真娇憨,也格外让他愉悦。   他眼眸垂下,“胡说八道。”   玲珑趴在凭几上,隐约望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道长很高兴?”   “被你这么戏弄,很高兴?”元泓低头不看她,仍然在写手里的书信。虽然能再次写下去,但写的却极慢,只有这样,他才能分出几分心思在正事上面。   玲珑察觉出他的口是心非,他这么一副正经的模样,可真是把她给迷坏了。   “我没有戏弄道长啊,我说过的话,做了的事,全都是出自真心。道长修道多年,道心坚韧,早就已经看破红尘。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难道道长看不出来?”   他眼眸微动,转向她,眸光间似乎有了之前两人相拥时候的影子。   “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到道长了?”   玲珑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元泓抬手写下几个字,“难为你还知道。”   玲珑顿时推开凭几站起来,元泓听到声响,看她就往外面走,“你去哪里?”   玲珑停住脚步,回头过来,满脸的奇怪,“我在这里不是打扰到道长了么,自然是离开。”   她是故意的。元泓想。她总是这么聪颖狡诈,抓住他的弱点,并且以此攻城略地。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颔首。   玲珑眉眼稍动,颇有些意外。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不能给他留下把柄,玲珑只是轻轻点头,转头就走。   面前的门板合着,她身后去推,手指才来得及碰到门板,就听到后面人用毫无喜怒的口吻道,“我这里需一个煮茶的人,你会的话,可留下来。”   茶叶此物,产自南朝。洛阳多鲜卑人,对此物甚是轻蔑,甚至呼之为酪奴。这些年好了点,但还是有许多人不喜欢这个东西。更别说去煮茶水了。   玲珑想笑,却生生忍住。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笑出来,恐怕身后人会直接恼羞成怒。   “会。不过我茶道上并不是很精通,”她故作迟疑,“道长,这样也行?”   “无妨。”元泓道,才说完,手不慎一重,纸上就多了几点墨点。   为了不打扰他,玲珑干脆坐到了离他有点远的地方。不过屋子里就这么点地方,她坐得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外面的仆役给弄来了茶炉茶杯等物。玲珑坐在那里开了茶盒正在查验茶叶。   元泓将手里的书信再写一遍,只有两人在室内,哪怕她有半点动静,他哪怕不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草草将手里的事做完。元泓终于抽出空档来看玲珑。   玲珑开了装茶叶的陶罐,她将陶罐的盖子给掀了一条缝,凑在面前闻。   “你在作甚么?”   “道长不知知道我名字了么?”玲珑盖上盖子,“道长叫我小名就可以了。”   元泓放在膝上的手收紧。玲珑也不难为他,这事么,总要他心甘情愿才行,自己之前已经逼过他一轮,要是还来,他心气上来,就要和她倔强到底。那就没意思了。   “我在闻茶香。”玲珑也不等他回话,直接道,“这茶叶有些时候了,路途上可能是保管不当,虽然没有受潮,但也没甚么香味了。”   “你懂这个?”元泓说着,已经坐到她跟前。   “嗯,幼时曾经跟着阿爷去过寿春,尝过那里的茶,后来就喜欢上了。”玲珑说着,“可惜要从萧齐那边过来,这边种植不好茶树,不然我还真想试试。”   说着,玲珑持起火夹,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炭。   炭火是上好的瑞炭,里头又格外添加了别的香料,投入火中,不但没有令人厌烦的烟雾,反而随着炭火燃烧,还有一股雅致的馨香。   这东西过于奢靡,一般也只有皇宫和宗室们用。玲珑家里虽然也富贵,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她用的炭火,没有呛人的烟,但是像这样还有怡人香味的,却没有。   玲珑嗅了嗅。   “好香。”她说完,仔细再嗅嗅,“不过我还是喜欢道长的味道。”   “胡说八道。”元泓垂首,将放置在木盒里的茶杯拿出来。借着弯腰的功夫掩饰瞬间涌出的失态和窘迫。   “反正道长知道是真还是假。”玲珑丝毫不在意。   她看了一眼茶杯,“这些都太朴素了,回头我送道长一些我自用的。”   看来面前的人是不太常用这些东西,虽然收拾的都很干净,但却都古朴的利好,简简单单的,半点装饰都没有。   “送我?”元泓玩味的看她,“你自用的?”   “嗯。”玲珑见水壶里的水开了,伸手去提,才提起来,明白他话语下的那点玩味是什么。   “我用的东西,可好了。都是我自己画图纸,叫人去做的。”   元泓看她把那些摆好的茶盏都仔细用滚水烫一遍。   他于此道并不擅长,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随便她忙碌了。   茶杯烫暖,另起一只茶壶泡茶,而且还不是取第一次的水,泡过一次,取第二次的茶水,才倒入茶盏里。   “可惜这茶还是有些陈了。茶香已经差不多散干净了。”玲珑低头忙碌,她专心致志。   “对了,前段时日,是不是有人冲出来冒犯你?”玲珑还记得苏惠那事。   她低头,雪白的后颈不自觉的从衣领中露出一段。元泓不自觉被那抹腻白所吸引,然而才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听到她发问。   “冒犯?”元泓早已经不记得这事,他蹙眉思索,过了好会才道,“的确是有个疯女子突然冲出来。”   他事务甚多,早就将苏惠给忘记了,玲珑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元泓并不认识苏惠,也只是将苏惠的那些吵闹当做一个疯女子的胡言乱语而已。   “她是你家的人?”   玲珑颔首,“算是我的堂姐,她阿爷是和我阿爷是兄弟。”   “不过她和我家从来不亲近。”玲珑说着,已经忙得差不多,把茶水递到他的手里。   元泓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那双手生的小巧细腻。   他曾经感受过,那双手放在身上的触感,不知如果他双手握住,又会是何感觉。   “难怪。”他接过茶盏,低头饮了一口。茶水还算烫,只能容下小口啜饮。   他性情其实很急躁,不管什么,但凡是想要,就想要立即到手。就算是饮食这些小事上,也是一样。茶水其实并不得他的欢心,这东西带苦味,除去夏日里饮用解暑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是不碰的。   原本苦涩的茶水,入口之后,没有完全是他讨厌的苦,甚至最初的那一阵苦味也不是很浓厚,苦味散尽之后,反而泛起一阵阵甜。   “她说甚么了?”玲珑好奇问道。   苏惠缠上元泓,玲珑当然知道苏惠是冲着什么去的,自然不可能说她的好话。但她还是挺好奇的,苏惠到底说什么了。   “她说,你本性顽劣,说的一切都是骗我。”元泓说着,他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其实仔细想来,你堂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甚么有道理?”玲珑伸手转着手里的茶盏,这茶叶不是上好的,冲泡出来的茶水也不香,不合她的口味,喝了最初的一口,她就丢在那里不要了。   “你堂姐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说的还真是没有偏颇。”元泓低头喝第二口,喝茶的空档里他调侃也似的说了一句,“你的确油嘴滑舌的厉害。”   玲珑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扭头过去,不愿意搭理他了。   元泓之前在她手里失利了那么多回,难得有机会,自然是要扳回来。等到反应过来,心里都不禁有些愕然。自己竟然还真的和个十五六的少年一样,和她计较起来了。   “那道长觉得,我是在骗你么?”玲珑回首,眯起眼睛,满脸的不怀好意。   元泓伸手去拿她手边的茶壶,“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玲珑可没有那么容易气馁,更何况两人纠缠的时候,她可是深深切切的感觉到他的悸动。   “那道长到底是希望,我是骗还是不骗你?”   元泓眼眸微动,看了她一眼。玲珑含笑回望,两人对视小会,他却侧首看向了一旁。   “我和这位堂姐并不对付,当年我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说是一家,其实两家人势同水火。她不管说我甚么难听的,我都不奇怪。”   元泓抓住她话语里的关键,“你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怎么回事?”   玲珑摇摇头,“往年旧事罢了。也没甚么好说的。”   元泓眉头皱起,他还想再问,却见玲珑笑嘻嘻的,“道长在关心我?”   “不是。”元泓飞快的否认,“那你欠了我两次了。”   “啊?”玲珑一下愣住。   她双目微微睁大的模样,很好取悦了元泓,甚至心情都好了起来。   “甚么两次啊?”   元泓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有苦味的茶水到了此刻,在嘴里泛起一股别样的甜。   “一次你被我所救,另外一次,则是你堂姐的冒犯。如此算来,你前后一共是欠了我两次。”   玲珑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这么奸商。   “前一次还好,的确是救命之恩。可是我堂姐的账也算在我头上?”玲珑不乐意了,柳眉倒竖,直接绕过来,一定要和元泓算个明白。   “她和你是一个姓氏,也是一家人,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么?”元泓心情大好。   “这怎么能一样!”她急了,伸手就要拉他。   手伸出去,在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空着的那只手翻转扣住她的两只手掌。   他一只手就轻松的将她两只手收入掌内。   “她是你族人,自然是一样。前后两次,你要怎么还?”   眼下天气炎热,他握着她双手,掌心在她手背上厮磨。他掌心和指腹上全是一层老茧。在细嫩的肌肤厮磨,带起一层轻微的疼痛。   “道长?”玲珑察觉到他的异样。   元泓没有答话,他只是喝着他手边的茶水。   他只是虚虚的握住她的双手,并没有实在的握紧,她还是有不少可以活动的空间。玲珑翻转了下手掌,手指轻巧的在元泓的掌心里轻轻划了一道。   手指划过,在掌心里激荡出一阵轻微的酥麻。   元泓飞快抬眼,正见着她满脸得意洋洋。   他不放开她,也没有压制她动作的意思。只是去提茶壶,继续为自己倒茶。   谁知再倒,茶水已经空空。   “我那儿还有一杯,道长要么?”玲珑说着,起身来。他握住自己的力度原本就不大,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挣开。   她把自己喝的那杯茶端来,送到他面前。   元泓低头就看见,那瓷盏上浅浅的一个唇印。因为她还没出嫁,所以所用的脂粉全都是清淡的,就是双眉也是稍作休整,再描画出轮廓。自然是不能用浓艳的颜色,口脂只有淡浅的一层色,贴在褐色的瓷盏上,若不仔细,恐怕也察觉不了。   元泓直接把瓷盏放在桌上。玲珑瞧见,也不恼,“对了,我的橘团,道长可还有好好照顾?”   元泓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留下的那只猫儿。   “你终于想起来了?”   玲珑吐了吐舌头,“当时走的时候,觉得道长那里实在太过冷清了,就把橘团留在那里了。”   “我想,它和我呆了那么一段时日,性情和我也有几分相似,留它在那里,就如同我还在道长身边一样。”   霎时,他的呼吸声都变了。   “它挺好的。”元泓道,“不过现在怕是不记得你了。”   玲珑眨眼,每次眨眼里都满满的是狡黠,“不记得我了?那我再去几次,让它好好想起我,道长说怎么样?”   “你若是想的话,那么随意。”   玲珑嗯了几声,“好,那就一言说定了。”   门板上被敲了几声,外面传来楼璨战战兢兢的声音,“郎君,那个……那个大王……”   “道长还和诸王有往来么?”玲珑笑问。   元泓点头,“有亲戚关系,相互走动罢了。”   玲珑点头,在汉化之前,诸王和鲜卑勋贵通婚。到了现在,还是有不少宗室和鲜卑勋贵通婚。   眼前人和宗室有血缘关系,也很正常。   和玲珑说完话,他看向合着的门板,“有话进来说。”   楼璨见自己打断了元泓的好事,心下不安,听到要他进去,更是小心翼翼。他进去,头都不敢抬,几乎垂在胸前,生怕自己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大王那边派人过来,说是有事要请郎君回去商量。”   元泓颔首,“我知道了。”   “道长要走了?”玲珑问。   元泓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玲珑叹了口气,明明再平常不过的离别,也被她这一叹气,手染上了几分怅惘。   “我还没和道长相处多久呢。”   美人惆怅,屋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元泓微微张口,最后只是说出一句话,“以后还是能相见。”   玲珑得了这么一句,立刻反问,“那么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   玲珑也不知道除去千秋寺,还能在哪里找到他,贺若家她也去过,可是贺若家都说他不在。   这也是,哪怕道士可以在家修行,可到底是出世修道,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   “我会将我修行的地方告诉你。”元泓望着她道。话语里竟然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缱绻。   楼璨他恨不得躲到门缝后面去。之前他打搅了两个的好事,他还记得。现在两人又这么黏黏糊糊的。楼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出个什么声音,又打搅了他们。   那位貌美小娘子会不会发怒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郎君不可能和之前一样,那么容忍他了。   这种事,只要是个真男人,哪里会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   玲珑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子,“道长叫一声我名字吧。”   元泓看过去,眼露疑惑。   “名字问出来,就是用来叫的。道长总不能问了我的名字不用啊。”   玲珑抓住他的袖子,眼前的人眼眸如琥珀剔透。   “莫要胡闹。”元泓抬手,袖子从她的手里抽出。   玲珑见他是不肯如她的意了,直接往外走了。   显然她是生气了,踩在地上噌噌作响。   楼璨守在门口,人已经在外面蹭了。那个小娘子走的时候,楼璨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平白无故的冷了许多。   外面明明是艳阳,晒得人燥热难耐,但楼璨却生生得打了几个寒颤。   “郎君……”   “去令人备马。”   楼璨如获大赦,立刻领命而去。待到楼璨那沉重到吓人的足音远去,最后一点都听不到之后。   元泓才动了动。   十年修道,自诩心如止水。没想到,最后堪不破的,反到是他。   那是诱人的妖精,妩媚的狐狸。   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墙,此刻已经不如以前那样固若金汤。他知道她不怀好意,可还是忍不住。   明知不可为,却如同着迷似得,经不住她的诱惑。   所谓的道心坚韧,此刻也是岌岌可危。   他站起来,衣袖和肩头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乳香,丝丝缕缕,如同丝线,将他浑身上下都缠绕住,密不透风。   可自己竟然有几分乐在其中。哪怕知道应该挣脱出来,可还是沉迷。   太上清净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经文在心中过得极快,可是再过几遍,却还是没能让他心静。   元泓弯腰下去,拿起玲珑留在案上的茶盏。茶水此刻已经凉了,散发出一股浅淡的苦香。他迟疑了下,贴着那浅淡的唇印,将那盏茶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就喜欢这种,明明喜欢,嘴上却说不要的样子~~~   入V就是个甜章,告诉我满足不满足!   话说看到别的大大在做什么收藏和营养液过千就双更的活动,心里也很痒痒。要不咱们也来? 第26章 心愿   玲珑从元泓的禅院中出来。芍药在那里等着, 见玲珑出来,赶紧迎上去。   “九娘子可好?”芍药其实不放心玲珑一个人进去。哪怕那个是个出家修行的道士,但说到底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都好色,几乎无一例外。自家九娘子青春貌美, 要是那道士见色起意怎么办?   芍药满脸忧色, 上上下下打量玲珑。   玲珑除去身上出汗,把内里的中单给打湿之外, 没有其他的不妥。玲珑面颊红扑扑的, 她正青春年华, 哪怕脸上不上半点脂粉,也依然肤白如雪,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简直美不胜收。   “好。”玲珑笑眯眯的答了芍药,“简直好的不得了。”说着她就往外面走。   “九娘子和那位道长……”芍药跟在后面吞吞吐吐。   芍药十一二就跟在玲珑身边,到了现在完全就是玲珑的心腹。玲珑的事, 除非玲珑自己授意, 不然芍药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透露。   “他呀,真可爱。”玲珑说到元泓, 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别看他满脸正经,和得道的神仙似得, 可是可爱得不得了。”   她想起元泓的反应, 笑的前俯后仰。   芍药在后面听着, 觉咂出这话里的不对劲。玲珑自从长成之后, 爱慕她的儿郎不计其数,其中还有不少还送上门献殷勤。   可那些儿郎不管如何费劲浑身解数,也没见得能得玲珑半点青眼。现在她对着那里头的道士这样,芍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玲珑看一眼芍药,就知道芍药心里在想什么,“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个正经样子了。”   玲珑没有办法和芍药诉说禁欲的诱惑,她只是笑着,脚步轻快,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欢快劲头。   “那九娘子没有……”芍药急急问道。   这年月姑娘们都热切奔放,再加上朝廷急需人口,都下旨男女相奔了。婚前也不在意什么,有厉害的小娘子,见到上心的郎君,甚至命令周身侍女把男人捆起来,和他共度春宵。也不管是不是同姓。   玲珑若是真有意,做出什么来,那也完全拦不住。   “没有。”玲珑从身后小侍女手里接过团扇,“我怎么可能做这个事。”   “让他得手太容易了,到时候他就不当回事了。”玲珑摇了摇团扇,话语之中一言三叹,似乎颇有感叹。   芍药在后面听着,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家九娘子这话,可能要那位道长说,才合适一些。   “我们去东西两市走走去。”玲珑心情大好,不急着回去。   芍药一切以她为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东西两市就是做生意的地方,洛阳城方方正正,城内又划分了不少里坊。东西两市就是里坊里专门开辟出来,供人做生意的地方。   东西两市要到中午之后才开市做生意,到了傍晚就要关市。   对于玲珑这种贵女来说,两市里头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上佳,但胜在有趣。   玲珑在外逛到快要关市了,人才回家。一进门,就有人来禀告,说是苏选一家来了,现在正在堂屋里。   玲珑听后直接走到堂屋上,果然见到苏选一家子都在。苏远夫妇坐在上面,不知之前说了什么,苏远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手里端着水慢慢的喝。   而沈氏坐在苏远旁边,满脸似笑非笑。   “阿爷阿娘。”玲珑上去,声音甜脆脆的和父母打招呼。   “夭夭回来了。”苏远笑道,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刚刚跑哪里去了。”   “去千秋寺了。”   她话语落下,看到那边苏选身边的妇人,神态不自然了起来。那妇人就是林氏,林氏年岁比沈氏还要小一些,不过可能是这些年过得极其不顺心,人看起来比沈氏还要大很多,站在一块似乎是两辈的人。   “跑的一身汗,坐着吧。”   苏远让玲珑坐下,玲珑大大方方直接坐到沈氏右手边的那张宽敞的坐床上。她才坐下,就有侍女将冰镇好的瓜果送到她的手边。   玲珑挑嘴,嫌弃加了蜂蜜的酪浆喝了容易发胖长虫牙,所以那些时兴的饮品一概不碰,牛羊奶只喝煮过的,不放任何蜂蜜,水果也只吃新鲜的。其他的一概入不了她的眼。   她喜欢吃青齐的桃,关中的樱桃。她一回来,就有人给她准备好了。   当季的瓜果放在冰水里湃好,切成了小块送上来。玲珑也不客气,直接拿了放在一边的小银叉进食。   “二郎,难道真的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苏选看来是急了,也不管侄女还坐在这里就开口问道。   苏远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苏选又急急道,“现在我们兄弟,二郎你是大有出息了,但是咱们苏家,多出几个做官入仕的人才好。你我都是兄弟,应当互相扶持。到时候就算二郎你有难处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兄长可以帮衬你吗?”   玲珑听到苏选那话,一口蜜瓜顿时呛在了喉咙口里,顿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氏吓了一跳,亲自过来,给她拍背。   忙活了小会,玲珑呛在喉咙里的那口瓜给咳了出来。她眼角挂着泪,一半是被呛的,另外一半是被苏选那话给笑的。   这个伯父和自家虽然说是亲戚,可是从老夫人在世开始,就一直不和睦。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喜欢长子,对玲珑父亲苏远却并不很喜欢。苏远自小有主见,对母亲的话并不是百依百顺,而老夫人也根本拿幼子没有任何办法。   久而久之,老夫人偏爱听话的长子,厌恶苏远夫妇。后来更是心偏的根本没边了。   慈母多败儿,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苏远没有老夫人的偏爱,出外打仗建功立业,什么事都没有耽误下,反观苏选,却是被老母禁锢在身边,做点什么都做不成。又被老母给宠坏了,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阿娘,来要官的?”玲珑靠在沈氏身边,在她耳畔,用只有母女两个才能听到的身量问。   沈氏微微颔首。   玲珑算是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了。   这个伯父,根本没有半点才能,推荐人做官,除去那些百年簪缨的世家之外,其他人多少都要避嫌,还更别说举荐这事,一旦被举荐的人出了差错,举荐的人还有连带责任。   看来她的这位伯父真的老糊涂了。   苏选根本不在意这边的玲珑,“二郎,行还是不行,你给一句准话!”   “大伯这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沈氏一手在玲珑的背上不急不慢的拍着,回头过来和苏选说话,“只是做官这事,并不是我家夫婿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了。”   “朝中人才选拔,由朝廷里的大中正来掌管。”沈氏说着叹了口气,“要是夫婿在吏部任职就好了,可是吏部是宗室,就算是想要使力也没办法使。”   国朝汉化之后,采用的是汉人的九品中正制,除非是家里有人担任负责发掘人才的大中正,又或者人脉甚广,不然想要做官,委实有些难。   “我当然知道,若不知道这个,我也不会来求二郎了!”苏选吹胡子瞪眼睛,以前他吃了沈氏给下的不少绊子,只是沈氏掩饰的好,他只当面前的这个貌美弟妹根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二郎,二郎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我这一大家子,若是我一直都是白身,恐怕也不好看不是?”   “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沈氏开口道。   一下苏选的眼睛就亮了,“现在的大中正是宗室,走宗室的路,多送金银珠宝,总可以打开个口子,不过听说七娘前段时日,在千秋寺给冒犯了个贵人。”   苏远都向妻子看过去,满脸惊讶。   “这个,我不是过来赔礼了么?”苏选的气势顿时就矮了一截。   “大伯说的,那是家事,可是那位贵人呢?”   “不是还有二郎么……”苏选心虚道。“有二郎在,还有甚么办不成的事?”   可是这份心虚到底只有几分,想起这位好弟弟,苏选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大伯,我今日去了,专程为了堂姐过去和那位赔礼道歉。”玲珑在沈氏身边突然开口。   这下所有人都看过去,苏远更是满脸惊愕。   “我说明来意,那位说了,佛门清净地,竟然遇见那事,就算他肯大人大量,恐怕佛祖也不肯,”玲珑说着,泫然欲泣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趴在沈氏身上哭起来。   “你去找那位了?”   玲珑连连点头,苏选连忙打听,“那位是甚么人?”   苏选并不知道苏惠冒犯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能让见惯了达官贵族的长秋寺主持都能称一声贵人,可见身份真的不一般。   “还能是甚么身份,难道大伯心里当真猜不到?”沈氏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要不是有七娘那事,恐怕大伯的事早成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   苏选的脸色顿时涨红,他狠狠瞪向身边的林氏。林氏开口自辩,“这,这和我无关,又不是我让七娘……”   “知女莫如母!那时候你就和她在千秋寺里,知道她是个甚么性子,难道还不知道叫人看住她么!没用的东西!”   玲珑抬起袖子装哭,她两手都趴在沈氏身上,肩膀微微抽动,看着是不甚柔弱的模样,其实她趴在那里暗笑不已。   林氏撺掇苏选来苏远面前胡闹要官,没想到局势翻转成眼下的样子。还被当着沈氏的面被斥责一通。又羞又恼,但没法辩解。   沈氏冷眼看着,“大伯天色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到时候宵禁了可就不好。”   苏选在弟弟一家面前,丢了脸,站起来就往外走。林氏走的时候,侧目看了沈氏母女一样,正巧见着玲珑对她一笑。   林氏牙关咬紧,跟在苏选身后走了。   “夭夭。”见着兄嫂走了,苏远起来,看向妻女。   当年老夫人偏心偏得都要到天上去,再加上女儿小时候那事,兄弟之间没有拔刀相向,已经是很不错了,更别提还有多少兄弟情在。   更何况苏选根本就没有多少才能,就算费了力气弄了个官职给他,恐怕也会做砸。只是面上还有一层兄弟名义在,他也不能真的和市井一样,对着苏选破口大骂,把人给赶出门,很多话只能让妻子来说。   “辛苦月娘和夭夭了。”苏远知道那话半真半假,但妻女两个算是真费了心思。   “也没甚么。”沈氏笑了笑,“现在这么一趟,能消停好会。”   苏远点头,“希望这次他能消停,若是还不行……”   “还不行,那就给他一个微末小官,丢到外面去。”苏远做了决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如果这个兄长真的做出什么事危及到自家,那么苏远就让这个兄长永远都回不来。   沈氏听着,笑了笑,“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既然走了,那么就不要再提了。”   “对了,夭夭真的去千秋寺找那位贵人了?”苏远问。   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她从来不会只说假话,只会半真半假。那话里请求对方原谅是假,但是见过一定是真的。   玲珑这段日子经常往千秋寺跑,她不好佛,更不信佛。这几日去寺庙的次数,简直比前几年加在一起的都多。   “是呀。”玲珑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七娘在他面前说我坏话,又是我救命恩人,自然是要去说明白的。不然误会我怎么办。”   “夭夭你……”苏远看玲珑这样,不由得开口询问。追求玲珑的男子不可胜数,但从来没有见她对哪个人那么上心过。   “没有。”玲珑干净利落的否认,“阿爷想甚么呢,儿看起来像是那种和男子有私情的人么?”   她满脸正色,说的苏远愣住。   沈氏哪里看不出端倪,径直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阿爷都戏弄!”   玲珑哈哈笑,“阿娘,不要拆穿儿嘛!”   苏远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女儿真是越来越大了,心思连他都不告诉。   “夭夭大了,有自己的思量很正常,不过要是真有了中意的人,还是要告诉爷娘,让爷娘来为你参看。”说着,苏远低头下来,“这夫婿最主要的还是品性,容貌和出身都没有品行重要。”   “知道了。”玲珑甜甜道。   身后的沈氏默默的看了一眼,这话女儿到底听进去多少,还真不好说。   沈氏押着玲珑回房,在外面野出了一身汗回来,又是骑马又是到处乱走,在家里靠着冰山,身上湿透了的衣衫干了之后就懒得去换衣裳。   玲珑的这个坏习惯真是让沈氏头疼的厉害,押着回房,盯着让侍女们给她沐浴更衣。沐浴用的热水,里头还加了点红花,免得她到时候受凉下个月月事肚痛。   玲珑在浴桶里,被红花汤泡的额头冒汗,最后换了干净衣裳。   沈氏坐在外面,见她终于出来,把早就备好的姜汤往她手里一送,“喝吧。”   姜汤温热,喝下喉咙满嘴的辛辣。   “你见的那个郎君,是个甚么性情?”沈氏问。   玲珑披散着头发,听到沈氏问,“阿娘也问起这个了?”   “问一问而已。”沈氏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个救命恩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也曾起过和夫君一起上门拜谢的心思,可是都被对方派人谢绝。到了现在沈氏连那位恩人的面都没见过。   这么大的一个恩情,总要拿甚么来谢。可对方姿态做足,既不要珠宝,更不要他们夫妻的千恩万谢。好大一个人情欠在那里,哪怕说是不用放在心上,也够叫人辗转难眠。   沈氏还真有几分好奇,那位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还好。”玲珑想起元泓那一幅清冷模样,忍不住闷笑。   “他呀闷得很。想要甚么,都要压着不说。那模样可可爱了。”   沈氏坐在那里,一下僵住。她看玲珑好半会,“那,他的底细你知道不知道?”   玲珑满脸奇怪,“我要知道他的底细做甚么?”   沈氏目瞪口呆。   “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等他自个说了。他要是不说,就算问来,那也没有甚么意思。”   “这种事总要一点一点叫他心甘情愿才有意思,不然就算问,若是不愿说,岂不是不美了?”   沈氏听得整个都僵住了,她一把把女儿抓到面前来,玲珑依旧是满眼清澈。   以前沈氏总以为玲珑被他们夫妻养成了娇娇,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被外面的男人欺负了去,不过现在看这样子,反而是她占了上风。   沈氏心下着实复杂,不过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放手。反正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与其女儿被别的男人欺骗,她倒是宁愿女儿坏点。   “你呀,还是要小心。要是把人给逼急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玲珑吐吐舌头,心里思量一圈,自己应该没有把人给逼得太死吧?   因为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哪怕面上看不出来,可是用了晚膳之后,就开始昏昏沉沉。玲珑长发还没完全干,不敢立刻上床睡,只好趴在坐床上,抵抗不住那股浓厚的困意,玲珑还是睡了。   睡梦里,竟然全都是那人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简直让她爱的不得了。他越是羞涩躲闪,她就越是兴致勃勃。   玲珑是笑醒的。   守在一旁的芍药有些好奇,“九娘子这么累了,还能做梦,梦见甚么了呀?”   “梦见个大美人。”玲珑趴在隐囊上,身后长发披在后面,她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却依然舍不得醒过来。   “可好看了。”她闭着眼噗嗤一笑。   王府的夜里,比起山上,多出那么一点人气。可那份人气也不是元泓喜欢的。自从回到王府之后,平原王像是要将这么多年欠元泓的一同补回来,不仅让元泓在他卧室侧旁起卧,还领着他到处拜访其他宗室。   同时,贺若氏的忌辰也准备起来。   平原王对发妻,心中有愧。当年简直就是祸从天降,而贺若氏的离世,更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以往的忌辰都是贺若家一手包办,平原王想要插手,都被贺若家的人给挡了回去。贺若家今年因为元泓归来,想着有用得着平原王的地方,这才没有把人给拒之门外。   平原王头一次操办,格外卖力。   “大郎过来看看,这些是不是够了?”平原王把手里的单子交给了元泓。   元泓接过来,他大致浏览一遍,“可以了,已经尽善尽美。”   平原王摇摇头,“还不够,说实话,我对你阿娘,亏欠了许多,这一次,不管如何,都想尽善尽美。”   元泓颔首,“阿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一定能体谅阿爷。”   平原王苦笑,“你阿娘若是知道,恐怕是要把我给狠狠骂上一通。”   说罢,他坐在那里叹气,他和贺若氏是原配夫妻,又生下了长子,情谊不是徐妃能轻易比得上的。   “你既然从山上下来了,那么就留在洛阳好了。”平原王道。   “修道哪里都可以修,但你也已经成人了,不能真的沉湎此道。”   元泓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道了一声是。   平原王还以为他还会拒绝,听他答应,简直大喜过望。   “只是……儿希望依然能修道。”   只要长子能下山,别继续在山上,平原王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消息送到了徐妃手里,徐妃听说后笑了笑,“他是个聪明人。”   乳母张氏在一旁听着,“王妃?”   “他知道,现在情形于他不利,竟然想要借着修道来避开锋芒。”徐妃说着,手指转动着手下的杯盏。   “王妃的意思是……”   “当年的事,他一直都记着呢。”徐妃细白且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杯盏上摩挲,“我还奇怪,这么多年,他还记得不记得,毕竟那时候他也记事了。生死这么大的事,果然是不可能忘记的。”   张氏脸色微变,“王妃?”   “当年若是我再狠点心,看着他断气的话,恐怕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徐妃说着,思绪陷入回忆里。   当年元泓落水险些淹死,是徐妃做的。   贺若氏一死,贺若仪杀了徐妃的父兄,她的父兄没有一个被放过,但是朝廷给她的说法却是,是山贼所为。不是傻子,随意哪个人都能看出来,此事到底是谁做的。堂堂东海徐氏,竟然被欺侮到如此地步,甚至还死无全尸。   家中父兄被斩杀殆尽,老母也因为悲痛不久就撒手人寰。徐妃那段时日可谓是浑浑噩噩,那日在乳母的劝慰下,勉强强打精神出来走走。在王府园林里,看到元泓一个人落单,想起自己惨死的家人。徐妃故意遣散左右,伸手就把元泓推入池中。   落水的声音引来附近侍女的警觉,徐妃受惊逃走。   元泓被救起之后,贺若仪亲自带人打上门来,在王府内横冲直撞,把元泓带走。徐妃战战兢兢了一段时日,她父兄都已经死绝了,其他族人恐怕也不会为了她出头。   结果几年过去,贺若家没来人,还来了元泓出家修道的消息。她只当做那时候元泓年岁小,或许不记得了。   现在回过头一看,元泓恐怕并不是记不得了,他不仅记得,还记在心里。   “王妃,现在大郎君既然想要修道。那么以前的事,就那么算了吧。”张氏劝道。   徐妃摇头,“若是他真的忘记,那也罢了。现在他分明就没有忘记。现在大王还没有想朝廷请立世子。我怎么能放心?”   “可是现在四郎君才是嫡子,大郎君就算在,那也不算甚么。”   徐妃冷笑,“大王若是能指望,那么天下谁都能信了。阿张难道还不记得,当年贺若氏欺人太甚的时候,我父兄被贺若仪所杀的时候,他可曾为我说过一个字?!”   张氏哑口无言。平原王和贺若氏少年夫妻,情谊不是后来被先帝逼着娶的徐妃能比得上。当年徐妃入门的时候,王府内外全都掌控在贺若氏手里,上下内外都听贺若氏的。徐妃在王府里政令不通,完全被架空。   更何况贺若氏对她气焰嚣张,从来不行礼,就算见面了,也是拿背对着她,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侧妃该有的样子。找平原王哭诉,平原王心都偏到没边了,只说贺若氏已经掌管内外多年,她应当敬重贺若氏才对。   她是先帝下诏册封的王妃,临到头,竟然要敬重侧妃。   后来贺若氏身死,平原王痛不欲生,如丧考妣,对她父兄殒命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半点言语。那时候她没了父兄,悲痛欲绝,对上本该最亲密的夫君,待她却连最陌生的路人都不如。   “我那时候就知道大王心里就有个贺若氏。我在他看来,哪怕有先帝诏令,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人而已。这么多年,我努力经营,想要把贺若氏从他心里去掉。看来还是不行了。”   这些年,徐妃贤惠大方,给平原王纳了不少美妾。原本算计,贺若氏再好,也不过是个死人。死人是永远都比不过日日夜夜陪在身边的,活生生的人。   娇妾贤妻陪着,等到十几年过来,恐怕自己都记不得没了的人是什么样子了。   徐妃早就打算好了,只是平原王执意接回长子,让她颇为意外。   “何况,大王一直不向朝廷请立世子,世子一日不立,那么一日就没有定下来。别忘了,鲜卑旧俗,长子为尊,对这些嫡庶,不怎么在乎的。”   徐妃说完,站起来,“回来也好,既然回来了,就比之前好办的多,以前他在贺若家的地头上,不好插手。现在在自己跟前了,不就好办了?”   忌辰那一日,来的飞快。   忌辰平原王特意办的格外盛大,一共分两场,一场王府,另外一场则是由百来名僧人集体在寺庙里为贺若氏诵经祈福。   王府里,平原王亲自领着元泓,跟着贺若家的其他一道人守着。   平原王看了一眼下面的那些庶子庶女,没见到元洵和元彩月的影子,眉头不由得一皱,转头就去问徐妃,“怎么回事,四郎和六娘呢?”   徐妃柔声答道,“今日四郎和六娘都入宫了。”   “今日家里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让他们入宫了?”平原王蹙眉质问。   “大王,这……”徐妃头都低下去几分,“四郎都快要十五六了,这个年岁应该多留在陛下身边,还有六娘……”   “家里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在家里跟着父兄一块,入宫甚么都可以。”平原王不满道。   贺若仪的几个儿子看了,互相瞟了几眼。   徐妃连连道是,说这就要人把元洵和元彩月给叫回来。   元泓在一旁突然开口,“阿爷,这时候,就算人回来了,恐怕时辰也已经耽误了。何况阿娘并不是王妃之尊,实在没有必要让所有的弟妹都赶过来。”   平原王闻言,满脸的愧疚。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又拍,   “是阿爷对不住你们母子。”平原王言语之中愧疚越发厚重,他看了一眼贺若家来的人,“我们开始吧,四郎和六娘既然不在,那么也不必等他。两个没有孝心的兔崽子,在外面也就在外面了。”   徐妃原本平静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侧首看向元泓,但元泓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里也是古井无波,根本无处窥得他的半分情绪。   贺若仪来的两个儿子点头,“一切都听大王的,反正那两位原本也不是我们阿姊的孩子,来不来都无所谓。”   平原王点头,立即宣布法会开始。   平原第一次操持发妻的忌辰,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排场不说,王府里能排上号的人劝都来齐了。   元泓今日换下了道袍,穿上了孝服,在母亲的灵前叩拜。   徐妃也和平原王一道,对着上面的贺若氏灵位叩拜。   也不知是不是贺若家故意的,平原王和徐妃说的就是,希望她在贺若氏面前能持卑礼。   徐妃照做了。   贺若家的人的目光时不时扫在徐妃身上,没有发现徐妃浑身上下有一丝可挑剔之处,颇有些失望的回头过去。   徐妃既然出来了,自然不可能让贺若家的人挑出她半分错处。   平原王之前说的,她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的比平原王吩咐的还要好。   就算是平原王对徐妃这番姿态,也颇为满意。   法事一共办了好几日,几日之后,法会结束。   徐妃内内外外忙了九天,等到王府里的法会完了之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似得。   她被侍女搀扶回房,叫过张氏,“那个身边也应该插放人了,之前忙着给那个死鬼办法事,都没来得及。”   张氏踌躇了一二没有立即回话,徐妃一面叫侍女给她捶腿,一面回头过来,满面奇怪,“怎么了?”   张氏听徐妃问,这才答,“王妃,大郎君根本不住在王府里。”   “刚刚听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大郎君到别邸去了。”   徐妃闻言笑起来,“父亲还在,做儿子的竟然搬出去?传出去,他恐怕是连王位的边都别想摸了!”   张氏见徐妃满脸笑意,不得不又加上一句,“是大王将那处别邸送给大郎君的,说是用作修道之用。”   徐妃脸上的笑僵住。   元泓和平原王说的想要去修道,并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平原王不会放好不容易下山的长子回山上,特意给他一处宅院,改成了清修的道场,让他入内修行。   父母在有私财是大罪,但若是父亲特意赠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玲珑在马车上,她刚刚入南坊没多久,明明还是大清早,可是道路两旁树木栖息的蝉,一声接着一声,简直嘶声力竭。   “真的是这里?”玲珑问芍药。   芍药坐在玲珑身边,手持团扇给她扇风,“错不了,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前段时日,苏家门口来了人,送了一个木匣子到玲珑那里,玲珑打开木匣子,里头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名。   玲珑左右思忖,只有那个人才会给她送来这个东西。她之后又去了千秋寺几次,都没有见着人。   毕竟是个道士,就算为了母亲的忌辰,去过几次,也不可能真的常常到和尚庙去。   玲珑立刻明白了。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仔细梳妆一番,和沈氏说是要出来玩,直接奔着上面说的地方去了。   马车停下来,想必是到了。玲珑下车来,看见那宏伟的门庭,吓了一跳。   她还没见过修道还在这么豪气的宅院里修道的。   玲珑带着人进了门,大宅有好几进,不过人却不多,除去洒扫的几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偌大的宅院被那些稀稀拉拉的人,衬显得有几分寂寥冷清了。   带路的仆役把她带到一处房门面前,就躬身退下了。   芍药等她带来的侍女,已经被安置到别处。现在前后除去她之外,再无别人。玲珑推门而进,正好看到他在门内。   他今日换了灰色的道袍,在団蒲上打坐,两手捻起,手背靠在双膝上。   今日他又换了一身道袍,道袍依然是天水碧的颜色。玲珑提着手里的木匣走进来。他似乎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依然坐在那里,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他在念什么。   她走过来,走到他身边了,也依然没有见到他有半分动作,玲珑把手里的木匣放到一边。   “道长。”玲珑开口了。   可是打坐的人似乎已经入道了,对她不闻不问。   玲珑蹲在那里,见他没有动作,先是斯条慢理的靠在窗台那儿吹了一阵子的风,等到风都把身上出的汗给吹干了,也没见那边的人有什么举动。   玲珑奇怪了,她提着裙子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和刚才一样轻轻叫了一声道长,还是没见他有任何的举动,她耐心不错,可以和眼前人来来回回的纠缠,但是也本性顽劣。   他不动,玲珑干脆整个人就靠了上去。靠近了,那股柏木香,便从他身上盈盈袅袅的传来,那股香味,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变过,一如她初次所感觉到的那样。   轻薄却如有实质,这熏香淡淡的,一如他的人。   她见他打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闭绝五识。   玲珑坏笑,她坐在他跟前,过了一会,突然膝盖抵在地上,整个人都坐起来,扶着他的双肩,唇就停在他的额上。   嫣红的唇并没有直接亲上去,而是和他肌肤之前留了一丝空隙,绵暖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肌肤上。   如春风温柔喜人,又如夏日里不告而来的飓风,在心头狂乱暴虐,乱人心智。如何挑拨人心,尤其是男人,于玲珑来说,简直就是天生具来的本事。   她扶着他的双肩,唇缓缓移动,却不实实在在的落在他的身上,只有那缠绵诱人的呼吸,在肌肤上缠绵悱恻。   当她的唇快要挪动到他的唇上的时候,原本一直闭眼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双眸清亮,眸上罩着一层光,原本就是极好看的眼眸,俊眉之下,越发的能夺人心智了。   她不受控制伸手就抚上了他的眼眸,浓密的眼睫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扫过,让她心底都开始痒了起来。   手指从他眼眸上挪开,他眼眸重新睁开,望着跟前鲜妍到了极点的少女。她   她唇齿微张,忽而靠的更近,似乎就要吻了上来。   然而唇只是虚虚的在他姣好的那张檀口上一拂,就迅速拉开了距离。   她迅速向后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她就退到离他有两臂远的地方。   元泓眸底的恍惚和朦胧散去,“你方才在做甚么?”   玲珑今日穿了大红的衣裙。衣裙是新做的,艳丽非常,大红的衣裙过于热烈,非得容貌艳丽者压制不住,一个弄不好,就会被被衣裳给压下去。   玲珑却没有,她今日做了稍微浓艳的装扮。那妆容是洛阳里没有见过的,头上长发半梳,留了一截披在身后,眼角浅红,唇却和身上的衣裙一样红的艳丽。   她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道长是想我亲下去?”   还不等元泓回答,玲珑又笑起来,这次可真的是笑容恶劣了,一字一句从那张嫣红的樱唇里吐出,“我、偏、不”   元泓手指微抬,她得意的话语还没尽,她的手腕就被他扣住,转眼间,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完全落到了他的怀里。   手臂被他一只手稳稳的制住,浑身上下可谓是动弹不得。   “现在,还由得你吗?”   玲珑侧首看向握住自己肩头的手,碧色的广袖落下,露出那只白皙而有力的手,其中小指上戴着她赠予他的那枚银戒。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一脚踩到底!!!哎哎哎哎哎啊!!!!要翻了吗   男主:我不是死人,蟹蟹!!!!   补偿昨天的木有万更!!!今天万字更,我是不是很勤快呀,快来夸我呀~~   话说收藏和营养液每涨一千,是要一次更一万以上,还是两更?赶脚字数都差不多的样子 第27章 亲吻   玲珑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肩头被元泓紧紧握住。玲珑自小学骑射, 对此算是精通,身上也有几分力气,不过到了他的跟前,那点力气也算不上什么了。   玲珑动了动, 立刻就被他镇压下去。   她侧首看了一眼紧紧握在肩头上的手,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戴着她之前赠予他的银戒。此刻戒指在汉人里并不流行,还是鲜卑这种胡人的东西,而且和鬼神扯上关系。苏家是汉人,她当时花了不少力气, 才让母亲沈氏让人给她打造了这枚戒指。   戒指是照着她的意思做的, 圆润的指环,上面雕刻有精致的藤萝, 内里还有一行为她祈福的小字。做成之后, 她没有戴在手上, 而是用个朱绳子串了贴着心口戴着。   她送给元泓, 也没有指望过, 他会真的放在身上。现在却见到他真的佩戴在手上了, 对玲珑来说简直意外之喜。   不过这意外之喜前面,还有个惊吓。   元泓握紧了她的肩膀,她在怀里露出一股格外无辜的姿态, 尤其那双眼, 如同最是无邪的小鹿, 落入了猎人手里,还不知怎么回事。   手掌握紧,越发感受到她肩头的圆润,天热她内里原本就穿的薄,原本的细麻中单,都因为她贪图凉爽,换成了细纱的。薄纱极其薄,哪怕身上套了好几层,也依然能够看清楚她胸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原本有外面的大袖衫遮掩,他一稍稍用力,怀里人就受不住那个力道。整个儿不由自主的就往他面前松,原本遮挡正好,也袒露了出来。   他只是瞟了一眼,眼睛就盯在那里。   “生气了?”玲珑怯怯问道。   元泓并不回答,只是低头看她。她被他卸掉了力道,露出了最柔软无措的模样。之前她还得意洋洋,正高兴于把他戏弄了一番。现在无措的动也不动。   看到之前娇俏又惹人恼怒的小狐狸,终于知道害怕。元泓内心里诡异的涌出稍许期待,期待她还能在他眼前露出什么模样来。   “你说呢?”元泓不答反问。   玲珑很是小心的瞟了他一眼,现在人在他手里,不比之前自由。自己若是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给镇压下去。   她只得又缓缓眨了眨眼睛,露出那么点惹人怜爱的神情,“我想,道长应该是生气了。”   元泓刚想笑,又听她道,“难道道长是真的气我没亲下去啊?”   元泓刚要扬起的嘴角,又僵在了那儿。方才她的芬芳尽在咫尺,只需她在靠近半步,就可亲密无间,可她偏偏就是如此,靠近了来,又忽而远去。   心底那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终于伸出了利爪。待到反应过来,她已经整个落在他的怀里了。   他以前不是没有对她这么做过,可是以前,都是威吓,让她知道害怕,知道进退,不要再和之前那般举止。可是现在,他的心境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不是威吓,更不是让她知难而退,而是别样的,在心底里鼓噪的念想。   她太狡猾了,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把他的心绪给搅和的一塌糊涂。而她明明知道自己做的好事,偏偏还能满脸无辜。   例如现在,她就是这般无辜可怜的躺在他的怀里。她越是如此,他就越要想要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想要见到她慌张逃走,却无路可逃的样子。   这想法,在心下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而后低头下去,鼻息交融,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馨香的时候,他心头像是重重的被捶了下。而后就停在了那里。   眼前的人艳光灼灼,尤其那双眼里水光闪闪,似乎像是被吓坏了。   玲珑躺在他的臂弯里,和他双眸对视。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在这个炎热的天里,他愣是衣襟严正,内外三层。修长的脖颈半掩在交合的衣襟下,莫名多了好几分禁欲的快感。   玲珑眼眸下移,望着他的衣襟,心底生出想要把他这几层整齐的衣领给撕开的冲动。   不过这个现在是做不了的,她只能抓住他的衣襟,等着他下一刻的动作。   元泓将她包的更紧了些,怀中躯体柔弱无骨,明明是那么的纤细苗条,可在他怀里,却是半点骨头都触摸不到,似乎人在云端,看着这个美人。   玲珑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半晌,玲珑听到他发问,“你是来考验我的道心么?”   玲珑不知他为何出此言,不过这话的确是她曾经说过,自然没有自打嘴巴的道理。   “道长若是这么觉得,那就是了。”   “不过道长当知道,里头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她的话语里,让他急促的抽了口气。   那如扇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眸里的涌动。他握在她肩头的手,轻微的颤抖。   玲珑感觉到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事,可是到底是什么,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他低头下来,气息离她更近,可是再近,他的嘴唇还是还没有完全贴上去,和之前玲珑对他做的一样,虚虚的留着一线距离,只是这距离于玲珑是欲迎还拒,于他却是有别样的意义,他气息不稳,终于还是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道长怎么了?”玲珑轻声问,她心底有些失望。   这样出色的男子,哪怕只是身体,也能让她无比的欢喜。他似乎在纠结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出家人的身份?   元泓慢慢拉开和她的距离,他贪恋她身上的那股馨香。但不行,他不能这样。   他的手还握在她的肩头上,依依不舍,不肯放开。   “你起来吧。”他道。   玲珑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道长的手还在我身上呢。”   妖精就是妖精,善于迷惑人心的小狐狸才得了一点自由,就立刻抓住了机会。   元泓当然知道要放开她,可是那温暖的触感让他不想放开。玲珑突然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嫣红的樱唇直接吻在他的双唇上。   突如其来的偷袭,令元泓竟然有一瞬不知如何反应。   玲珑轻含住他的唇珠一吮,只听到他抽气,却没有接下来该有的反应,她舔了舔他的唇。随即离开,眼里揶揄也似的闪着光。   “道长是不是除去我之外,从来没有和女子亲热过?”玲珑对着他不知委婉为何物,这种私事,也是这么大大咧咧,直接问了出来。   元泓一口气险些直接卡在了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白净的面庞上,不自觉的浮上红晕。玲珑依然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意思,“道长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其实不问,玲珑也知道他应当是没有和其他女子接触过,青涩到可爱的反应,无一不让她欣喜若狂。   元泓知道她猜的到,可就是不愿意从口中说出来,让她得意。   “没有。”元泓道。   玲珑却眯了眼,这么一来,看在他的眼里,更像一只狡黠得逞的小狐狸了。   他正要说话,玲珑却抢在他前面,“说谎。”   “我何必对你说谎。”他转身过去,不再看她。   玲珑坐在那里,和盯着他俊秀生辉的侧脸好会,见他脑袋扭过去,好久也没有见他转头过来。   “哦,原来道长竟然是花林老手。”玲珑拉长了调子。   这话到底不是好话,哪怕男人们喜欢和不同的女人如何,但除非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不然都要在面上装得正人君子一些。更何况还是面前的真正人君子。   果然,元泓心下浮上被亵渎的怒意,秀颈一动,他回头怒视她,“够了。”   玲珑眨眨眼,“那么刚才那话是我说错了。道长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果然,自己就不能指望她那张油腔滑调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让他顺心的话来。   “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和你似得。一样……”他说不出来了。玲珑半点也不生气,坐在那里,两眼兴致盎然的盯着她。   她简直比那些作风豪放不拘小节的鲜卑女子,都要奔放许多。不对,也还是不一样的。那些女子就算对他再如何,各种手段都用上,也没有她一人,能让他方寸大乱。   “一样甚么?”玲珑半点都不在乎这后头可能跟着个什么不好听的词。她凑上去,“放荡?不检点,还是……”   “行了。”元泓喝止她,“你竟然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   玲珑哼哼两声,“难道道长嘴上不是要这么说,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   元泓一愣,他转头过去,“我从未要这么说过,心里也未曾这么想过。你不必将自己说的那样不堪。”   玲珑却已经凑过去,“那么道长的确是之前从未和女子接触过了?”   他回头过来的时候,玲珑已经到了他跟前,“那我教教道长一些事如何?”   元泓正要开口说话,玲珑俯身亲了过来。之前是他动了真怒,生气于她的戏耍,没想到到现在还是她先亲了过来。   这一次可不是之前玩闹逗耍似得,她碰了碰他的唇,试探了下他的反应。察觉到他也不知道是太过镇定,还是如何,竟然没有半点反应。玲珑在他唇上一吮,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整个过程,元泓几乎没有半点反应。一直等玲珑尝够了他的滋味,从他唇上挪开的时候,那双一直睁着的眼眸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哪怕她已经离开,唇舌之上,余韵犹在。他看着玲珑,玲珑轻笑,“道长呆了?”   她吐气如兰,“是吓住了,还是……”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元泓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她眼角有些红。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她每逢疲惫的时候,眼角都会不自觉地泛红,更添几分艳色。休息好之后,那抹嫣红,就会自行散去。   “未曾。”他面对她调笑似得话语,舌头似乎都有些不灵活,缠绵缱绻的触感还没有褪去,甚至还在口舌上缠绕。   “以后不可如此。”他丢下一句话。   “对道长也不可如此?”玲珑反问。   元泓看她,玲珑冲他笑,拉着他的手掌,“别生气啦,现在应该不气了吧?”   说着,玲珑也不等他说话,伸手把一旁的木匣提了来。木匣沉重,她两手提着还有些提不住,元泓伸手捧了一下。   木匣打开了,里头是一套茶具。茶具并不是时常看到的那种以南朝的古朴,还是粉嫩鲜活,茶盏底还描画着桃花。   “这是甚么?”   元泓伸手拿了一只起来,在掌中把玩。茶盏托在他的掌中,顿时显得小巧起来。   “我用的茶具。”玲珑道。   他看过来,灿若星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和促狭,“你将你用过的东西给我?”   玲珑颔首,“我上次在千秋寺说过的,要将我用的那一套送给道长。”   “道长忘记了?”   “忘了。”元泓答的飞快,言辞之中似乎颇为不在意。玲珑挑挑眉头,“要是道长还气的话,要不要和刚才一样,让道长消气?”   他眉梢一动,瞟了她一眼,玲珑见他不答,就当时答应了,原本就是靠着他坐的。只需转头,就可以碰到他的下颌。   玲珑绵软的唇在他的下颌上,轻轻辗转。   她稍稍仰头,唇在他的下唇上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门外传来一声猫叫。猫叫绵软娇嫩,她顿时就看过去,见到一只橘色的猫跳上了开了的窗口。   “是橘团吗?”玲珑看向元泓,满眼的惊喜。   元泓看清楚她眼里的惊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啊!”玲珑惊喜的低叫一声,对着那只橘猫伸手,“橘团,过来!”   玲珑留下的那只猫儿,元泓没有丢弃,反而留下这只奶猫。一只养到了现在。   那只橘猫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玲珑了,按道理来说,早已经不记得她才对。但是玲珑伸手一叫,那只橘猫却乖顺的走过来,讨巧的把头伸到她的掌心上蹭。   这么小意温柔的样子,是对元泓没有过的。   玲珑伸手戳戳橘猫肥肥的身子,原本的小奶猫被养的很好,好吃好喝的,记忆里原本圆滚小巧的身子,如同鼓气一样,长得圆润的很。就剩下一个脑袋,还保持猫该有的模样。   玲珑伸手一提,险些提不起橘团的肚子,“好肥!”   她仔细打量手下乖巧的猫,“果然是大橘为重。”   “甚么?”元泓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只橘猫在玲珑的手下撒娇了好会,甚至伸出爪子,想要爬到玲珑身上。   他不动声色的,伸手直接把正在往玲珑身上爬的橘猫给抱下来。   “怎么了?”玲珑正要伸手抱呢,结果被元泓给把猫抱走了。   “它指甲锋利,会很容易抓伤人。”   说着,他拍手两下,外面顿时有人进来,接过元泓手里的猫出去了。   玲珑坐在室内,都能听到猫在仆役手里嚎叫骂人。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元泓,元泓面色一派风淡云轻,玲珑却莫名的有些古怪。   “就只有一套茶具?”   “这套茶具跟了我好几年,要不是道长,我才舍不得送出去。”玲珑说着,在木匣里掏出一只小木罐,打开了,一股花香从里头溢出。   “这是……”   玲珑把手里的木罐送到他面前,“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茉莉花茶。我平常都舍不得喝的,现在送给道长了。”   元泓伸手接过来,茉莉花香浮动。   “会泡茶么?”   玲珑听他问,立刻笑了。   北朝茶风不显,而南朝的,也比较朴实。玲珑不喜欢过于简朴的东西,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一样,茶具都要与众不同。   她烧了水,等水开了,暖了茶盏,放了花,稍凉一点的水冲下去。   “这样就行了?”他看她一下就忙活完了。   玲珑点点头,“只是喝茶,又不是做别的。听说南朝倒是还会准备点茶食,还有茶宴,有板有眼的。不过都是酒水不多,不得已而为之。没甚么好羡慕的。”   说着她把手里的那盏茶水递给他。   茉莉花苞已经泡在水里一段时日了,原本干瘪的花瓣被水冲泡,顿时鼓涨了起来,在水中漂浮,和茶盏底的桃花相互映衬,赏心悦目。   “你很喜欢桃花?”元泓端起茶盏,浅浅的啜饮了一口。   “是呀。毕竟乳名也是来自这个嘛。”玲珑说着,坐正了,“可惜我和道长相遇的还是有些晚,若是再早些,就能一起看桃花了。”   他眼眸微动,低头喝茶。茶盏底的桃花在水下摇曳生姿,似乎活了过来。   “我和你相遇,也不是在甚么好时候。”   玲珑想起,他是自己在遭遇刺杀的时候,出手把她救下的。   “性命当然重要,可是能和你相遇,却是我一生的幸事。”   玲珑看着他饮茶的动作僵住了,她期待的望着他,过了好会,他才放下手里的茶盏。他一言不发,只是垂眸。   玲珑见他没有预料中别的反应,也不气馁。这种清冷的性子,她早就做好了长期的准备,只有那些急色的,才会急哄哄的对她有反应呢。   “这套茶具,我收下了。”元泓道。   玲珑点头,“那就好,对了,过几日我可能还要来。那时候道长还在家么?”   “怎么?”   “我阿娘想要有一些谢礼想要送给道长。道长对我又这么大的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元泓听到无以为报,他抬眼看玲珑。她正好是最好的年岁,鲜妍的如同这桃花茶盏一样,鲜艳欲滴,令人心神向往。   他复而垂下眼,“无事,原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你之前已经赠予我不少谢礼了。”   说罢,他看玲珑有些呆滞,又道,“不是吗?”   她这个人,就已经是最好的谢礼。   玲珑眨眼好几下,终于算是反应过来。   元泓提过一旁的茶壶,给她也泡了一盏,玲珑坐在那里不说话。   “你父亲是尚书左丞苏远?”他突然开口。   玲珑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嗯。”   到了现在他对他的来历,从来没有透露过一个字,“我听说你阿爷为官严谨,当年打仗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   “我也这么觉得,小时候记得阿爷还经常练武呢,现在虽然时不时见着阿爷指点阿兄和阿弟,但还是觉得在马上的阿爷威风的多。”   玲珑说着撑着下巴,“不过阿爷打仗时候,甚么样子,我也没见过。”   “没见过?”元泓问。   “是呀,阿爷回来又不耍外面的威风,威风是给外面人看的,回家对着妻儿自然是要温柔以待。”   元泓眼睫动了动,“说的……的确不错。”   玲珑笑,“我以后找夫婿,也得是我阿爷这样的人。”   元泓手中一抖,原本持在手上的茶盏就落到了地上。落在地上的茶盏,顿时就碎了一只。   玲珑急急过来,伸手拉着他的下裳,看他有没有烫着。茶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不过下裳还是被打湿了一片。   “没有烫到吧?”   元泓摇头,“没有。”   玲珑蹲在他的面前,她脑袋低下,两人挨得很紧,低头下来,丫髻就蹭到他的脸上来。发髻上的发丝冰凉,但泛着浅淡的香气。   “你刚才说夫婿?”元泓抬手把她拨开。   玲珑还想看看他腿有没有伤到呢。手才碰到他,就被拨到了一边,“是呀。”   她说着又去看他被茶水打湿的地方,原本就是吸汗清透的布料,吸水黏在身上,顿时劲瘦的腰腿顿时显露出形状来。两眼都在他身上,看的目不转睛。   玲珑一答,元泓顿时就沉默下来。   玲珑察觉到周身诡异的气氛,她抬头看他,“道长怎么生气了?”   “我没有,你多想了。”说罢,他起身起来,也不管下面湿漉漉一片,黏在身上不好看,直接站起来。   他一起来,就察觉到了她火热的目光。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狼狈的衣袍此刻已经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元泓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回身过去,“不许看。”   玲珑满脸无辜,“道长说的晚了。刚才我都已经看到了。”   元泓一眼直接瞪过去,“不知羞耻!”   玲珑笑的前俯后仰,“晚了,道长这斥责也来的太晚些。”说着她起身,径直逼近他,“方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知羞耻。”   说着,她唇在他的下颌碰了碰,“口是心非。道长太不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一把稳住方向盘:还是我开的车!!!   告诉我,甜不甜!! 第28章 夭夭   元泓忍不住垂眼看她, 怀里的人如妖如邪, 可他推不开她。   她生的纤细,当初挂在树冠下。身上伤势触目惊心,伸手向他求救。他那时轻松就将她从树冠下提了出来。她对他来说只有那么一丁点重,满身的伤痕, 狼狈不堪。   当时的一时兴起, 没想到竟然救回来一只妖精。   这只妖精,比传说中的精魅更加惑人心智。他应当把她给推开,但是鬼迷心窍的握住了她的纤腰。   玲珑趴在他的怀里,笑的格外得意洋洋。她此刻心里想什么,脸上完全都遮不住。元泓哪怕淡淡一瞥, 都能望见她眼里浓厚的笑意。   小小一张樱唇, 碰在他的下颌上,她故意逗弄他, 只是亲吻他的下颌, 他下颌白皙干净, 泛着他这个年岁贵族男子应当有的白皙和芬芳。   “道长, 想我吻你吗?”玲珑故意将唇下挪, 轻轻的在他喉结上蜻蜓点水。在她的唇触上他的喉结的时候, 玲珑感觉到他身体绷紧。   她故意磨蹭了一下,才放开,而后含笑开口, “想吗?”   抱着她的青袍青年垂首下来, 眼里晦暗莫名, 更有激荡的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眼中沉沉浮浮。   不知死活,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元泓低头望着她,她身上的馨香,似乎比刚才都要浓烈了些许。他垂下头,额头不自觉的抵在她的额头上。温热柔软的肌肤,毫无任何隔阂,直接触在他的额头上。   “道长……”玲珑开口,话语里都是满满的自得。   她笑的没心没肺,丝毫不惧怕他会把心中的那头猛兽放出来,将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修道十年,可骨子里,还留着一股天生的野性。哪怕暂时被他以汉人的经典和道德镇住。可若是真的放出来,恐怕她连渣滓都不会留下。   玲珑看着她的喉结上下滚动,两眼紧紧的盯住她,那双泛着琥珀色的眸子深邃了许多,像是要把她整个都吸入其中。   “我喜欢你这样子。”玲珑开口,她望着他,眼里也有了几分含情脉脉,她双眸含情的模样,比之前越发美艳诱人。   玲珑自小开始,美貌就有了端倪。还不是汉人推崇的那种清丽端庄的长相,而是浓艳。到了现在,不言苟笑,都还十分引人注目,眼下含情脉脉,温情无限的模样,更是令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掰开揉碎,整个都融入骨血里。   玲珑眼里生出几分窥探和赞赏,她是真喜欢他这模样。原先的清冷,他一尘不染,超然于世外。似乎是得了道的神仙,不管这浊世有什么,都不能让他动心半分。   可是现在,他这样子,比之前更让她爱的厉害。   玲珑伸手触摸他的脸颊,他的肌肤白净,并不是单单因为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而是天生具来的白皙。   轮廓分明而秀丽,手指抚过他的眼眸,他不习惯被人这么触碰,睫毛扫在她的指尖上,有点痒。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玲珑没有料到他突然有这么个动作,嘴里咦了一声。而后腰上的力道猛地加大,她就整个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怀里。   “你当真是……”元泓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都揉在了怀里,压制住内心狂暴的冲动。他不能放纵,也不敢放纵。   她到底还年少,也没有见过男人真实的模样,觉得好玩,如此撩拨他。他若是忍不住了,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道长?”玲珑开口,不过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道长不说话,那么我就当道长答应了。”   说着,她抬头上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两下。   之前已经给他一次甜头了,这次只肯蜻蜓点水似得在他唇上啄了啄。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甚么?”元泓嘴上在质问,可是手臂却还是环住了她,这次的手劲有些大,玲珑小巧的鼻翼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元泓听到她半是不满半是疼痛的轻哼,手上的劲道不由得放松。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他纠缠不放。   “这话,应该问道长啊。”玲珑笑了。   她和他之间,除了开始之外,一直到现在都是两人的你来我往。这种事,不管男女,只有一方的一厢情愿,是根本不行的。   哪怕再痴情,如果对方无意,也不过只是白叫人讨厌而已。她才不会做这个事。   再说,依着他的性子,若是真的对她没有半点意思,可不会容忍她纠缠到现在。   她有恃无恐,元泓心知肚明,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这撩人的本事,他这段时日里,或多或少和她学到了些许,但和她相比,到底还是不太够用。尤其她的脸皮被他想象里的可要厚多了。   不仅能一五一十的全部收下,还能翻倍还回来。   他拿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胡闹。”元泓嘴上这么说,可是手还在在她的腰上。玲珑笑了好几声,她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两下,“不生气了吧?”   她的招数粗暴简单,但是却出奇的好用。   元泓对她能有什么怒气,就是刚才也不过是羞愤更多一些。长到二十,从来没有被人见过的身体,竟然被她看了去,而且她还明火执仗,根本没有半点汉女该有的矜持。   瞬间,元泓觉得他好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被个浪荡子给调戏了。   其实也只有那么一下,她小意温柔的,还能有什么怒火可言。   “没有。”元泓低头看她,她趴在自己的胸口,巧笑嫣然。他盯着她的鼻子,她容貌极好,鼻子小巧笔挺,他有点想要伸手过去,在她的鼻子上刮一刮。   玲珑又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那就好。”   元泓此刻拉住她,“你对人都这样的么?”   “道长都回洛阳这么久了,我对人如何,难道道长自己还不知道么?”玲珑不满问。   元泓回洛阳之后,的确是令人查过玲珑。她向他报出自己的来历,洛阳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深宫之中,哪怕是帝后的私事,也会被带出来,更何况是她。   他知道她出身名门,更知道许多儿郎对她倾心不已,而她也从来没有对那些献殷勤的男子有过任何表示。   “你呀,就是这个样子,心里有甚么,难道问我不是最快的,你派人去查,不是多此一举么?”   元泓被她毫不留情的点破,不自然的扭头过去,玲珑笑了笑,“罢了,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比那些直接的男子好多了,让我心心念念着。”   这大胆直白的,简直能叫他瞠目结舌。这似乎不是成长于洛阳富贵乡里的贵女,更像是五原郡那里的鲜卑女子。   “你去过六镇,或者是五原郡?”元泓问。   玲珑摇头,“没去过,以前想去,但是爷娘说那里不是养人的地方,一年里有半年都是风沙,说我过去会受不住。”   元泓的手颇为依恋的在她后腰上停了停,没有多少挪开的迹象。   玲珑任由他这么抱着。   “你爷娘说的对,那个地方,你会受不了的。”元泓说着,轻轻把她推开,玲珑奇怪的咦了一声。   明明刚才她还感觉到他的依依不舍,现在又放手而去。   她抓住他的袖子,反正真面目也在他面前表露出来过了。玲珑简直随心所欲。   “我去换衣裳。”元泓道。   道袍下摆已被茶水给弄的湿透了,紧紧的贴着肌肤,显出身体的轮廓。这样真的是尴尬的很。   玲珑又低头去看他腿上,元泓立刻背身过去,“好了,不许看!”   简直要恼羞成怒了。   他恼怒的声音让玲珑不情不愿的扭头过去,“我等道长。”   元泓立刻出去换衣。   平原王给他修行的这所别邸,前后大的很,有半个里坊的大小。元泓直接去隔壁的厢房换衣,湿透了的道袍和内里的中单被换下。   正在换衣的时候,有奴仆过来禀告,“郎君,苏小娘子想要到外面走一走。”   玲珑在旁边等的百无聊赖,又看着这宅邸不错,想要出去走走。   “让她去吧。”元泓吩咐道。   为了让她少等一些,他已经令仆从加快速度,没想到她还是那样坐不住。想到这里,元泓心下竟然有一股烦躁。   “慢些吧。”他吩咐。   伺候他更衣的奴仆们顿时按照吩咐,放缓了手上的速度。其实这衣裳上的都是精细活计,见人的体面功夫,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听到元泓的吩咐,仆从们轻快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对付他身上的衣物。被茶水打湿的道袍换下,用温水浸湿的细麻巾把躯体擦干净,再换上内外的干净簇新衣裳。   元泓在屋内听到玲珑在外面和人说些什么,他更衣的地方离她不过就是一堵墙,她也没有什么轻声细语的习惯,高兴起来,谈笑声就连屋子里的他都能听得见。   她嗓音欢快活泼,没有因为他而有半点变动,后来再仔细听,发现那嗓音远了。想来是到别处看了。   元泓不满:这就是她所谓的等?   此刻有仆役捧着干净中单过来,中单熨烫的整整齐齐,折叠整齐摆放在漆盘里。   白的耀眼,元泓却莫名的不舒心,伸手就将那漆盘给掀翻在地。   漆盘落地,里头的衣衫也一股脑掉在地上。四周的仆从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心头上的火简直是无从而起,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地上跪了一片,都不敢言语。   玲珑的声音远了,他站在那里,“都起来吧。”   他这话说出来,过了那么一瞬,才有人爬起来给他继续换衣。   元泓脾性虽然缺少耐性,也不是很温和,但并不是随意乱发脾气的人。刚才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仆从们越发小心,给他换衣。   玲珑在屋子里等得无聊,橘团都叫元泓让人给抱走了,喝茶也不想喝,至于睡觉,她昨夜为了可以精神奕奕,睡的格外早,也没有半点睡意。   她向来是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元泓下面的衣裳都湿透了,更衣麻烦,要内外全都换了,没一段时间不行,干等在那里也是无聊,还不如出来玩玩。   这个宅邸,足足有半个里坊那么大。而且修建的比较清雅,各种草木随处可见,但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那些草木都是精心修剪过的,而且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有不少,还是从西域来的新奇东西。   玲珑看的啧啧称奇,这宅邸真是比起那些诸王的园林都不少多少。   洛阳里的贵人,尤其是诸王宗室好奢靡,竞豪奢之风,根本刹不住。   玲珑跟着母亲沈氏去过临漳王还有清河王的园林,简直是金汤灌出来的金窟窿。这里虽然没有见到表面上的穷奢极欲,甚至还有几分雅致,可雅致之中,又处处透出低调的奢华。   这个可比那些园林要难得许多。   玲珑心里奇怪,她除去那一次被贺若家的人所救之外,和贺若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贺若家是鲜卑勋贵,而苏家是汉人官员,彼此之间没有多少交际。但她好像也没听说过,贺若家有哪个人,年轻但又喜欢清雅的。   她觉得奇怪,不过四周的景色是真不错,从外面引来的活水汇入挖好的池子里,上面朱红的小桥,和下面清澈的水交相辉映。   玲珑到了桥上,现在日头比之前更猛烈了点,晒得人浑身发烫。玲珑后悔怎么没把自己的帷帽也一块戴出来。   她赶紧抬起手里的团扇,阳光下的景致越发好了。她走上小桥,往下面看,见着水里游动的鱼。   鱼红红的尾巴一扫,在水里自由自在。   水面上还有芙蕖,现在正是花开的时候,荷叶翠绿的叫人心喜。她看看鱼,又盯着水面上的芙蕖。   身后跟着的仆妇福至心灵,赶忙去折了一朵送到玲珑手上。   “你们郎君不会怪罪你们吧。”玲珑拨弄着手里的芙蕖,芙蕖长得很好,红白相间,甚是得她的意。   “既然是献给小娘子的,郎君自然不会责罚。”仆妇很会说话。她说的这话很是让玲珑高兴。   玲珑高高兴兴的,捧着手里的芙蕖,继续往前走。   比起动不动就有一个里坊那么大的宅邸,这处地方算是小巧了,但半个里坊靠着两条腿走,还是有些勉强,玲珑走了一段路,就有些气喘吁吁,额头汗珠冒不停。   玲珑就讨厌这个体质,原本以为是身体虚弱,后来骑马射箭,身体强健了不少,还是这样。玲珑明白这是天生的没办法了。   她不得不找个阴凉地方,手里的团扇不停的扇。还没扇几下,她乘凉的那棵大树上窸窸窣窣几声,还没等她抬头看,就听到一声树枝被踏裂的声响。   紧接着,树冠上掉下一个人来。   一个红唇白齿面目清俊的少年屁股着地。   他疼的呲牙咧嘴,等到那股疼过去之后,看清楚伫立在面前的少女,还有她身后那一群吓得呆若木鸡的仆妇。   少年两条胳膊撑在身后,勉强把自己身子给支起来,给自己挽回些许颜面。   他在树上偷看的那个少女此刻就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少年想要起来,但是之前臀部着地,现在整个背部都麻了,再怎么用力,人也起不来。   一时间他就坐在地上,仰着头傻呆呆的望着那边那个貌美的少女,玲珑见状,挑了挑眉,那少年看着她傻笑。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而来,玲珑看过去,见到元泓来了。   她扬起手里的芙蕖向他摇了摇。   元泓几步过来,到玲珑面前,玲珑因为之前走了一段路,面色绯红,额角还挂着汗水。更平添了几分艳色,她手里的芙蕖贴在她的脸颊旁,多了娇俏。   元泓看到她的时候,紧绷的神色有了几分缓和。   还没来得及说话,地上的那个少年开口了,“阿叔。”   “啊,阿叔?”玲珑呀的一声,她眨眨眼,目光从地上那锦衣少年到元泓,“道长你都有这么大的侄儿啦。”   “家中人口旺盛,小辈们也多。”元泓解释,说着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坐着的少年。   “还不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到底成何体统!”   少年挨了元泓的训斥,讪讪的从地上起来,只是站起来之后,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玲珑。   玲珑察觉到少年的偷窥,只是浅浅一笑。   这种人见得多了,到了现在她早就见怪不怪。   “他找道长有事吗?若是有事,那我先回去了?”玲珑问。   元泓摇头,“他这么小的年纪,也没在朝廷为官,找我能有甚么事?”   少年闻言,顿时有些愤愤。只是碍于玲珑在这里,不能说出口罢了。   玲珑听着,她打量了一下少年,她的注视很平常,可被看的人确实面红耳赤。元泓察觉到少年的不对劲,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带过去。   “道长你侄儿还在那里呢。”玲珑被他不容违抗的力道带着和他一道往前走,她还记得留在后面的那个少年。   元泓听她说起别的男子,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他面色如常,“他自己顽劣,就让他在那里站着好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动气了。玲珑吐吐舌头,被他拉着往前走了。   玲珑不欲在此久留,元泓已经来客人了,她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太好。   她立刻告别,随便把手里的芙蕖也一股脑的塞给他。   玲珑蹦蹦跳跳走远,元泓叫人送她出去。等到回头见元朗的时候,他面色阴沉,“你来作甚么?”   元朗是吴王的孙子,吴王和平原王是一辈的,算起来,的的确确是他的侄子。   两人年岁差的不是很大,以前经常在一块玩闹。   元朗见之前看到的那个妍丽少女已经不在了,不过看到之前少女手里拿着的那只芙蕖躺在元泓的臂弯里。   “阿叔?”元朗小心的喊他一声,然后就接到了元泓冰冷的一瞥。顿时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小时候还好,现在在元泓面前,发现这个阿叔越发沉稳,也越发让他有些惧怕。   “你来难道有正事?”   元朗一下结舌,要说正事也真的没有什么正事,他听说苏家的小娘子要到这里来,所以特意在树上呆着,等着佳人经过。   苏家女儿,以貌美闻名洛阳。但是其人也极其难缠,她貌美性冷,让所有爱慕她的人,摩拳擦掌想要赢得她的芳心,但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元朗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声,无意间知道她会过来,特意守着。谁知道,他在树上一脚踏断了树枝,就掉了下来。   “……”元朗不好把自己真实意图告诉元泓,“听说阿叔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听说平原王已经向陛下推荐阿叔,让阿叔入朝……”   说着元朗顿了顿,“阿叔怎么想?”   “道法自然,还能如何想?”元泓一眼看破元朗的意图,“你到我这里,是别有所图吧?”   元朗干笑了几声,“没、没有。”   “……”元泓不想和元朗多呆,他伸手扶额,“你年岁不小了,竟然还做这种躲在树枝上窥探女子这种事来!”   元朗被元泓训的面子上挂不住,但是就这么被元泓训斥,还是不甘心,“阿叔,我未娶她未嫁,这有甚么不可的。”   “如果她是阿叔的人,那么另当别论。”   元泓被这么一句话哽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出去。”   哪怕面上不显,怒气却已经从平静的表面下喷薄而出。   元朗见状,不敢多留,立刻脚下抹油马上滚出去。   男欢女爱,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就算祖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过只会一笑置之,别说惩罚,就连训斥都不会有。   元朗是闹不清楚元泓为何大怒。   元泓坐在那里,过了好会,心绪还是未能完全平伏下来。   侍从在外面送来元朗已经离去的消息,他让人退下,仆从退下之后,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安静了,甚至他不喜欢周围有人,他甚是享受这份孤寂,可是现在这孤寂于他而言,却有些难以忍受。   他拿出玲珑送他的那套茶具,茶具已经有几分陈旧,如她所说,已经用了好几年了。他伸手拿出一个,茶盏底描画的桃花枝叶蔓延,格外生动。   元泓的嘴唇动了下,却没有能发出声响来,最后那两个字在他喉间滚动,他叹了口气,吐露而出,“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的处男心,如何安放……   *****   是不是也很甜甜甜?咩哈哈哈哈,春天来了,吃点甜的,有益身心~   我看明天还是后天,能不能把收藏过千的万字更给憋出来 第29章 迫近   玲珑径直回家了, 才到家里, 就有侍女请她到沈氏那里。玲珑立刻就去了,一去就发现林氏和苏惠都在那里。   “叔母。阿姊。”玲珑见到林氏和苏惠,立刻亲亲热热的喊。   “夭夭回来了。”沈氏听到玲珑的声音,原本就笑意满脸的面庞上, 又增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沈氏也不在乎妯娌在跟前, 对玲珑伸出手来,玲珑走过去,拉住沈氏的手,坐在沈氏身边,亲亲热热的靠在沈氏身上。   “这么热的天, 又跑出去了。”沈氏伸手在玲珑额头上一摸, 不出意外就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玲珑因为夏天爱出汗的体质,到了夏日, 只要外面热浪滚滚,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往年这个时候, 沈氏也会帮女儿把能推掉的应酬都推掉。让她能在家里好好的熬夏。   “嗯, 儿出去走了走。现在不是早早回来了嘛。”   沈氏亲自从侍女手里拿过细麻布巾, 给玲珑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净。玲珑肌肤生的娇嫩, 稍微力气大点,就会泛红。所以沈氏擦的很小心,同时也很慢。   林氏和苏惠坐在那里, 看着沈氏和玲珑两个人在那里母女情深, 过了好会, 沈氏见着差不多了,才把手里的细麻巾丢给侍女,还让侍女给女儿断了一碗姜奶上来。   那东西别家没有,是女儿自己要人照着她的做法做的。沈氏觉得不错,而且姜可以驱寒,对女子月事有益,干脆时时刻刻让庖厨底下给女儿准备着,哪怕夏日里也不例外。   林氏看着沈氏和玲珑这么一来一往,心底的怨毒压抑不住的就往上冒。   世上妯娌之间,和睦的少,怨怼的多。林氏和沈氏也不例外。林氏在沈氏嫁进来的一开始,也没有什么不快。尤其看到婆母苛待沈氏,哪怕不出手相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但日子一长,林氏看着沈氏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尤其夫妻恩爱,夫婿疼爱她,到了无所不及的地步。   林氏记得,沈氏进门的三年后的一天里,天降大雨,庭院里到处都是水。人过不去,苏远干脆亲自下水背沈氏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背上是背着他平生最宝贵不过的宝贝。   走几步就要问背上的人,是不是颠簸了点,一切好不好。   那柔情蜜意的样子,简直让人嫉妒。   人都是恨人有怨己无。从那刻开始,林氏就不再对沈氏有半分的善意,甚至看见婆母为难沈氏,心中快意,还要在一旁鼓掌。   可是婆母的刁难,并没有是林氏以为的那样,夫妻生嫌隙,反而越发恩爱。甚至婆母塞过去的那几个原本要给苏远做妾侍的侍女,也没了踪迹。   林氏看着苏远夫妇恩爱无比,明明已成婚几年,哪怕是神仙一般的美人,也会觉得腻了。但是这对和蜜里调油似得,越发显得自己灰头土脸。沈氏所生的长子,聪慧无比,将她的儿子全都比了下去。   眼瞧着沈氏不管是夫婿还是儿子,全都比自己强。林氏心中嫉恨,正巧苏远夫妇离家,她就对玲珑下手。   谁知道那么小一个孩子,心眼却比筛子还多,人不但逃了回来,她自己险些被休。   若是……若是那时候再下个狠心,不是要把九娘卖了,而是杀了,那就更好了。   林氏抿紧嘴唇。   沈氏把手里的姜酪递给玲珑,回头过来,看到林氏。沈氏视线和林氏对上,凛冽如刀的眼风立刻让林氏清醒过来。   林氏心跳如鼓,汗出如浆。   “刚才在看甚么呢?”沈氏开口道。   沈氏面上含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隐含威压,林氏低头下来,“我看九娘竟然都长得这么大了,上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是呀。”沈氏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正在吃姜酪的玲珑,雪肤花貌,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还是有波折,幸好当年夭夭机敏,要不然还不知她现在会怎么样。”沈氏说着,眼刀越发锋利,落在林氏脸上。   林氏觉得沈氏如刀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实质,割的肌肤生疼。   “阿娘。”玲珑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阿娘别担心了,儿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沈氏点头,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满脸戚色,“说起来,若是你儿子还在,现在也只比夭夭大那么点了。都能娶妻生子,让你含饴弄孙了呢。”   这话一出,林氏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她坐在那里呆愣愣的看着沈氏,沈氏假意抬手擦了擦脸颊,“可惜了,多好的孩子。”   林氏两个儿子溺水身亡之后,再也没有生育。苏选的儿子都是后来的侍妾所生。沈氏这么一说,等于是当着小辈的面,掀了她的伤疤,不给她留什么体面。   林氏脸上抽搐,可沈氏满脸悲戚,似乎是真的替她在感伤。   “对了,把两位郎君也给请来。”林氏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漏壶如此吩咐。   不一会儿,苏茂和苏昙过来了。两人都知道沈氏和这位伯母的恩怨,只是行了小辈的礼节之后,就一左一右站在沈氏玲珑左右。   “你看我,想起那两个孩子,我都还忍不住。”沈氏说着擦擦眼角的眼泪。擦干净眼泪之后,沈氏看向林氏,“对了,今日阿嫂可是有甚么事吗?”   当然有事,如果没有事,林氏也不敢上苏远家的门。   她看了一眼苏惠。   “七娘犯了错,今天她是过来认错的。”   林氏听说今天玲珑跑出去了,才带人过来,反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沈氏是长辈,不可能惩罚过重,没想到人竟然还真的那么早回来了。   见苏远家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场了,林氏的脸色极其难看。   小娘子的脸皮薄,脸面看得比男人还要重要。沈氏把九娘留下来还不够,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叫过来,看来是一定要给自家七娘难堪了。   “弟妹,这……不太好吧?”林氏开口。   沈氏依然是之前的温婉,“怎么不好呢,孩子犯了错,就得纠正,这么多人看着,想必也是印象深刻,日后才不会再犯。阿嫂难道觉得不是么?”   苏惠听着沈氏这话,浑身上下气的都在发抖。她站起来,“阿娘,这都是我做的,我给叔母和九娘赔礼道歉好了。”   说着她站起来,径直走到沈氏母女面前,她低头下来,“之前是儿肆意妄为,还请叔母和九娘原谅。”   “……”沈氏看了一眼苏惠,再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   玲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侍女手里把姜酪捧了来,她漫不经心的吃了两口,丢了回去。   “七娘也大了,应当知道自己也不是小儿,就算是小儿,也知道轻重。老夫人的法会都还没有结束,你竟然还纠缠男子去了。”沈氏话语轻柔,每一个字都是柔软的,可是落在耳里,几乎每个字都在打人巴掌。   “你大了,也懂事了。但是轻重也应当知道。”沈氏说着瞟了一眼林氏,“这女子长成之后,倾慕男子,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贵人,理所应当,可是你也该知道尺度。祖母法事还没有结束,就做出这种事来,害的夭夭亲自上门给你求情,被人拒之门外,不孝不悌,这个罪你受得了么。”   苏惠听到玲珑亲自上门为她求情,浑身抖了下,不可置信的看向玲珑。   玲珑当然明白她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玲珑乖顺的坐在那里,“七娘和我都是苏家女儿,自然是要帮着堂姐的。”   她说着,对苏惠安抚的笑了笑,“阿姊以后可别这样了。”   沈氏看着苏惠挑了挑眉头,苏惠咬牙,不得已给沈氏母女跪下。坐在坐床上的母女下拜。   等到她磕了三个头,沈氏才开口,“你这是做甚么,七娘起来吧。”   说着,沈氏转头和林氏说了几句话。把这对母女作弄够了,连她们在跟前多呆一刻,沈氏都觉得厌烦。   林氏带着女儿出门,一直到马车除了苏远家的门。苏惠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苏惠在家这段时日很不好受,父亲苏选知道她冲撞了贵人,以为她把自己入仕的事给搅和之后,把她和林氏当着那些侍妾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通。   来之前就知道沈氏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但是却没有想到沈氏竟然会这么不留情面。   偏偏沈氏还站着孝道的道义上,叫她们无话可说。   林氏抱着苏惠,“别哭,哭也没有甚么用。七娘可要记住今日她们对我们的一切,还有你两个弟弟的仇。”   林氏两个儿子死了之后,曾经一段时日沉湎在丧子之痛里,苏选虽然一开始也悲痛,但到底内外有一堆事等着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日陪着妻子感伤丧子之痛。   尤其林氏还哭闹两个儿子都是沈氏害死的,可是当时周围全是自家的人,而且查过了,两个孩子的确是溺水而亡。一家兄弟,不管如何不睦,这种杀害侄子的罪名一旦传出去,先别说官府那边,就连苏家都要蒙羞。   开始时候,苏选还劝过几句,可是时日一长,就不耐烦了。儿子死了,那没办法,但他必须要有儿子,不然死了之后,连灵前供饭的人都没有。林氏那时候为了儿子夭折弄得憔悴不堪,根本不可能再受孕。正好那个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年轻貌美的良家子,那良家妾给苏选生了儿子。   等到林氏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苏惠听着,在林氏的怀中点头,“阿娘放心,两个弟弟的仇,儿都记得。”   玲珑等人一走,立刻就没了样子,她靠在母亲的膝盖上,“这两个来了真是扫兴,我还想问阿兄要一匹马,回头我要出去打猎骑。”   沈氏听后,都和儿子们笑了,沈氏低声问她,“你不去恩人那里了?”   玲珑在沈氏怀里摇摇头,“天太热了,不想去。”   “何况他也有事,经常去也打扰到他。”玲珑说得一番认真。   玲珑喜欢看他被自己弄得手脚无措的样子,不过还是过几日见着。男女之间,就算再情热,也要掌控着里头的距离,远香近臭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何况……逼一逼他也好。   玲珑狡黠的笑。   这事只有她老是用力气,那就没意思了,他不能老是受她的好处,还是那么犹犹豫豫的。   玲珑一去,就好像凭空消失似得,再也没有消息了。   元泓这里恢复了修道道场该有的清冷。他坐在静室内,心里已经默念几遍经文。原先很快安静下来的内心,到了此刻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的趋势,相反却依旧一如这几日来的急躁。   他知道自己为何急躁,也知道自己只有见到她的时候,心头的浮躁才能散去。可是她没有来。   元泓以为她会来的。以前他还在山上的时候,她腿伤才痊愈,都坚持过来看他。现在同在洛阳,于她而言,更是便宜行事。   日日来都不成问题。   可是自从那一日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夏日里日长夜短。天色被拉的很长,夕阳和一抹残阳留在西边的天上,过了许久,才在天际拖下一条长长的尾巴,落了下去。   夜幕降下,这一天过去了。   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窗棂里,徒留一地的昏暗。   他坐在昏暗里,长久没有出声,终于外面有了些许响动,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奴仆在外面道,“郎君,天已经黑了,要不要点灯?”   元泓动了动,“点吧。”   说完,外面的奴仆进来,把灯点上。   他看着这一室内的昏暗,再看了看外面,外面残余的那一抹残阳都已经落了下去。   “又是一日。”他淡淡道。   奴仆们不敢搭话,只敢把油灯点好,然后退了出去。   元泓靠在窗棂旁,看着外面的天色,这一日又熬过去了。她来的时候,不觉时光飞逝,她不在的时候,哪怕计时的漏壶只是滴下一滴水下来,也觉得过了一年那么久。   他是真的遇上能克他的人了。   前两日,他去见引他入道的老道人。当年他从平原王府被接回贺若家的时候,高烧不退,那时候皇宫里的医正都被请了来,对他束手无策,甚至有医官说就算救回来,他很有可能也会变成个傻子,那时候外祖父在洛阳布下千金,只求有能人能救他一命。   那时候就是一个老道人救了他,不但退了高烧,而且他还恢复如常,没有落入医官预言的那个痴傻境地里。   老道人不知道从何处来,甚至连自己的道号也没有告诉,他留在贺若家几年为他调养身体,同时也和他说了不少道家。   他最后入道,也是受了这位老道人的缘故。   多年不见,老道人不知为何回到洛阳,他得知之后前去相见,老道人鹤发童颜,一如当年。元泓视他如同自己的师父。   言谈之中,他也透露出自己心境大乱。   原本他只是来求老道人指点迷津,把自己从这一片迷茫里救出来。老道人却是伸手抚摸自己如雪的长髯,“既然如此,不如应了如何?”   “男女情事,原本就是如同饮食,人之本性。既然心境乱了,说明这就是你的劫数。躲躲闪闪,逼着自己放下,不过是给自己平添了心魔,何苦来哉。”   “道法自然,随他去吧。”   元泓靠在那里,伸手捂住了胸口,老道人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耳畔。   道法自然,顺应就好。   说来简单,可是真正坐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心头如同一团乱麻,乱糟糟的一团,不管他如何想要理顺,都理不开。能让他能露出欢欣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但她现在此刻不在,前日没来,今日没来,明日……恐怕也不会。至于后日,他也不知道。   他听过不少南朝传过来的那些怨女相思歌谣,往昔不过听听就罢了,当做长夜漫漫里的一点乐趣。   现在明白,那些怨女传唱的歌谣,根本就不敌他此刻心绪的十分之一。   他可以过去见她,但是心底里莫名的有些不敢。他自己孤独久了,早就习惯,要他去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些。   他靠在那里看漫天的夜色,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上了戴在尾指上的银戒。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人走动的声响。   “郎君,大王请你过去。”   北朝都城设置里坊,每逢入夜之后,里坊之间坊门关闭,隔绝交通,大道之上还会有士兵巡逻,但凡见到没有无故在街上游荡的人,不问缘由,一律打死。   这个时候坊门已经关了,但幸好坊内还是可以走动的。   元泓居所和平原王府同在南坊,他骑马直接到了平原王府。   平原王见到长子来了,立刻亲自出来把他迎接进去,一直到了堂屋里,元泓才发现贺若仪也在,不仅是贺若仪,还有一干王叔。   “阿爷,这是……”   平原王抬抬手,吩咐身后的长吏“把王妃和二郎都请来。”   不多会徐妃和元洵来了。徐妃知道家里来了很多人,但是没有平原王的吩咐,她也没有出来,看到堂屋上这么多人,顿时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徐妃面上未曾显现,“大王,这是……”   她看到元泓就坐在平原王身边,“大郎回来了。”   徐妃曾经想过若是元泓在王府里,正好落到她手里。但没想到元泓竟然是搬到外面,而且外宅也是由平原王自己的,没有她的人。   不过急躁了一段时间之后,徐妃倒是平静下来,反正她都等了这么久,再等一段时日,也没有什么。   鲜卑没有男女不相见的规矩,哪怕陌生男女,也是大方相见。贵族也是如此。   在座的宗室对徐妃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平原王等左右都坐下之后,才开口道,“我打算向陛下陈情,恢复先前王妃的封号。”   此话一出,在座的宗室们纷纷交头接耳。   徐妃更是脸色惨白,身形晃了一下,元洵在一旁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娘?”   元洵之前也知道当年那一桩往事了,论起来,贺若氏的确是板上钉钉的原配发妻,这个没办法改变的。   徐妃伸手扣住元洵的手,死死盯着他,示意他说话。可是元洵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在座的都是从先帝时候的诸王,根本就没有他一个小辈说话的份。   “阿爷?”元泓开了口,“当年诏令是先帝所下,阿爷这么做,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当年先帝令弟弟们贬谪原配,再娶王妃,为的是从上而下彻底推行汉化。现在若是恢复了贺若氏的王妃称号,等于是打先帝的脸面,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总要试一试。”平原王对长子笑了笑,“你阿娘嫁给我,反而……”   平原王想到贺若氏的结局,还是没能说下去。   “前段时间你入宫陪驾,陛下对你很喜欢,说你早些应该入朝。”说起这事,平原王的眼睛里终于多了几丝光亮。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贺若仪在一旁看着,嘴角终于多了几分笑,他斜睨向徐妃。这个女人,他一向没有放在眼里,就算他女儿被欺凌抑郁而终,他找麻烦,也只是找徐妃父兄的麻烦。   徐妃感受到贺若仪投来的一眼,不想在仇人面前露出颓态,勉强支撑着,背脊挺的笔直。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的。”终于有宗室迟疑开口。   “平原王说的对,不管如何还是要试一试。我贺若家,还没有以妾礼下葬的女儿呢!”贺若仪道。   元泓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此事几乎看不到什么成事的希望。不过只是父亲摆明态度而已。   说了几句话之后,众人散去。   元泓起来,他看了一眼徐妃,徐妃由元洵扶持着。平原王让徐妃和元洵过来,只是为了告知他们一声,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听这对母子一句话。   徐妃看着元泓,元泓长身玉立,俨然已经长成,而她的儿子,还十四五岁。和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元泓陪着平原王说了一夜的话,其实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听平原王反复说内心的愧疚。   其实人都走了这么多年,愧疚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于他而言,父亲的这点愧疚,在这世间站稳脚跟还事有莫大的好处。   父子两个一直说到夜深再睡下。   元泓心下对恢复生母名分的事,并不看好。此事绝对是成不了的,但成不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把此事放到一边不管。   当初对汉化不满的鲜卑勋贵和宗室太多了,以至于先帝绝大数精力都用在平定内乱上。现在虽然不复先帝时候的乱象,但对鲜卑也不能一味压制。   掌管兵权的都是鲜卑人,说是汉化,但是汉人只是做文官,并不掌军权。到底还是信不过汉人。   一番思量,他抬起手,看着手掌尾指的银戒。   早知道应该把橘团带过来,一只猫一只银戒,正好凑一对。   心里这么想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总算入睡了。   平原王把此事送上去,果然不出所料,被年轻的皇帝驳回。不过皇帝也并没有完全让平原王失望,另外下一道诏书,封元泓为渤海县开国公,拜中书侍郎城门校尉。   另外元城公贺若仪进为东郡王。   哪怕没如平原王的意,但也恩遇申侯,有明显的安抚之意。   虽然只是个国公,但也仅次于亲王。哪怕不成,也算是给了平原王还有贺若仪足够的脸面。   这种事在洛阳炸开一片,迅速传开来。   玲珑对这个消息,听了会,记在心里,没有多想。这个消息于她来说,不过就是知道了哪个人坐在哪个位置上,到时候应酬的时候,不会出错罢了。   玲珑开始准备起来,和沈氏一道去东郡王府给贺若仪祝寿。   贺若仪大寿,再加上过寿之前,还进了王爵。双喜临门,这下更要隆重庆祝,洛阳里头但凡是能排的上号的,全都要过去祝贺。   苏远也不例外,他武将出身,后面却误打误撞的做了尚书左丞。在洛阳里行走,想不和这些勋贵们打交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苏选在家里叮嘱了妻女一番,出门的时候却见到苏惠,苏选是不觉得自己这个是来有什么不对。   “想来九娘身边缺人,我把七娘送来了,权当给九娘搭把手。”   苏远急着出门,若是耽误了时辰,显得没有礼节,见人都送来了,直接带了上去。   玲珑对苏惠笑了笑,而后就没搭理她了。王府之中来往济济,玲珑跟着沈氏进去,沈氏见到贵妇,都要给自己女儿介绍一下。至于苏惠,沈氏几乎是没有点到。只有贵妇好奇问到,才会说那么一两句,似乎真的是玲珑的侍女一般。   玲珑也不甚在意。   见过了贺若家的女主人,玲珑就坐在坐床上吃吃喝喝。   贺若家的羊烤的很不错,外焦里嫩的,是她的最爱。她偶尔和其他贵妇说几句话。言笑晏晏的模样,最是醉人不过。   元英在一旁看着,扯了扯嘴角,靠向身边的清河王妃,“阿娘,她又来了。”   元英很不喜欢玲珑,只要有她在,几乎所有的风头不知觉的都会被她抢走,尤其有年轻郎君在的时候。   那些郎君满眼里全都是她。   清河王妃闻言,看了一眼沈氏那边,沈氏母女出色的容貌,让她们哪怕坐在那里,也引人注目。   “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德行。”   清河王妃冷哼。   “也是那些人办事不利,但凡他们办事利索点,也不会让人坐在这里了。”清河王妃道。   元英知道清河王妃说的是什么,毕竟她是听着母亲如何下令的。   原本以为人死了,谁知道过了那么一两个月,竟然又在洛阳出现了。   清河王妃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无事,这一次不成,总还有下次。”   玲珑察觉到有人看自己,那目光颇为不舒服,脖子动了动,看过去,见着是清河王妃。清河王妃和沈氏的那些恩怨,玲珑知道。所以她迅速把头扭了过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最后还是沈氏觉察出不对,和清河王妃打了招呼。   旁边的小婢上了一盒糕点,玲珑拿过来,才拿起一个点心,就见到下面压着的一只玉扳指和小纸条。   这种小把戏,玲珑早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她拿起扳指看了看,抽出下面的纸条,上面约定她在中庭见面。   她去中庭轻而易举,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   玲珑看了一眼手里的扳指,扳指以白玉而成,浑身剔透毫无半点瑕疵。白玉无瑕,价值连城,也不知是哪个送来的。   不过这出手,身份不低。她还是别去招惹麻烦了。   她直接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苏惠小心捡起来。塞到袖子里。   苏惠找了个空档出来,原本就无人在意她,因而她跑出来的时候,也没人发现。   这座府邸太大,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里头乱窜。她一面看路,一面往前跌跌撞撞走。突然一只手把她推开了,苏惠一把跌坐在地。   “……”把她拂开的人,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但是那人苏惠却是认识的。他才迈动步子,她就追了上去。   “道长!”   这声音让他回头过来,面前的脸庞生疏的很,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印象。他抬腿就要走。   谁知那女子抓住他,“我知道之前我说的都无凭无据,道长自然不会相信。但是今天有儿郎给九娘送纸条,约她在中庭相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言语急切,两眼盯紧那个俊俏不似世上人的男子。   只见那双眉宇骤然一松,竟然生出点惊喜来。   苏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自己明明说的是九娘和男子私会的事,但凡一个男子都会怒火攻心,急躁的甚至要亲手去抓人了。怎么可能还会高兴?   元泓垂首看着苏惠,“夭夭来了?”   苏惠嘴长大,翕张了几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不过元泓也不必再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确定的话了。   他轻轻挥了挥衣袖,直接把衣袖里从苏惠的手里抽走。大步直接往中庭过去,这时候客人都已经落座,原本热闹的庭院一下清冷了下来。   那些下人走的路,和贵人们走的大道完全不一样。这时候果然只有晚间的风声。人影一个都不见。   元泓站在那里,等了好会,终于见到有人来。但那不是玲珑,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影。   元朗踩着欢快的脚步一路过来,脸上都是压制不住的雀跃。他是私自从酒宴上偷偷溜出来的。   其实这种酒宴无聊的很,集聚在一起,说些套话,然后痛快喝酒。欣赏些从西边又或者是从南朝来的新鲜舞伎……   元朗对于这些把戏都烂熟于心,根本就没有多少兴致,他知道苏家九娘来了,特意让人给苏九娘送去了纸条和他一直都戴在身上的都玉扳指。   应该……她会来见他的吧?   元泓看着元朗站在中庭那里,脖子后面像是被人提起一样,伸长了往过廊上面看。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过了一会,他终于走出去,元朗见着有人来了,满脸堆笑,可是发现影子不对。   来人不是女子的襦裙高髻打扮,而是男子的绯衣小冠。   “阿叔!”元朗见到元泓,不知所措,“阿叔怎么在这?”   元泓反问,“我为甚么不能在这?你在这里作甚么,快回吴王身边去!”   这话掷地有声,甚有威势。元朗一缩,可是想到这个时候的元泓应该在酒宴之上,怎么可能到了这里。   “阿叔该不是听到了我约苏家九娘子,所以才来的吧?”   话语才出,就见到元泓眼眸眯了下。   “你该回去了。”   元朗梗着脖子,“我不!这男女的事,阿叔为甚么要插手!”   “她对你根本无意,你费甚么力气!”元泓怒道。   “她从来没有说过,”元朗脾气上来,就和元泓顶撞,“阿叔该不是自己有意,所以拦着别人不准亲近吧!”   元朗和元泓岁数相差的并不是很大,小时候更是在一起玩耍,叔侄之情还不如说是玩伴之情准确些。   元泓道,“她哪怕没说过,但多少也能看出来。你何必要这么作态。”   “男女情事,原本就天经地义,哪怕是春日里的野鹿,为了母鹿也会相互厮打。苏九娘那样的女子,不争不抢,根本就不能获得她的芳心!”元朗急了,他左右环顾,还是没有等到佳人倩影。   “多少男子对她梦寐以求,阿叔恐怕才回洛阳不知道。”   “够了!”元泓低喝,他一把抓过元朗,“你先回酒宴,到时候吴王问起你在那里,又闹出来,恐怕脸上不好看。”   说着他强制把人推走,元朗心有不甘,可恰好贺若仪的儿子经过,元泓立刻请舅父把这个不省心的侄子给送进去。   人一走,中庭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方才元朗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元泓没有到前面宴会里去,他站在那里,在等她来。   夜色宁静,几乎还能听见微风的声响。   元泓站在中庭里,心里说不上来,希望她来还是不来。   他之前就已经给外祖父敬酒,说过敬辞了。此刻出来,在礼节上自认没有什么纰漏。   在这里等了一会,除了偶尔有出来醒酒的人之外,没有人出现。   元泓站在那里,心头微凉,不知道到底是失望,还是放心。   再等了一会,他打算转身离去,身后夜色里传来了轻微的女子足音。人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一旦记住了,就很难弄错。   中庭点有篝火,走廊上为了防备火灾,所以并不另外置灯。足音从黑暗里传来,元泓回头过去,静静在那里等待。   过了小会,原本在黑暗里的人影整个都浮现了出来。   玲珑步子不慢不急,有着她自己的节奏。   她手里提着一盏小灯,她看见中庭里站的人,顿时咦了一声。   玲珑打算亲自把手里的东西给还回去,她刚刚才知道是宗室子弟给她送来的。宗室子弟之中,爱闹事的多,而且有些在朝堂里担任要职,这种人不好得罪,一旦得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报复。   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过来一趟。让侍女转交,也行不通,因为侍女到不了这里来。   这种事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又得心应手。   “道长?”玲珑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吃了一惊,而后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又呀了一声。   今日来给外祖父祝寿,元泓不可能还穿得一身道袍。他保持着回身的姿势,回首看她。一旁篝火的光映照在他的眼里,成了两簇冰冷的火苗。   玲珑本能的觉得不对,因为和自己知道的完全对不上。她看看左右,发现中庭之中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道长在这里等了多久?”   玲珑说着,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元泓眼眸幽深,没有立刻答她的话,“那你来这里干甚么?”   “还人东西而已。”说着玲珑左右环顾,“这里只有道长么?”   元泓看着她,她青春正好,一段时日没见,似乎比之前越发妍丽。   她正要开口说话,元泓侧首看了眼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带到黑暗里。   玲珑的背一下贴上了墙壁,她拿不准元泓此刻想要做什么,“道长?”   元泓微微侧首,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来了。”   黑暗里,玲珑看不清楚,手里提着的那盏灯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两个此刻离的极近,玲珑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的体热。   “有人?”玲珑皱眉。   黑暗里,他的唇又离她的耳朵近了几分,“若是有人看见你我在一处。恐怕说不清楚。”   他说话时候气息吹拂在她的耳朵和脖颈上。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那感觉轻微却又完全不容忽视,偏偏又都在她的敏感处。   他说完又迫近了些,这下两人之前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真的是亲密相接了。   而元泓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似得,头颅似乎落到了她肩膀处,她脸颊几乎都要感受到他的发丝。   胸膛迫近,玲珑双手放在他胸膛,几乎无处可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开始反攻了么   玲珑:……   今天这个万字,是收藏满一千的哈~还是更一万字的吧~ 第30章 为配   玲珑敏锐的感觉到, 今日压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身上的人, 不说是个循规滔距的礼法人,但也不是放浪形骸,随心所欲的浪荡子。她几次出手撩拨,哪怕是被她逼得急了, 想要教训她一顿, 结果还是被她给反客为主,没有丝毫招架的能力。   可是今夜,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呼吸深深浅浅的喷涌在她的耳朵上,那地方不管男女都是敏感之处,她还格外敏感些, 呼出的热气吹拂耳洞, 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那地方她从来没有让他碰过,他也矜持守礼, 从来没有接触过。   如今误打误撞的, 让玲珑有些受不了。   不过比身体上的颤抖更让她不解的是, 他干嘛要把自己拖到这里来?说是怕人看见, 可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最多外面传一个无伤大雅的绯闻。   对于她来说, 这个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也不在乎。   “道长……”玲珑才来得及低声喊他,结果就被他的手指给摁住了唇。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出声。”   玲珑眼眸眨了眨, 这边没有灯火, 她手里的那盏提灯也不知道被他拉扯里丢到哪里去了, 在一片昏暗中,只能听到他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碎发落在她脸颊上滑动而起的微痒。   手指压在她的唇上,明明动作很轻,却真的让她成功噤声。   玲珑眼眸看向中庭,脚步从那边的过廊里响起,开始还算平稳,可到后来就越发急促,玲珑躲在那里都能听出脚步里的迫不及待。   对方的身影在中庭的篝火里显现出来,是个十几岁的俊俏少年。一身的锦衣华服,头上戴冠,站在中庭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玲珑的错觉,那少年出现的时候,身上的人贴的更紧了些。   她原本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此刻也管不上什么用了,施加在她腰上的力道,比往昔她把他逼急了的时候更甚,她玩玩闹闹,可是力气真的不是元泓的对手,他稍微使力,她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都被迫往他怀里送。   那迫近的感觉,和她平常和他调笑完全不同,玲珑心底难得的冒出了几分慌张。   手抵在他胸脯上,可惜这点力气,根本就无济于事,她整个都被拢入怀里,那如烟的柏木香此刻将她浑身环绕,几乎整个密不透风。   那触感简直比当初在山上两人独处的时候更甚,玲珑对于这事向来是游刃有余,那些男子对她只能远观,不能近身。生怕得了她的厌烦,只要她没说话,什么都不敢做。哪里和现在似得,话也说不得,只能被整个抱住。   玲珑见着那少年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她也不记得了。   她整个都在元泓怀抱里,手臂环绕过她的身子,透过他的肩膀,她只能勉强见着那个少年在那里等了好会。   玲珑知道那个应该就是给她送信的人了。   “道……”玲珑还想再说,让她出去把人家送给她的扳指送回去,这东西她留着不合适,要是让人误会她默许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压在她唇上的手指力道比之前更重了些,玲珑说不出话了。   那少年在那里等了好会,迟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过了好会,垂头丧气的走了。   等到玲珑瞧着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她才道,“道长,人走了,可以放开我了。”   可是人却没动,腰上环住的手臂也没有丝毫挪开的迹象。   “你还记得他吗?”他问。   玲珑道,“像是在哪里见过,但……”   还没来得及说完,又听到他问,“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玲珑脸都快要皱起来了,不明白为何元泓会问她这个,她之前知道给自己送东西的事个宗室,她也觉得那个少年有些面善,但到底在哪里见过,完全想不起来。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不记得了,何必还要追问。   元泓低头,死死的盯着她,怀中人满脸疑惑不解。   瞬间元泓心头的凉意散开稍许,散开只有又莫名的有些悲凉。   她的性子,其实说起来无情的很。看似妩媚风情,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在她的心里能留下一笔。   玲珑没听他回答,仰起头来,“道长,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她笑容里满是狡黠,“刚才不是说怕人看见么,现在人都走了,道长也应该放开了。难道说……”她拉长了语调,“道长舍不得放了?”   结果玲珑等到的回应是一片沉默。   玲珑奇怪了,以往她这么说,他早该慌慌张张的把她松开。   终于腰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有要松开的趋势,玲珑正要松口气,谁知腰上被施加的力道根本没有半点放松。   原本压在她唇上的手指,在她唇瓣上滑动。手指指腹间都是薄茧,在唇上滑过的时候,有些许疼痛。   “道长?”玲珑不解开口,坐实了心中的想法。今夜的人和平常的他,果然是大有不同。   昏暗中,元泓终于开口了,“有甚么人曾经到你的心里去?”   玲珑不知他问这个要干甚么,“道长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让谁到我心里?”   玲珑一面说,一面轻轻向外推了推他。   元泓的个头比她高大,平常的时候还不显,现在两人贴在一块,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环抱住,哪怕她微微挣扎,也没有半点用处。   “我不知道。”元泓垂首在她耳边轻轻道。   元泓真的不知道,谁能有那个本事在这只狡黠小狐狸的心里留下一席之地。他不知道,但如果那人不是他的话。   如果不是他的话……   元泓脑海里莫名的浮现起,她这段时日的冷落。怀里的这个人永远这样,嘴里说着如蜜一样的话,可是她心里如何谁也不知道。   她可以甜言蜜语,同样也可以将人放在那里一别十几日,不闻不问。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手指下滑到她的脸颊上,未及又滑落到她的脖颈。   脖子被触碰,玲珑顿时就有些不敢动了。那地方敏感,但也是要命的地方,那力道很轻,但玲珑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想甚么?”玲珑听到他问。   “道长觉得,我心里想甚么?”玲珑调笑一句。   此言不说还好,一说对面的人顿时陷入沉默里,玲珑敏锐的觉得不好,然而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他的怀抱紧紧的禁锢住她,就算是挣扎也逃不出去。   他低头下来,笔挺的鼻梁在她面颊上轻蹭着。玲珑见他只是这样,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这一口气还没彻底放下来,炙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元泓除去她之外,并没有和其他女子有过什么亲密交往,不过之前玲珑半是玩闹半是挑逗,无意之中,倒是教会了他不少从未知道的东西。   他低头下来,如同猎食的野兽将她整个圈住,不给她有任何翻身逃走的机会。   那些她曾经对他做过。她总是娇娇媚媚的亲吻他,一面亲吻,一面嘲笑他的手脚无措。他学着那日她的做法,加深这个吻。   以前都是他被打的措手不及,但是现在攻守易型了。   舌头的吸啜,都是出自她的授教。她曾经何时就是这么对他,现在这些都一五一十全部还给她。   玲珑算是领教到,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那日的一吻,调笑的意味更多些。知道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子,好奇心和想给他留下个印记的猎奇心作祟。谁知那么久之前的,还只有一次,他竟然学的这么通透。   原本放在他胸口的手,失却了力道,软软的下滑。   她可以占尽先机,可是几乎是压倒性的体力下,她此刻也不剩下什么。   玲珑想逃,却无处可去。这似乎是她自己造下的孽,可怎么突然之间人变成了这样,玲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溃不成军,连战败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手掌垂死一样在他手臂上握了握,想要他放开,可惜他不为所动。   玲珑鼻息里发出些许哭音。   而后不管不顾的,直接往他怀里一躺。   她呜咽间,朦胧睁眼,望见了中庭里那一片月色。原本夜色浓厚,还以为是浓黑一片,这个时候竟然出了月光。   朦胧的月色越过了屋檐,照在元泓的身上。   他听得她轻声的啜泣,但娇嫩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停下手来,反而越发肆虐的掠夺。这些时日来患得患失的内心,终于得了些许平静。   怀里的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力气,他手往臀下一托抱,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住。   耳边似乎听到什么细碎的脚步声,元泓终于放开她。玲珑双唇滚烫,新鲜空气终于得以吸入身体,绵软无力的躯体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   她张开口喘息,可是靠着的人,竟然只是稍稍吸了几口气。   元泓突然想笑,他这段时日,在府中等她过来。还不如现在将她主动圈在怀里,她那里都不去,也都去不了。   这愉快在心底腾出,将多日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   “这都是当初你用在我身上的,今日还给你了。”元泓缓缓吐纳。   月光之下,她气息不稳,眼眸闭着,深深浅浅的喘气。   玲珑浑身的上下都在之前唇齿间的激缠里,耗费的差不多了。她虽然自小习骑射,但男女天生的体力差距,不是她那点骑射就能弥补的。   那话语里似乎有报复过后的畅快,玲珑抬头,“差远了!”   这逞凶斗狠的话,偏偏说出来,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她之前的力气和精力都被他给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没回复过来。就连从口中说出的话,都是软绵绵的,与其说斗嘴,还不如说娇嗔来的更为贴切。   元泓听后,先是一愣,而后笑出声,“那麻烦小娘子多多指教了。”   玲珑顿时瞪圆了眼,和见到鬼似得,上下打量元泓。   “道长……你……”   “我今日并没有穿道袍,也不是以道士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你可以不称呼我为道长。”   玲珑低头,好半会都没有声音,元泓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她面颊滚烫,“怎了?”   “你喝假酒了?”怀里传出个声音。   玲珑说完,抬头看着他,现在月光比之前要更甚,足够她把人给看个清楚。   他今日没有穿道袍,而是常见的绯色常服。不过绯色常服倒是比道袍更衬托他的肤色如雪。   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在她面颊上如流水延展。   “你怎么了?”玲珑开口。   “我无事,除去寿宴上的一杯酒之外,再无饮酒。”   他低头,“只是想通一件事罢了。”   玲珑伸手整理了一下发髻,幸好他之前只是紧紧环住她的腰,没有出手揉她的头发,不然这时候她都不好找地方打理。   玲珑一手整理头发,眼前人的手指又揩在她的脸庞上。   他手指修长,之前曾经压在她的唇上,现在又在她的脸颊上游弋。玲珑一愣,伸手去抓,却再次被他揽在怀里。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玲珑垂眸,见着他的手指在自己面颊上滑过。   “将你以前的对我做的,还给你。”元泓道。   元泓知道,自己也只能嘴上这么一说罢了,手指滑落而下,在她纤细的咽喉间轻轻一勾,细腻触感,从指尖处在浑身上下飞窜,眼前炸开一片月光。   “道长?”玲珑神色古怪,她看着今夜完全和之前不一样的元泓,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会成了这样。   “道长是不是累了?”她问。   元泓摇头。   “那我该回去了,我走了好会,恐怕阿娘会找我的。”玲珑才说完,腰上的力道猛然大了许多,她一下整个人又扑到他的怀里。   “你知道刚刚等你的人是谁?”元泓圈住她的要,柔韧纤细的腰身,一如记忆里的模样,他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见过她了,之前的肌肤厮磨,只是将心底的焦躁稍稍抚平,当她一提出要走的时候,原本心里抚平的焦躁,又破土而出。   相思之苦,明明不是什么病症,却比病症更折磨人。偏偏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消除那蚀骨的感觉。   他不愿意她离去,甚至连她离开那么小会都不愿意。   “道长,道长怎么了?”玲珑不会和他硬来,两人你来我往这么久,动粗根本没必要,而且就算动粗了,她也没有什么胜算。   玲珑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伸手捧在他的面颊上,“道长?”   柔嫩的掌心触碰在他的脸颊上,摩挲间生出无限缱绻。元泓眼睫眨动了下,而后回头过去,唇蹭在她的掌心里。   玲珑只觉得掌心里痒痒的,颇为不适应,她想收回去,可是为时已晚。元泓抢先一步,握住她欲抽走的手。   “你是故意的,是吗?”他握住她的手,唇已经再次贴上了她的掌心。   她自小娇生惯养,掌心里也是一片柔软,他的唇落在上面,越发沉醉。   “你是故意撩拨我的,搅乱我的心绪。让我不得安宁的,对吗?”他侧首吻她的掌心,她的手掌被他大手紧紧握住,别说抽出来,就连动一动都十分艰难。   月光朦胧,已经越过了屋檐,直接洒了进来,落在他身上。身上绯袍都被泠泠月光映照的发冷。   他眼眸朦胧,竟然有几分如易碎的琉璃。   玲珑不太明白,不过就是一段时日没见,他竟然就大变样。似乎除了这张脸之外,其他的整个人都变了。   她唇齿微张,刚想说话,他靠近过来,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别说话。”   说罢,他的唇在她的嘴角轻轻碰了碰。   “之前你说考验我的道心,现在觉得我的道心如何?”   玲珑闻到他身上的柏木香,“道长、道心坚弥……”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鲜艳欲滴。   元泓神色不明的低笑,“胡说。”   他的道心在遇上她的时候,就已经如同倾塌的房舍,原先不过是苦苦支撑,在那一场漫长的等待中早已经坍塌了个干净。   玲珑的不说话了,也没有和往日一样,说那些暧昧的话语,做那些令他无所适从的举动。她乖巧的被他抱在怀里。   难得,这个妖精也有安静的时候。   “我的道心已经被你弄塌了,我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能再建起来,或许一会,又或许再也不能了……”   他说着,言辞里,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他的手掌和她背脊上的那一道弧线紧密贴合。   “你说要怎么办?”   他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问。   元泓此刻言语没了以往对人的冷淡,仔细听,甚至还有笑意在其中。玲珑这会觉得,自己恐怕就算是装傻也糊弄不过去了。   “道长要如何?”玲珑躲不开,也避不掉。原本以为还要相互牵扯那么一段时日,没想到竟然他这么快反击了。   元泓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像是羽毛扫在心头上。   月下看美人,是一件极其惑人心智的事。   一不小心,整个心神都会跌入进去。   “你说我想如何?”他俯身,在她耳畔道。   他的确是极其有天赋,学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极快。   她自然是他想要什么,但不可能真的直接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然到时候被占了便宜,都还是她自己的错。   “我不知道,还请道长说明。”   元泓察觉到她的狡猾,只是一笑,手掌稍稍使劲,她就低呼一声。   她想笑还得憋着。早知道他会有一日忍不住,但是没料想到,他竟然这么快,而且进步的一日千里了。   “你们……”   两人正抱着,听到身侧有人说话。   玲珑看向元泓,见元泓面色如常,他耳聪目明,而且此刻这么安静,稍微有些动静,不可能还能躲过他的双耳。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之前还把她拉进来,说怕被别人看到,说不清楚。现在两个这么抱着,难道就说的清楚了?   “九娘?”来者是清河王,清河王和沈氏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交往,苏远又在尚书省为官,彼此之间都有往来,对玲珑也是极为熟悉。   见到玲珑和一个后辈抱在一块,清河王好会都没能说一个字来。   “你、你……”清河王看向元泓,“你……”   元泓这才斯条慢理的把手从玲珑的后腰上放下来,对清河王见礼,“见过阿叔。”   “……”玲珑转过去,“阿、阿叔?”   她看向元泓,她知道清河王是谁,也知道也不是谁都能叫清河王一声阿叔的。   清河王在玲珑和元泓之间看了一圈,“九娘,怎么了?”   玲珑指了指元泓,笑道,“这位是……”   清河王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九娘不知道这位是谁?那怎么……难道他轻薄你?”   说完,清河王自己都觉得不对,这个堂侄自小修道,最近才回洛阳,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女色上有过孟浪之举,看这样子也不是酒后乱来。   “……”玲珑也顾不上清河王着急的询问,“这位郎君是谁呀?”   清河王满脸古怪,既然身份都不知道,为何还亲密的抱在一块?   心中不解,清河王还是替她解惑了,“这位是平原王长子,渤海公泓。”   玲珑双目圆瞪,她一直以为他是贺若家的人,竟然,竟然就是前段日子在洛阳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渤海县开国公。   玲珑头疼的厉害,她转向元泓,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渤海公,有礼了。”   清河王在一边越看越不对劲,“你们……”   “大王多虑了,甚么都没有。”玲珑一句惹来元泓一瞥。   玲珑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身上,和箭似得,弄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我要回去了,阿娘这时候恐怕在找我呢。”说罢,她再向两人行礼,向女眷们所在的后院慢慢而去。   “天黑路黑,侄儿还是去送送她吧。”说罢,元泓抬手向清河王一礼,快走几步到玲珑身旁。   玲珑见是他,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等到离清河王远了,她才开口,“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宗室。”   “你也未曾问过我,何况我是宗室,也没有甚么关系。”   每一句话都在理,她的确是没有问过。等着他自己说,可谁知道竟然会是这样。   说着,他转头过来,“如今你知道我是谁,可堪为配?”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反攻起来,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玲珑:完了完了翻车了   **   告诉我,是不是嗨开森!!!! 第31章 红颜   月光正好, 泠泠月光将天地都染成一片皎洁。月光越过屋檐, 照入廊下,将元泓的袍裾照的雪白。   他话语问的完全没有容玲珑拒绝的余地。   霸道而不容回绝。   玲珑脚下顿了顿,她现在已经目瞪口呆了。   “道长是不是真的喝假酒了?”玲珑不死心。   今天晚上的元泓和之前简直是两个人。玲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把他晾那么一段时间, 就把人给逼成这样了?   玲珑顿时浑身有些冰冷,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元泓站在她跟前,他很有耐心,不过若是她不给他一个回复,她也别想这么一走了之。这只小狐狸,扰乱他的心境, 这一切她理所应当的偿还。   玲珑察觉到里头的不对劲, 她抬眼上下打量元泓,“道长以后打算长在洛阳, 不回去了?”   元泓瞥她, 嘴里的话语冷静的几乎残酷, “难道你希望我还在山上?”   玲珑摇头, “当然不是, 只是我答应了不算, 我爷娘点头,那才是有用。”   说着她扑哧一笑,神情间, 格外天真无邪, 她微微晃了晃身子, 裙摆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其实你留在洛阳也好,我日后去找你,也方便许多。”   “道长,你刚才那话是真心的么?”玲珑见他脸色微变,又问。   元泓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婚嫁大事,能随意拿出来说的?”   玲珑摇摇头,神情之间纯净的几乎残酷,“当然不是,道长你自己都说是大事,我就更不能随便当回事了。”   见到元泓的脸色又开始变坏,玲珑凑上去,小拇指勾起他戴着自己银戒的拿根尾指,左右轻轻的摇了摇,“这事对道长来说是大事,对我来说也是。就不能让我好好想想?”   元泓不说话,沉眸看她。   玲珑在他面前胡闹习惯了,之前他总是会被她弄得手慌脚乱,有无可奈何。她没有继续下去,就算是对他的恩德。   她一手掌控局势,想要如何,那都是看她的意思,现在这种优势荡然无存。   “生气了?”玲珑不慌,这个时候只要露出一点气馁,那就是不高而降,她才不肯呢。   “可是婚姻大事,也必须是爷娘来做主啊。”玲珑说着有些丧气的鼓起脸颊,“道长喜欢我,可是平原王和王妃也不一定喜欢我吧?”   见她担心平原王不答应,元泓的脸色好了点,“不会不答应的。”   “说的好听。”玲珑哼了哼。   “可是如果我们俩不合适怎么办?”玲珑问。   元泓手上一用力,迅速反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胸膛里,“何意?”   玲珑抬眼怔怔看了他一会,“夫妻俩在一块,要过一辈子的,就算道长现在喜欢我,将来呢。”   元泓闭了闭眼,“你自己招惹的我,难道现在就想不认账了?”   说完,就把她往怀里带了几分。   玲珑简直欲哭无泪,她不知道元泓到底怎么了,喝假酒也没见到变成这样的啊,简直和之前的道骨仙风,完全判若两人!   玲珑心下把自己对他所作所为,都仔细的在心里顺过一遍。发现自己除了前段时间为了逼一逼他以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怎么人就变成这样!   “没有。”玲珑都要哭鼻子了,可要是真哭了,指不定就要被他如何。   “可是道长今天好可怕。”玲珑还是没完全憋住,露出了点星点似得害怕,“又占人家便宜,又来逼婚。”   说完她鼻头都动了下,露出些许瑟缩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的确做错了,错在乱了我的心境。却又轻易将我丢弃在原地,仍我尝遍情之苦味,又见到别的男人对你的深情。   百般心绪在他的心头滑过,到最后他却半句话都没说,可是抓在她手腕上的手也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   玲珑知道除非他自己松开,不然就凭她自己的力气,是根本没办法挣开。既然挣不开,她就不干脆不动了。   玲珑站在那里,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们……要不要相处一下?”玲珑小心的继续提出建议,“若是我们两人不合适,成了怨偶多可惜呀,不如彼此先相处一下?”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还留了那么点余地。   可是他还是没有松手。   玲珑叹口气,“道长到底怎么了嘛!”   元泓唇微动,“你是不愿?”   “不是,只是就这么成亲,未免太可惜了些。”玲珑说着凑上去,“若是就这么让道长娶了我,到时候道长得来的太容易,不疼惜我了该怎么办?”   元泓原本僵硬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面前的美人面,满是娇憨之色。   “你还真是……”   玲珑哼了两声,“叫我夭夭。”   “我都把名字告诉道长这么久了,还不肯叫。”   元泓闭了闭眼,“夭夭。”   玲珑笑起来,“这才对。”   “不过我叫了之后,你还是得嫁给我。”   玲珑心里在哀嚎,换个男人,早就被她这一番撒娇给暂时糊弄过去了,怎么他还对这个念念不忘!   玲珑喜欢他,她是个很自我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中意的,别说让她主动出手,就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可这立刻成亲嫁人,那也不是她想要的。   结婚可比相恋要复杂多了,她还年纪小,不想嫁人。   她还没享受多少自由日子,就要嫁人。光是想一想,浑身上下都不寒而栗。   “我那侄儿不应当,只是叫你出来,应该还给了你其他信物。”说着他在她的手腕上握了握,催促她把东西交出来。   玲珑把藏在袖子里的那枚玉扳指给交了出来。元泓看着她给的玉扳指,神色晦涩不明。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九娘。”正在僵持的时候,清河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玲珑大喜过望,往后面一看,见到清河王急匆匆的从后面走过来。   “我送你过去吧。”说着清河王看着元泓握住玲珑的手,眼神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种小事,侄儿自己就可以了,阿叔怎么过来了。”元泓放开玲珑,对清河王一礼。   “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清河王说着,看向玲珑,“九娘走吧,你出来这么好会,恐怕你阿娘着急了。”   玲珑看了一眼元泓,“那下次见了。”说完,跟着清河王的身后,往另一头走去。   玲珑出来好会了,沈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叫人出来查看,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玲珑曾经被人谋害,沈氏几次派人出来,都没有找到她,顿时她自己也急了,随意找了个理由从宴会出来。   男女不同席,鲜卑人不讲究这个,但还没到宴会的时候男女都扎在一起的地步。苏远和两个儿子都在前面的男客宴席里,一时半会的也出不来。   绕过房舍,沈氏正好和清河王碰上。   沈氏目光直接越过清河王,落到清河王身后跟着的玲珑身上,“夭夭!”   玲珑听到沈氏呼唤,老老实实的从清河王的身后出来,走到沈氏身边,“阿娘。”   沈氏拉住玲珑,上下看了一圈,见到玲珑并没有任何不妥当,这才放心。   她这才注意到,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的清河王。   清河王失神的看着沈氏,沈氏对他却是平常,“小女顽劣,到处乱跑,给大王添麻烦了。”   沈氏这话说了过了小会,清河王这才回神过来,“举手之劳而已。”   沈氏握住玲珑的手,对清河王微微点头,转身要走。   “沈夫人!”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后传来清河王着急的声音。   沈氏回头,满脸奇怪,“大王还有事?”   清河王看着沈氏比年轻时候越发成熟美艳的面庞,嘴唇动了动,“这段时日,沈夫人可还好?”   “挺好的。多谢大王。大王身体安康?”沈氏面色如常。   清河王点头,沈氏道,“现在不早了,妾要带着九娘回去,不然就失礼于人前了。”说完,她对清河王屈了屈膝,转身拉着玲珑就往屋子里走。   玲珑路上偷偷回头,见到清河王还在痴痴的看着她们,准确来说是沈氏的背影。   “阿娘,大王好像还在那里呢。”   沈氏一听,立刻没好气的伸手就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那一下可是花了点力气的,拍得玲珑差点跳起来。   “自己偷偷跑出去,这么久都没回来。这账我都还没和你算呢。”沈氏说着,一把把她拉紧了。   这个只有玲珑小的时候,沈氏才会这么拉她。现在对她和对小孩子似得,可见之前沈氏是真着急了。   玲珑想到之前自己和元泓的纠缠,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跟在里沈氏身后。   “之前去哪里了?”沈氏问。   “有个人给我送个东西,我去还给他。”   沈氏听后,回头过来,“还回去了吗?”   玲珑还真的不知道算不算还回去,被元泓压在角落里,那枚玉扳指也落到他的手里了,还没还,她还真不好说。   回到宴席里,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女人的宴会里没有男人那么刺激和混乱,衣香鬓影,谈笑都是温和的。   沈氏回来,拉着玲珑坐下。   玲珑才坐下,就看到了苏惠。苏惠是她那个好伯父塞来的。苏选是个白身,没有官职,在权贵满门的地方,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关注。只给她备一个席位,就算是尽到了所有的礼节。   察觉到玲珑看过去的目光,苏惠抬头起来,她看了玲珑一眼,眼里是几乎藏不住的愤愤不平。   她之前偷偷溜出去,想要看看玲珑到底怎么样了。   就算之前那位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就算男人心胸如何宽广,也接受不了一个女子和自己你侬我侬的时候,还去和另外的男人相见,到时候肯定要闹出来。   谁知道,去的时候,竟然是看到两人就那么纠缠在一块。那么清冷的人,将另一个女子压在怀里,抵死缠绵,甚至她来了,都没有发觉。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面,也依然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可苏惠满心的是不甘。   苏玲珑的性子根本就不是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无害,为何那些男子竟然没有一个发现的!哪怕她都指明了路,竟然还是对苏玲珑一往情深!   玲珑看着苏惠望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愤恨,她有些好笑。玲珑靠在手边的凭几,身形一倾,一番风流姿态自然而出。   玲珑很会朝着人的心窝捅刀,自小就深谙此道。   苏惠在嫉妒什么,她也知道,可是苏惠越是嫉妒,她就把她嫉妒的那一部分展现出来。让她无计可施,只能嫉妒的死去活来,却无计可施。   至于苏惠怎么在心里想她,这个早就不是玲珑关心的。   她高高在上,苏惠怎么想,干她屁事。   “九娘还没婚配吧?”沈氏见到身旁有贵妇过来搭话,放下手里的双箸。   “还没有呢。”沈氏说着,笑看了玲珑一眼,玲珑正歪在凭几上吃烤羊肉。   贺若家的烤羊肉做的很不错,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子,没有膻味,特别符她的胃口。   “那可有人选了?”贵妇似乎是想要推荐个人,在沈氏耳边说了几句,“阿沈觉得如何?”   “这个还得回去问过她阿爷,毕竟婚姻大事,还是得谨慎点。”沈氏说着,看着女儿拿着刀子割肉,“她这模样,还是得多多教会,要不然到了夫家里,平白无故的惹人笑话。”   贵妇当然明了沈氏的意思,不过就是舍不得女儿出嫁,想要多留一段时日罢了。   想想也是,苏家九娘生的貌美,门第也算不错,大把门当户对的儿郎翘首以盼。   两个人说话都不防着外人,玲珑听得到,苏惠自然也听得到。玲珑听到这个,一笑了之。反正她现在还不打算嫁人生子。这年月,不管汉女还是鲜卑女子,十一二嫁人的大有人在,她能拖到现在,都是因为父母的疼爱,既然都拖了这么一段了,那就不妨再拖。   吃吃喝喝着,玲珑脑子里突然想起元泓月下的脸,那张俊美的面颊,在月光下,更是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   想娶她,可没那么容易。   元泓回酒席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会了。   贺若仪见他回来,立刻招他上来,一一引见那些宗室还有鲜卑勋贵。   贺若仪的打算很好想,自家外孙在外面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外孙终于开窍,不再在山上读那点拗口的经书,贺若仪简直喜出望外。   元泓修道,贺若仪倒是觉得没什么,心里甚至庆幸他幸好是去修道去了,而不是出家为僧。若是出家为僧,到时候光着头回来,恐怕他还得更愁些。   外孙从了拓跋家的长相,不管是身段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可是光着头上朝,哪怕戴着冠帽,也够惹人注目的。头发想要完全长出来,没有个几年都不成。   幸好是修道了,果然汉人的东西也有好的。   元泓十二三之后就在洛阳之外,鲜少回来。贺若仪忙着让他见那些鲜卑勋贵。哪怕原先并不怎么相识,但有贺若仪在里头牵桥搭线,一切都简单了起来。   “你多认识些人,于你那是大有好处的。”贺若仪拉着元泓坐在身边,“你阿爷看在他今日过来的份上,我就不说甚么了。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在洛阳好好安身立命。”   元泓点头,贺若仪叹了口气,“你也别怪外祖父把话说的难听,当年你阿娘被徐氏羞辱至死,你阿爷除了把人关起来之外,甚么也做不了。外祖父和你阿舅,一辈子打仗,手里不可能去沾女人的血。要报仇,你阿爷再适合不过,结果你阿爷干了甚么?”   说起往事,贺若仪鼻子里重重哼了几声,“关起来能如何?你阿爷对你有心,可是想要护你,恐怕是不行。外祖父年纪大了,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尚且能保护你,可是我死了呢?到时候徐氏的儿子继承了你阿爷的位置,他是亲王你是公,压你一头,还有那么个阿娘,到时候你想要翻身,那就难了。”   “外祖父放心,儿既然回来了,自然不可能和过去一样。”   贺若仪定定看了他一会,见元泓神色坚定,点了点头,“那就好。”   “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就放心了。”贺若仪松了口气,“对了,你既然回来,那也该娶妻了。”   贺若仪活了这么多年,在人情上面,精得和鬼似得,知道留下他人不够,还得让他留下什么来,妻儿对于男子来说,若真必要,可不是不可舍弃,但有家室,男子不管如何身份,多少有个挂念。   “……”元泓想起玲珑在月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这可恼的妖精,撩拨他的时候,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现在要她嫁给他,百般推脱。   元泓让旁人给他倒了一杯水。   贺若仪看见,立刻拦下来,“今日是我寿辰,喝水算甚么。”   说完,就要人送酒过来。   酒是上好的酒,泛着一股谷物的香味。他之前秉承戒律,很少碰,现在既然回到尘世,之前的清规戒律,多少都要松动些。   元泓心里有事,再加上贺若仪连连劝酒,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喝了许多。   平原王看长子被老丈人灌了不少酒,心疼道,“大郎先出去走走。”   元泓此刻觉得有些头晕,酒醉之后,人的样子不好看。他也曾经看过人酒醉之后的样子,丑态百出。   他酒量原本就不好,再喝下去,就要真醉了。   元泓出去,外面夜风习习,正好出去可以让风吹醒自己。   到了外面,元泓发现,元朗也在。他拿出之前从玲珑手里拿来的玉扳指,“此物可是你的?”   元朗闻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元泓手里的玉扳指。   “阿叔怎么拿到的?”   元泓直接把东西丢到他怀里,“东西收好,此物不要再随便送出去。平白惹人误会。”   元朗一把接住自己的玉扳指,这东西是他令人送给苏九娘的,怎么出现在自己叔父手里?   元朗目瞪口呆看向元泓,这位年岁和他差不了太多的阿叔,满脸磊落,元朗一时悲愤,也不管还有其他人,“阿叔,大家都是兄弟,你偷了我的心上人!”   玲珑吃吃喝喝,听贵妇说了不少趣事,到了时候,就和沈氏一同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昙骑马跑到玲珑车旁,“阿姐,刚才我在前头赴宴的时候,听到个动静。”   玲珑在车里应了一声,“甚么?”   苏昙嘿嘿的笑了几声,“听说两个宗室子弟,在外面差点打起来了。”   “一个叫另外一个阿叔,说是阿叔偷了他的人。要不是旁边还有人盯着,那就真的打成一团了。”   玲珑在车里听得有些心虚。   “打起来的人是谁啊?”   “这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也没出去看,只听到外面有声音。能知道是干甚么,就很了不起了。”   这话被前头的苏茂听见,苏茂转头过来,直接在弟弟的坐骑上拍了一下。   苏昙只来得及哇的一声,然后就被坐骑带着一路奔远了。   “别听那小子胡说,外面的事,谁也不知道。”苏茂说着,离车旁更近了点,“夭夭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   玲珑在车里不自觉的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此事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不会真的和她有关。   瞬间,玲珑有些心虚。   心里想来应该不会,毕竟以元泓那般清冷的性子,要他生气都有几分难,更何况还是要他动手。   但……谁能说死呢。他逼急了,还真的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玲珑头一次觉得,原来她竟然也有做红颜祸水的潜力。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撩撩应该就能治好的,把软萌可爱的道长还给我啊!!!现在这个太吓人了!!!   男主:撩而不娶,你想的很美 第32章 心悦   玲珑一夜都没睡好。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唇齿间的热度和缠绵似乎还在。和玲珑逗弄他的时候不同, 玲珑逗弄他,只是想要看到他手脚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罢了。当然也有见色心喜,出手调戏的浪荡子心态, 可是除此之外, 她可真的什么都没想。   他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往日里的清冷自制,在那可通通不见,好像换了个人似得。唇舌火热而极其富有侵入感,玲珑几乎没有任何的力气来对抗, 更别说引导。   明明两人就那么一次, 他竟然能到这个地步。以前真的是小看了他。   玲珑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可想起她以前占他便宜也占了不少。若真是仔细的一条条算账, 那还是她赚了。   可就这么被他逼婚, 玲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又想到弟弟苏昙给她带的那个消息。在床上翻来滚去, 到了下半夜, 才勉勉强强睡着。   夜晚睡得迟, 一直到日上三竿, 玲珑才醒过来。   不过还是醒过来,精神头还是不怎么好,沈氏对玲珑没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 听到侍女来报说她还在睡, 就干脆让她去睡。   毕竟出嫁之后, 就不如在家里这么自在了。轻快的日子就这么点,自然是珍贵。   玲珑起来后,芍药和其他侍女,伺候玲珑洗漱,见着玲珑把涂在脸上的玉容膏洗干净,芍药终于开口问,“昨夜听九娘子辗转反侧,九娘子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芍药此话也是好意,昨夜玲珑下半夜才睡着,今日两只眼下挂着青黑。   芍药想不起来,这段时日,还有谁能让玲珑烦心的。除了苏惠跟着自家九娘子几回,可在芍药看来,苏惠连让自家九娘子多看一眼的本事都没有,更别提让她烦心了。   “如果原本你以为他是个羞涩可人的兔子,结果一段时日没见,转眼就变成了吃肉的猛虎。你觉得会如何?”玲珑从侍女手里抽过布巾,把面庞上的水珠擦干净。   芍药听得一头雾水,“九娘子?”   玲珑也没指望芍药能听明白,洗漱完之后,随意吃点东西。   芍药仔细觑她的脸色,“九娘子……”   芍药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侍女的禀报,“九娘子,家里来了贵客,夫人请九娘子过去一趟。”   玲珑咦了一声,她这个天里最是困乏,在天凉下来之前根本不想动弹。家里人也都知道她这个毛病,但都是宽容她,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要她改过。   就算有客人来了,母亲沈氏也会自己来应酬,不会要她出来见客。   “贵客?是甚么贵客?”玲珑问。   外面侍女答道,“是渤海公。”   侍女的话才落下,玲珑差点在坐床上摔个马趴。   玲珑后脊梁都要发凉了,趴在那儿好久起不来,芍药见状,赶紧去扶,“九娘子怎么了这是?”   玲珑欲哭无泪,她当初只不过是见色起意,怎么追着她负责了呢?   沈氏坐在堂上,看着对面坐着的美男子,喝了一口水。   今日这位找过来,说是想要见女儿,并且还道明自己的另一身份: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   沈氏立刻将这位年轻的渤海公请上堂屋,另外打发人去请还在外面的苏远和长子回来。   最近长子娶妻下定,苏远作为父亲要去女家商量许多琐碎事。力求婚事尽善尽美。所以休沐日一到,便到女家去了。   沈氏把人请入高座,又令人上了酪浆之类鲜卑人喜欢的东西。   “以前不知道渤海公救了小女一命,所以到现在还未上门道谢,还请渤海公大人大量。”沈氏道。   这位渤海公的确算得上是样貌出众,修眉俊眼,乌发如云。更难得的是,浑身上下如同超脱世外,不在红尘之中的仙风道骨。   沈氏在洛阳这么多年,这样的人物,还是头一回见。   “不妨,原本只是举手之劳,也未曾想过要报答。”不过这话说出来,元泓的笑意里躲了几分意味深长。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在心境却和之前不一样了。   “何况贺若家是我外家,也是一样的。”元泓道。   他声音好听,虽然不是那种大男子的雄浑,但也如珠如玉,落入耳中悦耳的厉害。   沈氏坐在那里,一边和元泓说话,一边仔细打量他。   年轻修长的男子,容貌长得好,声音悦耳。一身的皮相,不管怎么看,都是极好,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挑不出错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上门亲自道谢好些。”   “这个夫人倒是不必自责,其实贵府上二郎君已经去了我当时修行道场,还给我带了九娘子的亲笔书信。”   沈氏脸上的笑略有些凝滞,这些她之前根本就没有听玲珑说过一句,此刻元泓一提起来,沈氏简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临场的反应还在,“小女胡闹,让渤海公见笑了。”   元泓眉梢微扬,他笑了下,“也不是胡闹,之后还亲自上门过。礼节也是周到。”   玲珑过来的时候,见到沈氏和元泓在说话。   见着玲珑来了,沈氏头疼的更厉害,这位渤海公话里话外的,总觉得别有用意。   但救命恩人,不能不见。   玲珑看着元泓,元泓换了一身青袍,哪怕不是以前她说穿的道袍,依然风骨湛然,绝世而独立。   元泓看到她,面上原本就有的笑意,瞬时又多了几分。看上去,心情比之前还要好了许多。   沈氏的目光在玲珑和元泓身上转了一圈,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手握成拳,压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把元泓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九娘,你怎么不把恩人的事给我和你阿爷说,弄得到了现在才知道恩人是谁?”沈氏责备道,“你平常迷糊任性妄为也就罢了,这种大事你也胡来!”   沈氏语气重了几分,竟然是从未所见的严厉口吻。   玲珑立刻低头,老实认错,“阿娘说得是,儿做错了。”   “若是早知道,外子和我一定亲自过去拜见恩人。”   元泓道,“拜见严重了,更何况夫人和苏使君也是第一日就赶到了我外家府上,不算失礼。”   沈氏点头,“渤海公不责怪就好。”说着,她瞪了玲珑一眼,“还不赶快过来给渤海公见礼?”   玲珑站在那里,只见元泓含笑斜睨,玲珑连磨磨蹭蹭都不行,只好走过来,对元泓屈膝。   “许久不见,不知九娘子可还好?”他问。   明明昨夜才见过呢,而且被他好一番占便宜,怎么说得好像两人挺长时间没见了?   玲珑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回答,“一切都好,多谢挂记。”   刚说完,外面苏远回来了,苏远人出去没有多久,就被沈氏派人火烧火燎的叫回来。他看到元泓,立即整了整衣冠,“拜见中书侍郎。”   苏远任职尚书左丞,若论官位,和元泓不相上下。但元泓到底是宗室,光是凭着这么一条,就不能不对他恭谨。   苏远知道元泓,其实洛阳里,想要不知道元泓也难,毕竟从嫡子变成庶长子,又得了嫡子的待遇,起起伏伏的境遇,让人想要不注意也难。   中书侍郎在北朝,并没有和南朝汉人王朝那样的权柄,此位多是用高门子弟担任,掌制诏诰。   两人互相行礼之后,沈氏赶紧把元泓的另外一个身份说了。苏远立刻连连向元泓拜谢,元泓伸手扶他起来,“其实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让左丞道谢的。”   苏远行礼也料想是,要真是想要他们感恩戴德,也不必等到现在。   “那……”   元泓放开扶在苏远胳膊上的手,看向站在一旁的玲珑,“今日前来,我是想要求娶。”   “求娶?”苏远回来的还没多久,不如沈氏那么早已经猜到元泓意图,他双目睁圆,满脸惊愕,而后看向玲珑。   “求娶……”苏茂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和父亲一道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   妹妹的性子,恐怕全家都没有比他更清楚了。娇生惯养的女孩,根本就不耐烦嫁人,在男人家里伺候夫君婆母,宁可在家呆着。   家里之前也默许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娇贵,而且女子不出嫁,一辈子呆在母家,也不是新鲜事。留在家不嫁的女儿,日后哪怕是兄嫂管家,在家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家里父母为他选妻,也是中意性格温婉的女子,求得就是日后妹妹真的不嫁,这长嫂和小姑能和睦相处。   妹妹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想要嫁人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有人上门求娶,而且还是个宗室!   元泓已经退后几步,双手合拢向苏远还有沈氏行了个大礼,“此次前来,想要求娶夭夭。”   这下全家人的脸色更为奇怪,沈氏更是目瞪口呆。女儿爱玩闹,她当然知道,但是她觉得女儿也清楚里头的尺寸。女子小名,除去父母家人之外,能知道的只能是夫君情郎了,难道两人是真的私定终身。而不是一厢情愿?   玲珑见着父母和兄弟时不时瞥来的眼神,脸上都僵了,她早有不好的预感,可听到元泓真的这么表态的时候,浑身僵硬,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昨晚说的那话,不过就是为难他的而已。毕竟娶妻这么大的事,就算一头热,等到过了一晚,多少昏头也该清醒一点了。   哪知道他真的和她父母提亲了!   沈氏笑道,“小女顽劣,竟然得了渤海公的青眼,真是小女的福气。”   沈氏冷眼看着玲珑只有满脸的惊吓,却没有半点欢喜,心下越发奇怪。   她轻轻拉了下苏远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要他别这么早答应元泓。   夫妻多年,两人之间早有默契,苏远立刻领会沈氏的意思,“不过小女愚钝,性情顽劣不说,而且没有人妇之象。”   这话也不算是冤枉了玲珑,玲珑的确是没有半点做人家媳妇的样子,她小时候险些被林氏拐了卖了。再加上膝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金贵的和什么一样。   女工这些东西,都是她不想学,那就算了。玲珑跟着洛阳里的外来鲜卑贵女们骑马射箭,整天到处野。至于学着怎么伺候公婆,照顾夫君,这个沈氏只是提过一点,见玲珑根本没兴趣就算了。   毕竟此间女子也不是必须要嫁人的,贵女们有父兄,如果要嫁就嫁,不嫁也没事。   所以玲珑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苏远好一番说了玲珑的“坏话”,元泓侧首看了看她,她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完全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   “即使顽劣,我心悦她。还求成全。”说罢,他举手再次向苏远夫妇一礼。   苏远一愣,和妻子对视一眼。在沈氏的眼里看到了惊愕。   “不如,渤海公留下来用一顿饭如何?”沈氏道,“渤海公救了夭夭,这恩德太大,实在是无以为报,只能先留渤海公用一顿饭。”   元泓自然是无不可。   沈氏把苏远和两个儿子留在那里,陪元泓说话,自己抓了玲珑到后面去。   “夭夭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竟然不也和爷娘说一下!”   玲珑哭丧个脸,“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啊,我还以为他是东郡王的孙子呢……”   而且还没想到他会这么难缠!   沈氏见她这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原本心底的那点气,瞬间都化为无奈。   “到底怎么回事?”   玲珑险些哭出来,两个人的事,她还真不好意思全对父母说,原本以为一场艳遇,就算有个结果,那也要等好久去了。谁知道这么快就来了。   玲珑挑挑拣拣,把大致经过勉强和沈氏说了一下。沈氏听后,脸上也有些尴尬。   女儿的行事,的确是很得她的意,至少把男子弄得团团转,而不是为了男子神魂不归的。不过这苦主都找上了门,的确是很棘手。   “我以为,他多少会迟点的。”玲珑犹犹豫豫道,“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个出家人呢。”   沈氏听得想要扶额,“修道又不是出家为僧,你甚么时候听说过道士不可以娶妻生子的?”   玲珑不说话了。   沈氏看一眼玲珑,见她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话也不说了,还是不忍心,也舍不得继续训斥她,“那你喜欢他吗?”   玲珑没有犹豫的点头。喜欢是自然喜欢的。那副样貌,还有之前只要被她随意一挑拨,就满脸通红的性子。   “那想嫁吗?”   玲珑果断摇头,喜欢是喜欢,想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此,玲珑分的可是很清楚的。   “也好,其实我也不想你嫁给宗室。”   玲珑有些意外,“阿娘?”   “宗室说是身份贵重,在朝堂上,的确有前途。你看渤海公二十出头呢,就和你阿爷一样品级的官位。但是……宗室喜欢胡来。咱们家还没能让你硬气到嫁到宗室,还能管束夫君的地步。”   北朝贵女好妒,更是约束夫君,不准他们纳妾。但是宗室们,穷奢尽欲,不仅仅是那些美轮美奂的宅邸,还喜欢蓄美婢。   这些宗室,只有同样出身鲜卑勋贵的王妃才能压制。汉人高门出来的王妃,几乎对夫君这种行为没有什么约束。   世上女子,就没有几个希望夫君除去自己之外,还纳妾的。   沈氏当然不愿意看到玲珑到时候受委屈。   “罢了,算了。”沈氏下定决心,“救命之恩的确是无以为报,但你既然不想嫁,那么我和你阿爷想办法。这一辈子的事,总不能稀里糊涂的托付了出去。”   玲珑拉住她,“到底是宗室,把话说死不好。”她说着,皱了皱眉毛,“听说陛下也很喜欢他。”   沈氏坐回去,“是不是舍不得?”   那样的音容很难不上心。要一撒手一别两宽,哪有那么容易。   沈氏也觉得头疼了。   再出来的时候,沈氏让玲珑陪着客人出去走走,原本这是苏远和两个儿子的事,却指派给了玲珑。   苏昙放心不下姐姐,想要跟过去,结果被长兄给拉下了。   玲珑陪着元泓在府里走走。其实苏家也没什么好走的。苏远虽然有些家产,但还没豪气到可以和诸王一样,可以置办豪华宅邸。   走了一段路,元泓伸手出去,想要拉住她的手。   玲珑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明明眼睛没看他,但一抬手,就和他擦了过去。   元泓直接拉住她的袖子,他力道不是她能比的,玲珑的手被他一拉,顿时落在他的手里。   他手掌心里微凉,在这个天里于她来言却是最好的。她也没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   她的顺从让元泓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她手心软软嫩嫩的。元泓之前听说过,苏九娘娇生惯养,还喜欢出来到处野,拉弓射箭,竟然还要在手上戴个手套。   他的手指滑过她光滑的指腹,看来传闻真的一点都不假。   “我今日来求娶,你难道不高兴么?”他说着,对她一笑。   上好的相貌,哪怕只是笑笑,也让人有目眩之感。   “……”玲珑站在那里,说有,真的说不出来。可要说有,那也是扯谈。   “你怎么来了。”过了好会玲珑开口。   “昨日不是你自己说,婚姻大事,你说了不算,需得你爷娘点头才行么?”他道。   说着他的手指缓缓在她掌心滑动,玲珑忍不住瑟缩,可惜手在他掌中,没能抽回来。   “……”玲珑扭头过去。   元泓看见,直接将她的手攥在手里。现在他们周围也没有别人,玲珑出来的时候,甚至连贴身的婢女都没有带上。   他稍稍使力,她人就被拉到身边。   “不想我来?”他低声问。   玲珑摇头,“只是没想到而已。”   元泓笑了笑,她站在他身边,“听说你昨夜和人动手了?”   元泓摇头,“没有。你听谁说的?”   玲珑想了一下,的确他这样子,和人也打不起来。她没说什么。元泓也没有继续问。   不过过了一会,“我来求娶,你高兴吗?”   高兴没有,惊吓倒是有。   这话她没说出口,玲珑拉着他去阴凉的地方,他任由她拉着,手臂一荡一荡的,却是牢牢的握在她的手上。   “我今日来可还欢喜?”   到了树荫下,他还是锲而不舍的追问,似乎一定要从玲珑这里得到个答案。   她看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   元泓低头看她,他面上的笑容微敛,玲珑见到,以为他为此发怒了,结果他又是展颜一笑。   他现在这样子,比当初初遇的时候那副清冷模样鲜活了许多。   “你说呢,我想你应当知道。”   玲珑不说话了。   “你……该别是,只想一时快活,没有想过和我有以后么?”   玲珑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面上看不出端倪,但是手上还是显露了真实的心境。   玲珑嘴唇微动,她必须要想好怎么和他解释,她年少贪玩,但也没真的想要和他玩玩没有然后。   只是这么快嫁人,她还是有些抵触,多少要等一等。   这么多话,玲珑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也罢。你年纪还小。”他说着,把她拉过来稍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玲珑以为有回旋余地,结果又听他道,“以后我慢慢教你。”   “教我甚么?”玲珑听见这话,顿时感觉有些不好。   他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屈起,在她鼻头刮了下,“自然是教你男女相处之道。”   玲珑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教我?”   元泓看过去,双眸灿若寒星,“你觉得难道我教不了你?”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他话语下什么意思,果然不愧是道骨仙风久了的道长,调戏人也是这么一板正经。   以前只有她话语调笑他的份,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他等了好会,都没有听到玲珑说话,他捏了捏她的手指。   “你为何要来求娶呢,其实洛阳里,比我出身高贵的贵女多了去,”玲珑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别的宗室娶妻可能都是锦上添花,不过到他这里,可能是要雪中送炭。   元泓的那些事,全洛阳都知道了,她也不例外。   她问出口,元泓没有立刻回答,玲珑也没打算追问。反正不过随口一问,能答最好若是不答,也没有什么紧要的。   但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有了动作,他持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他的心跳沉而有力,透过几层衣物,直接传达到她手上。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贴在心口。   “因为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为毛求婚   男主:因为我喜欢你   **   写甜甜甜上瘾了!~难道真的因为年纪大了,就爱甜甜甜了么~! 第33章 婚事   贴在她手背上原本泛着凉意的手心, 在他那话说出之后, 开始热起来。手下的心跳也比之前快了些许。   他字字缱绻而不失慎重,话语落下,他握住她的掌心往自己的心口上又贴近几分。   玲珑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剖白心迹,也不需长篇大论, 只是短短一句心悦你, 就足够牵动心肠。   她顿时不说话了,和他站在一块。   元泓于她而言,都是寡言少语的,他不爱言语。可能是在山上自己一个人独处久了,习惯了寂寞, 哪怕和她相处的时候, 言简意赅,也没有多少要和她多说话的意思。   他寡言少语, 但并不是不善言语。   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字, 也足够触人心弦。   玲珑嘴张了张, 没能说出话来。   她站在那里, 望着他, 过了许久, 才勉强开口,“其实……你这样,最好还是娶一个高门女子。”   元泓的事, 整个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段日子他被加封渤海公, 原本十几年前的往事,连根都被人挖了出来,玲珑知道他的过往,也明白他眼下的处境,说好不好。如果娶妻,最好还是娶那种家中手握兵权的鲜卑贵女。   “你知道了?”元泓垂首,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他修眉俊眼,随意挑眉,都是动人的很。   玲珑点头,“想不知道也难吧?”   他低头笑了几声,“你呀……”   “你应当不是,只想和我又一段往事,然后不管之后了吧?”不知为何,明明春风细雨似得话语,落到耳里竟然有了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威胁。   玲珑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他得了她这话,又展开笑颜。   “那就不成了。”   说着,元泓伸手过来,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他的衣裳上有她喜欢的浅淡熏香味道,玲珑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个子对她来说,委实有些太高了点,她整个都被他抱在怀里。玲珑扬起头,头顶的发丝就扫在他的下巴上。   “在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娶妻成家。遇见你之后,我也未曾想要娶别的女子为妻。”他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   “我人生几年,甚么都有,一切都看似唾手可得。但这十几年,我却也是甚么都没有。天地悠悠,唯我独然一人。”   元泓话语平静,几乎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可是玲珑感觉他身体的轻颤。   那些过往,所有人都知道。也知道所有人都拿着当做饭后闲谈的话料,或嘲笑或同情可怜。   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由他亲口道出,到底是不一样。   若不是真的愿意,谁又愿意向人推心置腹,剖白心迹。   玲珑明白这个道理,她抓住他腰间的衣物,抬头望着他,他低头下来,“夭夭知道吗,我长得这么大,有父亲和没有父亲,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阿娘离我而去,外祖父抚养我长大,可我那时到底不是不知事的孩童了,外祖父对我再好,我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人。”   “我自幼到大,看似甚么都有了。可是我却也是两手空空甚么都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就不去奢望。   “我未曾想过回来,也未曾想要过甚么。”双手拥着他,元泓叹了口气,“是你改变了这一切。”   她出现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原来也有想要的。   原本早已经习惯了的孤寂,在她出现之后,渐渐的变得无法忍受。那种清冷孤寂,于他难言,不是习以为常,而是变得度日如年。   玲珑缩在他的怀里,他诉说的时候,她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他停了话语,心下罕见的有了些许惶恐。   他把自己的心给她看,她的半点举动,都能让他从天上落地,并且永不超生。   元泓平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紧张的厉害,他甚至不能和之前一样,说出一句流利的话语都不能。   他低头下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小心和彷徨。   元泓觉得,自己的生死,几乎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夭夭?”他过了好久,都没有听到怀里的人出身,他终于尝试着出声。   怀里原本安静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她的发丝从下巴扫过,痒痒的直入心底。   怀里人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看着他,她双眼澄净如琉璃,乌黑却能见底,在上面,他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影子。   凝视里,他的心越来越变得急躁。他想要她给一个结果,可是又怕她给出他不想要的话来。   她不是平常的女子,除非心甘情愿,否则就算他再说,恐怕她也不会动心。   玲珑抬起脸来,手缓缓抚摸他的脸颊,“傻子。”   “夭夭?”他喉结滚动。   玲珑两手圈住他的脖子,她仰首,“傻子。”说着她的原本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整个都按在他的后脑勺,手掌才稍稍用力,他那颗俊美无双的头颅,就顺着她的力道低下来。   玲珑重重的吻在他唇上。   “阿……唔唔唔——!”苏昙嘴巴被身后的长兄捂住,他四肢扑腾,活似被丢到水里的大鹅。   苏茂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看,他不过是和弟弟过来看看,谁知道竟然看到那两个这么快黏到一块去了!   苏昙以为自家阿姊被人欺负了,就要站出来为姐姐撑腰,结果才喊了一个音,就被长兄给摁了回去。   苏茂一手捂住弟弟的嘴,架着人就往外走。   路上也有一二路过的侍女,苏茂一手捂住弟弟的嘴,另一条手冲侍女挥舞。侍女们见状,纷纷退去。   苏茂把人一路拖走。   到了一个角落,才把人放开。   苏昙险些没被自己的亲兄长给闷死,被松开,就趴在那儿喘气,“阿兄,你怎么把我拉开了!”   苏昙急急切切,就要回去给姐姐撑腰,结果脚才迈出去一步,就又被苏茂给提了回来。   “你要干甚么!”   苏昙才十二岁,还没到个子抽条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被苏茂给提了起来。   “阿兄,渤海公欺负阿姊呢,难道阿兄没有看到么?!”   苏茂被弟弟这么恶人先告状的做法,给哽的好一会没有话说。   眼瞧着弟弟还要跳下来,去救人,苏茂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了,“你在干甚么,是九娘自愿的!”   苏昙顿时傻了眼,保持着那个姿势。   苏昙在这上面一窍不通,只见到自家姐姐被人抱住了。听到兄长那么一说,顿时呆在那儿,好久都没见他动一下。   苏茂好歹已经要娶妻了,男女风月,自然是要比弟弟要懂得多。   但对这个根本没有开窍的毛头小子,一番话根本无从说起。对上苏昙那双纯净懵懂到蠢的眼睛,苏茂嘴动了好几下,还是没能说话。   见着他又要乱动,苏茂一把揪住他,就把要往外跑的人给抓住,“不准乱跑!”   苏茂把人给摁住,叹了口气,“这种事,若真的是渤海公强求,那肯定要出手,但九娘愿意,你冲出去不是找打吗?”   苏昙终于消停下来。   其实他也没听明白兄长到底说的是什么,但兄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他阿姊还挺乐意的?   苏昙傻了。   玲珑的唇碰在元泓的唇上,他的呼吸轻轻的,吹拂在她的面庞上。只是握住她胳膊轻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过了许久,玲珑终于放下踮起的脚。踮脚久了,小腿都有些酸疼了。   她看到男子闭着的眼睛,随着她的离开,轻轻颤了颤。   他的眼睛如同他的人一样,生的极好,眼睫浓密而长,闭眼的时候,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阴影。   元泓睁开眼,便看到玲珑趴在自己胸口上看着他。   “怎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认真而专注,让他心下不由得欣喜如狂,如同心里那么久缺了的一块终于合上了。   “只是觉得,你怎么这么耐看。”玲珑盯着他看,过了好会才回答,“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话语是真心的,他的确长得很好。就算是以美人出名的元氏皇族里,也是极为出众。男人的美貌,其实若是到了极点,比女子还要惊心动魄几分。   他勾了勾嘴角,眼里的暖意比之前更浓,屈起手指在她的鼻子轻轻刮了几下。手指在她小巧笔挺的鼻头上厮磨辗转,生出万千缱绻。   “没羞没躁。”   玲珑迎头,鼻子在他的指间轻轻的蹭了下,如同狐狸在亲近向她伸手的美貌少年。   “我在说真话啦,难道没有人说过你相貌极佳么?”   元泓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玲珑问,“难道还没有女子见色起心,自荐枕席么?”   元泓差点被她这话给呛着。   “相貌我自己并不怎么在意,何况旁人说甚么我自己向来都是当做耳旁风,不管好坏,从未听在心里。”   玲珑有些意外。   想来应该是以前听过不少风言风语,认清了唇舌下的嘴脸,从此以后,不管那些人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和你说一次,你必须听在心里。”玲珑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你长的可好看了。”   那双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暖意的笑意从琥珀色的瞳仁里不断的淌出。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前对皮囊也未曾在意过,现在倒是庆幸能入你的眼。”   玲珑得了这话,还不够,凑到他的跟前,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其实,元泓对女子美貌,并没有多少在乎。或者说,就算是绝顶美人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是无动于衷,修道久了,万千红尘离他远去,他孑然独立于俗世之外,倒真像一个得了到的神仙。   一直到遇见她,再次拉住他的手,把他拉下这滚滚红尘。原本无欲无求的心,到了最后竟然也有了一丝凡夫俗子的需求。   他极其认真的看着她,眼瞳里甚至能清楚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夭夭在我心里,极美。”   他说的认真,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话语,却有入心的力道。   玲珑原本只不过想要逗逗他,谁知道,他竟然当真了。   他抬手,手掌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眼眸含笑,玲珑被他嘴角的温柔给拉了进去,溺死在其中。   “花言巧语。”玲珑拉了拉他的袖子,把原本平整的袖子给扯的一塌糊涂。   元泓仔细盯了她好半会,“如此,你是答应了?”   玲珑挑起眉梢,此刻竟然恢复那么点灵动的狡黠,她他站在他面前,“这个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他见状一笑,握住她的手,只要她答应了,那么一切都好说。   “九娘子,夫人让你过去。”侍女踌躇了好会,才到两人身后禀报。   其实侍女好久就来了,只是两人这么黏黏糊糊的,侍女根本就不敢进来,后来见着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才进来。   玲珑应了一声,她拉住元泓的手,“我去见阿娘了,你去我阿爷那里吧。”   元泓点头,可人却没怎么动,眼睛还盯着她。玲珑忍不住扑哧一笑,冲他摆摆手,跟着侍女去了。   沈氏坐在内室的坐床上,她手里端了一杯酪浆慢慢的喝着,听到玲珑来了,让她坐下,“如何,说清楚了吗?”   有些话,他们长辈不好说,尤其是小辈的情爱。自家夫妻和宗室虽然有往来,但并不多,说起来也很尴尬。所以还是交给小辈们自己处理,更何况这里是自己家里,不管有个什么情况,都能立刻处置,也不怕什么。   玲珑站在沈氏面前,冲沈氏甜甜一笑,“说清楚了。”   沈氏立刻发觉不对,玲珑眉宇间全都是甜蜜的笑,而不是那种如释重负。   “阿娘,我觉得他可以啊。”   沈氏碰巧在喝一口酪浆,听了玲珑这话,顿时被呛着了,连连咳嗽,玲珑吓了一跳,赶紧给沈氏拍背,忙活了好会,沈氏那一口气才顺下来。   “你昏头了?”沈氏捂着胸口看向玲珑。   玲珑没有料想到沈氏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沈氏颇有些头痛,这个女儿一向聪明,而且在这种事上,头脑极其清楚,知道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做。现在一看,还是年轻,原以为她陪着渤海公出去说一会,把这种事给扯清楚了,谁知道她竟然一头扎到了年轻男子的温柔乡里。   “阿娘……”玲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到沈氏这么严肃的面孔,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氏一把把玲珑拉过来,“我以为夭夭很聪明,看来也有傻的时候。”   说着,她无奈笑笑,“罢了,年轻人哪里没有昏头的时候。”   “但是在终身大事上昏头,那就不应该了。”   沈氏拉过玲珑,“你可知渤海公家里是个甚么样子的?”   玲珑点头,“当然知道。”   沈氏眼里恨铁不成钢,“既然知道,那你还敢答应他!”   “平原王作风在宗室里,算得上是中等,要说好,家里莺莺燕燕一大堆,要说不好,也没见他干的出太出格的事。只能说是一个平常的男子罢了。但是那个平原王妃夭夭以为是好对付的吗!”   沈氏拉住女儿,“渤海公的生母是被平原王妃给生生折辱死的!当年平原王妃也不过十五六岁,才及笄,就已经知道杀人莫过诛心的道理了。更何况,平原王和先前的那个王妃是少年夫妻,和她这种半道夫妻可不一样。”   “换了个人家,她这王妃,恐怕是当不下去了,没过几年也要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可是你看看她现在,王妃做的稳稳当当,还生了一子一女,王府也在她的打理下,可见此人绝对不是甚么简单角色。”   “她父兄都是被渤海公外祖父所杀,说是母子,其实中间隔着血海深仇。到时候你要是嫁过去,她对付渤海公不成,从而在你身上下手,那要怎么是好?”   沈氏一番话说的玲珑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可是嫁娶这回事,和两家有关,却可以和情爱无关。你嫁过去,对着的可不是那么一个人,对着是他全家甚至是全族!不然爷娘为何要仔细甄选,宁可留你在家中几年,哪怕你不想嫁,都由着你。而不是随便找个门户相当的儿郎把你嫁了。”   说着沈氏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世道对女子并不是很好,她早年也受过委屈,就是因为她受过,所以才不想玲珑和自己一样也来一回。   “婆母对新妇的重要,不言而喻。平原王妃,别看外面对她赞誉颇多,但看她行事,就知道她城府深厚,哪怕是死路都能被走活,就能料见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渤海公就算对你再一往情深,可是他也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把你带在身边,到时候对你下手怎么办?”   沈氏说着喘了口气,“你祖母你还记得吧。”   玲珑点头。   “当年那事,那个老太婆和林氏沆瀣一气,要不是你自己机灵,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寻你。而之后呢,那个老太婆仗着自己,给林氏撑腰,要不是我和你阿爷最后抓住机会,恐怕那个老畜生还当真享福一生了!”   女儿年幼时候的那一段劫难是沈氏心里的痛,婆母临终的时候已经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但到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一片愤恨。   “难道你还宁愿你自己受过的事,自己再经历一回?”沈氏看着玲珑,一狠心,把话说的更重了些,“在你孩子身上又经历一次?”   玲珑不说话了。   沈氏揉了揉头上的穴道,头疼勉强好了些,“婚嫁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可是阿爷当年也护住了阿娘不是?”   沈氏放下手,脸上的神情因为她这话,脸上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些,“你阿爷那种,不是世上所有男子都和他似得。”   玲珑有些不甘心,沈氏却已经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就算女儿还是不愿,她也不会就会这么让女儿如愿。   “情爱这种东西,其实不过就是那么几年而已,你们相识多久,可曾经历过甚么磨难?若他只是看中你的美貌,娶你回去,最多两年,就会腻了你。到时候你就真的哭求无门了。”   沈氏说着起身,“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只是一是迷恋,没了也没甚么好可惜的。”   说完,提着玲珑去前面。   元泓已经和苏远聊了一会了,两人聊的很是投机。元泓文武双全,精通典籍,同时对兵家也有涉猎。苏远曾经上过沙场,两人一说起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等沈氏和玲珑来的时候,只见两人谈笑甚欢。   苏远见到沈氏来了,“夫人来了?”   沈氏原本想要让苏远去探一探元泓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谁知这两人看着似乎谈的很不错。   沈氏怕苏远在这个时候坏事,干脆不如她自己来做了这个恶人。话是她说的,和苏远无关,再者渤海公不管如何,总归是个男子,总不可能和她计较。   “渤海公,”沈氏抢先一步开口。   元泓站起来,向沈氏行礼,沈氏依然是微笑,“小女生性顽劣,又不懂规矩,若是高攀渤海公,简直是要折损了我们夫妇的福气。”   元泓的笑容顿时有些敛起,苏远看向沈氏,他刚想说话,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苏远要说出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不敢再提了。只是心里还是怪对不住元泓。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站在那里,哭丧个脸,一看就知道此事并不是出自她的授意。   “夭夭自小娇生惯养,是我们夫妇惯坏了。平常人家勉强或许还能容的下她,但是绝对是入不了平原王家的门庭。”   沈氏说着,看了玲珑一眼。   “所以渤海公请回吧。”   其实苏远还真的有几分中意元泓的,元泓走了之后,玲珑也回去躲着了。她原本就怕热,现在母亲又替她回绝了元泓,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就要回去躺着。   “既然夭夭喜欢,不如成全了吧?”   苏远心疼女儿,见不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沈氏商量。   苏远自己经历过一回,知道爱而不得是个什么滋味,“我看渤海公人品还算过得去,不如……”   “不如甚么?”沈氏笑了一声,“一场谈话能看出甚么?”   苏远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如再和他下一盘棋,看人也不过那几样而已……”   “都回绝了,还有甚么好说的?”   苏远想起元泓临走时候那句“日久见人心,泓一定让夫人放心”,总觉得事情不会被这么简单了结。   “我看渤海公也不像个好色的。”   这个年纪的男子,血气方刚,如果真的是好色之徒,根本不用装模作样这么久。   “有平原王妃在,他再好,我也不能答应把夭夭嫁给他。”沈氏这话说的坚决,让苏远一时没了言语。   苏远就算有心成全玲珑,但那个不好对付的徐妃,的确他也不怎么敢轻易把女儿托付出去。   徐妃听说了元泓的动静,自从元泓封了渤海公之后,徐妃的心里一直悬着的那把剑放了下来,知道元泓已经无缘于世子之位了。   她早就想到之前回复贺若氏的王妃名位,原本就是平原王和贺若仪的痴心妄想。就像当年贺若仪杀了她的父兄,她和傻子一样,期盼朝廷和先帝能给她一个公道一样。   徐妃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张氏走过来,在徐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徐妃眉目微动,“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张氏点头,“渤海公郑重其事,所以前后都知道了。”   徐妃靠在凭几上,“阿爷还在,求娶这么大的事,竟然自己过去。看来他对大王也不是他表现的那样,风淡云轻,往事一概不作数。”   “王妃?”   徐妃抬头对张氏笑笑,“原来他心里也是恨的。”   “远香近臭的道理哪里都一样,大王现在心里对他愧疚,难免宽容,可是再宽容,也有耐心用尽的那一日。”徐妃说着,她伸首去镜子里看了看。   镜子里照出一个美妇来。   晚间平原王回来了,平原王在元泓回来之后,多了一家坐在一起吃饭的习惯。平原王原先忙于公务,再加上偶尔会在宫内留宿,用饭都是随意。现在倒是多了这个习惯。   入夜之后,元泓照着之前平原王叮嘱的过来了。   平原王看到他很开心,“今日陛下向我说起你了,说你应对得体。”说着他让元泓直接越过元洵,直接坐到自己的手边来。   “我很少听到陛下夸奖过哪个人,你竟然能得陛下的夸赞,让我很是惊喜啊。”   元泓只是笑了笑,“不过就是做了分内事而已,陛下偶尔想起来提两句,阿爷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心上,陛下可从来不随便夸奖人的话,可见你是真称陛下的心。”   元洵在一旁看着平原王和元泓说话,有些不平。   平原王对嫡子平常,不好也不坏,元泓一回来,直接心都偏到没边了,再加上昔年往事,难免对这个兄长有些怨怼。   “这的确是好事。”徐妃开口,她说着,看向元泓,“说起来,大郎还有一桩大事等着大王去处置呢。”   平原王奇怪道,“大事?”   “是呀,今日看大郎前去尚书左丞家里,亲自求娶他家小娘子呢?”   徐妃说完,望着元泓笑的慈祥,“大郎也真是的,婚姻大事,本应当由父母为你操劳,怎么自己就跑过去了?”   平原王听后也是一脸惊愕,“真有此事?”   说着,直接去看元泓。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情话技能点亮   沈氏:丈母娘难过,情话技能在丈母娘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   赶脚道长的情话技能点亮了,另外阻碍道长娶老婆的,是丈母娘。丈母娘果然是女婿的天然敌人。 第34章 俊俏   元泓笑了, “是的, 儿倾心苏家九娘,所以直接上门求娶,迫不及待之极,让阿爷和王妃见笑了。”   平原王颇为意外, “苏九娘?”   他想了一下, “苏远家的小娘子啊,我也听说过她,她和兰陵长公主相处甚好。”   “大郎看上她了?”   元泓迟疑一会,点了点头。   平原王大笑,“原来这样!”   徐妃见平原王没有半点发怒的意思, 眼角流露出一丝意外。就算事先看上了, 若是要行聘娶之事,应该是有父亲出面。   这是规矩, 也关系到一家之主的体面。   平原王对这个, 似乎却没有任何抵触, 相反笑的开怀, 元洵听了, 在一旁道, “那个苏九娘,在洛阳里头倒是挺出名的,阿兄也难过美人关吗?”   元洵此话不含好意, 元泓敛秀的眉眼抬起来, 和元洵双目对上, 似乎风刀加身。元洵刹那间,脊梁那里生出一股刺骨的凉意,迅速窜遍四肢百骸。一路直达心头。   “怎么了?”平原王看见元洵脸色发白,问了一句。   元洵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阿爷,无事。”   “那正好。”平原王还担心长子这么多年山上潜心修道,真的成神仙,对尘世没有兴趣了。听到元泓既然倾心于玲珑,悬起来的心果然落到肚子里。   苏家九娘,他听说过。人他是没见过,但他听说苏远的这个女儿,以美貌出名。很多宗室子弟也是对她虎视眈眈。不少人上门求娶,只是苏远总是推脱,说女儿年纪还小,将求亲之人全偶读婉拒。   平原王看了一眼元泓,见长子眉目低敛,温润之中透出难得一见的羞涩。   “那苏远怎么说?”   “苏大人回绝我了。”元泓平静答道,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似乎自己没有被拒绝似得。   “甚么?”平原王一听,勃然大怒,“既然连你都回绝了?苏远到底是要给他女儿寻个甚么样的人?”   平原王说完,放下双箸,他看了一眼徐妃。徐妃会意,“大王,要不要妾亲自去一趟苏家?”   “多谢王妃美意,既然我去了一次,苏大人没有答应,那么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下次我再去就是。”   “他家的小娘子,你就这么上心?”平原王好奇道。   “嗯,儿之前从未心动过。”说这话的时候,元泓垂首不好意思笑了一声,“所以情急之下,自己亲自去了。还请阿爷责罚。”   “责罚甚么?”平原王笑道,“阿爷还以为你不会开窍了呢,现在正好。高兴都来不及,罚甚么罚。”   他说着,点点头,“既然你喜欢,那么就让王妃去和苏家说,苏家不至于连我的面子都不买。”   “阿爷,儿想考自己去获得芳心,也好让苏大人能放心。”   平原王蹙眉,有些不太明白元泓话下意思,“喜欢娶来就是,难道苏远还觉得我的儿子还配不上他家不成。”   “我想让苏九娘心甘情愿。”   平原王持杯的手一顿,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元泓,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长子坚持,那么由他去好了。反正苏家由他盯着,若是苏九娘真的要嫁给别人,他再出手。   这个长子,十多年不在身边,自己对他也是颇为愧疚,再加上长子心情淡泊,平常俗人喜欢的那些东西,他一概都没有兴趣,好不容易长子有喜欢的女子,自然是要出手帮忙。   “这……”   徐妃有些迟疑,她的这一声引来平原王的一瞥,“怎么了?”   “有道是,娶妻娶贤,尚书左丞家的家风自然值得信赖,可是要引得女子心,是不是稍有些……”   平原王毫不在乎的摆摆手,“这些汉人才在乎,我们鲜卑人并不在意这个。我记得迁都以前,在平城那里,鲜卑儿女们还和以前草原上一样,到了暖和的日子,相约出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你的阿娘。”   平原王说着,脸上多了几丝怀念,“你喜欢,那你可要看住了。别让她落到别的男人手里了。”   这话说的粗鄙,平原王成长于平城,虽然还在平城的时候,汉化之风已经开始,但还没现在这么,鲜卑和汉人几乎没有区别的地步。他身上还有那种莽气。   “是,儿一定记在心里。”   一顿晚膳用完,平原王让元泓跟着他去书房。说是要交代他一些事。   书房是平原王处置公务,和人商议要事的重地。就算是徐妃所出的元洵也没能进去过。   元洵和元彩月恭送平原王父子离开,元彩月是徐妃嫡出,自小金尊玉贵,突然家里多了一个兄长,而且父亲竟然还如此善待他。   “不过一个庶孽,阿爷竟然把他放到了阿兄前面!”   嫡庶有别,在北朝格外明显。在贵女当道的世道,庶子们的境地,可能也就比家里的奴仆们好。   哪怕宗室里,不兴豪门里的那一套,把庶子当奴仆使唤,但也没有这种,把庶长子排到嫡子前面的。   “……”徐妃瞥了元彩月一眼,元彩月满脸委屈,“阿娘,难道我说的不对?”   元彩月话语落下,见着徐妃的眼神更加奇怪。不过毕竟是母女,元彩月很快从徐妃的注视里得到了一份赞扬。   “阿娘,回去吧。”元洵站在那里,他一手扶着徐妃,抬头已经不见元泓的背影。   徐妃点了点头,元彩月也想要跟着来,被徐妃赶了回去。   “阿娘,我总觉得,这个阿兄深藏不露,不是他给阿爷看的那个样子。”元洵扶着徐妃的胳膊。原本身后的那些侍女,除去张氏之外,都退的老远。也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看出来了?”徐妃笑问。   元洵没忘记元泓看他的那一眼,“阿娘,这个阿兄好像也没有把我当做兄弟。”   “他能把你当做兄弟那才怪了。”徐妃想起当年自己看着那个孩童,十岁还不到的年纪,看她的眼神已经足够冷静,如同她在他眼里不是个活物。她伸手那一推,那孩子看她的眼神也从来没有变过。   也不是没想过当时若是看着他死了,那就是大仇得报。过了几年,到了现在一想。幸好是没死,如果死了,她恐怕连这个位置都保不住,更没有如今的一切。   “他现在已经封公,已经无缘于世子之位。不过他心里恐怕还会怨恨我。”徐妃说着,笑了几声。   元洵听了,站在一旁不说话。   “你不要担心,他已经做不了世子,你是我所出,就算你阿爷不请立世子,也只有这么几年,到时候不立世子,他还能立谁?”   元泓已经无缘于世子之位,徐妃就不信平原王到时候还能捧其他的庶子上去。这位置只能是她儿子的。   她从来没有忘记父兄的仇,这么多年,咬牙坚持,卧薪尝胆。才从当年九死一生的境地里走出来。   她不单单想要活着,而且还想报仇。   贺若仪还有元泓,这两个人,她一直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现在入宫了,你也别松懈。”徐妃对儿子要求严格,幸好元洵也不负她的期望。曾经做过年轻皇帝的陪读。   “是。”   “其实一个县公也算不上甚么。”徐妃笑了,她伸手握住元洵的手,拍了拍,“你阿爷向来都如此,你应当也早已经习惯了。”   贺若氏之死,当年让平原王好几年对她不闻不问,虽然后来把人给哄回来,但对她到底是有些芥蒂。连带着连对她所出的孩子也不是很亲近。   不过这个就够了。   徐妃看了一眼张氏,“阿张准备一下,明日我去一趟苏家。”   “阿娘去苏家干甚么?”元洵问。   “他不是想要娶苏九娘为妻么,自然是成全他。”   玲珑没想过,元泓来了,第二日平原王妃竟然亲自来了。平原王妃可不是元泓,元泓来了,年纪轻,又才封了官职,多少都要讲点前后辈的秩序。   平原王妃做了十多年的王妃,相比元泓,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沈氏也没买账,直接出去和平原王妃见面,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把人给打发出去了。   元泓知道消息已经是徐妃都从苏家回来了。   元泓知晓之后,脸色并不好看,平原王也怪罪了徐妃几句,徐妃全都伸手全部接了下来。   张氏见着心疼,等到夜里,平原王自己歇息在书房里,没到徐妃这里来。张氏道,“王妃何必呢?大郎君之前都那么说了,您这是……”   徐妃闻言笑了笑,“阿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那个孽种去忙活?”   张氏闻言顿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现在我所有的希望都在四郎身上,那个孽种不能让他像这样下去。”见张氏满脸疑惑,徐妃解释,“自幼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而且那个苏九娘,可不是甚么贤惠人。”   她在洛阳里经营了这么久,苏九娘的名声她听过,这人美貌有余,但性情娇纵,根本就没有半点贤妻的样子。勾引男人沉湎温柔乡有余,可想要她对男子有甚么帮助,那简直痴心妄想。   “苏选为尚书左丞,手里没有兵权。当年贺若仪狂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先帝都不得不对他相让三分,不过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兵权么?”   徐妃在平原王那里挨了一顿训斥,眉宇间没有任何悲愤之色,“可惜他老了,兵权至关重要,先帝尚且能容他,可是现在的陛下哪里能容得下这种尾大不掉的权臣。”   “现在陛下已经不让他带兵了,他家的兵权也在被一点点收走。当他们没有兵权的时候,不过就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到那时候,元泓还留下甚么?”   徐妃微微一笑,“所以他既然喜欢美人,那么就帮他把美人娶到手。大王责备我也没关系,传出去了,阿张觉得,外人是觉得他不把我放在眼里,大王举止过分。还是别的?”   “王妃果然想的周到。”张氏过去,替她松了腰后的腰带。   “杀人不必和他针锋相对。很多时候,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来。到时候人死了,手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徐妃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阴郁,“当年我既然没死,那么现在就更不可能倒下。”   张氏点了点头。   玲珑在家清早就起来了,晨露都还没消,就去给沈氏请安。   苏远夫妇疼爱这个女儿,晨昏定省她想来,固然最好。如果不来,那也没有什么。毕竟女儿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这种表明的东西不做也罢。   玲珑平常也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去见沈氏。   可现在她不敢了。元泓来之后,平原王妃也跟着来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家里把她嫁给元泓。   沈氏吃软不吃硬,若是元泓自己好好表明态度,她或许能看一看,重新考虑,可是平原王妃上门,那一套对她根本不管用。   沈氏让平原王妃碰了个软钉子,然后把玲珑提到面前,“我之前说,平原王妃不是个好对付的,夭夭现在看到了吧?”   玲珑不敢吱声。   她想了好会,只能先让母亲消气了。   父母的疼爱是最无私的,玲珑不可能还和母亲顶嘴,只能乖乖巧巧的,让她高兴,一高兴,就不会生气了。   沈氏听说玲珑来了,让她进来。苏远天刚亮就入宫准备上朝了。现在就只剩下沈氏一个人。   沈氏坐在镜台前,从铜镜里看到玲珑站在身后,“阿娘。”   沈氏回头过来,“今日怎么来了?”   “儿长大了呗,自然应该知道规矩,不能和过去一样任性。”玲珑对着镜子里的沈氏甜甜一笑。   沈氏挑了挑眉毛,明显不相信,不过玲珑来都来了,自然不会把人给赶出去。   沈氏要玲珑坐到身边来,玲珑亲自持笔给沈氏上妆。   玲珑善于妆饰,尤其出自她手的妆容,似乎是天成,看不出多少描画的痕迹。她有这一手本事,让沈氏在一群满脸发白,眉黑的发怵的贵妇里增色不少。   “这么早过来,是不是心疼渤海公,想要为他求情?”   玲珑给沈氏将眉尾描画好,乖乖坐回去,“才没有呢,阿娘之前说的都很有道理。”   沈氏听见,心里都柔软下来,“那就好。”   她原本还担心女儿会像那些跌入情爱里昏了头的小娘子一样,找她哭哭啼啼。她最怕就是这个,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可是若是因为这个,把脑子给丢了那就不行了。   玲珑这样,沈氏心下宽慰。   “对了,听说今日兰陵长公主摆个花宴,李家那位小娘子。阿娘,我可以去吗?”   “去吧,今日你阿兄都要去,你去了,至少还能看着他点,别在公主府里乱来。”沈氏知道长子对未婚妻李氏很喜欢。   哪怕世风开放,男女做出什么事也不怕,沈氏觉得还是要稳妥一些好。   “好的,我一定要好好看住阿嫂,不准阿兄近阿嫂的身。”玲珑保证。   “你也不怕你阿兄怨你。”沈氏看她这样,把之前心里的担忧给丢到一边去了。   兰陵长公主是天子的胞妹,也就比玲珑大点。清河王因为沈氏的缘故,对她也颇为照顾,甚至还曾经带着她到宫里。   宫廷规矩多,但清河王带个几岁的幼女进去还是不成问题。那时候她就和年幼的公主们混在了一起,其中她和兰陵长公主最好。   之前她出了事,后来又养病,兰陵长公主派人送了不少慰问品过来,现在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着也得该在人前露面。   公主府里好不热闹。玲珑一来,兰陵长公主就让人把她给请了过去。   兰陵长公主见着她,上下一看,伸手拉她过来,“真没事了吧?”   兰陵长公主消息灵通,知道玲珑回长安老家的时候,出了点事。甚么事她不知道,但是看苏家夫妇着急那个样子,应该不是小事。   “你不知道,你回来之前,好多人都说你死了残了。”兰陵长公主说着,一把拉开玲珑袖子,看着玲珑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啧啧啧了一声,“不过我看,你现在还挺好的。”   说着,伸手就在她的手臂上轻轻一摸,“肌肤好像比之前更好了,有没有甚么诀窍,告诉我一声。”   玲珑把手抽回来,“我不是告诉长公主了吗,少晒太阳。骑马也得戴帷帽。”   “对了还有少喝酒,别碰那些腻味的东西。”   兰陵长公主听了,忍不住翻个白眼,“算了吧,真的和你那样,简直比出家做尼姑都还要清苦。”   兰陵长公主好美色喜美食,一想到自己不能痛快喝酒享受美食,顿时对玲珑肌肤的羡慕也缓了下来。   “听说,渤海公上门向你求亲了?”兰陵长公主说到这个,又靠近了玲珑几分,“我听说他以前在山上修道,竟然也着了你的道,九娘甚么时候教我几招?”   “长公主那么多莺莺燕燕的,还用我教甚么?”玲珑笑着,看了一眼兰陵长公主身后的那些貌美的美少年。   兰陵长公主的驸马是南朝逃过来的皇子,那个皇子,玲珑见过几面,容貌猥琐,更要命的还是还是个罗锅。玲珑也不懂为什么人都长成这样了,皇帝还把妹妹嫁给他。   兰陵长公主得了个罗锅驸马,也没有哭哭啼啼,回头就给自己找了不少面首。贵妇养面首,司空见惯,再加上驸马是那个模样,如果连面首都不让找,没有个排解的地方,人非要疯了不可。   “怎么样。”兰陵长公主现在还没出去见客,大大方方让身后的美少年过来见玲珑。少年身形纤细,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风姿。   “长公主喜欢这种了?”玲珑去看兰陵。   兰陵手里团扇轻轻放在鼻子上噗嗤一笑,“觉得如何?”   玲珑看了一眼,“挺柔美的。”   兰陵笑的越发得意了,“我令人从南边搜罗来的。”   兰陵以长公主之尊养面首,哪怕驸马还活着,只要她不公开带着面首出席只有和驸马才能出面的地方,那么也就都装作看不到。所以这公主府和其他诸王府邸也没区别,鲜花似锦,美人如云。   “所以说长公主要甚么绝色没有,还问我。”   兰陵挥手让美少年下去,“可是这些只晓得在床榻间伺候人的,和他们呆得久了,也会觉得腻味。最近我觉得中书省新进那几个小郎君不错,不过他们的话,不能用手段强逼,得叫人心甘情愿才好。”   玲珑听了就想笑,兰陵亲亲热热的握住她的手,“说说呗,你都能把修道的都给迷的要娶你了,还不给我教几招。”   玲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教兰陵,不过兰陵拉着她嘀嘀咕咕了好会。   两人有一段时日没见了,不谈这个,还有许多要谈。   兰陵和她说到最近宫里风头正盛的那个刘贵人。   正说在兴头上,有人来报,“渤海公来了。”   玲珑对兰陵很是意外的挑了下眉头,“没听说他要来啊。”   她听说兰陵今日请的都是女眷,兰陵也是满脸惊讶,“我没请他啊。”   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真的把人给赶出去。兰陵令人去接待他。   “奇怪了,我平常和他也没甚么交情,怎么就到我这里了。”兰陵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不明白,还是起身去见他。   兰陵看向玲珑,“九娘,和我一块去。”   玲珑拿起一旁的水晶杯,水晶杯里是酪浆,散发着一阵阵的奶香。   “不去。”   “我和他没有多少来往,恐怕他还是为你来的。”兰陵在她手臂上轻轻推了一下,“若是冲着你来的,那我可就省事了。”   玲珑不动,昨天平原王妃才来过,要是她今天就和他见面了,话传到自家阿娘耳朵里,可不好听。   兰陵推了几把,玲珑不为所动。   见她不动,兰陵只有自己去见元泓。   元泓和她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在这种全都是女眷的地方,他来干什么?   “九娘,我先和你说,这种地方女子多,他长得还是不错的。小心他被那些女眷给生吃了,到时候你就没地方去哭了。”   说完兰陵出去见元泓。   玲珑坐在那里,喝了点酪浆,她才不把兰陵那话放在心上,这地方女眷多,可是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和她似得,想要从元泓身上分一杯羹,无异于痴人说梦。   玲珑坐了一会,想起自己还要去看苏茂,盯着点兄长别和未过门的未婚妻太过亲热,闹出人命来。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立刻出去找人。顺便去看看元泓,总不能真的让他被那些女眷用眼睛生剥活吃了。   玲珑走到外面的曲廊上,正要继续往前走。听到后面一声还带着少年稚嫩的嗓音,“九娘子等等。”   玲珑回首,看到兰陵长公主新纳的那个小郎君追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金钗。   “九娘子东西掉了。”说着那个柔美的美少年,亲手把手里的金钗戴到玲珑的发髻里。   “夭夭!”   玲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斥,那声音充斥着浓烈的怒火。   她回头一看,见着元泓和兰陵并肩站着,元泓双目怒睁,死死盯着她。   兰陵哎哟两声,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张开嘴无声对玲珑做口型,“救不了你。自求多福。”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告诉我,他是谁!!!   玲珑:他是哔—— 第35章 劫数   玲珑站在那里, 看着那边站着的元泓, 元泓怒色炽涨,怒视她,准确来说是刚才那个给她戴发钗的那个小郎君。   原本高岭上清冷的人,此刻怒火满脸, 玲珑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被元泓当场捉奸。   玲珑看向兰陵长公主,兰陵自小就是喜欢看热闹的主,只见她摇着团扇,站在一旁,也没有多少出来打圆场的意思。   指望她, 是根本没有任何指望了。   还没等玲珑想出对策, 元泓已经大步过来,他今日穿了青色长袍, 有几分初见他时候的风采。   元泓大步走来, 他凝视了玲珑一会, 看得玲珑心惊肉跳, 再看了一眼那个多手脚的少年。   少年才来没有, 兰陵还没腻了他, 对他千宠万爱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俏脸雪白,只好求救一样看向兰陵。   “长公主最好还是看住自己的东西, 不要让他们随意冒犯贵人。”元泓突然侧首道。   兰陵长公主呀了一声, “这个倒是得罪了。”   元泓一把抓起玲珑的手, 直接往前走。玲珑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力道之大,险些将她摔了个趔趄。   “十六郎,要不要我叫人给你准备个房舍,让你和九娘好好说说话?”兰陵长公主唯恐天下不乱,在后面提高了嗓子道。   元泓侧首过去,没有表示,直接拉着玲珑就走,玲珑跌跌撞撞的,险些一头砸在他背上。   玲珑回头看了她一眼。兰陵摇摇手里的团扇,一副送她入火坑的样子。   元泓拉着她,直接往僻静的地方走。贵人和侍女等人的路完全不一样,一条大道上,走了好半会,竟然没怎么见着人。到了一处屋舍,元泓直接推门而入。一把将玲珑拉了进来。   玲珑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他走的实在太快,对她来言,几乎是在跑了。   “方才那人是谁?”玲珑才来得及喘口气,双肩就被他摁住了。   他手上的力气不小,握住她的肩膀。   元泓怒色满脸,双眼里几乎都可以看到有两簇熊熊怒火。   玲珑嘴唇张了张,“那是……长公主的……”   她话语没说完,看到元泓的脸色,说不下去了。   “你既然知道他是何人,为何不离他远点!”   元泓见到那个妖娆少年,伸手触碰她发髻的时候,心底生出噬人的怒火,那时候他竟然生出了几分杀意。   他想她只能被他触碰,其他男子哪怕只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让他怒不可遏。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心性淡泊,与世无争。却在遇见她之后,心底不知何时就多了一分戾气。   玲珑吓住了,两眼紧张的望着元泓,元泓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怒火汹涌。分明还是往常一样的俊美无双,可那神情吓得她不敢上前亲近。   过了好一会,元泓握住她肩头的手稍微再加大点劲道,那点力道把玲珑从惊吓中拉出来。她望着元泓,眼角顿时就红了。   眼泪在眼里打转,却最终没有落下来。   元泓见状不由得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却没有完全放下来。她的双肩依然在他的掌控下,“长公主甚么作风难道不知道?为何还要和她身边的那些人有往来?”   玲珑鼻子一抽,“那些人都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我傻才去和他们有个甚么首尾。”   元泓的手一顿,只听她解释,“我钗子掉了,他还给我而已。可能是伺候女人习惯了,随手给我戴在头上。”   玲珑知道那少年给她戴钗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暧昧,难怪他会生气。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玲珑双肩被他握住,手臂在持握之下,也用不上力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些男子都不及你一根头发丝。”玲珑伶牙俐齿,她这份本事在此刻用到了十足十,可元泓似乎不为所动。   玲珑还想要说,在自己肩头的手收紧,把她整个人都抱到怀里来。   那方好看的薄唇贴在她的嘴上,他这一下来的突然,玲珑简直是措手不及,唇瓣微张,叫他占了先机。   他的吻来的凶猛,手掌抚在她的后脑勺上,断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吻比之前在贺若家的时候,更为凶猛,气势汹汹,似乎恨不得要把她整个人给吞吃到肚子里。   玲珑一开始还能和他纠缠一番,到了后面体力不支,败下阵来,任由他吮她的唇,舌尖勾起她的,然后一路肆虐,几乎是无招架之力。   过了好会,终于才被放开。她只得趴在他的胸膛上喘气,过了好会,那种窒息感终于过去了,她抬头起来看他。   原本桎梏在肩头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脸上。   “你真是我的劫数。”元泓笑的无奈,手掌在她脸颊上摩挲,“我现在都觉得,站着的这个不是我了。”   玲珑略有些迷蒙的眨了眨眼睛,她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之前被他激烈亲吻弄出来的绯红。   她这个模样,越发叫人心摇神驰,他伸手过去,手指在她的发丝上轻轻滑过。他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泛着让人迷醉的俊美。修长而白皙,又不是那种纯粹的瘦弱,指节屈起,蕴含着力道。   玲珑侧首过去,鲜红欲滴的唇贴在他的手指上。   那双杏眼里泛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眼里清楚的映出他的相貌。   元泓倒吸了口冷气,他把她一把拉过来,紧紧的拥在怀里,用力之大,超过了之前的力道,玲珑感觉他是真的想要把她挤到他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怀抱火热,不复往日里的清冷。   玲珑不适的哼了几声,才让他放松力道。   他自己投怀送抱,之前还吃了那么大的一罐子醋,不管如何,玲珑都觉得自己要好好抚慰他一番。   她恢复了点力气,悄悄抬起手,放在他的腰上。   手下的身躯顿时僵住,她的手指在他的侧腰上来回游弋,在最耐不住的点周围画圈,也从来不踏入雷池一步。   “夭夭?”元泓微微喘息,他伸手要去握住她在他身上捣乱的手。   “之前你错怪我了。”玲珑在他怀里道,“现在我必须要做点甚么来出气。”   元泓之前的确是吓到她了,现在做些什么出气,师出有名,理直气壮。   他想到之前他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言语。像是默认。   既然他如此,玲珑也不客气了,手指沿着他的腰线直接往他背上而去。她手指力道轻缓,却有这不可置信的魔力,酥麻从肌肤上一路传开,沿着脊柱向四肢百骸流窜。   玲珑满脸纯真,似乎完全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对他做什么。   “夭夭,不可如此。”他轻喘着,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玲珑的手一缩,不肯被他按住。   元泓只得低头和她道,“男人身上不能随意触碰,否则到时候你受不了。”   玲珑笑,“那你忍住不就得了,你忍心看我受不了?”   他闭上眼睛,玲珑的手指在他后腰上灵活的滑动,在后腰那点地方画了一个圆圈。玲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手滑过去,似乎就已经到了尽头。玲珑干脆两手都围过去,发现抱住的这把腰竟然纤细的很。   玲珑以前也抱过,察觉到他身形纤细修长,现在两手把他的腰都给抱得实实在在,才发现这真的是一把细腰。   她坏心眼的在他后腰上轻轻的捏了一下,他果然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的去抱她。   玲珑却道,“不许动。”   原本快要放在她腰上的手顿时僵住,玲珑之前被他吓了那么一通,元泓刚才那脸色简直像要杀人一样,把他吓得不轻,那里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得偿所愿。   “之前道长不是说,我是你的劫数么。既然是劫数,自然是不能叫道长好受的。”她踮起脚尖,笑的越发得意,“道长,来应劫了。”   玲珑的手指隔着几层衣物在他身上游弋,感受到宽袍大袖下的弧度,察觉他肌体透过几层衣物透出的热量。   她的接触如同蜻蜓点水,可游走在躯体上,带来的刺激不小。   他的手虚虚覆在她的背上,她捉弄的用意昭然若揭。他苦笑之余,只能全盘接受了。   玲珑听着他的呼吸由清浅转为粗重,最后是深深浅浅的喘息。   他低头下来,呼吸几乎烧灼。原本如云似雾的人,被她一把从云端上拉了下来,成了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   玲珑手掌往下,捏了一下。   挺翘的。   玲珑笑出声。   元泓原本还在忍耐,结果被玲珑在臀上一捏,苦苦忍耐的欲念顿时如同洪水一般倾巢而出,他一把扣住她,制止她的所有动作。   玲珑正得意呢,冷不防他有这么一招,顿时缩在他的怀里。元泓没有想象里的,对她狠狠报复,他双手紧紧的将她整个圈住,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她衣裳上有浅淡的熏香,不过熏香味道很淡,很快就被她自身的女儿香给盖了过去。   “别这样了。”他埋首在她脖颈里,过了好会,才说出这么一句。   玲珑曾经和他住在一起,不过他就算睡觉,身上那套内袍也大,她只知道他的身材颇为劲瘦而已。谁知道这细腰翘臀的,比起女子来,毫不逊色。   这一声落到玲珑耳朵里,竟然有了那么几分委屈的况味。   也是,被她这么撩拨,还得站在这儿撑着正人君子,仙风道骨,的确是太折磨人了。   “那你以后不能像刚才那样凶我。”玲珑道。   他叹了口气,他见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就忍不住。   玲珑见他没答话,过了好会他才无奈道,“那夭夭以后也别和其他男子走的太近。”   “我倒是不会和他们走的太近,就怕他们想要和我走得近,我总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手里还拎着根棍棒,见着哪个男子走上来,就一棍子扫过去吧。”   “对了,你来干甚么?长公主请的都是各家女眷,你怎么跑过来了?”   元泓在她的耳畔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是来找人。”   玲珑伸手抱住他的腰,手掌覆在上面,感受纤细有力的腰身,她掌控手里的力道,力道不大,但也没到能忽视的地步。   “哦,是来找谁?这里都可是女子,朝中大员可都没有,不过朝中大员的女眷倒是有不少。道长前来该不是来见哪个相好吧?”   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在自己身上乱动。   他一手制住他一手就可以轻松围过来的腰身,“我来,是为了找一个妖精。”   玲珑眼眸里光芒动了动,“哦,是甚么妖精,能让道长亲自出手的妖精,恐怕不简单吧?”   元泓失笑,垂首下来,抵着她的额头,“那个妖精,胆大妄为。她竟然偷走了我的心。我日夜只要闭眼,满心满眼全都是她。你说她是不是该被抓?”   玲珑眼眸眨了眨,“她要你的心,难道道长就这么傻乎乎的被她偷了?”   她抬眼起来,“我不信。”   “清修多年,原本以为心已经藏的够深,不会让任何人触及,谁知这妖精,实在是好生厉害,让她得手。如此胆大妄为,我不能放任她继续在人间为祸。”   他低头下来,和她抵的更亲密,“所以,非得抓住不可。”   玲珑笑了,她笑的肩头直颤,“那……抓没抓住?”   元泓嘴角翘起,“幸好,已经在手里了。”   “别得意太早,要是你看不住,小心她就跑了。”玲珑扬头,鼻尖轻轻蹭了一下他。   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她惊呼一声,她几乎整个人都掉到他怀里来了。   “我会看好她,既然是她先撩拨的,那就别想这么一了百了。”   玲珑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腰上的力道比刚才还要更大了些。   当初撩拨他,一半见色起意,一半为了保命。那时候他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超然物外,没想到现在这么霸道。   “得意的你。”玲珑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那蜻蜓点水似得吻,抚平了他心里最后一丝不平。   他拉她坐下。玲珑很不客气,直接坐在他的腿上,两人亲密举动有过数次,可像这样的,还是头一遭。玲珑见刚才还霸气万分的人,在她坐在他腿上之后,红了脸,甚至连带着耳朵根都是绯红的。   玲珑坐在他大腿上,借着窗户那儿照进来的光,见着他耳朵那儿红的滴血。心里偷笑,“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生病了吧?”   说着,玲珑还不老实的伸手来触碰他的耳朵。指尖才碰到他,就感觉到身下的躯体一颤,她故作疑惑,元泓抱住她的腰,好会才开口,“夭夭,别闹。”   刚刚还是霸道的不行,结果现在倒是露出本性了。   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的道士,而且还是老实道士,哪怕之前怒气冲冲逞能了一会。到了这个时候,就撑不住了。   玲珑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笑着把他衣襟拉好,“这下可好,你这个地方,不能给别的女人看了。”   “除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女人。”元泓哭笑不得。   “你来找我,还真的来抓我回去啊?”玲珑想了好会,实在想不到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原因到公主府上。   “我来见你。”元泓低叹,把自己心绪完全袒露在她面前,于他来说,还是稍有些羞涩,“我想你。”   玲珑眨眼,满是不解,“可是我们之前不久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学着她曾经对他做过的,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   玲珑笑了,“我也想你。”   短短一句话,抚慰了这么两日来的相思。   玲珑抱了他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这事,可不能让我阿娘知道。”   “怎么了?”他在她的怀中抬起头,满脸不解。   “平原王妃才来我家没多久,让我阿娘可生气了。要是知道你跑过来见我,阿娘到时候说不定就不让我出门。到时候你就知道爬我家的墙了。”   “我并没有让徐氏上门。”他伸手握住她的腰,她坐在上面左摇右晃的,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我和我阿爷说了,说是靠着自己来让你阿娘点头。徐氏自作主张,这不是我的本意。”   玲珑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和她水火不容,她怎么可能还有好意。”   她说着,看向他,“比起这个,我倒是挺担心,你在王府里不会着她的道吧?”   徐妃来的时候,她就躲在帷帐后面,整场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徐妃态度亲和,说话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话语内外都是以权相逼。   就算是门第有点差距的,为家里儿子求娶正妻,也不是用这种看似平和实际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说话。   这模样,反而是坚定了家里不把她嫁给元泓的决心。这么一个婆母,要是嫁过去,在她手下,还能有好日子过?   不管是苏远还是沈氏,都不愿意当年婆媳相争在自己女儿身上重演。更何况,徐妃这么一番作态,更是表明她不是个什么好相处好对付的人。   玲珑实在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惹怒母亲了。   “不会。”他有些好笑,难道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容易被害?   玲珑支吾了两声,“我听说了你们家的一些往事,所以……王妃应该恨你吧,还是小心些好。”   他伸手在她背脊上轻轻的拍了拍,眼神温柔缱绻,“好。夭夭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着。”   兰陵长公主等了好会,才等到玲珑过来,兰陵见她过来,上下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当,顿时有些失望,“坐怀不乱,他是不行?”   “你才不行呢。”玲珑轻轻在兰陵手上推了一把,“好歹也是你堂兄,不用说成这样吧。”   “我堂兄可多着呢。不过我之前就说了,他过来就是找你的。你还不信,结果害我白白走那么几步。”   “不过,他见着你和别人站在一起,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看来以后你若是嫁给他,这般善妒,你到时候可没甚么机会欣赏其他美色了。”   说着,兰陵都对玲珑同情几分。这人生在世,最大的享受就是美色和美食。声色犬马,不管男女都是如此。   若是夫君善妒,那简直没完没了。   “刚才那个,我还想问你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兰陵道。   这些面首对于兰陵,就和外面那些美姬于贵人一样。都是一些以色侍人,让她开心的小玩意。要是玲珑喜欢,她就大方送人。   “不过现在看来,我要是送给你,你回头就得不得安宁了。”   玲珑和兰陵嗔了几句。兰陵被她的模样给弄笑了,一把扶持住她的手,一面往外走。   元英正在和身边人说话,听到侍女禀告长公主来了,抬头一看,就见到兰陵和玲珑把手而来。   虽然说都是亲戚,可是兰陵的位置在那里摆着,众人起来和她见礼。   “都坐下,大家都是亲戚,不必见外。”兰陵长公主等着所有人都把礼给行完了,才叫起。   这种场合,应该照着身份尊卑,但就是公主府里的一场私宴,大家集聚在一起高兴,在长公主面前提这个,简直是败兴。   兰陵拉着玲珑和自己在一张坐床坐下,她没忘记元英几个宗室女,让她们也过来靠着自己坐着。   鲜花盛开,玲珑喝了一口花露,她看着鲜花,和长公主说着话。过了一会,她找到机会偷溜到自己未来嫂子那边去。   两家到现在该走的过场都已经走完了,只等把人娶过去。玲珑坐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李韶音身边,说着话。   李韶音也有和这个未来小姑处好关系的意思。   元英看着和兰陵道,“苏九娘也太没有规矩了,这是公主府,不是别的地方。就这么跑来跑去的。”   兰陵摇着团扇,靠在凭几上,听着元英半真半假的抱怨,她看了一眼元英,“是挺没规矩的。”   元英一喜,兰陵手里的团扇继续摇着,慢慢道,“可是谁叫她好看呢,长得那么好看,也只有宠着她了。”   元英万万没想到兰陵竟然说这种话来,顿时傻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她?”兰陵很奇怪,如果说清河王妃和玲珑过不去,她好想些,毕竟是昔日情敌之女。但元英和玲珑到底隔了一层,兰陵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两个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又不是抢同一个情郎,用得着这么看不顺眼么?   “回禀长公主,没有的事。”元英嘟囔道。   她当然讨厌苏九娘,自家阿爷对苏九娘的母亲念念不忘,对她阿娘不闻不问。她自小到大,看到的都是阿娘和阿爷因为沈氏而起的怨怼。   这对母女,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玲珑没有注意到元英那儿,正忙着和未来嫂子说话,玲珑说了苏茂的几个小习惯,把李韶音说的脸蛋红红的,闹得人家伸手就在她身上轻轻捶。   她笑着躲开,突然她停下来,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看她。   玲珑看过去,看见花丛后,露出一只俊秀的眼睛,玲珑飞快的冲他抛了个媚眼。   妩媚肆意,颇有些持美扬威的意味。   元泓容身的是一个搭起来的花架,她投来的那个媚眼落到他眼里,他忍不住笑。   当真……是他的劫数。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小妖精   玲珑:来抓我啊~ 第36章 在乎   玲珑靠在那儿, 见着花架后的眼睛, 在见到她之后,笑的眯起来。她直接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她随意慵懒,自然一番风流姿态。   兰陵在上面看到, 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兰陵喜欢美人, 不管是男子女子,她都喜欢,玲珑这种,更是极致。   “长公主,你看苏九娘作甚么?”元英问。   兰陵看了一眼元英, 眼神里有些奇怪, 她懒懒的靠在那里,“难道你不觉得, 九娘和鲜花靠在一块, 特别赏心悦目么?”   兰陵长公主喜欢美人的名声全洛阳都都有名。这个没什么, 贵妇们的作风, 一个比一个生猛, 有些贵女不想出嫁, 直接到皇家寺庙瑶光寺出家为尼。可出家了,也没见着真的清心寡欲。   那些出家的贵女,见着好看的郎君都还要抢到寺庙里, 温存一番。洛阳里头都有传言, 说瑶光寺男人不能去, 一旦去了,就会被里头的尼姑给绑走。   元英以为兰陵只是喜欢美少年,没成想她竟然还喜欢玲珑的美色。   兰陵看了一眼元英,见她满脸的古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兰陵在宫廷长大,见多识广。元英那些心思,再怎么隐藏,也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兰陵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被人捧着,喜好什么,也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她才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私下怎么说。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她管不住也管不着。但是戳到她面前来,那就是找死了。   元英当即就见到兰陵拉下了脸,“若是觉得我这儿不好,可以先回去。”   元英满心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惹得她讨厌了。   “长公主?”元英不由得放缓了音调,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得罪她了。兰陵坐在那里,“赏心悦目的,总比面目可憎的,更叫人高兴不是?”   兰陵坐在那里,叫人过来指了手边的一丛花,让摆到玲珑那边去。   元英不知道哪一句得罪了她,也不敢问。兰陵没了和她说话的兴致,转头就和其他贵女说话。   玲珑见得到元英这边的动静,不过就算见到了,她也没有放在心里。   “阿嫂,阿兄他没有欺负你吧?”玲珑记得自己来的时候,长兄曾经偷偷摸摸的去见未婚妻。   玲珑没有忘记自己来的任务之一,拉着李韶音问。   玲珑问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清楚。李韶音脸上一红,伸手就在她臂膀上轻轻捏了捏,“还乱说。”   “那就是有咯,正好,我回去可以告诉阿娘,把阿兄训一顿。”   李韶音又忍不住捏她,“真的没有,也就说了两句话,哪里还用得着你这么大费心思的!”   玲珑当然知道,自家阿兄那个样子,在男女这方面,全都是跟了父亲苏远,除非正式将人娶进门来,不然既没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和人说几句话就算是极限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玲珑说着,再看了一眼花架后。结果发现那边花架后的那只眼睛不在了。   玲珑只不过转头和人说话,结果才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虽然玲珑也不想他在这里,但他既然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既然抽身走了。这让她有些意外。   之前那么缠绵,没想到走的时候也这么干脆。   玲珑有些不高兴了。这点不高兴,有点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有。   她伸手过去,从芍药的手里接过水喝了一口。   水还没下喉咙,就听到有贵女低声惊呼。   长公主面前,除非是遇到天大的事了,不然仪态不能丢,她见到那个贵女脸色通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那边走过来的元泓。   玲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料到他竟然还来了。顿时愣住。   而元泓已经走到了兰陵长公主面前,他伸手对上首坐着的兰陵长公主一礼,“见长公主如此盛事,不禁想要替长公主助兴。”   兰陵看了一眼玲珑那里,见着她也是满眼的惊愕,顿时来了兴致,“那么就有劳渤海公了。”   说着叫人给他把坐床给搬上来,请他入座。   贵女们都听说过渤海公的名头,只是还没见过他的人。渤海公可能因为以前的经历,除去必要,不然很少出现在人前,加上回到洛阳时日尚浅,许多女眷还不认识他。   元泓身如青松,他摆手拒绝了兰陵的好意,他从袍袖里抽出一支苍翠的笛子,横在嘴边。   他薄唇微动,笛子里飘出一股乐声。笛声悦耳而平缓,让人觉得不是身处这个富贵窝里,倒像是处身在峻岭之上,处身在缥缈浓雾里。   不过吹完一曲,笛音一转,缠绵悱恻起来。   他看向玲珑,眼眸含笑,若是说之前还遮遮掩掩,那么现在便是明火执仗。他的用意如何,连猜都不用猜了。   一时间,那些贵女们眼神都是在她和元泓之间流转,玲珑胳膊肘支在凭几上,察觉到那些或是嫉妒或是打量的目光,神情平静,她早就习惯这些打量了,不管来多少次,她都能处之淡然。   但是他这么一来,简直和她身上盖戳似得。   只这么多女眷,众目睽睽之下,玲珑几乎都能想到今日之后,洛阳里关于她和他之前的流言到底会怎么样了。   元泓看着她平静的双眸里,带上了一丝气恼,比较之前活泛了不少。   此举算是回敬她之前把他撩拨的无处可去的谢礼。   一曲毕,元泓抬手向兰陵长公主一礼,“让长公主和诸位娘子见笑了。”   兰陵靠在凭几上,“多谢渤海公,我以前,还未曾见过能有人将凤求凰吹奏的如此情意绵绵。”说着兰陵忍不住多看了那边坐着的玲珑一眼。   “只是不知,在座的诸多小娘子里,可是有渤海公的意中人?”   玲珑握紧了拳头,看着兰陵不说话,兰陵当然注意到了,不过也不在意。兰陵喜欢看热闹,要不然开了花,就这么急急切切的把人给请过来。   元泓冒出来,她自然要看的。   “自然有。”他说着,对玲珑一笑。   兰陵团扇抬起来,遮住了脸,“九娘,你太叫人羡慕了。”   明明之前就说过,不要这么明晃晃的找过来,他还这样。玲珑坐起身来,眼前站着的男子笑意盈盈,有些头疼。   她从一旁侍女的手里拿过一杯酒。   酒水里混合着花瓣,花香盎然。   “多谢渤海公。”玲珑持着酒杯,向他敬酒。   元泓是突然决定走出来的。他看着她言笑晏晏,心下的悸动不停。他知道最好在她母亲回心转意之前,和她暗地来往最好。   可是他有实在不甘心。两人这么偷偷摸摸的,显得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他干脆从花架后走了出来。心里有一个人,如何也藏不住的。哪怕嘴上不说,眼里手上全都是她。心意秘而不宣,他做不到。   一点都做不到。他想要这洛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也是叫那些觊觎她的男子知难而退。   玲珑端着酒,才伸手过去,元泓大步走过来,对她稍稍一拜,“多谢。”而后直接从她手里把酒盏拿过,一饮而尽。   场面安安静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人。玲珑维持面上的平静,她伸手接过元泓递来的酒盏,也不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把酒盏接过去的时候,他反手似乎要松开,但是指尖却触碰到她的。   这点接触,和之前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大庭广众,哪怕只有那么一点接触,也被无限的放大,生出无限旖旎。   玲珑面色不改的收回手。   元泓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几乎是黏在了玲珑身上,任谁都能发现他目光里的缱绻。可他站在那里,温和有礼,又多出几分,在其他男子身上难以寻得的庄重君子之风。   当着两样结合在一块的时候,就很吸引人了。   长相好的男子,原本就格外引人注目,当他出身高,而且温润君子一般的时候,那就让人恨不得将人定在那里,好好欣赏。   男色这东西,总比女色来的,更迷人心智些。   当场就有人看向玲珑的目光里带上了嫉妒。   玲珑却不将旁人的羡慕嫉妒当回事,她坐在那里,对着元泓缓缓的眨眼。   兰陵见状,火上浇油,“既然渤海公都来了,不如留下来吧,总不能白白听渤海公的一支曲子。”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玲珑抬眼望了他一眼,眼底里满是不赞成,他莫名的颔首,“甚好。”   这下原本应该都是女人的集会,就多了一个男子。   玲珑看着四周的那些女子,不管是做什么,都比之前端正了不少,腰板挺的笔直,恨不得在元泓面前展露出端庄的仪态。   “九娘?”李韶音看着一旁玲珑靠在那里,她目光勾在那个众女目光中心的元泓,可是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玲珑听得李韶音的声音,回头过来,李韶音眼里颇为关切。   “我无事。”   那些女子想方设法的和元泓说话,嘴里说话,可是目光火热,玲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这些女子恨不得一拥而上,把元泓给活剥吃了。   这些女子连她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玲珑心想。   这个倒不是她狂妄,而是的确如此,在座女子都没有想到,这原本应该全都是女子的宴会里,竟然还会冒出个天人之姿的男子来。都没有盛装打扮,最多也只是脸上扑层粉而已。   玲珑冷眼瞧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女子。见色心喜,还真是不分男女。男人见到漂亮女人,不管已婚未婚,总想伸手撩拨一下,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那就是心头上的一片白月光。这道理,放在女子身上也一样。   不管自己嫁没嫁人,看到貌美年轻的男人,一颗心总是按捺不住的。   兰陵长公主在一旁看热闹,伸手招玲珑过来,她亲热的拉住玲珑的手,“怎么了,刚才还挺高兴的,怎么一回头就成这样了。”   说着,她手里的团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一张嘴都可以挂壶了。”   玲珑没搭理她,兰陵看了眼元泓,“该别是在怪我把你情郎留下来吧?”   “我看他这会说不定后悔留下来了。”兰陵道。   四周女子的目光如狼似虎,若不是身份还在,再加上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恐怕早就扑上去了。   “长公主留他下来,现在都无人赏花了。”   兰陵笑了,她挑挑眉头,下巴往元泓那里一挑,“谁说的,那个不是花么?”   玲珑笑的有几分狰狞,“长公主,这可不厚道了,好歹也是长公主的堂兄,坐在那儿替长公主招待贵客,也太不厚道了。”   “这可怨不得我,这是他自己出来的。既然都自己出来了,总不能让他只在面前宣告一回,让他回去,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九娘难道没有看到那些娘子,见到他,两眼发亮么?”   “那长公主怎么不把自己的小心肝也给叫出来,让各位娘子开开眼界?”玲珑笑的有些牙酸,“长公主那么多小郎君,甚么都有。拉出来,保管让人大开眼界。”   兰陵搜罗的那些美少年,真是燕瘦环肥,什么都有。比起诸王的美婢毫不逊色。   兰陵没好气的瞪她,“你是想要气我不是,那些人是甚么身份,拉出来到时候她们的爷娘夫婿别找上门来了。”   她说完,在玲珑手上拍了拍,“无事无事,也没有甚么,他坐在那儿,比这里所有的花都迷人。我也不白用你的人,到时候这些花,都叫人送到你家里去。”   玲珑靠在那里,“甚么我的人,长公主说错了。”   说罢,她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元泓见状,跟了过去。   这两个人一走,剩下的,哪里还不明白两人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原本元泓就没瞒过,现在跟过去,基本上和说出来没差了。   过了一会,终于有个年轻少妇笑了一声,“这苏九娘,还真是……”   “真是甚么?”兰陵问。   她话语平淡,但众人听得出来,她可不是什么想要听坏话的意思。   一下众女全都转向说别的话题,似乎之前元泓就没有来过。   玲珑来过公主府好几次,对于公主府可要比元泓熟悉多了,她到了园林里的另一处地方,漫无目的的到处走走。   她走了两步,听到面前也有脚步声,转头一看,见着元英缓缓走来。她看到元英,挑了挑眉。   清河王妃和沈氏不睦,作为女儿,自然关系好不到哪里去。元英以前几次,都是对她百般刁难,都被她给圆了过去。然后再一棍子捅到清河王那里去。   她当然知道一个王妃和一个亲王女儿,明面上是不能大吵大闹的。她在身份上治不了这对母女,可清河王能。   玲珑知道清河王和清河王妃,是将近二十年的怨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哪怕再冷情,之间多少都会有感情,可是这对在洛阳里都是出了名的怨怼。   再加上清河王妃性情乖离,很不好相处,得罪人那是经常。清河王忙着给她收拾,都是焦头烂额的。   事情只要捅到清河王那里去,基本上这对母女,谁也别想逃过一顿训斥。   玲珑知晓清河王妃脾气,只要她和清河王吵的越厉害,清河王也会觉得不可理喻,有时候把王妃关起来闭门思过,也不新鲜。   出门见不着清河王妃,耳根就能清净一段时日。   玲珑见到元英,嘴角勾出一抹得体的笑容,微微屈膝,算是见礼。   元英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元英的年岁比玲珑小,走到她面前,也比她矮了些。   “好久不见,不知英娘还好么?”玲珑笑问。   元英身上还没有封号,说是宗室女,其实除去有个亲王阿爷之外,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元英笑了一声,“我听说你之前出事了?”   玲珑点头,“是出了点事,而且不小。不过幸好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多谢英娘关心。”   她话答的滴水不漏,元英知道玲珑场面上的本事做的一等一的强,简直和沈氏一样,占据大义,让人无话可说。   “你越来越厉害了。”元英知道在言语上和玲珑打机锋,根本斗不过她,干脆有话直说。现在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也不怕她告到自己阿爷那里去。   “我听说渤海公才回洛阳没多久,仔细算来,两个月有没有都还不知道。这洛阳里谁都不认识他的时候,就被你下手了。”   玲珑听着,眼眸里光华流转,听元英说,“你这么迫不及待,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原本原因还想把沈氏一道加进去,但她知道在父亲清河王心里,沈氏的分量,是她们母女都无法比得上。   玲珑没有半点羞恼,她对元英一笑,“多谢夸奖。”   元英还没见过玲珑这样的,她刚才那话说的不好听,就算是两情相悦,听着心里也不舒服。她满以为能让苏九娘暴跳如雷,谁知道她竟然笑眯眯的全都认了。   苏九娘这一招,让她好像一拳全都打在了软绵绵的隐囊里。   元英气急了,“不知廉耻。”   玲珑满脸好笑,“那你说说看,我哪里不知廉耻了?”   元英气得脸上涨紫,“你和人有私情,难道不是不知廉耻么?”   玲珑笑出了声,她走到元英面前,她原本就比她高,低头下来,自然有一股压迫力。   “找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几个女子是清白的了。”玲珑笑了一声,她俯身下来,“这世上,向来是好的少,坏的多。不早些下手,恐怕连渣都没有了。”   “只有那些碌碌无为,面目平庸之辈,才会说旁人不知廉耻。”玲珑弯腰下来。   她这话很不客气,如同利刀在人心口上猛力乱捅。   元英狠狠瞪她。   “在这种事上,你若是想要羞辱我,并不是和现在这样和我只是嘴上吵吵,而是抢走我的情郎,证明你的确在这上面有本事。”   玲珑也不生气,这个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恐怕挺难的吧?”她俯首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说话时候,从口中吐出的热气拂在元英的耳垂上。   元英慌张退后几步。她惊慌失措的瞪着玲珑。   “你刚才做甚么!”   玲珑站在那里没动,满脸无辜,“我刚才干甚么了?”   元英气的要哭,眼前美人却依然伫立在那里,笑看她气急败坏。   “你才不会如愿呢!渤海公如何英明,就算被你美色一时所获,你狐狸尾巴也遮不住!到时候你就是个弃妇,弃妇!”   玲珑嗤笑,她媚眼如丝,轻轻咬了下嘴唇,粉色的唇被她贝齿一咬,添了几分艳色。   “怎么你对弃妇这么清楚,该不是见得太多了吧,又或者日日夜夜对着,所以了解甚多?”玲珑眉梢一挑,她轻笑的模样,也是十足诱人的模样。   元英听母亲清河王妃私下咒骂这对母女,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狐媚。现在一看,真的没错。   正在对峙的时候,元泓走来,他双手背在背后,行动间别有一番风姿。   元英看到元泓,眼前一亮,之前的话他不知道听说过去,不过玲珑刚才那么对她,想来也应该见了不少。   她听说过不少风流韵事,发现男子基本上都是爱慕心底善良柔弱的女子。想来,渤海公很有可能也是被她那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可苏九娘方才说的话,做的事,和娇弱善良半点关系都靠不上。   “渤海公可是看见她的真面目?”元英指着玲珑冲元泓道。   元泓颔首,“看见了。”   元泓说完,走到玲珑面前,不是元英期待的勃然大怒又或者厉声质问,而是颇有些无奈开口,“顽皮。”   元英不敢置信的望着元泓,看了好会,都没有看见他面上有任何不虞。玲珑如同戏外人,只是好整以暇看着。   “你、你不在乎吗?”   她的真面目,之前或多或少表露了出来,哪怕她再装,也装不了了!   像他们这种身份高贵的男子,不是最讨厌女子在他们身上用这种手段,不发现还好,一旦发现,少不了要发怒。   她等了一会,元泓脸上别说怒火,就连怒火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一缕。   “只要她嫁给我,如此也无妨。”   元泓一句话出乎元英意外,玲珑也看过去,元泓回首过来,“除此之外,我并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元英:男人是不是都有猫饼!!!!   道长提出大橘:是,我有 第37章 求亲   玲珑看了元英一眼, 元英被方才的剖白给镇在那里, 别说说话,就连眼眶里的两只眼珠都没见动一下。   元泓的耐性不会用在这上面,他径直走来,拉起她的手就走。玲珑回头见着元英站在那里, 傻愣愣的, 竟然被她看出了几分失魂落魄。   “不会吧,这样就傻了?”玲珑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原本好不容易让元泓抓住她凶相毕露,原以为能把自己一网打尽, 谁知元泓竟然说不在乎。自然是想不明白了。   走在前面的元泓叹了口气, 他回头过来,眼里看向她的眼神里, 颇有几分无奈, “你呀。”   玲珑快走几步, 逼近他, “我怎么了?”   “你和她说那些话, 不怕把她得罪的更厉害么?”元泓问。   元英没有公主封号, 但亲王之女,地位摆在那里。她把人那样一番得罪,真是让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怕甚么呀?”玲珑有些好笑, “我和她老早之前, 就是这样了。反正都是对头了, 说几句好话,难道就能让她对我感恩戴德么?”   她说的理所当然,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元泓叹了口气,“罢了,大不了我护着你就是。”   玲珑才不这么容易相信他,“说起来,你往那么多人面前露脸是干甚么?难道你没见着那些女子恨不得要把你给生吃活剥了?”   她问得他发笑,“难道她们真的能把我如何?”   玲珑回头过去,的确是不能把他怎么样。那些贵妇哪怕看他看的眼里冒绿光,也不能把他如何。   只是那些女子的目光,看得她心头很不舒服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不是要走了么,怎么走出来。”   元泓拉住她的手,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因为,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说着,他自嘲的笑笑,修长的手指在自己心口上点了点,“这里忍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眼下两人还是暗度陈仓的好,可是理智知道,心里却忍不住。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心上人。在她身上烙上自己的印记。   他知道那些妇人最是长舌,今日之后一定会将此事到处宣扬。所以才站出来。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玲珑有些好奇的缠住他,要他说出这其二是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耐不住她的缠问,只好开口,“我想你了。”   这种缠绵的话,对着玲珑也不是第一次说,可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哪怕话说出来了,脸连带着耳根全都红透了。   玲珑有些意外的挑眉,“明明之前才见过不久。”   她在心下算了下,两人分开恐怕一个时辰都没有,竟然就想她了。玲珑望见他俊脸通红,甚至耳朵那儿也是红透透的。此话应该出自真心。   玲珑噗的笑出来,“想不到,你这么喜欢黏人啊。”   她不笑还好,一笑他便有些恼羞成怒。   他伸手就把她给扣在怀里,低头怒视,“还笑!”   玲珑俏皮的眨眼,“好啦,不笑就是。”   “你现在没以前那股正经样了。”玲珑任由他抱着自己,他胸膛壮实,可以让她完全的靠在上面。   “以前我是如何模样的?”   玲珑仔细回想,掰着手指“那时候,你真的是高天孤月,仙风道骨。不过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想把你给……”   玲珑说不下去了。这禁欲的妙处,就是他越正经,越把自己套的严严实实,就越想要看他动情的时候是如何模样,前后反差越大,就越是让她激动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难免有点像个女流氓。   “想把我如何?”他把她未尽的话语接下去。面上很平静,可越是平静,玲珑就越不好说。   “我不告诉你。”玲珑说着就拉着他的手,晃了两下,他宽大的袍袖随着她的动作摇荡。广袖荡起来的时候,也有别有一番美感。   玲珑心下感叹,这男人果然是为了迷惑人的心智,才降生于世的。   “对了,你听到我那话,不觉得失望啊?”玲珑知道元英在想什么,不过她这想法也没错,绝大数男人喜欢的不过是女子表露出的表象,哪怕心里知道被骗了,也宁可这么被骗下去。可是一旦见了真面目,能不能受得住真不好说。   元泓眉梢微挑,“为何失望,你在我面前,不是一直都是如此顽劣模样么?”   玲珑被这话顿时哽住,好半会竟然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半会,她伸手出来,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满是不满,“我在你眼前有这不堪么?”   “难道不是?而且向我告状,见不得你好的女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不管你说甚么话,做甚么事,我都习惯了。”   “再说,此是你本性,只要你嫁我,也算不了甚么大事。”   他话语里毫不客气,玲珑拉住他的手臂一番好摇,他也不阻拦,甚至带上那么点纵容,仍由她胡闹。   “那你可要努力了。我阿娘可没那么好哄。”   元泓颔首,“我知道。”他说着,伸手碰上她的嘴角,拇指在她的唇角上轻轻摩挲,“但我一片真心,终究会让沈夫人回心转意。”   玲珑笑了,她踮起脚尖,吻在他的唇上。   从公主府回来之后的三天里,玲珑和元泓的那点事,随着当日在座的那些长舌妇的舌头,在洛阳里到处流传。   沈氏知道的时候,洛阳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沈氏从外回来,怒气冲冲的就去找玲珑。   玲珑正蹲在后院里,摆弄兰陵长公主送来的花。   兰陵长公主拿人家情郎的色相来招待客人,当然不能白白的就用了。公主府里的各色外面难得一见的花朵,如水似得给她送来。   玲珑喜欢花花草草,觉得花开的时候,香喷喷的很舒服。但也懒得料理,她见着哪只花开的娇艳,伸手一摘。从公主府一块送过来的照顾花草的奴婢看着她这么肆意妄为,不把价值千金的花草当回事,都心疼的不行。   玲珑摘了朵蔷薇,拿在手里嗅香味。   一边嗅,一边打算叫人弄个精致点的小竹筒来,把花放进去。   “夭夭!”满心打算,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就听到远处传来沈氏的怒音。   玲珑伸头一看,就见着母亲满脸怒容,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氏已经走到面前,“你甚么时候又和渤海公搅合到一起的!”   沈氏在外面听了不少关于玲珑和渤海公的话,原本不过是元泓在公主府当众表明心意而已,可是经由那些长舌妇的嘴,越说越说不明白,最后传到沈氏耳朵里头,已经成了两人老早就有私情,而且什么都已经做过了。   那些贵妇还嫌事情不够,话里话外的让沈氏快些同意婚事,反正渤海公不管是长相还是出身都很好,万一家里女儿肚子大了,被其他女子捷足先登,他们家就只能自己杨外孙了。   沈氏听见那些话,险些没气死。回家就来找玲珑的麻烦。   “我没有啊。”玲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脸上还能做出点吓哭的委屈模样。   “还说没有!前几日听说他也到兰陵长公主府上了?!”   玲珑满脸的泫然欲泣,“儿才没有,儿也不知道他怎么到公主府上,儿听说他来的时候,也吓了好大一跳。长公主还以为我把他叫去的。等到见到他人的时候,已经在众人面前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沈氏见她这样子,原本的怒火按了下去。玲珑长得这么大,阴奉阳违的事,从来没有做过。   就算要做,也不是这样明晃晃的,直接把话头给送到旁人手里去。   “渤海公真是疯魔了。”沈氏好半会才说出一句话,玲珑抱住了手里的蔷薇,小心的察言观色,过了好会,“阿娘,别生气了,长公主叫人送了不少花过来,要不要给别家分一点?”   玲珑说的别家,自然就是伯父苏选家。   沈氏看了一眼那些花草,都是些名贵品种,甚至有些还是胡人带过来的,在洛阳就算是家财万贯,也不一定能有。   “既然公主给你了,那就是你一人的,不要给旁人。送给他们,也只有败掉的份。”   玲珑把蔷薇塞到沈氏手里,娇艳的花朵,好歹让沈氏心情好了些。   想起外面的那些糟心事,沈氏原本好了些的脸色,顿时又坏下来,“你没有和渤海公如何吧?”   玲珑摇头,“才没有呢。”   沈氏这才放心,“我还以为修道之人,能沉着稳重些,没想到竟然如此行事!”   如果他是想要借着男女□□,逼着她点头,那么就是打错了算盘!别说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她哪怕另外给女儿寻个夫婿,也是易如反掌。   玲珑不说话了。她也不明白原本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人,能做出那么不正经的事。   “不行了。”沈氏开口,“让他这么缠着你不行,他的那个后母,再难缠不过,心思深不可测,到时候你要是出事,我也你阿爷都鞭长莫及。到时候,你连哭都别想哭。”   玲珑哦了一声,她原本还想在沈氏面前说说元泓的好话,毕竟元泓是真的好。谁知道,沈氏像是要知道她说什么一般,直接把她的话头给截住了。   沈氏紧接着开始给她看起夫婿来。   玲珑和元泓的风言风语满天飞,沈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玲珑选夫家。一时间成为不少人饭余茶后的话料。   清河王妃尔朱氏家里说起此事,话语都是带笑的。   “苏九娘也真是不可貌相,平常逗弄那些儿郎和逗猫逗狗似得,不声不响,结果竟然招惹了平原王的长子。”   尔朱氏端着碗箸,说起此事,眉飞色舞。沈氏母女平常行事和泥鳅似得,滑不留手,明明见着她们说话做事让她恶心的厉害,但偏偏明面上寻不到她们半点错处。尔朱氏好不容易抓住玲珑的这么个闲话,自然要在清河王面前好好说一说。   清河王听尔朱氏说起,脸色并不好看。他持碗箸,夹了一块肉,塞到嘴里。   尔朱氏不是没有看到清河王的脸色,但是清河王越是不快,她就越觉得痛快,这么多年来,她知道清河王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沈氏。为着沈氏,甚至对玲珑也刮目相看,在朝堂上,对沈氏的两个儿子,安排好一些的前途。   她冷眼看着清河王的一往情深,心中的怨恨无处发泄。   “也对,苏九娘长得的确是好看。不过好看的女子都不安于室。以前就有关于她不少风言风语,现在竟然还真出手了。”   尔朱氏见清河王眉头皱起来,故意把声音又扬高了些。   “真是看不出来,苏九娘不仅能勾的了凡夫俗子,还能勾引出家人。平原王家长子才回洛阳多久,这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清规那一套都顾不得了。当年她阿娘有的本事,苏九娘真的一滴不落全部学着了。”   听着话说的越来越过分,清河王重重把金箸拍在桌上,“你说够了?”   清河王突然爆出的怒火,让尔朱氏都有瞬间的噤若寒蝉,可是尔朱氏的脾气暴躁,一会儿就和清河王吵起来了,“没说够呢,这对母女,我怎么可能说够,当年你可是心心念念贴上去,结果她根本看不上你。到了她嫁人生子,你还舔着脸皮不要,上赶着照顾她儿女。你之前在外面如何说苏九娘好,现在她在外勾引男人,脸上疼不疼啊?”   清河王望着尔朱氏,眼里几乎喷火。尔朱氏也毫不相让,怒目而视。   “勾引?未婚男女,有个甚么再正常不过。外面那些长舌妇说的那一套,你也回来学!”清河王说完,见她还要说,“更何况,渤海公之前救了她的命,倾心于她,竟然也算的上是勾引?”   尔朱氏愣住,外面玲珑和元泓的事穿的沸沸扬扬,但是这里面其他的,她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清河王在宫中,问过元泓。宗室子弟里不少都是喜好美色,不专一之徒,他和这个堂侄,并没有多少来往,更是不知道他的秉性,所以问了不少。   这才知道原来元泓于玲珑有救命之恩。而元泓也不是见色起意,是真心求娶。   回家到了尔朱氏嘴里,就变成了不干不净的。   清河王再不想在家里多留一步,直接抽袖子走人。   世子元清看着清河王走了,过来扶住尔朱氏,“阿娘,坐下来吧?”   清河王和尔朱氏成婚多少年,就争吵了多少年。明明是夫妻,但只要一见面,就和前世仇家似得怒眼相对。   清河王拂袖而去,之前他的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她的耳边炸响。   救命恩人,救的到底是哪一次,就算清河王不说,她也能知道到底是哪一次。   没要苏九娘的命也就罢了,竟然还给她送去个情郎。尔朱氏顿时觉得一阵晕眩。   元英首先发现尔朱氏的不对劲,立刻上前,“阿娘!”   元清和元英一同把尔朱氏送回房。   守了一会,尔朱氏好些了,对元清道,“你出去吧。”   清河王和尔朱氏关系不好,元清落地开始,清河王就把他抱走给清河太妃抚养,后来太妃去世,干脆自己来带。   生怕和尔朱氏呆久了,把尔朱氏的暴躁脾气学了去。   到现在母子两人也不是很亲近。   元清看了一眼元英,让她好好照顾尔朱氏,悄悄的退了出去。   “阿娘。”元英坐在床前,见着尔朱氏满脸怒容,小心翼翼开口。   “没要成她的命,反而……”尔朱氏险些咽不下去嗓子眼里的一口气。元英也才知道,此刻不敢说话。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看着沈月娘忙着找夫婿的样子,恐怕也不中意他。”   尔朱氏说着,眼睛突然亮了亮,“找夫婿?”   夫婿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夫婿好,女子一生安乐,若是不好,哪怕能和离,也会和脱了一层皮似得。   **   玲珑坐在帷帐后,听着沈氏见那些外面的女眷,这次来了个于家的,这个于家来历不一般,家里的父亲掌管护卫皇宫的台军,而且女儿还在皇帝后宫里做左昭仪。   家世上压过了苏远一头,玲珑坐在帷帐后听过。她名声在外,沈氏把风声放出去,就有不少人上门求娶。   玲珑听到外面于家夫人和沈氏相谈甚欢。另外于家的那个儿子也来了,那位于夫人说,“不如让他们见一面吧?”   “我们说的再多,也抵不上他们自己愿意。”   沈氏让侍女去请玲珑。   玲珑不情不愿出来,她没有将心中所想都表露在脸上。家里关起门来如何,都不能表现给外人看的,若是叫外人看了,那只是叫人笑话而已。   玲珑只是撩起眼皮,看了那个青年一眼。   “我家六郎虽然还只是在宫里做一个羽林郎,但胜在为人实在。若是脚踏实地,前途是一定有的。”   玲珑之前知道眼前的于六郎年岁和元泓一样,不过看起来,元泓总要年轻一些。   于六郎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玲珑被他看的很是不舒服,低头咳嗽了声,他才勉强把目光收回。   玲珑坐在坐床上,那边于六郎时不时看向她。等到这对母子走后,沈氏回头过来问她,“怎么样?”   玲珑没有立刻回答,沈氏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了,“觉得不好,是吧?”   沈氏坐在那里,“于家的门第,比我们家要高一些,也正好,都是这样,娶妇低娶,嫁女高嫁。”   玲珑不答话。   过了好会,沈氏问,“你是不是愿意。”   玲珑看了她一眼,沈氏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想想也是,元泓光是容貌,就是于六郎比不上的。年轻小娘子,哪里能舍得。   “渤海公你就别想了,之前他闹得那么大,不过就是想要我低头罢了。简直做梦。”   苏惠从外面经过,见到于夫人一行人经过。苏选有求于这个弟弟,奈何拿不出什么来,就只能把女儿往弟弟这里送。   说是让苏惠到府里来学规矩,其实就是把人送到这儿,让沈氏使唤而已。沈氏倒是没使唤她,只是把人冷在一边而已。   于家处于高位,于夫人一行人自然也是阵仗甚大,苏惠见状,躲到一旁,看着沈氏和玲珑亲自出来相送。   沈氏和于夫人相谈甚欢。于夫人对沈氏身后的玲珑投过去满意的一眼。   于夫人之前也听说过玲珑和元泓的那些传闻,不过都不放在心上。于家是鲜卑人,虽然改了汉姓,但这才没多少年,骨子里还有鲜卑的粗犷。于夫人对那种传闻根本不在意。   苏惠躲在那儿,看一行人走远,见到一个小侍女,伸手拉了来,“刚才来的是谁呀,来做甚么的?”   说着,在侍女手里塞了几个大钱。   小婢女得了钱,自然言无不尽,“方才好像是甚么大夫人,家里官做的很大,说是来看九娘子的,想要给自家郎君定新妇。”   苏惠听了,脸上一僵。小婢女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对劲,脖子一缩,跑的没了踪影。   于夫人回家,清河王妃尔朱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如何?我说那个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吧。”   于夫人心情很不错,她连连点头,“不错,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以前以为传闻都是假的,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尔朱氏靠着凭几,“那不是挺好?六郎这么胡闹下去,总归不好。”   鲜卑人家里,不重规矩,汉化也开始没多久,那些礼义廉耻套在他们的头上,各种不适应。于家就是如此,于家六郎贪花好色,家里的美婢不够了,竟然和自己的叔母搅和在一块,现在不是以前,要是还在平城的时候,就当一个无关轻重的事,最多私下说笑几句,就没事了。   现在用了汉人的那一套,汉人重伦理,和叔母私通,简直罪无可赦,一旦传出去,别说前途,恐怕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于夫人费了好大力气压下来,可儿子现在这毛病改不掉,谁知道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来。   正头痛的时候,清河王妃上门,劝她不如给儿子娶一个貌美汉女,貌美能让男子好歹收心,而汉女性情温婉,也好服从管教,不会和鲜卑贵女那样,动不动就和丈夫吵架,不服婆母管教。   尔朱氏和于夫人说了个名字,于夫人有些犹豫,但看一眼如今儿子这么个样子,还是去看了。这一看果然满意。   “果然是个标志的美人,而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虽然没有我们鲜卑女儿们的爽朗,但勉强过得去。”于夫人和尔朱氏道,“她阿爷官位还可以,于我们家来说勉强可为配。”   “那就好。我看这事早点定下来好,别忘了,还有别人家盯着呢,早点娶进来,让六郎早点懂事。”   尔朱氏看着于夫人连连点头,端起一旁的酪浆,一口喝入口中。   放下来之时,尔朱氏已经是满脸笑意。   中书省里人来人往,宫城分为内外城,外城是处理公务,朝见臣子的地方。一条铜驼街过去,两边全是官署。   到了午时,可暂时放下手里的公务,前去用餐。   官署里的用餐,都是有宫中供应。甚至有专门的署房专门给众人用餐。   元泓坐下来,端起碗箸进食。   进食的时候,是一天里难得的闲散时光,有人抓住这点滴的机会商议公务,不过更多的事说些近日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尚书左丞家的小娘子被定下来了?”   一句轻轻的话语传入元泓的耳朵里。元泓持箸的手一顿,他看过去,见着是两个中书省的官员说话。   “还是于家的郎君。那是太尉家的人,和太尉家结亲,那简直攀上了高枝。”   元泓面上温和的神情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有点黑了 第38章 计较   玲珑坐在床上, 她百无聊赖, 手里掐着腰间丝绦的一端玩。   苏远夫妇坐在上首,长子苏茂坐在玲珑对面,看向玲珑的目光中,颇为担心。   “阿娘是中意于家?”过了好会, 玲珑把手里的丝绦一丢问。   苏远面有难色, “月娘,此事要不要再看看?于家对我们来说,门第实在是太高了些。高门大户里,谁知道有多少难事。”   苏茂在下面立刻说是。   嫁女儿,但凡不是家里女儿太多, 上赶着把女儿早早嫁出去, 有点良心的父母,都要看男子家里人口如何, 大家族人多是非多, 还有那些妻妾多的, 也有不少祸端。不敢和这种人家结亲。   “儿听说, 于家妾侍众多, 子女也多。没有听过于夫人手段如何, 但看这家的作风,恐怕家风是好不到哪里去。”苏茂之前去打听了于家的事,对于家并不看好。   “于家门第高于我们, 若是九娘在于家受了委屈, 恐怕我们也不能立刻为她做主。”   于六郎的门第并不简单, 他的伯父是太尉,他自己的阿爷是手握实权的镇将封征虏将军。姐姐还是后宫里风头无二的左昭仪,生的美貌,受皇帝宠爱。   这么一家子看着当真是炙手可热。   “夭夭,你怎么看?”沈氏沉默了好会,问玲珑。   玲珑被点到,她抬头有些意外的望着沈氏,“我?”   “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问问你也是应当的。”   “于家六郎好色。”玲珑道。她见了不少男人,哪怕没有几个深入交往过,对于男人她也算是了解。哪怕只是一眼,都能被她瞧出端倪来。那个于六郎第一眼看到她,几乎眼里在冒绿光。   典型的好色鬼。   “……”沈氏坐在那里,好久都没出声。   苏远在一旁看着,“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夭夭不喜欢,对方门第再高,也没有甚么用。”   “我看于夫人似乎对夭夭很满意。”沈氏有些犹豫。有道是嫁女高嫁,娶妇低娶。她仔细打听过,于夫人没有折腾家里新妇的喜好,甚至对新妇还算不错。光是这么一条,沈氏就有些心动。   嫁人为妇,和家里婆母相处的时日,比自己的夫君都还长。若是婆母不善,除非夫君是真的有心,不然这日子难过。   “于夫人满意又有甚么用?”苏远道,“和夭夭嫁娶生子的,又不是于夫人。到时候一旦出事,你看于夫人是向着自己儿子,还是向着咱们的夭夭。”   苏远并不中意于六郎,他和于家人同朝为官,哪怕没有听到关于于家人不好的消息,但也知道这群人并不好相处。   沈氏中意婆母良善,并不打算直接回绝。   夜晚入睡,苏远看着妻子,沈氏一头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当年的美人,到了现在,哪怕有了岁月的痕迹,却更添了几分韵味。   苏远看着沈氏坐过来,“这事要不就回绝了,嫁娶这种事,宁可再等一等,也别急急忙忙。”   “我不急有人急。”沈氏坐下来,“渤海公那儿都急的不行了,先是他自己过来,而后又是平原王妃。平原王妃来的时候,那话说的难听,似乎我们能把夭夭嫁进去,就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氏到现在想起平原王妃说的那些话,还是忍不住窝火。   求娶新妇,哪里有平原王妃那种做派,就算是高门大户,求娶新妇的时候,照着规矩,也是放低姿态。   “这个样子,你敢把夭夭嫁进去么?”   苏远被说了个哑口无言。其实他觉得元泓人挺不错的,不管是出身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至于品性,他和尚书省,元泓在中书省,但同朝为官,总能听到些风声。元泓处理公务,是没有任何问题,私下也没有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苏远还真的有些心动。   正要劝妻子,结果被沈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头上。   “可是于六郎的确……”苏远咂咂嘴,“反正我是没听过有他的甚么好的事迹。”   沈氏沉默下来,过了好会长长的吐口气,“难啊。”   照着女儿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个火坑,婆母心思极重,而且和继子还有血海深仇。可是不从,想要挑出一个不管哪个都顺心如意的,也难。   夫妻对视一眼,只有叹口气。   今日是大朝会,朝会三日一次,朝会多少带着些礼仪的意思。除非是立储君立后这样的大事,不然就是明面上走个过场。等到大家拜舞完毕,就能退朝了。   这次也一样。苏远从朝堂上退下来,和其他同僚一道往铜驼街走。皇帝并没有召见他,那么暂时没有他的事了。   “苏左丞。”   苏远听到有人唤他,而且声如珠玉,还有几分耳熟。回头过去,就见到元泓。   “中书侍郎。”苏远见着元泓走过来,还有些怔松。   元泓对苏远一笑,“苏左丞。”   说完,元泓伸手请苏远同道。官署都在铜驼街,回官署的话,也是顺路。不过苏远知道皇帝对这个年轻侍郎很是赞赏,也时常把他和一些年轻亲王带在身边。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会召见他。   “侍郎难道……陛下那里无事?”苏远心中奇怪。   “陛下那里暂时没有召见。”元泓说完,对苏远一笑。   他样貌极好,笑起来的时候,入青山入怀,让人心神荡漾。偏偏他满脸正气,越发叫人喜欢了。   元泓说了一些琐碎小事,苏远随便应答,以为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谈话,谁知听他提了一句,“听说,左丞在为家里的小娘子寻找夫婿?”   苏远一听,顿时心头警惕起来。他看好元泓,可家里的妻子不愿,说的那番话也很有道理。哪怕心里的确是有些属意他,也只能作罢。   “是的,毕竟也那么大了,也应该找个夫家了。”苏远打了个哈哈,之前元泓来求娶,现在问这话,用意明显,苏远也不敢和他多说。   元泓听后,眼里露出些许失落,“原来如此。”   还没等苏远说话,他落寞一笑,不说话了。   接下来一路,元泓都没有说话。苏远宁可他一路上说些什么呢,苏远倒是找了不少话题,可绝大多数都是苏远说,元泓提几句,就算是那寥寥数语,也不过是让苏远继续把话说下去,不至于场面冷清而已。   到了铜驼街,元泓对苏远一礼,转身离去了。不知为何,苏远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背影萧索。   苏远心下也生出几分不忍来。   其实,这个年轻人,还是很不错的。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只是平原王妃而已……   他之前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苏远这个念头,从心底生出来,就再也没有消停过。而元泓接下来几日,也会在他面前出现,两人官位相当,见面也不算什么。可苏远见着他,就心下愧疚。   回家对着玲珑,更是一气三叹。   玲珑在家里,老实了一段时间。   “九娘子,于家六郎君来了。”芍药通传道。   玲珑抬眼,“来了?”   芍药点头。   自从那日见过一面只有,于六郎就和猫盯上了鱼一样,对她紧追不放。休沐日几乎都要上门求见。嘴里说是求见苏远夫妇,可冲着玲珑来的。   玲珑去兰陵长公主那里几回。兰陵长公主金尊玉贵,于六郎也不敢到公主府放肆。不过玲珑心里清楚,这法子也只能用那么两回。只要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但总有那么些人,看不清楚。   或许也不是看不清楚,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于家到底是手掌实权,玲珑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   芍药是清楚玲珑心思,知道玲珑不想见他,偏偏于六郎还有家世在,不能次次拒人于门外。   “要不,奴婢说,九娘子身体不舒服,不能见客?”   女孩子一个月都有那么几日不舒服,总不能逼着人见吧!   “这招我早就用过了,再用就要得罪人了。而且治标不治本。下次还不是一样的要见。”说着,玲珑想起另外一桩事来,“苏惠今日来了没有?”   “来了,之前夫人让七娘子上这儿来,九娘子让人在别室坐着呢。”   玲珑一听,“让她过来。”   芍药不知道玲珑想要做什么,但是她这么吩咐,还是照做了。   苏惠被丢到一边,坐了一天的冷板凳。玲珑这里不比外面,外面那些婢女,看在她给的钱的份上,都会对她态度好点。可是在玲珑这里,只要她见到的侍女,对她都是冷眼相待,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苏惠进来之后,不敢冒然说话,规规矩矩的坐在坐床上。一会儿外面就来了个年轻郎君。   于六郎看到玲珑左手边还坐着一个少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惠偷偷的也看了一眼于六郎,平心而论,于六郎长得实在是平庸,和元泓简直是天壤之别。   玲珑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和于六郎说话。   她的态度不冷不淡,拿捏的刚刚好。既不冷遇他,也没有多少热情。   说了小会,玲珑就满脸虚弱,靠在隐囊上,一副娇弱要晕过去的样子。   于六郎这段日子听说了玲珑身体不好,但这些他都当成是托词。苏家九娘他早就打听过,其人骑射样样不落,一个精通骑射的人,哪里是娇弱的动不动就生病的?   可是见着人真的满脸疲惫,甚至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原先的想法全都没了。   “你身子不好,怎么不早说,我叫人弄些高丽人参给你补身子。那地方苦寒,人参是极其好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玲珑抬起手,广袖遮了脸,只露出些许眉目,“本来郎君过来,就是麻烦你了。怎么还能让郎君送东西。”   说完,又轻轻咳嗽了几声。   到了这里,于六郎要是还留下,那么就是不管她死活了。于六郎立刻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说莫说几株高丽人参,就是一车对他来说也不成问题。   苏惠在一旁看了个遍。   玲珑那一番作态看在她眼里,就只剩下装模作样四个字。今日大早上,她都还见到九娘还在家里射箭,当着她的面,连续三箭正中靶心。别说病了,恐怕骑马驰骋也没有问题。   “七娘是不是有甚么心思?”玲珑靠在隐囊上问。   苏惠低头,“没有。”   “哦。”玲珑靠在那里没动,“七娘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么?”   苏惠飞快看了她一眼,低头下来,“不知道。”   “那是征虏将军家的六郎,他们家啊,门庭可高了,不仅仅他阿爷位高权重,他的伯父更是太尉。”玲珑说着得意的笑了笑,“之前他来我们家提亲,没想到这么快,他自己来了。”   玲珑一边说,一边打量她。   当她看到她衣袖下靠近手的那一段鼓起来,眼里的笑意更浓。   玲珑自小和苏惠不睦,小时候还能装一装,到了大了,老祖母已经去世,两家一个白身一个尚书左丞,可谓是有天壤之别,玲珑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让她出去。   芍药在一旁看着,过了会芍药过来,“奴婢怎么觉得,七娘看着心里有想法呢。”   玲珑趴在那里,“不怕她有,就怕她没有。”   苏惠用的好了,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这么个□□烦。   “可是,九娘子不怕……”   玲珑挑眉,“我怕甚么?怕她那么个废物?”   她鼻子里冒出一声嗤笑,“她和她阿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是她自己咬勾了,那么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做出的事,不管到时候有任何后果,都是她一人承担。”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只要于六郎来,玲珑就把苏惠给叫来,见完之后,热嘲冷讽一番。   苏茂的婚期就在眼前,家里忙得脚不沾地,另外还得挑出时间去报德寺上香求福,好让一家大小平安无虞。   事关全家,原本对这些没有兴趣的沈氏,也拿出了认真的派头来。   玲珑跟着父母在佛像跪了好半会,才得以出来。   玲珑出来,扶着膝盖,疼的都快要呲牙咧嘴了。哪怕膝盖下有蒲团,也还是疼的很。   芍药扶着她,往拐角处走,打算去休息一会。才到哪里,冷不防从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掐准了时机,玲珑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一头撞在他胸口,而她的腰也被他一双手给握住了。   芍药下意识想推开那人,但是一对上对方眼睛,要出口的声音不自觉的吞了下去,垂头下来默默推开。   玲珑闻见熟悉的柏木香,一抬头就是元泓棱角分明的下巴。   “你怎么来了。”   “报德寺我为何不能来?”元泓双手握在她的腰上,语气沉稳,但玲珑还是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悦。   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去见他了。也不能怪她,自从公主府一别,沈氏生怕她出去再被元泓盯上,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约束她尽量少出门,就算出门前呼后拥。   只有现在到了寺庙里,佛门清净地,元泓又修道。这才放松了警惕。   玲珑抬头看他,一段时日未见,他面容依旧,可仔细琢磨,似乎又有甚么不一样了。   “没说不能来啊。”玲珑回手搂住他的脖子,她主动的亲密让他眉眼柔和了稍许,可眼里的凛冽还没有散去。   “只是道长。”玲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吐词,“在这儿做这样的事,不好吧?”   元泓没有做声,他深深凝视着怀抱里的女子,和自己的患得患失相比,她似乎要自在的多。   他低头下来,鼻尖轻轻蹭上她的,鼻息交融,是他想要的温暖。   玲珑抬头,主动和他靠的更近。   “你知道了?”玲珑轻声问。   他就在洛阳,想要知道些什么,再简单不过。   元泓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他的手渐渐的从她的腰上,握住了她的双肩,手掌摩挲她的后背。   “我想见你。可是见不到。”元泓在她耳边道,清冽的嗓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委屈。   玲珑抱住他,“我也想见你。”   “那于家六郎想不想?”元泓说到这个,都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早知道依照她的容貌出身,会有不少男子对她趋之若鹜,可是知道归知道,但真的见到那些男子如同饿狼追着她不放的时候,他竟然有几分想要挥刀的冲动。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动了七情六欲的他,和尘世里的男子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把自己整个都埋到她的脖颈里,汲取她的温度,贪婪嗅她身上的芬芳。这些东西将这么些日子他的思念压下去稍许,可是安抚下去的只是那么一点,很快他心头又生出新的欲念来。   想要把她就这么带走,困在身边,日日夜夜,不管何时,只要回眸,就能看到她。她的眼里也只能看到他。   元泓展开双臂,将她抱的更紧。   玲珑几乎都快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了,“你想我想他,还是不想呢?”   原本调笑的话语,换来了他更紧的拥抱。玲珑也不推他,“说实话,你自己去看看于六郎,就知道我想他不想他了。”   “当年那么多郎君追着我献殷勤,我当初却偏偏对你这个对我不屑一顾给冷脸的男子一往情深,难道你觉得我就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看上一个甚么都不如你的?”   玲珑听到他在耳边轻笑了一声,旋即他脸颊凑了过来,贴着她的脸颊蹭了下,玲珑感觉抱着自己这个,不是外面那个出身高,惹众多女子爱慕的中书侍郎。反而更像是一只把头往自己手下一个劲拱的大犬。   “我这段时日,真的很想见你啊。”玲珑嘴唇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情话。“我昨晚还梦到你了呢。”   “梦见我甚么?”元泓来了兴致。   玲珑贴着他的耳朵,“梦见你头发散了一地,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话语还没完,腰上圈着的手顿时缩紧,元泓脸上发烫,“胡闹!”   玲珑听到他话语里满满的,都要溢出来的羞涩,恨不得更逗他几下,他原先清冷的像是神仙,可是神仙动了凡心只有,魅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秀色可餐。   “这梦里做甚么,我还能管得住吗?”玲珑抱住他的脖子,亲昵的蹭着他的脸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你白日里,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谁知这话语让怀里人动了下,她笑的很开心,“难道你还想我对你半点绮念没有,和对着菩萨似得?”   元泓顿时脸颊滚烫的厉害,他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许笑。”   可玲珑才不听呢,在他怀中笑的越发肆意了,他几乎是恼羞成怒的抱着她。过了好会她才消停下来。   “我心悦你,不管是于六郎还是别的。我想要娶你为妻。”   玲珑愣住,觉得有些不对。   旋即听到苏远还带着颤抖的声音,“夭夭?”   元泓耳聪目明,之前曾经日日和苏远返回官署,早已经记住了苏远的脚步声。他松开抱着玲珑的双臂,对苏远行礼。   苏远没想到,自己不过出来走一走,看看女儿,谁知道见到这两个抱在一块。   苏远看看元泓,再去看玲珑,玲珑也被元泓那一下打的措手不及,只好回过身去,这样倒是显得她心虚了。   “你、你们……”苏选在那儿看看女儿又看看面前俯身下拜的元泓,一时间,舌头都不知道要怎么动。   “我有心娶夭夭为妻,其心日月山川可鉴。”说着他腰弯的更低了,话语里都带上了颤抖的哽咽。   苏远到了现在,还没有受过哪个宗室这么大的礼。他嘴张得老大,两眼瞪得和铜铃差不多,先是看了看不起来的元泓,又去看玲珑。   玲珑拿着背对着他,可能是和情郎私会,结果被父亲给抓了个正着,羞涩不好意思,她整个人都背过去,就是一个正脸都不肯露出来。   苏远急的要跳脚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那么不省心!   于六郎在报德寺内走着,今天苏家来寺中祈福,他老早就听说了。苏家九娘对他的态度委实冷淡,也不该说是冷淡,只是完全没有热情,不咸不淡的,挑不出错,同样也么有任何亲近的意思。   于六郎已经之前送了不少高丽参,以及不少好东西。不过那些都被玲珑派人送了回来。他央求母亲再去和沈氏说说,看两家能不能结亲。   谁知沈氏为人滴水不漏,话说了一堆,但全都是场面话,没有一句是实在的。   于六郎只有自己亲自出马。   今日苏家全家都来了,苏九娘也应当不会例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独处一会。   寺庙里的和尚之前老早就告诉了他,苏家在那里,他也就顺着走小道一路过去就是。   心里想要早些见到美人,走的飞快。   一时不察就和从门里出来的少女撞到了一起,苏惠一下就被熊一样的于六郎给撞到在地。   于六郎捂着胸口,正好怒目叱骂,见过见到地上的少女坐在那儿,两眼含泪,泫然欲泣。原本要骂出口的话,全部都吞下了肚子。   仔细看,这少女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眉目是完全比不上苏九娘,但是楚楚可怜,婉约诱人。   “你是……”于六郎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   苏惠捂住胸口,一脸被他吓到了的模样。于六郎看得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你是上次那个郎君?”少女道。   于六郎一愣,苏惠拉住他的袖子,泪中带笑,“我记得你。”   玲珑被苏远匆匆送到休息的禅房里,他自己去和元泓交涉。   玲珑回到禅房里,玲珑倒了水过来,玲珑接过来一口喝了。不一会儿外面来了个侍女,芍药出去和侍女交头接耳一会后回来,“九娘子,七娘子已经和人见上了。”   玲珑擦了擦嘴角,“看来她的手脚的确很快。”   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苏惠那个傻瓜不拼命抓住才怪,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被她压在往死里打,有这么个能羞辱她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在手里。   “九娘子。”   玲珑看到芍药满脸的欲言又止,“有话说吧。”   “为何要让七娘子去?七娘子这会恐怕得意着呢。”芍药自小就跟着玲珑身边,自然见不得有人来占她的便宜,在她面前得意。   玲珑笑了,捏了捏芍药的脸,“让她得意去吧,不过也只能得意这么小会。到时候——她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你们都忘记婊里婊气的我了吗!!!   道长:→_→没忘   苏惠:啊哈哈哈哈,被我抓到机会了! 第39章 报复   玲珑在禅房内休息了好会, 出去的时候元泓已经离开了。   苏远看着她长吁短叹, 玲珑见苏远几次欲言又止,不禁好奇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回家之后,玲珑才来得及更衣,苏远就把她叫了去。   “夭夭可是真中意渤海公?”苏远也不和自家女儿打什么哑谜, 见着女儿进来, 直接开门见山。   玲珑点了点头。   苏远见着玲珑点头,一脸的头痛,他伸手扶额,“夭夭,你要阿爷说你甚么才好!”   玲珑也是一脸心虚。她知道元泓人好, 但家里情况实在复杂, 就算是那些真正手握实权的家族,恐怕都不一定敢把女儿嫁给他。自己这样, 实在是有些为难父母了。   “阿爷……”玲珑动了动嘴唇。   苏远放下撑着头的手, “渤海公对我说, 他这一生, 只有你一人。这世上所有, 只要在他力所能及之内, 一定满足你。”   苏远一声长叹。要是元泓说什么天上地下,只要女儿想要,就一定弄来, 那么就肯定不可靠。   元泓言辞恳切, 就算是苏远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年轻时候也有过还这么一段, 看到元泓这样,恍惚里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你喜欢他甚么?”苏远沉吟了一回,还是决心问问玲珑,“说实话,你若是看上了他长相,天底下男子多,高门里俊秀男儿也不是没有。也没有必要非他不可。”   “是,但也并不全是。”玲珑道,“长得好看是其一,主要是儿觉得他能包容儿,”   玲珑喜欢捉弄他,而且每次都不是玩玩就罢手,有时候是真的能撩起人的火气,他被逼的急了,也就抱住她不动。舍不得对她如何。   玲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明白元泓对她的珍视。   “儿不知道,他在外待人处事如何,但对儿,的确是没的说。”   玲珑说着,见到苏远的脸上越发纠结了,“阿爷,这世上俊俏男儿的确不少,但是长得极其好看,又性格温和,待我又好的,愿意包容我脾气的,恐怕世上凑在一块也没有几人。”   相貌好,出身好,对她脾气还好,甚至前途无量。全都加在一块,恐怕也没有几个人。   玲珑说着掰掰手指,“更何况,这世上,不管人还是物,好的总是少的。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被人抢了。早些下手最为妥当。”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哽的苏远瞪圆了眼睛,好半会都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这话听在耳里,有些不对劲,可是仔细深究,也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所以下手必须要快,要不然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别的女子捷足先登了。”   苏远缓了那么会,才反应过来,“夭夭!”   玲珑顿时满脸乖巧。   苏远重重的叹气。他这一辈子的气,恐怕都在今日要叹完了。   他瞟了玲珑几眼,女儿坐在那里,一脸的乖巧,甚至乖巧里还有些怯怯。他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见到她这样,都有些不忍心。   “其实,我也觉得他好,但那个平原王妃的确是个大问题。”苏远看的出来,元泓是真心实意。   “我听说,他并不和平原王与王妃住在一块。平原王另外辟了一处府邸给他。”   苏远眉毛都要倒竖,“你连这个都知道?!”   玲珑马上低头。   苏远长叹一声,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回去吧。你阿娘那……阿爷只能多多劝说。”   玲珑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多谢阿爷!”   苏远见到女儿高兴的脸,跟着笑了那么会,不过笑了之后,又觉得元泓可恶。自家女儿这么多年,从未对哪个儿郎动心,这次竟然对人动了真情。心里竟然还有几分愠怒呢。   苏远答应下去劝说沈氏,可是沈氏也不是那么好劝说的。一听苏远说起元泓,立刻问,“是不是你也帮着外人来气我?”   “夭夭看不中于六郎,于夫人那里我已经搪塞过去了。”   “可是于家看着,也没有完全死心啊?”苏远无奈。“话没有说死,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几日太尉找了我几次,不谈公事,话里话外都是冲着家里的孩子来,恐怕就为此事来的。”   “于家也太下作了,”沈氏听说太尉竟然亲自出面施压,立刻怒道。   “是啊,我承受的了一时,可太尉都出面了,谁知道以后呢。有太尉在,其他人家,就算对夭夭有意,恐怕也要退避三舍。”   沈氏不说话了。苏远小心的端详妻子的脸色,“到时候……恐怕就只有宗室能压制了。”   “宗室是天潢贵胄,于家就算是再嚣张,恐怕也要退让几分。”   沈氏睨他,“你是来替渤海公说好话的?”   苏远一时险些哑口无言,他爱妻畏妻,沈氏眼睛一斜,他就不敢再说其他的。   “当然不是!只是夭夭的终身大事,总要好好筹谋一番。”   苏远这话说出来,只觉得心头狂跳。幸好沈氏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吹了灯休息。   玲珑看不上于六郎,于六郎却是看上了她。鲜艳欲滴的美人,之前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倒还好,可见到了,要人撒手,怎么能做的到?   于六郎还想找玲珑,可另外一个小美人已经和他勾搭上了。每每玲珑以各种理由拒绝见面的时候,于六郎就去和苏惠厮混。反正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于六郎在门外,听芍药说玲珑今日偶感风寒,病症过人,不能见客。   最近天气入秋转凉,下了几场秋雨之后,更是凉意入骨。夜里不注意,受了凉,更是平常。   听说美人病了,于六郎自然是好一番嘘寒问暖。芍药见着他离开,哪怕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也没有急着回去。   过了好会,一个小侍女过来,“七娘子跟着于家郎君走了。”   芍药点了点头,这才往门内去。   苏惠这段时日,出手大方了不少,苏选家还得靠弟弟来接济,一家人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余力让家里女眷们打扮。苏惠也是素净衣裳头发,在苏远这里,瞧上去和婢女也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这半个月,身上竟然也穿起了绸缎襦裙,头上也戴上了金步摇。   这些变化,在玲珑等人眼里,似乎这点变化完全没有存在过。可林氏却注意到了。   苏惠最近穿用的都好了起来,若论起来,只比玲珑还差了一点。甚至还有人给家里送布帛,出手大方的,简直让人喜出望外。   林氏等苏惠回来,一把拉住她,“七娘是不是遇上甚么人了?”   苏惠满脸春色,听到林氏问,点了点头。林氏也是满脸喜色,这么久,女儿的婚事一直都是她最记挂的。可恨苏选一门心思,想要给自己谋个官职,给那几个小妇生养的庶孽弄个好前途,好岳家。   轮到自己生的七娘,相看的全是商贾之家。   商贾虽然有钱,但地位低下,也不能被中正甄选推举去做官。拿在手里,除去吃穿之外,当真没有半点用。   想到这里,林氏握住苏惠的手,“是哪家郎君?”问着,又有些担心,“该别是那等不入流的商贾吧!”   苏惠急道,“怎么可能!那些人家,不过就是几个钱而已,根本不入我的眼。”   对着林氏越发迷惑的神情,苏惠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氏脸色大变,“竟然是那位?”   苏惠点头。   林氏并没有苏惠想象里的欣喜,反而脸色惨白,她握住苏惠的肩膀,“太尉弟弟家的郎君,这这这。”   林氏也曾经不满为何玲珑就能有那样好的夫婿。高门大户,前程似锦。   可她还没蠢得彻底,知道这样的人家,不是她们能攀附上的。   “那,那位郎君说过要给你甚么名分没有?”   “这个我没问过他,不过这个也没甚么要紧的。”苏惠说着就笑了,“反正只要抢了九娘的人就好,她平常把这个于六郎当傻子,恐怕觉得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说起这个,苏惠就觉得心里畅快的很。   “七娘你傻么!”林氏急了,“你们这样,长久不了的。我听说于家对九娘极其满意,正妻之位一定是她的,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阿娘别急。现在两家的事,还没有定下来,更何况,抢了九娘的夫婿也是好的。”   苏惠想起从小到大,除去祖母在世之外,她受了九娘多少刁难和羞辱!   九娘事事都压她一头,她在九娘的手下灰头土脸,甚至连婢女都敢给她脸色看。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报仇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抓住。   见到林氏还想要说什么,“阿娘忘记了两个弟弟的仇了么?我们不能把她们母女如何,但是恶心她还是可以的。”   林氏听到苏惠提起两个早夭的儿子,身上一颤。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死有蹊跷,可却不能把沈氏怎么样。她看沈氏一直荣华富贵,高高在上。   沈氏随口说一句话,她就要为此费心费力。甚至还要遭受那些外人的白眼讥讽。   林氏内心里原本的忧虑渐渐消退。   “七娘说的没错,你两个弟弟的仇也该报了。”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自家未婚夫婿竟然被人抢了去,不管如何,脸上总是难看的,而且于家门第这么高,就算苏远夫妇想要给自家女儿撑腰,也是没那个底气。   想到这里,林氏眉开眼笑。   “不过要是那个郎君要你做妾侍怎么办?”   林氏笑了好半会,终于想到这个。   “那也总比嫁给商贾好!”苏惠道,“阿爷偏心,给我选的都是些甚么人,既然觉得那些商贾家里那么好,为何不让妹妹们去!”   “再说了,九娘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苏惠说到这里,眼底也有几分得意,“九娘的确是会勾引男人,但是于六郎还不是被我给迷住了!”   而且她还全用的是从九娘身上学来的招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惠真是又几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玲珑得知此事的反应了。   洛阳的凉意掐着节分到的,不晚也不早。夜里下了几场雨,桂花就绽放了。玲珑站在那里,接过侍女采摘的桂花。   桂花开的正好,浓郁的桂香充斥着身心。   “今年的花开的不错,到时候桂花酒少不了。”   芍药在旁边笑,“真是的,夫人可不准九娘子喝酒。再说了九娘子身上也不是很好,这桂花酒酿出来,恐怕也是便宜了旁人。”   “才不会,到时候阿兄那里,阿昙那里之外,再送一坛。”玲珑开始算着,其实说是酒,就是个米酒,喝到嘴里,几乎没什么辛辣,只有谷物发酵后的甜味。   玲珑喜欢鼓捣这个,她时常把酿造出来的米酒和果物以及花瓣等物混在一起,让米酒既有谷物甜味,又有果物花瓣芬芳。在家里还挺受欢迎。   “还有他……”玲珑说着一笑。   芍药在一旁打趣,“平常这些酒水,九娘子除去长公主那里,可没见谁得过。如今这么大方啊。”   “你懂甚么呀,他以前在山上呆久了,不碰酒水的。回来之后,那些应酬少不了,可是宴会之上,那些酒还没我们家的好呢。而且我还加了其他东西,不会上头。”   “渤海公可好福气了。”   玲珑笑着,伸手从面前的篮子里抓了一把,桂花都粘在上面。   “再过不久,长公主就要行猎了,九娘子腿伤痊愈不久,还去吗?”   玲珑腿骨已经完全愈合,不过骨头上的伤,还是谨慎些好。   “去啊,不去的话,到时候怎么收网?”   芍药低头下去。   玲珑张开手嗅嗅手上的桂花香,她并不很喜欢浓郁的香味。觉得香味太浓了,反而显得不干不净。可桂花却很得她的喜欢。   一个小婢女走过来,低声禀报,“九娘子,于夫人来了。”   玲珑丢了手里的桂花,她知道于六郎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但没想到于六郎看不懂颜色,于夫人竟然也看不懂。   沈氏听了她的话,于家就已经算是算了。只是碍于于家的权势,不好把话说的太死。   玲珑听后,直接过去。到内堂的时候,于夫人和沈氏正在说话。玲珑也不立刻到于夫人面前,她站在帷幕后,听于夫人道,“我家六郎对九娘实在是倾心不已,不知沈娘子是个甚么想法?”   沈氏笑道,“多谢郎君青睐,不过我家九娘,实在是不懂事,任性的很。实在是配不上将军家的门庭。”   于夫人眉头一皱,来了好几次,这次逼得急了,沈氏终于说了实话。   沈氏话语里,句句都是说自己女儿的不好,可依然改变不了拒绝了自己的这个事实。于夫人道,“沈娘子过谦了,九娘哪里有娘子说的那样,更何况要真是不好,费点心思慢慢教就是了,年轻小娘子,头脑都聪明,一点就透。”   “可是我并没有过谦,九娘的确是顽劣不堪,虽然得了六郎君青眼,但她的性情是怎么样的,我做阿娘的再清楚不过。”   于夫人的脸直接冷下来,“我看,不是九娘顽劣不堪,而是沈娘子不乐意吧?”   “我们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六郎也前途大好,就算是在洛阳里,恐怕也难找这样的儿郎。难道沈娘子和左丞是想要把九娘送到宫里不成?”   沈氏玩的一手好太极,于夫人在这上面根本就比不过她。也不愿意再和沈氏浪费时日。   家里儿子催促甚急,她自己也急。毕竟有个妻子,多少能牵制住儿子,至少能别让他乱来。   可是沈氏却是这般不识好歹,不禁让她觉得窝火。   “左丞和沈娘子还是多多考虑一下,”于夫人嘴上这么道,可没有半点让人多考虑的意思,“毕竟同朝为官,左丞多少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   她不察玲珑就站在帷帐后,没有见到玲珑的人,以为玲珑现在还躲在哪个地方。涉   沈氏脸色极其难看,还耐着性子和人周旋,等到把人送走之后。沈氏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玲珑冲帷帐后走出来,“阿娘,于夫人欺人太甚了。”   沈氏听到,脸色显现出几分疲惫,“你都听到了?”   玲珑点头。她颇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氏,踌躇了一会,上前趴在沈氏的膝头,“阿娘?”   沈氏的脾气,玲珑再清楚不过。沈氏性格坚韧要强,方才竟然被于夫人那么一番训斥,尊严受损。现在哪怕没有表露出来,但一定不好受。   “……是阿娘想岔了。”沈氏伸手放在她发鬓上,过了好会她摇头,“我还以为那家竟然是好相处的。谁知道,不过是不答应而已,竟然还以权势相逼。”   “是阿娘看走眼了。”沈氏这么想着,心里庆幸自己并没有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就随随便便答应了于家。   现在都还没有定下来,于家就已经是这样逼迫了,要是真的嫁过去,到时候露出了真面目,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救女儿出这个火坑。   只能说,幸好于夫人性格暴躁,若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就真的要着了道。   “儿之前听着,于夫人的意思是,若是不答应,阿爷在朝中就有危险?”   沈氏眉头紧紧蹙起,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玲珑仔细端详沈氏的神色,“不会真的……”   “于家势大,要是真的有次打算,少不得有一番波澜。”沈氏咬牙道。   哪怕沈氏不愿意承认,但朝堂之上,的确就是于家压过了苏远一头。   沈氏一番思索,想要想出个解决的法子,可想了好会,竟然也没能拿出个好办法来。   玲珑看在眼里,一声不吭。   于家手里有兵权,苏家根本不可能和于家相抗衡,若是真的做出什么。恐怕也就是当年徐妃那样的结果。   玲珑站起身,伸手在沈氏肩头拍了几下,“阿娘,不要担心。”   沈氏忧愁里,听到她这话,有些好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反倒安慰起我来。没事,我会和你阿爷想办法。”   再多的办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不过是不堪一击而已。   玲珑深谙这个道理。   过了小半个月,玲珑外出了一趟。   玲珑打的是外出散心的理由,到了外面,直接把沈氏派的人给安置到别处。去了元泓的居所。   她来的突然,元泓府邸里上下都有些戳手不及,一面招待她,一面告诉她现在郎君不在。   元泓不在,她就等她回来。   元泓今日不用在宫城内上值,回来的时候,立刻有仆役告诉他,玲珑来的消息。他从马背上下来,还没停歇一会,就立刻奔进去。   到外面的时候,元泓才想起把自己的冠帽扶了一下。   走进去,见着玲珑正在摆弄之前她送给他的那一套茶具。茶具是玲珑专门令匠人照着自己的想法做的。全天下,就这么一套。   这里不是平常的会客地方,而是元泓的书房,她之前看到在众多卷轴里有个盒子,好奇打开,就发现自己送出去的茶具。   茶具被慎重的放在盒子里,茶壶茶盏等物,还有蜀锦制成的小包包住。   外面传来声响,玲珑抬头,见着垂挂下来的竹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直接卷起。   而后人直接进来。   玲珑忍不住坐直身体,直愣愣看着他。   元泓走近几步,颇有些手脚无措。或许是为了不让母亲再发怒,玲珑很少主动到他这里,突然看见她,欣喜之余,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在朝廷上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中书侍郎,在她面前,竟然变回了那个涉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他正要说话,她已经丢了手里的茶盏,直接奔过来,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元泓环住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怀里传来呜咽声。他伸手在她脸上一抹,就触碰到了她的泪水。   “怎么了?”元泓问。   玲珑只是在他怀里流泪,她哭的伤心,好几次都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元泓不知缘由,也怎么劝不住。   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下来,“若是有事,只管和我说。”   玲珑这才哽咽着把于夫人逼迫她嫁给于六郎给说了,“于家势大,我总不能让我阿爷为了我,把前途也给搭进去。我是和你告别的。”   元泓眉头一皱,圈住她的手臂紧了点,玲珑感觉自己在他怀抱里,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她低声要他放开一点,但是他却置若罔闻,“你真的要嫁给他?”   玲珑满眼无辜,“我不想嫁。”   元泓极其难看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你若是要嫁他,那我立刻把他杀了。”   戾气十足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叫人打了个寒颤。   元泓绝对不是发狠而已,他既然说得出,自然也做的到。   玲珑眼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趴在他胸口上呆呆的看他。   “都哭成这样了。”元泓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肌肤娇嫩,被泪水一泡,就有些红肿。   元泓叫人送热水过来,亲自绞了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   “你怕甚么?”元泓抬起她的下巴,给她仔细的擦脸,“这种事还用得着让你哭?”   他一说,玲珑的眼睛顿时又红了,元泓见她又要哭,“我没怪你。”   玲珑眉毛都要皱起来了,“我家里阿娘都快要急死了。我能不跟着着急呀。”说着她抽气了两声,“你不知道,当时我听着于夫人和我阿娘说的那些话,可气死我了。我家没有得罪过她,不过就是不想嫁给她儿子而已,竟然侮辱我阿娘,还要把我阿爷也牵扯进去。”   玲珑越说越气,她不管不顾的直接扑到他怀里,“你说,气不气人!”   元泓手上还拿着之前给她擦脸的帕子。他只好腾出另外一只手来抱住她,她的身形在秋衣下,还是显得有几分单薄。   “一切有我。”元泓道。   玲珑从他怀里,抬头起来,眼角泛红,可怜巴巴。   “真的?”   “当然。不然,你也不会找到我这里来了。”说罢,元泓把手里的帕子丢到铜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玲珑见被他戳破,一头钻到他怀里,“我想你了。还有我有事,第一个就是找你,是不是很喜欢你?”   元泓被她这么一番话,问的简直无话可说。不过听着,的确是很高兴。   手指揩拭过她的眼角,落下的泪水已经被他擦干净了,肌肤温软,带着些许潮湿。   “除了我之外,你还能嫁别人吗?”他低声问。   话语问的平和,却暗涌着危险。   在山林里,是她先招惹得他。既然让他动了心,自然不可能让她还去嫁别的男子。   “那于六郎怎么办?”   元泓笑了笑,他长得好,笑起来的时候,似乎眸中有星辉闪动,好看的不得了。不过此刻笑意不达眼底,面上在笑,眼里却还是冷的。   “他对你有企图,他阿娘更是对沈娘子出言不逊。这两样加在一块,也够让他好受的。”   玲珑咬了下唇,“可是于六郎的伯父是太尉。”   “太尉。”元泓重复了一遍玲珑的话,意味不明。   他看向书案,见到被打开的锦盒,还有丢在一旁的茶盏。   “怎么把这个丢到地上。”他松开玲珑,转身去把落到地上的茶盏捡起来。玲珑见他仔细的将茶盏擦拭干净,放回去。   “这些其实并不是甚么值钱的。”   元泓弯下的身子稍稍顿住,“那是你送我之物,自然……无价之宝。”   他走过来,“你也是。”   玲珑瞅着他。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官服,头上还带着笼纱冠。玲珑伸手去解他下颌的冠缨,纤细的手指勾上去,轻轻用力,冠缨就解开了。   玲珑正要把冠帽从他头上摘下来,却见得他俊脸通红。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男子的头似乎有什么禁忌,说是碰不得。   “是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呀?”玲珑轻声问。   元泓伸手,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她,肌肤接触,脸上的涨红越发明显。玲珑有些好奇,见着他耳朵都红了。   “并不是。”元泓把头上的笼纱冠摘下来放到一旁,他拉住她的手。   “只是不觉得,我们这样和夫妻并无二致么?”   玲珑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他,上一刻还红晕满面,这一刻倒是说起了情话。   “并无二致?”玲珑看他的目光狡黠,她凑上去,手放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握,“才不是呢。”   他朝服磊然,头上的冠帽已经摘下,可骨子里的风貌却是改不了半点。他越是正经,玲珑就越是喜欢逗弄他。   哪怕曾经他被逼的狠了,把她狠狠压在怀里。她也还是甘之如饴。   “郎君清贵妖冶,与日月同光。若是只能看,那岂不是太可惜了。”玲珑说着,手指轻轻压在他的衣襟上,想要找个溜进去的缝隙。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胡闹。”   他拉她坐下,亲自给她煮茶。煮茶一事上,元泓的确是没有什么天赋,玲珑在一旁指点了一二,还是觉得他笨手笨脚,干脆替把茶壶拿了过来,自己开始烹茶。   “对了,你打算怎么办?”   元泓看着她,氤氲热气里,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   “到时候夭夭就知道了。”   玲珑抬头起来,“真的不和我说啊。”   “现在说了,那就没意思了。”元泓说着,发现她手有些歪了,倾倒出来的水有些歪了,“小心。”   元泓伸手把她的手扶正,“待会烫到了,可不是说笑的。”   说完,也没有放开她手臂的意思,茶叶远道而来,再精心保存,也失了最开始的香醇。   “不过此事不会让他们都不痛不痒过了,放心。”   玲珑听着,嗯了声。   第二日,皇帝并不在宫里,而是去园林狩猎,洛阳内外有不少园林,或建美室,或豢养各种珍奇走兽,以供达官贵人玩乐。   秋日主杀,正是适合打猎。   年轻的皇帝在皇宫里待不住,要带上人出宫游猎。   元泓最近在朝廷上的应对都很得皇帝的意思,也要跟随一同前去。园林说是园林,其实就是一片被圈起来的山林。   御林军们吹奏牛角,把藏匿在山林里的野兽全都赶了出来。   一番角逐之后,自然是皇帝的战果最多。   “你的猎物也不少。”皇帝年幼的时候,元泓曾经入宫做过才做太子的皇帝的陪读,虽然这么多年,儿时的情谊已经不剩下多少,但皇帝到底还是记着他一点。   皇帝伸手在元泓的肩膀上拍了拍,“在山上那几年,没让你把骑射的本事丢了。”   “臣在山林中,和鸟兽为伴,闲来无事,自然是要锻炼身手的。”元泓说着,他看了一眼皇帝身边人里的于六郎。   皇帝带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勋贵家的年轻人。   于六郎自然不例外。   “这位有些面生。”元泓看向于六郎,“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他满脸和气,言辞温和,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于六郎不自觉答道,“我伯父是太尉……”   元泓颔首,“那你就是于家那位在陛下宿卫的那位了。看郎君年纪轻轻,就能坐上羽林郎,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   于六郎自然是客套一番。   元泓仔细打量于六郎,于六郎容貌只能算得上勉强能看,一想到竟然这样的人敢肖想玲珑,心下戾气满涨。   他看了于六郎一眼,“既然是护卫陛下,向来一定武艺了得,不知是否愿意赐教?”   于六郎没想到元泓竟然会提起这个请求,他看了一眼皇帝,年轻的皇帝顿时也来了兴致。汉化的时候,皇帝已经十五六岁,早年是照着鲜卑人的习惯养的,骨子里还有尚武之风。   见皇帝都不出声,于六郎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不过看一眼这位渤海公修长瘦削的身段,他觉得自己或许凭着蛮力有赢的可能。   年轻贵胄们立刻给他们让出地方。年轻男人喜欢杀戮抢夺,这是作为男子的天性,越是年轻,就越是明显。   于六郎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大声嘶吼了一声,就扑上去,在他就要扑到元泓身上的时候,元泓一手拍在他的脊背上,身形腾挪,一两拨千斤的直接化解了他的所有的攻势。   于六郎只觉得那瞬间浑身上下的力气化了个干净,然后一头直接砸到了地里头。   能在皇帝身边做羽林郎的人,不仅出身好,并且武艺也要好。   谁知道这人竟然连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一头砸在地里了呢?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场比试竟然结束的这么快。   “好一个不堪一击。”在座的又和于家不睦的人毫不客气,直接开口道。   皇帝听见之后,脸色越发不好看。   元泓伸手轻轻弹了下袖子,对爬起来的于六郎颔首笑道,“承让。”   他一派的风淡云轻,反而显得地上的于六郎越发狼狈不堪大用。   皇帝看了一眼左昭仪的这个弟弟,扭头过去,紧接下来一天里,再没有看他一眼。   两日之后,于六郎就从宿卫里被除名。   此举算的上极其不给脸面了,这个位置算是勋贵子弟们往上爬的一个位置,若是这个位置都没有了,丢了位置还是小事,脸面都丢完了。   于六郎爷娘知道消息之后,急的嘴里长泡,到处活动找门路。   于夫人才从平原王王府出来,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子好好的就被宫里给赶出来。   正头痛中,外面突然吵嚷起来。马车也跟着停了。   于夫人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刚想要问一句怎么回事,面前的车廉就被掀翻,扑进来一个妇人,“阿嫂,你就放我一命,放我一命!”   于夫人看清楚面前人的脸,正是曾经和自己儿子有私情的那个妯娌,做下这种事,她用了点手段,让小叔子把人关起来了,派了不少人看守,而且关押的地方离洛阳还有好长一段路。   她是怎么出来的?!   还没等于夫人想个明白,那个妇人已经完全扑在她身上,嘶声力竭大叫,“阿嫂你给我一条活路,至少我和六郎做过几日露水夫妻,你们这么对我呀!”   妇人声音极大,加上车廉都被掀飞,那声音直接传了出去,被外面人听个正着。   于夫人脑子里轰的一声,心道完了。   洛阳里热闹非凡,除去宵禁之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身上人疯女人吼的一嗓子,恐怕不少人都听见了。   玲珑在家里都听说于家的热闹了,于家的那点事闹得沸沸扬扬,于夫人大白天的,竟然被一个疯女人给拦住了,说看在和家里儿郎几日露水情缘的份上,饶了她一命。   后来有好事者不知道从哪里挖出的消息,说是那个疯女人竟然是于夫人的妯娌。   这下可热闹了。   玲珑坐在沈氏身边,看来串门的女眷说起这事简直眉飞色舞。   “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有多少龌蹉呢。”   玲珑听着,“说起来,好想挺久没有见到于夫人了。”   “似乎是身体有恙?”沈氏道。   “这个节骨眼上病了,说出去谁信啊。”对面的女眷说到兴头上,满脸都是兴奋,“恐怕是躲起来了。”   沈氏点点头,玲珑在一旁看着,见着自己母亲的嘴角略略勾起。   客人走了之后,沈氏笑了,声音里竟然还有几分痛快。   “她也有今日。”   沈氏还记得于夫人那日上门出口威胁,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于夫人龟缩在府中,连出来见人都不敢了。   “不过这种事,就算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就是当做一段风流艳闻,”沈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玲珑也垂头下来,知道沈氏所说不错,不过现在这情况,只要她把自己布下的那道棋子摆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她走出内室,芍药跟过来,“七娘那边如何了?”   “听回报,两人打的火热,最近于家六郎和七娘常常来往。”   那也是,毕竟他才被夺了功名,而且家里又爆出丑事,不可能往她面前凑。只有在消息不灵通的苏惠那儿寻求慰藉了。   玲珑想想之后会发生的事,乐得噗嗤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搞事搞事!!!   今天接近万字更新,是营养液破千的份~~ 第40章 收网   外面于家的那点事, 闹得沸反盈天。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于家以前也是做过不少正事的,奈何现在洛阳上下全都是关于这家子的那点香艳传闻。把他们以前曾经做过的正事全给忘记了,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高门内的男女艳闻。   事情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而且那女子还真的是于家的女眷, 听说那女子家里, 听闻消息,也来人了。   能和于家结亲的,那都不是普通门第,就算是真犯事了,也应该告知女子爷娘。鲜卑人那里, 根本就不兴什么女儿嫁出去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女子哪怕出嫁, 也还是自家的人,还有不少守寡女儿带着孩子和亡夫留下的遗产回娘家的。   于家的那个做法, 等同是捅了马蜂窝。   玲珑这段时日, 乖乖在家里, 哪里都没去。不过就算她人没有出去, 外面的消息还是如同雪花一样向她飞来。   听说于家的门都险些被那个关起来的女眷的爷娘带人打坏了。这还不算, 亲家母气势汹汹杀上门, 几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于夫人见状赔笑想要上前解释不是这么回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老太太指挥手下的媳妇, 把于夫人左右扇了好几个嘴巴。   听说那位老太夫人还嫌弃媳妇下手没有力气, 软绵绵的, 亲自上阵,说是把嘴都打裂了。   太夫人年轻的时候,骑射一样都没落下,甚至还能和男人一样挥刀打仗杀人。年老了,这股力气也没见着衰退。打起人来威风万丈。   玲珑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样倒是不像高门大户的,倒是像市井打架。”   “她们原先都是从代郡,有些甚至还是从六镇来的,脾气彪悍,哪里会在乎汉人的那一套。”   当初先帝为了减少汉化改革的阻力,特意恩准那些有了年纪的鲜卑贵族,可以不从汉人习俗。   那些老一辈的鲜卑勋贵们,习气不改。当年贺若仪还亲自带人把王府门给打了,把外孙带走。现在有这么一出,也算不上奇怪了。   兰陵长公主靠在熏笼上,“人是真被打了,而且打的不轻。不仅仅是女人,连男人都一块被揍了。”   说着兰陵长公主,自己都有些想笑,“可惜了,看不到。”   玲珑心里乐得恨不得直跳,不过脸上还是装模作样的,“这家人竟然这样,好歹也是太尉的弟弟,多少要给点脸面吧?”   “对方也不是甚么差的门第,说起来和太尉也不相上下。”兰陵长公主说着,伸手从侍女手里接过琉璃盏,里头是调制好的果酒,是兰陵最喜欢的。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甚么事,要是觉得自家郎君受委屈了,大可和离就是。”说起来,兰陵长公主都觉得于家这事做的真是糟心。   鲜卑人里没有男女大防,陌生男女更是大大方方见面,所以男女艳闻也多。不过这种,一般男人冲着奸夫发作,回来要是舍不得女人,那就继续过,要是吞不下这口气,那么和离就是。   妻子娘家也不是善茬,大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不管在都城还是在官场见面,都还能维持和气。   可把人关起来,还叫人娘家里知道了,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怪。   “都做的是甚么事。”   “难道左昭仪没有说甚么?”玲珑记得于夫人长女在后宫,现在后宫没有皇后,左昭仪受宠,自然一切以左昭仪为尊。自家娘家被人搞了个天翻地覆,不管怎么想似乎都不该无动于衷。   “能说甚么,原本就先是于家做的不对,她就算和陛下说了,也没多少用。前朝的事,可比后宫的那些女子要重要多了。何况臣子家的私事,陛下出头,太难看了。”   玲珑这么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于家这么一出,至于什么逼她嫁进去,恐怕是要搁置下来。   “听说于六郎想要娶你?”兰陵长公主突然想起这么一桩来。   玲珑点头,“不过爷娘没答应,只是瞧着于夫人的样子,似乎觉得我很合适。”   “那你可要小心了,现在于家这么一出来,不少和于家差不多的门第,恐怕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进去了。于六郎又得了陛下的讨厌,娶妻上就更麻烦,小心这对母子到时候赖上你不放。”   兰陵长公主这一句是好心提醒。玲珑听在了心里。   从公主府出来,外面已经起了风,玲珑拉了拉肩上的斗篷,直接钻到车里。   回到家,玲珑发现放在中庭里的箱子。   “阿娘,这些是……”玲珑看了一眼那些箱子问。   “这些是于家令人送过来的。”沈氏说着,觉得越发头疼了,原本以为于家最近那么多事,多少也应该知道收敛了。谁知道于夫人都不能出来见人了,还不忘给她送来这个,这又是要做什么!   玲珑看了一眼那些东西,“阿娘不要着急,先叫人把这些放到屋子里去。”   沈氏只觉得这些东西烧手,为了之要找什么理由,把这些都还回去,听玲珑这么说,她面庞黑了黑,“夭夭,这些不能要。”   玲珑点头,“儿知道。不过现在就算是送回去,恐怕也要被送回来。”   “于家才在外面丢了大面子,若是我们家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拒绝,他们要是恼羞成怒,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做出甚么来。”   “这些反正迟早要还回去,不如在家放一放。到时候就算于家再想说甚么,也没有理由了。”   沈氏有些犹豫,可是眼下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照着玲珑说得去做。   不过幸好,于家只是送来了这些东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毕竟现在他们也是焦头烂额。   于夫人之前放的狠话,现在是没法奏效了。全洛阳都盯着他们家,但凡只要有些风吹草动,恐怕不消两天,就会闹得全洛阳都知道。   玲珑令人把东西都收下之后,于家那边也没有了动静。只是于六郎还是时不时过来,不入门,在门口张望一下离开。   等秋雨落了几场之后,开始阳光灿烂。   这个时候行猎的好时候,洛阳里的贵女开始在家里坐不住了,摩拳擦掌想要射猎。公主们最开始忍不住,天气好了几日,见着不会下雨了,立刻往郊外一路奔去。   贵女狩猎是每年的盛事,只要不下雨,就必定会有。   玲珑换了男装,骑马前往。   她今日来,还特意把苏惠带上,苏惠和她不同,自小没有骑过几次马,马术并不好,只能勉强让马驮着走而已。至于和玲珑一样,根本不可能。   到了地方,玲珑就把她丢下了。和兰陵长公主一块去打猎,野味在开春的时候,是最好的,身上有为了过冬积攒的肥膘。不过贵族打猎,并不是为了那一口肉,只是为了乐趣,所以自然不在乎。   玲珑在马上直接开弓射杀猎物,身边的其他贵女看她射杀了好几只兔子,“怎么不见九娘带来的那个?”   那几个贵女压根就不认识苏惠,但见是玲珑带来的,以为是哪家的官眷。   玲珑没有立刻答话,她拉开弓,弓箭对准草丛里的一抹灰色。草丛里蛰伏着的野兔,算是最难对付的。这小东西看着灰不溜秋,实则最警醒不过,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要借助猎狗,才能把这小东西抓都到手。   她屏气凝神,顾不上回答,开弓对准了猎物,直接松开弓弦。蛰伏在草丛里的野兔,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即将而来的危险,撒开腿就要逃,但箭矢的速度比它奔跑的速度还要快,直接被那一箭给射中。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不怎么会骑马,不会和我一块。”   身后的家仆跑过去把她射杀的野兔拿过来,玲珑提起来,野兔被刺了个透,滴滴答答的滴血。   “不会骑马还来干甚么?”贵女们一听,很是稀奇。打猎那里还有不会骑马的,既然不会骑马还来干什么?   “打猎呀。”玲珑让家仆把野兔收拾好。对人一笑。   兰陵长公主也收获甚丰,甚至还猎到了一头鹿。为了能够尽兴,特意挑选在了郊外,而不是园林,让人把野兽给轰出来。   打了大半天,不多久所有贵女都气喘吁吁,甚至马都有些疲态了。兰陵长公主这才慢慢往回走。   出来打猎,自然不是打了猎物就走,还要在野外用餐,玩耍到尽兴才能回去。   玲珑骑马回来,和贵女们比较了一番各自的猎物,兴致勃勃的时候,芍药附耳低语了几句。   玲珑听完,微微颔首,她看向兰陵长公主,“长公主,马上驰骋这么久,大家都有些累了。可是立刻坐下,汗水贴身,若是被风一吹,容易着凉,倒不如先到处走走。等平缓了,再坐下来如何?”   回来的时候,一众贵女打马狂奔,马上颠簸,也不比在路上用自己两条腿跑来的轻松。马背上,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保持平衡,一场下来,早已经是汗透重衣。   这模样的确是不能立刻坐下,毕竟这里是野外,又不是屋子里,若是着了凉,很有可能连命都没有。   玲珑此言一出,兰陵长公主立即点头,“九娘说的对,我们先走走吧。坐着容易得风寒。”   兰陵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无不应。   周围全是一片大好的风景,秋季萧瑟,比起万物复苏的春季,少了些许生机勃勃,但又别外有一番风味。   这附近都被公主府的人围住了,所以她们可以随便到处走动。玲珑一边和兰陵说话,一边看似漫无目的的散步。   突然草丛里传来些许细微的声响。   玲珑停住说笑,神态有些凝重。   “有蛇虫?还是有刺客?”兰陵见她神态,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兰陵直接抽出佩戴的环首刀。   兰陵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她来之前,公主府里的人手就已经把这里方圆几里都给搜查了一遍,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兰陵自小习武,骑射对她来说已经平常,甚至刀术也曾经学过,不过还未曾用过。她不管玲珑的劝阻,一意孤行要上前查看,手里的刀拂开草,结果刺客没有看到,更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两个衣衫不整抱在一块的男女。   女子兰陵不认识,可是男子兰陵却认得。   “于六郎?!”兰陵惊呼。   于六郎最近家中各种烦恼加身,在家里呆着,各种琐碎事务让他烦恼不堪,尤其以前的一桩风流事,让对方家里打上门来,爷娘都疲以应对。   阿娘挨了对方老泼妇好几下,身上受伤还是小事,更要命的事被那个老泼妇当众发作,脸面都丢尽了。全家上下都没了之前的雍容,阿爷见着他就上火发脾气。   于六郎自觉在家是待不住了,可苏家现在也算不上他的什么人,更没有收留他的义务。他便和苏惠往来。   苏惠跟着玲珑外出,他知道了,也偷偷跟过来。苏惠不怎么会骑马,更别提射箭,就留在那里没动,这就方便了于六郎。   这野外比在屋子里,似乎更增添几许趣味。   于六郎见着玲珑站在那里,顿时慌慌张张把自己的短骻袍拉过来。   “七娘?”玲珑看清楚于六郎下面的那个女子,惊呼出声。   有眼尖的贵女叫道,“那个不是九娘带来的人么?”   顿时所有人都看过去,苏惠发髻蓬乱,衣裙不整,被这么多贵女拿看猴子的眼神盯着,顿时羞得恨不得躲起来。   她无措中抬头,见到玲珑也在那里,原本慌乱的内心竟然升腾起点点报复后的快意。   从祖母去世之后,九娘就一直压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抢走她的一切。现在也轮到她尝尝这个滋味了。   玲珑见着这对男女,嘴唇微张,而后抬手就遮住脸,哭着跑开了。   她连接下来的宴会都没有参加,直接和兰陵告罪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于六郎正在求娶玲珑,结果还和苏家另外的小娘子搞在一起,再胡来,也没有这种胡来的。   或许是因为此事实在是太伤颜面,玲珑走的匆忙,直接就把苏惠丢在那里了。   兰陵也没客气,这对男女直接被她扣了下来。   要是换了平常,这男欢女爱的,她笑笑也就过去。但是和玲珑扯上关系,还是狗男女,兰陵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男女不管哪个都被她关押了起来。   苏选对苏惠并不关心,对她还不如对家里两个庶子来的上心,还是林氏发现到了夜里都没见人回来,也没有人来告知消息,这才发现不对。   林氏上了苏远的门,结果到了门口连苏远夫妇的面都没有见到。   沈氏身边的芙蕖冷着脸,“七娘子在长公主那儿另寻归宿了,还是上兰陵长公主那里寻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林氏知道女儿和于六郎有首尾,却不知道怎么和长公主扯上了关系。她这个身份,是不可能去公主府求见长公主的,只能求助于沈氏。   沈氏根本就不去见她,林氏还想要跪在大门前胁迫,谁知沈氏派人和苏选说了什么,苏选亲自过来,把林氏给押了回去。   兰陵长公主没有那个闲心替于家封锁消息,那些贵女回去之后,消息又传了一波。原本于家就正好在风口浪尖上,这消息更是一下传遍了。   于家当即派人到公主府,和兰陵长公主赔礼道歉。   兰陵长公主把人关了一宿,见于家来人了,也没有做多刁难,让他们把人领回去。   于家才把人领回去,后脚苏家就把之前送的东西一并奉还。而且还叫人带话,“我们家门第卑微,也无法嫁个小娘子出去,还送一个小娘子过去做小妾。所以这门事,还是算了。”   于夫人听到这话,气个半死,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把东西收下,还另外派人过去和苏家道歉。   自家儿子犯错在前,而且这错,不管放到哪家,都是轻易掀不过去的。向妹妹求娶,却和族姐私通,若是还能嫁娶,女家简直是把自己全家的脸皮割下丢在地上认人踩了。   苏家占据大道义。何况现在比起娶妻,还是先把人安抚下来。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再这么传下去,六郎就真的要娶妻都娶不上了。   沈氏坐在那里听人回复,她一边听,一边看着坐在身边的玲珑。玲珑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模样,靠在那里悠然自得。   沈氏听完之后,让来人退下,“夭夭,七娘那事,是你做的吧?”   玲珑不答,只是冲母亲露出个大大的笑。看这样子,哪怕她不说,结果也是呼之欲出了。   “也倒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沈氏点点头,这个法子的确有用,而且到时候于家若是还纠缠,直接宣扬出去,到时候于家根本不好收场。   “就是七娘恐怕是惨了。和于六郎搅合在一块,若是没有人知道也就罢了,偏偏闹得人尽皆知,”沈氏笑了,“只要于六郎说的是鲜卑人家的小娘子,恐怕这日子就好过不到哪里去。”   鲜卑主母的彪悍不是说笑,北朝的好妒之风,就是她们推起来的。她们可不管自己对夫婿有没有情谊,只要出嫁了,必定会把夫婿管得严严实实,她们不仅仅管男人管的严格,对那些和自家男人有染的女人,也心狠手辣。   苏惠以后少不得又要麻烦。   “你呀,一出手就是这么狠。”沈氏嘴里说着责怪的话,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玲珑一头倒在沈氏的身上,双手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撒娇。   沈氏当然不会为了苏惠而责怪女儿,“阿娘只问你一件事,事情做得干净么?”   玲珑点头,“当然干净,从头到尾,就只有七娘和于六郎两个,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过。”   沈氏笑了,“那就好。”   兰陵长公主放了于六郎,但对苏惠可没有那么好,一连过了好几日,都没有放人的意思。   沈氏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便让玲珑去公主府一趟。   这落到别人眼里,自然是她们母女心胸宽广,不和人计较。   兰陵就等着玲珑来呢,“你来了,我都还在想,你是不是要把人留在我这儿一辈子。”   玲珑听着兰陵这话,就想要笑,“公主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来,就真的把人扣下了?”   苏惠又不是什么奴婢,良家子可不能像对付奴婢那样,随意处置了。   “那倒不会,不过过几日就把她丢出去。”兰陵长公主支着下巴,“这样也算是给你出了口气。”   玲珑笑意盈盈的,“那就多谢长公主了。”   兰陵长公主喜欢美人,不管男女,不过府里养的那些美少年,到底是伺候人的玩意儿,对着她不管笑的多么灿烂,总带着几分谦卑和讨好。   美人么就是要和现在这样才好。   兰陵见玲珑一笑如同春暖花开,哪怕冰封的冰面都能在她的一笑里化开。她看的目不转睛,过了好会抬起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这下我可舒服多了。”   玲珑不知其意,“长公主?”   “你要不要去看看?”兰陵问,“不过她现在这样子,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   苏惠在她的地方偷男人,兰陵怎么可能还会给她好脸色看。下面的人看菜下碟,自然不会给她足够的供养。   玲珑当然要看,她来可不能白白的来一趟。   苏惠被关在柴房里。   玲珑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馊味。那是人身上多日以来没有梳洗而生出的味道。   苏惠被开门时候外面涌入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过了好会,等眼睛适应了,才睁开眼。   “九娘?”看到玲珑走进来,苏惠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玲珑走进来,“听说你被关了好几日,你阿娘上门来求我。毕竟还是一家人,勉为其难,接你出去。”   听玲珑提到母亲,苏惠终于有了几分愤怒。   九娘总是这样,对她们母女高高在上,甚至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给。   “不知于六郎还要不要你。”苏惠突然开口,脸上是毫不抑制的快意,“九娘你可知道,我用的全都是九娘你平常的招数。”   她在九娘身边这么久,自然是学了不少。用她的招数去勾引她的男人。败在自己的招数下,这简直能让苏惠放声大笑。   玲珑挑起一抹笑,看苏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她知道苏惠很蠢,不仅蠢而且自作聪明。所以才会让她跳这个坑,而苏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但跳了,还跳的欣喜若狂。   “我的招数?那你还真的只是学到了皮毛。”说着她笑了,“我能摆脱于六郎,多亏你了。”   玲珑伸手在苏惠脸上拍了两下,“我还在想,没你这么最后一下,于家恐怕不会这么理亏。”   她说着啧啧了两声,“果然,你真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玲珑眼眸纯净,面容却是令人痴迷的妍丽,合在一块是令人不舍挪开眼的妖媚。   玲珑的手指在苏惠脸上滑下来,“你恐怕还不知道于六郎是甚么人吧,你能勾搭上他,并不是因为你手段高超,不过是送上门的,不吃乌龟王八而已。”   说罢,她忍不住笑,手掌在苏惠脸上拍了两下。   “你以为,还是真的是你技艺高超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啊自己又是婊里婊气的一天~~~ 第41章 拥抱   玲珑拍了两下苏惠的脸, 苏惠呆呆的望着她, 原本之前她的眼里还有因为报复而起的快意,当玲珑把一切都表明在她眼前的时候,眼里的那点快意很快湮灭下去,两眼只是和死羊一样, 呆呆的看着她。   玲珑见苏惠这样, 难得有了那么点良心,觉得之前那话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不过很快这点良心也灰飞烟灭。   玲珑感觉到手上有些滑腻,突然想起,苏惠被关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公主府的人除了供应最基本的饮食之外, 几乎没有给过其他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还有另外的水来给她洗漱。   玲珑心底冒出一股恶心劲头来, 她刚想把手往苏惠身上擦,但是想起苏惠身上的衣裳也是几日都没有换过了。   好好的心情, 竟然因为这个变得有些恶劣。   玲珑也懒得客气了, 直接让两个健壮仆妇进来, 一左一右架起苏惠就走。苏惠被架起来, 和条死狗一样的被拖出去。   玲珑甩了甩手, 只觉得一手的晦气。   从公主府出来, 她没有回家,叫人把苏惠送回去之后,自己去了元泓那里一趟。   元泓不和平原王住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早年发妻的事。平原王对这个长子格外愧疚, 几乎是不管是什么, 但凡是他所求,无所不应。   哪怕阿爷还在,他就要另求一处作为修行道场,平原王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徐妃原本想要利用这点,抹黑元泓的名声。汉人之中,父母在,无私产。更没有这种离经叛道一样的,搬出去另过。可惜洛阳里无人把这个当回事,更何况还是平原王自己点头,阿爷都不管,还能如何?   说是修行道场,其实占了有半个坊大小,好些皇亲贵族的府邸都没有元泓居所宽敞豪奢。   这所宅邸到元泓手里的时候,豪奢得令人惊叹。元泓性情清冷,不喜欢这种过分热闹。过了一段时日,府邸里变的简约清雅起来。   玲珑只觉得手上恶心吧啦的,在公主府的时候,她洗了好几次手。一颗澡豆都被她给用没了,澡豆里加了香料,洗手的时候,可让肌肤莹润芬芳,可玲珑总觉得指间还带着那股油腻感。   今日是休沐日,元泓不用入宫上朝,也不用入宫陪驾。听到玲珑过来的消息,他亲自过去把她从门口接进来。   原本可以让人去接的,但他想见她,连那么一小会也等不了。   玲珑才从车上下来,就见到元泓从门内出来了。   两人遥遥相望,玲珑没有想到他竟然亲自出来,下车的时候没有注意,脚崴了下。   元泓大步流星走过来,挥开芍药,直接扶住她的臂膀,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说着,他稍稍使力,她双足平稳的落到了地上。   玲珑双脚落地,可是手臂还是紧紧的勾住他的,恰好他没有半点挣开的迹象,任由她这样,甚至还有几分骄纵和宠溺。仍由她胡闹。   “我脚崴了,疼。”玲珑仰首撒娇道。   元泓闻言,立刻看了眼她的脚。这个天已经有些秋后的冷,玲珑的腿曾经受伤,就更要防备秋日里的冷意。裙裳厚重,足掩在厚厚的裙摆下看不到半分。   玲珑把手一伸,意思再明显不过。此刻府邸门前也没有人经过,他伸手过来,修长结实的手臂勾住她的后腰和腿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她抱住他的脖子,满意的喟叹。   那边仆役早早的把门开了。方便他们行走,元泓抱住她,直接进了门。   他把她抱到内室,放在床上,直接查看她的脚踝。   道士里,十个有九个会医术。元泓也不例外,他在山林里行走,对于外伤,经验丰富。   玲珑的鞋袜被他脱了,直接露出光光的一只脚。   她脚生的小巧可爱,他一只手掌,就能尽数掌控。原本应该心如止水的,当时柔软的足底触碰到掌心的时候,心底就掀起了一阵海浪。   不是没见过。当初救她的时候,她伤在腿上,那时候他也没讲过什么男女大防。   一样的场景,却在此刻起了变化。   雪白细嫩的足,就在他的手上,手掌稍稍握紧,就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中。   玲珑察觉到异样,她身后被塞了个隐囊,就坐在那里,看到他手掌托着自己的足底,他掌心滚烫,冒腾着无尽的热意,哪怕是在这个天里,脱去鞋袜,也没有感觉到半点冷意。   就像是踩着一只暖炉,不,比暖炉都还要舒服。至少不会和他似得,这么温暖宜人。   “道长?”她开了口,嗓音甜甜腻腻,丝丝缕缕的缠住他。   她叫他道长叫习惯了,她天生人懒,也懒得再换称呼,干脆就这么一直叫。反正只有她一人才敢这么叫他。   这么一声唤出口,像是含了蜜糖。他脸颊微垂,鼻梁笔挺,侧颜出奇的俊秀夺目。看得玲珑心痒难耐。   这个时候扑上去亲,应该多半能得手,不过自己的脚还在他手上,扑上去实在是太费体力。   玲珑故意的,她在勾引他。她知道,他也知道。   就看他肯不肯上这个勾了。男女之间你来我往,不管胜负,都是你情我愿。   握在她脚上的那只手缓缓的握紧,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纤细的秀足,攥住了往上用力,“疼不疼?”   玲珑立刻点点头,“疼!”   她嘴上叫痛,可是足踝处并没有任何的肿,可是看她眼角带泪的模样,以防万一,还是沿着她整只脚掌,把骨头仔细摸了一遍。   她的人生的纤细,骨头也是一样。明明那样纤细,握住掌心里却如柔云。   元泓抬头起来看她,玲珑满脸无辜,“道长,我的脚没事吧?”   她样子无辜可怜的厉害,但是在她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狡黠。   她还是故意的。   元泓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玲珑为何就这么喜欢往危险里钻。他应了一声,“看起来的确是挺严重的。”   玲珑那一下是真的崴了下,但到现在脚踝那儿,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逗弄他,可真的看到他满脸凝重,玲珑的心一下提起来。   她动了动他掌中的脚,才动了一下,就被他握住。手掌里带着汹涌的热意,在她的肌肤上涌动。   玲珑很聪明的噤声。   “不装了?”元泓问。   玲珑摇摇头,她就动了动,要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惜他的手劲太大,她连连试了好几下,也都没有成功。   “放开啦。”她尾音娇媚。   元泓侧首看她,“是你说不好,要我看的,现在要我放开?”他说着,嘴角越发往上勾了少许。   “……”玲珑无话可说。   不过让他全数占尽优势,玲珑还是不甘心,她垂死挣扎,“我会冷。”   元泓点点头,他手掌一握,将她的脚整个都握住,整个密不透风。他的体温染上她的肌肤,暖着她。   这下玲珑可是半点理由都找不到了,她自暴自弃的整个往隐囊上一躺。   “道长欺负我。”   她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元泓抬眼起来,“哦?我欺负你?”   玲珑悲愤的点点头,明明以前只要她说点暧昧的话,他就要板起来教训她,结果现在,以前的那些正经,好像都是假的一样,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见了。若不是他作风一如既往,玲珑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他哭笑不得,不过和她辩是辩不出什么个结果。他手指在她的圆润可爱的脚趾上轻轻捏了下。脚底敏感异常,尤其还是被别人触碰的时候,那触感就像是被人放大了数十倍。   她看着他的动作,眼前的男人简直气人,明明手上坐着不正经的事,可是脸上却是十足的正经。玲珑觉得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道的年轻道士。   可他越是如此,玲珑心下的悸动也就越大,躁动不已。总想要对他做点什么。   不过看他现在的举止,也不是完全对她半点的想法都没有。玲珑屏住呼吸,想要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指尖在脚趾上轻轻揉捏,他放轻了力道,触碰上去,指尖在脚趾上轻捻慢挑,似乎她的足是一方上好的琴,让他这琴师奏出最美的乐章。   玲珑哪里受得了这个,尤其他还一脸清冷,心头的触动不说,脚上就受不了。等了好会,玲珑不管不顾的把脚往回抽。   元泓扣住她的脚踝,卸掉她脚上所有的力道,他回过头来,笑容莫名,“怎么了?”   玲珑难得的脸上通红,“不玩了。”   她两眼泪光盈盈,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的狠了。他不由得手里一松,玲珑抓住这个机会,脚往后一缩,脱离他的掌控。   “这下可好了?”他瞧着她整个人都差点要缩到里头去开口。   见到她这样子,他心里很是愉悦。往常在这种事上,都是她占主动的多,而且很喜欢逗弄他,他于此事并无经验,由得她挑弄,可是时日一长,他也能练出几分本事了。   “好了。”玲珑生怕他又过来抓住她,要是再被她抓住,恐怕就没完没了了。   心下正想着,却见元泓伸手出来,广袖层叠落在床面上,玲珑盯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吞了口唾沫。   “我给你穿足袜。”   他声音低沉,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嘶哑,清越的嗓音里,染上的嘶哑里满满全是危险。   玲珑本能的惧怕,可是他见她瑟缩,却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   他的手就这么摊开,等着她将自己奉上。他双眼盯着她,凝视她。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过了许久,她终于动了动,把那只玉足放在他的掌心上。   当再次接触到她的肌肤的时候,他笑起来,如同春水吹拂湖面。   他这么多年的教养告诉他应当做一个正人君子,只要他愿意,的确能做到。可是心底却不愿意。   将心爱的女子推开,他做不到。   更何况,还是她自己先起的头。   他把她的脚放在膝上,拿过放在一旁的足袜,好好的给她穿上,甚至足袜上的系带给系好。元泓仔细查验过,没有半点问题了,才放开她。   玲珑看他翻来覆去的察看她的脚,不由得扬起袖子,咳嗽了声。   “今日来有事?”他问。   他这么一问,玲珑就不乐意了,“才不是呢,我是因为想道长了,所以才来的。”   元泓眼睛转动了两下,直接望着她,“当真?”   玲珑点头,又有些气他把自己想成那样,“要是道长不想见我,那我现在就走了。”   说着,她故意起身,果然整个人才起来,就被搂住了腰。她惊呼一声,后背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既然来了,不多呆一会,就这么走了,未免不好。”   玲珑后背就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这话,鼻子里哼哼了好几声,“舍不得了?”   元泓倒也坦白,想要矫情装模作样都不行,她就是有本事把他的伪装一一剥下,“嗯。”   “那你刚才那么对我?”   明明每次都是她占据上风,现在被他那么对待,她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么对待?”元泓笑问。   玲珑仰头怒视他,这明知故问的,简直有几分可恶了。   她这么副恼怒模样,惹得他一阵好笑。   他越是笑,玲珑就越是恼怒,“你笑,你还笑!”   玲珑简直是要恼羞成怒了,她见他没有停止的意思,在他怀里转过身来,直接勾住脖颈,不管不顾的吻在他的唇上,将那些恼人的声音都给堵住。   元泓很满意这样的反击,唇瓣微开,她就不管不顾的钻了进来。   馨香满怀,他不禁抱紧了她。   舌尖缱绻,他故意让着她,诱她深入腹地,而后猛然反击,彻底转换形势。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挣扎着就要退出来。   既然都已经来了,哪里还有让她临阵脱身的道理。   他一手捂住了她的后脑勺,指尖探入她的发丝间,他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指尖能探索到她柔软的发丝。   柔软和馨香组在一块,在她的喘息里,无声抚慰他这些时日的相思。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心底那些压抑的思念,在亲密无间中,汹涌而出。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巨大的窒息感压在心头,他忍不住将怀里的人压得更紧,肆无忌惮的掠夺她的一切。   让她除去自己以外,再无枝桠可依。   过了好会,她伸手在他胸口上推了下,元泓才放开,玲珑趴在他怀里,深深浅浅的喘气。   简直不得了,原本还带些羞涩的人,到了现在,几乎能把自己这个人给吃了。   元泓轻轻拍着她的背,帮着她顺气。   她乖顺的趴在他的肩头上。   过了好会,元泓见她恢复的差不多了,“外面的事都了了?”   玲珑点点头,而后在他怀里寻了个位置坐好。之前他的吮吻,已经将她的力气耗得差不多了。   她点了点头。   玲珑又想起自己在苏惠脸上拍的那两下,只觉得那种油腻的感觉又上来了。   元泓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着她满脸的恶心,“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洁白而柔软,不过握在手里的时候,察觉到掌心干燥的有几分过分,翻过来看,发现掌心上几乎都有干皮了。   “手怎么干成这样?”说着,他令人把擦手的香膏拿来,给她双手都抹上。   玲珑把苏惠的事说了,“我那时候怎么傻了呢!竟然去拿手拍她。”   她应该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反正和苏惠已经那样了,再凌辱点也没什么。   元泓听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事,“你不管她就是了,怎么还去耀武扬威?”   说起这个,玲珑就来了兴致,“你不知道,她自小和我不对付。而且她阿娘险些把我害了。她是我仇人,尤其她还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就算到时候她会反应过来,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玲珑耐性没有用在苏惠身上半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苏惠崩溃的样子。   元泓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鬓。他已经给她手上擦好了香膏。   “孩子气。”元泓说着忍不住摇摇头,“你和她计较只是失却了身份,到时候让她自己反应过来不是更好?到时候她之前有多得意,到那个时候就有多痛苦。”   玲珑享受他的亲昵,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那么道理,和苏惠计较,的确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到时候,我又不一定会亲眼看着,自己亲眼看着,那才叫爽快。”   说着玲珑凑近了些,“道长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元泓把她拉下来,正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柔软的躯体一触碰在腿上,他心头就像是有什么重重的敲了一下。   “坏甚么,多的是人比你坏的。你这种恐怕还不够他们看得。”   玲珑笑了,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在乎她的本性是真善良还是假慈悲。仔细想来,她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本性。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坏?”玲珑问。   她现在在那些人眼里可坏了,不知道她真面目的男人也罢了,可是元泓知道她本性,还这样,还真让她感动之余,心生不解。   “你们男子不是最喜欢哪种善良女子么?最好心里干干净净,甚么都没有,我这种,不是最不喜欢的么?”   元泓听这话都想要笑,这个时候再来问他,是不是太晚了些?   “我自幼修道,算不上尘世里的男子,既然算不上,那么自然和他们不同,”他叹口气,“你从一开始就和个妖精似得,我想不知道你的本性都难。”   “其实,女子有些心机也好。至少能防身,不至于……被人算计了,甚至害了性命。”说到后面,元泓似乎想起了往事,声音也低了下来。   事到如今,元泓也不觉得玲珑有半分错处。他已经在她身边好一段时日,她性情纯真,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出手对付人。   若是真有错,也是那些人的错,是那些人将她逼成这样的。   玲珑见状,知道他在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他年幼丧母,虽然有外祖父家的照顾,但到底不是父母。玲珑抱住他,“别伤心了。”   “你在想阿娘了?”   元泓点头,自从知道母亲一去不复返之后,不管是父亲还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半分对母亲的思念。因为就算他为此嚎啕大哭,仪态全无,生母也回不来了。那些法事,与其说是给逝者祈福,不如说是做给活人看的,逝者已逝,这些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冷硬如铁,不会再露出半点内心所想。也不会再透出半分柔软。也是这一切心防,却都在她面前化为虚无。   元泓放任自己投入她的怀抱之中,柔软的怀抱,将他整个抱住。似乎那些苦难都变得缥缈了。   “阿娘对我很好,我幼年时候,阿爷其实很忙,顾不上教导我。鲜卑人孩子三岁开始,就要放在马背上,这样到了孩子大了,骑马就无师自通,不必再学。”   “但是阿爷太忙了,朝堂要忙,战事也要忙。哪里还有精力管我,是阿娘带着我骑马,我的骑术是她一手所教,她脾气不好,但对我却是极其耐性,哪怕我再不耐烦,嚎啕大哭,她也是会哄我,直到我愿意学下去为止。”   “夭夭,我以为我会拥有一切……可是那时候的我,到头来,却甚么都没有了。”   嫡长子的身份,甚至生母,都没有了。   “我那时候哪怕年幼,也知道自己甚么都有了。阿爷对我愧疚,可是阿娘到底没了……”他说着,往她的怀里更埋深了一些。   玲珑收紧双臂,将他抱得更紧,手在他的发丝上抚摸,带着极其温柔的力道。   “你没有阿娘,可是你还有我,我以后会爱你,会疼你。”   玲珑说着,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因为以前你过得太苦了,所以我来了。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说夭夭坏?都是你们这些坏人,夭夭才会不得不反击的!!你们这些坏银!!!   苏惠一干人:…… 第42章 正着   怀里的人褪去了往昔的冷静自持, 他把自己整个都埋进她的怀里。这样子和孩子很像, 却又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声音,诉说那些往事,平静的几乎吓人,只有仔细聆听, 才能察觉到他话语里的颤抖。   “是吗?”玲珑听到元泓问了这么一句, 玲珑从来不在男人面前说这话。那些男子为了博取她的欢心,哪里肯在她的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就算是他们露出来了,玲珑也不屑一顾。   人都有难处,她也一样。能顾好自己就已经不错,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分给旁人?   可是玲珑在遇见元泓之后, 却不这么想了。   他的软弱只露出给她一人看, 卸下自己的所有伪装,将柔软的心房袒露于她看。如此真心, 只有拿自己的真心, 才能对得起他的一片赤诚。   玲珑抱住他, 她手臂轻柔的环在他的头上, 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有几分像是在抱一个孩子。   她的手指温柔的在他发丝里游走, 那轻抚的感觉让元泓渐渐的柔软起来。他放任自己整个都沉醉于她的怀抱中。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了。阿爷自有一滩烂摊子要处置,而外祖父也有一大家子要料理, 不管是自己家, 还是外家, 其实都是个多余的人。   多余到心底都生出悲怆。悲怆沉积在心底,他不会也不敢将心底昭示于人。人心险恶,他已经领教过一回,哪怕对着自己的生身父亲,他也不愿意透露半分。悲怆多年化为了悲凉,深入骨髓,甚至到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出来了,唯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他才发觉,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元泓贪恋她身上的温暖,不管她如何回答,她那句话已经被他听到心里了。既然如此,那么她这一生,都别想摆脱他了。   他抬起手来,环住她的腰。腰身纤细不堪一握,他如同溺水的人,在生死关头,抱到一块浮木。他拼命的抱住,不管如何,都不愿意放手。   “那你不能后悔。”他埋首在她的怀中,柔软而温暖,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容纳了进去。他舒适的喟叹。温暖,太温暖了,甚至他一辈子都不想从她的怀抱中起来。   过了好会,他才不情不愿的从她的怀中抬头,“你之前自己说的,那么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玲珑的手指在他发鬓边际游走。她听到这话,只是笑笑,“你说呢?”   他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但很快把她搂抱的更紧,“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玲珑嗯了两声,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摸了几下。她的手在他的头颅和肩背上轻拍着,以极其缓慢温柔的调子。   她的安抚和亲昵,让他平静下来。心头那巨大的悲凉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他沉醉不愿醒来的温暖。   玲珑抱了他许久,明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在她的怀里,似乎变成了多年前那个遭逢巨变的孩童。   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从她的怀里出来。其实他出来的时候,都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两眼还盯着玲珑,只要玲珑再安抚他几句,他马上又回到那令人痴醉的温柔乡里。   可是玲珑这次却没有如他所愿,并没有出言挽留。   他一起来,玲珑肩背就垮了下来,“我肩背酸了。疼呢。”   之前宠了他一番,玲珑的体力还没到登峰造极,维持着一个动作一个多时辰,现在腰酸背痛。   元泓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伸手为她揉按肩背。他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不过对着玲珑,就算没有做过,也不会妨碍他做好,他顺着她的肌理是动作,手指推拿轻捏,力道恰到好处。很快缓解了她的酸痛。   玲珑闭上眼睛,窝在他的怀里。   她睁开眼,“嗯,还行。”   元泓失笑,能让他这么伺候的,全天下恐怕也就她这么一个人了,他默默叹气,却甘之如饴。   “好多了?”他低头问。   玲珑在他怀里挪了下,换了个姿势,头都靠在他的臂膀上。   “嗯。”玲珑应了一声,一双眼睛望着他,她眼眸乌黑,却又清浅见底,似乎只要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喜怒哀乐。   元泓凝视她的双眼,似乎受了蛊惑似得,低头下来,在她的眼眸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和之前不一样,轻轻的,玲珑感觉到落在眼眸上唇瓣的柔软。   这倒是比之前缠绵的时候,更让她沉迷。   玲珑捧着他的脸,很上道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下。   这种事你来我往才好,只有一个人,就算再怎么热情,也会没了兴趣。玲珑在他脸上吻了好几下,她今日因为要到长公主府,兰陵长公主喜好美人,见着漂亮的人,哪怕再难的事,也会多给几分笑脸。她出门的时候,也事先装扮了一下。   天生的美人,平常连画眉都懒,嫌弃脂粉脏了美色。她不上粉,只是在唇上涂抹了唇脂,唇落在他面色上,她一回头。他俊秀的面庞上,就多了淡红的唇印。   玲珑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他肌肤白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脸上就表现的格外明显。   白皙的肌肤上,呈现着好几个红红的印记,他凝神看她,目光专注。和脸上那些个唇印搭配在一块,竟然格外的诱惑,让她都有几分口干舌燥。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颈窝里蹭着,脸颊感受到散发出的温度,心醉不已。   玲珑真是庆幸当时自己的果决,喜欢了就使劲浑身解数,把人拿下,不管用什么手段。   这真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珍宝,就算是翻遍整个洛阳,恐怕也找不到他这样好的人了。   她闻着他身上柏木香,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结结实实的抱住他。竟然是半点都不肯放开。   他就保持着被她抱住的动作,动也不动,任由她亲昵的蹭在他脖颈和脸颊上。   “你这么好,我一点都不想放开了。”玲珑过足了瘾,在他耳边道。   “既然如此,那就别放手好了。”元泓手掌放在她的后腰上。将这个大宝贝抱在怀里。   她是这世上数一无二的珍宝,而且至于他一个人。他侧首过去,看她欢天喜地的,“真的啊?”   玲珑在洛阳里长大,见多了各种贵族家子弟,出身高长相好的少年儿郎们,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又受惯了女子们的追捧,双眼都在头顶上。所谓情爱,不管是不是真心,除非真的遇上能克制他的人,不然都不放在心上。   更是遵循男人好色的天性,哪朵花都要尝一尝。   元泓这话,在她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外。   “我甚么时候骗你过?”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你一定是把我在心里想的很坏。”   “才没有呢。”玲珑靠在他肩膀上,“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出身,真的愿意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很激动高兴呢。”   元泓听着她带着孩子气的话语,有些好笑,他照着心底所想,轻轻笑出声。   他性情淡薄,鲜少有什么欲念,对物如此,对所谓美色更是如此。他从不觉得那些女子有多诱人,甚至对女子的美貌,也没有多少感触。二十多年的人生,他唯一一次,有了想要和一个人携手一生的愿望。   为了这个愿望,她有任何意愿,他都会去满足。   更何况,这也是他的所愿。   “这也是我所愿。”过了许久,元泓道。   玲珑挑眉,她扬起下巴,“当真?”   “我不打诳语。”元泓手指在她面颊上滑过,她神色鲜活,一嗔一笑,都有情意流动期间。   让他很是喜欢。   “也对。”玲珑眼眸转动,她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下,这下两边脸都有淡红的印记了。   两边脸都被她亲出了印记,他伸手摸了摸脸,女子脂粉味道,他很不喜欢,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好,闻到鼻子里,会有一种外面强加上去的香味。那味道他在平原王府里,从父亲平原王姬妾们和徐妃身上闻到过。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和那些女子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可她们身上那股味道还是袅袅袭了过来,让他恶心万分。   可是她的亲近,只让他万分欣喜,那唇脂的香也格外诱人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她手指纤细的几乎有些过分,肌肤白皙柔嫩,他吻的很小心,落在肌肤上,肌肤上绽放出点滴的痒。   玲珑在他怀里笑个没停。   他一把抱住她,玲珑在他怀里,把自己翻过来,“之前于家那边大的阵仗,是道长弄出来的吧?”   除去他之外,玲珑想不出,还有谁下刀能这么准。刀刀哪怕不冲着要害,却也弄得人仰马翻,根本腾不出手来处理其他事了。正是这样,给了她莫大的时机。   “你说说看,还能有谁?”元泓捏了捏她的鼻子,她鼻头小小的一只,捏在手里软软的,他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玲珑也任由他捏,等他松手的时候,她道,“那这个人情我欠大了。”   明明就是她寻上的门,用意也很明显,就是为了让他出手。现在又摆出这模样了。元泓也不气恼,低头下去,笔挺的鼻子在她的鼻尖上碰了下。   “无妨,到时候你还得起的。”   如何还,怎么还。他都已经想好了。他也不介意她能欠他再多的人情,人情债难还,这样岂不就是那些人说的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给我泡茶吧。”   玲珑其实真不觉得过意不去,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元泓给宠坏了,她在他怀里点点头,“好啊。”   元泓最近让人从寿春那里带回来一罐茶叶。此物只有蜀地和南朝出产。蜀地离洛阳委实路途遥远,再加上蜀地多雨,茶叶就算再怎么精心保存,等送到洛阳的时候,也失去了香味。   如此只有寿春最合适了,只是寿春是北朝和南朝争夺的核心之一。北朝和南朝经常发生战事,寿春作为重镇,经常是早上还是受北朝管辖,到了夜晚,就落到南朝手里。因为经常受战乱,寿春就算水土极好,出产的东西也不多。   这一盒茶叶,也花费了他不少工夫,从南朝商人手里购得,立刻令人马不停蹄的送到洛阳。   就为了和她一同欣赏。   他都这么说了,玲珑自然答应。   那套茶具摆了出来,她开始烧水。茶叶在此刻,还是贵族才能享受。平常庶人,能有一口热水喝,就已经相当奢侈,茶水就更加别奢望了。   所以煮茶是一桩很风雅的事,里头的条条框框多到不可胜数。   玲珑才不讲究这些臭规矩,一来北朝风气就是放荡不羁,二来,北朝最受贵族欢迎的其实是牛羊乳发酵成的酪浆,而不是茶叶。煮茶规矩讲的再多,也不过是为难自己而已。可没有别人会在乎。   玲珑打开茶叶盒,低头嗅了下。闻到一股股清香。她奇怪的咦了一声,抬头看向元泓。   元泓看她满脸不解,笑了声,笑容里有几分特别容易察觉的得意。   她拿滚水暖了茶盏,然后把茶叶放进去,等过了一回水,用相对没那么烫的滚水再泡,泡好了,玲珑把茶盏端起来,仔细闻了闻,原本茶叶上的香味已经融入了水里,褐色的茶水清香荡漾,沁入心脾。   “好香啊。”玲珑忍不住感叹。   她喜欢喝茶,但是茶叶不管出什么大价钱,运到洛阳的时候,茶叶都因为保存过久,受了潮,没了那股香味。   玲珑说着抬头,“道长这里还有么?”   元泓抬手持起茶盏饮茶,听到她这一问,看过来,“怎么了?”   玲珑也不和润玉客气,“我喜欢这茶叶,送我一点呗。”   娇声款款,听得他心神荡漾,一个把持不住,就要顺着她的话答应了下来,他勉强忍住,“不行。”   “为何?”玲珑难得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本自己出口,料想应该可以到手,谁知道元泓竟然一口拒绝了。   一口拒绝了?!   元泓但笑不语,修长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明明只是轻微的动作,却被他演绎出几分缱绻柔肠。   “小气。”玲珑嘟囔了句。   元泓低头饮茶,不是他小气,而是他也有自己的小小算计。茶叶给了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今日这样,跑上门来。还是留在自己这里,到了她想的时候,可以多到他这里来。   这点小心机,元泓没有告知她,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是道,“我这里有好茶,到时候你来了,想要喝多少都行。”   “寿春来的茶叶,足够珍贵,只有这样慎重其事的对待,才不算是辜负了它。”   玲珑从来没有发现,他说起话来竟然也是这么一套一套的。不过听到来自寿春,玲珑又多少能理解。   “这东西难得,难怪。”她不怪他了。   玲珑见着他斯条慢理的饮茶,元泓并不十分喜欢茶水,但是经过她的手泡出来的茶水,还是愿意仔细品茶。   闻香观色尝味,他照着前两个步骤做了,饮茶也只是饮那么一口,那一口茶水在舌头上反反复复的品茶,将里头最后一丝味道都品尝殆尽,这才舍得吞下去。   茶水再回甘,究竟还是有几分苦涩。他知道南朝士人的风雅习惯,在喝茶的时候,还要品尝几道茶点,用茶点的甜味压下嘴里的苦涩。   他令人把茶点端上来。茶点是他令庖厨下准备的,庖厨里有从南朝来的人,擅长做这些。他想要讨好她,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绝不留半点纰漏。   南边的东西其实不多,毕竟原先是瘴气众生,人烟稀少的地方。但胜在造出来的模样精致,就连吃食了一样。   玲珑看着那桂花一样的点心稀奇,吃了那么一口,觉得甜腻的过分,把剩下的半块放在那里。   “怎么了,不喜欢?”元泓问。   玲珑察觉出来他的用心,不忍心直接说吃不惯,从用料到手艺全都夸了一遍,最后才说,“就是甜的过分了,我并不是很喜欢太甜的东西。”   元泓闻言,令人把端上来的茶点拿下去,见着被她放下的那块,还没等婢女动手,他伸手拿了过来,直接塞到口里。   “我吃过的呢,你不嫌弃?”玲珑看他毫无半点障碍直接塞到口里笑问。   “你口水我都吃过了,这个算的了甚么?”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是一脸正经。   玲珑斜睨他,心道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当初被她逗弄两句,就面红耳赤,端着正经模样来教训她。   现在他已经到端着一张正经的脸,来调戏她了。   这算不上的上,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喝了口茶水,把嘴里的甜腻给压了下去,果然这茶点如同她所言,太甜了。下次还是要自己亲自尝一尝,然后再给她。   玲珑没有反击,他有些意外,挑眉看去,见着玲珑端起茶杯细细喝茶,   “没有甚么想说的?”   “想说甚么呀,之前我不是说过了么,会爱你的。”玲珑不急不缓甚至带了点那么些许的悠闲。   “既然爱你,那么这点自然是要包容的。”   玲珑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手伸出去,纤纤细指挑起他的下巴。元泓见她嘴角带了一抹笑,有种清丽出尘的美,望着她嘴角这一抹笑,入迷了。   玲珑在这里呆了好长一段时日,眼瞧着外面要黑了,才离开。   元泓亲自送她回去。洛阳城乃是帝都,天子脚下没人敢犯大不韪,但他亲眼看着她好端端的回家才好。   到了苏家门口,正好撞上苏家父子,苏远看见他一愣,苏家下面的两个兄弟望见他,也是面色怪异。   元泓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一个对自家女儿痴情的郎君,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来,却被拒之门外,心里自然有愧。   既然苏家的儿郎们都在,那么就不需要他了。他驰马到玲珑马车旁,说一声我回去了,便调转马头离开。   回到府邸里,他转头就看到楼璨,楼璨老早就来了,但是听下面的人说元泓正在和苏家的那位小娘子见面。他就吓得立刻等在那里,甚至连通传都不叫人通传。   这位郎君冷情了这么多年,似乎世上女子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还不容易看上这么一个,是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尖上。再加上两人还不能每日见面,郎君几乎是不放过每一次的机会。   若是他出面搅局了,恐怕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反正不是什么十万火急,干脆等着他们把贴心话全都说完。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到天都要黑了。   “郎君。”楼璨出来,对元泓一礼。   元泓点点头,他领着人到内室里,“查的如何了?”   元泓从知道于家向苏家求娶开始,就觉得奇怪。鲜卑人和汉人联姻并不稀奇,自从汉化改革之后,许多鲜卑贵族开始向汉人娶妻,甚至鲜卑贵女也会嫁入汉人高门大户。但是于家和苏家可不是差那么点,于家的作风,他最清楚不过,怎么可能突然想娶苏家女儿起来。   楼璨其实不耐烦查那些女人的事,他更喜欢给元泓和那些镇将联系,那些镇将手握兵权,说话豪爽,而且也是正事。但是元泓叮嘱,自然是要办好。   元泓一问,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元泓。   元泓听后,仰首不语。   她是他的珍宝,小心放在手里还不够,生怕自己一时不查,就伤到了她。还要放在心口最炙热的位置。暖着她,护着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爱意。   可是他的珍宝,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除之而后快的仇人。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个更让他愤怒了,他视若珍宝,但别人视如草芥。   “郎君这种事……”楼璨就不耐烦这种女人心计。   “尔朱氏和苏家娘子有嫌隙?”他问。   楼璨点头,将尔朱氏和玲珑母亲早年的那些恩怨一道说了。   他听后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会,楼璨终于听他长长的叹气,“果然还是要到自己的手里才能安心。”   于家和苏家这桩事就这么吹了,尔朱氏原本以为,就算这件事不成,多少也能让苏家遭受些苦头。   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家里出了太尉,还有那些镇将。一个尚书左丞,和于家有什么可比之处么。   尔朱氏就是算计好了。就算沈月娘能耐通天,也跨不过去这道由权力造成的天堑。   一切都算计好了,双方也都已经上场,原本发展也照着她的预想,谁知最后,于家闹得鸡飞狗跳,苏家那边借着一个小小的族女,把这桩婚事给安安稳稳的推掉了。不仅推掉了,而且于家也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意思。   这到底怎么回事,尔朱氏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想甚么?”清河王的声音传来,把尔朱氏从思绪里拉出来。   清河王保养的不错,到了这个年纪,依然丰神俊朗,能看出当年年轻时候的风采。他和尔朱氏商量事,一进来,明明还是先已经叫人通传,却发现尔朱氏坐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尔朱氏看了一眼清河王,“没甚么。”   言谈之中,颇有些不耐烦。   清河王若不是有事,才不会上尔朱氏这里来。他对尔朱氏原本就没有什么情谊,当年只不过是因为心上人家里获罪,无法娶为正妻。再加上太妃坚持而已。   尔朱氏知道他心里另有别人,这么些年来,时常闹腾。她越是闹腾,他就越是厌烦。到了如今,两看相厌。如果不是必要,他甚至连尔朱氏的脸都不想见。   清河王看出尔朱氏心情不佳,也没有放在心上,直接开口和她说起自己要和她商谈的事来。   他说完之后,顿了顿,“另外我还要送些东西到苏家去。我和你说一声。”   清河王和尔朱氏的关系不好,但是女主人该有的权力,还是没有克扣她的。   “甚么?”尔朱氏一听就立刻警醒起来,“你要给苏家送东西?”   清河王只当是看不到尔朱氏眼里的怒火,“嗯,苏家九娘算着要过生辰了,作为长辈,多少要送些东西给她。”   说完,就要站起来。   “苏九娘和你又有甚么关系?”尔朱氏怒道,她脾气骄躁易怒,加上清河王没有半点迁就她的意思,她立刻怒了。   “她姓苏,不和你姓!而且她的阿爷也不是你!上赶着上门送礼,也不嫌丢了亲王的脸面!”   清河王对玲珑可谓是疼爱,甚至有几分当做亲生女儿的意思。对她甚至比对元英都还上心。   尔朱氏早就看不惯他这么个行径了,愤怒之下和他撕开了吵。   尔朱氏暴怒中,没有任何离职可言,恨不得所有的话都化作刀子,一刀又一刀的捅在清河王身上,把他捅的流血不可。   “你是她阿爷,还是怎么的。对了,恐怕你就算想要做她阿爷恐怕也不行吧?沈月娘嫁给苏远之后,可是有名的恩爱夫妻,你就算是想要钻空子,恐怕也没有办法!”   清河王满脸涨紫,在外面,哪怕再和他不对付的人,也不会像这样让他难堪。尔朱氏见状,心头觉得畅快,嘴里的话越发和刀子似得。   “你对苏九娘好,恐怕目的是沈月娘吧,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连个正眼都不给你,你做的一切都没有半点用!”   清河王抬手起来,似是要掌掴过去,但尔朱氏仰首对着他,似乎半点都不怕。清河王一把掀了两人之间的矮几。   矮几上面的东西全部落地,满地狼藉。   矮几落地发出巨大的一声,把尔朱氏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抬起脸,“你打呀,有本事你尽管打。然后回头全洛阳都知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把王妃打了。”   清河王脸上抽搐两下,他看着面前气焰嚣张的尔朱氏。   “你不要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事。你和于家的那点事,以为我不知道?”   清河王的话让尔朱氏面庞上的血色顿时褪去。   尔朱氏见清河王已经知道,却依然撑着,色厉内荏,“我做了甚么?”   “你做的那些,难道还要我一桩桩说出来?”清河王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好好站在这里和尔朱氏说话。这么多年了,尔朱氏是没有半点长进,这么多年,阴狠歹毒,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   “于家也不是蠢货,你拿人家去害人,真当他们看不出来。”清河王怒极而笑,“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这样蠢不自知,还自作聪明的。”   说着他一把抓住尔朱氏的手,把她拖到面前,“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的叫我觉得恶心!”   说完清河王立刻松手,没了他的力气,尔朱氏跌坐在地,愣愣看着他离开。   清河王在外面看到元英,元英被浑身上下都是煞气的清河王吓得不敢言语,她低头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清河王看到她,微微收敛了自己的怒意,“你阿娘那个样子,不要跟着学。”   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清河王径直离开。   清河王直接令人开了府库,拿了东西出来,令人以玲珑生辰的名头送到苏家去。原本他和尔朱氏说一声,是为了尊重她,她这般大吵大闹,他没了耐性。干脆也不理她了。   他从元泓口里听到此事的时候,惊愕万分。夫妻多年,哪怕两看相厌,他对尔朱氏的性情很是了解,这些事她是绝对做的出来。   原本心底还有几分半信半疑,一试探,结果全部坐实。   清河王只觉得头痛。正头痛中,有人来找他,说是王妃心口痛。   才吵了一架,心情恶劣,再回去的话,恐怕两个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清河王只叫人请来大夫给尔朱氏看病。   第二日,清河王入宫办公,在中书省见到元泓。   清河王看到元泓,叫住他,“幸好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家里的蠢妇到底干了甚么事。”   元泓自有办法对付尔朱氏,不过他来动手,还是不好。对尔朱氏,还是由清河王亲自来动手。   尔朱氏年少时候,用尽浑身解数,只为了能嫁给清河王,想来对清河王的情分应该不浅。所以再适合不过了。   “侄儿也是偶尔得知,不知如何办,只好先来告诉阿叔。”   清河王连连点头,“幸好,”   他在元泓的肩背上拍了两下,“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办!”   沈氏爱女,他早就知道,若是让沈氏知道。恐怕她再也不会让他靠近半分。这个是他无法容忍的。   “阿叔言重了。”   清河王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侄子,原本以为他做事妥当,人长得好。没想到心思也这么缜密,“你喜欢九娘?”   清河王对玲珑照顾了那么些年,心里还真有几分将玲珑当做女儿看。他知道元泓的心思,但一直不怎么看好。他对元泓并不熟悉,也不知他的本来性情到底如何,女子嫁人多大的事,可不能看喜欢不喜欢能定的。   不过现在,他对元泓多了几分器重。   元泓一向端重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少年郎的羞涩,“是。”   清河王点点头,“半个月后,苏家大郎娶妇,你和我一起去吧。”   苏家娶妇,客人如果要去,必须要有苏家的请帖。这种东西沈氏是不会发给他的。元泓一听,立刻喜笑颜开。   此刻不管是北朝还是南朝,娶妇都是照着周礼,在晚间举行。傍晚的时候,男家就去女方家接人。   在北朝,又融入了鲜卑人的习俗,新郎去接新妇,要被女方那边的妇人们一顿好打。   玲珑换了男装,装作和兄长一起去接新妇,在门外的时候已经受了不少刁难,新妇家大门紧闭,女方家的婶母就在门内,各种调笑新郎。   等到开门,迎头就是一棍棒。   一同来的那些男傧相,都是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见着苏茂被女方家的女眷们拿着扫帚棍棒追着打,竟然拍掌大笑,没有一人上前相助。   玲珑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跳起来就要去护兄。才动了下,身后有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正好就看到元泓。   “你,你怎么来的?”玲珑突然见到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她的背后,瞬间连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   她原本想要给元泓发请帖,让他一块来。毕竟元泓和父亲同朝为官,家里办喜事,请过来也是应当的。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结果当场被沈氏给戳破。玲珑没有想到母亲还真的会亲自查看每一封请柬。她和苏远藏在里头的请帖就这么被发现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玲珑看着他好半会都没缓过来。   元泓此刻换了一身装束,和身旁的傧相看起来并无二致。   “还以为甚么?”他温声问道。   “以为我不会来了?”   玲珑点点头。   他笑的皎皎如明月,可是眼神里又有些狡黠,“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不会来,她在这里,就算是千万里之外,他也要过来。   玲珑拉起他的手,“那正好,我阿兄有难,快来帮忙!”说着就要拉起他去救场。   可是手才被拉起来,元泓又把她拉回来,“这个是规矩,新郎要在新妇家里受一番追打,不然不知道娶新妇的辛苦,会不疼爱新婚妻子。”   说着,元泓看了一眼门内,见着苏茂被女眷们拿着棍棒追的到处乱跑,真的是有几分在抱头鼠窜了。   不过还好的是,女眷们没有真真切切打在他身上,就只是追着他跑而已。最多难看,至于皮肉之伤,应该不会有。   毕竟是结亲家,不是结仇家。哪里有新郎上门迎娶,结果家里女眷把人给打伤了的道理。   玲珑却看得担心得不得了,她回头过来,抓住他的手撒娇,“去嘛去嘛,我阿兄都快要跑的没气了!”   元泓一看,果然苏茂被追的只有喘气的份,还没等他开口,玲珑已经把脸都凑到了他的眼前,“再不去的话,阿兄可真要被打着了!”   她眼里泪光闪闪,一旁火把的光芒落到她的眼眸里,更是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辉。   那光辉落到他心头上,不由自主的,他道了一声好。   玲珑欢呼一声,拉着他进门,一众女眷正对苏茂围追堵截,冷不防窜出两个貌美郎君,准确说来是一个。另外一个一看唇红齿白,就知道是小娘子假扮的,但是另外一个确实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长眉入鬓,眼若点漆。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入画的风景。   “各位嫂嫂,良辰吉日就要过去了,还请各位嫂嫂手下留情,放新郎过去,和新妇相见吧?”   见着如此美男子,面色温和和她们说那些话,在场的都是嫁了人的妇人,可是对着那样的美貌,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玲珑立刻上道的提着钱袋子,抓起一大把的大钱给女眷们塞钱。   这个步骤她懂,就是堵门嘛,一个劲的给钱就行了。   有元泓这个美男子在,苏茂终于剩下一口气,能去后院见新妇了。那些原本在车上看笑话的傧相们一涌而下,跟着新郎进去跑到后院里去。   新妇催妆,这是必须的。新郎就算过了女眷家的那一关,到了闺房楼下,新妇也不会出来,要催妆才能出。   催妆有催妆的规矩,带来的那些壮汉在此刻统统派上了用场。那声音如同海浪,熏的她耳朵痛。   元泓见状,伸手直接捂住她的耳朵。   他手掌生的比她大,就连手指都比她粗,堵在耳洞那儿,那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新妇之前和苏茂见过,彼此有情,知道他之前在外面受了不少刁难,不忍心再在这里让他傻傻等下去。   等傧相们喊了十几下,新妇就出来了。   傧相们欢呼,拥着新郎和新妇去见新妇的父母。   一通忙下来,等到新妇的车入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混在人群里进门,紧紧拉着身边的元泓的手。   “原来娶妇这么辛苦啊,你们男子还真的不容易。”   元泓笑了,“那你到时候多心疼一些我。”   玲珑瞥他,手指在他的掌心灵巧的画圈,“你倒是想的美。”   他低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蹭着。   她拉着他到后院门,打算把他偷偷带进去,待会她还要去观礼,穿一身男人的衣裳,显然不合适。   才到院门那里,就被叫住,“夭夭?”   她回头就见到原本该到前面去的沈氏站在那里,玲珑心头一片混乱,好像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个正着。   她这是被抓奸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来见丈母娘   收藏满四千的万字更…… 第43章 欲见   玲珑看着沈氏, 心头砰砰直跳。   她把外男带到自己院子里, 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大胆过分了。   沈氏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她之前就找不到玲珑,因为她又跑到哪里去了。一面主持家中大局, 一面派人出来到处找女儿。家里的仆妇, 几乎都将屋子翻过来,就差没有将地上铺就的石板都撬开看看了,愣是没有发现玲珑的半点踪迹。   沈氏借着休憩更衣的空档,到玲珑院子里看看,谁知道, 一来便见着女儿拉着元泓往内走。   “阿、阿娘。”玲珑舌头都捋不直了, 她见着沈氏脸色全然阴了下来。   沈氏狠狠瞪了玲珑一眼,复而看向元泓。比起玲珑和被抓奸似得慌张, 元泓平静的几乎有些过分, 他见到沈氏看了过来, 抬手对她慎重一礼, “沈娘子。”   这样子倒不像是偷偷钻姑娘闺房的登徒子, 倒是大大方方被主人请过来的。   “我记得, 未曾给侍郎下请柬。不请而来,不像是侍郎的作风。”沈氏气在火头上,尤其还和玲珑有些关系, 说话的时候就格外的不客气, 玲珑急了, 刚想要替元泓辩白。谁知元泓伸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晚辈并不是不请而来,而是跟着清河阿叔一块来的。”   沈氏意外的挑了挑眉,见元泓此言,她瞪了一眼玲珑,“你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你阿兄的喜事都要被你给耽误了!”   沈氏教训完玲珑,看向元泓,“侍郎这会还是先到清河王那边吧。”   元泓点头应是,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一走,玲珑满脸讨好的对母亲笑,“阿娘前头都要开始了……”   新妇已经入门,待会就要去拜见公婆了。   “等待会事情了了,我再来收拾你!”沈氏伸手隔空就在她的脑门上一指。玲珑吐吐舌头,灰溜溜的赶紧去换衣裳。   芍药立刻给她换了衣裳,时辰紧急,也不上妆了,反正她容色甚好,上了妆才脏了原本就有的好颜色。   新妇嫁入夫家,礼仪都是一样的。玲珑瞧着新妇和苏茂在前头拜见了公婆,然后忙乱着要送到青庐里头去。   沈氏见着新妇和长子已经送到青庐,派人过去把玲珑和元泓全都请来。   请人的时候,清河王就在元泓身边,听到传话的婢女的话,伸手就在元泓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去吧,沈娘子是个好说话的人,你这么好,她应该会答应的。”   有道是有情人看什么都是好的,沈氏在清河王眼里,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是极好的。没有半点错处。   元泓到那里的时候,沈氏和苏远都在。玲珑坐在一旁,乖乖顺顺的,认出他的脚步声,还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委委屈屈。   苏远之前听妻子说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坐在那里满脸的爱莫能助。   他不觉得这些有什么,毕竟年轻男女,一时情到深处,做出什么来,都很正常。做父母的,到时候只能给女儿兜着了。   可是他的想法和妻子不一样。   元泓抬手和苏远夫妇见礼,沈氏请他坐了。   “侍郎应当知道,我和外子,膝下除去两个不肖子之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沈氏说话开门见山,“夭夭自小被我和外子给惯坏了。这话我并不是谦虚,而是她本性如此。和夫君相处,或许还能勉强维持和睦,可是于夫家族中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女子嫁男子为正妻,并不仅仅是要和夫君相处,更是要和一个家里的人相处。若是不慎,就算夫妻感情再为深厚,恐怕也要被人离间,到时候恩爱夫妻反目成仇。”   苏远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他见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样子似乎是在恳求自己在母亲面前美言几句,奈何他也插不上嘴。   沈氏话语直白,几乎没有半点迂回。   元泓开口,“夫人是担心我后母的事?”   沈氏没料到他竟然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侍郎言重了,王妃在洛阳中风评甚好,怎么可能呢?这只是我的担心罢了。”   “阿娘,是他救了我的命。”玲珑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沈氏看过去,严厉的眼风让玲珑悻悻闭嘴。   元泓被沈氏拒绝的这么彻底,却没见到他有半分颓唐。   “夫人可知,于家为何会突然求娶?”   沈氏一愣,不知道他此言何意,“为何?”   “是清河王妃挑唆的。”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清河王妃和夫人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虽然夫人从未和清河王妃有过冲突,看起来相安无事,但她却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夫人。杀人诛心,她不直接对付夫人,却是冲着夭夭来。这次我尚且能出手,那么下次呢,下次夫人觉得可否能承担?”   沈氏呼吸一顿,她看向玲珑。之前沈氏就觉得于家的那些变故委实太巧合了,巧合到正好解决了她眼前的困境。   她知道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心底还存在那么一点侥幸。如今被元泓点破,这才知道,全都是他安排的。   也是只有他,才能知道于家的那些私密事。才能这么快狠准的出手,而且就算于家知道了,也拿他没有办法。于家再如何,也不能对宗室出手。   哪怕知道,也是个哑巴亏,含泪吞了。   “原来是侍郎呀。”苏远笑道,“侍郎可真是解决了我们家里的燃眉之急。”   于家相逼的那段时间,甚至太尉都来了。小辈的那点事,双方父母商量就已经好了,偏偏还要拿权出来压迫。   那时候他和沈氏两个真的是焦头烂额,于家这个样子,是根本不能答应他们的,但于家也欺人太甚。   苏远直接下了坐床,对着他就是一拜。   先是救命之恩,再是解了他们家的困境。其中一样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更别提是两样加在一起。   苏远慎重其事的对元泓一拜,元泓自然不会受他如此大礼,不但不受,还伸手过来搀扶。   “左丞折煞我了。”   若真论起来,元泓的身份还在他之上,这个大礼,他绝对受得起。只是他不肯而已。   “阿娘。”玲珑见着沈氏坐在那里,露出几分疲态。   沈氏看了她一眼,眼里疲惫毕显。恩情难还,对方是宗室,前途不可限量,初封就是开国县公,等到日后,封王也是极有可能的。   仔细想来,还真是个面面周到的如意郎君。可是,她宁可找个和自家门户差不多的,也不愿意去攀龙附凤。   可这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欠下了。   “夫人忧虑的,是我后母一人么?”   沈氏叹了口气,不再客气,她看向元泓,“为人子者,孝道是根本。何况这等大仇,实在是令人心惊。”   元泓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对沈氏一礼,转身离开。   玲珑见他离开,嘴唇张了张,颇有些着急。她才要站起身,就被沈氏喝止,“夭夭坐下!”   沈氏疼爱她,但并不是不管不顾的溺爱。若是她做了忤逆她的事,也会受罚。何况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激怒母亲为好。   玲珑乖乖坐了下来。   苏远还真得很喜欢元泓,不说别的,就凭着那样貌,就难得找出一个来。难得还是如此钟情。   “月娘,孩子们喜欢,就让他们去吧。毕竟他们才是过日子的人不是?”苏远坐下来苦口婆心劝说沈氏,“他们互相有情,这拆散了他们,做恶人又何必?”   “门第之别,你想过没有?”她看了一眼苏远,苏远被沈氏看的有些讪讪的,顿时也不敢说话了。   沈氏坐在那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自嘲的笑了笑,“有情又怎么样,这世上的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能对一人一生一心一意?”   苏远坐到妻子身边,伸手过去握住沈氏的手,“我不就是么?”   明明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可是那话从苏远口里说出来,竟然也有了几分缱绻。   沈氏被苏远这么一打断,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玲珑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氏原本准备的那些话,被苏远一搅和,全都说不出来了。   “夭夭回来。”玲珑老老实实到沈氏身边。   “你应当知道,婚姻大事,有多重要吧?”   玲珑点头。其实她并不觉得有太多的重要,毕竟此间虽然不如后世那么,合不来就离婚。但女子们也没有太多的束缚,若真是过不来,和离各自婚嫁,再也不相干。女子就算以前曾经有过婚嫁,也根本没有什么。   北朝两代之前,还有嫁过人再入宫的皇后。   但她心里觉得,如果真的要嫁,那么还是要嫁一个喜欢她的,又或者她喜欢的。并且要各处都好。   她被人捧在手心,想要得到什么,不会吹灰之力,可心里明白,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   再漂亮的一张脸,年年月月对着,也会生烦的。   好不容易觉得愿意和一个人携手一生,她怎么都不能放弃。   “情爱靠不住的。”   沈氏才说完,玲珑的眼睛都转到她身上。   沈氏被她这么盯着,到嘴边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罢了,你回去。”   玲珑走了之后,苏远正要开口,就被沈氏叫止,“你还来想劝我?”   苏远悻悻闭了嘴,他只是觉得可惜而已。他和元泓谈过,觉得此人的确可靠。不过平原王妃也的确是个问题。   他亲身经历过,也明白沈氏的考量。   这个几乎是无解,苏远也不想让玲珑去吃一顿当年妻子吃过的苦头。更何况徐妃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对付。   “你去和夭夭说几句。”沈氏开口,“她恐怕现在心里还在怨我不怎么让她称心如意呢。”   苏远连忙在沈氏后背上拍了又拍,“怎么可能,夭夭最小到大最懂事,她怎么可能怨你。”   苏远等了下,下定决心,“我和她说说吧。”   沈氏性情刚毅,现在连续几次拒绝了玲珑,再叫她去和女儿说话,也怕母女两个一言不合,闹僵了。   苏远把玲珑叫到书房,今天是长子娶妻,外面热闹的很,到了这会,玲珑也还没睡。   “你阿娘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苏远开口,一字一句都在心里斟酌过。   他也年轻过,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都执拗的很,要劝的话,不能和妻子那样直着来,得一曲十八弯,话得说好听,如果自持身份,一味的训斥,那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她呀,就是怕你定的太早,到时候一旦有变故,就束手无策了。”苏远缓缓说着,“有道是人心善变,你阿娘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能让她放心,觉得渤海公能真的能护你平安喜乐,别说是我,就是你阿娘也能放心了。”   玲珑点点头,苏远又叹气,“你阿娘心疼你,何况若是他对你真心实意,情深意切,也不必在这朝朝暮暮。”   “日久见人心,你和渤海公来往无碍。”   玲珑咦了一声,她抬头看着苏远,“阿爷?”   苏远笑,“怎么,还想和之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去会他?”   玲珑摇摇头,“阿爷都知道啊?”   “何止知道!不过这事你阿娘还不知道。”苏远知道女儿私下和元泓来往,他迟疑了下,“不过,夭夭,你阿娘还是有话说对了,世事难料。你是女子,若真的有事,就算有爷娘在,你也会吃亏。”   “阿爷可曾将心底最无助最没有防备的地方,袒露于人?”玲珑问。   苏远一愣,“夭夭?”   “那些悲惨的,不堪的过往,是否曾经没有滴点遗漏,全都给那一人?”   苏远眼神倏地变得悠远起来,“这么一个人有,那是你阿娘。”   玲珑笑了,“这不就对了,他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以真心待他。如此才能长久。”她说着捂住自己的心口。   “阿爷既然经历过,就应当明白了啊。”   北朝的婚事一向是非常热闹的,甚至是热闹的有几分过分,他原本是不喜欢那样的热闹,他清净惯了,人太多,他只觉得聒噪。   但这次却不太一样,因为是玲珑长兄的婚事,所以哪怕有几分忍受不住那份嘈杂,心里也很高兴。   苏远在朝廷里并不参与党系,婚事来的人,除去同僚之外,绝大多数还是苏家人。他和清河王的到来,为这场婚事增添了许多光彩。毕竟不是谁都能请到宗室过来,尤其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苏昙提着酒杯过来,给两人敬酒,原本应该是新郎官来的,但是新郎之前迎妇的时候,被妇家姑嫂作弄了一通,回来就只剩下喘气的份,身为家里唯二的儿子,苏昙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招待客人。   元泓作为贵客,苏昙自然不能慢待了他。   “你这么点年纪就喝酒了吗?”元泓看着苏昙尚稚嫩的脸庞,从他手里将酒杯拿过去。   元泓低头嗅了一下杯中的酒水,冒腾着一股浓厚的桂花香。   “渤海公,我已经长大了!”苏昙不服气道。   “这酒倒是闻着不错。”元泓抬头道。   苏昙听元泓这么说,得意起来,“这酒是我阿姐酿的,全洛阳,就我家一家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元泓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苏昙看着就急了,“那是我的!”   “你还年少,不能喝酒。”元泓回味了一下桂花酿的醇美,回头来,却是一副教训的面孔。   旁边的清河王看的发笑,“这个不算甚么,十二三岁,我们鲜卑儿郎里,如果有手脚快的,都可以做阿爷了。”   苏昙在家里哪里听过这些!他甚至都不会让侍女近身伺候,脸顿时红了。   他站在那里,满脸通红,嘴里动了几下,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阿叔,他年纪还小,别逗弄他了。”说着元泓回头过来,“这酒我喝着不错,送我几坛如何?”   酒水这些东西,贵客想要,自然是要送的,只是这酒是玲珑自己酿的。家里也不是很多。   苏昙鬼使神差的开口,“可是渤海公不是修道么,修道之人忌酒色,远荤腥。”   “以前我是,遇见你阿姐之后,就不这样了。”他说着,持起酒杯,手指在酒杯上的花纹上摩挲。   清河王闻言,放声大笑。   苏昙原本恢复过来的脸色,顿时红的滴血。   “我、我给两位敬酒过了,先、先去看看叔伯们。”   说完,苏昙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清河王笑吟吟的,“怎么,还没有抱得美人归?”   元泓不欲在人前表露太多自己的私事,只是一笑,没有作答。   苏惠混在女眷里,她看着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和天人似得,叫人不敢靠近。苏家的许多小娘子,早就发现了元泓,毕竟那么耀眼的人,想要看不到也很难,小娘子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他。   甚至有些小娘子还道,“这样的人,若是能做夫君就好了。”   女子和男子也没什么区别,看着漂亮俊俏郎君,尤其那种身份高贵,总喜欢发痴梦,觉得那相貌好出身好的郎君对自己情根深种。   苏惠开口,“别想了,那是九娘的。”   她声音里还有几分嘶哑。其他小娘子听后,交头接耳一会,满脸失望,过了一会,有人开口道,“七娘难道不想去抢?”   说完,其他小娘子也哄笑起来。   这段时日,苏惠抢玲珑的求婚者,结果被人丢弃在外的消息,迅速传遍苏家。   玲珑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尚书左丞的女儿。而是苏惠的父亲是白身,于家怎么可能瞧得上。   苏家的那些待嫁小娘子们耻于苏惠所为,就算是抢男人,也不该抢自己族妹的。   “算了吧,也是不谁的眼睛都和于六郎似得,分不清美丑!”   这么一说,顿时引起哄然大笑。   也是,玲珑长得可比苏惠要美多了。好多人都在私下里腹诽,说于六郎是不是眼瞎了,竟然放着大美人不要,竟然吃起清淡小菜起来。   苏惠脸色红红白白变幻,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会引来旁人的嘲笑和不齿。   元泓和清河王出席苏家长子婚宴的消息,迅速传开。   洛阳里最不缺少专营之辈,哪家得势哪家失势,只需要一个白天,就传的到处都是。   元泓在中书省,清河王是实权亲王,哪怕只是去吃喜酒,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徐妃听说之后,“难得,他竟然也有中意的人了。”   元泓总是清透的让她恐惧,好像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在他的眼中。记得她父兄死了,她在池子边看到他,哪怕她对他生出了杀意,他还是冷漠的看着她,似乎她在他眼里就不是个活物。   “王妃是否还要去给大郎君说亲?”张氏拿出一支步摇,在她发髻上比了比。   “这种招数,用了一两次就行了,过犹不及。”徐妃说着笑了,“其实也是好事。”   “王妃?”张氏听不太明白。   “因爱生怖,之前他无情无爱的,朝堂之上也拿不住他的错处。”徐妃把头上的步摇拔下,看着尖尖的那一头。   她知道元泓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放任他这么下去,她一直私下寻他的错处。可是元泓比她想的要狡猾的多,哪怕上山修道这么多年,也没有真的把他修成一个于俗务完全不通的傻子,为人处世滑不溜秋,简直难对付至极。   人在朝堂,于污糟之中,别想超然物外。徐妃的母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但是徐妃还有自己的心机,她知道皇帝对宗室们颇为忌惮,前几年搜罗了一堆罪名,将几个叔父辈的亲王谋杀于深宫中。   她料定皇帝对宗室深是忌惮,至少和先帝重用元氏宗亲的作风不同。   若是寻出他的把柄,积少成多,到时候就算是平原王,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他能毫不出错,可是其他人呢?那个苏九娘可不是这样的人,成了,他算是娶个祸害,不成……”   徐妃顿了顿,她不相信天下还有男子能对女子用情至深,毕竟这些男子有不少事要做,而且有权位的男人,那更是不会将女子放在心上,因为美色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唾手可得,他们有这天下,数不清的事等着他们去操心,哪里还有心思在这些情情爱爱上?   平原王对原配发妻那么在乎,可是这么多年,侍妾照纳,就连她,也是依然在做她的王妃。   不过元泓,她还真的捉摸不透。   “不成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他一向很少有甚么想要的,好不容易有了,却拿不到手。”徐妃勾起唇角,“阿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放在心上,时日一长,那就好看了。”   徐妃斯条慢理的道,“不过,先要看看人。”   张氏听不太明白,“王妃的意思是……”   “去看看那个苏九娘吧,想拿她做刀,也得看看她有没有做刀的本事。”   说着,徐妃把步摇从头上拔下来,回首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当众表白,我真是棒棒哒   玲珑:对着老爹表白男友,真是棒棒哒 第44章 终身   家里多了个新妇, 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以往新妇嫁到夫家, 一是要讨好婆母,二是要小心小姑子。小姑是婆母的亲生女儿,在婆母身边说的话,可重要多了。毕竟骨血连心, 哪个婆母会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疼, 转过头去疼一个外人?   玲珑在长嫂入门之前,听那些未出嫁的小娘子说了不少怎么对付家里嫂嫂的办法。毕竟自己才是一家人,多出另外一个人来,心中不喜。要是嫂子脾气强硬,那么就各种办法, 对付到嫂子服气为止。   玲珑和那些小娘子嘀嘀咕咕, 听了一耳朵。但她都不用。   她虽然有手段有心计,但那些都是用在外人身上, 家人对她疼爱有加。长嫂也是父母精心甄选的, 出身脾性, 没有一个不好, 嫁进来之前和她相处不错, 疯了她才会去针对嫂子。   苏茂和新婚妻子情投意合, 李韶音出身高门大户,性情温婉,与苏茂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新婚新妇来拜见公婆, 玲珑坐在一旁看着李韶音给沈氏送见面礼, 见面礼是李韶音之前自己亲手做的罩衣。   汉人女子以擅长女工为荣, 给婆母的见面礼,自然是自己做的针线最好。   “阿娘,这衣裳做的真好。”玲珑仔细端详了一下放在漆盘里的衣物,转头和沈氏道,“比我做的可好多了。”   沈氏不在乎新妇给自己送的是什么,只要新妇态度端正,那么就好。   “夭夭以为,谁都和夭夭似得,做个冬日里的足套,好几个月都还做不出来。”   玲珑吐了吐舌头,“阿娘,阿嫂在这儿,不要揭我的短嘛。”   她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笑起来。   “现在可好了,家里多了个人,要比以前更加热闹了,”说着,她回头过来,满眼纯良的看向李韶音,“阿嫂甚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子小侄女,到时候我就能带着侄子侄女去骑马玩儿了。”   李韶音新嫁妇,脸皮薄,哪里禁得住玲珑这般调笑,立刻就羞红了脸。   苏茂见状,赶紧出来护妻,“夭夭。”   “难道阿兄不想呀?”玲珑笑眯眯的。   苏茂一下也红了脸,小夫妻两个默默对视,视线相触,又飞快转眼过去。好像两个没有对视过。   “哎呀,阿兄害羞甚么,阿嫂娶回来就是让你疼爱的。咱们家里又没有外面那些规矩,对阿嫂亲近点,没人说的。”   “夭夭,”苏茂被玲珑说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他看了一眼新婚妻子,李韶音目光和他对上,飞快回过眼去。   沈氏见状笑了又笑,她就是想要这样,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在一块。   沈氏夸奖了几句李韶音的手艺,而后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了好几句话,“既然嫁了进来,那么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拘束。”说着看了一眼女儿,“夭夭被我和你家公给惯坏了。她若是做了甚么让你生气的事,不必看在我们的面上,狠狠训斥她。”   玲珑吐吐舌头。   “阿家言重了。九娘善良守礼,怎么可能任性呢?”李韶音答着,看了玲珑两眼。玲珑冲她挤挤眼睛。   见过沈氏之后,李韶音就叫侍女去请玲珑。她到底是才嫁过来,新入门的新妇对婆家几乎不知道多少,哪怕事先有人提点,但真正做起来,还是有不少照顾不周的地方。   除非娘家势大,不然新妇入门三年,都要在公婆面前老老实实伺候。一个不好,就要落得埋怨。苏远夫妇为人清正,待人宽厚,看着不像是那种会虐待新妇的人,但还是小心些。   李韶音有话想要请教她,玲珑自然言之不尽。   不一会儿,该注意的,李韶音全都知道了,她很感激玲珑,她握住玲珑的手,“对了,你和中书侍郎怎么样了?”   玲珑脸色有些微妙,“阿嫂都知道了?”   “哪里还能不知道,中书侍郎做事可没有半点遮掩,上次在婚宴上,说那话……可没有瞒着人,好多人都听到了。”   李韶音之前从侍女的嘴里,听说过元泓说的哪句话。真是看不出来,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既然还能摆着那么正经的脸,说出那么不正经的话来。   就算是李韶音这种嫁了人的,听到那话哪怕没有见到元泓的人,都有些脸红心跳。   玲珑眼睛不自觉的转过去了,那话她自然也知道了,还是苏昙转告的。玲珑不知道元泓在众人面前是个什么样,但苏昙几乎是捶胸顿足。   “这样倒是不好办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仪你……”李韶音说着,手里的团扇轻轻压在鼻子上,“九娘怎么想?虽然这个也不碍甚么,但既然心仪你,多少也该往家里走动了。”   “他都走了好几次,”玲珑说到这里就有些头痛,哪怕母亲已经松口,可到底才成,她也不知道。   “是……”李韶音开口。   玲珑叹气,“说是他家里人口也太复杂了些。”   话语说的委婉,可李韶音立刻明白了话语里的意思,“还是因为那位呀。”   玲珑点头。   “其实阿家有顾虑也正常。毕竟这仇可结得太大了。”   玲珑当然明白,而且徐妃真的不好对付。能把死局走活的人,完全不容人小觑。   她不说话了,和李韶音漫无目的走着,“依我看,还是让他多到家里走动,好让阿家放心。”   只要不是天良丧尽的父母,只要儿女坚持,都会让孩子如愿。   正说着,见着芍药赶过来,“九娘子,渤海公来了。”   元泓是来给苏家送贺礼的,准确来说是给苏茂送,祝贺他的新婚之喜。   礼品丰盛,其中不乏各种珍奇异宝。手笔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苏远和沈氏哪里能收,但元泓坚持,也只能如此,而且他送了礼之后,也没要见玲珑,就转身离开了。   玲珑还没赶过去,他就已经走了。   苏茂赶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是他要我给你带的。”   苏茂当时也去见元泓了,元泓为何而来,苏茂心知肚明,两句话不到,就直接说到玲珑身上,并且托苏茂送过来。   玲珑接过去,是一块上好的玉佩,整块玉佩以白玉雕琢而成。因为这上好的材质,玉佩上只有小小的雕出几处花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花纹。   此物虽然价值连城,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男子佩戴。   玲珑把玉佩收到袖子里,“多谢阿兄了。”   说着,她眨眼,“这事阿娘知道不知道?”   苏茂摇头,要是阿娘知道,恐怕这东西到不了玲珑手里,“虽然阿娘看着比以前好说话了,但夭夭还是小心为上。”   玲珑冲苏茂扬扬眉,表示知道了。   苏茂在玲珑这里走了一趟,复而转身出门,出了大街,果然见着元泓骑马在那里。   元泓也看到了苏茂,请他到酒肆里一聚,一坐下来,苏茂道,“东西我已经送到夭夭手里了。”   元泓颔首,原本冷静的脸上,多了几分羞敛,“她,她没说甚么?”   苏茂张了张嘴,“这个,夭夭倒是没说什么。”   见着元泓脸上的神情转为失落,苏茂安慰道,“毕竟当时还有人在,夭夭性情内敛,有话也不会让我转达。”   这话苏茂说着,只觉得脸热。玲珑的性情外人不知,家里的兄长知道,如果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羞敛。就不会把眼前人扰的没了道心,一头扎到红尘里了。   谁知元泓颔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几丝夹杂着蜜糖的笑容。   “说的也是。”   苏茂正持杯喝酒,听到他这么一句,一口酒水顿时呛在喉咙里。   “其实阿娘那里……”苏茂说着看了元泓一眼,“阿娘此人吃软不吃硬,家里大小事务皆是由阿娘操持。我等的婚事也一样。”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他们家里,内外的界限并不是很清楚。沈氏这么多年,操持家中内外,很多时候,如果她坚持,就算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苏远,也没有办法改变结果。   “可是沈夫人那里,委实不好下手。”元泓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能做的都做了,沈夫人还是坚持。”   苏茂知道元泓的意思,元泓前后对苏家有两件恩情,不管哪一次都难以还清。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同意了,可是自家母亲就只是松了那么点口而已。   而且最后能不能成,也不知道。   苏茂看了元泓一眼,“那么渤海公还……”   还钟情于夭夭?   元泓抬首,“我这一生,真正想要的并不多,身旁很多都是锦上添花而已。可如果我真有所爱之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手?”   如何放手?   元泓曾经觉得,如果玲珑只在山顶上搅乱了他的心境,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他可以放手,但是现在他放手不了。   也无法放手了。   *   天一日冷过一日的时候,玲珑跟着兰陵长公主去平阳长公主那里赏花喝酒。   秋日里到了农历九月,别有一番美景,枫叶似火,斜水脉脉。   兰陵喜欢玲珑,两人自小一块玩大,嫁人之后,但凡是参加贵妇们的玩乐,兰陵总要把玲珑带在身边。   美人在侧,哪怕是再不想说话,光是靠在一旁看美人,都觉得心旷神怡。   玲珑吓了马车,就跟在兰陵身旁,兰陵拉着她的手,小声的在她耳边一一介绍那些贵妇。   苏家还没到百年簪缨的地步,不可能认识洛阳里所有的贵妇,尤其宗室人多,再加上婚嫁,关系各种错综复杂。   “那个是平阳太妃。”兰陵指了指其中一个三四十的贵妇,“她是你心尖那人的姨母。”   “哪个心尖尖上的。”玲珑抬手在兰陵的手臂上捶了下,兰陵放纵她,挨了她那么一下也不生气。   “要是你看不上,干脆和我在一块算了。”兰陵开玩笑道,“反正这男人也怪无趣的。我看也没几个男人配的上你。倒不如咱们在一块帮衬着过日好了。”   这种玩笑话,玲珑要是当真就有鬼了。   “哟,长公主可舍得府里的莺莺燕燕?”   “那些小东西碍着你了,要是喜欢,你和我说,我送你就是了。”   说笑间,有人已经看到他们了。   “兰陵来了。”只听有上了辈分的贵妇说道。   兰陵上前和她们一一打招呼,平阳太妃看到她身后垂首站着的少女,“兰陵,这位小娘子是……”   兰陵长公主把玲珑介绍给贵妇们。   平阳太妃早就听说过玲珑,平阳太妃仔细打量她一下,只见到她小小的一张脸,眉目绮丽,身段婀娜苗条。   如果单凭外貌,那么谁都挑不出她的错处。   “长得真不错。”平阳太妃连连点头。   兰陵面露得意,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面容好,又有甚么用。面容好的人,诸王府院里多得是。如果身份不够,那还是算了。”   这话说的可真不留情面。   玲珑抬头看过去,见着是一个绯色襦裙的年轻贵妇,恰好她也认得,晋宁公主,晋宁公主和兰陵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两人还在皇宫里的时候,争夺同一个男子。原本照着身份,和皇帝一母同胞的兰陵眼前要得手,结果南朝那边亡国的皇子逃了过来,为了抚慰那位皇子,就让兰陵下嫁。   从此之后,两人水火不容。   晋宁公主以极其挑剔的目光看着玲珑,玲珑和晋宁公主并没有过节,但是她和兰陵混在一块,自然在她眼里就是和兰陵一样可恶。   “你多虑了。”兰陵冷笑,“我带来的小娘子,出身清白,不像有些人,身边总是不干不净的。”   晋宁公主脸色变了变,见她还要开口,平阳太妃出来打圆场,“今日天气不错,四处走走吧。站着动嘴皮子,可没多少益处。”   这才勉强平息了风波。   兰陵拉住玲珑,“九娘,我们走。”   玲珑跟在兰陵身边,她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回头过去,见到徐妃。   徐妃来家里一次,因此玲珑见过徐妃。   徐妃见她看过来,淡淡回头过去。似乎之前的打量不存在一般。   园林里美景美不胜收,尤其是应景的红叶,灿烈如火,和一旁的常青树栽种在一块,红绿相间,颇为养眼。   兰陵是个站不住的人,玲珑也不喜欢老是贴着兰陵站着。兰陵和她说了几句话,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毕竟这地方多的很,不仅仅有女眷,而且漂亮风景有时候还是一个人欣赏比较好。   “小娘子,那边已经摆上了水宴,过去吧。”面生的侍女幽魂一样的冒出来。   玲珑点头,跟着侍女过去。   她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所谓的小宴会,也不过几个人而已。   徐妃坐在那里,仔细打量了下玲珑,眼前女子丽色甚浓,难怪元泓会动情。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徐妃想着,心里多了几丝鄙夷,这世上的人,总是这里有了优点,那里就有了劣势。长相好的人也不外乎是。   容貌好,献殷勤的人太多。一切得来的太容易,脑子就不那么聪明。   徐妃想着,伸手一指,“苏九娘就坐在那里吧。”   玲珑顺着她所指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所指的地方是一块秃秃的地方,除了上头盖着的一块毡毯之外什么都没有。   玲珑蹙眉,她看回去,见着徐妃依旧保持着之前抬手的姿势,见着她回头过来,容色不改,甚至嘴角的笑都没有变过。   “坐呀。”   玲珑不动,她看了一眼当场的人,见着没有一人出来,甚至颇有几分视而不见的味道。   也是,她家里没有什么手掌兵权的大将,自然不值得出手相助。   只能靠自己了。   “不知这排位是照着甚么来的?”玲珑开口,“是身份,资历,还是如何?”   徐妃以为,她会勃然大怒,直接发作,又或者一口气憋在心里,忍着过去了。谁知她竟然提出来。   “怎么了,有何不满么?”徐妃开口。   她的语调绵长,带着未尽的斥责。   “只有婢女才会直接跪于地,”玲珑笑了笑,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暴躁,“不知在诸位眼里,良贱不分么?”   这话就有些重了。   “还是说,王妃连官眷都不放在眼里?可以作为奴婢,呼来唤去,任凭心意?”   玲珑父亲苏选虽然没有位极人臣,但位置能拿出手。官眷在外行走,地位皆是由夫婿或者父兄来定。   她几句话之间,就把此事定为徐妃胆大妄为,对朝廷命官目中无人。   徐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为难这么一个女眷是小事,如果上升到无视朝廷命官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尤其是天子脚下,些许小事传到皇帝耳里,不知道要被演绎成怎么样。   徐妃手掌握紧,“说笑了。怎么可能呢。”   说着她令人重新送上坐垫。   “既然在野外了,就不必讲究这些了,小女觉得不如用胡床如何?”玲珑问。   之前是徐妃理亏,现在只能顺着她的话。   胡床很快摆了上来,玲珑不喜欢跪坐,压着两腿实在太难受。她根本就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尤其这些人试图羞辱她无果,那就更不必放在心上。   徐妃看向她的时候,玲珑径直回头,迎着她的目光就是灿然一笑。   徐妃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了,张氏张罗着给她换衣,衣裳换号,才扶着人坐到坐床上,就听到徐妃突然开口,“不行。”   张氏有些糊涂,“王妃,甚么不行?”   “不能让苏九娘嫁给元泓。”   张氏呆住了,“王妃。”   徐妃今日和玲珑见面,就是为了一探玲珑的虚实。初见面的时候,就被那张美人皮给骗了,一时轻敌,竟然被人抓住把柄,站在道义高处发难。   这些是徐妃的长处,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抢了先机。   她不怕来个蠢货,就怕来个聪明的。元泓一个人已经够难对付了,要是还来一个聪明的,到时候她想要报仇就更难。   “那王妃的意思是……”   “我听说苏九娘的爱慕者甚多,其中不乏宗室子弟。”说着,徐妃转身过来,目光幽幽。   玲珑不知道这几个月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于家前脚刚走,后脚吴王的孙子又来了。   元朗的父亲并不是吴王的嫡子,更不是世子,但身份血统摆在那里,根本不容人拒绝。   消息迅速传开来。毕竟和美人挂了钩,吴王府的人又是大张旗鼓,明明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却各种珍宝不断送来,那些珍宝被放在马车上,招摇过市。   元泓得知了消息,要上门询问,奈何沈氏这个时候却不见他,并且玲珑也被一并管束起来。   只有苏茂偷偷给他带了玲珑的消息。   苏茂是看好元泓的,但婚姻之事,父母做主。为人子女的,有时候是真无能为力。   元泓听后,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而后转身就走。他这一走,好长一段时日都没来过。   沈氏没有答应吴王,只是一味的拖。吴王对这些手段,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还没商定,就似乎已经定了人一般,甚至宗室秋猎的时候,相邀苏远带着全家一同前往。   吴王之邀,没有拒绝的余地。   苏远只有硬着头皮前去。连带着玲珑。   玲珑不肯坐车,骑马前行。沈氏在马车里,几次想要出来和女儿说话,可是几次都作罢。   “你说,九娘是不是恨我?”她叹气,对同乘一车的李韶音道。   李韶音此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会的,母女情深,九娘应当会知道阿家的难处,怎么可能怨恨阿家呢。”   沈氏叹气,她自己生的女儿,她自己最明白。哪怕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半分,但是她知道,女儿在怨她。   到了行猎的地方,玲珑过来见了父母一面,而后去见了吴王,吴王让元朗陪着她,用意他不言而喻。   元朗很是开心,在马背上不停的和她说话,说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奇闻趣事,就是为讨她欢心。   玲珑却没有多少捧场的意思,元朗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正要开口劝慰,却听到一阵马蹄声。   元朗顺着声音看去,见到元泓骑马出现在那里。   元朗见到他立刻目瞪口呆,“阿叔??!”   元泓并没有看他,他径直看着玲珑。   元朗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立刻驱马挡在玲珑面前,“阿叔,你有事尽管冲着我来!”   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在保护她了。   元泓只是沉沉的看他一眼,那一眼甚至都只是施舍,如果不是他冲出来,恐怕这一眼都得不到。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看元朗一眼,突然他吹了一声口哨。   玲珑身下的那匹马立刻躁动起来,趁着元朗分神的那刻,他骑马冲过去,长臂一伸,直接握在她臂膀上,只是瞬息的功夫,她就已经落到了他身前。   她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上来,后背就撞在了他的胸膛。   腰肢被他紧紧的桎梏住,风变得激烈,连她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紧紧抓住他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她想开口说话,但只要开口,风就灌入嘴里,半点都开口不了。   玲珑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在马上颠簸了多久,似乎只有那么一会,又似乎很长。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她善骑射,其实也是玩乐性质的,像这种一路狂奔,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玲珑被径直抱下马,而后被之前身后的人,拉住手就往前面走。   她浑浑噩噩被拉着,直到被他拉到一群人面前。   元泓直接握住她的手跪在苏远面前,“我和夭夭已经定了终身,还请左丞成全!”   他说着,他径直对苏远叩拜下去。   此生他所求不多,唯独一人而已。而他能拥有的也不多,父亲已经不再是他一人的父亲,唯有一个夭夭,是他此生所求。   唯独她,谁也不能夺走。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逼急就放大招 第45章 订婚   场面上有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 哪怕是玲珑, 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她侧首看着他的侧脸,他说完那句话,放开她的手,对着苏远叩拜下去。他以额触地, 让其他人目瞪口呆。   在场众人, 除去苏远等几个人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宗室。宗室身份特殊,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受得起。   元泓拜身下来,露出平坦笔直的背。四周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会,终于平原王清醒过来, 腾的下站起, “你这是做甚么!”   平原王这一句将苏远点醒,苏远慌慌张张就去伸手搀扶, 苏远年轻时候, 曾经打过蠕蠕, 也曾曾经奉命和南朝对战。虽然现在是尚书左丞, 但绝对不是什么柔弱书生。   他当年在战场上的体魄还在, 并没有减弱半分。他的手搀在元泓的臂膀上, 却发现自己根本扶不起。   “渤海公这是作甚么?!”   元泓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还请左丞成全。”   众目睽睽,苏远简直是骑虎难下。此举根本就是在逼他点头, 无奈之下, 他只有看向吴王。吴王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只好开口让平原王过去。   平原王快步走到元泓身后,“你有话难道就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吗?”   元泓在那里不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长子性情淡薄,淡泊到连他都曾一度以为这孩子可能是真的出了世入了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   过了好会,终于听到他道,“还请阿爷谅解。”   “我这……”苏远站在那里,都快要急的冷汗直冒,这场面简直比当年他在沙场遇上敌军埋伏的时候,更叫他心惊肉跳。   吴王此刻走过来,“你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难道是冲着我来的么?”   元泓抬头起来,眼眸里的凛冽寒光几乎是一闪而过。   “不,只是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   平原王不愿意儿子为了个女子和其他宗室伤了和气,但心里明白,要是此刻一味压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女子于他们来说,哪怕是正妻,也带着几分掂量掂量斤两的意思。只不过,和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其他女子看的是容貌和性情是否温柔可人,但是正妻看的是背后势力。   谁也不是非她不可,若是必要,哪怕是正妻也可舍弃。   他看了被元泓拉住跪在那里的玲珑一眼,苏家清贵,在朝廷上的名声不错,但是最实惠的权力上却有所欠缺。   平原王这段时日给元泓留心过鲜卑勋贵的女儿,可最后他看上的却是苏九娘。   “你说你和她已定终身,难道还有甚么证据?”吴王在一旁道。一个女子算不上什么,别说还没有娶过门,就算过了门,除非掌管家中内外,不然也没有什么分量。只是面上提出来,他脸面不好看。   元泓看向她,伸手直接在她裙裳上扯下一块玉佩递交给吴王。   玉佩通透没有半点瑕疵,上头雕刻出来的花纹极其简单,下面只有挂着流苏,而且流苏还是后面挂上去的,一看就是男子之物。   “……”   吴王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侄儿好手段。”   元泓当众这么一来,他作为长辈,倒是不好和之前一样行事了。   他看了一眼平原王,直接抽袖子离开。   那样子看着有几分怒气,平原王指着元泓好半会说不出话来。   元泓跪直了身子,他对平原王低头,“阿爷,儿错了。但儿不后悔。”   “你!”平原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远站在那里,想要搀扶玲珑起来,自家娇养出来的女儿自己心疼,这种大礼,就算是平常,玲珑也没怎么对父母行过。   “夭夭,起来吧。”   玲珑抬头,泪眼朦胧,“阿爷……”   苏远颇有些难为情的看向平原王,嫁女这种事,不能主动。哪怕男子不像女子那样,讲究个什么矜持,但这种事,他还是不肯拉下脸。不想让人觉得他是非要把女儿死乞白赖的嫁出去,到时候就算真的成全了这对有情人,恐怕婆家也会看低她。   苏远垂首对玲珑道,“听话。”   玲珑顺着苏远的力道起来,苏远看向平原王,“渤海公就交给大王了。”说着他拉着玲珑径直离开。   原本是要打猎的,但元泓整出这么一桩来,多少兴致都消散个干净了。   玲珑被立刻送回家。   她回家之后就倒头大睡。她今日天不亮的时候起来了。路上来回骑马,耗费了不少体力,等到回到家,哪怕时辰还早,她就已经承受不住,一头躺了下去。   再醒的时候,是被芍药给叫醒的。   芍药在床边唤了玲珑好久,见到玲珑睁开眼,“九娘子,快起来吧,前面来人了!”   玲珑立刻坐起来。   平原王和徐妃来了。元泓那一招,实在是够狠,当众叩拜苏远,平原王已经是骑虎难下,这世上除去那么几个人之外,没有人能受得起宗室的跪拜。既然已经如此,就只能这样了。   徐妃和上次来的那副耻高气扬不同,低眉顺眼的坐在平原王身边,除非必要,绝不开口。   沈氏听着苏远和平原王商定婚事,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徐妃。   徐妃的两张面孔,她算是领教的清清楚楚。因为徐妃,她不想把女儿嫁到这个是非窝里。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   徐妃眼睛转过来,恰好和沈氏对上。   沈氏不亢不卑,对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过头去。   苏远和平原王说定婚事。   婚礼之前有各种礼仪程序要走,多则一年,最快的也有小半年。偏偏这些都是象征到两家脸面,不能有半点差错。   平原王从苏家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幸好两家都是在一个坊内,不然光是这宵禁,就有些麻烦。   车内,平原王靠在车壁上闭眼。   徐妃在一旁看着,过了好会,她道,“大郎还是有些任性了。之前知道他对苏九娘有意思,还以为是一时兴起。竟然动真心的了。”   “娶妻娶贤,明明大王给他选了那么多的出身高门的小娘子。大郎也……太不懂事了……”   “说够了?”平原王靠在车壁上开口。   话语之不客气让徐妃愣住。   “他和你没关系,你也不要操这份心。”平原王说着睁开眼,“你以前就喜欢无事生非,现在我希望你能老实点。”   话语里一句说的比一句重,重重敲击在徐妃的颅顶。   徐妃脸上血色尽褪,留下薄薄的一层胭脂,勉强维持着她眼下的体面。   回到王府,平原王直接抽身离开。张氏见徐妃脚下有些踉跄,搀扶住徐妃,“王妃,这是怎么了?”   张氏原本想问徐妃是不是和平原王吵架了,但自从徐妃父兄死了之后,徐妃就没有了外援。   主母们在夫家的魄力,一半靠自己和儿女,另外一半便是母家。母家强势,那么自然可以在夫家横行无阻。但如果母家完全帮不上任何忙,那么莫说和夫君吵架,就是说几句话,很有可能都要看眼色。   张氏扶住徐妃,发现徐妃脚步虚浮,立刻扶人回院子,并且还屏退了左右。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完全忘记当年的事。”徐妃颤着音,话都几乎快要说不完全了。   张氏听着心惊肉跳,这件事是徐妃和平原王之间的禁忌,除非他们自己提起,不然旁人都不能提半点。   徐妃捂住胸口,之前平原王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还没有把贺若氏给忘记干净。这么多年了,她给他管家生了一子一女,那些貌美妾侍们,也是源源不断地往他房里送。   她以为这么多年,他也该被那些如花美眷给弄的想不起贺若氏是谁,就算想起,也没有多少浓烈的感情,甚至轻轻一翻就可以翻过去。   因为男人原本就是冷情冷性的一群人,只要有女子伺候他们。才不会管谁是谁。而死了的那个,天长地久,自然会忘记。而最后想起来的,只会是时时刻刻留在面前的那个。   难道她失算了吗?   “四郎都已经那么大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请立世子的意思。”徐妃坐在那里,越想越害怕,“他不请立,朝廷自然不管。”   徐妃立刻要张氏把元洵叫来。   元洵来了之后,徐妃马上抱住儿子,“你要争气,你一定要争气。”   徐妃手指紧紧抓住元洵的肩膀,“你阿爷恐怕已经不想管你了,甚至连世子这个位置都不想给你!”   元洵见到母亲这么失态,只好扶住徐妃,“阿娘,阿娘怎么了?”   徐妃这么多年,放低姿态,曲意逢迎,甚至用那么多美人,还是没能让平原王完全将贺若氏从心里铲除,心下绝望。   平日里的冷静,此刻都不剩下多少。   “四郎,你阿爷恐怕是不想你做世子。”徐妃紧紧握住元洵的手。   元洵悚然一惊,父亲平原王到了现在都没有请立世子的样子,其他亲王,绝大多数在嫡长子看着能立得住,不会轻易夭折之后,会请立世子。   眼看着他都是能做阿爷的年纪了,但是阿爷却还是没有向朝廷上书的意思。元洵自己也曾经担心过,但是母亲告诉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嫡子,不给他的话,恐怕没有其他人能继承阿爷的这个位置。   怎么突然就……   “阿娘?”   “你那个长兄……”徐妃喘着气,把当年的恩怨都说了出来。   这件事不管是平原王还是徐妃都没有说过,洛阳里的权贵人家也不可能专门和他说起这个。   “我原来以为你阿爷这么多年,就算一颗石头心也要被我焐热了。没想到……”徐妃喘着,她此刻想起鲜卑旧俗来,鲜卑旧俗重长子,家产等物不一定都是嫡子继承,诸子都有继承封地和家产的权力。   长子很有可能还得最好的。   她怎么没想到了。   徐妃抓住元洵的手,“你一定要比他强,不这样的话,恐怕我们母子都要看他的脸色生活了!”   元泓回来过一次,而且是回来挨训的。他当日此举,简直不给吴王脸面。吴王看在平原王的面子上算了。平原王却不能对元泓没有半点责怪。   平原王请了吴王的人过来,当着对方的面,将元泓一顿训斥。甚至还要出手打,辛亏吴王的人眼疾手快,赶紧拦住。   只要平原王给个脸面,吴王那边能下的了台,就行了。   平原王送走吴王的人,回头过来,“当初我早就说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亲自去说。你不听我的话,搞出这么多事来!”   元泓跪在那里没有言语,他原本的打算,是想靠自己来打动沈氏。他一片真心,半点也不想要靠着权强压。   平原王见着他沉默,伸手指了指他。   他返身坐回坐床上,“你当真钟情她?”   元泓颔首。   平原王想了想也是,只要长子想,这世上如何美人得不到,也不必像此竟然需要自己亲自花费这样的心思。   “果然咱们父子都一样。”平原王感叹一声。长子果然是像了他,“都是一样的长情。”   元泓心底翻出些许恶心,他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垂头下来。   他从阿娘去世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应对旁人的话,当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罢了,难得你动心。阿爷替你善尾,也没甚么。不过此事也算是给你个教训。行事不要再毛毛躁躁。”   说完,平原王让人起来,他看了一眼左右,“我上次得了一尊玉人,想要送到尚书左丞那里去。你替我去一趟吧。”   平原王前段时日得到一对玉人,玉人以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名贵非常。   恰好替长子定下苏家九娘,干脆一块让他送过去。一来表示自家对苏九娘的看重,二来也是找个理由让长子到苏家去。   沈氏听说元泓来了,亲自招待。   沈氏看了一眼平原王送来的礼物,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令人收了。   “渤海公此次可算是如愿了。”沈氏道。   话语里听在耳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嘲讽。   元泓坐在那里,“难道沈夫人可曾打算过,将夭夭嫁到吴王家中。”   “自然没有。”沈氏没有把玲珑往宗室里嫁的想法,宗室身份太高,不是好事。   “那沈夫人觉得,如果没有我出面,可有应对之法?”   沈氏蹙眉。   这个她的确没有,如果有的话,就不会被吴王逼得如此狼狈。所有的心计在权力面前,根本不足挂齿,哪怕反抗,落到上位者眼里,不过就是螳螂挡车罢了。   沈氏闭上眼,她性情要强,可面对元泓质问,竟然无话可说。   “渤海公,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王府中,若是有人对夭夭不利,渤海公可会护她?”   “沈夫人过虑了,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娶夭夭,自然要护她周全。”   沈氏追问,“如果那人是渤海公的长辈呢?”   元泓抬眼,“沈夫人是担心故事重演?”   沈氏原本不欲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事情关乎玲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如果沈夫人担心这个,那么很是不必。徐氏想要和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根本不可能。若是她胆敢对夭夭有半分轻举妄动,我定让她后悔活在这世上。”   说着,元泓抬眼起来,目光直直望向沈氏。眼底里浮动的杀机显现。   玲珑听说元泓来了,被人请出来,和他相见。   玲珑之前想要他到院子里去,结果被沈氏抓个正着,被好一顿教训。现在尘埃落定,不管做什么都不怕了。   她拉着元泓的手,直接跑到院子里。   “那日之后,你没有被平原王责怪吧?”玲珑记得那天平原王也是满脸怒火。   元泓摇摇头,他望着她,“夭夭心疼我?”   他这么问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玲珑笑了,她伸手出来在他的脸上捏了捏,“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呢?”   她说完那话的时候,见到他眼里起了波纹。玲珑正欲挪开他脸上的手,却被他一手捂住,他就那么把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听说你之前去见过我阿娘了?”   元泓闭眼感受她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他极其喜欢她这种接触。   玲珑见元泓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小心点,上次你可把我阿娘得罪的不轻。”   玲珑知道母亲沈氏吃软不吃硬,元泓那么当众对着人叩拜,苏家上下真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她这段时日就没有见过沈氏脸色好过,哪怕她用尽力气讨好,也没有什么效果。   “那完了,我刚才那话,应该把沈夫人得罪的更加厉害了。”   玲珑啊了一声,元泓摇摇头,笑而不语。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沈夫人想要听实话,我就说实话了。”   玲珑满脸好奇,可是再问,他也不肯多说了。   他闭上眼,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软细腻的肌理,融融体温让他莫名的迷恋。   玲珑的手缓缓向上,在他的发丝上摸了摸。   他感觉到她触摸,睁开眼,眼波流荡。   玲珑迟疑了下,“我听说你原本可以娶高门贵女的。”   “依照你的出身,可以说到身份更高的贵女。你到时候后不后悔?”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他原本捂在她手掌上的那只手收紧,“说甚么傻话?”   玲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手掌才抽出,掌心一空,让他心下有些失落。她踩着轻快的步子,在他身边走过,他勾起手指,玲珑却和料到似得,猛地抬手,让他扑了空。   “夭夭。”他无奈的叹气,但是看着她站在那里,得意洋洋的。   “真的不想那些阿爷手握兵权的贵女?我听说好多人可想娶了。”玲珑不依不饶的,她慢腾腾的走着。“一旦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她是故意的。   元泓深深吸口气,拿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玲珑见着他眼睛闭上,等到突然睁开的时候,立刻就往外窜。   但是还是被他一把揽住了。   以前她能轻易逃走,只不过是他没有真的出手,玲珑被他整个抱住,任凭她在他手臂上敲了好几下,也没见到他松手。   “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记了?”   怀里的女子,眼含狡黠,“我忘了。”   元泓垂首下来,在她耳边道,“忘了?无事,我还记得。”   “当日你不是说,要考验我道心如何?”他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她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他全都记着。   “既然是你起的头,那就没有抽身离去的道理。”他言语温柔,可话语里却没有半点后退的余地,甚至玲珑还听出了强硬的味道。   “我给你无数机会,你都没有离我而去,那么这次就别想了。”   玲珑靠在他的胸口上,腰上被抱得紧紧的。   她回头一看,眼里流光潋滟,“你这样倒是吓着我了。”   玲珑嘴上说着,可是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她眉梢风情微露,侧首吻上他的侧脸。   “你呀你呀。”玲珑真是哭笑不得,“倘若要是遇见比我更年轻貌美的,你不会和她跑了吧?”   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调笑罢了。谁知他竟然还真的气恼了起来。   元泓眉头微蹙,嘴角几乎抿成直线。玲珑听到那微微吸气的声响。   “难道你觉得,世上有女子可以随随便便替代你么?”说罢,他竟然松开圈住她的手,回身向外走去。   背影落到她的眼里,竟然有几分委屈了。   那话不过是情人之前,最常见的打趣的话,说那话与其说是试探,还不如说来的撒娇来的妥当。   只要对女人有点经验的,都知道这话应该怎么回。可他却当了真。   玲珑站在那里,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明明是她开玩笑撒娇,结果弄得他负气走了。   她要追上去,结果他真的生气了似得。竟然加快了步子,径直往外面走去。   玲珑在后面喊,“你生气了?”   前头的人站住,他没有回头,但停下脚步。   玲珑走过去,她开始走的很慢,而后跑起来,径直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别生气了呀,我知道你喜欢我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玲珑贴在他的后背上,“那话是我说错了。”   怀抱里的人动了动,他回身过来,“那话不要说了。”   她乖巧的点头。   “我心悦你,也只有你。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你。”他道。   自从她入了他的心,他眼里只有她一人了。旁人再也看不到。   “所以,不要再质疑我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可是很正经的,不是能随便撩的,撩了就得负责 第46章 惩罚   苏家这段时日里, 门前宾客不断。里头绝大多数是苏家人上门道贺的。   有道是娶妇往下,嫁女往高门。除非老丈人哪日看到个郎君,觉得相貌奇特, 前途不可限量。又或者家里女儿看上个美男子,在家里要死要活, 不然绝大多数都是比自家门第高那么一点, 又或者门当户对,差不多的。   苏家的门第不低, 但也不是很高。至少还没到可以和宗室联姻完全没有压力的程度。玲珑和平原王长子定亲的消息, 在族内不胫而走, 几日的功夫,族内上下全都知道了。顿时不少人带着礼物上门祝贺。   说是祝贺,其实也是上门讨好的意思。   苏选带着苏惠上门,“要是七娘能跟在九娘身边,给九娘分担点就好了。”   如果说以前苏选心里还想着, 自己还能有飞黄腾达的那么一日。到了现在, 被现实逼着不得不低头,知道弟弟家的门第已经不是他能比得上。以前老母还在的时候, 事事都偏袒长子, 俨然一副家里都是长子做主的模样。   世道都是大儿子继承家业,苏选也被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真以为自己可以做主。用了二十年才清醒过来。   现在苏家俨然以苏远一支马首是瞻。其他人的话, 都不好使了。   至于他, 那就更不好使。早年两家就有嫌隙, 他没皮没脸的去闹苏远,苏远是有脸面的人,不会和他当场撕破脸,但那个弟妹,却是软刀子割肉。折磨人绝对是一把好手。前段时日,断了对他家的资助。   家产早就在老母去世之后,就已经分割好了。老母的私房还有绝大数家产全都是苏选的。只不过他不善于经营,家里人口也多,那些家产渐渐的就入不敷出,到了后面,甚至要到弟弟家打秋风。   弟弟惧内,家里所有事做不得主,全由沈氏一手把持。沈氏多少给点,但最近直接拿苏惠做由头,直接断了对苏选的供应。   苏选闹过几次都没见着有好处,反而惹得一身骚。现在老老实实过来讨好沈氏。   沈氏挑眼看了苏惠一眼,“多谢大伯好意了,七娘心气高,何况姐姐跟着妹妹嫁出去不合常理。”   她说着,喝了口茶,茶水是照着玲珑的法子,不加任何东西,直接用滚水烫泡。   “这……”苏选转头看了苏惠几眼,“这孩子上次不懂事,做了错事。现在让她跟在九娘身边也好,哪怕端茶递水,也是极好的。”   沈氏靠在那里,“说笑了。”   “这世上没有姐姐伺候妹妹的道理。渤海公之前就和我说了,可照着旧俗行事。”   苏选听不明白,沈氏见状解释,“如今高门贵女里,出嫁并不带媵妾,反而爷娘会告诉出嫁小娘子,如何管教夫婿。”   苏选立刻两只眼睛都要掉了出来。好半会都没能说出话来。   “七娘是个好孩子。”沈氏笑了笑,“大伯出来这么久,想必也应该累了,回去歇息吧。”   沈氏的话语很不客气,让苏惠涨红了脸,苏选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沈氏得罪的太厉害,他一介白身,家里还有几个庶子,都想靠着苏远入仕。要是把人得罪了,他这一房,就算是废了。   苏选带着苏惠下去。   到了外面苏惠跟在苏选身后,低头顺目的,前面苏选走了几步,回头过来看到苏惠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回身几步,就是一脚踹在她小腿上,“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娼妇做派,竟然偷九娘的汉子!”   要是成了也就罢了,哪怕是过去做个侍妾,也能给娘家捞取不少的好处,可偏偏就不是。那于六郎之前给家里送了些财物,等到事发,连个表示都没有。   苏选把于六郎送来的财物给挥霍完,发现没人给送钱,又得罪了弟弟。竹篮打水一场空,干脆把行礼的怒火全都发在女儿身上。   那一脚苏选可没有收力气,苏惠当时疼的眼前发黑。   苏选把心头的怒火全一股脑的发泄在苏惠身上。   “伯父在干甚么呢?”娇柔的少女嗓音从背后传来。苏选回头,就见着玲珑站在那里。   天已经有些冷了,玲珑换了厚一点的襦裙。手里还端着个手炉。   这个天还没有冷到非得要用炉子的地步,但家里怕她着凉,还是给她用上。毕竟一个壮年男人都可能因为偶感风寒丢掉小命,更何况少女。   玲珑手里端着黄铜手炉,看着这对父女,眼神和看猴子耍杂技也差不了多少。   “哦,没事。”苏选见着是玲珑,脸上的怒意一收,对玲珑笑,“无事无事。”   玲珑颔首,转头看向苏惠,她走过去,“对了,七娘最近一定要时刻注意身上,若是有甚么,到时候可一定要和我说。不然到时候吃亏就不好了。”   夹枪带棒的话,听得苏惠呼吸急促,面红耳赤。   玲珑欣赏完了苏惠的窘态,直接和苏选道别,向内院走去。   苏惠抬头死死的盯着她,见她身形盈盈袅袅,弱不胜衣,苏昙跑过去,跟在她身后。姐弟两个有说有笑,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见不着人了。   总有一日,会让苏九娘后悔的。   “阿姐之前和伯父说甚么?”苏昙见着苏选不在面前,连表面的尊敬都不爱摆出来了,这家人时常过来打秋风,而且还耻高气扬,苏昙见着这家人,心里看不上。   “他们家反正以来就没有好事,刚才还在我们家打人,真是老糊涂了。”   玲珑听着,“你不觉得把他们叫开的时候,他们和耍杂技的人一样?”   她这么一说,苏昙还真觉得是。尤其是伯父那样子,前一刻还忙着打人呢,后一刻就收拢了怒意,回头和玲珑说话,那一幅讨好的样子,看着都觉得想笑。   苏昙这么想着,忍不住真的笑了出来。   沈氏已经在等她了,见玲珑过来,“现在可是如愿了?”   玲珑不说话,知道沈氏还在为元泓的事生气。   “阿娘,阿姐她……”苏昙刚想为玲珑说话,就被沈氏给瞪回去。   沈氏坐在那里,过了好会,“罢了,事已至此,说甚么都已经晚了。”   说着,伸手招玲珑过去。玲珑坐过去,“我原来就不想你和渤海公有个甚么牵扯,但是现在……”   沈氏说到这里,顿了下,玲珑忍不住脖子一缩。   沈氏前半辈子,也就受了元泓这么一次胁迫。而且完全不能反抗,到现在想起,心里还有些愠怒。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沈氏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下,“既然你们坚持如此,做爷娘的,也没有甚么好说的了。”   “阿娘。”玲珑小心的伸手去拉沈氏的袖子,沈氏看着,心头软下来。   “渤海公家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玲珑迟疑下,把自己知道都和沈氏说了。   “渤海公和我说,你嫁过去之后,是和他一起住在王府之外。的确是个好法子,只要离开了王妃跟前,她就算想要做什么对付你,也难。”   “但是她若是真想要对付你,那么你提起心来日夜防备,也是没用。”   玲珑听得两眼亮闪闪的,“阿娘的意思?”   沈氏不是什么吃了亏还得自己闷着的人,玲珑的性情更是瑕疵必报。母女两个真正算起来,和男子们想的那种贤良女子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其实照我想,对付徐妃这种人,与其等她出手,不如你自己主动些。”   这话简直是不孝到了极点,可沈氏说出来,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阿娘的意思是,与其我自己等着她出手,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玲珑说着,满脸的兴奋,沈氏瞥她一眼,“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这段时间,沈氏想了许多。当年在婆母那里遭受过的事,化作了梦魇,闹得她夜里必须要服用安神饮子才能入睡。   自己受过的苦,她实在是不想在玲珑身上再来一次。   辗转反侧好几个晚上,沈氏还是下定决心,“你聪明的很,不应该让阿娘说多了。”   玲珑连连点头。   沈氏和她分析起徐妃的优缺点。徐妃早年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也将王府和朝堂想得太简单,闹得自己娘家人全都死了个干净。   “她没有娘家人,徐家近些年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水花。她虽然有一子一女,但我听说平原王对她说出的子女其实并不是很上心,甚至到了现在也没有请立世子。”   “那么你行事,倒是简便多了。”沈氏之前担心的夜里睡不着,仔细思索之后,发现也不是完全的没有路可走。   “不立世子,朝廷也不会主动册封。这东西,全都是要做亲王的起个头,朝廷才会点头答应。至于主动册封,不会有这事。”   “于此看来,她的确是不得平原王的欢心,至少没有把平原王完全拉拢过来。之前平原王想要恢复原配的王妃位置,哪怕没成,但可看出心里到底还有原配的地方。”   沈氏说着,好好的想了想,“这点或许可以利用。”   “阿娘难道不怕她对付我了?”玲珑听沈氏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   “怕和不怕又有甚么区别?”沈氏被玲珑的撒娇弄得头晕,一把把她抱住,“我难道还能要你阿爷去和平原王说退亲吗?”   玲珑吐吐舌头,讨好的对沈氏一笑。   沈氏看着女儿,心里庆幸幸好没有把人养的娇憨,要是真的娇养到不知人心险恶,那她才真是要头疼万分。   “记住了,婆媳之间若是真有冲突,你若是不伤人命,拉拢你夫君和你家公就是。”   玲珑眼睛缓缓眨了眨,“但……如果我要害人命呢?”   “……”沈氏眉梢挑了挑,“不到不得已,不要这样。”   说完,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若是正要如此,不要自己动手,让别人来。”   玲珑两眼转了一圈,“平原王?”   沈氏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自己去想吧。”   这段时日里,洛阳发生了大事。皇帝立了于家的女儿为皇后。   左昭仪位置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能在后宫威风,现在成了皇后。真正的母仪天下。   于家作为皇后母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册立皇后,内外命妇,需得入宫朝贺。朝贺之后,兰陵长公主那里带话,说是要她和自己一块入宫觐见皇后。   玲珑和于家可没有什么好的过往,在车上,玲珑就一直拉着兰陵打听消息。   兰陵也是满心的莫名,“我也不知道皇后为何要见你。按道理,你又不是外命妇,根本不需去朝见皇后。”   “不过有渤海公在,皇后也不会将你如何。放心好了。”   宫中的规矩,除非皇帝特赦,不然如何身份,都只能在宫城中步行。   玲珑初次入宫,跟在兰陵身后,兰陵是入宫习惯了,带着玲珑直接往长秋宫而去。   玲珑在兰陵身后,入了长秋宫。长秋宫是皇后宫殿,一切都至善至美,宫室并不一味的追求豪奢,奢华之中另有一番的端庄,以示国母身份。   玲珑在兰陵后面跟着兰陵一块跪拜,上面传来长秋卿尖利的声音,“起——”   她这才起身来,低垂着头。   玲珑察觉到上首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打量的视线冰冷,甚至玲珑感觉到,上首的那个人并没有把她当个人,就像是当个物件。   玲珑之前在宫外和人打交道,见到身份最高的,也是大长公主。宫内一切不同于宫外,玲珑越发低眉顺目。   于皇后在上打量着跪伏在地的玲珑。   她之前就听说了不少苏九娘的事,“你就是苏九娘?”   地上的美人哪怕跪伏在那里,也别有一番风情。   “小女是。”   于皇后让人抬头起来,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我以前就从阿娘那里听说你,没想到你和我于家无缘,倒是和平原王家有缘。”   这话冷冰冰的,听不出明显的喜怒。   兰陵笑了,“阿嫂这话说的,这缘分天注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况六郎那儿,一定还会有更好的。”   兰陵和皇帝一母同胞,兄妹两个一块长大,皇帝生母去世的早,兄妹的感情比平常兄妹更要深厚些。   哪怕兰陵出嫁,皇帝还是记着这个妹妹,宫廷里时不时就有赏赐送到公主府上。   兰陵既然都这么说了,于皇后自然要给兰陵几分薄面。让玲珑起来,坐到坐床上,不过相比较兰陵那边,玲珑这边还是显得冷清。   “听说阿嫂怀了皇子。”兰陵回头过来,和于皇后说道,拿眼睛看了一眼于皇后已经有些凸显的肚子,“这可是大好事,我出嫁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消息呢,幸好驸马那里也有人伺候着,生了好几个小郎君小娘子,要不然我心里可过不去。”   于皇后听兰陵说到皇子两字,脸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伸手摸上肚子。   几代先帝之前就立下的规矩,立子杀母。若是皇子被立为太子,那么生母就要赐死。虽然为了个名正言顺,太子生母会被追封为皇后,但人死了,身后再风光也没有半点用处。   于皇后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期盼肚子里的这个是皇子。   兰陵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是故意提到皇后怀孕,果然见着于皇后面露焦虑,连带着对玲珑这边也没有什么关注。   于皇后被兰陵提了那么一句,原本尚可的心情顿时跌落了下去。孕期妇人的心情原本就阴晴不定,极其容易起伏。现在半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兰陵坐在一旁,陪着于皇后说了几句话。听到帷帐那边传来女子佩戴的环佩叮当声。她坐的离于皇后近,既然能听到,自然是离她也很近。   于皇后的心情被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要了她的命所牵挂住,不管兰陵在一旁如何说逗笑的话,都有些愁眉不展。   于皇后经不住兰陵那么软绵绵的折腾,勉强支撑着和她说了好会话,就露出疲态。宫里的上位者不必自己出口,只要露出些许表情,旁人就知道该如何做。   兰陵带着玲珑告退,出去的时候,长秋卿亲自捧来了于皇后的赏赐。   谢恩之后,兰陵拉着玲珑在宫道上慢慢走。   “看来,是想来瞧瞧抢了她于家东床快婿的到底是哪个。”   玲珑一下捕捉到兰陵话语里的不寻常,“东床快婿?”   “是呀。你还不知道?”兰陵声音都低下来,她是皇帝亲妹,甚是得宠。偌大一条宫道,都由她一人占了,左右都是自己的人,也不怕什么。   “于家出了个皇后,自然得出个宗室妇,然后再让家里的子弟尚公主。这样才能保证他们家的富贵长久。”   “中书侍郎也被于家盯上过,毕竟年纪合适,相貌又好,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得圣眷,由公封王,只不过是时日问题。自然要趁着机会抓住。谁知道他竟然当众来了那么一下,就连吴王都不得不被他逼退,更何况一个于家。”   兰陵说着,摇了摇头,“皇后要见你,恐怕是想要看看,能把两家男子迷的神魂颠倒的小妖精是甚么样子吧。”   玲珑蹙眉,“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这都是要事先看好,再对男子放出点风声,若是有意,男子主动求亲,总不能让于家上赶着把自家小娘子给推过去吧。”   “不过九娘,”兰陵看过来,“你还是得小心点。”   “小心有人从你身边把人给抢走了。”   玲珑过了好会开口,“是于家么?”   “难说,现在于家出了个皇后,以后说不定还会出个太子,要是强抢,还真说不准。”兰陵坏心眼故意道。   玲珑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玲珑出了千秋殿并没有别的人要拜谒,直接往宫门去,在宫门那里,见着元泓等在那里。   兰陵呀的一声,“你怎么来了?”   元泓听到皇后召见玲珑,特意赶过来等着,“我来接夭夭。”   兰陵哟了两声,“都还没娶回家呢,就这么体贴了。”   说着兰陵在玲珑身后小小的推了一把,“你放心,有我在,九娘不会有事的。”   天底下敢动她的面子的人,除去皇帝阿兄之外,恐怕还没有。   元泓闻言,抖开袖子,对兰陵一拜,“多谢长公主。”   兰陵摆摆手,“算不上甚么,原本九娘一块长大,也是应该的。”   元泓走前来,轻轻握住玲珑的手,“今日王府里有家宴,我接你过去。”   玲珑未曾听过有家宴,“怎么没有人告知我。”   玲珑还没嫁过去,算不上平原王家中的人,自然无人告知她。   “是我过生辰。”   玲珑听闻,立刻抬头。   兰陵在后面催他们,“走了走了,宫门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小心回头有人弹劾。”   元泓一笑,拉起玲珑就往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走去。玲珑上车,一把就握住他的手,“你也上来。”   元泓自然不会逆着她的意思,看了一眼身后的家仆,家仆直接把他骑的那匹马牵在手里,他直接上车。   车厢宽敞,而且铺着厚厚的褥子,坐上去很是舒适。   元泓坐进来,伸手拉过玲珑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里一探,掌心冰凉。宫里就是有这点不好,尊卑俨然,不容有半点僭越。这个天里,手里也没有个暖手的东西。   他持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暖了一会,而又觉得她掌心暖的太慢了。放到唇边呵气,好让她的手暖起来。   “你是不是也被于家盯上了?”玲珑问。   元泓抬头,“陛下和我提过一次,不过被我搪塞过去。”   这个不过是小事,他从未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有和她提过。   玲珑听后一张脸都要拉下来。她一把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过生辰不告诉我,你差点被逼婚也不告诉我。”   玲珑越说越生气,这么大的两件事,他竟然一件事都没有告诉她!   “你说,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元泓被她突然而来的指责给弄得呆若木鸡,面前女子的脸变的比冬日里的风还快,明明之前看着没有迹象,下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元泓不知眼下如何证明自己的真心。   过了好会,他道,“你……也没问过我。”   玲珑顿时被他这话给哽得无话可说,她的确是没有问过他,为何没有问过他?是因为他太温柔,把她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玲珑想到自己对元泓竟然有失关心,甚至连他的生辰,她都忘记问了!   其实双方交换庚帖有男子女子的生辰年月,但她那时候竟然没看!   元泓显然也是想到这个,他沉默下来,沉沉的望着玲珑。   玲珑支吾两声,飞扑上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管我要罚你。”   元泓下意识的就抱住她的腰,“罚我?”   玲珑点点头,“没错,罚你早点娶了我,这样别的女子就没法再对你虎视眈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真是太机智了!!!!   道长:→_→ 第47章 击退   玲珑那么一说, 就见到他面庞下透出一股绯红来, 甚至耳朵后面都是红红的一片。   元泓也顾不得和她算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的事了,   “这事、这事急不得。”   玲珑当然知道急不得,而且嫁娶是人生大事,手脚再快, 也得大半年。她就是故意那么一说, 好让元泓不要再记挂她竟然不知道他生辰。   其实说起来,这事的确是她不对。   玲珑乖乖的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马车径直向平原王府驰去。   元泓原本并没有过生辰的意思,毕竟他还年轻,并没有过生辰的必要,也非整岁。但平原王坚持, 也只有顺着父亲的意思。   元泓一手拉着玲珑入门, 到了堂上就去拜见平原王和徐妃。   徐妃看见元泓握着玲珑的手,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垂眼再抬眼起来, 眼底已经一片平静。   徐妃转头和平原王道, “大王你看, 大郎多喜欢九娘。”   既然平原王不喜欢她在他跟前说元泓的不是, 那么她也投其所好, 全都是说好话。反正最后能克制的住元泓的,并不仅仅平原王一人。   徐妃心智在多年的磨练中已经练了出来,那夜险些崩溃, 但过了两日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眼下的局势对她不利, 但对元泓也不是多有好处。   毕竟能决定元泓前途的, 并不是平原王一个。来日方长,她反正已经蛰伏了这么久,再等等也没有什么,只要她小心谋算,总有机会的。   平原王当然见到了,他看了一眼元泓,见着长子眉眼里全都是笑,伸手抚了下胡须。   他鲜少见到长子在人前露出这么一幅笑脸,眉眼甚至都笑的有些眯起来。眼角眉梢全都是令人忽略不得的笑意。   人还没嫁过来,仅仅只是放定,算不上家里的人,就这么火烧火燎的把人给带来。看来,是真的放在心口上的人。   平原王原本并不怎么喜欢苏家,毕竟苏家只是清贵有余,而实权不足。在他心里,不如娶一个鲜卑勋贵之女,这样就有了后盾。   不过现在看来,既然长子喜欢,那么也随便他了。毕竟正妻才是要和他生同衾的人,若是不合心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随意能和离的,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拜见大王王妃。”玲珑给上首的两个人行礼,姿态极其恭谨。   她得体的话语和举止,让平原王眼角的细纹都舒展来。   “好孩子,起来吧。”平原王说着,让人送见面礼。   “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事先也没有准备,不要嫌弃礼物鄙薄。”   玲珑微微抬首,扬唇笑道,“大王言重了,大王是长辈,长辈赐下的东西,那都是长辈的心意。小辈们应当以感恩之心收下,方才是孝顺之道。”   一番话说的平原王眉开眼笑。   平原王平常不知道要听多少奉承话,那些奉承话也只是听着心头舒服点,而后丢到脑袋后罢了。但是这话从玲珑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顺心了。   “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娘子!”平原王说着,让她和元泓一起坐到坐床上去。   玲珑和元泓坐在一块,堂屋里头,王府里头能排的上号的,全都来了。玲珑还是第一次看到平原王全家都在,这些人都是以后要打交道的,她对这些人笑笑。   平原王心情很好,亲自给她介绍。   玲珑见到徐妃所出的元洵和元彩月,看她的时候,眼神都是冰冷的。   没有任何言语,玲珑就已经摸清楚了徐妃一系对自己的态度。这一趟还真的是来对了。   平原王和玲珑说话,玲珑都能很快的接上去。而且还能说俏皮话,逗得平原王笑的不能自己。   “大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平原王笑过之后,看向元泓,“以后要好好对九娘。”   元泓侧首看玲珑,眼眸里煦暖,那片煦暖之中,甚至还有几分醉酒后的微醺。   “是,儿一定。”   这话从元泓嘴里说出来,都是绵绵情意,哪怕木头脑袋,都能听得出来。   当即几个年少的女孩子忍不住笑了。   玲珑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当众秀恩爱,而且不是外人,这么一大屋子的,全都是他的亲人。羞耻简直翻倍了!   玲珑原本有城墙那么厚的脸皮,这时候,在他脉脉含情的目光中,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头都垂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兄,爷娘还在呢。”元彩月看不过去开口提醒。   这个长兄和她没有多少接触,若不是他突然回来,元彩月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长兄,她后来知道,这个长兄的过往,甚至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母同胞的阿兄争抢王位,心里厌恶。   元泓面上没有半点波澜,他甚至都没有看元彩月一眼,他向平原王微微弯腰,“阿爷,方才是儿失礼了。”   话语朗朗,立刻就让平原王看了元彩月一眼。   元彩月被平原王那一眼看的心惊肉跳,低头下来不敢说话。   “无事,自家里,又有甚么要紧。”   玲珑在一旁听着,不由得轻笑,她轻轻的笑声引来元泓的一瞥。元泓眉眼全是缱绻柔肠,玲珑趁机在他放在身侧的手上轻轻一滑。   她今日因为入宫觐见皇后,所以穿着大袖衫,广袖之下的那些细微动作,无人能察觉。   手指在他掌心里兴风作浪,玲珑一边手上胡来,眼睛还盯紧了元泓。见着他有什么反应。   滑过指腹的老茧,玲珑指尖在他掌心里打转。柔软的指尖和缠绵的力道,逼得他垂首下来,眼睫都跟着轻轻颤抖。   元泓看她一眼,意思明显。不过就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收敛点好。   但是玲珑才不愿意,有些事,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偷偷做那才有意思。   玲珑无动于衷,手指在他掌心里一番轻揉慢捻,然后慢腾腾的往他的袖口滑去。   手指在肌肤上辗转,指尖下荡起的酥麻于肌肤上迅速窜开。如同野火,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在她继续想要煽风点火的时候,被元泓一把握住手。他手劲有些大,玲珑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抽气声被他捕捉到,迅速放松了手上的力气。甚至还就那么握在她的手上揉揉。他鲜少做这些柔情的事,动作里还十分笨拙,不过这份心思她感受到了。   元泓过的并不是整岁,但平原王还是令人好好准备,除去自己一家人之外,还有其他宗室过来。   就连之前那个想要求娶玲珑的元朗也来了。   元朗在家宴上,一双眼睛全都在玲珑的身上,如果没有元泓当众相逼,恐怕现在玲珑应该会和他定亲。   他丝毫不掩饰,看得旁边的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去看玲珑。   玲珑坐在那里,对元朗的注视完全不管不顾,似乎坐在那里的是尊菩萨。   元泓看了一眼那边的元朗,元朗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脸控诉的望过来。   菜肴摆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鲳鱼。   鲳鱼来自寿春,极其难得。他叫过一旁的婢女,吩咐一句。侍女立刻把那碟鱼端起来送到玲珑食案上。   玲珑喜欢吃这个,不管是清蒸还是烤的。不同于后世养殖的,鲳鱼全都是渔民从河水里直接打捞上来,而后加急送往洛阳。   这时候的水体都没有受过污染,鱼肉经过简单的去腥烹调,吃到嘴里是原本的味道。   甚是得她的喜欢,她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鱼,抬头就对元泓灿然一笑。   这一笑如同春风忽来,不管不顾的直接闯入人的心怀。   元朗见状,神色萎靡。   旁人见了,只是低头下来,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元泓原本就喜欢清静,用餐完毕和平原王说几句话,就拉着玲珑在王府走动。平原王府比他住的地方还要更为奢靡。   玲珑对这些雕栏画栋没什么兴趣,她的手被元泓拉着,“成婚之后,我是住在这里,还是和你现在一样?”   “阿爷的意思,是想我搬回来,但我觉得,还是和以前一样最好。”   玲珑听后,哪怕之前知道,可亲耳从他嘴里听到,而是欢呼雀跃。她自小见过母亲和祖母斗法,而且险些死在伯母手里。对所谓四世同堂根本就没有半点期待。   她宁可不出嫁,就这么一辈子呆在家里,也不愿意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日十二个时辰面对居心叵测的婆母,还有那些性情不知道如何的妯娌。   “那就太好了!”玲珑拉住元泓,“我看王妃似乎对你很不满,要是我留在这里,那岂不是惨了?”   元泓抬眼看了四周,周围的仆从离得远远的,全都在几尺之外,他们说的话,那些婢女全都听不到。   他笑了,握住她的手。“怎么可能。”   元泓相信徐氏会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应当知道。   “真的不会?”玲珑拉住他的手问。   元泓颔首。   “你怎么知道,她对我不满的?”元泓有些好奇,他和徐妃之间的确是水火不容,但在阿爷面前,还会维持最基本的和气。   “我见着她生的那个小娘子瞪我。”玲珑说着伸手过去,直接拉住他两只手。玲珑直接靠在他胸口上,也顾不上在这里还有那么一大群人看着。   反正她就不在乎这个,看不看见也无所谓了。   “可凶了。”玲珑说着,还故意学了元彩月的那个眼神给他看。   元泓眼里的光芒闪烁了下,“她当真如此?”   “是呀,我那时候就在想,恐怕他们对你这个兄长也没多少敬意。”   “那你后悔吗?”   玲珑有些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元泓低头,掩住自己神色的不自然,“我……现在没了嫡长子的身份,眼下王妃所出一系和我水火不容,你嫁给我之后,恐怕是难得清静。”   “夭夭,你告诉我,你现在亲眼见到这一切,是否后悔了?”他问的很轻,抬眼起来,当盯住她的面庞,不放过她面上一丝神情的变化。   因为爱,所以在乎。他想给她这世上最好的,可是从他幼年时候开始的变故,到了现在根本隐瞒不住。他想要自己在她眼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但那不可能。   这患得患失的心情,就连元泓自己都有些诧异,偏偏还要小心翼翼的确定。   “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玲珑开口,“之前你拉着我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就连宫里的皇后都知道了,我还能抵赖不嫁?”   玲珑说着,把手往他的手掌上覆得更紧了些,声音都小了下来,“再说,你家里这模样,也不是你的错。你的阿娘也……”   “要算,也应当是算到始作俑者身上,又怎么能算在你头上。”   元泓闭眼,身上颤抖,他伸手就把玲珑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玲珑感觉自己被他抱的有几分喘不过气来了,她没有半分推开他的意思,他现在就是她的珍宝,在她面前露出最脆弱的模样,她捧在手心上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推开。   玲珑干脆任他整个人都熊熊的把她抱住。   相拥两人的影子在湖边交融到了一起。   平原王在远处看着,颇为怀念的叹了口气。   “这都还没娶进来呢。长兄也太不讲究了。”元彩月看了一眼徐妃,发现徐妃完全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干脆开口。   她身为王妃所出的女儿,身份尊贵,娇养长大,直言直语。   “你从哪里学得一身酸腐回来?”平原王回头,他径直看向徐妃。   徐妃垂首,“是妾教女无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甚么。”平原王开口,徐妃微微抬头,满脸惊愕,她不知道平原王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大王,妾是做了甚么错事吗?”   “你做的错事还少么?当年那桩就是你做的最错的。”说完,他回首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一对人,“不要去打扰他们。”   元彩月战战兢兢等着父亲走开。   等到平原王离开,她才到徐妃身边,“阿娘,阿爷怎么回事?自从长兄回来之后,阿爷就对阿娘越来越不好了。”   元彩月记得以往阿爷对阿娘虽然鲜有笑颜,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冷言冷语的。   “阿娘,阿爷怎么了?”   徐妃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徐妃的沉默看在元彩月眼里,自然一股脑的都算在了元泓和玲珑头上。   玲珑在王府里呆了好长一段时日,孤寂喜欢了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可当有人真的来陪他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小段时光的孤寂,他也忍受不了了。   玲珑难得见他如此高兴,拉着她坐到身边,其实元泓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人。有时候玲珑说话,他接话过去,就是“好。”“不错。”“都听你的。”   三句话之后,玲珑很少能听到他说别的。   “我以前养的那只猫还在么?”玲珑问。   元泓记得,“还在,不过现在抱来,恐怕夭夭也认不得了。”   那只猫元泓抱回去好吃好喝的,没过几个月就胖的滚圆。   还真应了玲珑之前那句大橘为重了。   玲珑哦了一声,靠在他身上,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面庞和发丝上都渡了一层金辉。   “你要是喜欢,我再令人到别处给你寻几只长相上乘的来。”元泓说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派人到西边来的胡商里去买几只漂亮的西域猫儿。   西域来的东西在洛阳权贵里很受欢迎,毕竟远道而来的东西,之前没见过。   “才不。”玲珑懒懒的靠在他身上。   元泓很是意外,“为何。”   “因为橘团是我和道长一起养的啊,”玲珑说着也就笑了,“算起来,还是定情信物,哪里能随随便便替换掉的,就算再寻来皮相再好的,也不是原来的意思了。”   元泓眼眸低垂,玲珑抬眼就能见到因为心潮澎湃,而细细抖动的睫毛。   玲珑扬唇笑了。元泓低头下来,想要吻她。阳光下的她,面庞和发丝都渡上了一层金辉,美得几乎不可方物,他低头下来,想要吻她。可是想起这里是王府,不是他家里,还是忍了下来。   耳边听到玲珑轻笑,他面有窘色,不由得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了声。   “到时候带我去拜访东郡王吧。”玲珑记得元泓的外祖父。   两人只是谈情说爱的时候,眼里就只有这么个人而已,其他旁人一概不在眼里。可是谈婚论嫁那就不同了,长辈们必须都要拜访到。   元泓笑的眼眸弯弯,握紧了她的手,嘴里道了几声好。   玲珑不能在王府里呆得太久,元泓亲自送她回去。谁知到了外面,玲珑直接从车上跳下来,“道长陪我一起走回去吧。”   只要她想,元泓从来没有不答应她的。何况只是走走而已。   玲珑早就在车里呆的不耐烦。还不如走路,让她觉得舒服些。   她主动拉住元泓的手,在街道上走着。洛阳城里的大道都是用黄土铺就的,车马一多,就容易灰尘满脸。   但是南坊是权贵居住地又是内城,道路好歹没有外城那么不堪。她拉着元泓的手,偶尔摇晃两下。   广袖飘荡,元泓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自主的笑。她总是有这份本事,把他的心情也染成和她一样的颜色。   走了一小会,就有一队人迎面而来。领队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贵女,贵女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盯着玲珑,面色不善。   玲珑天生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哪怕藏得好,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能被她察觉出对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玲珑见那少女面色不善,想起在宫里的时候,兰陵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下一下就有了计较。   身边的元泓见她停了下来,以为是她走累了,“要不要回车上?”   南坊内的路好些,但还不如在车里舒适。   “我喜欢那匹马。”玲珑故意靠在他的胸膛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不仅仅元泓能听到,就是那边的人也能听见。   元泓看了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那匹马,“你要是喜欢,明日就令人挑一匹更好的给你送过去。”   玲珑点头,笑的很甜。然后伸手把他脖子拉下来,径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她的动作来的迅速,元泓根本来不及阻拦,感觉柔软的唇瓣落在脸颊上,他不禁道,“夭夭,这在外面。”   “我知道啊。”玲珑笑。   她说着,看了一眼那个贵女那边,显然对方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干出大街上亲男人的事来,现在那张脸都几乎成了猪肝色,想必是被她气的。   玲珑的眼睛毫不客气的在她脸上和胸上转了一圈,笑意悠长。   马上的贵女察觉到她的打量,顿时脸上绯红,羞恼至极。她想要冲上来,但是元泓就在玲珑身边,只能作罢。只是眼风如刀子一样的落在玲珑身上。   “抱我上去,我脚累了。”玲珑撒娇道。   其实走了那两步,根本谈不上累。但玲珑根本不容他拒绝,直接已经伸出手来,元泓一把把她抱起来,玲珑一手勾在元泓脖子上,冲那边马上已经傻眼了的贵女很快的眨了下眼睛。   挑衅意味甚是浓厚。   从头到尾,都没有本事让人看她一眼,还想要和她来抢人。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元泓亲自把玲珑送到苏家门前,苏远这个时候已经回家了,见着玲珑和元泓一同进门,内心里就忍不住扶额。   把元泓送走,苏远回头看她,玲珑立刻抬手,“不干我事,是他主动接我去王府。今日他生辰,我总不能不去吧?”   一句话说的苏远也没了脾气。   玲珑觑着苏远的脸色,“阿爷生气了?”   苏远摇头,他纠结着,要和玲珑怎么说。纠结一二,还是开口,“成婚之前,还是不要见太多面,另外也不要过于亲近。”   玲珑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远咳嗽了下,“主要是怕他看轻了你,这人若是得甚么太容易,总是看轻几分,不在乎的。”   玲珑满脸恍然大悟,“阿爷放心,儿知道的。”   苏远见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觉得之前的顾虑算是没有什么必要。女儿似乎比他还懂得这些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宠你~~爱你~~   道长:嘤嘤嘤 第48章 睡你   近些日子来, 苏远在朝廷上, 过得不是很舒心。   皇帝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对他颇为挑剔。公务内也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苏远为官这么多年,遭遇过上峰的刁难不是没有, 但是被皇帝挑剔, 那就另说了。   公务上不说,就是家中私事上,也要被皇帝问上一问。   苏远坐在皇帝面前,赔着小心,一言不发。   尚书省送上的公文奏章, 皇帝都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苏远,问了几个公务。   苏远早就有所准备, 回答的滴水不漏, 面面俱到。   “朕听说, 苏公家的小娘子许人家了?”皇帝翻看着面前的奏章问。   苏远被皇帝这话摸不着头脑, 臣子家里的嫁娶, 都是自家的事。皇帝高高在上, 但这种事一般也不会管,不知道怎么皇帝问起来了。   苏远心下莫名,但还是回答, “是。”   “哪户人家。”   苏远更奇怪了, 陪着小心, “是渤海公。”   “朕听说,你们家的小娘子,不是原先和于家六郎议亲么?”   于家偷了苏家七娘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被抓了个正着,这事早就由在场贵女们的那十几张嘴,在洛阳传的沸沸扬扬。   这亲要是还能成,那就奇怪了。   “两家孩子性情不合适。”苏远道。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疏,抬头看了苏远几眼,“哦,到底是性情不合适,还是觉得另寻高枝比较好?”   这话说的比较重。苏远脸色变幻,正好开口自辩,结果被皇帝抬手止住,“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朕知道的。”   “不过这么快就定亲,当真是迫不及待。”   “苏小娘子真应当多看看班昭的著作。”   苏远坐在那里,张口就想要替女儿辩驳。这于家全家上下乌糟糟的一片,别说于六郎道德败坏,就算是个好的,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进去。   他才开口,一旁的同僚立刻用眼神制止他。   苏远忍了又忍,才把要吐出口的话给吞进去。   皇帝只问了他一个人的私事,其余的和其他人讲的全都是公务,公务完了之后,众臣退出明光殿外。   苏远退出去,想起皇帝说的那些话,满脸郁猝。   一个同僚见着他脸色,“苏公是不是得罪了人?”   混到这个位置的汉官,头脑就没有一个迟钝,苏远被这么一点拨,马上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同僚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目光一触,心下了然。   如果真是于皇后做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毕竟皇帝每日的政务也有那么多,哪里来的心情去管臣子家的嫁娶?   苏远满心气闷,“这真是。”   同僚也是一脸同情,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现在陛下没有皇子,皇后又……所以难免任由着些。”   皇帝十七继位,到了现在已经将近十年了,后宫却诡异的毫无所出。   北朝子贵母死,嫔妃们宁可生公主生诸王,也不愿意生出皇长子来。先帝在的时候,文明太后临朝,铁血手段,后宫在她的高压下,不敢有动作。故而先帝子嗣昌盛,但到了今上,登基将近十年,却连夭折的皇子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就要从诸王的儿子里选人过继了。   所以于皇后有孕,乃是幸事。   天家重子嗣,皇子事关社稷。有孕了的妇人,在后宫简直是功臣,原本于皇后就受宠,现在怀着皇子自然更加金贵。   于皇后的枕边风吹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同僚看向苏远的眼神里,都有几分同情。   苏远心下愤愤,遇上元泓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脸。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放定了。婚期已经定在明年仲春。   既然定下,就算是半个亲家,元泓也是他半个女婿了。   元泓察觉出他心情不好,“岳父?”   苏远不会把这些糟心事给元泓说,家里就没想过要把女儿嫁到于家,所以被于皇后找麻烦,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苏远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苏远不说,元泓还是知道了怎么回事,皇帝还格外旁击侧敲了一次。问他愿不愿意娶于家小娘子。   这话皇帝已经问过一次,但再问一次,显然又是于皇后在背后搞的鬼。   皇帝之前已经问过平原王,平原王说已经和人定下,就没有改变的意思。   元泓依然是客客气气的拒绝,恰好此间和南朝战事已起,军务不少,皇帝问了之后,就没有纠缠。   元泓在一旁听着皇帝和人分析军情,过了一会,他说了自己的见解。   中书侍郎这个位置,在北朝和中书令一样,并不如南朝那样大权在握,更多的是一个面上好看的清贵位置,清名有余,但没有实权。   而元泓平常除去处理公务,更多的是陪伴在皇帝身旁。   陪在皇帝身旁,有时候看着荣光无限,其实陪君如伴虎,祸从口出,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为此获罪,也是极有可能。   元泓很少在皇帝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除非皇帝发问,不然鲜少出声。今日倒是不同以往。   但是元泓说的都在点上。   皇帝有些意外,“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臣才疏学浅,哪里敢在陛下面前卖弄?”元泓道。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一同议事的人,掌握军权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从先帝一辈的宗室诸王。军权除去那些镇将之外,绝大多数是交给宗室,但是宗室皇帝也不是完全放心下来。   军权这种东西,一旦掌在同一个人手里久了,那么就会自成气候。宗室掌控军权,成了气候的话,对皇权的威胁大。   只有互相抗衡,皇帝才能放心。   “你带兵的话,你觉得你能带多少?”皇帝问。   这话问的突兀,但皇帝却笑吟吟的,看着像是随便说的。在场的人,互相看一眼,复又垂下头去。   玲珑听到元泓要去打仗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玲珑直接寻了苏远,“他不是在中书省么,怎么还要去打仗?”   中书省从两汉开始就是执掌皇帝诏令,发布政令的地方。左右和战事是没有任何关系。好好的中书侍郎,怎么调去打仗了?   这个问题,苏远自己也答不上来。   那边沈氏也看了过来,“这里头,该不会有甚么猫腻吧?”   苏远摇头,“不可能,徐妃娘家都败落了。在朝廷都排不上号,而且是陛下下令,徐妃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派头。”   说的也是,要是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恐怕徐妃也不用仰仗平原王的鼻息。   “那怎么回事?”玲珑嚷道。   苏茂也是满脸担忧,“是啊,阿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宫里之前一直是没有消息,怎么突然就……”   “这个我也不知道。”苏远对着全家的眼睛开口。   沈氏叹气,“这叫甚么回事。”   她不赞同这门亲事,但定下来,她也就转而替女儿寻求如何解决。现在听到人要去打仗,一颗心高悬起来。   “这也没甚么。”苏昙看了一眼满屋子愁眉苦脸的人,神情颇有些惊讶,“听说他们也不在乎这个。何况陛下一声令下,就算是阿爷也得带兵上沙场,侍郎就更不用说了吧?”   这句话算是提醒了苏远,苏远一巴掌敲在自己脸上,“倒是把这个忘记了。”   元氏皇族,原姓拓跋氏。汉化之前,是鲜卑人。鲜卑尚武,汉化之前,朝廷不少鲜卑人都是会打仗的。   而那些宗室皇族,绝大多数上过沙场,不管身上挂着的官衔如何,但只要皇帝一声命下,就立刻准备开赴沙场。   苏远抹了把脸,看向玲珑,“夭夭,看来这个没有甚么。”   玲珑听后,看向苏昙,“这个你从哪里知道的。”   “阿姐,我不是经常和别人玩儿,知道的可不少了。”苏昙听玲珑问,满脸得意。苏昙在外面交结甚广,家里姐姐和元泓定亲之后,和宗室攀上了关系,越发水涨船高。他之前接触到的都是和苏家差不多的,现在宗室也能结交到了。自然知道不少。   “过了这么些年的安稳日子,倒是把以前的旧例给忘记了。”苏远说着摇摇头,颇有些感叹。   “夭夭,既然这样,那么就不要担心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元泓来了。   苏远立即请人进来,元泓进来对苏远和沈氏行礼。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君子端方。   苏远行礼知道元泓过来并不是为了给他们夫妻行礼,看向玲珑,“夭夭,你去陪陪渤海公吧。”   玲珑带他到后花园里头。   这个时候天已经冷了,经过了秋日,园子里已经没了花朵的踪迹。   站了一会,还是觉得有些冷,玲珑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女子闺房,除去母亲能进出之外,就算是父兄也不能轻易进来。   元泓原本不想来,直接被玲珑拉了进来。   “反正明年都要成婚了,讲究那些有的没的作甚么!”玲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往屋子里拉。   “在外面站着,我腿都痛。”   玲珑的腿受过伤,后来痊愈。按道理来说,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可体质不同,结果也会不一样。   这下元泓一改之前的踌躇,直接抱起她进去。   玲珑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笑道,“怎么,现在不羞涩了?”   元泓没好气的直接抱紧了她,直接到内室去。一进去就是一片女儿的清香。   他来过苏家,但还没有到过她的闺房。室内和他卧室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他那里简简单单,而她这里满眼的都是女儿馨香。软锦高榻,东西在权贵里完全不算少见,一点都称不上豪奢,但别有一番风趣。   那是和男人完全不一样的作风,柔软馨香,直接往心里头钻。   元泓不用芍药帮忙,直接掀开她的裙摆,将里头长袴卷起来,他看了两遍。又要玲珑伸手出来给她把脉。   好一番折腾之后,元泓道,“你是不是夜里就寝比较晚?”   玲珑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脉象虚细。脸色苍白,应当气血损耗不少。”   玲珑摸了摸脸。   她的确没有早睡的习惯,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几乎入夜就睡觉,贵族好些,家里养了家伎,只要自己想,通宵达旦都不成问题。玲珑也差不多。   “我都是为你弄得!”   她理直气壮,“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了?!”   “这消息今日岳父才带回来,夭夭就亏了气血?”   玲珑被问的哑然,后来她干脆不管不顾的,一头扎到他怀里,“反正我就是为你消得人憔悴。”   元泓抬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为甚么要去打仗?”玲珑过了好会,终于开口,“在洛阳不好吗?”   她这会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他不做什么,大好的前程也依然会有。他是宗室,而且还极其得皇帝的喜爱,初晋官位,就是四品的中书侍郎。起始就是这样,日后封王都是时间的问题。   “夭夭。”   元泓才开口,她就往他的怀里钻的更深了。颇有些不讲道理。   元泓抱住怀里人,看了一眼芍药。芍药原本不想退下,可是元泓看她那一眼,无形之中压迫力甚重。让她不得不退出去。   芍药带着屋子内的婢女退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夭夭,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玲珑在他怀里动了动,露出头来。满是不解。   元泓不想把那些糟心事告诉她,但还是将宫里发生的事,全告诉了玲珑。玲珑一张巴掌大的脸都气红了,“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管得着臣子家的这点事。”   “再说了,我嫁不嫁,也和他没关系吧!”   “这话换了任何一个人说,夭夭刚才说的话,都能丢到他脸上。但是陛下不行。”说着,元泓笑了笑,只是他这笑容浮在面上,并没有笑意在眼底。   “陛下是君父,他想要作甚么,说甚么,哪怕是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是有他的道理,可以跋扈横行,肆无忌惮。但在他眼里,旁人连挣扎都不应该有。”   “大郎……”玲珑听出他话语里积蓄的情绪,不由得抬头起来。   他的话语里满是怨恨,怨恨过了多年,积压在心中,一直不宣告与人。可一旦说出来,哪怕是玲珑也听出他话语下如同深渊般的怨怼。   元泓伸手出来轻轻的抚摸她的脸,“他能这么说,是因为没有将岳父放在眼里,一个臣子,该给的脸面总要有,他因为一个妇人的话,竟然管起这些来。倘若是个权臣,他恐怕就不会了。”   他说着,目光幽幽。玲珑仔细的端详他,现在的元泓看在眼里,十分陌生。   “夭夭觉得,我阿娘当年的死,当真是后院里的女子相争么?”   玲珑嘴微张,想到了他要说出的话。   元泓点了点头,“看着是徐氏和我阿娘相争,其实是陛下一系和鲜卑勋贵相争。”   他笑着摇摇头,“我阿娘是徐氏害死的,也是被先帝害死的。”   玲珑一下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她猛地抱住他的头,左右看看,见着左右已经屏退,只有他们两人。才把他松开。   “所以,我不恨阿爷,他也是身不由己。”元泓坐在那里,对她笑。   玲珑捧上他的脸。   “这世上所有的事,其实都逃不过一个权字。先帝以君权逼迫我阿爷停妻再娶。而徐氏以王妃之权羞辱我阿娘。我外祖父杀了徐氏父兄,甚至全尸都不给他们。却一直富贵到现在。并不是因为先帝如何尊敬外祖父,不过是因为外祖父手中权柄甚重,而当时因为改革,朝廷上下不稳,鲜卑旧贵蠢蠢欲动。实在是经不起再有个波澜了。”   “别人以为我不过是冷淡,可我一直都看的清楚。”   玲珑握住他的手,他掌心冰凉。   “如今现在又有了这么一桩事,如果我还是规规矩矩走坐等陛下晋封官位爵位的梦,那么到时候恐怕也只有和当年一样被人扼住喉咙了。”   最让人忌惮生畏的,莫过于兵权。手掌兵权者,如同手掌生杀大权。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得忌惮几分。   他不想再和以前一样而已。   他想彻底的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迫做出选择而无能为力。也不想自己亲密的人,会因为上面的一句话,就跌入尘土。   这个念头从当年开始就一直埋藏在心底,在知晓苏远被皇帝质问后,彻底破土发芽。   玲珑知道他是非去不可,而她也没有阻拦他的理由。   “不准受伤。”她憋了好半会,才冒出这么一句。   元泓挑了挑眉,“不拦我了?”   “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玲珑急道,她颇为不满的抽抽鼻子,“你都说明白了,哪里还能拦着不让去?”   元泓嗯了声。   他看着她小巧的鼻翼,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不准受伤。”玲珑说着,伸手在他身上捏捏,“你可要回来,回来了我也要检查过,要是有一丝伤痕,我和你算账。”   “我不必亲自上阵厮杀。”元泓提醒道。   玲珑没好气的翻他一眼,“可还不是一样的,我阿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身上旧伤不少,到了变天就骨头痛,为了这个,我阿娘都急死了。”   她说着,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坏笑,伸手就开始不老实。   她的手上还带着些许凉意,伸进去的时候,他就敏感的感觉到了她带着凉意的手在心口到处乱动。   这个天里已经开始又初冬的迹象了,玲珑裹得严严实实,但元泓体质好,在这个天里,也不过是多一件稍厚一些的衣衫而已。   玲珑一把把他推倒在榻上,伸手去解他袍服上的系带。   元泓伸手握住她的手,“你这是作甚么?”   玲珑听出他话语里竟然微有颤音,新奇的挑眉,“你在害怕?”   说着,她俯身下去,呼出的热浪涌过他的耳朵。   这可稀奇了,玲珑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看到的都是男人们在女人面前的如饥似渴,男人本性如此,哪怕人前可以装一装,但到了床上,能装的就没有了。   元泓没有料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望着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就那么恍惚的功夫,他的衣带就已经被挑开,露出下面的中单。   “夭夭在干甚么?”   玲珑手腕被他握住,制住了她的动作。   “睡你。”玲珑耿直道。   元泓僵在那里,直直望向她,嘴唇微动。也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出来。   玲珑咦了一声,她俯身下来,“怎了,你还不愿意?”   元泓突然间有些气喘,他望着面前娇美的人,嘴张开,却好半会说不出一个字来。玲珑俯身下来,在他脖颈间轻嗅,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干净。   她甚是沉醉的吸了一口,而后就开始剥他的衣裳。其实男人衣裳可好剥了,至少比她自己的好剥。一下就解开了带勾,把腰带一抽,腰间就松了。再把手伸进去,就能触摸到他散发着热意的结实躯体。   柔若无骨的手掌隔着衣物摩挲在躯体上,他艰难的喘息,“夭夭,别这样。”   玲珑越发得意了,她这人就是有点儿恶性子,“你说不想要,那么就是说明,你想要想要的不得了。”   说着她满脸恶劣亲亲他的耳垂。   “你这么好,而且马上就要上沙场了,我只有好好尝尝你的味道,才能在独守空房的时候,能拿来安慰自己呀?”   她说着,往他脖子以下吻去。   玲珑和清心寡欲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她喜欢美食,同样也喜欢美色。当年若不是这个救命恩人美色出众,恐怕也难引起她的注意。   这么一想,她好像和男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简直胡闹!”他扣住她的腰,制止她所有的动作。   “我们还没有成婚,不能这样。”   玲珑听了眉头都要打个结,她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好会,嘀咕着,“不对啊。”   “甚么不对?”他问。   “我听说你们拓跋家的男儿,见到女子就两眼发光,恨不得就地播种,怎么你不像啊?”她趴在他胸口问。   说着,她结结实实把他给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通。她火热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得他浑身滚烫。   “不行,该不是有问题吧。”玲珑尝试着动作,“我得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开箱验货   道长:……   玲珑:表要羞涩,我会温油的   道长:…… 第49章 贞洁   玲珑坏心的动了动。   身下人立即变了脸色, 伸手控住她的腰。   “夭夭!”元泓两手都在她的腰上, 生怕她再有个什么动作。   玲珑看着他直笑,她眉头挑了挑,很是欣赏他现在的惊慌失措。   她低头看了一眼握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稍稍一动, 腰上的力道就比之前更大, 玲珑笑问,“道长,我的腰细不细?”   “是否盈盈不堪一握?”   手掌下的腰肢柔韧纤细,正如同她所说,不堪一握。   玲珑动了动, 他慌张的加大了力气, 换来她甚是不舒服的轻哼。玲珑盯着如临大敌的元泓,“道长, 放松点。我被你弄得好不舒服。”   这话从那张嫣红的唇里说出来, 格外动人。不过仔细听, 这话似乎还有什么别样的绮丽意思。   元泓白皙的面庞上, 立刻浮上了红晕。慌乱中, 原本控住她腰肢的手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玲珑俯身下来, 猛地就吻住他。   馨香满怀,顿时就失却了心神。等到再回神的时候,衣襟散乱, 肌肤相触。脖颈上被她留下一道濡湿的痕迹, 玲珑是下定决心要把元泓就地正法。   美人在怀的下一步是什么, 自然是吃掉啊。吃到肚子里,那就是她的了。   “好了,夭夭。”他抱紧她的背,手臂收紧的时候,玲珑就闷哼一声。   她不满开口,“怎么了嘛!”   这事她开个头,难道他就不能老老实实躺平,反正只要他躺平就好,又不用他出力!   “我们还没有成婚。还不能这样。”元泓压下心头的滚热,对身上还不死心的玲珑道。   “那我再说一次,你是不是真有毛病?”玲珑垂首下来,鼻尖对着他的,“要是你真的不……”   玲珑还没来的及把那个举字给说出来,眼前就天翻地转,被他翻身压到下面,明明她掌控的局面,一下变转。   玲珑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里,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在作乱。   玲珑被那双手搓的气喘吁吁,到了最后元泓终于放开她,望着她因为长吻而变得水光潋滟的双眼。   她双眼朦胧,面颊绯红,甚是妩媚动人。   “知道有没有毛病了?”   玲珑被问到,终于反应过来,她感觉到他身上有些和平常时候不太一样的地方。两眼睁大,有些惊愕。   她眼角泛红,媚意丛生,我见犹怜。   元泓重重喘了口气,“知道害怕了?”   她睁着兔子一样的眼睛,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些怯怯。   “既然知道怕,那么以后就不要……”   然而话语还没有说话,玲珑就两眼放光,两手伸出来,对准他就扑过来。   “真动情了!我要看,我要看!”   看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玲珑两手推在他肩膀上,要把他给推过去。可惜他看着身形修长纤细,可也只限于穿着衣服而已。真的上手,才感觉到他体形上的健壮。肌肉线条在掌下连绵起伏,根本不容有半分错辨。   玲珑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他,明明她也可以拉开弓,可是身上人沉沉的,就是推不开。   “你要看甚么?”元泓低头问。   “自然是你那里咯。”玲珑有问必答。她推不开,但不妨碍她热情万分的去看。   元泓一下语塞,他身子僵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她这样大胆的。   “这男人的身子,我不是没见过。不过就算是男人身子大同小异,也有美丑之分。”玲珑兴致勃勃,“给我看吧。”   元泓猛地俯身下来,吻住她。   玲珑抓住机会,直接摸上了他的腰。他的腰是她最喜欢的,结实纤细有力。   她被吻的迷迷糊糊,他埋首在她的脖颈上,那酥麻的触感还没持续多久,他就从她身上起来。   他坐在一旁喘着气。玲珑迷蒙着眼,颇为不明白的盯着他。   其实他们俩就算做了什么亲密事,也没什么的,都已经定亲了。就算真的有什么,被家里知道,最多只是被说两句,甚至连重话都不会有。   她起来,从背后抱住他。   抱住他的腰,玲珑满足的喟叹,这一把腰身,抱住实在是太满足了。她对男人的外貌向来严苛,不喜欢那种五大十粗的壮汉,也不稀罕兰陵喜欢的那种纤细美少年。   思来想去,能让她上心的男人,就抱着的这么一个了。   “我愿意啊。”   “夭夭我们还没成婚,不行的。”元泓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身躯,不知道把这话说了几次。   “为何?”   “这种事还是等新婚做,”他顿了顿,“若是你有了孩子,也好名正言顺。”   哪怕她此时有身,生下来,并不影响什么,可叫人提起来,他总觉得又不名正言顺。   玲珑在他背上忍不住笑,他回头过来,“笑甚么?”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这么有仪式感。”玲珑乐得恨不得满床滚。   她话语含笑,说的他面颊发烫。   话语里他还有几分半懂不懂。   玲珑把他脸掰过来,其实她还真的想直接对他做什么。元泓看着她的脸,她专注的望着他,眼眸里只能倒映出他一人的身影。   他神使鬼差的再吻了过去。   手臂环过来,将娇小的人直接环抱在怀里。她那样的小巧,一如她的名字,甚至只需一条手臂,就能整个把她环抱在怀里。   玲珑这次没有使坏,等到元泓放开她,她靠在他胸口喘匀了气。   “真的是正经。”玲珑无可奈何,“一块好肉就在嘴边,张了嘴,奈何就是吃不进去!”   元泓捏了下她的鼻子,“从哪里学来的市井粗话!真是粗鄙不堪。”   玲珑轻哼了声,“我话说的不怎么好听,可是道理却是相通的。”   玲珑说着凑上去,“你身子是真的没问题吧?”   这话已经被她问了不下五次,元泓不明白为何她对此如此执着。   “待到新婚那夜,你便知了。”   玲珑笑的双肩颤抖,她凑到他耳朵旁,呼出的热气,在他耳朵上游走,“那就拭目以待了。”   不过说完,她又担心,“不对呀,我既然没有吃到,不会有其他女子捷足先登了吧?”   元泓只有长长短短的叹气,偏偏还得安抚她,“不会。”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会和其他人携手一生。遇见夭夭之后,我再没有想过别人。”   玲珑没料想他竟然还能说这么一句,她眨眨眼,埋首在他的怀里,过了好会,才听她闷声道,“竟然嘴上的本事见长了。”   元泓失笑。   玲珑却还不满足,这嘴上说说,她自然听得,可是她使出浑身解数,把他弄到手,可不是为了吃素的。   就算不能真正吃到嘴,碰碰还是可以的嘛!   元泓被她手上的动作弄得呼吸一窒,甜情蜜意的时候,没有在乎她的动作,竟然就被她给扣住了要害。   玲珑在他耳边笑,“没事啦,总得拿了你一次,我才算舒心。不要怕,我会温柔对待你的。”   浅浅叹息和喘息在帷帐内,如雾气一般传开,又飘散开去。   元泓将要上沙场的消息传开,平原王和元泓直接被叫到了东郡王府里。   平原王看了元泓一眼,“岳父,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原本他打算让儿子走平坦大道,规规矩矩的来。只要没有什么大错,前途可期。可他偏偏要去沙场,那地方刀剑无眼,而且一个不好,就是天大的错处。   到时候他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出手了。   贺若仪冷眼看了他几眼,“照我看,他倒是比你更像人样。”   这话很不给脸面,直接说的平原王老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穿了几年宽袍大袖的衣裳,难道就把祖宗的看家本事都给忘记了?”贺若仪说着冷笑,“你自己上过沙场,我这一辈子也就这几年才停下来。现在他上沙场,难道有甚么?”   “岳父说的是,都是我失言了。”平原王小心的给贺若仪赔小心,但还是道,“可是现在的世道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现在武人没了过去的尊荣。就算是朝廷上也是论资排辈。打仗这回事,干的好,是自己分内事,做的不好,陛下怪罪下来,那真是不知要怎么办。”   “现在都定下来了,说这么多还有甚么用?”说着,贺若仪直接去看元泓,“你阿爷之前应当都和你说了吧?打仗不是儿戏,而且也不是甚么好受的事。就算身为主将,战事吃紧的时候,照样和其他普通的士兵一样。”   “而且千万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只要你一时不慎,就会葬送掉这些人的性命。”   “为将者,掌控大局,需谨慎,也需智谋。”贺若仪说着,他看向元泓,“这担子很重,不是平常人能承担的起。你可想好了?”   元泓闭眼颔首。   贺若仪望见之后,面露欣慰,“那就好。”   说着,他看向平原王,“你不要担心了,这是他的缘法。既然如此,那还有甚么好担心的?”   贺若仪说着嗤笑,“你别被汉人的那一套给吓懵了。这个天下还没一统,不管朝廷上怎么变,但是打仗是一定会打的。”   “他不愿意在洛阳混日子,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你再担心就不像样了!”   原本平原王来贺若仪这儿,是想要贺若仪给个法子的,谁知贺若仪那么一番说辞,说的自己哑口无言。   他看了看元泓,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指了指他,只好回头往王府而去。   元泓知道平原王担心什么,但这些比他自己想要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想要顺顺当当,却能大权在握,根本不可能。   父亲不懂他,在他意料之中,心中也没有任何感触。   战事紧急,根本不容有任何的拖延,皇帝下了旨意下来。元泓就立刻起身。   平原王亲自相送,王府里天不亮,就是一番折腾。送走了平原王,今日元泓出发,可能是舍不得,平原王还留了元泓过夜,父子两人同睡一张床榻,还把周身伺候的人都给遣开了,谁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夜里到底说了什么。   徐妃亲自送这对父子出门,元彩月看着老大的不满,“阿娘,长兄又没有将我们当回事,我们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相送?”   元彩月说起这个,还是有些想要打哈欠。她今日天还是黑的,就被徐妃派人来叫醒了。到了现在,她都还想睡。   “你阿爷在那里看着,若是你不来,少不得要受他训斥。”   “我来也就罢了,可是阿兄呢。阿兄今日还要入宫伴驾呢。”   宗室子弟们为了有个好前途,都会入宫读书,甚至还会在皇帝身边伺候。和皇帝亲密了,将来的前程才会更好。   说到这个,徐妃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她掀开车廉“让四郎赶快入宫去,不要耽误时辰。”   “说起来也奇怪,大兄明明之前离开洛阳那么久,虽然说给陛下做过侍读,但都这么久了,要说有甚么情分也该淡了,但是陛下却还这么厚待他。”   元彩月越说越生气,这位长兄的年岁和他们下面的这些弟妹们有些差距,也没有一同相处过,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手足情分。   更何况他们之前还隔着杀母之仇,就算同父异母,也和仇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阿兄是嫡子,那一切原本就应当是阿兄的,偏偏叫他占了去。也不知道阿爷在想甚么,迟迟不肯请立世子。”   平原王只要有人一提请立世子的事,就转头和人翻脸,说人要咒他早死。   几次下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此事。   他不急,自然是有人着急。   徐妃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不想最后的时候还要出什么差错,元彩月这一句,算是点中了她的心事。   徐妃横了她一眼,元彩月被徐妃那一眼看的一缩,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句说错了。   “不过幸好,他娶妻的那家,算不上甚么助力。”徐妃开口,神情似笑非笑,“说起来,他每一步棋都走的好,可是这一步,真的算是走偏了。”   苏九娘不是好对付的人,可转眼一想,却是元泓的软肋。有软肋,总比全都是铜墙铁壁,没有地方下手的强。   徐妃的脸色终于好些了。回到王府里,平原王已经回来了,平原王见着她回来,手指屈起敲了敲身旁的凭几。   徐妃会意过来,“大王可是有吩咐?”   “我记得大郎母亲的生辰要到了。”   徐妃面不改色,“是,我立刻令人准备。”   平原王每年都会给贺若氏过忌辰和诞辰,几乎一年不落。徐妃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次,我想你给她行礼。”平原王道。   徐妃脸上恰到好处的笑,顿时僵住。   她平常最是看重王妃的体面,娘家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只有这份体面和王妃的尊荣,她平常最看重这个。   平原王此举,无异于把她的脸面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大王,大王妾这么多年服侍大王,从未有过半点错处,大王给妾留点颜面。”   “……”平原王冷冷的看她一眼,径直起身,不再搭理她。直接起身离开。   “当年你逼着她下跪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有没有给她留颜面!”   平原王丢下一句话,直接出门去。   *   元泓离开之后,洛阳里下了一场大雨。这一场大的秋雨过去之后,就算是入冬了。   玲珑冬日里就不爱动。像是冬眠的小动物,整日里除了必要的走动之外,她就不爱动了。兰陵那儿请她去看俊俏郎君,甚至连车都派来了,这才不情不愿的过去。   兰陵见着她来了,就哎哟一声,“真是好大的脸面,我还得派车过去,才请的动九娘。”   玲珑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露出张小脸在外面。   “长公主可又是得了甚么佳人?”玲珑问。   兰陵被玲珑这么一提醒,伸手就拍了一下额头,“我都险些忘记了,九娘过来。”   玲珑过去扶起她的臂膀,“我记得不是前段时日才来几个公主的可心人么,怎么这么快就有新人了。”   “这才好呢。”兰陵握住她的手臂,“其实男色和女色,差不多一样,但又不一样。女色,只有个色就行了。可是男子,光有色相,就算是再怎么漂亮,日日夜夜对着,不过就是榻上的那点事。说实话,也该腻了。”   兰陵和玲珑说话,不分荤素,想说就说了。玲珑听了也没和其他贵女那样,大惊小怪,甚是满意。   玲珑除去是美人之外,就是这个脾气,她最喜欢。这种事,人之本性,和吃饭睡觉没有任何两样,干嘛装模作样的,觉得不是正经事呢。   “驸马不生气?”玲珑笑问。   “驸马?”兰陵笑了一声,“他是个识趣的人,我不召见他,他也不会往我跟前凑,何况我也没亏待她。”   兰陵自己不愿意屈尊去伺候个罗锅,但是她到宫里,选了不少貌美的宫女出来,赐给驸马。如今驸马子嗣不少,夫妻两人相安无事。   他们这种夫妻,根本就和世上平常夫妇不同。各自玩各自的,已经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了。   “我可学不来那些妇人,嫁人了眼睛就只有自己夫婿。何况我那个还没有甚么看头。”   “不像你,有那么俊俏的夫婿。”   玲珑听了这话,顿时笑起来。满脸得意,“那是自然。”   “别得意太早,长得那么俊俏,肯定有不少女子盯着,就算到时候成婚了,肯定会有人来抢的。”   说着已经到了屋内。   屋内早已经烧起了瑞炭,好几个香炉氤氲冒着雾气腾腾的烟雾。   馨香富贵,让人乐不思蜀。   玲珑坐下来,此刻兰陵已经叫人过来,玲珑一看,果然俊美,不过俊美之中,还有一股写意风流。   “我难道还怕人来跟我抢?”玲珑丝毫不把兰陵的那些话放在心上,“能抢的我东西的女子,恐怕还没出世。”   兰陵听了就笑,这话她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这话放在别的女子身上,那叫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放在她身上,那就是理所当然了。   兰陵新得的男宠,果然是容貌俊俏,举止之间,别有一番写意风流。身段举止无一不好,难怪兰陵非要拉出来给她看看。   玲珑看了一会,那位新得宠的郎君甚至还给她们泡了茶水。   玲珑喝着,她小心觑着兰陵,“说起来,南边的战事有甚么消息没有?”   兰陵看了她一眼,“想问你心上人啊?”   玲珑也不扭捏,连连点头。   “我也不知道。”兰陵道。   玲珑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兰陵靠在隐囊上,一脸无辜,“我又不在意朝政,何况战场离洛阳那么远,等到送过来的时候,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样了。”   玲珑当然知道兰陵话里的道理,“可是我都好久都没得到消息了。”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就等着吧。”   说着,兰陵还叫人过来给跳舞。见惯了舞伎们的舞蹈,看看那些修长纤细的男子跳舞也很不错。   “你看,这样多好。”兰陵拍拍她的手,“美人看着,美酒喝着。就算等着,日子也很好过了。”   玲珑点头,“也是。”   “毕竟我才拿了他的贞操,他要是回不来,那就是他亏大了。”   兰陵噗的一下,将喝到嘴里的酪浆全数喷出来,还要死不死的呛了一口在喉咙里。顿时众人乱成一锅粥,侍女们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才让兰陵缓过气来。   兰陵指着玲珑,好半会只说出个你字。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把那一口气给顺了过来。   玲珑给兰陵拍了拍背,“长公主还好吧。”   幸好兰陵见惯了大风大浪,一会儿就止住了,她挑起眼来看她,嘴里啧啧了两声,“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   “他栽在你手里,也不算委屈他了。”   兰陵说着,竟然羡慕起元泓来,“还真是艳福不浅。”   玲珑在兰陵的胳膊上就捏了下。   回到家里,就被苏远身边的人立刻请到书房去。   苏远见到玲珑,直接招手把她叫过来,“寿春那边的消息,说是齐国大肆出兵,似乎有北伐之意。”   玲珑眉头一皱,“北伐?”   苏远点点头。   北朝南朝征伐不断,原本前段日子是往年一样。谁知竟然是来真的了?   “渤海公这次恐怕要经受考验了。”苏远说着蹙眉。才上战场的年轻人,照着他看,还是先从一些小事做起,稳打稳扎。可这一来,就是大场面。苏远都有些担心元泓能不能承受得住。   “……”玲珑沉默一会,“福祸相依”   她抬眼,眼里的光亮几乎怵人,“谁知道会不是好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你以为我套路你,是为了吃素吗?   道长:…… 第50章 好消息   南边已经是打成一片, 南朝的齐国北伐, 事情不大不小。北朝和南朝,几乎每年都要打仗,早就习惯了。   北伐又是另外一件事。   原本以为和往年一样,打打就过去了, 反正往年都是这样, 互有胜负,一时半会的,压倒性的优势,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都没有压倒性的实力。   谁知竟然动真的了!   消息是苏远在官署里听到的,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绝对不会有假。   朝廷的军令出了一道又一道。玲珑不知道军令到底是什么,但是每日里洛阳大道上, 都可以看到好几趟信使的马来回驰骋, 马蹄扬起的尘土里, 都带着十万火急。   传来的消息有好的, 也有坏的。玲珑急切的等消息, 整个初冬几乎都在等待度过。   不得不说, 等消息真的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洛阳离南朝并不远,可消息传过来,也有那么一会了, 战场上到底是什么样, 除去在那里的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接下来的变化,谁也无法料到。若是让皇帝坐在京城里遥控作战,恐怕百万大军都要被皇帝一人给拖累死。再兵强马壮,也没有半点作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是这个道理。   元泓原本是增援寿春,谁知遇上南朝大幅度增兵,他赶到的时候,寿春守将不敌齐军已经被攻破城门,寿春已经落入齐军手里。   元泓赶到的时候,正好和齐军打了个照面,来不及有任何休整,立刻两军打了一场遭遇战。   元泓早就有所准备,临危不乱,直接将齐军挡了回去,甚至还有斩获。   入夜之后,营帐内就陷入一片寂静。外面偶尔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传进来。下面的副将坐在胡床上,众人的面前摆放着地图。   副将这是第一次跟着元泓,原先副将以为这又是哪家宗室子弟出来镀层金,好回去封官加爵的。   之前没有上过沙场,听说还曾出家做过道士。长得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还要貌美,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会打仗的。   遇上齐军的时候,副将心里都大叫不好,做援军还好说,可是就这样和齐军直接撞了个对面,主将若是反应不当,那简直会溃不成军。   而这个在他们眼里的纨绔子弟,不但没有半点慌乱,还沉着应对。看着他沉着的样子,原本有些慌乱的部将也都平静下来,竟然后面,还将齐军给击退了。   心里隐藏的那些鄙夷,在一场战事之后,收拾了起来。   “陛下的使者,今日来过了。”元泓看了一眼手边的卷轴,上面是皇帝下的命令。   皇帝知道齐国起兵北伐,不但没有半点忧色,反而觉得这个是好机会,调动各路人马,往南压。元泓既然已经到了,那么自然该是前锋。   前锋不好做,最先和敌军锐气对上,而且死伤也会是最重的。就算有什么好处,也要看到时候有没有那个命去拿。一般来说,好处基本上都会被背后的拿的差不多。   “将军的意思是?”副将开口。   皇帝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但带兵在外,到底该怎么打,还是看主将的意思。   “打,自然打。”   “可是现在齐军气势正盛,如果贸然对上,恐怕对我们不利。”   “齐军这几日攻下寿春等地,开场就得了个彩头,对于齐军来说自然是个好彩头,但是还没到最后,谁又能说死?”   他拿过前方斥候得到的情报,“齐军是想要一鼓作气,打的人措手不及,所以这段时日,这一直都在攻城略地。”   元泓坐在胡床上,胡床很小的一只,能直接放在马臀上到处带着的东西,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人坐在上面,不管男女身份如何,都没有什么端庄的姿态。   岔开两腿,铁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全是狂野的草莽之气。   偏生就这样,元泓坐在上面,还是和所有人不一样,格外赏心悦目。   不过赏心悦目的人,嘴里却说着冰冷的话,“攻城略地,少做休整。看来他们是急着想要在大军到来前,将关隘等地尽可能占住,以图将来。”   “只是,齐军主将想要尽可能的夺去军功,但是下面的人,不见得能受得了。”   战事艰苦,哪怕就算打赢了胜仗,士兵们也是满心的疲惫。必须要休整,驱逐上阵,若是把人逼得太死,说不定就会引发军中哗变。   “所以,不要看他们现在风光,风光下面,说不定是一滩腐水。”元泓笑了笑,“传我命令,全军今夜休整,明日迎战齐军。”   副将们立即站起道是。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隆冬时候,战局对于北人有利。南边湿冷,可再冷,也比不过北方凛冽寒刀似得冬风。   在南边,冬日里冻一下,无非就是长几个冻疮的事。在北地,隆冬时候,哪怕在外面多站一会,很有可能会丢了命。   调来的军队里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北人,北人耐苦寒。越是寒冷,越是不碍事。倒是那边的南人就不一定了。   元泓挡在齐军前面,阻断这一支齐军北上之路。   听说这一支齐军是由出身琅琊王氏的王菪带兵,此人从幼年时候,就有薄名,见元泓挡道,越发狠硬的和元泓死磕。   元泓也不紧不慢的和他周旋。天冷的最厉害的时候,甚至还下了雪。   这样的天,对于他这样的北人来说,不过是瘙痒而已。并不觉得有多难受,要说有什么麻烦,就是这地方下雪之后,并不像他见惯了的,积雪一直不融,而是落地就融。雪水融化之后,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粮草运输比较之前,要困难。车轮容易陷入泥泞的道路里,不利于行。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日之后,终于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了一场。   战鼓阵阵,厮杀声震天,到了最后,战场上留下相枕的尸首。等到完全结束之后,战胜一方派人出来打扫战场。   元泓骑马出来,战场上的尸首,很多死相凄惨,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低头看着脚下在马蹄下已经成了肉酱,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尸首。   心里叹气,默念了一道无量天尊。   “将军。”身后的副将见他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声,也不知道在念什么,副将满心好奇。   念完了一卷超度亡魂的经文,元泓睁开眼,他眼里依然平稳无波。   他转身离开,天阴沉沉的,明明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多少光亮。寒风呜咽,和冤死鬼啼哭哀嚎似得。   副将跟在元泓身后,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衣物。   玲珑在洛阳,只能知道战事的大概情况,而且这情况还是在路上跑了半个月之后来的。等她知道的时候,战场恐怕又是另外一番表现了。   战事激烈,消息也是源源不断,好坏消息各种都有。   幸好家里的男人,全都在宫里。就连苏昙,也早就得了个中书学生的身份。父兄都在朝堂上,只要送到宫里的消息,不是机密军报,玲珑都能知道。   玲珑在家里,靠在沈氏身边,帮着沈氏料理家里的事。长嫂李韶音坐在一旁看玲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九娘?”   玲珑看着手里的卷轴,上头写着家里田地里的出产,玲珑眼神虚浮,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上面。   玲珑被李韶音这么一提醒,这才回神过来,沈氏见状,招手让李韶音给她看,“你这样,坐到一边去,让你阿嫂来给我帮忙,你就别添乱。”   玲珑乖乖的到另外一张坐床坐下。   李韶音帮着沈氏核对了一会,“九娘还在担心渤海公吗?”   玲珑一笑,“嫂嫂真了解我。”   “九娘脸上都写着呢。”李韶音笑道,婆家里对她都挺好,不管是婆母还是小姑,都很和气,也没有把她当外人,更没有外面那些婆母小姑联手起来折磨新妇的。李韶音心情舒畅,还能开玲珑的玩笑。   玲珑咦了一声,伸手摸摸脸上,“真的吗?”   她满脸不信,还不等自己问出个一二来,外面就有人禀告说是郎主回来了。   苏远一进来,玲珑就见着他满脸喜意。   “阿爷可是有甚么好消息?”玲珑立刻迎上去。   沈氏见状,以袖掩面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了,这么着急问未婚夫婿!”   玲珑一手拉住苏远的袖子,还得回头过来,对沈氏撒娇,“阿娘!”   苏远笑呵呵的,一家和美,是他最想要的。女儿就算是心在未婚夫婿身上,也没什么。   苏远坐下来,和沈氏说起自己在宫里听到的消息,“边关战事,有输有胜。听说彭城王上党王战事失利,彭城王更是惨白,陛下大怒,下旨革去彭城王王爵,贬谪为看守城门的小卒。”   一时间,家里所有人神色各异。   从一个王,直接贬谪去看城门,而且还是个小卒。这当真是一夜之间,天壤之别。   “那……”过了好会,玲珑终于开口。   “放心放心,无事。”他说着就笑了,“渤海公颇有战绩,说是齐国荆州刺史败在他的手上。”   玲珑笑了,“我就知道。”   沈氏瞥她,“你知道,还一脸的心不在焉。”   玲珑立刻吐了吐舌头。   “阿爷,这个荆州刺史来头很大么?”玲珑有些好奇,如果只是一般对手,苏远可能还用不着这么高兴。   苏远颔首,“齐国是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荆州刺史听说是出身王家。”   南边的王家,也只有那么一家了。   “他们字不错。”玲珑笑,“不过打仗就算了。”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要得罪人。”   北朝也有从南朝投奔而来的琅琊王氏的族人。而且在朝廷中占据着清贵的位置。玲珑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要把那些人得罪干净了。   玲珑却不怕,“知道也就知道了呗,原本也就是实话。那些王家人在南边能拿出手的,也就一手好字。到了洛阳还不是一样。”   “当年那王家人到了平城,学着北人吃羊肉,喝酪浆。先帝问他,为何改了南人的习惯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说茶水之类只配做酪浆之奴!”   玲珑看不上这种贬低卖乖的行径,“阿娘可别看他们有个有名的出身,其实作风和他们的名头可相差太远了,听到了他们也只会当做耳旁风,不放在心上。”   苏远听了连连点头,“我倒是觉得夭夭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还和你同朝为官呢,小心回头给你下绊子。”   “能有甚么绊子,最多笑我几句字写的不好看罢了。还能有别的?”苏远笑了笑,颇有感叹,“真是没想到,我原本以为他初出茅庐,就遇上这么大的事,能保全一二就算是不错了,谁知道,竟然还大有斩获!”   说起这事,苏远眉梢眼角都是喜悦,他看向玲珑,“也好,也好。”   玲珑倒是觉得无所谓,“我只要他平安回来就行了。”   沈氏叹气,“真是个傻姑娘,幸好他的心也在你身上,不然日后可有你苦头吃的。”   男女之间,最怕的就是一头热,哪怕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把自己扰的不得安宁。   “他的心怎么可能不在我身上。”玲珑知道元泓无事,甚至还立下大功,顿时坐在那里笑了。   引来沈氏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   洛阳这地方,半点都没有秘密,没过几日,朝廷的赏罚就传的到处都是。   苏家门庭若市,不少人都过来道贺。   洛阳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富贵窝,同样也是人情最为变化的地方。元泓受封赏的消息一出来,就有不少人寻上门来,这几日上门的客人,简直比过去十几年加在一块的都要多。   “九娘不过去?”李韶音见着玲珑靠着柱子,庭院里种着几株梅树,不过现在还没到寒冬腊月的时候,庭院里的梅树也就没开。   “前头可热闹了,不去看看?”   玲珑摇摇头,“太吵闹了。”   “去吧,阿家让我过来叫你过去的,”李韶音说着,压低了声音,“毕竟里头还有不少人想要来看看你的。”   玲珑听见这话,来了点兴趣,“看我的?”   “对,都是些贵女,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渤海公迷得死去活来的。”说着李韶音自己都有些想笑。   “九娘去不去?”   玲珑这下来了兴致,甚至还回房间再整理了一番妆容,如同上疆场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   玲珑从来不信奉什么女人何必难为女人的那一套。她从来没有少被其他贵女为难过,知晓对付她们,就得迎头而上,躲躲闪闪的,只会让她们越发以为她好欺负。   她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果然不少贵妇贵女转头过来打量她。   她们眼神各异,神态也不相同。玲珑动了动手里的团扇,露出一双妙目来。她知道这些人想要看什么,自然知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她们看个够好了。   “见过诸位娘子。”玲珑把手里的团扇挪到身前,给众人见礼。   沈氏伸手把玲珑招到身边,“之前到哪里去了。”   “随处走走。”   沈氏握住她的手,“随处走走,这个时候你还随处走走。”   说着,沈氏对着另外一个贵妇露出笑容。   “这便是九娘了?果然天香国色,难怪能得那么他那么好的郎君。”   沈氏笑道,“娘子言过了,她就是运气好而已。”   玲珑听着,“对呀,我不仅天香国色,而且也能说会道,不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未婚夫婿啦。”   瞬时,面前的贵妇一时语塞。   玲珑依然是那一幅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冲面前的贵妇一笑。   贵妇话语里的意思,不过就是她空有美貌罢了,玲珑最讨厌这幅说辞,美貌的确是天生长得,父母所给,强求不来。但是话这么说,她可就要生气了。   贵妇讪笑两声,幸好沈氏拉她过去说话,勉强将玲珑那句话带出的尴尬给化解了。   玲珑坐在那里,手里团扇轻摇,头颅高高抬起,坦然接受来自各方的打量。   她那副姿态倒是让不少打量的人收回了目光,玲珑坐了一会,也和人说了几句话,就端坐在那里不动。   这些贵妇,之前看不上元泓,毕竟洛阳里不缺权贵,一块转头砸下来,都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元泓如果有嫡长子身份的话,或许能让那些贵妇们高看一眼,可惜当年变故,嫡子变庶子。   既然不能继承王位,那么就落了一层,自然不是夫婿的上佳之选。   谁知道,他竟然还能有眼下的境遇。明明之前不显山露水,甚至他回来之前,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是别人的了。   照着苏家的门第,原本是轮不到苏九娘能定上这么好的夫婿,定然是她使了别的手段。   心中泛酸,拿着好话的皮刺她,谁知道她竟然一股脑全受下来,不仅受下来,还刺回去。   原本会以为是个软绵绵的美人,谁知道脾气半点不好惹。   顿时贵妇们全都收拾下心思,不敢轻易到玲珑面前说三道四。   玲珑坐在那里,面上端着笑容。过了一会,见着那些贵妇都老实了,该做什么做什么的时候,欣欣然出去透透气。   屋子里头有火盆,哪怕用的是上好的炭火,没甚么烟火缭绕的味道。但呆久了有些闷热。   她出来透透气,芍药见她出来,立刻给她披上狐裘,将手炉送到她手上。   玲珑怕热怕冷,娇贵身子自然得娇贵的养着。   玲珑慢慢捧着手炉往外走。   外面人多,她热闹瞧够了,她就想要寻个清净的地方。才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身后就响起一片脚步声。   足音沉沉,听着像是习武过的。但是和真正的武夫不一样。玲珑回头过去,见到一个年轻女孩大步向她走来。   玲珑看着她,嘴唇微张,“请问小娘子是……”   她满脸疑惑,可是疑惑里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是皇后的妹妹,于家三娘。”来者不善,直接自爆门第,于显容看着玲珑在听到她家的门第的时候,只是颔首,并没有格外的神情。   “我听说你本事了得,竟然能将修道之人给拉到红尘里。”于显容见玲珑完全不将她放到心上,心中越发恼怒。   明明就是讥讽的话,玲珑听了却粲然一笑。   美人轻挪莲步,“三娘过奖了。”   说着她还微微款款的对她一礼,眉梢眼角的得意,简直呼之欲出。眉间的得意,给她添了几分艳色。   于显容看见,如同自己活活吞下个石头,而且还恰好就卡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简直能把她给憋死。   偏偏那话还是她自己说的。   “你、你……”   于显容是自己跟过来的,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姐姐和她说过,道是渤海公根本就没有意思要和苏家退亲,转靠于家。而陛下也只能提一提,毕竟渤海公和陛下并不是亲兄弟。当年先帝能让平原王停妻另娶,是因为长兄如父,自然能决定下面弟弟们的终身大事。   隔了一辈,自然是不能和先帝那样行事。   既然元泓不愿意,那么做侄子的,就没有把手伸到叔父家乱来的道理。   道理都是清楚的,可于显容哪里愿意就这么罢了。过来羞辱苏九娘一顿也好。   可谁知道,苏九娘竟然这么不要脸,她那话过去直接被四两拨千斤,轻轻带过去了。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以为你有甚么?你甚至比不过我的一根指头!”于显容说着,冲玲珑高高抬起下巴,倨傲的盯着她。   玲珑点点头,“是呀,可就是这样……”   她嫣红的樱唇微张,“他还是不要你。”   玲珑笑看于三娘脸上血色尽褪。她自己就是女人,当然知道怎么捅刀,最能让对方痛的死去活来。   玲珑说完,伸手轻掩樱唇,“我忘了,他恐怕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吧?”   她看着于三娘脸色变幻,知道是自己说对了。   玲珑握住手炉,“我还以为是手下败将,结果连手下败将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爹受的气,我挣回来! 第51章 入怀   玲珑离开的时候, 芍药跟在她身后, 满脸担忧,“九娘子,那样不好吧?”   两位小娘子说话,侍女都躲得远远的。芍药离得近, 一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她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位于家三娘气的脸都白了,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自家九娘给生剥活吞了。   “毕竟那位是皇后家……”   “皇后家怎么了?”玲珑问,她捧着手里的黄铜炉, “她和我说的那些话, 她敢当着别人的面说么?”   玲珑说着,嗤笑了声, “我在宫外听说过皇后的名声, 说是娴静不好妒, 不过依照我看, 那不过是外面说的客气话罢了。一家姐妹, 一母同胞。爷娘教养都是一样的, 就算性情诧异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后宫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今日得宠, 明日来了新人, 那就不知道了。更何况,本朝也不是没有被废的皇后。”   玲珑说得随意,芍药冷汗涔涔,她看了一眼,心里道了声小可怜。看来她这话还是太过大胆,把人给吓着了。   她正要安慰几句,就听芍药说,“奴婢甚么也没听见。”说着,还把手堵在耳朵上。   玲珑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芍药一个,说话的地方,除去主仆两人之外,再没有别人听见。   玲珑伸手出来,在芍药的脸上摸了摸,“别怕。”   她回身过去,慢慢走着。   那些贵妇挨了她那么不软不硬的一下,收起了对苏家九娘的轻视之心,至少是没有哪个,敢在她面前口无遮拦。   那些贵妇和沈氏玲珑说着笑着,看上去,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因为元泓立功的缘故,许多人对苏家也开始巴结起来。   收下的礼,甚至家里的库房都放不下了,还得另外把闲置的屋子倒腾出来做库房。   开春的时候,前方的战事终于算是暂时尘埃落定。南朝北伐已经名存实亡,冬日不适合南朝作战,战线从两朝原本的边境,一路南扩,甚至北朝兵临彭城城下。   皇帝原本有意变成南征,但奈何国库告急,还有粮草也跟着青黄不接,支撑不下去,只好撤兵。   元泓回来之后,受了不少封赏。打仗并不是只要是宗室就可以,彭城王惨败,结果被皇帝一路直接贬谪成了看城门的小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起复的一天。   有彭城王的例子在前,衬托的元泓十分难得。   一直到第三天,他才抽出空来到苏家门上拜见。   元泓已经和玲珑定亲,哪怕还没过门,但关系已经定了下来,算是这家的女婿。   元泓给苏远等人见礼之后,苏远让他坐到身边,问了一下这持续好几个月的战事。   堂屋上,苏家一家大小都在,玲珑坐在沈氏那里,听着元泓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他话语平缓,说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也没有半点紧急,似乎那些不过是旁人的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玲珑靠在沈氏身上,仔细的打量他,她耳朵听着他的话,眼睛仔细打量他。   “你口水收一收。”耳畔突然传来沈氏的低语。   玲珑立即抬头,沈氏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她微微低头,“你看看你,盯着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沈氏的声量很低,只够母女俩能听见,玲珑立刻反手摸了一把嘴角。今天她知道他要来,哪怕嫌弃脂粉污颜色,还是做了一下打扮。要是真的口水流下来了,脸上的脂粉恐怕要糊了。   糊了脂粉的脸,就算是大美人,也不一定能撑得住。   她摸到嘴角,眨眨眼,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氏,“我没有流口水呀?”   阿娘竟然也会骗她?   震惊之下,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忘记压下来了。   顿时元泓述说的声音被什么掐断了,转头看着玲珑。   玲珑觉察到不对,环顾四望,发现家里人全都看着自己,苏远反应的最快,咳嗽一声,低头喝茶。   长兄长嫂坐在那咯默不作声,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苏昙,十三岁的少年,最是讨厌,又看不懂旁人的眼色,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过了好会,“阿姐犯花痴了?”   玲珑操起手边的玉珏丢过去,苏昙躲避不及,额头那儿叫擦出一块青来。   苏昙疼的呲牙咧嘴,伸手抱住额头。   “要你多嘴。”玲珑面色不善的盯着弟弟。   苏昙脑门上挨了自家姐姐的一下,委屈的不行,不知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说的不对,“阿姐……”   “阿姊明明就是在看渤海公嘛,而且还看的走神了。”   玲珑炸开毛,就要扑上来,“你还说!”   家里孩子不多,但苏昙小的时候,还是被玲珑姊代母职管教过,玲珑声音一提高,苏昙的胆子就立刻小下来,坐在那里不动了。   苏远握拳放在唇上咳嗽了一声,“夭夭,我和子先在说正经事,你先等等。”   毕竟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为情困扰过,哪里不明白现在女儿的心思。心里感叹几句女大不中留,转头安抚玲珑。   玲珑嗯了几声,模样看着乖乖巧巧的,“不过我看他,也是一桩正经事嘛。”   话语落下,正好喝水的苏茂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李韶音忙着给他拍背顺气。   沈氏见状,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捏了下。动作很轻,没有什么力道,只不过是让她别胡闹,元泓看到沈氏捏在玲珑身上,神色紧张。   沈氏见着,“夭夭胡说八道,挨这一下不冤枉。”   玲珑回头笑,“是呀,道长别担心,其实阿娘捏的那一下没有甚么的,一点都不痛。”   沈氏一把把人给拉到身边,“不想听,你就回去给我好好坐着!”   玲珑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来。   其实行军打仗也没有什么好说,玲珑对这些兴趣不是很大,但是奈何除她之外,家里人对这些颇为感兴趣。   尤其是苏远,恨不得和元泓谈个三天三夜。   倒是元泓,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其实小辈见识浅薄,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你太过谦了,要是行军打仗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就好了。”苏远长叹一口气,“攻城略地,不管是地形,关隘,敌军防守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当地的水土都要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可难。”   苏远说完,看向元泓,“我听说冬日的时候,南边下了大雪,你没事吧?”   苏远心中认同这个女婿,言语里也亲近了不少。   元泓颔首,“彭城的确是下了大雪,不过不碍甚么,只不过南边雪落地就融了,积不起来,道路泥泞,较为难走。”   “我自小在平城长到几岁,也曾经跟着爷娘去过代郡。已经习惯风雪了,何况军中绝大多数将士也是来自北地,倒也无碍。”   苏远颔首,元泓说着,想起一件事,“我到彭城的时候,曾经问守城的齐军要了当地的柑橘。今日正好带来给岳父岳母品尝。”说着他看向后面的侍从,侍从得令,立刻把放在外面的竹筐叫人抬了进来。   南朝盛产柑橘,此物秋日成熟之后,香甜可口,橘皮还能入菜,祛除肉菜的膻味。   不过这东西北方不产,橘树过了淮北结果苦涩。   “这个怎么……”   苏远有些呆滞,两国交战,他是怎么从齐军那里要来这个的。   “当时兵围彭城,守城的齐军惊慌,就派人和齐军对话。问他们要了这些,不过也不是白要。另外赠予了毛毡等物。那时候天气寒冷,恐怕齐人也需要这个。”   苏远听后,格外感兴趣,问元泓当时齐军是怎么会的。   听完之后,他坐在那里,啧啧两声,“没想到他不善于打仗,但是嘴皮子上的功夫,还真没谁能比得过他们。”   玲珑见苏远滔滔不绝,不知道要什么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她悄悄起身,溜到外面去了,春日里的风熏暖,仔细闻,还能闻到花香。   家里的奴婢,早就照着她的吩咐,打了一个花架子出来,迎春凤凰藤蔓绕着搭好的架子上长,等到花开的时候,满目芬芳。   她喜欢这个地方,侍女们把毛毡之物给她铺上,她就坐在花架子下头。   前几天下了雨,今日阳光普照,正好出来坐坐。也好散散这几日里在屋子里头闷出来的霉气。   侍女把一只鸟笼放在她手边,这下真的是鸟语花香了。她被阳光照着,有些懒洋洋的,就趴在凭几上闭上眼睛。   迷糊中,听到侍女慌乱行礼发出的窸窣声,她还没来记得睁开眼,就听到鸟笼里的鸟啾啾叫了两声,甚至还慌乱的拍打了两下翅膀。   身后就贴上了个伟岸的身躯。   玲珑动了动,闻到熟悉的味道,干脆放开了手臂下枕着的凭几,放任自己躺到他胸膛里。   多日不见,她感觉到他的胸膛似乎比之前更强壮了些。   元泓坐在她身后,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他握住她的手指,她十根手指葱根似得,白嫩如玉。   “你离开好久了。”突然怀里的人出声,她依然闭着眼,感觉到他施加在自己手指上的轻微力道。   其实这几个月并不算短,战事冗长,如果胶着起来,几年都分不出胜负都是有的。到那个时候,就是天大的事,也必须留在沙场上。   领兵打仗的主将,有时候出去三四年都不能回来,也司空见惯。   可是他顺着她的话道,“是的,我离开很久。”   说着,他垂首下来,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玲珑察觉到他的亲昵,扬起头来蹭着他的下巴,“那你想我没有?”   声音娇软,撒娇的意味呼之欲出。   玲珑闭眼满心享受他的亲近,结果听到一声,“没有”、   原本闭上的眼睛立刻睁开了,她两字眼睛瞪的圆鼓鼓的,“没有?”   元泓含笑把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下玲珑连骗自己听错都不行,她立刻青了脸色,伸手往他胸膛上一推,就挣扎起来。   她才要起来,却又被他扣住了腰肢,倒在他的怀里。   “你放开我!”玲珑使劲挣扎,“不是说不想我吗,我去找想我的人去!”、   元泓双手握住她的腰肢,不管她如何挣扎,就是逃不开他的掌控。   他一把捂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给摁到自己怀里去,“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玲珑整张脸都要被他压在胸膛上,听到他话语,扭动了几下,“你不是都把话说明白了么!”   “既然都说明白了,那还有甚么听下去的必要!”   说着,玲珑满心委屈,他在外打仗,她在洛阳等着,提心吊胆,生怕等来什么坏消息。他倒好,不过是问他有没有想她,竟然没有半点犹豫的回她一句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她也不强求了。   玲珑就又要挣扎,元泓把她抱住,颇为无奈,“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想你,除了我呼气的时候。”   玲珑原本的挣扎顿时停住,她在他怀里过了一会,才抬头起来,“你该别是诓我吧?”   这话问得元泓无话可说,他这情话全都说给她听了,无奈之下,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是不是骗你,你自己摸摸看。”   此刻的天已经有了暖意,人人都换下了冬装,穿上了单薄的纱衣,元泓也不例外。他小时候成长于平城,不怕冬日寒冽,就怕燥热。他的衣着竟然是比她都还要单薄几分。   强健有力的心跳,从几层衣襟下传来,传递到她的手心里。   过了一会,他放开按在她的手上的手掌。   玲珑屏住呼吸,趴在他的胸口听了好会,她抬头起来,“我没听出来。”   还没等元泓反应,玲珑的手先顺着他的衣襟摸进去。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浑身上下一个颤抖,还没等反应,她就已经大大咧咧的拉开了他的衣襟,露出大片白皙精壮的胸膛。   玲珑望着眼前的线条,看的目不转睛,他出去这么一趟,比较之前,越发的阳刚硬朗。   “你作甚么!”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免得她光天白日之下,做出别的事。   她胆子之大,他领教过。   玲珑眨了眨眼睛,嘴角挑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样子看得他长长短短的叹气,“我们快要成婚了,到成婚当夜好不好?”   说着他低头下来,在她耳边道,“反正夭夭也亲自验明过,我毫无问题,不是吗?”   言语间,滚滚热浪从他口鼻间涌出,带着那么点白术的味道,在她脸颊和耳朵间流动。难得的,玲珑竟然心跳如鼓,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他临行之前,被她查了个彻彻底底,如果不是他坚持,恐怕那地方都要被她看了个精光。   不过隔着衣物,能勘明的,全都明白了。   玲珑咬住下唇,抬头看向他,见着他眼里浮浮沉沉的那些晦涩不明的情绪,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她难得有这样子,平日里,豪迈比起男子,也不相让多少。现在这么羞涩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他低头下来说。   玲珑听着他的话,有些不解的眨眼。   却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橙子来。   “这不是……”玲珑记得他叫人搬上来的那一筐柑橘。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叫人保存的,竟然一直保存到现在,现在除非是窖藏,不然这些新鲜蔬果都保存不了多久。   “我特意给夭夭留的,比那些都好。”他说着剥开外面的一层皮。   玲珑就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在果物上清理那些白色的须条。   “就这样吧,难得的好东西,吃了也没甚么。”   元泓应了声,掰下一瓣亲自送到她的唇边。既然他如此殷勤,当然不能拂了他的一番美意。   只是橘子落到她的嘴里的时候,那手指在她的唇上无意间一擦。   顿时唇瓣因为这细小的动作就有了细微的麻痒。   玲珑开始只当他无意,可是当他的手指轻轻揩拭她的唇角,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低头,“好吃吗?”   玲珑点头。   她吃过各式美味,可是因为距离的原因,的确很少吃到来自南边的东西,可能摘下来的时候还泛青,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保存到现在,已经熟透了。一口咬下去,全都是甜蜜清香。   元泓头垂的更低,“这个是我亲自选的,可是我还没有尝过它的味道,不知道夭夭可否让我尝尝?”   玲珑见着他俊逸的面庞就在面前,不由得心神一荡,“可是我都吃了啊?而且都是你喂的。”   那个橘子,他一瓣不剩,全都喂到她的嘴里,怎么给他尝尝?   他低头下来,径直吻住她的唇。   她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他亲了个正着,很快他就加深了这个吻。   玲珑反手抱住他的脖子,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鸟在笼子里啾啾乱叫,后来,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他粗重呼吸声。   不知不觉她整个都被压在柔软的毛毡上。他把她的手压向头顶,不经意间,撞到了一旁的鸟笼。   笼子被撞翻,里头的鸟顿时哇哇乱叫。   凄厉的叫声把两人的神智都拉回来。   玲珑喘了几口气,她看了一眼,被他摁在头侧的手,满脸坏笑,“不是说要留在新婚夜里么……”   元泓没料想玲珑这么快就反败为胜,那话他的确说过,可眼下也的的确确动情了。   他垂首下来,“嗯,我说过。”   “君子一诺千金,”玲珑毫不客气,“要守信啊。”   那张嫣红的唇翕张,他低头下来,“我的确守诺。”   然后低头下来又吻住她,把她那些恼人的话,从她的唇舌间一股脑全吞下去。   玲珑只来得及喘息几声,而后承受了。   李韶音和苏茂过来的时候,就撞见两人缠绵在一起的样子。哪怕都是成婚了的人了,看到那个缠绵悱恻的场景,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   苏茂伸手扶住妻子,脸上红透了,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李韶音也是满脸绯红,听到苏茂这么说,她不由自主的点头。   不过她想到婆母的吩咐,“可是阿家那里……”   他们就是奉了母亲的命令出来找玲珑的,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叫不成了。但是怎么交差?   苏茂咳嗽一声,看了妻子一眼,李韶音面上也是满脸红晕。   “实话实说吧。”   说罢,苏茂牵着妻子往前面走去,或许是被那缠绵的气氛影响了,他摩挲着妻子的手,夫妻俩对视一眼,竟然也有了那么些缠绵的味道。   元泓回来一趟,除去皇帝给的休整的时日之外,并没有多少空闲。做中书侍郎的时候,最多是伴驾,要花费的也是笔墨上的功夫。   可他带兵回来之后,就今非昔比了。   皇帝年轻,可是志向不小。南朝和北朝之间,征战不断,都想要将彼此取而代之。皇帝也不例外,征战之中,将才的作用不言而喻。   叔父辈的亲王掌兵,皇帝放心不下,年轻一辈勉强让他放心。   元泓就这么被启用。一日到头忙得见不着人影。有了空闲,他就带着玲珑出来散心打猎。   不多时,元泓极其喜爱未婚妻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春日里是踏春的好时候,元泓在前走着,握住她的手。玲珑为了行走方便,换了一声男装。就连头上的发式全都换成了男子的。不过身形和脸都摆在那里,无人以为她真的是个男子。   邙山脚下,早就已经有了不少人。   邙山上多墓葬,可就是这样,除去那些有卫兵把守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人流如织。   玲珑采摘了一株狗尾巴草,直接冲他脸上扫了扫。   小小的东西扫在脸上,除了轻微的痒之外,并没有别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胡闹。”   玲珑丝毫不在乎还有那么多人,顺着他的力道,直接撞入他的怀中。   虽然两人身后跟着不少的婢女仆从,可是也有不少权贵人家的女眷郎君在此处踏青,看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得纷纷低低私语。   “阿叔!”有一群锦衣少年,冲着元泓这边吹了一声口哨,颇为不怀好意。   玲珑抬眼看去,认出这么一些少年,都是宗室子弟。   “你们也来了?”元泓对那些少年,语气徒然冷淡下来,远没有和玲珑说话时候的煦暖。   “天气好了,我们出来踏青。”这些宗室子弟一边说着,一边伸长了脖子打量元泓怀里的人。   玲珑从元泓怀中抬首,冲他们一笑。   不过是清浅一笑,倒是让这么一群人伸长了脖子,有那么一两个看的清楚的,红了脸蛋,只会冲玲珑傻笑。   元泓眼底戾气翻涌,他一手扣住了她,两人的姿态越发亲密。   她整个人被施加在腰背上的力道迫的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种姿态,在人前展现出来,就连那群不着调的宗室子弟,也看出了不对劲。赶紧找个里头跑了。   “你还真是……”会招蜂引蝶。   元泓低首看着怀里娇俏的人,默默的把后半句给吞下去。   她若不是这般招蜂引蝶,又怎么可能招惹到他。   不过既然招惹了他,就得拿她这一生来还。无论生死,他们都要绑在一处。   “不及你。”玲珑知道未尽的话语是什么,她斜睨他,“我可是记得你还有好几个小娘子,等着你回头呢。”   “为何回头。她们与我何干?”元泓蹙眉。   怀里的人含笑望着他,她心思他向来猜不明白。万千心思全藏在心底,简直比凶险的战场还要诡谲。   他想起那些少年殷勤的眼神,忍不住逼近她。   心头涌出无尽的酸涩,更多的是愤怒。只想要自己一个人看见她,甚至想要把她藏起来,只有他一人能看到她,占有她。而她这双融入了千万星辰的眼里,也只能看到他一人。   “夭夭,你想甚么?”   玲珑专注的目光终于让他忍不住发问。   玲珑伸手指了指那边苍翠的青山,“青山入我怀,”葱白的指尖一转点在他的胸口,转而落到她自己的心口。   “尔入我梦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的情话一向都是满级的!   道长:在病娇的界限试探 第52章 欺负   洛阳城里又多了一份热闹。   洛阳城和前朝一样, 分为内外城, 外城是手工作坊,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内城为宫城和皇亲国戚们府邸所在。   苏家的府邸在内城南坊一代,在内城这个皇亲到处走的地方。苏家府邸并没有占什么好位置。   平常门前也只能算是一般,既没有门可罗雀, 也没有车水马龙。不过前段时日因为元泓, 倒是出了一个大风头。   北朝对南朝用兵,并不顺利,在其他人胜败参半的时候,元泓几乎是一路高唱凯歌,简直令人侧目。   战绩如此, 封赏也格外的丰厚。宫里的中常侍传出消息, 说是皇帝有些想把元泓改封为太原公。   太原乃是军事要冲,重镇之地, 意义格外不同。   因为平原王还在, 之前也没有父子皆为王爵的先例, 爵位上也只有这种变动。另外给元泓添了千户的食邑。   赞赏加封之意, 已经呼之欲出。   元泓立功, 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苏家, 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这几个月,上门道贺的人不知几何。   这日照例有人上门,才到门口, 就见着有长长的队伍过来, 领头的两人衣着华贵整洁, 一看就知道是很有身份的人。   有人认出前头的那位,惊呼一声,“那位不是平原王和清河王么?”   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到了权贵这儿,更是多了几分炫富的意思。交换庚帖放定之后,男方家里会送来聘礼,聘礼自然是不会照着所谓的礼数,尽可能的尽善尽美,场面越大越好。这才能展现自家的权势和对新妇家的重视。   两位亲王骑在汗血宝马上,在宽阔的街道上招摇而过,他们身后就是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   准备好的聘礼都是放在檀木箱子里,置于彩漆木架之上。由人抬着,招摇过市。   两位亲王这个架势,车夫见着,远远的驱车避开。车里的主人也会默许家仆们避开。   要让两位亲王带着这么长的队伍给自己让路,恐怕只有帝后才有这么一份殊荣。朝廷上其他人,恐怕没有这份尊荣。   “哎,那不是你家的车么?”平原王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装饰豪奢的马车,认出是清河王府里的,对身边的清河王道了一句。   清河王闻言,看了一眼路旁的马车,他很快转过头,“是家里的人,无事,还是早些到苏家,免得耽误了你的事。”   方才那辆马车,是女眷所用。王府里的女眷,还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出来,只有王妃。   平原王听他言语冷淡。清河王和尔朱氏关系不好,早已经不是秘密。   “这么多年,还没处好?”   “难道谁都和你家大郎似得,一下山就遇见喜欢的,还能欢欢喜喜娶回去。有些人天生命里相克,被拴在一块,哪怕天长地久,也还是命中冤家。处不来的。”   平原王听到这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气。   “所以你家大郎真是走运。”   清河王一句话让平原王失笑。   男子以大事为重,只要有权势,女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是正妻是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若真是吵吵闹闹,除非其中一人早死,不然相对真是折磨。   元泓这样称心如意的,还真是少见。   平原王一笑,“毕竟是长子,做阿爷的,还是要让他得偿所愿。”   两人在马上走在前面,停在道路边的马车的车廉动了一下,里头有人掀开车廉。尔朱氏从车里探出头来,今日天不亮,清河王就在家里忙活起来了,她还是叫人去打听,才知道清河王竟然要和平原王一道去苏家送聘礼。   此事她不知道,清河王也没有和她说过。她特意等在这里,就是要清河王给她一个说法,谁知一直到他走过去了,也没有等到他的一声。   “王妃,大王已经过去了。”   车旁的侍女见着她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尔朱氏嘴动了几下,直接坐了回去。   她不去看苏家的热闹,令人调转过头,去瑶光寺。   聘礼之前已经送过一次,只是太多,一次全部抬过去,恐怕苏家库房那里腾不出地方,故而分了几次,谁知道最后一次,竟然是有两位亲王送来。   苏远夫妇事先没有被告知,等到家仆来报的时候,好是一阵忙乱。   苏远和沈氏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口亲自迎接,一路迎到堂屋里。   平原王对苏远态度亲近,道明来意,“最近大郎叨扰亲家太多了。”   这段时日,元泓几乎是逮着空闲就往苏家跑,弄得人人都道渤海公极其喜欢这个还未过门的新妇。   苏远听平原王提起来,脸上还有些不自然。   “都是孩子,只要小辈们开心,长辈的,自然是没甚么话要说的。”   清河王听着这话,莞尔,“佳儿佳妇,有福气。”   这话是对着平原王说的。   然而说完之后,清河王看了一眼沈氏。这些年,沈氏都是一直避着清河王,今日是好不容易的打个照面。   苏远察觉到清河王的那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下来。   沈氏笑容不变,“前几日得了南边的新茶,还请两位大王用茶。”   坐下之后,沈氏令人上茶,而后就说起这对新人婚礼巨细。沈氏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除去婚礼之外,绝不谈其他。   清河王开始还偷偷打量她,见她笑容里满是生疏,而且全是对着平原王说话,对他从没施舍过一个眼神。   不禁神色黯然。   平原王察觉到清河王的变化,今日过来,一是表明对新妇的重视,二未尝没有让堂弟去渐渐年轻时候心上人的意思。   谁知见面之后,沈氏对清河王除去一开始的行礼之外,几乎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乎就没这个人。   平原王都有些为清河王觉得尴尬。   奈何平原王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沈氏。苏远在朝廷为官,但家里内外,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是交于沈氏做主。像婚娶大事,那就更要妻子操办。所以一开始,苏远就坐在一旁饮茶不说话。   沈氏谢过了那些聘礼,和人说起婚礼里的细节,“我家蓬门荜户,高攀上大王的门第,已经是万幸了。这些小事上,就不敢再出纰漏,丢了王府的面子。”   平原王连连道不是。   客气了好会,说了会话。平原王见一切妥当,起身告辞离开。   出门之后,见清河王魂不守舍,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玲珑躲在帷帐后,见着平原王和清河王人都走了,这才出来。   苏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明明亲家来送聘礼是好事,偏偏带上一个清河王。   “阿爷?”玲珑出来,见着苏远的脸色,小心叫了一声。   苏远看了一眼女儿,沉声嗯了一声,看向沈氏,“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说着,竟然真的就走了。   苏茂有些意料不及,现在家里,难道还有事能比妹妹婚事还重要的么?   苏茂还要说,却见得苏远头也不回,直接走了。玲珑在后面望着父亲的背影,总觉得父亲的背影冒腾着熊熊怒火。   玲珑之前在帷帐后面偷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苏远这是吃味了。   “阿娘,阿爷身上有酸味。”她凑到沈氏身边道。   沈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她带着女儿儿媳回去,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是看还有没有纰漏。   看了好会,玲珑憋不住冲李韶音使了个眼色。   李韶音会意,随意找了个由头离开,玲珑又遣开左右,直接赖到沈氏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   “阿娘,我看阿爷生气了,要不要把他哄回来?”玲珑眨眼道。   父亲这么多年,对她疼爱有加,她自然也是心疼父亲的。   “怎么了?”沈氏放下手里的卷轴,低头看她,见着女儿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眨呀眨,还真有几分狐狸的妖冶。   “阿爷吃醋了。”玲珑道,“看着挺生气的,阿娘要不说说好话,把阿爷哄回来吧?”   “你这里还一堆事呢,我哪里来的精力去哄他?”   这倒是的,因为玲珑的夫家身份高,所以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说起来也真是,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为了这点小事发脾气。”沈氏对苏远也有些无话可说。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多少年了,竟然还生气。”   玲珑趴在她胳膊上,“还不是因为阿爷心里有阿娘,不是说因爱生怖么。要不是阿爷心里有阿娘,又怎么可能生气呢。”   说完,玲珑见沈氏神情有些松动,“说起来,那位清河王到底怎么回事啊。”   清河王和沈氏的那一段,玲珑听说的很少,有些还是自己猜想的。想起来,玲珑还真有些唏嘘,清河王对她不错,甚至在她小时候,送她入宫,陪那些公主玩耍。   这个可是许多贵女都求不来的。   “有甚么,就是年轻时候的那点事。”沈氏说起当年的事,轻描淡写,半点感情都没有,“不过,我也谢谢太妃瞧不上我。”   玲珑愣住,只听沈氏道,“高门大户糟心事多,更何况还是宗室家里,我对他原本就没有情意,只是碍于身份的差别,不能直接拒绝。太妃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说着沈氏笑了,她扶住玲珑的肩膀,“夭夭是想知道,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不过就是他没有得到过罢了。没有得到过,而且尔朱氏又和他相处不好。所以他一直不忘。”   “别人看着似乎觉得很深情,其实仔细追究起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沈氏说完,迟疑了下,她捧起玲珑的脸,“情爱这事,若是想要处于不败之地,不是你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越多越好。而是要爱自己。”   “想要被人倾慕,那就得爱自己。将自己放到卑微的处境上,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旁人恐怕都懒得看一眼。”   “你也是,不要把这个看的太重,他爱重你,夫妻恩爱,那自然最好。如果他志不在此,相敬如宾,和睦相处也行。反正不要把心思全都放在情情爱爱上。他爱你,那最好。若有变,那么你就转向别处。”   “反正这世上这么多有趣的事,你随便挑一件来做,都比情爱有意思。”   “如果你要是为了情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玲珑点头。   她抱住沈氏,“阿娘说的,儿都记住了。”   她才不会陷入母亲说的困境,她自小骄傲习惯了,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自尊去哄人。幸好她先把元泓给一把拉入红尘的泥沼里。   元泓过了两日过来。   其实成婚之前的一个月,新人最好不要见面,不过元泓自持曾经是出家之人,不将这些世俗规矩放在眼里,而且他上门的时候,那一幅谦虚的姿态,苏家人也不好把人给打出去。想着反正就要成婚了,让他去见玲珑。   元泓来的时候,玲珑正在研究平原王的聘礼。   玲珑最喜欢的就拆别人送她的礼物,拆的时候格外有成就感。   元泓进来,便听到玲珑嘴里啧啧啧,走进去一看,就瞧见她对着一株有等人高的珊瑚树,左右打量。   她瞧的很认真,甚至他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   元泓伸手揽住她的腰,“看甚么?”   玲珑冷不防被他抱住,听到他声音,紧绷的身体软下来,她指了指面前的珊瑚,“你阿爷出手可真大方。”   这么一丛珊瑚,成色上佳,价值都不知道有多少。   “喜欢?”他抱住她问。   玲珑点点头,她最是喜欢靓丽的颜色。这珊瑚倒是投了她的喜好。   “那就好。”   “我听说,这珊瑚树,说不定宫里都没有几株,大王出手也太大方了。”玲珑说着,还伸手摸了下。   他笑了声,“既然你喜欢,那就太好了。”   “难道不会觉得太过破费了么?”玲珑说着又看向旁边从库房鼓捣出来的东西,又整颗碧绿玉料雕刻而成的蔬菜。   从库房里倒腾出来的,一件件几乎都是绝世珍品。   玲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过来,“这么多好东西,我都不敢收了。”   “收下便是。”元泓伸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对于元泓来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只有玲珑喜欢,或许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价值。   “不过就是,还算是得趣的玩意。你喜欢是最好了。”   他说着,低头下来,“要不要我们出去走走?”   玲珑扶住他的手臂,“行啊。”   有元泓带着,沈氏也没有阻拦。元泓直接领着玲珑骑马奔出了门。   穿过洛阳城中那条笔直大道,一路直接出城。玲珑不知道元泓究竟要去哪里,但还是骑马跟在他身旁。   最后出城十几里之后,终于停下。   玲珑见他拉住了马头,听他一句,“到了。”   下马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发现是一处墓葬。墓葬建造的颇为豪气。   玲珑看到这处墓葬,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想。   守墓人听着动静出来,见着元泓和玲珑,连连下拜。元泓摆手让人下去。   贺若氏的墓有专人看守打扫,每日贡品都是新鲜的。   元泓跪下,对着墓碑磕头。   “阿娘,儿回来了。这是儿即将要娶的新妇,阿娘觉得,她是不是很好?”   玲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对着墓碑说话。   “儿如今也要娶妻成家,阿娘九泉之下,请放心。”   “是呀,”玲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贺若氏,“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一定也不让旁人欺负他。”   她嘴里的旁人,自然就是徐妃。   元泓不由得笑。   “是呀。她会照顾儿的。”说完,元泓和玲珑重新将墓碑面前的贡品重新换过,再将周围洒扫一遍。   玲珑采了些花草供奉在墓碑前。   “如何?”玲珑转头过来,满眼发亮。   摆放在墓碑前的花草,是她精心搭配过的。   元泓见后,点了点头,“果然好看。阿娘一定喜欢。”   玲珑顿时就笑了。   “那就好。”玲珑似乎也很满意,她冲元泓一笑。   元泓握住她的手。   回来的时候,玲珑去拉马,谁知元泓抢先一步,把她手上的马缰接过去。   玲珑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元泓咳嗽一声,脸上的笑容颇为不好意思,“我们同乘一骑吧。”   玲珑上下打量他,绕着他转了几圈,那眼神看的他浑身上下汗毛都要立起来。   “道长,不正经了啊?”她嘴里啧啧有声。看上去就是满脸的不怀好意。   “若是不愿……”他说完,抬头就见到她双眉挑起,伸手勾过她的腰肢,压在她耳朵边道,“小娘子那番话,想来是不愿意了?”   玲珑挑了眉,“是呀。不愿意。道长要如何?”   他垂首下来,“小娘子怕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说完,一把扣住她的腰,直接翻身上马。   他骑马的时日,比玲珑要长的多,三四岁就被放在马背上,到了这个年纪,在马背上简直来去自如。   玲珑腰腹被他一手臂勾住了,翻上马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他口里一声清叱,马匹跑动起来。   玲珑不爱和人同乘一骑,因为骑马很容易出汗,自己身上都黏糊糊的难受,更别说两个人贴在一块。   马背之上,很难有保持距离,加上颠簸不止。肌肤摩擦,几乎是不可避免。   玲珑听到他叱马的声音,有些沙哑。春衫单薄,摩擦间,玲珑感觉到些许异常。她平常嘴上花花,手上也不老实,喜欢对他上下其手。可是现在这样,那触感开始还若隐若无,后来越发清晰,再加上在马背上,躲也没地方躲,直接被戳了个正着。   玲珑难得尴尬,脸上有火在烧。   “慢点,你慢点!”玲珑道。   元泓一手揽住了她,嘴唇压在她的耳畔,“怎么慢些了?夭夭不是最喜欢快意驰骋的么?”   玲珑骑马喜欢一顿撒欢似得,飞快冲过去,现在她只恨自己之前的喜好怎么都被他一顿全看了去,现在他搂住她不放,照着她的喜好,轻薄她,偏偏还说不出别的。   “夭夭。”元泓扣住了她的腰,那力道很大,几乎完全挣不开。   两人身体在颠簸之中越发贴近,玲珑面红耳赤,她张开口就要说些话,谁知马儿一阵疾跑,吓了她一大跳,整个人都往后仰。一下就砸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他终于难得的,主动侧首吻住了她的脸颊。   玲珑惊得双手乱动,被他一手按住,他略带喘息的压在她耳边道,“别乱动,夭夭难道想要掉下马么?”   掉下马,不死也残。玲珑顿时一个激灵。   “你欺负我!”她感觉到那异物感还在,回头抗议。   元泓笑了,“那前几次,夭夭欺负我,要怎么算?”   玲珑顿时哑口无言。   “欺负男人,那叫欺负么?”玲珑反驳。   他此刻已经拉了马缰,马儿通人性,缰绳一拉,便缓缓放慢了速度。不过带来的侍从都已经被甩到了后面,这时候就算回头看,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哦,既然如此,那还是我欺负夭夭好了。”   玲珑有些意外,“今日竟然这么不正经了?”   玲珑说着,伸手在他手臂上捏着,奈何他一身的腱子肉,一手下去,捏不起什么来。   “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你可正经了。”   元泓垂眸听着,他垂首下来,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其实那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伤,而且脸也伤到了,鼻青脸肿。我一时半会的,除了能分辨出你是个女子之外,看不出你美丑。”   玲珑一愣,她那时候腿骨断了,身上也有好几处伤,浑身上下不能动弹。但没想到竟然是鼻青脸肿。   她当时想到自己脸上伤到了,竟然真的有他说的那么惨?   玲珑一想到自己当时打算色诱他,让他对她有那么一点别样的感情,能照顾到她家里来人。顿时浑身上下羞耻的不行。   “你说的是真的?”玲珑满脸僵硬。   元泓回想她当初醒来的时候,面上有青肿,却依然不改艳色。不过那时候她的美色看在他眼里,虚无缥缈。   他颔首。   玲珑呀的一声尖叫起来,她回过身,伸手就在他身上捶。奈何马上实在是太不方便。她气哼哼的回身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马拉停,就跳下去。   留下元泓一人在后面。   一想到自己那时候竟然是鼻青脸肿,玲珑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一直都都是姿容靓丽。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一段。   不行,气死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欺负男人,那能叫欺负么!   道长:双标 第53章 不安   玲珑下了马, 打算就这么走回去。元泓见状, 从后面追上来。   她摆明就是生气了,他伸手拉她,结果玲珑手臂一抬,就躲了过去。   玲珑的性情, 元泓到了现在, 已经了解了不少。她最是好姿容,哪怕在家里,哪里都不去,都会把自己打扮的整洁。   “其实那时,我不管心人的美丑。”元泓迟疑了下, 花言巧语, 他并不擅长此道,心里怎么想, 嘴上就怎么说。至于别的, 他也不会。   “我喜爱你, 并不是因为当初见你的容貌。”   原本在前面走着的玲珑突然顿住, 她回头过来, “说的好听, 要是我当时形容丑陋,恐怕你都不想对着我吧?”   一句话说的元泓哑口无言,过了好会他道, “要是我生的粗鄙不堪, 难道夭夭会多看我一眼?”   这话一下正中玲珑死穴。她还真的不是什么透过表面看实质的人, 要是容貌不出众的,恐怕别说这个人,就连姓名都不会在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   说起来,当时她摔成那样,元泓还是出手救人,她人躺着,却已经是见色起意。   还是她更恶劣些。   玲珑站定了,他从后面追上来,抱住她。春日的阳光比往年还要灿烂,他抱住她的时候,浅淡的汗味也传了过来。   知道自己行为过分,还被他点了出来,玲珑整个人都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不过她一动,就被他抱紧了几分,玲珑仰首,“放开啦。”   他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放了,你岂不是跑了?”   玲珑竟然无言以对。   元泓把她打横抱起来,“和我回去。”   玲珑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么一句,立刻回道,“我凭甚么和你回去啊?”   “就凭你在我阿娘墓前说的那些话。”他斜睨着她,“难道夭夭都忘记了?”   逝者坟前说的话,简直比对活人说的话,还更有约束性。活人也就罢了,若是连死人都骗,那简直道德败坏,完全没有救了。   玲珑感觉自己简直是作茧自缚。想要反驳,却嘴里说不出一个字。   元泓含笑望她,而后抱着她上马,之前两人坐在一骑上,姿态亲密,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对着其他女子没有半点绮念,但是她就不同了,她看着张牙舞爪的,可是他动情的时候,她就有些害怕。   他让她在自己身前侧着身子坐着。   多少能让她少点尴尬。   玲珑在马上迟疑了下,伸手环住他的腰。   她的亲近让他生出几分缱绻。   后面的家仆赶了过来,见着前面两人缠绵在一块,顿时悄悄的跟在后面,不敢靠的太近,生怕打扰到他们。   “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成婚了。”说起此事,元泓的声音听着都有些如同在梦中,满心的欣喜。   “是呀。”玲珑说着,“升官新婚夜,全都被你占全了。”   元泓莞尔,他的手抚在她的背上,“可能上天觉得我前一段时日,实在是太过寂寥,所以才让我遇上你,将我没有的,全都还给我。”   这些话语,他说的平常,可是里头却含着不易察觉的甜蜜。   他伸手将她揽住,口里叱喝一声,就带着她回洛阳城里。   到了洛阳城,玲珑在他怀里扭动了几下,想要骑到自己的马上去。两人就这么贴着,私下没什么,到了人前,那就有些羞耻了。   可惜元泓对此不为所动,任凭玲珑在自己怀里扭动,就是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闹得有些厉害了,就低头下来,在她略有些濡湿的发鬓上落下一吻。   他这么做的时候,正好就在洛阳城里的大道上。   洛阳被先帝和今上经营十多年,相当繁荣,石板大道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各色人等。   元泓一行人一看就不是平常身份,行人纷纷给他让路,也不敢轻易抬头见他。   他低头见着她难得老实,不到处点火,干脆在她的额头上啄了几下。   “大庭广众的,你干甚么呢。”玲珑小声抗议。   “以前你不是也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丢定情信物么?”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尾指上戴的银戒。   银戒对于他来说,过于娇小,只能堪堪戴在尾指上。不过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才不是呢。”玲珑反驳,那时候她就是想要撩拨一下,对付这种仙风道骨的人,最能让他破功的是什么,自然是大庭广众之下。   元泓叹气,把手伸出来给她看,“这个难道还不是么?”   玲珑看着被他戴在尾指上的那枚银戒,呀了一声。   她环顾左右而言他,结果被他一手把脸给掰了过来。   “这个忘记了?”   玲珑摇头,她总觉得要是她真的忘了,元泓难保不对她做出什么来。   “你知道送这个有甚么含义么?”元泓心里升起了几分希翼。   玲珑倒是知道现代送男人戒指,是很暧昧的。不过这个时候,到底有个什么讲究,她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个东西,除去在鲜卑和胡人里,其他地方的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   玲珑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她听到他的呼吸声沉了下来。   “不知道,但是此物却是我贴身戴着的。”玲珑抬头起来,目光对上他的,“难道你不喜欢么?”   一句话让他绽出笑容,他他伸手揽住她,“我很喜欢。”   过了会,他又道,“此物在鲜卑人里,是许婚之物。”   玲珑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有想到,她眨了眨眼,“这、这还……”   “这还是天注定的,不是?”元泓低头问。   玲珑点点头。   元泓忍不住笑,因为在外面,不好表露过多,他圈着她的腰,“反正你先出的手,万万没有独身其外的可能。”   玲珑叹气,元泓听到耳边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可是后悔了?”   “是呀,后悔怎么没早些动手。”玲珑真是怕了他。   元泓这才满意。   婚事已经逼近了,原本住在外面的元泓都暂时搬了回来,平原王府里,早就准备起来。到了此刻已经万无一失了。   所有的事,一切都出自徐妃的操办。   平原王对此事极其重视,毕竟这是长子婚事,徐妃操办之后,他自己还要亲自过目一遍,力求尽善尽美。   平日里不管家里事的人,一旦过问,便叫人措手不及。   忙碌下来,连续好几日都睡不好觉。   徐妃这么一番忙乱,脚上都肿了。   张氏叫人请来医官看病,这个算是徐妃的老毛病,医官过来看了,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开了药,吩咐不能劳累过度。   “阿娘。”元彩月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徐妃靠在那里喝药。   她跑过去,徐妃放下药碗,她靠坐在那里,“你来了?”   元彩月颔首,伸手过去把徐妃的药碗接过去,“阿娘,舅家的人,儿已经叫人送走了。”   徐妃的父兄死了之后,徐家里就改换了主事的门庭。高门大户里,虽然不至于像有些人家吃绝户,但也温情有限。留下来的那些侄子,被族人们养大之后,就看自己的本事。   这个世道,若是没有贵人相助,光是想要靠自己的本事往上爬很难。到了现在,还在熬资历。   人情冷暖,到了现在,徐家上平原王的门也少了。   “嗯。”徐妃坐在那里,应了一声。   元彩月看着正在给徐妃揉腿的侍女,心下不满,“阿娘这么劳累,阿爷却是不闻不问。”   “不是不闻不问,”徐妃面上平静,她坐在那里,看着女儿为自己抱不平,眼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半点的笑意。   不过那笑意很浅淡,落入眼里,一下就没有了。   “你长兄的事,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元彩月听闻,顿时就变了脸色,“自从长兄回来之后,阿爷待阿娘,就一日不如一日。”   徐妃笑看向元彩月,“这不正常么?”   元彩月张了张嘴,过了好会,元彩月看了一眼侍女,侍女退下,她拿起一旁的玉捶给徐妃捶腿,“阿娘。”   “长兄这样,还会顾及我们吗?”   元彩月知道徐妃和元泓的恩怨,现在元洵封世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可元泓却已经崭露头角。   “外面都在说,阿爷有意让长兄……”   “胡说八道。”徐妃躺在那里开口,“你阿爷倒是想,可是朝廷认吗?”   “可是朝廷,也没有让阿兄做世子呀。”   这话让徐妃一下从榻上起来,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平原王这段时日,对她阴阳怪气,百般折辱,想来是想要替死了十多年的死鬼来折辱她。   她只剩下王妃的尊荣,平原王恐怕是看中了这个,所以才会在她脸面上踩来踩去。开始还难以忍受,可是想到元洵,打落牙和血吞。   只要儿子能被立为世子,那么吃再多苦头,也是值得的。   可是等了这么久,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才是尽头。   “阿娘,阿爷恐怕是不行了。”元彩月在徐妃耳边轻声道,“其他阿叔家,似乎又不愿意管这事……”   其他宗室家,平常混在一起吃喝玩闹倒是可以,但册立世子一事上,全都是自家做主。关系实在亲近的,才会提上那么一两句。   徐妃眉头紧皱,手掌握成了拳头。   “你阿爷是厌弃我了。”徐妃想起元泓回来之前,自己的布局还算稳当,但是元泓回来之后,可能是人在跟前,不断提醒平原王当年往事,弄得他拿自己出气。   “看来,世子之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说着徐妃转头看向女儿,她目光幽深,莫名看得元彩月心惊肉跳。   不知为何,元彩月觉得,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些论斤的打量。   还没等元彩月说话,徐妃已经收回目光,恢复到了之前矜持的样子,似乎那一眼的打量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时日在元泓的期盼里过得极慢,但对玲珑来说却极其快。   婚期逼近,已经逼到鼻子上了!   玲珑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要作为新嫁娘的觉悟,沈氏和她说了不少在婆家应该注意的东西,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几乎是连着摆在那里,库房那儿都没脚下地了。   她每日里除去和母亲沈氏学新妇的规矩,就是被元泓带出去厮混。   就算是那新妇的规矩,她都没学多少。她不善于忍耐,或者说,她自小就是个看菜下碟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就可能把人家的老底都给掀翻了。   等到婚期临近,徐妃派人过来送东西,玲珑突然想起元泓家里还有这个讨厌的后母。顿时不知道哪里不对,哼哼唧唧着不想嫁了。   李韶音把婚服送过来的时候,瞧见人不对的。   元泓身上有爵位,嫁给他,婚服首饰不能用平常的,另有形制。李韶音把衣裳送来,就见着芍药一脸诡异,还没等她问呢,玲珑就抓住李韶音的袖子,“阿嫂,我不想嫁了。”   李韶音当即被她这话吓得脸色发白,放下衣裳,跑去把婆母找了来。   沈氏一进门,就见着玲珑红着眼睛坐在床上。   一脸的小可怜模样,玲珑望见沈氏,立刻伸手出来,和孩子要抱似得,“阿娘!”   沈氏的一腔火气,在看到玲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顿时就消散了个干净。   沈氏伸手把她抱住,“你又怎么了?”   沈氏拿着玲珑很是没办法,当初说要嫁的人是她,现在说不想嫁的也是她。这左右全都被她给占了,她都不知道要拿女儿怎么办!   玲珑两手径直抱住沈氏的纤腰,“我有些怕。”   “我不想嫁了。”   这话玲珑是带着哭腔说的,被门外面的苏昙给听了个正着,苏昙立刻踮着脚尖一路跑远了。   “又在说胡话了。”沈氏抱住玲珑,“当初我怎么记得,是你哭着喊着要嫁的?”   玲珑哽咽了几声,“我才没有呢。”   沈氏低头下来,“哦?那是阿娘记错了?”   玲珑心虚的挪开自己的目光,她嘤嘤两声,“我不想离家。”   沈氏叹气,“现在知道家里的好了?”   玲珑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之前都是好端端的。可是婚期越是迫近,她就越怕。每个人都告诉她,嫁出去之后,要注意什么,似乎她去的是个龙潭虎穴。   只要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玲珑这才慌了。   玲珑舍不得父母,也舍不得家里的兄弟,两眼红红的,气都提不上来。   沈氏坐在她身边看着,过了好会,叹了口气,伸手在她的发鬓上摸了摸。   “你既然要出嫁,自然是要经历过这么一回。”她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当初我嫁给你阿爷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过。”   玲珑听着,依偎在她身旁。   “我不想离家了。”玲珑带着哭腔开口。   沈氏哭笑不得,“这哪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别家都还不能这么胡来呢,何况是亲王。”   “这是你自己挑选的人,爷娘也没办法。”   玲珑抱住沈氏,把自己整个都塞到沈氏的怀里,“我就是怕,怕自己成了外人。”   说着她还是害怕,“在那个家里,我就只认识他一个……”   沈氏到了这个时候,明白玲珑不是后悔不想嫁元泓这个人,而是担心自己成了外人。   沈氏心下有些欣慰,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心里还是爷娘兄弟嘴重要。   “傻孩子。”她叹气,“你既然选择了要嫁,自然没办法了。”   玲珑往她的怀里钻的更深,“阿娘,我怕。”   沈氏叹气,在她长发上轻轻摸了摸,“我和阿爷都在洛阳,不要怕,到时候有事,你回家就是了。”   “夫妻是缘分,能相处的来,固然最好。若是相处不来……那就回来。”沈氏在玲珑耳边道,“反正家里总有你的地方。”   玲珑听了,泪眼朦胧的。   母女相拥了一会,还没等玲珑说出话来,芍药倒是跑了进来,“夫人,九娘子。渤海公,渤海公他……”   然而话语还没说完,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已经从外面传来,而后门就被直接推开。   元泓直接从外面进来。   沈氏看到元泓,有些惊讶,她看向跟在元泓身后的苏昙。   “渤海公,你这是在干甚么?!”沈氏怒道。   苏昙听说玲珑有些不舒服,过来探望,谁知就在门外听到那么一句。苏昙这些日子颇受元泓照顾,甚至元泓还给他送了一匹西域宝马。   听到姐姐哭哭啼啼说不想嫁了,立刻跑出去找元泓。   婚期都快要到了,一切都准备妥当,结果自家姐姐说不想嫁了。苏昙立刻去找元泓。   元泓看向哭的两眼红彤彤的玲珑,对沈氏一拜到底。   “阿娘。”苏昙蹭到沈氏身边,沈氏看一眼苏昙,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她狠狠瞪幼子几眼。   沈氏看了一眼玲珑,“你和渤海公好好说。”   玲珑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沈氏带着苏昙出去的时候,沈氏看了一眼元泓,元泓依然保持那个恭谨的姿态,“渤海公,夭夭只是想家里人而已,并非是要废掉婚约。”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就那么几日要成婚了,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悔婚。   沈氏看见原本紧绷的背脊,顿时放松下来。   苏昙想笑,结果头上被沈氏结结实实敲了下。沈氏和苏昙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两人。   元泓起身,看着玲珑两只红彤彤的眼睛。   “夭夭。”他所有的心绪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顿时之化作一声叹息。   玲珑见着他,伸手出来,“我害怕。”   她鲜少有这样的样子,他坐过去伸手抱住她,“怎了?”   他听到苏昙说,她想要悔婚的时候,哪怕眼下春光明媚,他也如同置身寒窖里。顾不上其他,直接赶了过来,直到听到沈氏说的那话,心才放了下来。   “怕甚么?”   玲珑把自己的担心一股脑说了,“要不你就跟着我住在家里得了!”   元泓两手环住她,手掌和哄孩子似得,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夭夭,是想我入赘?”   玲珑从他怀里抬头,“才不是这个呢。”   能让宗室入赘,恐怕她还没这个本事。   元泓在她脸上捏了捏,她脸上泪痕犹在,拿起袖子给她擦脸。   “泪水不及时擦去,会把肌肤泡坏,到时候可疼了。”   玲珑抓住他的衣襟,“我不想离开爷娘。”   元泓在她背脊上拍了又拍,“入赘怕是行不通,不如这样,鲜卑旧俗里,有新婿在新妇家为岳家做几月的劳役。不如……”   “那平原王还不得把我们家给铲平了呀。”玲珑在他怀里闷闷道。   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   元泓低头下来,伸手将她脸上残留的泪水擦干净。   他低头凝视她的时候,玲珑心里因为婚期逼近,而生出的恐惧在他的凝视里渐渐消退。   他上门的时候,是她自己决定嫁的。现在这样,应当算是如愿了。她反手两把,把自己的泪水擦干净了。   “那我要时常来见阿爷阿娘。”   元泓颔首,“一切都听你的。”   他是男子,但少年时候离家,知晓她心中此刻的彷徨,“夭夭想甚么时候回来都行。”   “那要是王妃不肯呢?”   元泓低头下来,“夭夭难道还会怕她?”   玲珑两眉倒竖,“自然不是!”   她还记得自己在贺若氏墓前的话,“我都和阿家说了,要保护你不被她欺负呢,怎么可能怕她!-”   元泓笑了,捏捏她的鼻子,“既然如此,那不就好了。”   他心里算了下,婚礼只有那么几日,几日看似很短,可是对他来言,简直度日如年。   “我答应夭夭的,一定会做到,所以夭夭也不要伤心了。”   他希望她那日嫁给他的时候,平安喜乐,心里只有他和满满的欢喜。   玲珑嗯了一声。   元泓是被苏昙亲自送出来的,元泓看着苏昙,“以后夭夭若是有不高兴的,尽管来找我。”   “可是,若是姐夫事务繁忙怎么办?”说着,苏昙发现,自家阿姐就要嫁过去了,这几日还能有什么变故?   元泓笑而不语,在他肩头拍了几下,上马回府。   父母在,婚礼就必须在王府中办,元泓也搬了回去,下马入门,就遇见了元洵。元洵看见他,脸色并不好。   元泓和元洵,名为兄弟,实际上只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听说阿兄白日里直接奔到新妇家里去了。”元洵开口就言带讥讽。   元洵对这个极少谋面的兄长没有半点亲近之心,更何况,他生母因为元泓的缘故,在父亲那里失宠,更是怨怼。   “阿兄这样,倒是让我大开眼界。难道兄长如此迫不及待?”   元泓听这话,眉眼间染上煦暖的笑意,“是呀,我的确是迫不及待。”   说着,他伸手在元洵的肩膀上拍了好几下,“这个你没法知道,等你娶妇的时候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着两个去结婚! 第54章 婚礼(一)   晚春三月, 天气反复无常, 但比起冬日,多少好了些。   这个时候办喜事最适合不过,初春带寒意,夏日里太热, 人在外面走几步就困乏, 秋日里,更不是什么好时候,秋季主杀,一年到头除非是十恶不赦斩立决的,都在这个时候进行处决。弄得到处都是血腥味, 还别说这个时候, 接近年尾,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   冬日里就更不用说了。   算来算去, 还是晚春最好。不冷不热, 也没有那么多的蚊虫。   苏家上下已经忙碌起来, 婚礼是傍晚时候来接新妇, 但已经准备了大半年。   因为和宗室结亲, 所以一切都要准备得万无一失。白日里, 迎亲队伍还不会来,所以一切都还如常,只是会检查一切有没有缺少的, 或者哪里有什么纰漏。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可是玲珑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婚礼在夜里, 这一晚上,恐怕新人都别想要睡。干脆白日的时候多睡一会,到了晚上能有精神多撑一会。   沈氏一大早的就过来了,长媳原本也要在她身边伺候的,有些婆母年轻时候受够了来自长辈的刁难,等到媳妇熬成婆,就变本加厉的折磨媳妇。沈氏没有这个变态的喜好,早就让李韶音去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的。   她让侍女们放轻了手脚,不要出声,自己坐在床边看玲珑睡的香甜。   玲珑昨夜睡的不早,但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过了好会,她动了下,原本紧闭的眼睛动了下,玲珑看到沈氏,没有急着起来,反而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甜甜的叫了一声,“阿娘。”   沈氏颔首,“醒来了?要不要再睡一会?”   说着,她给玲珑理了理被子,“今日夜里,恐怕你要睡不成了。”   玲珑摇摇头,她坐起来,“再睡也睡不着了。”   沈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颔首,叫人过来给她梳妆。玲珑看到那边准备的婚服,已经各种首饰。   婚服昨日就被芍药亲自盯着,让人熨烫整齐,现在方方正正的叠放在那里。   婚礼,说不上一辈子只有一次,但不管古今,都是人生大事。必须大操大办。   玲珑随便吃了点东西,沈氏把人拉过来,该说的,该叮嘱的,早就在之前叮嘱过了。现在人在面前,今夜之后,就要嫁到别家去了。   过了好会,沈氏道,“你既然要嫁过去,那么之前你和他相处的那一套,就不能用了。”   玲珑咦了一声,她有些意外,“阿娘?”   沈氏伸手在她额头上就是一戳,“你是我生的,你在外面如何,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玲珑捂住被她戳过的地方,满脸心虚。   “成婚之后和之前不一样。你就别用那几招了。”   玲珑干笑几声,“早没有了,阿娘。”   她对如何对付男人,有不少心得。知道结婚前后是不同的,之前让他记挂在心,靠的就是撩拨,却一直心思在外。   不成婚还好,一旦成婚,就不能这么干了。   沈氏打量她好会,玲珑连忙坐好了,她低声道,“阿娘放心,儿清楚的。”   该怎么做,她心里都知道。夫妻相处,不尽相同,但本质却都是一样的。   沈氏凝视她,过了好会,终于点头。   沈氏拿过一只盒子,盒子用料精美,拿在沈氏的手里,玲珑都能闻到一股香味。香味浅淡,但足够人能察觉的到。   抽开上面的木板,拿出来,发现是一卷画轴。画卷展开,上面是交缠的男女,以各种不同的姿势。   这些玲珑早就看过了。而且更为鲜活,各种激情四射。   这些画在画上的,玲珑看在眼里,最开始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就没有半点波动,不过和母亲一块看这个东西,总觉得很是尴尬。   玲珑忍不住脸上一红,头都转过去。   沈氏却不让她躲闪,伸手就把她别过去的脑袋给转过来。   “夫妻敦伦,这是大事,不要在这个时候害羞。”   玲珑声如蚊蚋,“这个,这个我都知道了。”   沈氏一愣,脸上也不由得隐约有些发烫,“知道又如何?你……新婚夜里,按道理来说,他应当是会怜惜你的。但你也要有所准备,不然难捱的很。”   玲珑点头,沈氏把她拉过去,“渤海公之前洁身自好,我仔细令人查探过,他不用侍女,更加没有侍妾。”   这些沈氏早已经探明,知道的时候,险些以为元泓有断袖的癖好。   幸好细细查探之后,发现元泓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喜好。若真是有这种癖好,根本瞒不住,藏得再深,也会有蛛丝马迹。   “他恐怕没有经验,而夭夭你也……”   “就算他再想温柔,恐怕头脑一上来,到时候也难以控制局面,你倘若还不知道些,受苦的是你。”   玲珑点头。她咬了咬唇,突然笑起来。   “你在笑甚么?”沈氏问。   玲珑在沈氏耳边说了几句,沈氏哪怕儿媳都有了,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伸手就在女儿的肩膀上捶了两下。   “你还真是……”沈氏想起之前玲珑说的话,脸上的红晕未消。   玲珑笑的欢快,“阿娘觉得,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是不是有道理,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了。”   沈氏说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们年轻,不知道节制。渤海公也就罢了,但是你还年少,这种事多了,对你的身体有害无益。”   “那阿娘呢?”   沈氏要抓住玲珑掐了,但是玲珑满脸乖巧的趴在她身旁,沈氏叹气,“阿娘出嫁的时候,都已经年近二十了。你阿爷也待我很好。”   说着,沈氏理了理她的发鬓,“你年岁还小,及笄没有多久。虽然说常有小娘子几岁就出嫁了,但过早生育对女子到底不好,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你和渤海公说说,他是真心喜爱你,不会马上就要你生孩子。”   玲珑听着,越发觉得,这世上最真心为她打算的,可能就只有她的父母了。   玲珑一头钻到沈氏的怀里,“要是他不答应,我就和离回来。”   “反正家里总是少不了我的地方。”   沈氏抚摸她的长发,“也别老是想着,过得不顺当就回来。毕竟兄弟手足之间,都都有打架的时候,夫妻之间拌嘴也是寻常。记住,夫妻之间,哪怕再恩爱,也有要磨合的。爷娘都疼你,但也不要仗着脾气乱来。”   玲珑嗯了几声,“阿娘,儿都知道了。”   沈氏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玲珑说,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傍晚,当夜幕落下。平原王府已经是一片灯光,亭台楼阁,全都挂上了灯笼。   此刻早就不尊崇古礼,婚礼都是热闹为上。   元泓早已经换上了官服,北朝娶妻,男子所谓的喜服,绝大多数都是公服,就算平民娶妻,也能暂时穿最低官阶的公服。   到了算好的良辰吉时,元泓领着身后的傧相,浩浩荡荡向苏家而去。   下聘的时候,平原王领着清河王,两位亲王一同去下聘。到了迎娶的时候,元泓领着一群官家子弟前去迎娶。那些傧相有好些都是出身宗室的年轻儿郎,还有些也是出身高贵的子弟。   这么一群队伍,浩浩荡荡,直接开向苏家。仆从的火把融融,将道路两旁的道路照的通亮。   “我听说,左丞年轻的时候,可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元朗坐在另外一匹马上,阴阳怪气的,“不知道这时候,苏家里如何如同大敌临头呢,”   元泓回首看了一眼元朗,他笑而不语。嘴边挂着一抹笑,那笑看在元朗眼里,如同一拳头全部都打在了丝绵上。   那话原本就是让元泓忐忑,谁知元泓这么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简直是一拳打出去落了空。   其他宗室子弟立刻打着哈哈,把人拉开,将元朗给挤到外面去,大好的日子,要是出个什么事儿,简直丢脸。   按照往例,到了苏家门前,大门紧闭,门前两个看门的护院都没有。左右空空荡荡,甚至门口连灯笼都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要不要我们先去探探路?”有人艰难了吞了一口唾沫。   这娶妻于男子来说,之前都谈的顺利,但到了迎娶的这么一天,简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开始的一道,也是最难的一道,就是冲破女家的限制,跑到院子里去。   照着规矩,只准新郎一人前往,带来的傧相全都留在门外,只要新郎官没被打死,他们就不能出手。   元泓去敲门的时候,后面带来的傧相,目送元泓过去,简直像是送他一人去对战千军万马一般。   元泓敲了敲门,发现里头没有声响,再敲了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跟着门一道打开的,就是一兜棍棒。   里头全是提早到苏家的各家女眷,几乎是什么人家的都有。   这些女眷手持棍棒等物,笑哈哈冲着元泓就是一顿好打。   “啊呀呀呀!阿叔小心!”   中门大开,门内的景象被外面的傧相们看了个正着,一时间尖叫连连。那些女眷下手也真是半点都不留情。   可惜新郎官只能躲,不能还手。还手了那就是和女方家里过不去,往小里说,是和那女眷家里过不起,往大里说,在新妇家里伤人,那就是和新妇家里过不去。谁会呢!   外面的傧相不少辈分比元泓低的,在车上急的直跳。   “阿叔,阿叔——!”还没等观望个结果,倒是有人从马上掉下来了,外面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元泓对付那些女眷们的棍棒,还是游刃有余,他不碰那些女眷,女眷的棍棒敲下去,眼看着要落到他身上了,却落了个空。哪怕是一拥而上,却还是还没有碰到他分毫。   女眷们个个气喘如牛,养尊处贵的习惯了,比不得元泓这种身强体壮的。   半个时辰都不到,一两个就不行了。   “新郎官也真是狡猾!”一个宗室女眷,拿着手里的棍棒支着身子,气的不行。比起女眷这边东倒西歪的,元泓气喘了些,脸上因为方才跑动起了些红晕。玉白的肌肤,夹带着红晕,在火光之下越发如玉。   “不知各位婶婶,可否放我进去?”元泓左右看了一眼这些女眷,女眷们根本没有力气,追着他打了。   她们也没有开门的意思,通往那内里的门是用锁锁上的,这么防着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火光之下,他姿容皎皎,叫人心动。   “不,新郎还是自己进去吧。”   新婚夜里的规矩就是要一个劲的刁难新郎,要他尝到娶妇的辛苦,这样日后对待新妇,才不会随意对待。   大门紧闭,而那些女眷都没有开门的意思,她们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门外,原本那些还在马上的傧相们,此刻摩拳擦掌,下马过来,显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还叫人过来!”和元泓本宗的婶母惊呼。   “不然婶母就把钥匙给交了,交了钥匙,皆大欢喜!”傧相里有人高呼。   姑嫂们顿时喧哗起来,“哪里来的臭小子,这么不懂规矩!”   领头的两个宗室子弟,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只锦袋,而后他们伸手进去一掏,就掏出了一把金豆子。   金豆子金灿灿的,哪怕在夜色下也格外耀眼。   宗室子弟们笑嘻嘻的往地上抛洒金子,惹来阵阵惊呼。   “快开门!有金子!”他们说着扬起手里的金豆子,把一捧金豆子直接给抛到了院门那边去。   门里头的仆妇听着,又瞧见了明晃晃的金子,算了算时候,心痒难耐的开了门。   门一开,犹如城池失守,外面的那些傧相簇拥着元泓,如同洪水涌了进来。   “来了来了!”芍药守在外面看着,见着侍女们击掌传信,立刻跑进来。   “九娘子,人来了!”   玲珑经历过一次婚礼,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果不其然,等芍药话语落下,外头就想起了少年郎们欢快的高呼。   “新妇子催出来!”   “新妇子,催出来!”   一声接着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要把屋子都给掀翻。   这些傧相选的都是二十以下的少年郎,声音喊的上去,不像年纪大的,声音只有低沉了。欢声雷动,在阁楼下,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玲珑耳朵眼里提早被塞上两团丝绵。   在门外,是姑嫂刁难新郎,到了楼下那就是新妇本人来刁难了。男子娶妻,不能太顺当,太顺当了恐怕会不将新妇当回事。   玲珑一早就被叮嘱过,绝对不能太早出去,至少也得让人在楼阁下,站上那么好会。   屋子里还有苏家其他亲戚女眷,就是为了看住她,免得她一时心软,就跑出去了。   外面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奈何屋子里的人都是有准备的,耳朵眼里都全是丝绵,任凭外面喊的风高浪涌,屋子里的人,全都是稳坐八方不动。   玲珑坐在妆镜前,被婶母指挥着侍女,把眉毛描了一遍,额头上的花钿都被正了几次。   玲珑倒不是很急,都要有这么一回,她就是有些担心在外面的时候,元泓有没有被为难的太过。   “九娘坐下坐下。”婶母见着玲珑有些要站起来,伸手就在她的肩上一按,把她给摁了下去。然后指挥着侍女对着她的那张脸忙活。   脸上的粉,玲珑都不知道上了有多少层了。奈何此时风尚就是如此,平常好说,婚嫁大事,必须一脸厚厚的粉。   玲珑伸头一照镜子,吓得立刻把眼睛给收回来。   外面浪声依旧。   而且越来越激烈,那群宗室子弟,自小锦衣玉食,身体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个个都是有备而来,水壶等物准备妥当,就算是在楼下喊个一个多时辰,恐怕也不成问题。   芍药跑出去看了一眼,见着外面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吓得跑了回来。   “新妇子!”   外面少年郎笑声爽朗。   “元泓亲自接新妇下楼!”门外传来元泓的声音。   婶母立刻怒道,“哪里来的规矩!他不老老实实在外面,跑到门前了?”   说着圣母让人看好玲珑,自己开门去应付元泓,门一打开,就见到元泓站在外面。   俊美高大的年轻男子对她微微一笑,烛火之下,郎艳独绝,不可方物。   婶母见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全部都吞到了肚子里。   “婶母,夭夭在里头么?”   婶母点了点头,元泓笑起来,直接绕过她入内。侍女们见着他,又是一阵惊呼。   玲珑猛地听到他来了,抓起一旁的团扇,就把自己脸给遮的严严实实。她对自己容貌很有自信,不过现在她也不敢轻易出现在他面前。   玲珑拿着把团扇,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不知夭夭可以和我出去了?”   元泓在外面几乎快有一个多时辰了,他现在汗透发鬓,微微喘息,玲珑抬眼看了一眼,眼睛黏在他脸上。   玲珑脚动了动,后来直接伸出脚,雪白罗袜露在外面。   还没动,芍药立刻奉上一张纸,“请在娘子面前,把这些都读一遍。”   纸上全都是缠绵悱恻的情话。   他看了玲珑一眼,俏人儿持着团扇,把她自己整个都遮住,就露出高耸的发髻,云鬓钱戴着的步摇金流苏挂在团扇前。   她躲在团扇后轻笑,流苏也跟着轻轻晃动。   这上面的话实在是有些太过直白,什么……她吃饭他洗碗?   元泓还没有看过这种直白到他瞠目结舌的话。   这些他是不能说的。倒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这种话过于直白,念出来,未免太小瞧了她。   玲珑等了好会,都没有等到那边有声音,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芍药,芍药也是有些惊慌失措。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他声音原本就好听,如珠如玉,含情脉脉。   玲珑一愣,她忍不住要放下团扇,旁边的侍女立刻把她的手臂给扶正了。   他说完,“娘子,可愿意?”   玲珑手指动了动,两边侍女会意,立刻有人把之前藏起来的婚鞋给拿了出来。照着玲珑的想法,是要他自己念了那些告白宣言之后,另外还得把鞋子给找出来。   不过现在鞋子不用他找了。   毕竟表现那么好。   穿好鞋子,玲珑手持团扇,团扇挡在容貌前,她裙摆很长,后摆拖地。后面侍女托着她的衣摆,元泓在一旁小心看着她脚下。   外面的傧相看见元泓和新妇一起出现,顿时爆出雷鸣一样的欢呼和掌声。   元泓在欢呼中,从侍女的手中扶住玲珑的手臂。   他抬眼想要看看自己的小妻子,奈何她手里的团扇微侧,就把她自己的脸给遮的严严实实。   “我们去拜别岳父岳母吧。”   玲珑点了点头。   堂上苏远和沈氏都已经在等着了,见着玲珑和元泓过来,露出几分惆怅。   玲珑过来听苏远和沈氏的教诲。苏远说了几句之后,看向元泓,“我和内子,只有此一女,自小娇纵惯养,性情早就惯坏了。如果有甚么不受管束的地方,不必气恼,送回我家就是。”   元泓听后对苏远立刻叩首,“岳父这话真的是要折煞小婿了。夭夭是我一生所求,只求一生白首不离,怎么可能把她送回来。”   他叩首于地,额头磕在地上,等到起来的时候,额头那儿都红了一片。   元泓情深意切,苏远颔首,和沈氏对看一眼,满心的安慰。   玲珑被搀扶出去,新妇的香车已经停留在那里了。玲珑在芍药等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外面的人对她很是好奇,车廉放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伸出脑袋,往她这里张望。   玲珑坐在车上,把手里的长柄团扇往车廉那里一撑,就能见到外面的火光。   “刚才郎君的那几句,可把奴婢给镇住了。”芍药在一旁说着。自家九娘子看不见,但是她却能看到,郎君说那话的时候,满眼含情脉脉,她们在一旁看的艳羡不已。   玲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另外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她放下手里的团扇,笑的眉不见眼。   马车缓缓前行,元泓已经翻身上马,他回头看了一眼玲珑所在的宝车。嘴角带笑。   他娶得娇妻,让旁人都是好生羡慕。   美人上车,众人开始往王府里走。   婚礼在夜晚,带来的仆从手持火把,把两边道路点亮。   行走的时候,新妇车前的马,打了两声响鼻,开始车夫以为不过是马有些劳累。但是马越发急躁不安,甚至开始刨蹄子。   车夫想要吆喝住马,让它安静老实点,谁知马完全不听指令,嘶鸣一声,撒蹄狂奔了起来。   事出突然,原本喜庆和乐的场面,顿时变得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娶媳妇! 第55章 新婚(二)   这一变故来的太突然,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宝车的马匹焦躁不安, 不管车夫怎么拉住辔绳,越发的刨蹄,开始动静不大,尚且能够控制, 但还没来得及平复下去, 那马的焦躁一下就激烈起来。   前蹄高高扬起,连带着后面的车厢也跟着颠簸。   “出甚么事了!”元泓听到身后的躁动,回头看了一眼,见着马扬起蹄子的那科,立刻折返回去。   拉车的是两匹马, 其中一匹发疯, 另外一匹哪怕性情再怎么温顺,恐怕在同伴的急躁下也支撑不了多久, 顿时两匹马不听车夫的指挥, 横冲直撞。   前面是傧相, 还有各种送新妇的年轻官家子弟。   平原王给长子置办的婚礼盛大, 为了撑足脸面, 除去宗室子弟做傧相之外, 还有不少官家子弟过来充作吹鼓手这样的角色。   当变乱一起,原本盛大的场景就变得岌岌可危。   玲珑在车里,听到外面的马在嘶鸣, 而后整个车身都重重的颠簸了一下。芍药尖叫一声, 下意识的扑过来就压在她身上。   玲珑没有任何防备, 被颠的眼冒金星。   她经历过一次变故,立刻反应过来,一把紧紧扣住车里的凹陷处。她要芍药也这么做,但是芍药却不肯。   芍药还记得当初玲珑被刺杀的那一幕,整个人都结结实实护在她身前,就算有事,到时候也是她出事,九娘子依然可以完好无损。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因为变故变得乱糟糟的。人人生怕被马匹冲撞到,向旁边躲闪,车夫急的连连喝止马匹,可是急躁发疯的马哪里还会听马夫的指令,跑的已经越来越快,甚至不顾前头还有阻拦,横冲直撞起来。   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车毁人亡。   车夫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玲珑还在车内,根本出不来,马匹一路狂冲,似乎想要冲破面前所有阻碍。   元泓掠过其中一个傧相的身后,从他马后一把抓过弓箭,他飞快拉弓上箭,对准马和车的那个扭眼。   只听得嗖的一声,箭矢直接射入其中,而后直接拔刀投出去。没入发疯那马的脖颈里。   马匹轰然倒地,连带着车厢也往前倾覆,元泓立刻上前,跑到车厢旁,一把掀开车廉,里头玲珑和芍药抱成一团。   “夭夭没事吧?”他着急问。   马匹发疯,有时候会连累车里人骨折,重则甚至丧命。他怕她身上哪里有伤到,不敢轻易动她,免得碰到了伤处。   玲珑摇头,才摇了下,呀的一声,伸手扶住芍药,芍药之前不肯从她身上下去,刚刚那一下,绝大多数的冲击都是让她受了。   “芍药?”玲珑去看芍药,芍药脸色疼的发白,但还强撑着,“九娘子,奴婢没事。”   车也坐不成了,玲珑直接从车里出来。她伸手扶了一把发髻。幸好除去身上衣物乱了点之外,并没有任何凌乱的地方。   “现在怎么办?”傧相过来问,这马都死了一匹,要重新换,恐怕也要一段时间。到时候会错过吉时。   “先等一等。”元泓仔细查看玲珑身上,确定没有手上,这才转头回来。他令人把马尸搬走。   大婚所用的马匹都是阉马,阉马和母马差不多,性情温顺,听从指令,尤其到了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发疯?   “我没事了。”玲珑呼出一口气,她胆子奇大,再加上曾经经历过一次生死攸关的时刻,再一次面对,已经完全能冷静下来。   她看着车被人架起来,“不如我骑马直接去王府好了。”   元泓握紧她的手,“胡闹。”   婚礼上竟然出了这种纰漏,已经让他在她面前无地自容,再让她骑马去王府,简直对她太不公了些。   大婚一生也只有一次,他只想尽善尽美。   “可是叫公婆久等可不好。”玲珑笑,“我骑射不错的,你也知道。何况我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说完,玲珑就让一旁的侍女给她把一匹马牵来。   玲珑翻身上马,她看向元泓,“该走了。”   她在火光下的面庞明媚娇艳,发髻里步摇抖动,“夫君,该走啦!”   她尾音拖的长长的,娇娇媚媚,入骨酥软。   元泓抬首看她,突然往她身边那匹马上一跃,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既然如此,那就从了夭夭的意思。”   玲珑笑,“反正你就没有不从我的时候。”   她话语里别有所指,偏巧让旁人听去了,顿时一片起哄声响。   玲珑坐在马背上,拉住马缰,走了两步。对元泓使了眼色,元泓一笑,驱马在前。   王府大门前早已经有人侯在那里,听着前头有人鼓掌传信,仆妇们立刻从门内搬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毡毯。打算待会铺在新妇脚下,一直到门内去。   谁知前头两骑,就是一对新人,顿时傻了眼。   “这……”管事在前面看着,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要作何反应。   发愣中,人已经骑马到他面前了。元泓下马,对玲珑伸手,“下来吧。”   玲珑清脆的应了一声,对他伸手出来,攀着他的臂膀直接落地。   仆妇们将新妇不是坐车,而是骑马过来,一个两个全都是脸上难看。呆呆的望着行人,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   元泓从侍女手里,把长柄团扇抵到她的手里。   新妇新婚当日,以团扇遮面。玲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起的规矩,但是到现在已经是不成文了。她却还是不怎么乐意,“为甚么要遮面,麻烦。”   元泓过来,把团扇往她的手里放,“阿爷还在,何况我不想叫人看了你现在的模样。”   毕竟身边还有其他人在,此言出口,旁人的眼神瞬时就变得十分微妙。   玲珑喜笑颜开,拿住手里的团扇,遮挡在她面前。管事看了一眼仆妇们。   仆妇们立刻反应过来,把手里的毡毯从玲珑脚下一路铺到门内。   玲珑直接从毡毯上走过。   门内早已经有宾客女眷在等着她,一入大门,就有不少人盯着她。玲珑背脊挺得笔直,手里的团扇挡在面前。   那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探究的,也有不屑,甚至还有嫉恨艳羡的。   玲珑对于这些目光早就习惯,如何应对,也早就有自己的一套。   她背脊挺得笔直,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两旁的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门内去,过了几道门,一直到堂上。平原王看见玲珑和元泓,只觉得佳儿佳妇。心下百般妥帖。   婚礼的程序及其复杂,到了天潢贵胄这里更是如此,一步一顿,叩首礼成,送到院子里早已经搭好的青庐。   女客们见新郎官这么俊秀,芳心像是被放了一把火似得。哪怕人已经有主了,也挡不住她们满心的热情。新妇已经到青庐坐好,元泓也好过去,可路上直接被人挡住了去路。   于三娘挡在那里,看着元泓如玉的面庞,“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周遭人都是一片躁动。别人大婚当夜,正要赶着去洞房花烛,却挡在道上说这话。   元泓面色不改,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往内院里走。   于三娘回身过去,望见元泓的背影,周旁有女眷忍不住笑了出来。之前于三娘那话,不管作何反应,都不合时宜。   可当人不存在,直接绕道而过,望而不及听而不闻,简直太对了。   “笑,笑甚么笑!”于三娘恼羞成怒,对着那些讥笑她的女眷道。   于家势大,家里还出了个怀孕的皇后。炙手可热,她这一声出来,也无人敢应。   元英在一旁看着,她从一开始就在了,因为母亲尔朱氏和于家来往甚密,她和于三娘也有些交情。   这交情浮于表面,若不是于家有这样的权势,恐怕她看都不看一眼。   “好了三娘,这里是平原王府,若是让平原王知道了,恐怕对你不喜。”元英拉了拉于三娘的袖子。   于三娘顿时气结,她看向元英,“难道我就那么处处比不过她?”   元英心下对于三娘有些不耐烦,更是讨厌她这种做派,不过还是说,“苏九娘一看就是个狐媚长相,男子就喜欢这种,难道你还不知道。”   她这话压低了声音,不会有旁人听到。   元英讨厌玲珑,讨厌的厉害,可就算她怎么讨厌,怎么想要置她于死地。不得不承认,当苏九娘站在人前的时候,的确是艳光四射,引人注目。   这个是她再讨厌苏九娘也改变不了的。   于三娘看她,“当年他生母似乎也是被先帝给贬为侧妃的吧。”   元英不知道她突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平原王府,咱们还是小心点,要是风言风语跑到平原王跟前,别说你,就算是我,也得跟着挨骂。”   于三娘见状,一把推开元英,“胆小鬼。”   说完,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   元英伸手摸了下自己被于三娘推过的地方,于三娘那一下推在她身上有些痛。   她是宗室女,以后还很有可能封公主的。于三娘却那么推她,就算是苏九娘也未曾这么对过她。   元英望着于三娘的背影,鼻子里轻哼一声。   走着瞧吧。   玲珑已经被迎入青庐里。青庐是临时搭建的,但是庐内却什么都不缺。   玲珑坐在那里,对面都是一群眼睛几乎在冒绿光的女人。这些女子自然不会是来看她的,元泓一进来,那些女子果然就全都冲着元泓去了。   元泓一进来,就对她一笑。   玲珑抬起手里的团扇,青庐里头的规矩,无非是捉弄新郎,看他怎么让新妇把遮面的团扇给放下来。   这也算得上一桩乐趣了。   玲珑手里的团扇摆了摆,每次看着要放下去了,可是她又很快的抬上来,猫儿耍老鼠似得。来来回回逗弄他。   他握住她的手,身后的女子们都跟着屏声静气。   难不成还是新郎官不耐烦了,想要用强的?   也不是没有,被人给弄得不耐烦了,直接一把扯掉新妇手里的团扇。不过这么做,太不给新妇的脸面了,明天传出去,恐怕新妇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还请夭夭垂怜。”   下一句立刻把后面看好戏的众人给压下去。   玲珑的团扇依然挡在面前,不过听到他那话,原本遮的严严实实的团扇终于松了那么那么一点,细白如葱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终于遮挡在脸上的团扇往下挪。   露出了那张熟知的容貌。   玲珑坐在那里眼角泛着光,美艳动人。   他凝视她,半晌没有说话。那些妇人见他不动,但是眼里已经满是柔光。水光潋滟动人处,全是眼前盛装女子的身影。   一时间,那些人自觉坐在那里真的是碍人眼了。她们跑过来看男色,男色看到了,不过人心不在她们身上,而且身份摆在那里,不是她们能动。   不一会儿就有人往外走了。   元泓听到声音,反应倒是比之前快,他对那些妇人连连拱手,“各位婶母,招待不周,慢走不送。”   一句话,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真心实意。   闹哄哄的青庐过了一会,终于安静了下来。侍女过来给新人换衣。   玲珑坐在镜台前,侍女给她摘掉头上的步摇玉梳等物,每取掉一样,就要在新妇的耳边说一句吉祥话。   散了头发,洗了妆容,身上换了轻便的衣裳。玲珑走出去的时候,见到元泓已经坐在床上了。   见到她来,脸上露出笑。   笑容煦暖,如同三月艳阳。   玲珑踩着轻快到有些俏皮的步子,她直接过去,不等他说话,直接就把他发髻上的簪子给拔下来。   发髻没了簪子的固定,顿时就落了下来。   玲珑望着他,手里的玉簪轻轻的戳在他的下巴上,力道很轻,却足够令人忽视不了。   长发落下,披在肩背上,没有经过格外的梳理,显得有些凌乱,玲珑手持簪子,把落到他额头旁的一点碎发给拨开。   他看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夭夭累了吗?”元泓问。   礼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再加上路上还出了事,到现在,恐怕再多力气也该累了。   玲珑俏皮的眨了眨眼,元泓甚至从她的眼里还瞧出了那么点狡黠的意味。   “我在等你呀。”玲珑说着,靠的越发近。   手里的发簪也随着她的话语落到他的咽喉上。   簪子才落到咽喉处,他迅速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来。力气之大,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条手臂把她环在臂弯里,他转眼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根簪子,直接从她手里抽走。   “以后别这样。”他把簪子随意丢到一边。   玲珑凑近他,“你不喜欢这个?”   “那种尖锐之物,容易伤人。”   元泓说着,松开她。才一松开,玲珑不依不饶的扑到他的身上,这一下可谓是用尽了她剩下来的所有力气。   元泓对她没有任何防备,竟然被她一下给扑倒在床上。   他下意识的就护住她的腰,玲珑整个都压在他的身上,“之前你不肯,说是还没有完婚,现在总可以了吧?”   说完,玲珑等了下,竟然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男女只要是成婚了,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只是门户之间的结合。这件事绕不过去的。   尤其玲珑对他早已经是虎视眈眈。   “你该不是以为,我花了那么多力气,是为了清心寡欲,日日吃斋的吧?”玲珑不怀好意,摩拳擦掌。   面前的元泓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道上了碟子的肉,就等她张开血盆大口来吃了。   元泓颇有些趣味的挑了挑眉,他的手已经在她的腰侧缓缓摩挲,嘶哑开口,“哦?”   “夭夭想要做甚么?”   他似乎是拿着一块上好的肉,引着这只小狐狸往自己设好的陷阱里走。而且还要做的干净,一定要让她自己觉得是心甘情愿掉进去的。   玲珑看他满脸的纯真,他真是长得一张好皮相,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想要狠狠咬一口。   “洞房花烛夜,你说我想要甚么?”玲珑说着,脸上越发不怀好意了,她迫近了几分,元泓感觉柔软的身躯,眼里也起了些许变化。   “天都这么晚了,明日还要起来拜见阿爷,夭夭不早些睡?”   玲珑没有察觉在腰后缓缓摩挲的手,她趴在那里,笑的不怀好意,“花好圆月的,用来睡觉也太可惜了吧。”   元泓看着她一脸迫不及待的小模样,忍不住要笑,可还是拼命忍住了。   他整个人往床上一躺,似乎任由她为所欲为。   “你这样,算是任命了?”玲珑问。   元泓望着她,玲珑垂首下来,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樱唇柔软,泛着浅淡的芬芳。她辗转了好会,他微微张开唇,终于给了她一个突破口,她抓住机会,趁虚而入。   呼吸交融,唇齿纠缠。   他的手掌从她的后腰一路摩挲,到了她的后脑勺上。而后一个用力,两人就位置变换,玲珑被压在下面的时候,满脸惊讶,她傻了眼,望着他。   元泓强忍笑意,低头下来,“这种事,总不好让夭夭出力的。”   “你诓我!”玲珑马上反应过来。她立刻要挣扎起身,可是元泓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低头直接封住了她的唇,玲珑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别的音节。   这种事,玲珑看了不少,真刀实枪,却还是第一次。而占主导的人,也是一样。明明缱绻万分,却比行军打仗更值得他小心谨慎。   他曾经问过旁人,旁人皆是哈哈大笑,要他去寻一个侍婢侍寝一晚上,就什么都懂得了。   他洁身自好,从来不屑做那种事。更何况夭夭怎么可能和那种女子一同对待。   温香软玉,美不胜收。他听到她抽气声,顿时僵在那里。   而后一鼓作气,孤军直入。   他对她很仔细,但结束的也十分快。玲珑甚至疼都还没疼完,他反而在她耳边喘息。   玲珑望着帐子顶,不敢去看他,结果当他起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元泓的身子顿时僵住。   玲珑等到笑出声了,才发觉大事不好。   元泓伸手在她脸上抚摸,“不如再试试?”   还没等玲珑发话,他覆身上来,玲珑一把摁住他的,奈何他的唇还是落到了她的脖颈上。   “要不然,我在上面吧?”玲珑热情万分道。   “你都这么劳累了,我来出力好了。”   元泓眸中幽幽光芒,“哦?”他握住她的腰,“不急。”   玲珑还想说别的,他整个人沉沉的覆上来,把她整个的退路全部封死。   等到天明,已经有侍女手持洗漱之物在外面候着。   元泓已经习惯了天不亮的时候就醒来,但一夜缱绻,到底是耗费了些许体力,再加上温香软玉在侧,竟然破天荒到了天亮也不想起来。   床榻前,纱帐已经被放下来。似乎这么被纱帐隔出来的地方,自成一个小世界。   外面传来声响,元泓睁开眼睛,他低头看怀里人。玲珑抱住锦被,真的和只小狐狸一样,把自己团起来。   “夭夭,起来了。”他轻声道。   玲珑早就醒了,不过醒来之后,觉得还没有睡饱,干脆又小憩了会。   被元泓这么一唤,她缓缓睁开眼睛。元泓低头看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昨夜如何?”他问。   玲珑被他问起,咬住下唇,昨晚上也说不上什么好感觉,毕竟都是头一次,兵荒马乱简直找不着北。   不过他后来几次倒是摸到那么一点门路。   玲珑想起这个,就抱怨,“要是我在上面,一定会更好。”   “上面,你会吗?”   元泓一句话让她红了脸蛋。   他击掌几下,外面的侍女鱼贯而入。   他到另外的地方穿衣,他不习惯让侍女伺候,到了这个时候,习惯也依然没有变。他回头过来,见着玲珑坐在床上,扶了一把腰。   元泓有些想笑,这一夜过去,她身上似乎就已经烙上了他的烙印,染上了他的味道。   玲珑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套上中单,回首一笑。   “夫君快些,该不是腰软了吧?”玲珑故意调侃。   元泓脸一僵,“腰软不腰软,你今晚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的霸王票~~!!爱你们~~ 第56章 婚后   玲珑浑身上下并不舒服。   她撩拨人是一把好手, 可是真刀实枪的, 却还是头一回。她愣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明明是男人出力,结果到头来是她腿酸腰疼。   侍女训练有素,很快送上了热水等物, 将她浑身上下仔细擦洗干净, 换上干净的衣物。   新婚第一日,要去拜见公婆。不过一般长辈都会考虑到小夫妻新婚燕尔,不会在时辰上太过苛刻。不过元泓这家里谁知道呢。   梳妆完毕,两人对付着吃了点东西。就去拜见平原王和徐妃。   平原王看着长子长媳,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好。面上笑意盈盈。   徐妃面上含笑, 可是眼里清冷, 她打量这对新婚夫妻,尤其目光在玲珑身上停顿了好会。   玲珑察觉到她的目光, 她侧首看过去, 对徐妃温顺浅笑。   徐妃颔首回应。   这么看起来, 婆媳两人, 端的是和和气气。   玲珑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给徐妃送过去, 是她自己做的一双罗袜。她手艺不好, 做出来的根本见不得人。在家里的时候,还是沈氏让家里的针线娘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教她,才勉强做出一双能见人的。   徐妃看了一眼, 说了一声, “九娘用心了。”就叫人送到一边。   平原王没有去看徐妃, “听说,昨夜里迎九娘的时候,出了点事?”   元泓点了点头,“拉车的马突然发疯了。儿已经叫人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平原王颔首,“说起来也奇怪了,好端端的马怎么突然就发了疯。”、   说着,平原王看向玲珑,“九娘没事吧?”   玲珑摇摇头,“多谢阿公,新妇没事。”   “我听说,昨夜九娘是骑马来的?”   玲珑点头。   平原王朗声笑道,“好、好、极好。其实骑马多好,多骑马,身体健壮。到时候九娘和大郎生个七八个的,也不是问题。”   “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动一下就要喘几口气,怎么能留得住种子!”   平原王这话说的几乎是有几分粗鲁的直白了,元泓脸上微红,下意识就去看玲珑,新妇才嫁过来,脸皮薄,汉人家里恐怕是没有家公对新妇这样说话的。   看身边人一眼,发现她两眼发亮,脸蛋红扑扑的,不是羞涩,是完全的她自己的气色。   “阿公说的对,新妇一定努力,好好和夫君生个七八个的,让家公和阿家有孙儿承欢膝下。”   玲珑说的飞快,而且眉飞色舞,根本没有半点羞涩可言。   平原王颇为欣慰,“那就好。”说着看向元泓,“你新妇都这么说了,你可不能落于人后。”   元泓脸上有些微红,听父亲这么说,点头应是。   元彩月见着这么融融其乐的,眼角浮起一点鄙夷。   玲珑一心多用,一半精力用在和平原王说话,另外一半放在徐妃一系身上。   元洵只是一开始看了玲珑几眼,然后就坐在那里不说话,兴致缺缺,似乎自己就是一个无关的人一般。眼前热闹也和他无关。   倒是坐在徐妃身边的那个少女……   玲珑对人好恶十分敏感,也十分敏锐。   她看向元彩月,“小姑可是对我有何不满?”   玲珑突然开口,直接将平原王和元泓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平原王看向元彩月,捕捉到元彩月眼里的不屑和厌恶。   平原王对徐妃所出的儿女,不说关怀备至,但该给的全都给了。元彩月是王妃所出,除去一母同胞的元洵之外,家里的孩子里,就她身份最高。自小高高在上,受人宠爱。到了长成,喜怒皆形于色,也不会立刻藏好情绪。   “你这是在做甚么?”平原王蹙眉问。   元彩月被玲珑那话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对上平原王锐利的双眼,嘴一张,连要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那是你长嫂。都是一家人,你刚才那样看人,是该有的样子吗?”   平原王脸色一冷,“不知所谓!”   后面的这句话有些重了,元彩月坐在那里,头都低下来。   玲珑心下琢磨着差不多了,她看了一眼徐妃,徐妃端起一旁的瓷杯喝茶,似乎没有替女儿说话的意思。   “小姑年岁小,不碍事的。”玲珑开口道,她看向元彩月,面上泛起柔和的笑,“倒是我,初嫁进来,甚么都不懂,还请小姑多多海涵。”   这话听着似乎是很谦虚,也有几分为她说话的意思。可是听到耳朵里,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元彩月开口就要说什么,被元洵一眼制止。   平原王爱屋及乌,原本应当是玲珑来见他这个阿公,并且送见面礼,平原王心情一好,仰手就送了她不少好东西。   “现在我看着大郎成家,心里好的不得了。”平原王之前还有些觉得玲珑的门第有些帮不到元泓,现在觉得这样也不错。   “方才九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多生几个。”平原王说着,朗声大笑起来。   元泓看了玲珑一眼,玲珑冲他扬扬眉,根本就没有半点羞涩的意思。他不由得也跟着一笑,“是,儿都知道了。”   小夫妻互看一眼,相视而笑。   端的是情意绵绵,就算是旁人也察觉到了。   徐妃看见玲珑和元泓对视,这对小夫妻之间,深情款款,几乎对方的眼里全都容不下别人。   那样的缠绵情谊,她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看过,也从来没有感受到半分。   她持杯的手,握紧了几分。   徐妃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几句话,有平原王在,加上她和元泓之间的恩怨,她还是少说几句话。   平原王对玲珑很和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元泓带着玲珑在府邸里到处走一走。   平原王府很大,几乎占据了一个坊的大小。玲珑上次来,不过就是在个湖边逗留了会,没有窥见全貌。   今日的日头好,元泓带着玲珑去外面走走。   玲珑不高兴走到日头下面,她专门挑那些树荫小道,大道上还专门有奴仆洒扫,到了小道上,走的人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地位不高的婢女之类,路面上满是落叶。   “夭夭怎么走这里?”元泓看着玲珑踩在一片落叶上。   她蹦蹦跳跳的,完全不和他黏在一起,玩的开心了,还能把他甩到一边去。   玲珑今日穿了浅色的襦裙,上襦之上,还加了一层纱衣。奔跑的时候,纱衣宽大的袖口被风扬起来,和她的笑靥一起,让他心醉。   玲珑跑跑走走了一段,回头看见元泓。她向后退了几步,心下顿时冒出个主意,“你来追我呀!”   说着,就往前面跑了几步,然而才跑那么一会,腰上一阵酸软袭来。玲珑才来得及一手捂住侧腰,就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元泓赶紧扶起她,“哪里可伤着了?”   玲珑看了看手腕,浑身上下都有衣物包裹着,就手腕那儿露在外面,被地上的石头蹭掉了点皮。   元泓持起手腕,看着皓白肌肤上,破了点皮。放到唇下吹了吹。   “疼不疼?”   玲珑两眼含泪,点点头。   “怎么那么不小心。”说着,元泓一手圈住她的腰身,就要把她抱起来。   玲珑顿时怒了,“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刚才不过是快了几步,结果腰酸!都是你弄得!”   元泓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直接开口,不过既然她都这么直白了,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看了笑话,“今早上不是还说我动作慢,腰软了么?怎么是夭夭腰软了?”   玲珑听了气急,“都是你,都是你。”完了伸手就在他身上拧。   元泓也不躲开,就在那里让她拧了好几下,让她消气,扶她起来,低头看着她手腕的伤处。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伤,就擦破了一点点皮,甚至连血丝都没有出现。   他毫不迟疑的低头下来,唇贴在她细微的伤口上,舌头舔了舔。   濡湿的舌头在伤口上辗转,一阵奇异的酥麻从被舔舐的地方出来。玲珑下意识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下。   这点微小的变化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将她的整只手腕都握了过来,唇在她手腕上贴的越发紧密。   玲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齿在自己手腕上游动。   玲珑咬住下唇,下意识就要把手腕抽开,不让他那么轻易得逞。她一抽手,元泓就顺着她的力道松开。   玲珑原本还以为他会要抓住的,谁知道他竟然那么轻易的就松开了。   元泓扶着玲珑到湖边坐坐。   王府里的风景十分好看,亭台楼阁水榭,几乎是处处都有。   这边水榭是照着南朝建邺那边的风景建造的,玲珑靠坐在一旁,微风习习,看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忍不住撑起下巴,“以前我曾经去过好几个长公主府,都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景致。”   “喜欢?”元泓一边问,一边替她在手腕上涂抹药膏。   玲珑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元泓,“你刚才在干甚么呀?明明有药,还要那样……”   元泓指头上挖了一指头的药膏,在她破皮处小心的涂抹着,听着她抱怨,“我怎么样了?”   “舔我了!”   元泓抬手,他眉目一敛,“昨夜不是也这样么?”   什么也这样!   玲珑想起,当初遇见他的时候,哪怕只是碰到她的衣角,给她换衣裳,都是面红耳赤,看的她恨不得上手好好调戏,现在这样子,感觉就是羊成了狼。还恨不得把她给叼走,一骨碌给吞到肚子里。   她撑着下巴,“你变了。”   元泓忙完,听她这么说,抬眼看向她。   “你不是我的道长了。”玲珑撑着下巴道。   “胡说八道。”元泓听着想笑。   玲珑别脸过去,湖水边种植了不少树,风一来,就枝条摇动。玲珑看了一眼林子里头,眼尖的瞥见一棵树后,露出的一片衣角。   “我想吃樱桃。”玲珑开口。   元泓就要吩咐人去拿,玲珑见状,“我要夫君亲自去拿。我在这里,说不定碍了谁的眼,要在我吃食里下点料呢。”   元泓听后哭笑不得,但她开了口,他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去做。   玲珑看着元泓的背影,靠在那里开口,“既然都来了,那就出来吧。”   她说完,果然见着那棵树后转出了个人出来。眉眼和徐妃有些相似。   “小叔躲在那里好会了,现在天气热了,也不怕蚊虫?”玲珑其实早就发现了,不过她有心让人不好受,让他在那里多站了会。   元洵出来的时候,委实有些狼狈,湖水边原本就容易生蚊虫,而且现在天热,更容易惹得蚊虫叮咬。   苏氏早就在之前就看到了他,却故意放他在那里干站着。   “阿嫂,早就看到我了,为何现在才让我出来?”元洵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玲珑看都不看他,元洵长得和徐妃有几分相似,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落了下乘。   “哦,难道小叔想要让我叫你出来?”玲珑看也不看他,“小叔,你说了吗?”   元洵被玲珑这话堵的哑口无言,嘴里“你”了好几次,却依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小叔,有话就直说。”   元洵沉下脸来,“阿嫂入了这王府,就得守这王府的规矩。入府的第一日,竟然就责备起小姑来,可不是应当做的事。”   “有道是嫡庶有别,长兄是庶子,而彩月是王妃所出的嫡女。阿嫂在苏家,应当知道这些才是。洛阳不是建邺,王府里,也不是那等嫡庶不分,完全没有规矩的人家。长嫂这么做,未免以下犯上了。”   元洵说着,见着玲珑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心中越发得意。   正要再开口,斥责她一番,好叫她知道点规矩的时候,玲珑看过来,“你刚刚说谁是以下犯上?”   还不等元洵开口说话,“还有,谁是上,谁是下?”   “嫡庶之分,难道阿嫂不清楚?”元洵反问,“长兄原本就是庶子,既为庶子,自然要谨言慎行,不敢对嫡庶一系有任何举动。”   “哦?嫡庶?”玲珑回身过来,“他是怎么变成庶子的,难道小叔心里没有点数吗?”   “照着小叔的那一番话,庶子生来就应当在嫡子之后,那为何陛下要册封他为开国县公。而小叔到现在,还没有半点爵位呢!”   “依着小叔这话,那么就是违背了上下尊卑。这可是了不得的事。”玲珑说着,越发气势凛然,“既然如此,那么小叔就与我到阿公面前说一说,进谏陛下,说之前封赏夫君一事实在是不合小叔嘴里说的嫡庶有别,上下之尊!”   元洵目瞪口呆,面前的美人面俨然已经变色,她一改之前的楚楚娇态,步步紧逼。   “不如这话也说给阿公听听,毕竟一家和气才是根本。若是做不到上下有别,尊卑有序,那还怎么得了?”   元洵被玲珑说得竟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跟别提反驳。   “小叔的嫡长子之位,原本也不该是你的。”玲珑说着,往元洵走去,她竟然逼得元洵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生母如何没的,你们心里更应该有数。现如今,竟然和他说起什么尊卑有序,那么请问他是做了甚么尊卑无序的事,以至于让小叔这么不顾男女有别,不去陛下,不去阿公那里,竟然跑到我这个弱女子这儿,放下狠话?”   “既然小叔心里怨恨如此之大,到公婆面前把话说清楚了,才是上上之策。”玲珑说着,伸手就来抓元洵。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玲珑和元洵往后一看,见着元泓站在他们身后,他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玲珑还是留了一丝余地,让元洵出来的时候,把左右侍女遣开,免得听到他们的对话。因此元泓来的时候,也没有人传达。   元洵见到元泓,脸上闪过狼狈和尴尬。   “四郎。”元泓开口的时候,声音徒然冷了下来,“有话直接和我就好,”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事不要冲着女子来。你若是觉得你长嫂有过错,直接找我说就是。”   元洵落荒而逃。   玲珑看着元洵的背影,鼻子里轻哼了声,“我还以为徐氏那么善于心机,她教导出来的子女,恐怕也不差呢,没想到是这种货色。”   元泓把手里的樱桃递过去,樱桃都是他再挑选过的,颗颗嫣红饱满。玲珑却没动,她小心的觑他,“刚才那话都听见了呀?”   元泓颔首,他到了这个时候,神情终于有些柔和下来。   “你呀,嘴上也太厉害了。”   那一番话他全都听到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激烈的维护他。   “我嘴上厉害不厉害,难道你心里没数?”玲珑口上花花,调戏了元泓一把,她整个人直接靠在他身上,捏着樱桃吃。   “他其实这么想,也是没错。”   “没错甚么?”玲珑把手里的樱桃丢到一边,回身过来,“他胡说八道,难道你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玲珑说着,伸手就捧住他的脸,“不准你这么想,当年到底怎样,所有人都心里清楚。他们怎么想,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是不准你这么想!”   元泓眼里泛起波澜,那波澜最后变成波浪。他低头下来,一把将玲珑抱在怀里。   “我很高兴。”   玲珑不知道突然间他就怎么了,他才被元洵那么贬低了一番,按道理应该生气,谁知道会这么高高兴兴的抱住她。   该别是气糊涂了吧?   “你……怎么了?”玲珑有些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面庞。   元泓一笑,“他我并未放在心上。”   元洵如今白担了个嫡子的名头,身上却没有什么能实实在在的拿出手的东西。   对此,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一个名头而已,我不在乎。”   玲珑听他这么说,越发不解,“那你高兴甚么?”   元泓笑而不答。当亲耳听到她为了自己和元洵争执的时候,他多年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宿。   玲珑见他不答,那里肯轻易放过,追着要个结果。他拿起一颗樱桃直接塞到她唇齿间,玲珑嘴碰到樱桃,下意识咬破了外面一层皮。   紫红的汁水从她的唇齿间漫出来。连带着他的指头都染上了一层。   元泓收回手,将手指含在口里,吮了两下,垂首到她耳边,意有所指道,“味道甚好。”   他真的是越来越坏了!   玲珑目瞪口呆。   这不是她的招数么,怎么用在她身上了!   元洵回到徐妃那里的时候,徐妃正在看书。   “阿兄娶的那个苏九娘,还真是牙尖嘴利。”元洵坐在床上,心烦气躁。这么多年,竟然让一个妇人辩驳的无话可说。   徐妃放下手里的书,“她的确嘴上厉害,之前不是拿你妹妹已经开刀过了么,你也去试试了?”   元洵不言,脸色难看。   “她也就一张嘴厉害,”徐妃靠在隐囊上,“如今你在宫里还算不错,但世子的事,已经不能再拖。”   “元泓竟然让一个女子勾走了心魂,对我们是好事。他娶的那个新妇,家世在洛阳里平平无奇。对他来说没有甚么助力。”   听到这话,元洵喜上眉梢。   “所以,你也要加把劲了。到时候你阿爷,就算想不答应,看你岳家的面子上,也得答应。”   徐妃早已经考虑过元洵的新妇,她想要个出身汉人士族的新妇。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只有那些实权鲜卑勋贵家,才能帮得上她。   “是。”元洵极其孝顺,听徐妃这么说,立即应了下来。   想起早上玲珑将自己和妹妹竟然一个不落,全都被玲珑说了一顿。活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这么大胆。   “不过那个苏九娘……”   元洵说着看了徐妃一眼,“她言辞里,似乎对阿娘也没有什么恭敬,如果不管教,恐怕还不知道如何。”   徐妃把手里的书卷丢到一边,“我管教她?你阿爷见着大郎喜欢她,也跟着喜欢她。除非她做的太过分,恐怕不会说甚么。”   元洵面露愤怒,“阿爷也太偏心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她嫁过来之前,和皇后娘家议亲,结果没有成。皇后家是甚么人家,被苏家给推掉了,心里不知道怎么想。”   “她既然是渤海公夫人,皇后有的是机会折磨她。”   徐妃说到这里,笑了笑,“放心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和我嘴炮?怕不是傻了!   道长:有老婆护着的赶脚真好。 第57章 寿宴   玲珑之前只是听说过元泓的身世, 在王府里呆了那么两日之后, 发现整个王府除去平原王之外,其余的人,对元泓,可谓是冰冷的可以。   徐妃一系, 不用多说。自然是势同水火。至于其余的侧妃和庶出子女, 对元泓几乎都是敬而远之。   恐怕也是将元泓视作了麻烦,避之不及。   三朝回门,玲珑和元泓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她低头扯着自己团扇下面垂的流苏。此时还没怎么风行团扇下挂穗子,玲珑在家的时候, 曾经鼓捣过, 后来把这个习惯也一并带过来了。   “怎了?”元泓听她半晌没有说话,不由得看过来。他知道他的这个小妻子, 其实最喜欢热闹, 而且有话起来, 说个没完。   这走了好会, 他都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话。不禁有些担心。   “是太热了?”元泓问。   玲珑怕热怕的不行, 明明体质不错, 到了夏日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汗出如浆。宁可在家里呆着, 也不愿意到处走动。   “不是。”玲珑瞬时就靠在他身上, 手里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我在想,你也太辛苦了。不光是打仗辛苦,家里也跟个战场似得。”   元泓愣了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把她揽入怀里,贴在她耳边道,“辛苦你了。”   “没甚么。”玲珑顺势靠在他胸膛上,“这世上的便宜,总不可能叫我一个人全都占了去。”   玲珑说着,掰着手指,“你看看你,长得好看,出身也高,还会带兵打仗,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还没这些事,说不定那些女子,连撕了我的心都有。”   “有这么一桩,也算不上甚么。”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至少和你这个人比起来,算不上甚么。”   元泓一愣,垂首下来,嘴唇在她的额角边吻了吻,“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玲珑听后忍不住笑出声,“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一定会在心里说你眼瞎。”   元泓笑了一声,“旁人如何想,与我又有甚么关系?”   “其实徐氏那里,如果她肯老实,那么最好。如果不肯,那也不必客气。”   玲珑笑了声。   还没等她说话,外面就传来家仆的声音,“郎君,娘子,已经到了。”   苏茂和苏昙已经在门口等了,见着车过来,马上迎上去。把妹妹和妹夫簇拥到府里去。   苏茂不好直接问妹妹,在夫家过得怎么样,只好去和元泓说话,把人引开,让苏昙去问。苏昙才十几岁,虽然说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但比起他,还是有不少方便的地方。   过会进了堂屋。屋子里,苏远和沈氏已经在等着了。   元泓拉着玲珑的手进来,见着岳父岳母,立刻跪拜。   苏远马上跑过来去搀扶,“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元泓道,“岳父,这是礼数,不能少的。”   苏远是真不想受元泓这一拜,每次受他这种大礼,就基本上没什么好事。   “阿爷,这种礼数应当的。”玲珑倒不觉得有什么,在一旁道。   元泓也道,“这是晚辈该有的礼数,要是这个都不做,传出去,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苏远这才和沈氏受了元泓的礼,沈氏这三天里,茶饭不思,光想着玲珑了。三朝回门,等元泓行礼之后,起身拉着玲珑到后面去。   前面由家里的男人去陪着女婿,沈氏就不多管了。   沈氏把玲珑拉到自己屋子里,和长媳两个,一同把玲珑给上下打量了一遍。玲珑今日作华服打扮,上好的蜀锦,照着洛阳里最新的风尚,裁剪成襦裙,她还照着自己的喜好,在上襦外加了纱衣,越发妩媚秀丽。   沈氏和李韶音两个,将玲珑上下打量了个遍,过了好会,沈氏捂住胸口,“还好,还好。”   “阿娘,甚么还好啊。”玲珑靠过来,一把抱住沈氏的手臂。   “怕你在王府里,被王妃给生吃了。”沈氏没好气道。   玲珑在王府三日,沈氏就在家里提心吊胆三天。新婚夜里,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而且还不是夫家那边出的事,差点把车里的新妇给连累到。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新婚夜里,拉车的马竟然发疯了。”   迎接新妇的马车都是由夫家准备,为了保险起见,事先都要查验好几遍。而且全都是温顺的马,力求万无一失。   那日,沈氏听说出事之后,险些直接追出去。还是长子去打听,说一切都好,女儿没事,已经到了王府之后,她才没立刻赶过去。   “弄不好,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玲珑伸手在沈氏的背上轻轻拍着,“阿娘,别担心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沈氏看了一眼玲珑,过了好会,叹口气,“罢了。”   说着,沈氏握住玲珑的手,“王妃没有为难你吧?”   玲珑摇头,徐妃没有为难她,这三日里,就算是晨昏定省,她到了跟前,徐妃见她一面,然后就叫她回去,甚至连传说中婆母让新妇在面前站一整天的下马威,也没有见到。   两人冷淡而疏远,简直根本不像婆媳。   “那你小心了。”沈氏听完,叮嘱一句。玲珑点头,“这个儿知道。”   沈氏看着女儿,心里一疼,伸手就把她抱住,“怎么会嫁到那种人家去呢。”   到了此刻,沈氏还是不希望玲珑嫁到那种家里乌糟糟一顿的人家里去。哪怕是天潢贵胄,她心里也是不愿。   “阿娘,儿都嫁了,说这些没用啦。”玲珑和沈氏撒娇,“何况他对我挺好的。就算是那些小叔小姑,说我的坏话,他也会帮我。”   玲珑依偎在沈氏的肩头,“他对我可好了,就像当年阿爷一样。”   沈氏原本满脸的冷硬,一下全都软和下来,指头在她的额上点了下。她看了一眼长媳,李韶音很有眼色的带着人退下。   “你和他都扎到这泥潭里头了,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沈氏说着叹气好会。   “阿娘,这又有甚么,反正左右我又不和她住在一起,她就算要害人,都还得九曲十八弯的使劲呢。”玲珑说着,抱紧了她的胳膊。   “不过她要是真的有心,那也别怪人不客气了。”玲珑幽幽道。   沈氏一惊,她看向玲珑,“夭夭的意思是……”   沈氏自己曾经对婆母出手,哪里还不明了女儿刚才那话的意思,母女两个是相成一脉的胆子大,玲珑的胆量比沈氏还要大的多。   她低头和玲珑对视,过了好会,沈氏看看左右,见左右都已经没人。   “徐妃……在朝廷上,没有甚么助力了吧?”玲珑蹙眉想了下,“难说,不过她父兄那一支是人不多了。”   沈氏一把握住玲珑的肩,“这事,如果要做,最好是交给你夫婿。如果倘若真的你自己来,那么要小心谨慎,不要留下蛛丝马迹,叫人寻着踪迹。”   “毕竟徐妃还有一子一女,身份与别人不同,一旦闹起来,也是麻烦。”   玲珑颔首。   沈氏叹气,“谁不想一家和乐,可……”   “好了阿娘,儿都知道的。”   沈氏知道玲珑自小有主见,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了几句夫妻相处。这个说也不好说,玲珑只有点点头,“都好都好。”   想起元泓婚后,和婚前之前完全不同的作风。一时半会的,也弄不清楚,他以前到底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还是说,他被自己给带坏了?   前面苏远带着儿子陪着元泓,元泓姿态极其恭谨。他这一次带着玲珑回门,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高句丽出产的人参,还有出产自荆州的上好茶叶,另外蜀中的云锦。另外各种宝物流水一样不停的往苏家送。   苏远压根就不求那些东西,他知道自己在朝堂上能帮到元泓的地方实在是有限。北朝贵女管教夫婿的底气,一大半都是来自娘家。   他和宗室比起来,还是有些力有不逮,只要女婿对女儿好,这些财物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沈氏带着玲珑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堂屋里,苏远手慌脚乱的在推拒,“这怎么能收!”   元泓好听又柔和的声音跟在后面劝,“这是孝敬长辈的,长辈若是不收,那就是折煞晚辈了。”   苏远还想推拒,冷不防沈氏转出来,“既然是女婿孝敬的,你个老头子就收下来好了。到时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对女婿不满。”   苏远哎了两声,“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出了名的惧内,触到沈氏的目光,就叫人把那些东西全都抬到库房去。   “那些都是一片孝心,阿爷就收了嘛。”玲珑说着走到元泓手边坐下,“那些人参,我特意让他去库房里找的,阿爷年轻时候,身上留了旧伤,用人参补一补,正好。”   “夭夭说的对,都是小辈的心意。”元泓顺着玲珑的话说下去。   沈氏见着自从玲珑进来,元泓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不放。虽然说是男子的情谊,一时浓烈,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但有总是叫人欣慰的。   “姐夫送的东西可好了,”苏昙手里拿着元泓送他的环首刀,喜笑颜开,他手里那把刀,是找匠师铸造,一刀挥砍下来,能砍断三根灌满铁砂的竹筒。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苏茂瞪了他一眼,苏昙摸摸脑袋,“难道我说的不对,明明阿兄之前拿这那些字画,不是很高兴么?”   苏茂没想到苏昙这么快就拆自己的台,狠狠的瞪了他几眼,见着元泓坐在那里,颇为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   “其实你对夭夭好就行了。”沈氏伸手在苏昙的背上拍了一下,打的他抱住刚得的刀到处乱窜。   元泓看了玲珑一眼,眼里泛着柔光,当着一众人的面,握住她的手。轻轻道了一声好。   这一日都留在苏家,用了一顿晚膳之后,玲珑才和元泓回去。   回王府之后,玲珑洗了个澡,让人给芍药添药。芍药三天前,拿自己把她严严实实护住,但是芍药自己却受了伤,玲珑让人将她安置起来静养,并且令人送去不少好药。   元泓回来的时候,已经梳洗过了。   玲珑抬眼就见着他长发如瀑的样子,这模样,真的就是看运气,长得好的人,不管形容如何,就是好看。   玲珑过去,伸手就挑起他的下巴,她故意垂首下去,唇在他的唇瓣上轻微滑过,最后落到他的耳垂上。   “美人果然就是美人。”玲珑在他耳边调笑,元泓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直接坐在他腿上。   “美人?”元泓凑近她耳边,言带调笑。   玲珑颔首,伸手环住他脖子,“是呀,大美人,高兴不高兴?”   元泓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下,手指抚摸上了她的长发,那梳拢间的亲密让她很是享受。   “今日岳父岳母,看起来挺高兴,下次不如我再送些东西过去?”元泓想起在苏家用的那一顿饭,膳食算不上出色,但坐在那里,一家人谈笑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嘴里吃着的,似乎也是什么珍馐美味。   玲珑听了差点没要笑出来,“爷娘又不是因为东西高兴,是因为我们都在那儿。要是喜欢,你多和我回去看看呗。”   玲珑不爱在王府里,不过新婚头个月,她也不好急吼吼的要元泓赶紧带着她回原来的地方。   回娘家次数太多,也遭人诟病。干脆就让元泓陪着她好了。   元泓颔首,“在夭夭家里,其实还自在许多。”   苏家比起王府,少了许多奢华,但难得一家人其乐融融,这个比王府里不知道好多少。他倒是更喜欢和她一块呆在那儿。   “那就说定了,”玲珑抓住他的衣襟,“既然这样,到时候得空了,可要陪着我往家里去。”   元泓点头,他握住她的手,轻易他就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手指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摁了几下。   “天晚了。”他突然开口。   玲珑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偷偷看看天色,“还好吧?”   元泓一把将她歪出去的脑袋,给捧回来。掌心摩挲着她的肌肤,声调比之前更要缱绻了许多,“已经深了,该说了。”   “之前,夭夭不是最心心念念肌肤相亲么?”说着,他不给玲珑任何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床榻过去。   侍女们知晓主人的习惯,放下帷帐,垂首退出去。   玲珑自从新婚夜之后,三日未让他近身,他今日抓住了机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放开了。   她喘息,眼前光影明灭,汗水起了一层又一层,后面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换洗过后,玲珑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手在她的长发上轻轻摩挲,“睡吧。”   声音嘶哑缠绵,玲珑在他怀里动了动,靠在他心口睡了。   元泓这几日下来都是面带笑容,不管是谁,哪怕是和他有过过节的人,全都能得他几分笑脸。   他这样子,倒是惹来皇帝的侧目。   在做完政事上的应答之后,皇帝看向他,“最近朕看你满脸喜色,随便一个人,你都能以笑容相待,可是有甚么好事?”   元泓笑道,“的确是好事,臣成家,有家有室,自然是一桩喜事。”   皇帝听后想笑,“还以为是甚么呢,原来是这个。”   说着,皇帝从一堆公文中,抽出一卷来,递到元泓面前,元泓垂首接过,一看是关于对南朝的战事。   “陛下?”他捧着手里的卷轴,看向皇帝。   皇帝现在三十都还不到,二十六七,算得上年富力强,同样也野心勃勃。北朝南朝战事不断,从几代先帝之前开始,就一直想要南下攻陷建邺,统一南北,可一直到了现在,都未能如愿。   皇帝也有心祖宗的宏伟基业,登基以来,一直对南朝用兵,未曾有过太大的突破。   “朕想让你领兵,去南边一趟。”元泓把手里的卷轴收了,“陛下有命,臣自然无不听从,听说北面沃野镇似乎有些异动。”   皇帝摇摇头,“一群武人,凑在一起,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   说着,皇帝手指屈起在凭几上敲了两下,“眼下的急事,是南下牧马。朕原本以为,南边的多少会沉得住气,但是去年齐国竟然北伐。”   皇帝说着,露出几分讥讽,“既然齐国如此行事,我大魏难道还能示弱于人前?”   他看向身前的元泓。   于南边作战,不比在北面和蠕蠕等游牧民族打仗。越是往南边,地形就越是复杂,而且汉人们进攻或许不是很在行,但是守城却是一流。   几次下来,全都是胜败平分。   他不甘于此,奈何将才这个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而且还不能是外人,汉人只能用于内政,不能用于领兵打仗。而外姓的鲜卑勋贵里,已经有些尾大不掉之势,重用下去,恐怕要一发不可收拾。   宗室里却是一派的喜欢赏花弄月,吟诗作赋。许多人已经汉化彻底,要他们行军打仗,简直是太为难他。   对于皇帝来说,简直是求贤若渴。元泓的出现,简直求之不得。   皇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之前竟然让元泓去中书省和那些书卷笔墨打交道。   “是。”元泓眼睫低垂,“陛下是打算……”   “齐国都已经出兵,虽然被挡了回去,可他们又怎能甘心。”皇帝站起来,双手背在背后,“寿春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齐军又蠢蠢欲动。”   “朕觉得,既然坐等他们出兵,倒还不如主动出击。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元泓坐在那里,听着皇帝这一番长篇大论,“陛下,攘外必先安内。”   皇帝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虞,“你的意思是,大魏的天下还不安定?”   元泓垂首,“自然不是。”   “只是臣习惯多问两句而已。”   皇帝见他容色出众,而且一句话而已,也算不上什么,比起朝堂上那些动不动就把一件小事说的有天大的御史,元泓此问算不上什么。   皇帝面色缓了缓,“你说的也对,攘外必先安内。”   “你这几日先准备,到时候朕会下令让你出发的。”   元泓听后起身一拜到底。   走出明光殿,皇帝身边的中常侍殷勤的亲自相送,“奴婢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还未曾见过哪位大王能得陛下这样的青眼呢。”   元泓听后,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块白玉,塞到中常侍手中,“以后还请中常侍在陛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两句。”   中常侍不过是在元泓这里示好,见元泓如此上道,也眉开眼笑,连连道了几句好说,把白玉收下。   元泓在回家的车中,伸手搀扶住头。皇帝的自负,比他想的还要更重些。   北方六镇是朝廷军力的肱骨,不可小视。但这些年来,越发的重文轻武。并且朝廷内对于军饷又是克扣,不能及时发放。   时日一长,那些原本朝廷的肱骨,说不定就能成要命的豺狼。   果然父子都是如出一辙的作风。   元泓心里轻哼,放下手来。   回到王府,玲珑已经换好了新的衣着,今日要去赴宴。平阳太妃今日过寿,平阳王府里摆了寿宴,请各位亲戚过去赴宴。   宗室们都住在一个地方,外面就算宵禁,也管不到这里来。   玲珑听说他回来了,出去迎接,伸手就给他把身上的官服给换掉,“快点,待会去晚了就不好,阿公都已经准备好了。”   自从元泓被起用,平原王就闲下来了。自古朝廷就是这么回事,除非是得势的家族,不然父子兄弟不可能得到重用。宗室身份特殊,就更如此了。   不过平原王对此也不在意,家里也就平安喜乐的。   元泓摊开手,任凭玲珑给他换衣,玲珑不想那些侍女近他的身,但那些家仆也不能在她的院子里进出,思来想去,只能她自己学那么点给人更衣的技巧。不过她在此事上没有什么耐心,有时候穿到一半,就让元泓自己动手。   元泓也不在意,只要她高兴就好。   一双手在他的腰上忙碌,玲珑把腰带上的勾给扣进去。   “今日可好?”他低头看她,就看见她白皙的额头,有细碎的碎发落下来,在白皙的肌肤上扫来扫去。   “好啊。”玲珑答道,她和徐妃现在谁也不搭理谁,做好表面功夫,两人谁都不想搭理对方一下。   玲珑说着,瞧着一旁放着的玉佩上,看了一圈,随便选了一个给他戴上。   元泓见状,“夭夭好眼色,选中最好的一个。”   玲珑一看,发现自己竟然选中了一块桃花玉给他,赶紧扯下来,换另外一块补上。   “今日你的心情,不是很好?”玲珑问。   元泓一愣,玲珑看见他发愣的样子,不由得笑,“怎么,遇上甚么难事了?”   “不是。”元泓没有多说,他垂首在玲珑面上吻了下,“有些事,但并不算甚么。”   玲珑听了,默默看他一眼。   她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但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就是。   准备好之后,出发往平阳王府。   平阳太妃和元泓生母是姊妹,关系亲近,元泓一来,平阳太妃就立刻让人把玲珑和元泓叫过去。   平阳太妃把玲珑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一个劲的点头,“我以前曾经见过新妇,就觉得此女甚好,现在给大郎做了新妇,甚好甚好。”   说着,平阳太妃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钏,要玲珑戴上,玲珑推辞,平阳太妃故作恼怒,她才收了。   平阳太妃把手钏亲自给玲珑戴上,她看了一眼坐着的徐妃,“好孩子,有时间,多来这里陪陪我,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也和我说。不要怕,这世上人心歹毒,一不小心就中了套。”   话语里别有所指。   元洵面上抽动两下,想要和平阳太妃争执,平阳太妃看过去,“怎么了,不舒服吗?”   平原王立刻训斥道,“在长辈面前毛毛躁躁,坐下!”   平阳王和平阳王的几个儿子看了过来,只要元洵有半分不敬,他们立刻就要有所动作。   元洵见状,不得不坐回去。   玲珑眼眸一转,瞧见这边的动静,她偷偷打量了徐妃一眼,只见徐妃坐在那里,面色平静,似乎不知道说的是她。   见状,玲珑都要在心里夸一句,这份忍功真是过人。   “是,儿在家里,才没有人欺负儿呢。”玲珑婉转笑道。   “是呀,若是有人欺负你,那真是顶顶没良心了。”平阳太妃早先见过她一面,但等玲珑到了面前,见着她娇美动人,我见犹怜。心底都生了几分怜爱的心。   “好好和大郎过日子,你们一起多生几个。”   玲珑眉目露出几分羞涩,低低应了。她这羞涩的模样,又引来旁人的调笑。   寿宴,主要还是过来陪寿星,家族里其他人趁着机会说事,至于吃肉喝酒,都放在后面。玲珑见过平阳太妃之后,就坐在女眷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妃故意,她不让玲珑跟着她坐,反而是和另外的女眷共处一床。   女眷们对玲珑态度不一,玲珑倒也好自处,拿了一旁的紫樱桃吃的开心。   “听说渤海公夫人新婚上,拉车的马竟然发了疯。这个预兆可不好,大好的日子,谁没出事,就她出事了,可见这兆头就不好,恐怕不是这新妇配不上门第,就是这新妇不安于室,甚至连上天都看不过……啊!”   还没说完,说话的那女子就被人当头一杯酒倒在脸上。   上好的葡萄酒淋了她一头一脸,场面有瞬间的安静。   众人看过去,只见玲珑端着手里的琉璃杯神情似笑非笑。 第58章 调情   这场变故, 来的突然,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那个女眷被泼了一头一脸的酒。酒水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泼到人身上,淋漓一身,红色酒水沿着脸滚下来,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你干甚么!”女眷抬头,望着面前依旧在摩挲着杯边的玲珑怒叫。   “没干甚么,只是给你清醒清醒而已。”玲珑道。   玲珑说着,举起手里的琉璃杯,“可惜了, 美酒没有被人喝到嘴里, 反而泼你脸上,简直暴殄天物。”   “你!”那女眷没有想到玲珑开口就是这么不客气。气的顶着一头淋漓的酒水, 就站起来要和玲珑动手, 左右两边的客人见着这种阵仗, 一时怔松,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见着那女眷冲了过去。   侍女们上去抱得抱, 拉得拉,还有人一溜烟的跑去找人。   北朝男女不相避,这边的动静, 很快元泓就闻讯而来, 他过来的时候, 看了一眼那边被好几个侍女拖住的女眷,还有那边,满脸泫然欲泣的玲珑。   “怎么了?”元泓首先去看玲珑,玲珑一头直接扎到他的怀里,“她说我是不祥之人!而且还不安于室!”   玲珑眼泪早就在出手泼酒的时候,酝酿了出来,听到那边脚步声,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掉落下来。   男人们已经跑了过来,一来就见着躲在元泓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玲珑,还有一脸阴沉的元泓。   能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看见这么一出,顿时脸都拉下来。   “这怎么了?”那女眷的丈夫赶过来,见着自己妻子一头一脸的葡萄酒,而且还被好几个人拉着,钗脱鬓乱,模样狼狈。   “你说,怎么回事?”元泓伸手在她的背上一拍,转手就将人给转到自己背后。   他看向眼前那对夫妻,神色肃杀,目光凝视间,冰冷刺骨。   他嘴角一笑,步步逼近,浑身上下的冷冽逼得人额头冒汗,他看了一眼那个女眷,那女眷和于皇后沾亲带故,那一番话,仗着皇后的身份,刺一刺人罢了。   谁知道,玲珑完全不是那种任人搓揉的性格,听到了不但没有忍气吞声,还直接一杯酒泼了上来。   她见着自家夫君来,满心以为给她撑腰的来了,谁知道直接对上了元泓。   元泓前段时日,名声大噪。但他平常与人为善,让人以为是性情温顺之辈。以为他就算是知道,也不过是说几句而已。   但碰到他的冰冷的眼神,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杀气溢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都是在富贵窝里泡久了的人,远离杀戮,就连骑马打猎,都还要奴仆事先把猎物给赶出来,能有什么气势。   带兵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杀气。那是从千军万马铁马金戈里,磨练出来。那种带着血味的视线落在人身上的,刺的人发痛。   “你、你可知我是……”   元泓嘴角挑起,他朝那个女眷走过去,骇人的冰冷杀意让之前还叫嚣的人,顿时抖若筛糠。   他手放上了腰间的环首刀上。手指摩挲着刀柄上的刀环,那瞬间的杀意,逼得人瑟瑟发抖。   “你可知我是谁?皇后是我的……”   话语还没说完,元泓已经拔刀,刀身直接横在贵妇肥胖的脖颈上,刀锋贴着脖颈的那层皮,只要他有半分动作,刀锋就会切割开外面的那层皮肉,取人性命。   顿时那话也停了。   平阳王的几个儿子闻讯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大郎,这……”平阳王世子来的时候,就有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可见着元泓把刀架在旁人脖子上,还是倒吸了口冷气。   “今日是祖母的寿诞,还是……”平阳王世子迟疑道,他眼睛盯着元泓手里的刀。刀身寒光凛凛,只要挪动一点就要人命。   元泓没动,那女眷怕的厉害,原本想要找自己夫君求助,谁知自家男人也吓得呆若木鸡,动也不动。   脖子上的刀,贴近了几分。   原本想要把皇后抬出来,谁知面前的人根本就不买她的账。肌肤感觉到刀刃的逼近,顿时身子一软。   玲珑在一旁看到,这女眷的裙子下漫出一股水迹。她扭头过去,强行忍笑。   元泓把刀收回,“下次说话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以为那条舌头,不会给自己惹祸。”   说着,他一手揽过玲珑,直接往外走。玲珑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门内传来连连惊呼还有嚎啕的声响。她立刻要回头看,一把被元泓捂住,他低头在她耳边道,“闹糟糟的,有甚么好看的。”   玲珑被他一把揽过来,她轻笑几声并不说话。   平阳太妃有些年纪,脾气也大,听说此事之后,令人把人给送出去。转头对玲珑道,“这脾气我倒是挺喜欢的,我不管人在她自己家里如何,到了我这儿,竟然还敢嚼舌头。”   平阳太妃坐在那里,回头过来看玲珑,“好孩子,没事吧?”   玲珑摇头。   平阳太妃上下打量了玲珑一遍,“你这性子我真是喜欢,和当年大郎他阿娘一样。”她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   “要是他阿娘还在,看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好。”   玲珑见平阳太妃满脸感伤,她伸手握在平阳太妃手上,“阿家在天之灵,瞧见夫君现在这样,一定会心有安慰的。”   平阳太妃点点头,似乎是缓过来些。   因为刚才那么一桩,平阳太妃,干脆就让玲珑和元泓靠着自己坐,反正全都是些亲戚,而且是自己的小辈,也不碍着什么。   “你幸好不是绵软的性子。”平阳太妃道,令人把自己案上的一道鹿肉送到玲珑面前,“这人天生就是欺软怕硬。”   平阳太妃靠的近的,不是儿孙,就是元泓这样的外甥,说话起来,根本就不用在意什么,“你脾气好,她就欺负到你头上,你动真格的了,她反而只晓得哭哭啼啼了。”   这话里意有所指,在座的人都知道平阳太妃说的是谁。幸好平原王和徐妃不在跟前,不然这话又是要弄得一片尴尬。   “太妃说的对。”玲珑笑着受了平阳太妃送过来的鹿肉,她并不是很喜欢吃这种走兽的肉,她更喜欢那些从六镇来的羊。不过好在庖厨做的还算可口。她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平阳太妃见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阿谀奉承的意思,越发高兴。平阳太妃性格并不爱婉约的那一套。   偏生这时候和自己年轻那会不同。个个心思深沉,就算生气,也要九曲十八弯的,真是看得她一点都不明白。   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有时候害人起来,的确是刀刀见血。   可就是这样,她才更看不惯。若是有话直说,有脾气直接发的,她还能喜欢些。   平阳太妃这边欢声笑语的,平原王的位置不错,但离平阳太妃那边,还是稍远了些,他看过去,见着玲珑坐在平阳太妃那边,也不知道玲珑和平阳太妃说了什么,惹得平阳太妃开怀大笑。   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平原王就没受过这位大姨子的好脸。连带着平阳王也和他疏远起来。   鲜卑尊母,母亲在家的权威,说一不二。平阳王有太妃压着,和平原王少了往来。也是到现在,平阳太妃见着外甥已经娶妻,才给了他那么一点好脸色。要不然,这寿宴,他是别想来的。   人脉多,是好事,尤其平阳王在朝廷上多少也能说上话,和他交好,实在是有益无害。   只是平阳王至孝,对母亲的话从来只有顺从,没有忤逆的时候。   现在见玲珑能把平阳太妃哄得喜笑颜开,不禁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徐妃在一旁,见着平原王对那边的玲珑微笑颔首,默默放下了双箸。   平阳太妃被玲珑哄得开开心心,至于之前那个嘲讽玲珑是不祥之人,不安于室的女眷,连通她的丈夫一块被请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玲珑歪在车里,醉眼朦胧。平阳太妃喜好喝酒,而且喝的都不是那些适合女子小酌的果酒,是草原上男子喝的那种烈酒。   玲珑两杯下去,就开始头脑发昏,后面的酒水都是元泓给她接的。   她被送到厢房里,好好休息。可惜一直到酒宴散去,她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玲珑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周身被蒙上了斗篷还是什么别的,罩的她有些气闷。挣扎着要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忍会就好了。”   玲珑听后,原本要挣扎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半睡半醒,因为没有喝过那么烈的酒,胃那块不舒服的很。她感觉自己被抱到了车上,抱着她的人很温柔的给她擦拭嘴角。   可能她眉头皱的太厉害,元泓凑到她耳边问,“哪里不舒服?”   玲珑抱住肚子,突然呕的一下吐了。   外头的侍女听到车里有动静,闻到一股酸味,立刻呀了一声,被元泓一眼过去制止。玲珑昏昏沉沉的被元泓从车里抱下来。   玲珑肚子里的酒水吐了出来,才算是好受点。之前侍女也给她喝了点醒酒汤,但是那东西喝下去,对她来说,没有多少用。喝下去之后反而还更难受了。   元泓见玲珑吐得一塌糊涂,侍女给她换洗了之后。也还是没有醒来的样子,他将她面色酡红,特意给她把脉,再三确认她只是醉酒之后,这才放心。   醉酒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喉咙眼那里,吐过之后,好像是有火烧,难受的她翻来覆去。   昏昏沉沉里,玲珑感觉到有人轻柔的拍她的背,唇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住,然后冰凉的水渡了过来。她得了这一股甘泉,沉沉睡去了。   睡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玲珑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那酒水喝下去,她就觉得不好。到了现在,头痛欲裂,似乎是有人持着大锤对着自己的脑袋敲打。   她疼的叫一声,外面立刻有细碎的声音传进来。   “九娘子好些了?”芍药进来,见玲珑抱着脑袋,立刻从侍女的手里把汤药接过来,“九娘子喝药。”   玲珑听着是芍药的声音,“你好了?”   芍药在她新婚的那一夜里,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也受了伤,玲珑让她去休息养伤。这么一会就回来了?   “奴婢自小皮糙肉厚,也不是甚么要命的伤,躺那么一会就好了。”说着芍药过来给玲珑喂药,药水苦涩,加上还没来记得吃东西,药汤灌下去,险些没反胃吐出来。   芍药小心伺候她,喂了药,知道玲珑没有吃糖的习惯,立刻令人端上清水漱口。   过了好会,玲珑才好些。   玲珑靠在隐囊上,等到缓过来,看到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郎君人呢?”玲珑问。   一旁的侍女回答已经上朝去了。   玲珑喝了药,身上还不是很舒服,听到侍女这么答,伸手揉了揉身上,“明明我为了他才喝的酩酊大醉,他倒好,照样上朝,没良心的家伙。”   芍药端来一杯水递给她,听她这么说,“奴婢今日来的时候,见着郎君守在九娘子榻边,听一旁的侍婢说,郎君一夜里都没怎么睡着,都在照顾九娘子。”   主人们入睡的时候,榻前也绝对不能少人伺候。   玲珑咦了一声,“他一晚上没睡?”   “听昨日在榻前伺候的婢子说是这样的。”芍药说着,仔细端详了下玲珑的脸色,她让人端上熬好的粟米粥,粟米粥能养胃,虽然粗糙了点,但对身体极有好处。   粟米粥熬的极好,上面都是一层米油。玲珑喝酒,伤到了脾胃,吃点这个,最好不过。   玲珑坐在那里,低头喝粥。   芍药等她把一碗粥都喝完了,收拾干净,低声道,“奴婢在养伤的时候听说,外面有九娘子不好的传言。”   玲珑挑了挑眉,芍药养伤归养伤,但外面有风吹草动,还是不遗余力的去收集打听。   “外面说九娘子……”芍药有些犹豫。   玲珑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说就是了。是不是说我不详,还是不安于室?”   芍药摇摇头,“说是九娘子在王府里,持宠而娇,对王妃很是不恭敬。说九娘子……不孝。”   芍药说的吞吞吐吐。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的打量玲珑的脸色,不孝是天大的罪名。罩下来,足够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玲珑坐在那里,眉头都没扬一下,“哦,这样倒也是实话。”   芍药一愣,“九娘子?”   “傻丫头。”玲珑撇撇嘴,很是不屑,“她爱这么闹,就继续闹呗。”   见芍药满脸迷茫,玲珑一把把她抱过去,压在她耳朵边上道,“这又有甚么,我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不孝,就算是宫里的帝后听到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何况大王都喜欢我呢。”   这是玲珑这么多年来,摸索出来的道理。与人为善,自然是别人与她为善,她才与人为善。如果不为善,而且身份上大了一圈,自然是找能压制得住的人。   徐妃身份上是她的婆母,就算把她叫去伺候一整天,也理所当然。但是平原王可完全能压制得住她。   其他王妃还有娘家做后盾,徐妃却没有,平原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可是……”   “她自己儿子都还要操心呢,伸手插到我这里来,”玲珑说着捏捏她的鼻子。   芍药一想,也觉得是。   只是婆母真心想要折磨儿媳,办法多得是,外面的那些消息,指不定就是徐妃放出去的呢。   只是见玲珑不在意,芍药也不多提,给玲珑盖了被子。   她这一躺就是一日,元泓回来的时候,她才勉强起身。他伸手就把她扶起来,“还没好点?”   说着,他已经把她的手从袖子里拿出来,要给她诊脉。   “好多了,太妃那里的酒水还是太烈了。”玲珑说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她爱好美酒,自小会小酌几杯,酒量跟着练出来了。可在平阳太妃那里,两杯就不行了。   “我那姨母,自幼成长于六镇,六镇位于边关,时常风沙漫天,而且一年到头,有一大半是滴水成冰,必须喝烈酒。到了现在,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说着元泓言语里有些责怪,“你还喝那么多。”   他把人放在自己的怀里,玲珑靠在他的怀里,“我也是看太妃高兴,所以跟着喝了两杯。”   玲珑闻到元泓身上有浅淡的酒味,“你在宫里喝酒了?”   “皇后产下皇长子,陛下大喜,赐宫中百官美酒。喝了一杯。”   玲珑回身过来,在他的衣襟上细细轻嗅。她今日并未梳发髻,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一瀑黑发,在他的下巴上轻轻蹭着。   她在他的衣襟上仔细嗅了嗅,过了半晌,终于满意道,“嗯,没有女子的脂粉味。”   “脂粉味?”元泓低头。   “听说宫里的宫女可多了,陛下忙不过来,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宫人就会趁机勾引你们这些年轻又俊秀的宗室。”玲珑的手指在他的面庞上摩挲,她呵气如兰,眉眼妖冶,一如当年他所遇见的那样。   诱人又妩媚。   “要是哪个宫人,见着你喝醉了,伸手把你给拉到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那要怎么办?”   元泓看着玲珑,他忍着笑,见着她贴近过来,她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后,游走于脖颈间,细腻的肌肤上泛起了层层小小的疙瘩。   他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宫里的宫人要是这么做了,恐怕也没人敢。”   话语才落下,玲珑的手指已经落到了他的唇上,她斯条慢理的,来摩挲他的唇瓣,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沙哑。   “哦,不敢?”玲珑的指尖细细的摩挲,那地方原本就敏感,她故意放轻了力道,指尖上就激起了密密麻麻的酥痒。   “真想看你现在穿道袍的样子。”玲珑话语落下,腰上的手立即收紧,玲珑只来记得低呼一声。   元泓抱着她,两人贴的很紧,玲珑故意使坏,隔着衣裳细细密密的蹭。引得他喘息不止。   “现在天还没黑。”元泓扣住她的腰,不许她继续这么下去。   玲珑满脸无辜,“道长在说甚么呀,小女子可一句都听不明白。”   嘴里这么说着,手指却顺着衣襟溜了进去,在里头兴风作浪。   “不要闹。”元泓压下翻涌的情潮,把她的手拿出来,“昨夜里喝醉了酒,今日才好些,就乱来了。”   玲珑靠在他身上,“才不是乱来呢。”   她想了一会,“皇后得了长子,恐怕现在陛下最高兴。”   “可是,皇后不喜欢我,我抢了她们家的女婿,又不知好歹,不和她们家结亲。恐怕都讨厌死我了。”   元泓知道于皇后不喜欢她,成婚到现在,按道理,皇后应该召见,但到现在为止皇后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该有的赏赐也不见踪影。   哪怕明面不说,这一番姿态,也告诉众人,她有多么不喜欢她了。   “无事,她既然生了长子。四年之后陛下立太子,自然没有问题了。”   玲珑知道他说什么,四年之后,皇长子若是不夭折,立为太子。于皇后照着祖制,是要赐死。   皇太子另外让保母照顾成人。就算太子继位,因为没有和生母相处过,而且又有保母在身边嘘寒问暖,对生母感情淡薄。   “若是她对我不利呢?”玲珑说了这话绝对不对,又改口,“要是她还是觊觎你怎么办。”   “若真这样,夭夭会怎么做?”元泓来了兴致,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捏着她的手。   “自然是釜底抽薪。”玲珑抬头,她的发顶蹭着他的下颌,生出无限缱绻。   “我这人自小脾气暴躁,不是甚么好相处的人。”她笑了一声,慵懒的躺在那里,眉目顾盼间,生出无限的风情来。   “要是于家还盯着你,那我就……”玲珑凑到他耳边,“我记得陛下外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姑娘送到宫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的目标,让你肾虚!   道长:……那你失望了 第59章 夺走   玲珑抱住元泓的脖颈,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樱唇里呵出的暖流,流转在他的耳朵上。   他搂住她的腰,把她稍稍拉开一点,“这是你自己想的?”   玲珑点头, 元泓知道于皇后几次为难她, 在平阳王府的那次,如果没有于皇后的示意,宗室女眷就算做了什么,也不是任由人嚼舌头。   “皇后不喜欢我,正巧, 我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高高在上, 凭甚么她于家想要干甚么就干甚么?”   内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再没有别人在, 说什么也不怕人听了去, 除非他自己说出去。   玲珑那话要是别人听了去, 肯定一个大逆不道没跑。   “你还真是……”   “是不是歹毒?”玲珑抱住他的脖子, 在他的侧脸吻了下, 娇娇蛮蛮的开口。   元泓有些好笑,眼前一张芙蓉面,“三年忍不住?”   只要皇长子能长到五岁, 那么于皇后赐死, 就是板上钉钉的局面。   玲珑摇摇头, “我不觉得陛下会下这个手。往昔太子生母被赐死,那都有太后或者是保太后。陛下又对皇后颇为宠爱,娇妻幼子的,万一心软了呢?”   玲珑在洛阳,看了不少宫内缱绻事。拓跋家的男人,都是说不好的一群人。倘若真的爱一个女子,哪怕给自己连戴两顶绿帽,宁可把人关起来不见面,也保持其皇后尊荣。若是不爱,就算生的美貌无双,儿子都被立为太子,也没有任何追封为皇后的意思,甚至连葬礼都是冷冷清清,还要等自己儿子做了皇帝,才迁葬。   玲珑看诸位先帝对后宫女子的作风,对能不能让于皇后被赐死,实在不好说。   她一手抱住元泓,手指隔着衣料,在他的胸膛上比划,“万一陛下想要停了这个祖制呢?”   元泓眉头一皱,子贵杀母已经执行了将近百年,会被废止了?   “现在陛下就一个皇长子,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就夭折了。”玲珑说着笑了笑,“何况后宫里的那些手段,我在外面都听说过了。”   后宫那些妃嫔们,为了不生孩子,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谁愿意再去呢。陛下若是一时心慈手软,就这么放过也不是不可能。当年立皇后不是还要手铸金人,到了先帝,这个都被废止了。手铸金人都能被废止,立子杀母,恐怕也长不了多久。”   玲珑话语软软娇娇的,那一把嗓音,伸手捏下去,几乎能掐出汁水来,缱绻万分,却又令人为她的话语为之一沉。   “若是于家出了个活的皇太后,到时候我还有活路?”玲珑完全不把于皇后和于家往好里想,玲珑抱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的,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伸手就把他的脸捧起来。   “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肠毒辣了?”   元泓任凭自己的脸被她捧在手里,“我何曾说过?”   玲珑这下被问的哑口无言了,“那你怎么不说话。”   元泓笑了笑,“那是因为我觉得,夭夭说的不错。”   玲珑一听,眉眼里露出些许得意,“你也觉得我说的话很对呀,那你应当早些和我说才是。”   元泓脸上笑意浓厚,顺着她的话语,“是是是,为夫应该在之前就说夭夭说的好。”   他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手臂一把揽住她。他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到了如今,也无所谓了。他爱她,到了现在性子如何无所谓了。   这世道,善人被人欺。心狠手辣反而还是护身的一道好手段,就算旁人想要动手,也要斟酌几分。   许多人说她心思毒辣,和善良二字完全沾不上边,可是他就爱她这个性子,他爱她,无关于她到底是善良还是狠毒。   不管她如何,他都愿意容的下她所有的性子。   只要她陪在身边。   元泓十年孤独,得她在身边,在觉得这世上也不是一味的孤苦。看她笑,听她说话,不管说的是什么,他都一盘全都接受了。   玲珑被他这么一番哄,心满意足。她窝在他胸膛,“那你觉得怎么样?”   元泓低头下来,“你想要对皇后动手。”   玲珑点头,“前前后后算在一块,也该给清算了。现在皇后才生了皇长子,她都还不是太后呢,要是让她做了太后,还有我的活路。”   “她现在估计想着的就是,怎么把她的妹妹塞给你,好让你替她们于家做牛做马。”   元泓马上又要带兵南下,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在上一次南下中,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一次,恐怕不会比上次差上多少。   军权这种东西,就是在一次次战事里积攒起来的。   谁不想要给自己弄一个大权在握的女婿呢。   “如果夭夭要动手。”元泓见着她耳边落了一缕碎发,伸手替她挑上去,“一定要选好时候,现在皇后才生下皇长子,恐怕陛下的心思还在她身上。此刻动手还是不利。”   “我知道。”玲珑一头埋在他身上,“我的刀都还没准备好,怎么就立刻贸贸然动手,除非我打算那自己填这个坑。”   话语说完,腰身上圈着的手臂一紧,玲珑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抬头看见元泓的脸色有些发青。   她正要说话,元泓已经低头吻了下来,和平常温柔缱绻的吻不同,这个吻霸道十足,不管不顾的抵开她的唇瓣,逼着她连连后退。玲珑整个人都被他抵在了床上,舌头被吸吮的发麻,玲珑气都喘不过来,手在他的胸膛上捶了好几下,示意他把自己放开,他都无动于衷。   终于赶在玲珑觉得自己可能要被亲死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   玲珑两手扶在他胸膛上,喘息个没停。   “刚才那话不要再说!”他虽然也在喘,但是比玲珑好了许多。他摸过因为刚才长吻而绯红滚烫的脸。   “你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至于别的男人,想都不许想!”   玲珑被他这难得一见的吃醋给吓着了,抱着自己的心口,连连乖巧点头。   元泓平常脾气不对着她来,但刚才他是真的生气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元泓带着她去用饭。   元泓在家的这几日,平原王一改之前,动辄在宫里留宿的做派,回到王府里,和一家吃饭。   徐妃看着元泓牵着玲珑过来,“九娘身体可好些了?”   今日玲珑哪里都没有去,窝在房里,甚至都没有给徐妃请安。芍药机灵,派人过去和徐妃说明玲珑身体不适。   玲珑点点头,“回阿家,夫君回来之后,新妇总算觉得好点了。”   平原王被这话逗的大笑,徐妃面上略有些尴尬。   平常新妇,新婚的时候,和夫君蜜里调油,也不会当着公婆的面说出来。平原王年轻的时候也是豪爽一人,听玲珑的话,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高兴。   两孩子这么好,到时候自己膝下能多有些孙儿孙女,大好事啊!   徐妃轻咳了声,“那就好。”   元泓手还在她胳膊上搀扶着,“夭夭昨日喝多了酒,今日昏了一整日,还请阿爷和王妃体谅。”   不等徐妃说话,平原王扬了扬手,“都是自家孩子,甚么体谅不体谅,不舒服就好好歇着。没甚么比自己身子更重要的。”   徐妃顺着平原王的话说下去,“没错,这几日九娘就好好休息。”   玲珑看着徐妃几乎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满脸羞涩的点了点头。   玲珑嗓子眼那里没好完全,吃东西也不想吃,胡乱喝了点粥,就把这一天都给对付过去了。还是元泓看不下去,亲自喂她喝了点牛乳。   玲珑的醉酒,过了两三日才好的差不多。   好了之后,玲珑照着一个新妇该有的样子去给徐妃晨昏定省。徐妃也没为难她,不过是说几句话,就把她打发走。   玲珑也干脆,推辞一二,面上功夫做足,立刻就撤。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还算是平安无事。   只是外面有越来越多关于她侍奉婆母不尽心的传闻,甚至弄得沈氏亲自过来了。   玲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沈氏给劝回去。然后外面关于她的那些不好的传闻倒是更多了。   于皇后生了皇长子,于家高兴的不得了,在家里大摆宴席,请洛阳里的贵人过去赴宴。元泓也在其中。   元泓带着玲珑赴宴。   于夫人对元泓和玲珑,和其他宾客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对元泓,似乎有些殷勤。   玲珑坐在女眷里,兰陵伸手提过来一碟紫樱桃,“我说你才嫁人多久,外面说你的坏话,比你这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于家得了皇长子,兰陵作为皇长子的姑姑,哪怕心里不怎么喜欢于皇后,也要过来赴宴,给于家一份脸面。   玲珑低头望着碟子里的樱桃,还没张口,兰陵就提起了一旁的金壶,往樱桃上倒酪浆。   樱桃是紫红的,和乳白的酪浆凑在一块,相得映彰。玲珑张开嘴,“公主喂我一颗。”   兰陵伸手推她一把,“回去要你夫君喂你去,这边这么多人看着,我喂你了,回头你家男人吃味找上我,我可受不住。”   嘴上说着,兰陵一看玲珑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怜惜美人的心一上来,把元泓顿时丢到了脑后。   兰陵特意选了一颗饱满而且沾上了酪浆的,送到玲珑口里。   玲珑不喜欢于家,但是不得不承认于家的东西还是不错的,果香和牛乳的味道混在一起,格外醇厚。   “公主,宫里有甚么新鲜事?”玲珑靠过来,双手抱住她的胳膊。   兰陵回头过来,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两人都是一块长大的。只要不和她自己的利益有牵扯,能说的,兰陵都会和她说几句。   “还能有甚么新鲜事?不过就是皇长子这么一件大事。”兰陵说着,想起于皇后那张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脸,心下一阵厌烦。   “不过你小心点。”兰陵看她一眼,“皇后这几日心情不好,于家也有拉拢宗室的意思。”   玲珑稍稍思索,立刻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话语还没说完,立刻被兰陵以目光止住。   玲珑点了点头,“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谋算了。”   “毕竟时日不等人。”兰陵淡淡的,“要是现在不谋划,难道等死。”   “陛下的意思……”   “陛下甚么都没说,不过毕竟人都在自己身边那么久。心里到底是记挂旧情的。”兰陵说完,“没事,只要你家男人守得住,那就没问题。”   玲珑微微一笑,元泓自然是守得住的。玲珑和他相处有段时日,发现他有些死脑筋,认准了什么,那就一根筋走到底,不管不顾。   有兰陵在这,那些贵妇们纷纷过来,连带着玲珑也跟着受殷勤。玲珑早就知道贵妇们的这些交际手段,如鱼似水,说笑好会,起身起来,就往外面去上净房。   她出来的时候,碰巧遇见元英。她和元英八字不合,两人母亲之间有隔阂,连带着她们也是势同水火。   玲珑一眼就瞧出元英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平常元英对她都是高高在上,见面都恨不得拿鼻孔对着她。今日倒是不同,眼眸沉沉,几次欲言又止。   玲珑直接迎上去,“好久不见。”   元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掉头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玲珑看见,留下身后的侍女,跟着元英过去。   这片地方到底是排污的,除去打扫的人之外,人并不是很多。   一会儿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元英停下脚步,“你倒是聪明,知道跟过来。”   玲珑知道她有话和自己说,也不在乎让她在嘴皮子上得这么些便宜。   “我没时日和你浪费,你且听好,”元英说着,皱了皱眉头,“于三娘对渤海公还是没有死心,打算给他酒水里下点料,你还是早些准备为好。”   于三娘的大胆出乎元英的意料之外,哪怕元泓都已经娶妻了,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甚至连所有的都已经打算好了。   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有帝后撑腰,就算元泓再如何,也不能逃出天去。   虽然看似简单,但一旦真的成了,那就会一直照着于三娘预想的发展下去。   玲珑抬眼,“你竟然会告诉我这个?”   元英嗤笑,“信不信由你。”   元英只不过告诉她一声,接下来如何,她是不会去管,至于信不信,那都是玲珑自己的事。   不过苏九娘这样,也太辜负她对她的期待了。   元英刚要转身,玲珑就已经闪在她跟前,直接阻断她的去路,玲珑双手一抬,就把元英左右退路全给封住。   元英哪里见过玲珑这种阵势,原本的气势顿时一泄,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贴在墙壁上。   玲珑两臂就撑在她身体两侧,当她垂首下来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玲珑衣裙上熏染上的熏香。   元英抬头就能看到玲珑似笑非笑的眉眼,原本玲珑艳色出众,她柳眉微挑,就和平常多了不可言道的韵味。   玲珑看着元英在自己手臂间,脸蛋通红,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我好奇,你怎么为何和我说起这个?”玲珑可不觉得自己和元英能有什么交情,两人见面,彼此不相搭理,已经很好了。于三娘有企图,不袖手旁观,反而告诉她?   “……”元英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于三娘仗着有皇后在背后撑腰,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早就看不习惯了。   玲珑见她不说话,也没再逼。她扬起一个笑容,“多谢。”   两人针锋相对,鲜有平和的时候。元英愣住,见她笑靥如花,脸上滚烫,“我不过是看不惯她而已!”   玲珑笑了笑,“那我还是要谢你。”   说着她放下撑在墙壁上的手,灿然一笑。   元英伸手把她推了一个趔趄,提起裙子跑了。玲珑很快稳住了身形,这里是于家,说实话还真的还挺难的。   玲珑出去,叫了人替她传话给元泓,不要喝酒水。   她找了几遍,于家现在是每个人都忙乱成一块,但这个时候,想要浑水摸鱼,却不容易。   于家她认识的那几个,全都是和她有仇的,兰陵贵为长公主,但在于家也是客,不可能插手,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元泓听到芍药的传话,真是要笑了。   “你自己保全贞操吧。”芍药说的时候,恨不得垂首到胸前。   元泓听着差点没笑出来。   芍药退下之后,元泓叫过个人来,在那人耳边吩咐几句之后,那人立刻垂首去了。   为着前头的宴席,庖厨里忙得连个人都站不住,这时候不仅仅是厨娘,就连那些帮工的人也一并忙乱个不停。   于三娘安排的侍女已经悄悄进去,这酒水都是一个宾客一壶,一个宾客独坐一席。自己的酒水也不会到别人的桌上,十分好区别,酒壶上被做了标记,侍女马上把准备好的药粉撒进去。   外面的人进来,趁着准备的时候,把两只酒壶对换。   玲珑依旧陪着兰陵,兰陵有些兴致缺缺。这种场合,主人家才是主场,毕竟皇长子,未来的太子,她就算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比不得一个皇长子金贵。于夫人来了之后,虽然那些贵妇们对她依旧殷勤,不过兰陵感觉到,那股殷勤劲头,全都在于夫人那里去了。   兰陵看着于夫人笑容满面,心下冷笑。   玲珑递过一杯酪浆给她,兰陵看着丝毫没有上去献殷勤的玲珑,心下满是受用,伸手接过玲珑递来的金杯,“九娘不去?”   玲珑轻笑,“去干甚么呀,我要是上去,恐怕那位的鼻孔都要对着天上了。”   兰陵想到玲珑之前和于家的那些过往,噗嗤笑出来。   “我才不去那位跟前受罪呢,左右这么多人围着她,我不去也没甚么大不了。”   兰陵点头,瞧见于夫人的目光向她扫来。兰陵心里冷笑,老虔婆真是迷了心智了,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娃娃,能不能活到立太子那天都还不知道,竟然就敢肖想让金枝玉叶去她跟前献殷勤。简直痴心说梦!   “公主别气。和她计较不值当。”   兰陵瞥她一眼,“眼下,倒是只有九娘对我是真心的了。”   玲珑对兰陵这话不在意,兰陵自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受的最大的挫折就是被自己兄长嫁给了南边来的罗锅皇子。今天不过是见着了点人性而已,算不上什么。   酒水上来,玲珑喝了两口,想起元泓那事,心里想也不知道元泓到底听她的没有。   “其实你也不该来,”兰陵拉着她的手,“依照你家男人现在的本事,不来他们也不敢说甚么。”   “不来就成对太子外家不敬了。”   正说着,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只见着于三娘瘫倒在床面上,不少贵妇和侍女大惊失色,就连于夫人都下来了,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人往后面抱,还有侍女干净去请医官。   玲珑坐在身边,瞧着那边的阵仗,深深浅浅的叹气,“大好的日子,这是怎么了?”   兰陵笑了一声,意思不明。   于三娘被人七手八脚的抱回去,于夫人记挂着前头的宾客,只是看了几眼,令人看顾就折返回来。   但是路上出了事,路上不知怎么的碰上了广阳王,于三娘扑过去,对着广阳王又是撕衣服又是如何的,闹得尖叫连连的,场面一片混乱。   玲珑只见着于夫人在听侍女附耳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而后虽然回来一小阵,但也是满脸坐不住的样子。   玲珑已经要人给元泓带话了,但是男人之间谈话,只要不是在正儿八经的场合,总要喝酒的,元泓该别是有什么不得已喝酒了吧?   她心里七上八下,叫了芍药去打探,听到元泓人没事,这才放心。   前头的动静闹得太大,贵妇们全都不是吃素的,而且看见的人那么多,想要瞒也不容易。玲珑马上就知道了于三娘要对广阳王霸王上弓。   更细节的,是玲珑回去之后知道的。玲珑之前不过是打算让元泓别喝酒,没想到元泓竟然反将一军。   那可是在于家,她知道了,也只能知会他一声而已。   元泓出来的时候,就见着玲珑趴在那里。他过去,伸手抚在她的背上,“怎么了?”   玲珑看他,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夫君实在太厉害了。”   玲珑原本要说可怕的,不过话语到了嘴边就变了。元泓的手在她的鼻子上点点,径直把她压在榻上,“你不是说要我保全自己的贞操。”   说着,元泓埋在她的脖颈上,“夭夭自己说的,竟然都不记得了。”   他垂首吻下去,唇舌炙热,带着她忽视不得的热度,玲珑喉咙里发出几声喘息,整个人倒在床上,被他压在身下。   芍药见状,放了帷帐,和其他侍女全部退下去。   他待他很仔细,哪怕这种缱绻场面的时候,她所有的神经都被他挑动,最后只能抓在他的背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几道红印。   起伏辗转间,他已经俯首在她的耳边,“夭夭,只要是夭夭的,谁也抢不走……”   他抓住她的手,贴在他微微汗湿的心口,那里的心跳有力。   玲珑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蒙着双眼,只听他在耳边道,“包括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发现我的老公炒鸡可怕!!!   道长:那你试试吧 第60章 折辱   广阳王差点被于三娘当人面霸王硬上弓, 不出三日, 在洛阳里传的沸沸扬扬。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哪怕是出身高贵的贵妇,也最爱这种香艳传闻。就算是有于皇后,外面也照样传的风生水起。   这种事, 就算是于皇后出手, 也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口。尤其于三娘还是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做的,想堵也没地方堵。   玲珑这段时日躲在王府里,和芍药两个听着外面源源不断的八卦。   甚至为了听八卦,玲珑直接跑到兰陵的公主府上去。   兰陵是长公主,宫里的消息比她要灵通的多。   “还能怎么样, 让广阳王娶了她呢。”兰陵手里的团扇扇了两下, “正好广阳王还没有王妃,正好凑一对了。”   玲珑听后有些失望, 坐在那里叹口气。兰陵看她一眼, “看九娘这样子, 是还不高兴?”   两人这个交情, 根本就不用隐瞒什么, 玲珑默不作声, 看向兰陵,兰陵哎哟了两声,“可惜了呀, 要是广阳王有王妃, 那简直就是一出好戏了。”   可不是好戏, 贵妇们善妒,就连皇帝都可以被皇后管得严严实实,连妃嫔都一年到头难见上几面,下面的那些王妃夫人,管住男人更不在话下。要是广阳王有王妃,恐怕于家的门到现在都被打坏了。   “你也别先丧气。”兰陵摇着扇子,“我听说,广阳王当时可是宁死不从,差点没把于三娘从身上甩下来。”   “这么一对夫妻,九娘就等着吧,有好戏看呢。”   兰陵摇着团扇,玲珑点头,“嗯,那就等着好了。其实于家也真是,一家子里,盯着的全都是别人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洛阳里,长得好,出身好的男子,谁不是动抢的。”兰陵也不在意,“就算几成婚娶妇,也还是盯着。”   “就和饿着的狗,见着一块好肉,就上前捕咬。”玲珑在后面加了一句。   兰陵听着笑的开怀,“九娘这话说的,甚得我心。”   玲珑心中一跳,她转头看过去,兰陵靠在那里,“长公主?”   方才那话语,她可以对于三娘不满,但于家和兰陵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冲突。她很快平静下来,反正人也有看别人笑话的爱好,和本性有关。   说着,一旁的美少年,端上葡萄酒。玲珑伸手接过,转头就见着兰陵和身边的白衣少年调笑。   兰陵这里就是个酒池肉林,而且永远都不缺少美貌少年。兰陵的口味一下就换的,今天喜欢勇猛的,明天就喜欢儒雅的,多变到连诸王都比不上她。但是府邸里却一直能有合她口味的美少年。   “其实于家……”玲珑开口道,“以后恐怕还要多多讨好他们呢。”   “讨好他们?”兰陵冷笑,“九娘愿意去,恐怕他们也不愿意收。”   兰陵话说的难听,但玲珑却没有生气,她靠在凭几上,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兰陵看了她一眼,“说起来,我前段时日,见着你家小叔在宫里和右昭仪娘家妹妹拉拉扯扯的。”   玲珑知道兰陵嘴里的她家小叔就是元洵,她听后只是一笑。   “公主,渤海公来了。”侍女过来禀报,兰陵一听,回头看了玲珑一眼,“你家男人来了。”   玲珑不知为何,顿时脖子一缩,兰陵看她一眼,玲珑是很得她的喜欢。不过她这堂兄,是真的善妒,人才来多久,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   “今日是休沐吗?”兰陵算了下日子,转头问玲珑。   玲珑点头,兰陵嗤笑,“难怪这么快跑过来。”   过了一会,元泓就已经出现在门外,他进来,见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时颦眉。   兰陵背后跪坐着两个美少年,美少年们或着青衣,或着白衣,侍奉在后。当他看到玲珑背后也跪着一个少年郎,眉宇间顿时沉了下来。   “夭夭。”他出声,声音冷冽,饶是兰陵听着,身上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玲珑立刻站起来,离身后的美少年远了点,她过来握住元泓的手,“真好,我正在想你的时候,你就来了。”   她的语句缠绵,让元泓眼底的戾气化了个干净。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在家里,你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出来。”说着握住她的手,也忍不住紧了几分。   那力道对元泓来说不算大,可是于玲珑而言,大的有些过分了。玲珑倒吸了几口气。   “堂兄,小心娇妻呀。”兰陵听到玲珑倒吸气的声响,高声道,“要是被捏坏了,堂兄可要心疼了。”   元泓立即放松了力道,他冲兰陵颔首,兰陵见他想走,故意道,“听说陛下已经让堂兄带兵南下,恭喜了。”   带兵打仗是好事,可能没在洛阳里舒服,但对宗室来说,只要打胜仗,到后面,封赏一定会有的。只不过,若是打了败仗,下场就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了。   兰陵见了不少宗室被问罪,嘴上还要恭喜元泓两句,她立刻指了指之前玲珑坐的位置,“堂兄好久不见,不如坐坐?”   “不必了。”元泓很不给兰陵面子,“前段时日,驸马急病,长公主去瞧过没有。”   玲珑听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伸手就拉元泓的袖子。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兰陵点头,“未曾,不过听堂兄这么一提醒,倒是打算去了。”   元泓拉紧了玲珑,“既然如此,就不叨扰长公主了。”   说完,拉着玲珑就往外面走,他走的稳当,玲珑被拉在后面,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慢点慢点!”玲珑在后面有些追不上了,连连出声,元泓放慢了脚步,手里牵着的人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去。   玲珑跑的气喘吁吁,伸手捂住胸口,满脸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元泓摇摇头,不答她的话。带着她往外面走。   一直到了车上,玲珑才听到他道,“你怎么到兰陵长公主这里来了?”   兰陵的风流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元泓曾经在公主府里,见到府里的面首纠缠玲珑,他就不喜欢玲珑和兰陵来往。   这个玲珑也知道,不过心里知道归知道,但从来没有顺从过元泓的意思。   “我听说广阳王和于显容的事,过来到长公主这里打听一下消息。”说着,玲珑一笑,“正巧长公主也不喜于家。”   “长公主不喜于家,与夭夭也没甚么关系。”元泓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坐在玲珑身后的少年,怒火又涌上来,“何况她公主府里是甚么样子,难道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竟然还进去!”   玲珑嘴张了张,好半会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元泓握住她的手,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夭夭,别去了。”   话语强硬,完全不容她置喙。玲珑目瞪口呆,她不顺着元泓的话说下去,“我不。”   元泓看过来,眼瞳里有些晦涩。   “我去长公主那儿,又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何况这位长公主是天子胞妹,宫里的消息她得到的快的多。”   玲珑知道他是吃醋了,他沉默的听着,听她把话说完,“这么说,夭夭还是要去?”   他嗓音沉下,哪怕面上没有表露出半点,玲珑都是知道,他生气了。   元泓这人,其实很不好哄,而且也极其不容易对付。一旦答应他下来,想要反悔,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觉得和兰陵长公主相处有何不对,而且兰陵长公主门道甚广,将来说不定还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元泓手上握紧了几分,玲珑只觉得手骨生疼,叫了一声,元泓立刻放松了力道。   他脸上浮上一层讥讽,“这些人,哪里能指望他们,他们的心肠都是铁的。”   玲珑听见他话语里的嘲讽,“可是,有时候若是他们里头有人漏出点消息来,也能防范于未然。”   元泓侧首看了她一眼,手上用力,就把她拉了过来。她一入怀,温香软玉顷刻间,将他埋没。   “夭夭这是不打算听我的话?”   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的不对劲,她咬住唇不说话,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她和兰陵是从小长大的玩伴,她时常陪伴在兰陵身旁,自小的情谊,没有大事,不是说断就断的。   “你要是气那些面首,我可从来没有和那些面首有过甚么。”   玲珑说着也不顾他难看的脸色,“我嫁给你了没错,但我还是我,总不能嫁给你了,就事事全听你的。我有我自己的想法,除非长公主的的确确是对我不利,不然我还真不能听你的。”   元泓的心听到那句“我还是我”的时候,向下沉了许多。   他手掌从她的手腕上挪开,抱住她的腰,那手劲不比刚才的小。   “我方才看到你背后站着那些面首,我想杀人。”元泓深深吸了口气,他是真的动了杀念。她已经嫁给他了,已经是他的妻子,当她身旁出现了别的,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杀念就在他的心头蠢蠢欲动,甚至越来越剧烈,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   玲珑瞧出他的不对,她忍受着腰上的不适。   元泓低头看她,她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安静的乖巧的。心底原本的杀念,此刻已经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把她藏起来的念头。   把她藏起来,就让自己一个人看见,能听见。那些所有的,对她有企图的人,都不能靠近她分毫。   他们对她有任何的念头,都不行。   她就是他一个人的。   她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妻子,奔来应当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你的眼里,为甚么就不是看着我一个人呢。”他垂首看了她半晌,叹息。   玲珑伸手在他的眉头上揉了两下,把他皱起的眉头给揉开,“生气了呀?”   她放柔了调子,明明语调软软的,却能一直钻到他心底去。   “你不是我的么?”元泓问。   玲珑眨眼,感觉到这话似乎并不是真的在说什么情话,她蹙眉,不答反问,“那你是我的么?”   元泓伸手把她放在自己眉尖的手拿下来,“只要你想。”   “我们虽然成了夫妻,说是一体,但还是有自己的样子好些。”玲珑道,她也不知道元泓那一门子自己是他的想法怎么来的,可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好。   元泓放开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玲珑不知道他这会怎么了,眼下这样子明显生气了,她都拿不准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她在公主府里,背后坐了两个面首?   元泓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忙,今日休沐,也没见清闲到哪里去,回到府里,发现玲珑不在,立刻出去找。   回家之后,元泓直接去了书房。   芍药察觉到两人有些不一样,“九娘子和郎君吵架了?”   玲珑想起两人刚才的话,和真正的吵架差了十万八千里,玲珑摇摇头。芍药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夜晚元泓叫人过来传话,说是自己有事还没有处理完,今夜里就留在书房,让玲珑一个人睡。   玲珑习惯了有元泓陪着,自己一个人独寝的时候,还颇为不习惯,元泓睡觉的时候时常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哪怕玲珑有意往另外一个方向翻,等到第二日醒来,她就还在他怀里。   天已经热起来,这么抱着其实很热,玲珑也不喜欢,但现在没了,心头竟然还是失意多些。   夜里翻来转去的,好一会才睡了。   既然是一人独寝,自然是没有之前那些规矩了。冰山已经搬了进来,而且照着玲珑的吩咐给放在了床边。   芍药坐在床边,亲自给玲珑打扇。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足音很轻,但内室安静,侍婢们都放轻了步子,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响动,也能听得清楚。   芍药有些恼怒,明明之前她吩咐过,九娘子入睡的时候,不要发出声响。这些小婢子难道都当她的话是耳旁风?   芍药手里的扇子不停,眼角的利光扫过去,元泓从帷帐后走出来。芍药脸色大变,立刻站起来,垂手站到一边。   元泓走到面前,玲珑的不习惯,只是开始的时候,毕竟一个人独寝了那么多年,在最初的不适之后,马上睡死过去。   和玲珑的没心没肺不同,元泓却没这么容易睡着,没了她在,入睡变得不是那么容易。他对跪在地上的芍药做了个手势。芍药会意,让屋子里其他婢女退下。   元泓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冰山,玲珑睡觉的的时候,姿势绝对谈不上好看,一只脚早就蹬出了被子。   他把她的脚塞回被子里,叫人过来把冰山挪远。   他坐在床上,睡梦里的人面色嫣红,睡的很熟。室内因为冰山凉爽的似乎有些过分了,他又给她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元泓坐在那里,“你又怎么不是我的呢。”   她说的那么多,还是比不过他自己的想法。   他笑了下,把旁边的团扇放在一旁。低头下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玲珑是被热醒来的,睡梦里觉得好像是被火烧一样,等到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两层被子,一头一身全都是闷出来的汗水。   而放在床榻前的冰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玲珑起来,外面的芍药听到声音进来,她看了一眼外面,见着天色蒙蒙亮,想起元泓今日要出征了。   胡乱洗漱着装,玲珑跑到书房那里去。那里元泓已经着装完毕了。   一身戎装的元泓有格外的魅力,和他穿着道袍或者官服的时候,完全就是两副面孔。明光铠将他的身躯保护的严严实实,却又凸显出几分煞气。   玲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顿时愣住。   元泓看到她来了,也没有说话,让侍从把自己手臂上的护腕给绑好。玲珑对盔甲的事一窍不通,与其上去捣乱,还不如乖乖的站在那里好些。   元泓已经整理好了着装,玲珑见他走过来,脸上一喜,就要开口,元泓却直接略过她,向外走过去。   玲珑跟过去,瞧见他一直直接上了马,在熹微的晨光里,一拍马臀,和其他亲兵一道离开了。   芍药站在后面,见着玲珑满脸不高兴。   “其实郎君就是在发脾气。”芍药在后面把夜里元泓来过的事给说了。   玲珑一听,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气的直跳,“我说怎么身上多出一床被子,原来都是他做的好事!”   芍药原本是想要劝慰玲珑,谁知道玲珑记起这么一句来。   “郎君,娘子还在后面。”亲兵道。   元泓在马上回头就可以看到玲珑站在门边上。   他想要回头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很快就忍住了。她说她不是他的,那么就给个教训,等到回来再问她知道不知道错了。   玲珑现在已经从王府里搬了出来。元泓对徐妃淡淡,但警惕心极其高,以往只有他一人无所谓,可当玲珑嫁进来之后。在王府里住了一个月,而后又搬了回去。   他算是彻底的不给徐妃脸面了。明明白白的将徐妃当贼防。   玲珑也就心满意足的跑回去继续睡。   元泓不在的时候,玲珑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她在元泓的府邸内,令人挖了一个大池子做游泳池。   以前在自家里不敢乱来,但成家之后,元泓不和父母住在一起,玲珑就开始可着劲的作了。照着自己的心头爱好来办了。   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元洵干出一件大事,他勾搭上了司空家的姑娘,和那姑娘厮混的时候,被家里的人撞个正着。   司空家有权有势,自家姑娘被元洵这么拱了,自然不会让人白白占便宜。立刻找人围了平原王讨要个说法。   这年月,远远没有日后的那些规矩。这种事出来,也不过是把婚事给提上议程。   而且对方是司空家的小娘子,有了夫妻之实,那就更要照着这个办了。玲珑也被抓了闲,帮着徐妃来料理此事。   宫里的皇后知道了,赐下赏赐无数,还召见了平原王府里的女眷。   徐妃进宫,玲珑自然也得跟着去。   司空家的姑娘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司空姓穆,追溯起来,可到开国时候的那几位八部大人。   于皇后对穆家的姑娘仔细的很,和徐妃说话,也是温言软语。   玲珑被晾在那里,她有渤海公夫人的名头,但是于皇后几次眼尾都没有扫到她,当她不存在一样。   于皇后拉着穆家姑娘说话,看了一眼玲珑,娇俏的小妇人坐在那里,哪怕没人搭理她,她也是半点尴尬都没有,坐在那里低眉顺眼。   只是脸颊嫣红,能看出她现在其实还不错,根本没有把眼下的冷清放在眼里。   于皇后手掌握紧,这段时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儿子对她来说简直是一道催命符,偏偏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她现在看什么,心底都带了层怨恨。   见着玲珑这样,于皇后想起由宫外传到宫里的话。元泓极其疼爱这位娇妻,甚至为了她,甘愿背负被人指责不孝的名头,另外搬到别邸居住,就是为了避开徐妃这个婆母。   一个男人能为妻子做到这一步,多令人羡慕,可她一条命还捏在自己那位至尊夫君手里。   “以后入门之后,可要好好孝敬婆母。”于皇后眼底昏暗,转头对手边的少女道,言语里似乎另有所指。   “毕竟身为新妇,竟然不在婆母跟前伺候。这种忤逆不孝的做派,可是叫人不齿的,可见家中爷娘没教好。”   这话谁都能听得出来说的是谁。   于皇后看着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娇美女子,终于眼眸颤了下。   她这下,心里可舒服多了。   玲珑回来的时候,一路无话。回到府里,自己坐在床上一宿没睡。   第二日一早,她直接跑到了兰陵的公主府上。   两人自小的交情,玲珑也懒得在兰陵面前委婉,“长公主可否能为我选几个美人?”   兰陵吓得当即就泼了手里的酪浆,上好的牛乳泼洒到了裙子上。   兰陵挥退了左右上来替她收拾的侍女,眼睛发光的握住她,“难道你要给你家男人戴帽子了?”   玲珑眼里雾沉沉的,“不知长公主想不想做汉武平阳?”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玲珑:想多了你喃 第61章 搞事   兰陵神色一凛, 她屏退左右, 伸手扶在玲珑的肩膀,两眼紧紧注视她,“怎么了?”   两人都是一块玩大的,到了此刻, 不需再说太多的客套话。   兰陵消息灵通, 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皇后……”   “长公主难道不想?”玲珑反问。   兰陵坐了回去,“自然是想的。”   “只是,这路不好走。九娘你也知道,国朝的制度不同于两汉。”兰陵说着, 不由得幽幽叹口气, 汉武的平阳公主还能给弟弟送美人,只要美人里有那么一两个能得到恩宠, 那么就是无尽的荣华。   可是在鲜卑立国的魏国, 后宫却是个苦差事。尤其生下皇长子, 对后妃来说, 没有多少好处。皇太子没有和生母相处过, 自小由保母养大, 长大之后,生母几乎完全不记得,到了继位, 推恩外家, 不是嫡母就是便宜了保太后。   给皇帝进献美人, 早就划不来了。   “我是有这种心,可是送进去的美人能出头的,恐怕没几个。就算能出头,立子杀母的规矩立在那里,哪个又敢冲上去?”   玲珑笑了,“这又有何难,”她嘴边扬起一抹笑,笑意浮在皮相上,却没有到眼底里,泛着一股冷意。   “只要是那个位置上,是亲近我们的人不就行了?”   兰陵神色变了,她思索一下,“现在恐怕是难,现在于皇后生了皇长子,陛下对她恩宠有加。”   说着,兰陵想到什么,“别急,她到时候说不定就没命了。你何必这么着急。”   于皇后的性子,外人说是娴静贤惠。其实这些话不过是骗骗外面人罢了,家里娇养大的人,就算是入宫,也不可能改了性情。   于皇后性格暴烈如火,对着皇帝或许还能温婉,可是对她们,哪怕再压制,真实的脾性也会带出那么些来。   小姑和长嫂的关系,原本就微妙,兰陵的脾气和于皇后简直不相上下,和于皇后关系还比不上她和其他嫔妃亲近。   玲珑坐在那里听着,兰陵回头过来,“我知道她给你委屈了,不过人活在世上,哪里有一帆风顺,九娘看我,阿兄叫我嫁给个罗锅,我也不还是只有乖乖听命?”   兰陵说着,姿态又亲密起来,“忍一忍就过去了。”   玲珑看着兰陵,灿然一笑,“长公主说的也是。”   元泓不在,徐妃又被元泓当贼一样的防备着,他现在出征去了,也无人管束她。玲珑在公主府里,一直和公主说笑,出来之后,她脸上的笑顿时淡了。   芍药在后面看着,“九娘子?”   玲珑回头看了芍药一眼,“我没事。”   芍药斟酌着开口,“怎么会没事呢,九娘子自从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芍药见玲珑去公主府,还以为自家九娘子会心情好些,谁知似乎坏的更厉害了。   玲珑笑了一声,她在芍药的搀扶下,上了车。   芍药问,“娘子是要回府么?”   玲珑点头,她坐在车上,想到最近府中库房里新进的那些人参,吩咐芍药选出一些给苏远和沈氏送去。   她靠在车壁上,玲珑清楚自己的脾气,若是于皇后冲着她来,恐怕真的就和兰陵说的那样,忍忍就过去了。毕竟如同兰陵说的那样,人活于世,哪里不会受委屈呢。   可是她受委屈可以,连带上自己的父母。那就不行了。   她靠坐在车壁上,手指在凭几上敲一会,开始思索着怎么给于皇后添堵。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知道在绝对的权力和身份差距之下,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强硬压下来,可她脑后生反骨,哪怕知道这里头的差距,欺凌的过分了,也恨不得要追上去,用尽自己全身力量给狠狠咬一口。   想着,玲珑难得的生出几分脆弱,忍不住想要是元泓在这儿就好了。   可是他出征去了,而且恐怕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   玲珑气的咬指头,想起他临走的时候,对她一言不发的,肯定是生气了。她靠在车壁上,心底里郁闷到极点了,直接踹了车壁一脚。   外面的人听着动静,“娘子?”   玲珑气闷答道,“无事,有些气闷而已。”   那股气到了府里也没有消去,到府里的时候,管事送来徐妃叫人送来的锦帛等物。徐妃此人,一贯善于做表明功夫,不管私底下有多针锋相对,明面上都是做的叫人挑不出错来。   玲珑曾经怀疑自己婚礼上那匹发疯的马,是不是徐妃做的。可是一路查下去,发现一干二净的,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说是马突然发疯了。   要说这里头没有半点猫腻,玲珑真的一点都不相信。   回到内室,玲珑竟然有了几分凄凉感。平常这个时候,元泓应该回来了。宗室们有宗室们之间的交际,这些躲不过,若是有,他就派人回来,提前告诉她一声。平常不觉得,可是现在她觉得有些寂寞。   玲珑想,她是想他了。   叫人伺候笔墨,研墨裁纸,玲珑持笔却好会,写不下一个字。   芍药在一旁打扇,看她笔尖凝在那里,却好半会没有落下一个字,“九娘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何不对郎君说说?”   玲珑想想也对,不过正要写的时候,还是停了下,“先别告诉他。”   芍药满脸迷惑不解,玲珑道,“打仗比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麻烦的多,一着不慎,千万条人命呢,我这些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甚么了。”   玲珑咬着笔头,又想起元泓离去的样子。总觉得元泓似乎在想完全的征服她,成婚对她来说,就是两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要说自己身心都是另外一半的,她还真没有这个想法。   哪怕成婚了,嫁人了,她也依然是她。   元泓似乎不喜欢这样。   玲珑眉毛挑起,把手里的笔给放了下来,“我不给他写了。”   芍药愣住,“九娘子?”   “不知相思,才知相思。不能让我一个人难受,他也得尝着点。”玲珑看着芍药一脸发懵,很是得意,“这种就是情趣,你来我往那才有意思。”   元泓已经率领大军抵达了前线,洛阳离南朝原本就不远,来了之后,二话没说,先是打了好几场。   南朝的优势,不在于进攻,而是防守。南边地广人稀,很多地方到了现在,还有沼泽瘴气,简直不毛之地。   物产粮草,除去那几个郡产出之外,其他并没有多少物产丰富的地方。但地势诡异,易守难攻,尤其是长江天堑,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将南朝都城建邺环绕在内,想要破除,对于习惯了马上作战的北人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但就是这样,也没有拦住魏国几代帝王的野心,时时刻刻都想要跨过这道天堑,把南边的锦绣河山,也一并收入囊中。   元泓将齐军给打了回去,魏军攻势甚猛,打的彭城城门紧闭,死守不出。   入夜之后,军营开始戒严,外面除去巡逻的士兵之外,不许有任何人走动。如有违反,格杀勿论。   元泓已经脱了外面的铠甲,随意的坐在柔软的席子上。席子是玲珑叫人准备的,现在这个天,北边都已经要用冰山了,南边热的还更厉害。   元泓有人专门给他准备这些东西,但玲珑还是另外给他准备了些东西,都是一些小东西,但在这里却足够实用。   竹席打磨的足够光滑,泛着一股竹香。入夜天凉下来,用水泡过之后,很是凉爽。   打仗不是轻松事,哪怕他是主将,用不着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也没有任何的轻松可言,一场下来,把靴子脱下来,倒出来的全都是汗水。胡乱的拿水冲了一下,换上勉强还算干净的中单,坐在竹席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惬意。   他坐在那里,中军大帐里有几盏油灯。   他在等人。   过了一会,外面亲兵进来,手里拿着信封。元泓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将军,从洛阳送来的信。”亲兵把书信送到元泓面前,元泓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玲珑的笔迹。   书信上寥寥数语,无外乎说自己很好,平原王安好。   人在外面,就算是他,一封家书,也是很难得。他伸出手来,手指在信纸上摩挲,再看了一遍,发现她说的还是那几句话。   人带兵在外,最怕的就是有什么变故,尤其是皇帝的那边的变故。宫里是不可能有他的眼线,但是洛阳里却不一定。捡着发生的重大事送给他,不管如何,留有一招,总是好的。   元泓知道玲珑在宫里受了委屈,至于是什么委屈,他知道的并不清楚。消息说是见过皇后之后,脸色不好。   应该和皇后有关,不过信里没有半个字。   不知道是她真的长大了,不想在他面前说这些。还是和他发脾气。   元泓到了现在,还是有些弄不明白玲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罢了,她不说,他暂时也不问。反正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到时候她若是想说,他听着就是了。   玲珑安静下来,她私下令人去找美人,这种事其实很费功夫。没有现代的那些发达媒体,就算生的花容月貌,也只能周围那么一圈人知道。   此时的平民是被死死绑在土地上的,北朝沿用秦汉旧法,当地有三公,更有从大乱时候就传下来的豪强,哪怕外面进来一个外乡人,都要上报官员,更别提传个美貌女子的名声。   所以玲珑这才佩服兰陵长公主,竟然还能从南朝给淘来那么多美男子。   不过事情已经决定了,那么就去做。   这个时候,洛阳里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兰陵长公主的那个罗锅驸马,终于死了。   那位刘姓南朝皇子,其实在众人眼里,死了还算是一件好事。刘宋在南朝早已经被萧齐所取代,至于复国,看刘家子孙这样子,根本就没有开国先祖的半点样子,若不是先帝赏口饭,恐怕现在也和走卒没有任何区别。   兰陵长公主丧夫,内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段婚姻终于以驸马的死结束了。这位驸马也知道自己不管是身世还是形貌,都不入她的眼,所以也很知趣的不往她跟前凑。但兰陵长公主每逢节日,入宫朝见帝后的时候,不免要和驸马一块入宫。   当她看到别的贵妇的夫君,不管样貌如何,都至少背脊挺直,有个人样。偏偏她的驸马,佝偻身躯,和个七八岁的小儿一样。不管穿着华丽的衣裳,都永远不像个人。   和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一起,兰陵觉得自己的生机都一缕缕散去,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幸好,驸马死了。   宫里立刻派来了使者吊唁,灵堂也一夜之间拜了起来。   皇帝对这个妹夫很是厚道,丧事办的很盛大,光是给驸马念经超度的僧人就有百人之众。更别提陵墓之类的,真真的算是生前荣华,死后哀荣。   丧事盛大,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甚至皇帝还让驸马的庶长子继承了驸马的爵位,算是给脸到了极点。   丧事开头一段时日,还有人真心假意的哭,到了后面,一切收拾完毕,就算是驸马那些亲生的儿子,也开始各有心思。   兰陵长公主被宣召入宫好几次,说是天子和皇后抚慰她的丧夫之痛。   玲珑坐在车里,走在前去公主府的路上,除去开始几日她跟着平原王徐妃去吊唁,就没有再去驸马那里。她将兰陵和驸马分开看。她和兰陵有旧,却和驸马没半点交情,故而去了那么几次,将面上功夫做足之后,她就去做自己的事。   她派了人前往青齐,南朝,以及燕地,寻找自己可心的人。另外她开始频频和皇帝母家接触。寻找机会。   等过了那么一个月,公主府里来人相请,玲珑才想起兰陵来。倒不是因为兰陵的拒绝,她就疏远了人。而是她也很忙。   到了公主府,公主家令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见玲珑来了,立刻凑上来,“长公主已经等渤海公夫人许久了。”   玲珑点头,“长公主可是有事?”   玲珑一说,家令滚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这个臣也说不好,不过长公主这段时日有些心情不畅……”   “长公主的那些小东西难道都没能让长公主展开笑颜?”玲珑问。   “那些不过是玩物罢了,就算能哄得了长公主一时,也是治标不治本。”   玲珑点头,到了兰陵长公主的门前,守候在门外的侍女,拉开门请她进去。   玲珑进去,就见着默默在地上收拾的侍女。她来的时候,已经收拾过一轮,但还是可见地上的青瓷碎片。   兰陵坐在坐床上,听到侍女禀告,抬头起来,看到玲珑。   玲珑行礼,“见过长公主。”   兰陵却没有立刻做声,和平常还没见人就先闻其身不同。玲珑有些惊讶,“长公主?”   兰陵红了眼圈,抬手起来,“九娘!”   她话语里夹带着哭腔,这样的兰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玲珑几步过去,伸手才握住她的手,兰陵却已经整个人都抱了过来。   玲珑冷不防被兰陵抱了个满怀,她的手僵在那儿,好会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室内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等玲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都退出去了。   玲珑迟疑了稍许,手掌就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和安抚小孩子一样,任凭兰陵靠在自己的肩上痛哭。   玲珑等了好会,听到兰陵的哭声稍稍平伏些许,转身过去,令人送热水巾帕进来,亲自给兰陵擦脸。   玲珑扶着兰陵到镜台前,打开妆奁盒,给兰陵打理妆容,因为兰陵还在孝期里,所以只是上了薄薄一层面脂。   她等了会,没听到兰陵开口说话,故意叹息,“原来长公主和驸马的情谊已经这么深厚了。”   话尾还没落下,兰陵回首过来,“谁和他感情深厚了!”   玲珑立刻乖乖巧巧,甚至有那么点儿惶恐,“那长公主怎么……”   兰陵深深吸了口气,“还不是皇后!”   兰陵驸马死了还没多久,她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国朝入仕有举孝廉,也有不少捷径。捷径里除去出身高贵能有父荫可靠之外,就是尚公主。只要娶了公主,朝廷就会册封为驸马都尉,若是真有才能,也会被起用。   玲珑听着,有了计较,“皇后她……”   “她想要家里的子弟尚公主。”兰陵说着,就冷笑,“果然是憋不住了。想着自己可能要死,憋着劲头的给娘家挣好处呢!”   玲珑听她呼吸絮乱,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这……驸马才殁,不合适吧?”   “是呀,你也说不合适了。但是偏偏有人着急。”说着,兰陵咬牙,“她也不看看她们于家里到底都是些甚么货色!”   于家里出名的美人,只有一个于皇后,其他的人,只能说是长得一般。兰陵见惯了美人,哪里看的上他们。   “阿兄,阿兄他……”说起皇帝,兰陵又泪如雨下,“竟然还真的听从了皇后所言……”   公主的婚事,自然是要皇帝点头。皇后既然敢提,自然是因为皇帝已经允许。   “第一次是罗锅,这个也认了,毕竟长兄如父。可是婚姻大事,第一次听父兄,第二次难道不该是自己么?”   “阿兄和我是兄妹,而且一母同胞,比旁的兄弟姐妹,不知道要亲近多少。”兰陵说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玲珑反过来把兰陵抱在怀里,手掌越发温柔的拍在她的背上。   她垂首下来,“那是因为,在陛下眼里,皇长子和皇后更重要。”   兰陵身上抖了下,抬眼起来,玲珑温柔的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珠,其实这个兰陵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是自小都被人捧在手心里,突然发觉自己在皇帝心里也不过如此,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了而已。   “如果不是,陛下怎么可能,只要皇后提一提,他就顺势应了呢。”   兰陵咬牙,“九娘,之前你不是说要送人入宫么?”   玲珑故作惊讶,“长公主。”   “九娘该不是忘记了吧?”兰陵平缓了呼吸,从玲珑的怀抱里出来,她坐在那里,“你说得对,与其在那个位置上是自己讨厌的人,那还不如弄一个,弄一个……”   “弄一个不会像这样咄咄逼人的上去,对吧?”玲珑替她把话说完。   兰陵恢复了之前长公主应有的雍容。   玲珑递过一盏水过去,兰陵接过来,“要送人入宫很容易,可是要人混出个模样却很难,于皇后说是贤惠,其实不过是给人看的而已,她把陛下管得严严实实的。后宫妃嫔们,别说吃肉,连口汤都没有。”   玲珑点头,她看了一眼兰陵,“有没有想过从皇太后家里甄选出人来?”   皇帝的母亲是汉人高氏,高氏在儿子被封太子之前就已经离世。但母子还是相处了十多年,继位之后立刻封离世的母亲为皇太后,甚至下诏迁葬。连带着那些在先帝朝中,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高家人,在朝廷里也越发的醒目。   “你以为我那阿舅没想过么,早想过了。”兰陵喝着水,和玲珑抱怨,“就是拿不出手。”   说起这个,兰陵就叹气。美人一张脸,真的就是靠运气,她的生母当年美貌到惊动当地武官,甚至消息都到了文明太后那里。可是高家下一代,连个拿出手的美人都没有!   还别说,要送入宫的美人,若是想要有出息,还不能只有一张脸,不管是身段还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都要一流。差了哪一样都不行。   而后面这两样,简直比美人还要难得。   “男人第一面都看脸,若是脸和身段看不上,那么也没下文了。”玲珑整个人慵懒的靠在隐囊上,“不过出身也重要,不然以何来问鼎后位。”   她话语含笑,似乎和兰陵在谈着今日的天气,又或者是彼此身上的襦裙的样式。   玲珑说着,看向兰陵,“要不要让高家多一个女儿?”   兰陵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盏,“此举……可行。不过人要怎么办。”高家已经不同过去了,这人若是选的不好,可要出纰漏的。   “长公主,不如从太后故乡选一妙龄女子出来?”玲珑笑问。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搞事搞事搞事!   道长: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好了,哼哼哼 第62章 醋意   玲珑进了高家的门。   皇帝生母是燕地人, 出身在一个小小的官吏家里。年少时候说是做梦, 梦见长龙绕身, 再加上貌美动人, 引起当地武将的注意,那时候先帝正好十七八岁,武将就把人送到了平城。后来所生皇子继位,一家由没落的小官吏家, 一跃成了皇亲国戚。   不过这皇亲国戚还没当多少年, 满打满算, 十年都还不到。   但是这十年里,高家做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皇帝即位之初,才不过十七岁, 叔父辈的亲王们个个年富力强,皇帝对这些亲王不放心, 和自己的舅父一道, 里应外合毒杀了当时最有权势的常山王。   为了稳定局势, 杀了常山王之后,常山王的那几个儿子,皇帝没有动,一直好好的活在那里。   这么一笔血海深仇, 就和宗室结下了。   外戚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后宫有人的时候,还能维持荣光,可是一旦皇帝驾崩, 皇太后换了人,就等着被新皇立威的羊,杀鸡儆猴好了。   高家拿不出漂亮且聪慧过人的女儿,只能坐在家里干看着于皇后受宠,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煎熬。   玲珑是渤海公夫人,原本就有和贵妇们打交道的义务。   她到高家里,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高家主母李氏,富贵了几年,看人都是盯着身份来。元泓带兵在外打仗,手里有实权,担任的也不是什么清贵职务,自然能得高家的高看一眼。   玲珑也不说为何来,和李氏谈天说地。李氏出身不高,在洛阳几年,还没完全把习惯给改过来,玲珑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能带几个李氏能接得下去的话题。   一场下来,主宾皆欢。玲珑临走的时候,李氏还上赶着给她送了些礼物。   玲珑躺在榻上,芍药过来,给她揉捏腿脚。   “那位送来的全都是一些燕地的特产。”芍药坐在玲珑那里,将清点的东西和玲珑说,说起这个芍药都忍不住笑,“好歹也富贵了那么多年,怎么送出手的还是这些?”   她们家的娘子,哪里少的了这些。   “无事,都是心意嘛。”玲珑倒是不在意,“里头要是有好的,给阿爷阿娘送去。”   芍药点头应了。   “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玲珑问。   芍药道,“倒是搜寻到几个,不过依照奴婢看,那些女子容貌只能算得上尚可,可是性情恐怕不行。”   芍药是玲珑的心腹,自然知道玲珑说的是什么,那些搜寻来的女子,她自己看过一次,觉得不行。   玲珑听后,揉揉脑袋,“那就把人都送回去吧。”   玲珑叫人寻来的都是良家子。在宫廷里若是想要混得开,容貌性情一方面,出身更为重要,不求有多高贵,身家清白是必须的。最低也必须是良家子。   “算了,这些我还是交给长公主好了。”玲珑趴在隐囊上,美人上面,她只适合鉴别,不适合去搜罗。   兰陵才是其中翘楚,交给她最适合不过。   “对了彭城那边有消息么?”玲珑不知道元泓现在到底到哪里了,只听说他那边的战况激烈,具体如何,除去宫里之外,谁也不知道。   玲珑送出去的家书,有时候到,有时候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郎君的书信。”芍药立即把书信送上去,玲珑立刻坐起来,一封家书抵万金,哪怕是几个月前写好的,她都高兴。   芍药瞧着玲珑一下就坐起来,拆开手里的家书。上头只写着一切安好。   四个字就把她给打发了,玲珑提着手里的那张薄薄的黄麻纸,脸色难看。她等了两个来月,就等来四个字。   芍药见她之前还兴高采烈,现在脸色又坏下来。   “九娘子?”   玲珑伸手捏起那张信纸,看着信上轻飘飘的四个字,晃了晃。   “他在和我斗法呢。”玲珑过了好半会开口。   芍药不解其意,玲珑见状,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们两个,现在半是真情实意,半是在较劲,就看谁先把对方给完全制服了。   玲珑性情是软中带硬,看着软乎乎娇甜甜的,可是谁要真的把她收复,那是不可能的。   玲珑没有和芍药解释,径直把手里的信纸折叠好放在一旁,让芍药收起来。   芍药一边收拾,一边问,“九娘子不回信么?”   玲珑摇头,“不,他现在还在打仗。我去捣乱干甚么。”   她就是不写,反正几个月之后他就回来了,她喜欢他,但还没到昏头的地步。想要她一心一意,满心全是他。一心完全照着他的话去做,那是不可能的。   府邸里的游泳池已经完成了,完全照着她的设计去做,四四方方,五面全都镶嵌上了砖片,另引入活水,灌入其中。   玲珑只打算自己快活一下,左右玩玩就行,修的和体育馆的那种差不多,没动辄弄出一个人工湖那么大。所以工程完成了。   玲珑自己看了一回,留下侍女,自己咕咚一声下水。   夏日炎热,没有这个更爽快的了。   兰陵过来的时候,就见着玲珑泡在池子里。   “我听说你弄出个新玩意来,没想到你还真做了。”兰陵说着走过来,左右看了那个水池子,玲珑从水里浮出头来,“长公主要不要也试试?”   水是从山上引下的泉水,清澈见底,兰陵看着心喜,换了衣裳也下来了。   “于家那些人还是在逼你么?”玲珑游过去。   兰陵泡在池子里,冰凉的水让她得了几分舒适,睁开眼,“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我也说,驸马新丧,就算要嫁人,也得把这三年给守了吧。”   “幸好于家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逼的太紧。”兰陵靠在池壁上,“好歹有那么点喘息的机会。”   兰陵原本不喜于皇后,姑嫂相处,原本就是个难题。能客客气气就算是不错了,可为着于家,逼她下嫁,彻底让兰陵把于皇后给恨了个透顶。   “话说,你家男人还在外面辛苦打仗,你在家里这么骄奢淫逸,不太好吧?”说着,兰陵看看周围。   兰陵什么福都享受过了,甚至还去过骊山温泉。那里有一处从秦汉时期就有的温泉眼,魏国迁都洛阳之后,长安依旧保持原状,但是骊山温泉修了起来,入冬的时候,皇室就回去温泉那里暖身避寒。   玲珑这里和骊山的温泉宫没得相比的地方,但也算是很不错了。   “他在外面打仗,我当然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不然就叫他担心了。”玲珑说着,想起元泓的那封家书,家书上简简单单,就是四个字“一切安好”。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安好,她回了自己一切都好过去,他就回了一切安好回来。可是好不好谁也不知道。   “还真有你说的。”兰陵靠在池壁上,“其实我倒也有几分羡慕你。”   玲珑笑了,“长公主还用羡慕我?”   兰陵似又感叹,“是呀,羡慕你有个一心人。”说到这里,她又眨眼,“不过我也有人伺候着,算起来,半点都不亏。”   夫妻之间没感情的,相敬如宾,过日子完全没有任何滋味。不过就这样,还难免有吵嘴斗气的时候,非得有一个让步,才算是了解。   兰陵就没有这个,四周全都是用尽浑身解数讨好她的面首,爱怎么就怎么。   “对了,我找到了几个人。到时候九娘你来看看。”   兰陵相信玲珑的眼光,这种事还是得她来看才行。   玲珑应了,兰陵靠在池壁上,“还是在你这里舒服,外面一堆乱糟糟的事。也就在你这里,能好点。”   玲珑笑了,伸手环在兰陵的肩膀上,“那九娘还真是受宠若惊。”   兰陵被温香软玉包围着,“那几个人,我都是从南边和燕地找来的。南边的女子性情温婉,燕地的容貌浓艳,不过性情泼辣。”   兰陵想起宫里的那几个嫔妃,眉头皱起,“陛下的喜好,该不是皇后那样的吧?”   “……不是,”玲珑笑了,“是和先太后那样的。”   兰陵脸上的笑愣住。   她看着玲珑,玲珑点头。   元泓等来了玲珑的一车瓜果。她没有送书信过来,反而叫人送了瓜果过来,整整两三车。   但是她就是没有片言半字送过来。   她知晓了自己的用意,这会和他铆劲呢。   “夫人怎么样?”元泓问。   他正好结束一场攻城战,彭城的墙头都被血给泡的发红,但城内齐军死守,还是没能叫魏军攻上去。守城的太守是个让人钦佩的铁血汉子。   不过钦佩归钦佩,他心里还是有些窝火的。连带着站在人前,浑身上下都是杀气。   信使被他这浑身上下的煞气说震慑,站在那里好会才回话,“夫人一切都好。”   说着,又想要讨好元泓,添了一句,“夫人这段时日在为郎君甄选美人。”   元泓一愣,手里刚刚解下来的护腕都差点掉在地上。   “美人?”他回头过去,言语间颇有些难以置信。   信使点头,“夫人亲自派人去找美人。”   他也不知道夫人到底找美女干什么,但是男人都是喜欢左拥右抱的,没几个喜欢家里正妻善妒,这么说是最没错的了。   谁知元泓突然发火,“滚出去!”   元泓心火直冒,玲珑竟然给他找美人?   亲兵见他怒火来的突然,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元泓不用亲兵过来,自己动手,把身上的盔甲脱下来,一下重重的坐在床上。   一时间,亲兵们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元泓坐在那里好会,突然开口,“夫人是令人送了瓜果来么?”   亲兵不敢迟疑,“是。”   “传我命令,把那几车瓜果捣碎了,分给将士们”   说罢,他摆摆手,让亲兵们下去。一阵窸窣声之后,亲兵们就已经出去了。元泓躺在床上好会,过了半晌起来,外面传来了声响,还没等她睁开眼,就听到垂下来的门帘被掀开的声音。   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见着元泓,就开口喊了一声阿叔。   元泓睁眼坐起身,就看到元朗还有另外一个宗室里的年轻人。皇帝有意培养将才,他出来打仗的时候,还不忘给他塞了几个宗室里的小辈。   “有事?”元泓心里为了玲珑给他找女人的事烦躁,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冷了几分。   那冰冷的口吻听得元朗元约满心奇怪,开口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委屈,“我们是来谢阿叔的。”   “有甚么好谢我的?”元泓话语里都带了几分不耐烦。   “刚才有人送来瓜果,”元约开口,“我们特意过来谢阿叔的。”   出征在外,诸多不便,就算是他们这些皇亲贵胄,也得改掉之前的臭毛病,有什么吃什么,想要挑剔完全不可能。至于想在洛阳里那样,简直做梦。   能有新鲜菜蔬,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还有瓜果,那简直就是奢侈。   “哦,你们说的原来是这个。”元泓听他们提到这个,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影,他看向元朗。   元朗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族叔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饱含了深意。   元泓面带笑容,“你们也不该谢我,应当谢你们的叔母。”   元泓看着元朗,心底的那些郁闷似乎一股脑的全都找到了宣泄点,“是她派人送来的。”   元约一听说,果然是满脸笑容,没有察觉到元泓话语里的不对,“竟然是叔母,早前就听说阿叔和叔母甚是恩爱,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元泓听这话,心里舒畅,视线看向了元朗。元朗和玲珑的那点事,根本就不算事,玲珑嫁人之后,连提的人都没有。   不过没人提,不代表元泓没有记住,玲珑不在眼前,元朗就成了他撒气的靶子。   元朗坐在那里,感受到元泓注视的目光,好半会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叔母。”   叔母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真的是带了许多咬牙切齿。   元泓眉梢一扬,“你的叔母现在不在这里呢。”   元朗愣住,又只好改口,“那多谢阿叔。”   “可是东西都是你叔母准备的,谢我从何谢起?”   元朗嘴张开又合上,好久都没能说话,似乎自己不管说什么,都能被堵回去。   元泓欣赏够了元朗的手脚无措,“好了,东西你们就拿回去吃吧。记得及时吃掉,这东西切开就耐不得久存。”   元朗这才逃出生天。   玲珑送的瓜果不少,但是大军上下人这么多,根本不够分。只能全都连皮带肉的全都捣碎了,倒水进去一和。   就算是这样,大军上下还是欢欣鼓舞。   吃了那么一顿,休整了两日,元泓再次下令攻城,杀的天昏地暗,鲜血将城头上浸染的血红。失守的城门终于破开,魏军如同流水涌入。   元泓大步走到太守府里,他令人立刻去把府库封上,他坐在上面,带着浑身的血腥,光是坐着,就已经够让人不寒而栗。   府库里的粮草以及各种财物,都令人装箱。粮草留给大军自用,财物等物贵重的,全都要造册,一律送到洛阳。   彭城这个地方,时常遭遇争夺战。元泓心里清楚,现在还不到南北统一的时候,就算暂时多下,齐军很快就会扑过来。   那些东西与其封在府库里,还不如直接夺走的好。   攻下彭城的消息传到洛阳,不少人上了玲珑的门,各种好话各种礼送到她门上。玲珑记得王府那边。   元泓不在,玲珑在哪里,那些送礼的人自然就跟到哪里。   顿时平原王王府门前变得门庭若市起来,一日三波人。玲珑拿出一个孝顺媳妇该有的姿态,陪在徐妃身边,让徐妃和元洵一块渐渐那些前来讨好元泓的人。   徐妃和元泓水火不容,现在见着那些宾客过来,和她说几句话,转头就去讨好玲珑。越发气闷。   徐妃原本以为元泓最多就是在中书省挂着个清贵的官职,循规滔距。结果眼下竟然是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心里恨的呕血,却偏偏拿元泓没有半点办法。   凭什么,凭什么贺若氏的儿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出息,而她的儿子却如同明珠蒙尘,到现在都不为人知道。   苍天何其不公!   当年贺若氏以侧妃的名头压在她的头上,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现在她的儿子,又爬到她们母子的头上。   徐妃看着面前对着她,说元泓如何英明神武的宾客,牙关咬紧。一时不慎,咬破了舌尖。   “阿家。”玲珑见到徐妃脸上抽搐了下,顿时过去关心询问。   徐妃扬起袖子,把一口血水给吞下去,她冷冷的望着玲珑,玲珑含笑回望,不见半点退让。   “阿家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   徐妃忍着痛,“嗯,突然有些心口痛。这里九娘先料理着,我去歇着。”   玲珑起身要送徐妃离开,徐妃回头,话语里都含了几分冷意,“九娘留在这里。毕竟这么多宾客。”   “这家里还是阿家做主,新妇哪里敢自专。”玲珑知道徐妃心里想什么,不过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容她轻易逃脱。   这场她可是故意摆出来给徐妃看的,不看个尽兴,怎么能让人回去呢。   徐妃咬破了舌头,不想在人前露出些许弱态。她凝视玲珑一会,玲珑脸上笑容不改。玲珑亲亲热热的过来,挥开左右搀扶着的侍女,“大郎之所以能有今日,全赖杖阿家。何况新妇年轻不懂事,这么多宾客哪里应付的过来,若是有了甚么失误,岂不是丢了阿公的颜面?”   玲珑说着,强硬的把人往回扶,正好此刻平原王出来,见着玲珑搀扶着徐妃,大步走过来。   “怎么了?”   “新妇正搀扶着阿家去招待宾客。”玲珑说着,越发殷勤的搀扶着徐妃。   平原王满脸都是喜意,听到玲珑这么说,看了一眼徐妃。   徐妃回到了之前的坐床前。   徐妃看着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嘴里一个劲的说她教子有方,满嘴都是血腥味。   那些宾客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扭曲重合,最后成了贺若氏的样子,贺若氏冲她嚣张的笑。那些宾客恭维的话,也全都成了贺若氏尖利嘲笑她的声音。   玲珑知道徐妃不好受。徐妃的脸色保持的不错,可是她还是能从徐妃的闪烁的眼眸里察觉到什么。   平原王挣足了脸面,整个人都高高兴兴,回头还要教训元洵,“你看看你的兄长,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样子,你做出甚么事来了?”   元洵被平原王一顿训斥,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玲珑还得在一旁好生劝慰,结果一顿劝说下来,反而让平原王把元洵训的更厉害了。   玲珑傍晚才从王府里回来,王府现在还是徐妃管着,玲珑不放心在徐妃的眼皮子底下呆着,找了个理由回来。   玲珑才下车,就察觉到府内人有些不对。   “今日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么?”玲珑问管事。   管事点头哈腰,“夫人不在的时候,府中一切都安好。”   玲珑听着管事这话有些不对劲,但这里是自己家,再有什么事,她自己亲自去看看,谁也瞒不过她。   她直接去堂屋,才一入门,她就看到了元泓坐在那里。他坐姿甚是不雅观,铁马金戈的坐在坐床上。   元泓听到声响,抬眼起来,看到玲珑,“回来了?”   玲珑眨眼了两下,见着面前的元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回来了?”   元泓见她站在门口,半晌没动,心底存着的那点耐性全部告罄,他大步走过来,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直接往后面去。   玲珑被他突然的那一下,吓得两手直接抱住他的脖子。   “这还有人呢!”玲珑抱紧了他的脖颈。   “哦,有人吗?”元泓抬头看了一下前面,左右侍女仆从原本散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玲珑在他怀抱里挣扎看了一下,发现芍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元泓直接抱她回房,压着她上了榻。   “天还没黑!”玲珑见他来势汹汹,吞了口唾沫,双手抵在他胸口上。   她抵在他胸口的那点力道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他俯身下来,“我们来算算账。”   玲珑满眼迷糊,“你说甚么?”   元泓俯身下来,口吻越发缠绵,“听说你在到处给我搜罗美人。”他眼眸轻眨,鼻间发出一声哼笑,“我真是没想到,你甚么时候变得那般贤惠了。”   说着还没等玲珑开口解释,俯身下来直接噙住她的耳垂,吸吮啃咬,万般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生气了我生气了!! 第63章 爱意   许久不见, 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 玲珑反而被他压着问罪。   怒气元泓攒在心里已经有好会了, 在外人面前, 尚能压制,可真正面对玲珑的时候,心底压抑的怒火喷涌而出。他特意不叫人告诉她他已经回来,就是为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这个小妻子, 有多狡猾, 旁人不知道, 他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玲珑被耳垂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酥麻,弄的浑身发软。她两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天都还没黑呢!”   元泓炙热的唇从她的耳垂上挪开, “哦,那么夭夭说说, 那些美人是怎么回事?”   元泓回来的时候, 见着家里有几个面生的面孔。因为幼时的变故, 但凡近身伺候的人,都必须是固定,谁知他一回来,就见着跟前多了几个新面孔, 而且都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他的手毫不客气的从她的腰肢上圈了过去, 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   她脸蛋红扑扑的,泛着些许脂粉的香味。   “甚么、甚么美人啊……”玲珑两手忍不住在他的胸口上抓了下。   这些许的动静,让元泓挑了眉, 一手握住她的手,“夭夭不记得了?”   玲珑两眼直直的望着他,两眼里全都是无辜,“真的没有。”   “哦,那就是我听错了?”元泓低头下来,言语含笑,可是这笑意里飘忽不定。   玲珑察觉到他笑容下的怒意,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想要凑过去亲亲他,结果他那力道压得她起不来身。   “有人说,你贤惠了,要给我找美人。”元泓说着就笑,不过笑意没有到眼底去,只是虚虚的浮在面上,没有到心底。才从沙场上下来的人,手里都还沾着血腥,笑起来的时候,夹杂了心底的怒意,莫名的有些渗人。   玲珑当即就愣住了,嘴张了好几下,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事她当然没想着可以瞒天过海,不过元泓知道,拿这个来质问她,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   “难道我这么快就让你厌倦了?”元泓垂头下来,他不给玲珑半点开口的机会,手臂把她圈的更紧了些,玲珑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玲珑都听不明白,元泓到底在说什么了。   她急急的开口,正要解释,元泓径直吻了下来,这个吻滚烫而霸道,舌头抵开唇瓣,直接侵入进来,带着汹汹不可阻挡的气势,将每个角落都扫到,卷起颤颤无处可逃的舌尖。   玲珑被吻的扬起了头,开始勉强还能维持清明,还没过一会就昏昏沉沉,不知道身在何处。   当唇从耳后蜿蜒下去的时候,玲珑忍不住一颤想要挣扎,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要甚么美人。”他缓缓挺入,听她不停的喘气。整个人在他攻势下溃不成军,几乎瘫软成一滩春水。   他的嘴唇在她的脖颈和脸颊上游走,玲珑在体力上挨不过他,开始勉强还能势均力敌,到了后面便只能讨饶了。   玲珑哭声嘤嘤,承受不住他的攻势,扭动着身躯,就要从这无尽的纠缠中解脱出来,却被身上的男人整个罩下来,将她完完整整的覆住。   起伏不定间,她只觉得自己也被重重抛到了半空,陷入无止境的下坠。   “夭夭,我心悦你。”元泓喘息着,“我只想和你一人渡过此生,所以不要将我推给任何人。”   结束之后,玲珑都已经没了力气,直接睡了过去。   元泓因此事而起的怒火,在数次缠绵里,在玲珑脑里没有留下半分痕迹。等到肚子里受不住饿,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元泓抱在怀里。她那时候被他弄得哭泣不止,偏偏还不停手。   最后玲珑干脆两眼一闭睡过去了事,迷糊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折腾了她多久。她动了动,腰酸的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泓在床笫之间,对她算得上是小心翼翼。彼此都是第一次,许多事,兴致勃勃充满了探索的好奇心,可又是自己爱的人,不会盲打莽撞,带着点小心的亲昵。一丝一毫,都怕亵渎了她,让她有半分不舒服,对这种事有了害怕的心。   可这一次,比起之前的温吞嬉闹,更多的是宣告占有,激烈的让她是真有几分扛不住。   本来她才十六七岁,还没到年纪,他就已经是男人如狼似虎的年岁了。一趟下来,这场对决,自然是她输的一败涂地。   她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元泓就醒了。   行军打仗里养出来的习惯,哪怕深夜入睡,也只是浅眠,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清醒过来。   “醒了?”元泓垂首看怀里的人。玲珑迷蒙着双眼,听到他问,不满的嘤叮了声,而后又趴在他的怀里。   她整个人都被他结结实实的用双臂给环住,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   玲珑才睡醒,身上还疲倦着,缓了那么会儿,才察觉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肌肤相贴的触感格外清晰,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光条条的和条鱼似得,和元泓没有半点隔阂的贴在一起。   以往两人如何了,都要清洗换衣,然后躺下睡觉,现在就这么贴在一块,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嗯。”玲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腰酸!”   声音出来娇媚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元泓笑了,手掌在她的后腰上揉着,他适当的力道让腰上的酸痛稍稍好了那么些。   玲珑被这揉弄取悦,深深浅浅的吸气。   “我在彭城的时候,听说你在家里给我选人,怎么回事?”元泓开口。   他是不信所谓的女人贤惠的。嫉妒这回事,只有女人真的动情了,才会嫉妒。不然就算男人死活也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她的人,要她的心。他的人和心,也早已经是她的了,她只能全部收下,至于想要分出那么一星半点给别人,都是在对着他的真心在戳。   她是他的,从人到心全都是他的,不许有人觊觎。同样的,他也是她的。不能容忍她分出半点给旁人。   玲珑成了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勉强抽出一丝清明。   被他那么一番折腾,要还是不明白他对这个的不满,玲珑干脆就不要脑子了。   她下意识往外抽了抽身,奈何他的手纹丝不动,根本就没有给她半点脱身的意思。玲珑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任由他去了。   “我饿了。”玲珑开口道。   一回来就被他摁在那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吃。肚子里空落落的很难受。元泓拍手,让外面人把点心送进来。   因为已经是夜里了,送正经的膳食进来,味道太重,吃了也不容易消化,故而送来的都是一些粟米粥和几样点心。   元泓伸手拿过一只澄饼,小心撕开了喂她。里头的肉馅多是瘦肉,里头的胡葱和肉馅混在一起,香味扑鼻。   元泓喂她,也喂自己。玲珑浑身虚弱,抬起手臂都觉得累,干脆全让他代劳。   她已经饿得有些厉害,就着他的手,把东西给吃干净。   元泓看她把一只饼全都给吞下了肚子,俯首下去,舌头在她的嘴里扫了一圈,“味道不错。”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玲珑伸手就在他胸脯上捶,力气不大,捶上去也是和调情没有什么区别。   元泓一把将她抱了,垂首在她耳边,“说罢,那是怎么回事?”   玲珑才经过了那场,腰酸腿疼,知道他是认真的,“不是给你选的。”   元泓挑了眉毛,玲珑靠在他身上,干脆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   “人是给陛下挑的,又不是给你挑的。”玲珑说着,在他的怀抱里翻了个滚,“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自己都还没有把你给一口吃下肚子呢,干甚么还要别的女人给和我抢。”   元泓听后笑,“我想也是。你这瑕疵必报的脾气,哪里肯会放人来抢,”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从来只有你抢别人的份,没有坐等别人来抢你的事。”   玲珑眨了眨眼,手指戳着他的心口,“哦,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的?”   他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要强壮了些,玲珑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你再这样,明日小心起不来。”   玲珑还记得让自己到现在浑身酸软无力的罪魁祸首是谁,立刻乖乖的住手。反正好汉不吃眼前亏,少戳那么几下,到时候全都一鼓作气要回来。   元泓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掌心上的薄茧在肌肤上滑过的时候,带起一阵轻微的酥麻。   他俯首下来,额头和她的轻轻磨蹭,“我很高兴。”   “高兴甚么?”玲珑笑问。元泓握住她的双手,掌心摩挲,“夭夭说呢?”   “难不成是高兴我好妒?”玲珑反手过来,指尖在他的掌心里慢慢画圈,“说起来也真奇怪,我好妒,你还这么高兴。”   说着她的手指从他的掌控中滑出来,抚上他的面庞。出去这么一趟,受了不少的风吹日晒,脸皮上不如以往细嫩,不过依然很白。   玲珑听说以前拖拓跋家的人都是鼻子很高,皮肤白皙。一看元泓,果然如此。   元泓伸手抱住她的肩膀,低头下来,“多日不见,夭夭难道不和我说些甚么?”   玲珑故作不解,“说甚么呀?”   元泓眼眸沉沉,他低首下来,嗓音里还有未散去的嘶哑,“你说呢?”   他想要听她嘴里的情话,那些悱恻缠绵的。说起来也可笑,他向来只相信人的所作所为,至于一张嘴上说什么,完全没必要。可是他却想听她说的话。   玲珑仰起头,“我不知道。”   元泓把她抱起来,她在他看来,委实没有多少重量,只是轻轻一提,她整个人几乎要被抱到他身上。   元泓凝视她,却不说他到底想要从她的那张口里听到什么。   玲珑俯身下来,那张娇媚的小脸蛋,靠近他的面庞。男人高挺的鼻梁落到了她的面颊上,元泓被这份亲密弄得微微喟叹。   “我爱你。”玲珑被他鼻尖摩挲,心神激荡,从唇里吐出这么一句。   话语才落下,他手掌落在她的腰身上,一把将她拉的更近,他不太明白那个爱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他从书卷上知道的意思,或许比所谓的心悦更深更浓。   他呼吸絮乱,手掌用力,让她贴的离自己更紧。   玲珑整个人几乎都已经贴在他的身上,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半点阻隔,现在更是紧紧的,亲密无间的在一起。   元泓笑起来,手指摩挲在她的面颊,心下的欢喜几乎从他的眉梢眼角全流淌出来,和吃着了糖的孩子。   玲珑就那么趴在他心口上,“我这些月没见着你,每日里都在想你。”   他婉约的眉目里,全都是汹涌的情意,可是嘴里说,“夭夭说想我,为何家书只有那么几个字。”   “而且……”   而且受了委屈,不找他,竟然和兰陵长公主两个凑在一块,想要自己解决。   “你还不是一样。”玲珑说着,手指伸过去,摩挲上了他高挺的鼻梁。她俯身在他鼻梁上亲了下。   “我们和解吧。”   不要再想着,谁把谁给彻底收服了。   元泓眼眸里闪现出几分别样的光芒,“夭夭会一直在我身旁吗?”   玲珑不答反问,“那夫君能一直保护我,让我能安然无恙留在你身边?”   她的狡黠让他笑出了声,他抓住她的手,贴在心口,“你听听它的声响,就知道了。”   他有力的心跳透过了皮肉,传到她的手掌里。   玲珑嗤笑,“你从哪里学得这些的。”   玲珑记忆里的元泓,是那个高山上的年轻道士。遗世而独立,任凭红尘三千,他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昔日她伸手逗弄一下,他就恨不得逃走,现在他长进了,能说出不少情话。   “你变了。”玲珑道。   元泓翻身把她压在下去,“和你学的。”   说罢,他依然学着方才的玲珑的姿势,鼻尖在她的面颊上摩挲。那些许的亲密,竟然比之前的缠绵纠缠更叫人沉迷其中   玲珑记得,初遇元泓的时候,那个年轻道士遗世独立,哪怕红尘三千,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他被她拉入了这万千红尘里,染上了爱恨嗔痴,却依然还是她最爱的模样。   第二日,兰陵长公主就派人来请了。   元泓听到芍药禀告的消息,低头看怀里的玲珑,“这么快就来了。”   “人早已经挑好了,现在公主就等着我去看。”玲珑说着,从他的怀里出来。   元泓拉住她的手,“你们啊……”   他其实不赞成这么做,但玲珑受了委屈,势必要找回来。他便也不去拦她,只要她开心就好,反正万事还有他。   玲珑到了公主府,兰陵已经在等她了。   玲珑才坐下,兰陵就让人把人叫上来给玲珑过目。   玲珑抬眼,就看到一个十二三的女孩跟在侍女身后过来。   “这么小?”玲珑蹙眉,她让人找的都是十五六往上的。   “毕竟□□是要时间的。”兰陵深谙此道,“而且越年轻就越好□□,教了出来,就立刻能往宫里送,”说着,兰陵看了玲珑两眼,“舅父那里,我已经说服了。”   玲珑腾出精力听兰陵说话,看了面前站着的小姑娘两眼。   那小姑娘瘦瘦小小,眉目清秀,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兰陵派出去的人眼光是极好的,只不过……   “不行,还是太小了。”玲珑一下否决,“能不能找些类似于家道中落的?”   兰陵听了,眉梢一扬,“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说着就看向一旁的侍女。   侍女抬手拍了几下,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个女子。女子看着十七八,面目秀美,走的是温婉一派。   玲珑走到那女子面前,上下看了好会。   那女子抬眼起来,和玲珑眼神对上,那一眼足够的温婉柔情,眼波柔荡。   刹那间的柔情婉转,令人心动。   “就她。”   兰陵抬手,就让人下去。   “真的是她?”兰陵说着,从面前的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下来,咬在嘴里。   “男女相处,第一眼看的是脸。若是想要长久,还是要有别的本事。”玲珑坐在兰陵身边,“陛下年少时候,太后山陵崩。而后登基之后,对太后诸多追封,更是惠及母家。”   男人都恋母,就只是看程度的轻重而已。尤其这种童年时候曾经和生母和睦相处过,却又失去的,更是记忆深刻。   他需要抚慰。而这种抚慰,是皇后给不了他的。   这种需求,难以启齿,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   玲珑笑了笑,“其实容貌么,能吸引陛下的一瞥,可是内里的却还有别的,其他妃嫔给不了他的东西。”   “何况,这种事,就和人的口味不同,先帝喜欢性情泼辣姿态妩媚的,但是陛下,我觉得说不定喜欢温柔的。”   “好,这方面,我还真是说不过你。”兰陵稍加思索道,“那女子不久之后就会被舅父收养为女,到时候以高氏女的名义送入后宫。”   高家之前也向宫里送过女儿,皇帝看在母家的份上,也颇为照料。但也仅仅是照料而已。   送人入宫简单,但是要想人混出头,那可就大大的难了。   她坐在那里,兰陵叹了口气,“可惜了,如今这位没有甚么把柄在手里,陛下又宠她,任由她乱来,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玲珑笑了,眼角眉梢全是讥讽,“放心,这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谁知道以后呢?”   兰陵畅快的一笑,“你这话我倒是喜欢。”   兰陵对此事极其看重,她把玲珑说的话听在心里,特意从宫里要来了曾经伺候生母的老宫人过来教导此女。   兰陵靠在手边的软枕,她手臂撑着头,望着玲珑。眼前的美人儿,嫁人之后,举止投足间更是带了许多妩媚,风情万千。   她见过的美人多了,就算是宫里,她也看过不少美人。那些美人和她相比,美则美,不过少了她这么一份妩媚灵动的劲头。   “要是当年你入宫,恐怕就没她们的事了。”兰陵不住感叹。   “我才不入宫呢。”玲珑笑了一声,“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算是入宫了,也不过是白白送了青春而已。”   玲珑说着靠过去,“刚才那女,我一瞥之下,倒是觉得是个不错的人才,长公主可要抓住了。”   “我已经请了阿娘生前近身服侍的宫人,过来教导她。一颦一笑,力求贴近。”兰陵这么算计兄长,原本内心有些愧疚,可是一想到兄嫂竟然联合起来逼她下嫁,顿时那点愧疚也消散了。   她动不了皇帝兄长,但是于皇后,那就不一定了。   “若是不成,那也不能让于家捡着便宜。”兰陵狠狠捶了手下的隐囊一下。   “无事,不是还有太子的保母么。到时候太子长大了,只记得保母,生母就不记得了。”   兰陵嗤笑,“说的容易!”   玲珑笑了之后,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   她出公主府的门的时候,见到元泓等在门前。玲珑的车一出门,元泓就骑马迎接上去,玲珑见到,立刻让人停下来,见到元泓上了车,玲珑问,“你今日不多睡会?”   刚刚回京,元泓不必立刻入宫面圣,可在家休整两日之后,再处理公务。   玲珑知道在外打仗辛苦,特意让他家好好休息。   “岳母派人送消息,让我们俩回去一趟。”元泓说着,握住她的手。   玲珑一听顿时急了,“家里出事了?”   元泓摇头,“应当不是。”   玲珑有些忐忑,等回到了家里,才知道是长嫂李韶音有孕。苏家上下高兴不已,沈氏还把女儿女婿都给叫了回来。   玲珑看着李韶音还没挺起来的肚子,“我要做姑母了!”   家里要添人口,沈氏高兴的合不拢嘴,“你也出嫁了,还是不改这个跳脱性子。”   “那有甚么,反正我对着爷娘和夫君的时候才这样,在外面我可不是这样的。”说着,玲珑去看元泓。   元泓握住她的手,回首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不如夭夭整日跟着我才知道。”   玲珑回头瞪他。   沈氏在玲珑回首的时候,迟疑下,“现在夭夭还年少,子嗣……”   元泓一愣,看向玲珑。   “夭夭年少,子嗣之事急不来。”   沈氏听后,浑身的舒畅。能在子嗣大事上迁就妻子的年岁,这在男人里真是难得了。   不过高兴之后,沈氏还是有几分愧疚,元泓握住玲珑的手,“对我来说,夭夭最重要。”   玲珑的手被他整个握住,肌肤摩挲,缱绻柔情无限。 第64章 奏疏   沈氏不想玲珑过早生育孩子, 女人产子, 九死一生。她见过不少年少妇人生孩子,结果一尸两命的。   沈氏给自己长子娶妇,也是挑选的年纪比较大的贵女。李韶音嫁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九。她自然不肯玲珑冒着风险生育的。   元泓答的爽快,没有半点犹豫, 回答之后, 元泓侧首去看玲珑,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甜情蜜意的让一旁的人都偷笑。   沈氏看了好会,听出元泓这话是真情实意,原本对元泓的那些成见也放了下来。元泓娶玲珑, 是用了手段的, 而且是当众强逼苏远答应下来。   为了这个,沈氏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女婿。不过好在日久见人心, 至少眼下还是不错的。   玲珑围着李韶音,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那样子和在家里, 与他相处的时候, 不太一样。但神情里那股鲜活却是一样的。   元泓喜欢她这样子, 不管什么样都喜欢。   沈氏见元泓两眼几乎全在玲珑身上,含情脉脉,甚至往旁边挪一眼都舍不得。   沈氏心里颔首, “大郎在外的时候, 还好吧?”   苏远年轻时候带兵打仗, 沈氏知道行军在外,就算是主将,都很有可能丧命。   “岳母放心,小婿一切都好。”说着,他看向玲珑,故意提高了声量,“岳母若是不信,可问问夭夭。”   夭夭两字在他唇齿间,沾染了缱绻缠绵,就连沈氏都听出里头的绵绵情意。   元泓知道在长辈面前,是要收敛的,不然会落下轻薄的名头。可是他忍不住,心里有人的时候,不管如何遮掩,一言一行和眉眼间都会流露出来。   尤其她人还在跟前。元泓在彭城作战,每日除去休憩的那么一小会之外,没有任何空闲。战事紧急,只要有半刻的疏忽,就是延误战机。可回来之后,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只要她在跟前,元泓也只有她,也只能看的见她了。   沈氏都这个年纪了,还是被他话语里的深情给惊到了一下。   沈氏感觉到了,其他人自然也感觉到。李韶音偷笑在玲珑的手上轻轻的摁了下,“九娘还是快些去你夫君身边,”说着她压低声音,“难道九娘没发觉,他眼睛全都在你身上呢。”   玲珑回头一看,果然元泓一双眼睛全在她身上。他手指在广袖里,勾了勾。   玲珑心里哈的一声,扭头过去。   元泓见她没动,眼眸垂下来。   李韶音见状,轻轻推推她,“九娘去吧。”   玲珑再看元泓一眼,见着他眼眸垂下,竟然有了那么点可怜兮兮的味道,玲珑顿时从坐床上站起来,往他那儿走过去,当她才在他身边坐下来,元泓就伸手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小心点,别撞着哪里。”   这话听得玲珑莫名其妙,她只不过是坐下来,还能有什么磕碰。   玲珑眼眸一转,对他贴耳道,“除去撞你,我还能撞甚么?”   言语缱绻,让他眼眸都沉了几分。   玲珑说完那话,乖乖的坐好,似乎刚才那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一般。   玲珑的手被元泓握住,手指动了动,在他掌心里画圈。她故意使坏,元泓收紧手掌,将她的手指给压住。那些许的动作,让玲珑抬眼,元泓随即放她自由,然而还没等她得意,掌心上就被轻轻掐了下。   玲珑正要反掐过去,却见他一眼看过来,眼眸里漾开了柔情,“岳父来了。”   玲珑一听父亲来了,赶紧收手,元泓抓住机会,立刻将她整只手全都控在掌中,这次可没有给她半分挣扎的余力了。   她往门外一看,根本就还没有父亲的身影,顿时反应过来,“你骗我!”   就算这一声怒斥,也还是娇娇软软的,压低了声量,只有他们俩能听见。这压低的嗓音自然也成了不可多得的调情。   “兵不厌诈。夭夭以后要多学些。”   玲珑立刻伸手就揪他,也顾不上沈氏在场。沈氏就见着玲珑突然伸手去揪元泓,“夭夭!”   玲珑揪人的动作顿时半路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望着沈氏,沈氏见状道,“乖乖坐好,你夫君也不容易,在外打仗,回来还要被你这么作弄。”   玲珑挨了沈氏这么一顿说,脸上讪讪的,她收了手,抬头见着元泓低头浅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模样格外好看,不过好看归好看,眼底里藏着狡黠。   玲珑的手掌被他捏了下,安抚里又带着那么点少年似得得意洋洋。   苏远今日在外有事,不过女儿和女婿回来,他还是赶了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了顿饭。   家宴之上,元泓看了一眼苏昙,苏昙年纪是家里孩子里最小的,但是鬼精鬼精。   一顿饭吃完,苏昙就上前,想要元泓来指点骑射,元泓随意点了几下,而后回头和苏远道,“昙郎年岁也不是很小了,可以暂时谋得一个官职。”   苏远也不是没想过,不过苏昙年少,还在做中书学生,就算要谋求个职位,恐怕也得徐徐图之。   苏茂已经在苏远的安排下进入朝廷,不过官职不高,眼下在尚书省做一些修补古籍的工作。   朝廷内,已经不是他年轻时候那会。官位升迁,说是看朝廷考校,其实是论资排辈,想要升迁,只能熬资历。他两个儿子,一个已经进了尚书省,另外一个只能看天意。   听元泓这话,苏远有些吃惊,“这不太好吧?”   元泓笑笑,“岳父言重了,不过微末小事。”   苏远摇头,“不是,你现在掌兵,掌兵和之前在中书省不一样。行事需要谨慎。”   苏远全都是为了元泓打算,元泓一愣,眼底有更深厚的感触,“多谢岳父,不过这对小婿来说,真的是小事。”   以他现在之能,安排苏昙入仕,易如反掌。只是苏远担心他现在手掌兵权,这么做会引得皇帝忌惮。   “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若是我无欲无求,那才是让陛下不能放心。”   玲珑回去的路上,看着身边的元泓。   元泓原本在闭目小憩,察觉到玲珑放在他面上的视线,睁开眼睛,“怎么?”   玲珑直接伸出一双皓月一样的腕子,缠上他的脖子,“你这样,我倒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阿弟……”   元泓伸出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他从当初那个清冷又不知情趣的道士,变成现在面不改色的和她调情。   指腹上的薄茧摩挲得她唇瓣有点疼,玲珑张开嘴,就将他的指尖给含在嘴里。   牙齿飞快一咬,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好整以暇看他眼眸沉沉,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元泓伸手,根本就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她给拉了过来。   “你给我家做了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玲珑靠在他的怀里,玲珑嫁给他,想着的最多就是和他这么恩恩爱爱走下去,谁知元泓出手给她兄弟前途,这可就欠的太大了。   玲珑说着,认真的掰手指,数着他给自己做过的事,算着,手掌一拍额头,“完了,看来是还不上了。”   元泓拥着她,听她细数那么一桩桩,面上有些意外。那些事,他做了之后,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她竟然还记得。   “难道不是我们家么?”元泓笑了,他自幼得到的亲情少的可怜,现在岳家对他来说,竟然比他本家,更有亲人之感。   “你若是真的觉得要补偿我……”元泓抱紧了她,“这几日若是无事,就不要离我左右了。”   玲珑想起自己和兰陵的那件大事,张开口,元泓就伸手抵住她的唇,“不许说不行。”、   皇帝给了元泓三日在家休整的时日,三日一过,元泓便开始上朝。   玲珑早起不了,元泓天不亮的时候就起身,他自己不用侍女服侍,就已经穿好了官服。   “昨日娘子累着了,待会她醒来的时候,记得好好伺候。”元泓整理好之后,对外面侍立的芍药道。   芍药昨晚上听了他们大半宿的动静,垂首道,“是。”   元泓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还睡着的人,见她睡的安好,这才走了。   玲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芍药进去的时候,玲珑已经坐起身,身上的衣裳从内到外都已经换过了一次,脖颈和衣襟露出的地方,斑斑点点都是吻痕。   昨夜里,她简直就是兵荒马乱,他一手把她最柔软的地方抓住,偏偏整个人都被倒扣在那里,跑也跑不走,逃也逃不过。   他从背后压过来,把她给罩了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元后在背后一声接着一声的夭夭,将她整个全都被套在他给自己织就的情网里,昏昏沉沉,起起伏伏,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真的是欲仙欲死。   “九娘子还好吧?”把玲珑扶起来,玲珑伸手摸了一把腰,觉得腰上竟然没有之前难受。   她初经人事的时候,只觉得腰身那里实在是负担太大。两个人需求就不对称。   玲珑只觉得两人滚在一起,气息交融的时候,格外的缠绵,让她满足。可到后面基本上就变样了。   元泓开始还能维持温柔,到了后面,疯狂起来,她完全招架不住。   不过幸好他的悠闲日子已经结束,入宫上朝,她就能轻松下来了。   要是和他刚回来一样,没日没夜,凑在一起,就和磁铁似得,沾上就别想脱身。   玲珑起身,芍药顿时围着她忙碌起来,梳洗过后,芍药来问,是不是要出门。玲珑摇头,“不出门了。”   她暂时没有什么出门的力气了。   幸好这时候也没什么事,非得要她出门跑一趟。   在宫里,元泓给皇帝上了一道请求立太子的奏疏。   这个也不算什么,皇长子不管是皇后所出,还是嫔妃生的。都会被立为太子。   此事需要有个风头正盛的带头人上书,才能显得天家的谦虚和人心所归。   元泓一道上书送到皇帝跟前,他才打了胜仗没多久,炙手可热,由他上书请立太子最是合适。   消息从前朝传到千秋殿,于皇后心情坏到了极点,又哭又笑,情绪激动之下,还打翻了殿内不少东西。   千秋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于家三娘,于显容入殿的时候,就见到一殿的人战战兢兢。   于皇后坐在床上,看到妹妹来了,扯了扯唇角,“三娘来了?”   于显容点点头,她走过去,“阿姊。”   她听说了元泓已经请立太子的消息,对元泓的心狠手辣都结舌。   元泓出手简直是对七寸下手,带着一股势必要一棍打死的气势。   于皇后之前发泄了一通,再加上气急攻心,到了这会,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这个渤海公真是好手段!”于皇后说到这里,已经有几分狠得入骨了,说的话全都是大义凛然,似乎没有半点自己的私心。可是于皇后知道,元泓这是去逼她死。而且是拿着祖制,将她的活路全都给封了。   于显容见到于皇后满脸怒容,不敢吱声。元泓这事做的极其狠辣,偏偏他还站在高处,就算是太尉到了他的跟前,也完全说不出他一个字的不对。   “这对夫妻……”于皇后冷笑,“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阿姊,陛下应该不会答应,毕竟皇子现在还小。”   于皇后收敛了冰冷的笑意,敛色看向于显容,“是还小,可是以后呢。”   正说着,乳母抱着孩子来了。说是皇子睡醒了,吵着要生母。   于三娘赶紧起身,去把皇子抱了来,她逗了一会,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于皇后,想要于皇后看在孩子的面上,心情好那么点。   于皇后看到儿子,又想起元泓的那道奏疏,心情烦躁,“抱走!”   她这一声厉喝,让襁褓里的孩子嚎啕大哭。   于显容吓得差点把襁褓丢出手,幸好一旁的乳母眼疾手快的抱住,这才没让皇子落到地上去。   乳母不敢触于皇后的眉头,抱了皇子到偏殿去。   于皇后下了床,如同困兽,来回奔走。她满脑子想的全是立太子一件事。   太子生母不管在后宫的位置如何,全都是清一色的赐死。一直到先帝,都没有例外。皇帝生母幸好是走的早,不然恐怕也难道赐死。   从来没有人能逃过。于皇后在地上走着,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东西。   “好一个元泓,真是做的好事,我于家和他毫无冤仇,他为甚么要逼我到这个地步。”   于皇后来来回回在殿内走,甚至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只着足袜踩在地上。   元泓出了官署,外面就是铜驼大街。铜驼大街的两边是官署,天下但凡有点野心的都想要往这里钻。   刚才于太尉过来一次,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话。就是旁人都听出他对元泓诸多讽刺,幸好旁人见着不对劲,赶紧把人给劝开。   不然一个新贵,另外一个老臣,要是出了事,完全收不了场。   元泓看了一眼手下的奏疏,他放下笔,旁边的平阳王过来,“你又何苦去出这个风头。”   平阳王的母亲是元泓的姨母,关系比其他宗室还要更亲近些。   “你说那些话,白惹他不高兴。”   “立太子是好事,毕竟国本。他不高兴,难道是不高兴国本将立么?”元泓说着,他手腕稍抬,笔尖离纸。   “于家现在想立太子,但是又怕皇后送命。这事对于陛下来说也是左右为难,你出这个头,不管是陛下和于家,两头不讨好。”   元泓听后笑,“无事,此事全在陛下不在我,毕竟陛下膝下空虚十年,好不容易有皇长子,立太子之事,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平阳王看他这么说,也觉得这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   不过还是叮嘱了几句要小心行事,“毕竟朝廷上复杂的很,而且我看高章和于家颇为不对付。”   说起高家,平阳王嘴角扬起冷笑,“高家可不愿意见着于家出风头。”   元泓把手下的公文放在一旁,“这个我知道,多谢。”   傍晚时候,元泓回到府邸里,见到玲珑坐在榻上,捧着一卷南朝志怪的书卷在看。   “怎么看着今日没动?”元泓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腰身。他的手一碰到她的腰,玲珑浑身就忍不住颤了下。   她对他昨夜的表现记忆犹新,手一扶上去,玲珑就忍不住想到他失控了的样子。   “你先放了我。”玲珑放下手里的书卷。元泓在身后微微一笑,手上不仅不放,反而还握的更紧了些。   他的力道加在她的身上,玲珑就不由自主的一软,整个人都瘫软在他的怀里,再也起不来。   “怎么成这样了?”元泓说着把她手里的书卷丢到一边。   “还不是你!”玲珑怒道。   “我做甚么了?”元泓满脸无辜,玲珑见到他那张无辜的脸,恨不得动手就掐上去。   “我今日请立太子了。”元泓道。   玲珑要掐他的手停在半空,她回头过去,“立太子?”   元泓点头。   “可要是陛下舍不得怎么办。”玲珑问,“先帝那会可是有文明太后压着,但就这样,先帝也不忍心赐死爱妃。更何况这个还是皇后,要是陛下立了太子,舍不得去母了。到时候反过来头倒是给皇后送东风了。”   元泓见她那气鼓鼓的样子,“难道你和兰陵长公主的那一套就行了?”   说实话兰陵的那一套在他看来,如同三岁小儿玩闹一般,不过的确能给于皇后添堵,他也就由她去了。   玲珑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听元泓道,“其实我知道陛下这个时候不会立太子。”   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皇子,哪怕是皇后嫡出,也不会这么着急立太子。   “现在皇后恐怕坐立难安。有没有好些?”元泓问。   玲珑一想到现在于皇后现在坐立难安,又不能当人的面发作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亏你想的出来!”玲珑笑过之后,又有些担心,“皇后不会报复你吧?”   “她能怎么报复我?我说的样样在理,如果她真的能说动陛下,那么着急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玲珑一想也是,皇后的枕边风若是那么厉害,想要报复谁就报复谁,到时候恐怕许多人会更恐慌。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玲珑仰首看他。   他低头下来,“不是皇后给你脸色看了么?更何况她还说到了岳父岳母。”   “夫妻一体,夭夭受辱,那就是我受辱。为夫又岂能置身事外。”   玲珑扣住他的手,低低的嗯了声,过了好会她道,“你对我真好。”   元泓低头看她,“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玲珑故意拿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等到元泓等的有些不耐,玲珑才开口,“一生一世,够不够?”   元泓低头看她,笑而不语。   玲珑一手扣住他的头,将他的头拉了下来,唇瓣相贴,重重的吻了下。   他气息有些乱,眼眸里闪着光亮,他伸手在她的发鬓上摸了摸,而后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这话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玲珑伸手抱住他,在他的脖颈里嗯了声。   皇帝还是把元泓的奏疏放在了一边,以皇子年幼为由头,暂时将此事放下。   不过宫里还是传来于皇后卧病的消息。玲珑去看了一回,不过皇后的面都没有见着,直接在千秋殿外,就被人拦住了。   没能见着皇后现在的模样,委实有些遗憾,但是知道她生病不好过了,那简直太爽了。   徐妃坐在寝殿里,看于皇后坐在那里,于皇后的脸色并不好。医官过来看,只是说是心情郁结,开了药吃下去,除了想睡之外,就没有别的效用了。   “臣妾那新妇,年轻不懂事。”   “渤海公夫人的确不懂事,也不像样。”于皇后提起玲珑皱了皱眉头,“不过她不懂事就算了,怎么渤海公也跟着不懂事?朝廷大事,别人不说话,他竟然上赶着。”   皇后说着,冷笑几声,虽然皇帝没有应下,但这几日也够她受得了。甚至到了夜里,辗转反侧全都是皇帝赐下毒酒白绫的样子。   于皇后想到这里,顿时浑身上下都颤抖不止。   “殿下,这事全都怪臣妾,好好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就是大王和臣妾也没有想到。”   说着徐妃重重叹气。   于皇后看着她,沉默不语。 第65章 谋算   玲珑被于皇后晾了几次之后, 越发感觉到于家对她的不满。   她是渤海公夫人, 夫人一词不能乱用。能用上的,几乎都要朝廷册封,是名正言顺的外命妇。   既然是外命妇,和宫里少不了打交道。宫里有皇后, 内外命妇都要和于皇后打交道, 于皇后不必学外面的那套,把她丢在那里冷言冷语几声,其他命妇也全都知道皇后的态度了。   玲珑在千秋殿坐了几回冷板凳,坐的别的命妇都拿眼角余光瞥她了,玲珑却岿然不动, 大有不管于皇后怎么对她, 她都好好的把自己的职责尽到的架势。   哪怕皇后从来没有顾及她,赐下的赏赐也普普通通, 比不上旁人, 玲珑拿出感恩戴德的势头。   于皇后的这番做派, 在宫里不是秘密, 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对于皇后颇为优容。   元泓是宗室里的新贵, 也是他用的得手的大将。于情于理, 都应当对他正妻以礼相待。皇后那番作为,哪怕没有对玲珑恶语相向,也没有尽到该有的礼数。   皇帝知道之后, 自己令人从他自己的私库里, 赐下百匹锦帛, 算是替皇后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这年月,布匹比朝廷发行的那些大钱都还值钱,是能当钱用的。尤其宫里出来的东西,一般都是好货色。   玲珑谢了宫里的中官,中官见着玲珑满脸笑意,“渤海公夫人,陛下和皇后都是记挂着渤海公和夫人的,只是近来皇后殿下身体不佳。”   中官的话说的再浅显不过,玲珑自然听得懂,“皇后殿下对臣妾颇为宽容,臣妾年少无知,若有过错之处,还请皇后殿下多多海涵。”   中官见她这样,颇为满意的走了。   玲珑送走了中官,令人把门一关,自己令人把宫里赐下来的绫罗绸缎拿到她跟前。   元泓从官署里回来,就见着玲珑在屋子里看那些布料。   “夫君回来了!”玲珑对他的足音极其敏感,哪怕他人还在外面,没有到她跟前,玲珑都能知道他来了。   “夭夭在做甚么?”元泓看到满屋子都摆满了布料。   玲珑看得两眼冒光,一边看一边冲他招手,“夫君过来嘛!”   夫君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娇娇软软,甜甜糯糯,元泓下意识的就往她走过去。   玲珑抓着手里的那匹蜀锦,就往他身上比。   “这匹倒是挺衬你的肤色。”玲珑说着比划了两下,“要不要令人给做了外袍?”   元泓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布料,“你喜欢就好。”   布料之上并没有太多显眼的豪奢纹饰,比较淡雅,是他喜欢的。元泓心里颇有些暖意,她随手就挑出一匹他喜欢的,她是真的把他给放在了心里。   “你挑一些好的,给岳父岳母送去,要不然另外选一些好的,送给大舅。”元泓记得玲珑一家。   玲珑点头,“还有外祖父那里,反正这些都是陛下替皇后遮掩的,不花白不花。”   她说的理直气壮。   元泓闻言扬眉,他伸手把她的脸捧起,“委屈你了。”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比许多人都强,不过帝后在上,还是叫她受了委屈。   玲珑动了动脸,脸颊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不如意的。就算是皇后,不也是时时刻刻担心,陛下甚么时候立太子,赏赐她毒酒白绫么。”   说着,她就笑了,“皇后那样,不过就是怕了。她越那样,就说明她心里越怕。我心里不但不委屈,而且可高兴了。”   元泓摸了摸她的发鬓,玲珑说着,伸手将另外一匹云锦拿过来,往身上比划,“这个怎么样?”   元泓颔首,“都听你的。”   玲珑令人把宫里送来的布料,除去一部分自用之外,另外的送到了娘家和王府,以及贺若家里。   贺若仪对这个外孙媳妇一开始并不是很满意,毕竟家世上对元泓的帮衬不是很多,只是元泓喜欢,他看在外孙的面上,算是认下了。不过玲珑很是孝顺,对老人家面面俱到,请安问好不多说。贺若仪陈年病痛发作,她各种张罗,若不是要避嫌,恐怕还会亲自侍疾。   一来二去的,贺若仪自然对玲珑很是满意。   贺若仪对外孙媳妇的孝敬很是满意,对下头的儿子们一顿好骂,“生你们这些猪狗,一日两日的,只晓得在外头瞎胡闹,也不见得拿甚么回来孝敬我!”   儿孙们被贺若仪骂的满眼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了他。   骂了一通,到了后面才勉勉强强知道,贺若仪竟然是为了外孙媳妇送来的那些布匹,觉得他们没有苏九娘孝顺。   一群壮实汉子跪在哪里,听着贺若仪的训斥,伸手摸不着头脑,一群人面面相觑。等到了后面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贺若仪的长子忍不住,委屈开口,“阿爷,儿在外也不是不足正事。而且儿们也把不少好东西送到阿爷这里来……”   话语刚落下,贺若仪就两眼瞪过去,不愧是一生厮杀沙场的人,那一眼过去,下头跪着的儿孙们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那些好东西,算得上是甚么好东西。”贺若仪嗤之以鼻,“不像大郎和他新妇,陛下才赏赐甚么下来,立刻挑好的送过来。这才是孝心呢。”   长子抬头起来,刚想说宫里赏赐的那些,他们也是先着紧老父亲,这说的也太重了。听着好伤心啊。   “阿爷……”   长子才抬头,立刻就被贺若仪一眼瞪下去,“跪好,我没说话不准起来!”   长子和弟弟儿子们立刻垂首,反正上头的老太爷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要是为自己辩白那么一两句,恐怕会被骂的连亲娘都不认识,老老实实跪着听,说不定到时候挨一顿骂就过去了。   儿孙们老老实实低头,反正上头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力气再足,也不能骂个三日三夜不停口,到时候累了自然就会停下来。   老老实实挨骂,外面有家仆说是元泓来了。原本还在中气十足骂人的贺若仪立刻停下来,叫人去请人进来。   等到他重新坐好,见到下面还跪着的儿孙,“你们怎么还在地上。”   没有这位的发话,他们哪里敢贸贸然起来,可听这话,似乎还真的又一股脑的怪在了他们的脑袋上。几个兄弟彼此看看,自认倒霉,爬起来站在一边坐好。   贺若仪这几日旧伤有些发作,元泓听说之后,带着玲珑过来探望。   玲珑一进来,就察觉到有些不对。贺若仪是武将,生下的儿子也和他一样是带兵打仗的人。   玲珑刚进门没多久,就跟着元泓和这些亲戚见面,感觉这一家子真是阳刚劲十足。现在她见着那些壮汉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恹恹的。好像个个都被人打了几拳似得,脑袋都垂下来了。   一屋子垂头丧气的硬汉,就上头的贺若仪意气风发,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贺若仪看着元泓,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流出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外祖父身体不适,我们过来看看。”元泓说着看了一眼玲珑。   玲珑立刻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药膏拿出来。   “这是夫君特意令人到北边求得药,说是对寒症有很好的功效。”玲珑说着,把手里的锦盒递到贺若仪儿子贺若逊的手里。   贺若逊小心接过玲珑递过去的锦盒。偷偷打量了下父亲的脸色。   之前还对着他们一顿臭骂,到了现在,竟然满脸的笑,看来待会是不用继续跪着挨骂了。   贺若仪才没有去管儿子的那些小心思,见着元泓玲珑过来看他,心里就好了不少。   “都是一家人,何必每次都带东西过来。”贺若仪说着,叫小夫妻两个坐到自己的跟前来,“你们人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至于这些东西,我并不在乎。”   “可是,有好东西哪里又不孝敬给长辈的道理。”玲珑道,“长辈照料我们这么久,不管有甚么好的,都应当拿过来孝敬长辈才是。”   这话说得极好,简直到人的心坎里了。   贺若仪听得眉开眼笑,“九娘孝顺,不过我年纪大了,这些好东西用了也是白用,还是你们年轻人用着好些。”   元泓笑,“那些东西能给外祖父,自然是极好的。我们年轻,还有不少地方,要外祖父来指点。”   一番话说的贺若仪内心里格外熨帖。   他坐在床上,瞧着元泓和玲珑,一双璧人似得,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其实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就好。”年纪大了的人,没了以前的锐利,脑子里头想着的全都是含饴弄孙。   “你们现在趁着机会多生几个,我身体勉强还算硬朗,到时候还能教教外曾孙。”贺若仪全都打算好了,只要外孙媳妇生了孩子,不管男女,他都接过来好生教导骑射。男子学骑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女子学骑射,更是保护自己。到时候受了委屈,不必求人,一箭出去,就能替自己出气。   玲珑听得脸色发热,私底下和元泓怎么都无所谓,听到长辈们的催生,还是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外祖父说的,儿都记住了。”元泓说着,故作正经,回头看了玲珑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他瞥她的那一眼里竟然也是春波辚辚。   他唇角含笑,眼波荡荡,哪怕嘴里没说,浓浓情意已经扑面而来。   玲珑没脸没皮的,但还没到在长辈面前,还能眉眼传情的地步。   玲珑被弄得脸蛋通红,元泓耍起流氓来,比她不要脸多了。至少她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如何的。   她抬头瞪他一眼,那一眼被元泓看到,垂首一笑。   贺若仪年纪大了,对元泓又颇为疼爱,将小两口眉来眼去的,也完全不在意。甚至颇有几分喜闻乐见。   年纪大了,见得事多了。知道夫妻之间磕磕碰碰的,吵架吵的鸡飞狗跳,有时候脾气上来,还能动刀动枪,感情和睦的,有但也不多。   夫妻能相处的如何,几乎全看天意。   贺若仪见着元泓和妻子相处甚好,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是不会计较那点什么老掉牙的仪态。   什么都比不得这对小夫妻和睦重要,瞧着两人这样,过不了多久,他就又有外曾孙抱了。   贺若仪想的很好,甚至脸上的笑都多了好几分。   元泓没脸没皮,玲珑不好跟着他一块在人面前孟浪,尤其身边一圈全都是男人,玲珑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她嗔怪的瞪他,不过软绵绵的一眼,也没有多少震慑力。   “好好好。”贺若仪看着两人,心里全都是熨帖,“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钟声。那钟声颇为紧急,一旁的贺若逊起身,大惊失色,“是宫里传来的!”   皇宫之中追求雍容华贵,哪怕是大臣议事,都要把声量放到适量,若是高声喧哗,都要被治罪。   现在这么一声钟声,宫里恐怕是出大事了。   贺若仪立刻叫人去打听,不多会儿,打发去的人去而复返,“皇长子夭折了!”   所有人顿时倒吸了口气。   贺若仪倒是没动,孩子娇气难养,不管放在哪一家都是一样的。他家孩子多,但夭折的孩子更多,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让外孙媳妇多生几个,因为人的性命乃是天数,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养的大。   就算是高门贵族里,生了十来个,最后成活的儿子只有一两个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皇长子夭折,看起来真的是再寻常不过了。   “看宫里怎么安排吧。”贺若仪冷静道,他看向元泓,“幸好陛下还没应了你,要不然才当太子没多久就夭折,晦气。”   玲珑皱了皱眉。   回去的路上,玲珑掰着手指,“陛下才夺了你请立太子,皇长子就夭折了,未免……”   太过巧合。   “幼儿身体娇弱,就算能长到四岁,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元泓靠在车壁上,闭眼休憩。   他过了好会,没有听到玲珑开口,“怎么了?”   玲珑嗯了几声,“我当心会不会有人觉得,和我们有关系?”   这话问的元泓忍不住笑,他勾起手指,在她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下。   “放心,陛下不会。”   皇宫里此刻已经乱成一片,伺候照顾皇长子的乳母和宫女此刻已经跪伏在地。皇长子突发急症,医官过来看过,用了针药之后,明明已经有好转的迹象,可是突然严重起来,药石罔效。   皇帝赶过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人,顿时脑中眩晕。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对于世人来说,还在壮年,但魏国帝王绝大多数都是在三十来岁甚至二十的时候驾崩。   子嗣在寻常人家,已经是格外重要。对他来说更是如此。   于皇后趴在床前哭的已经和个泪人似得,她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回头过去,扑到皇帝身上,“陛下,是渤海公把我们的孩子给害了!”   话语说的咬牙切齿,皇帝脸色僵硬,他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毫无气息的孩子,转头过去一步步离开寝殿。   于皇后在后面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令人把所有伺候皇子的乳母宫女仗杀。   还没等那些人求饶,就已经被凶神恶煞的中官给捂住嘴拉了下去。   皇长子年岁太小,而且夭折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好的蕴意。说是父母前生的债主,今生来就是为讨债的。夭折幼儿不能入祖坟,更不能有个像样墓葬,甚至还有拿陶罐一装了事,随便找地方埋了的。   天家自然不会和平常百姓家一样,皇长子的丧仪简单,只在宫里摆了那么几日。   玲珑作为外命妇,也入宫参拜。   到了千秋殿,玲珑只是在殿门外拜了两拜,就出来了。别说皇后,就连皇后身边的大长秋都没有见到一个。   皇长子在请立太子之后没多久,就夭折了。这事和玲珑没有关系,可玲珑觉得依照皇后那个容易迁怒他人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   可是她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殿下眼下正在和于家夫人和女眷说话,这大皇子夭折,到底是伤了皇后的心。”中官和玲珑道。   玲珑递给中官一块成色十足的金子。   宫规不准这些小人物私下传话,不过他们若是对主人没有什么忠心,想要从他们的嘴里弄些话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玲珑从角落里走出来,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裙,向外走了去。   说起来,皇长子夭折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玲珑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个想法从心头冒出来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走在宫道上,回头看了一眼千秋殿。难道这世上还真有母亲会对孩子动手?   玲珑把这个疑问给压下。   皇长子的夭折,让宫廷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里。一直到新年元旦的时候,才好了些。   皇子夭折,后宫里算是彻底的没有半个孩子了。   皇帝在宫里呆着气闷,去了一趟高家。皇帝不信任宗室,但因为幼年丧母,对外家格外倚重。   兰陵长公主提前知道皇帝会去高家,把人给送了过去。   高家抓住机会,在宴会上,特意让兰陵送来的女子去给皇帝送酒。此女已经被收养为养女,就是高家之女,和皇帝算是表兄妹,表妹给表兄送酒,能有什么?   玲珑是在一日后听到消息的,她立刻启程去了公主府,见面就问,“事情成了?”   兰陵面有得意,颔首,“成了。”   兰陵心中颇为扬眉吐气,颇有一番把至尊兄长给戏于股掌之上的复仇感。兄长让她嫁罗锅,她就得嫁。要她嫁给外戚,她也就只能委身。到了现在,也有被她算计的一日。   “陛下……喜欢上了?”玲珑问。   “听舅母说,十六娘亲自给陛下斟酒的时候,陛下的眼睛就黏在她的身上,他已经和舅父说,让她入宫。”   玲珑笑了,兰陵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果然这个还是要靠你。”   “这个靠我一个可做不成,至少我在选美人上,是不行的。”   玲珑这一番话,让兰陵扬唇一笑。   兰陵起身,手指掸了掸衣裙的褶皱。   “只是得宠还不够,必须还得把她给拉下来,要不然到时候她就是太后,你我都是得罪过她的人,她现在按着不放,到时候可没有我们的活路。”兰陵道。   玲珑颔首,这个道理她当然知道。若是皇子年幼继位,皇太后哪怕不是生母,作为嫡母依然可以临朝称制。于皇后要是走到那一步,她自己恐怕连活路都没有了。   “只要她一步步,让陛下踏入她的柔情圈,有道是新人胜旧人。到时候大事可期。”   兰陵点头,很快她又蹙眉,皇后的废立,几乎都和前朝密切相关。除非是和先帝那样的,被真爱迷得晕头转向,不顾朝野反对,坚持废后。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高家也不是甚么仁慈之辈,在朝廷上的势力,或许比不上于家那么深厚,但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兰陵一笑,“你家男人知道你这样么?”   玲珑喝了一口温水,“知道啊。”、   不仅知道,而且对她的本性了解的通透。   她不仅不善良,而且算得上是恶毒,本性里就是不安于室。她现在颇有些想要看到她布下的这颗棋子,到底能发挥怎么样的实力了。   真是让她太期待了。   这份心思一直到她回家,也没有消散过。回家之后,就听到王府那边来人,说是元洵将要娶妻,王妃请她过去协助料理喜事。   做媳妇的,是该去帮婆母料理家务,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事。   元泓回来的时候,就见着玲珑靠着床榻上,手指在拨弄两颗玉璧。玉璧是上好的昆仑玉雕琢而成,通体无暇。   “在想甚么?”元泓坐在她身后,她模样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她和兰陵做的那些事,他也知道,知道皇帝已经有意高家女入宫,她和兰陵的事已经成了一半,她却不开心,他实在想不通。   玲珑想事情想得入神,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她深厚。玲珑放下手里把玩的玉璧,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压下来,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谁告诉你我很善良的? 第66章 突发   玲珑这一吻来的突然, 她向来如此, 在家里随心所欲,举止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可言。元泓偏偏就喜欢她这种随性。   玲珑只是亲了一回就松开了。   她眉眼带笑,直接躺了回去,元泓坐在她身后。这个时候, 天都已经黑下来, 这个时候不会有客人上门拜访,玲珑不耐头上有发髻压着,干脆散开了头发。   元泓伸手过去,手指在她长发上梳弄,“今日夭夭好像心情不错。”   说着元泓把她整个人都抱到怀里来, 他喜欢抱着她, 温香软玉,放在怀里的时候, 感觉她整个人都为他所有, 说不出的畅快。   玲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自己头皮上揉弄, 舒服的哼了两声, “过不久高家女就入宫了。”   元泓明白了, 他低头下来, “这才是开始。”   玲珑眉头一皱,“你泼我冷水。”   元泓挑起她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给你泼个冷水也不是坏事, 免得你头脑发热, 到时候闯祸。”   他说完这么一句还不够, 低头下来,“你是惯会闯祸的。”   玲珑眉头倒竖起来,“说清楚,甚么叫做惯会闯祸!”   元泓扬扬眉,大有此话不可言传的架势,玲珑跳起来就要和他算账。元泓一把就把她抱住,两条手臂将她的手结结实实的禁锢住。   她的那点力气,说是精通骑射,奈何男女体力天生的差距就摆在那里,挣扎两下,就直接被他给压了下去,而且是真的动都动不了,被他压着,她气得直喘气。   元泓一放手,等着玲珑扑上来,结果玲珑瞪他两眼没动。   “四郎要成亲了,王府那边来消息说,到时候我们都要过去。”玲珑道。   元泓点头,“到时候一块去就是。”   元洵娶妻,而且又是高门贵女,不管如何,作为长兄,都要出面。   “王妃还要我一起帮忙操办小叔的亲事。”玲珑说到这里,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两下,“去不去?”   “外祖父身体又不好了,我又事务太忙,不如夭夭和我一块去陪陪外祖父好些。”   玲珑一听,差点没笑出声,她原本打算和徐妃周旋一二。反正现在两人势力,仔细算来,还是她更厉害些,哪怕元洵有个厉害的妻族,但那是他媳妇厉害,又不是他自己厉害。谁知元泓竟然直接给她推了。   “大王那里怎么办?”玲珑问。   “阿爷那里自然有我去说,不必担心。”他望着玲珑的双眼,还是加了一句,“放心,阿爷一定会点头的。”   玲珑手掌顺着他的衣襟摸进去,指尖只是在他的肌肤上点了点,蜻蜓点水一样的留下些许荡漾的痕迹。   元泓反手捉住她的手,玲珑笑的魅惑,“我来月事了,你自己忍着吧。”   他眼里深深沉沉的,胸口那里起伏,过了好会,终究败下阵来。   如同元泓所说,平原王还当真点头了。女人有女人的本事,但夫婿又结结实实的压在她们的头上,除非娘家和自己的确是有过人的本事,不然真的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尤其徐妃这种空有身份,而除了一子之外,早已经没有了娘家后盾的更是如此。   穆家是当年先帝汉化改革的时候,亲自点的鲜卑大姓,自然又几分底气。   玲珑和元泓在大婚当天里回王府里,算是全了全家人的脸面。甚至还在王府里过了一夜,等第二日,新妇见家人。   玲珑和元泓坐在一起,元洵带着穆氏过来见过长辈家人。   穆氏面目平常,身量修长,和元洵站在一块,竟然个头差不多。穆氏上来,给平原王夫妇见礼。   穆氏见过了公婆,她对平原王态度尚可,但对徐妃,却又那么点儿慢待。   徐妃似乎觉察不出来是的,满脸笑容,说了不少话。穆氏除了必须的应付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奉承。   穆氏默不作声的打量起玲珑来。家里成亲的郎君就元泓和元洵两个,其他的人不是还单身就是要嫁出去的,只有玲珑和她一样,是新妇的身份。   玲珑对人的打量十分的敏锐,一下就察觉到穆氏的审视。她抬头对她灿然一笑。   女子间的争锋,不像男人那样剑拔弩张。一颦一笑,几句言谈间,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穆氏被玲珑那一笑,笑的有些撑不住颜面,脸立刻拉下来。玲珑一笑过后,直接低头喝水。   等到放下手里的陶盏,玲珑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似乎之前和穆氏的交锋完全不存在。   “这是你的长兄长嫂。”平原王对穆氏和气道。   平原王对这门亲事并不喜欢。甚至觉得此事有些胡来,做儿子的喜欢了人,不是回来让父母做决定,去上门下聘,反而是和姑娘鬼混,而且还被人抓到了。一想到这个平原王就觉得颜面无存。   当着穆氏的面,平原王还是没将内心的不满表露出来。   穆氏看向对面的元泓和玲珑,笑了笑,“阿兄,阿嫂。”   元泓淡淡应了一声弟妹,就算是回了礼数。   穆氏又忍不住去看玲珑,玲珑回头就对上穆氏的眼睛,“弟妹果然好性情,和四郎天生一对。四郎能有这样的好姻缘,真是令人羡慕。”   “阿嫂和阿兄也是,”元洵开口,“男才女貌,顶顶相配的一对。”   顶顶的好话从元洵嘴里说出来,听在耳朵里总有些变味。   “恰好,我也如此认为。”元泓将话接过去,“四郎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不能喝以前一样,整日里三五不着调,除了在外骑马射猎之外,就甚么都不做。”   “毕竟有家室了,就不能我行我素。”   元洵听着元泓的教训,脸上几乎挂不住,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平原王,平原王坐在那里,低头饮水,似乎没有见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剑拔弩张。   徐妃看了一眼平原王,见他没有半点出来调和的意思,“四郎,你阿兄说的极是。”   “以后有了家室,要好好学学你的阿兄,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元洵听徐妃都站在元泓那边,心中狠狠,偏偏眼下还不得发泄出来。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   玲珑见他面上的不甘,回头过去,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   见过了一面,元泓扶着徐妃回去,“阿娘为何替他说话!”   徐妃睨他,虽然眼前的这个是她亲生儿子,但是性情方面,反而不知像谁。半点隐忍都不会,横冲直撞的,完全就是个莽夫。   “你阿爷还在面前,难不成还要和他当场吵起来不成?”徐妃说着,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下,“戒急用忍,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到了现在都还记不住!”   元洵满脸委屈,“儿听了,不然怎么娶了穆氏?”   穆氏长得并不貌美,脾气也比较暴躁。是常见的鲜卑贵女性情。元洵并不喜欢这一套,但是为了她背后的娘家势力,也只有忍下。   “你待会在新妇面前,不要这么个作态,毕竟你世子之位就看她阿爷的了。”   元洵点头。   穆氏并不跟着元洵去侍奉徐妃,她在娘家的时候,被爷娘宠上了天,一朝嫁作人妇,也没有改了这幅做派。   她盯着元泓直看。元氏皇族里多美男子,元泓放在里头也是出类拔萃。坐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一颦一笑都引人注目。   穆氏忍不住往他身上看,玲珑一把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直接把他给挡住了一半,“弟妹嫁过来,饮食可还习惯?身边的人伺候的还好吧?听说这几日又要变凉了,可要小心才是。”   玲珑一对话问下来,几乎都不停顿一下,穆氏在那里听着不知道回答哪一句。   元泓侧首看她,被玲珑一眼瞪回去。   “这个时候,四郎应该回来了。”玲珑故作亲密,在穆氏手里轻拍了下,“弟妹不去看看?”   穆氏听她这话,才想起元洵已经离开有好会了,不过是送徐妃回去,用不了那么长时间,顿时有些坐不住,对玲珑道了一声别,急匆匆的离开。   玲珑见着穆氏离开,挑眉看向元泓,“你果然就是个招蜂引蝶的。”   元泓闻言,“我没有招惹她。”   这话说的可太可怜了,玲珑坐过去,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他的脸。果然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俊美的她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当年见色起意,到了现在她对他的这张脸还是很满意。   元泓和她的双眸对上,眸光都软和了下来。一双眸子里的光化成了水,几乎能溢出来。双眼澄澈,却最是迷人。   玲珑看的心猿意马,想要亲亲他。   幸好穆氏走了之后,在场的侍女就跟着走了一大半,留下来的也都是她自己的侍女。   不过当着人面,她还是有些过不了自己那关。   反正回家之后,这么一个男人,想要怎么办,全都是她的主意了。玲珑才要离开,元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气不大,但是绝对不会让她挣脱。   “夭夭的胆子难道变得这么小了?”他少用点力气,就把她拉到跟前。   他的手掌在她的手臂内侧暧昧摩挲,他正值壮年,身强力壮,就算大冬日里,一件中单一件夹袄就足以应付。更何况现在已经过了那段时间。   玲珑感觉到和他肌肤相亲的热度,她知道他的指尖游走在肌肤上是什么滋味,酥麻且迷醉的。让人眩晕偏偏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你……”玲珑以前撩拨他,全都是在隐蔽的场合。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个道士,大众广庭之下,怕把他给逼急了。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是比她那会还要过分。   “这还在王府。”玲珑轻声道。   他眸光闪动了下,似乎没有因为她这话而有半点的退却,而且似乎变得更加的兴趣盎然。   越是在正经的地方,做这种亲密的事,就越是刺激,叫人热血沸腾。玲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正要开口说话,芍药走过来,说是前头来了客人,而且还有女客。徐妃说是身体有些困乏,早早去休息了。至于穆氏才嫁进来,元彩月一个人应付不过,算来算去,只有玲珑可以过去了。   玲珑就要走,元泓顺势跟着她一道起来。   说是要和她一起过去。   前头的宾客委实有些无趣,玲珑和客人说着洛阳里的一些趣事,她很会找话题,也能把话给说下去。   元泓听着玲珑和宾客说话,面含笑意,偶尔接过那么一两句。但是很快他就不怎么做声了。   元泓带兵打仗,手掌实权,他接过话去,那是愿意给人脸面,不愿意,那就是说话的人还没引起他的兴趣。   幸好玲珑在,场面一直热热闹闹的,未曾冷场过。   元泓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玲珑和一旁的女眷说话说得亲亲热热,似乎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她对女眷和颜悦色,眉梢眼角全都是缕缕春风。这样子看得元泓有些新鲜,但心下也有些气闷。   她对这些女眷,远比对他好多了。   他故作靠近,认真聆听玲珑和贵妇的话,手指却已经抵在了她的背脊上。   隔着两三层衣物,玲珑开始还没有察觉,等到察觉的时候,他的指尖已经顺着她的后背一直蜿蜒下来,玲珑眸光动了动,微微侧首。但面前还有宾客,又回头过去和人说话。   她没有制止,元泓就当她默许了。   没有人敢肆无忌惮的盯着他,更没人敢看他手上在做什么。   手指在背脊上游走,力道缱绻缠绵,这种在人前缠绵的滋味,欲彰不显的味道,竟然出奇的美好。   玲珑头一次察觉到什么叫做心惊肉跳,那触感在背后不停的游走,在这种情形下,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是什么样。   心惊肉跳里,说话不慎破了个音,惹得对面的女眷满脸疑惑和关切,“夫人没事吧?”   玲珑故作咳嗽,“可能是这几日天气反复无常,不慎着了凉。”说着她又是歉意一笑,叫人送茶水过来。   芍药特意从她身后送来水。玲珑转身去拿的时候,瞪了元泓好几眼,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元泓满脸无辜,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这里还有人,玲珑是不能和他生气,随意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出去。免得他坐在她背后兴风作浪的。   元泓听了她的话,乖乖的去了。   面前的女眷见元泓乖乖听话,竟然还真顺着玲珑的话到别处去了。   “渤海公还真是疼爱夫人。”   玲珑转头过来,骤然听到这话,“怎么了?”   “平常男子不管内里如何,面上的脸面总是要,哪怕是多年的夫妻,要是当着人面受了一句,有些性子急的,恐怕要发火了。”   说着女眷觉得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太过,这些夫妻相处之道,除非是关系很亲密的,不然还是少说为妙。   玲珑轻轻咳嗽,看了那边的人一眼。   王府这里料理好,用了一顿饭,平原王留元泓下来住在王府里一夜,推辞不过,只得留下来。   元泓除去新婚那段时日之外,其余时间全都是住在别邸里。为了这个,外面对他有不少不孝的言辞。奈何别邸是平原王名下,平原王自己都默许,再加上元泓有功绩,原本那些说他不孝的,也纷纷换了嘴脸,渐渐的也听不到了。   元泓年纪轻轻,就能征善战,平原王以长子为荣。元泓平常事务繁忙,他也不会特意去找他,现在找到机会,自然要留他下来,说几句话。   元泓留在平原王的书房,派人和玲珑说一句今晚可能要和父亲促膝长谈。   玲珑将人打发出去,直接整个躺在床上,芍药在外看了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不然九娘子吃点东西,睡了吧?”   玲珑点头,芍药叫人把膳食给端进来。都是很简单的菜色,元泓在的时候,玲珑的胃口会好点,她一个人随意吃点,就可以了。   她一个人几样荤素,另外一碗汤。这是她平常吃惯了的东西。   玲珑拿起放在一旁的羊肉汤,羊肉汤是选用几个月的小羊烹制而成,羊自小喂用药草长大,没有什么膻味。   汤面的一层油面已经刮走,只剩下下面的清汤。   玲珑闻着肉汤的香味,没有多少胃口。她喜欢饭前喝蔬菜汤,少油水又占肚子,到时候一顿饭下来,也吃不了多少。   王府里的庖厨对她的习惯不清楚,直接给送了一碗肉汤。   玲珑嫌弃的看着肉汤,旁边芍药看她没什么胃口,劝说,“娘子吃两口,不然晚上难捱。”   玲珑在饮食上管束自己很严格,过了那个时辰就不吃喝了,也不像其他女子喜欢吃甜食。时常骑射,故而身材能保持的窈窕。   玲珑听后,喝了那么两三口,就放到一边。在自己家里,玲珑喜欢叫人做一些她爱吃的饭菜,到了王府,菜肴虽然都做的精美,但其实并不合她的胃口,随意吃了点菜蔬,用了一碗浓粥,玲珑就叫人撤下去。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奴婢们已经在外面挂上了琉璃灯,照亮了路。   玲珑在外面随意走走,也好消消食。   她每日要走一万步,除非天气不好,不然雷打不动。   夜晚达官贵族的日子也奢侈好过的很,入夜就睡觉的,那是平民家。玲珑前后全都跟着侍女,侍女手里持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灯光浓厚,把地上照的清清楚楚,玲珑往前走,身旁的湖边上映出点点火光。   浓厚的水气扑面而来,玲珑站在那里一会,正要抬足去别处,突然肚腹内一阵绞痛。   那痛来的太突然,刹那之间,翻山倒海,同时一股恶心的劲头从胃一路直接窜上头顶。   玲珑当即抱住肚子吐了起来。   元泓在书房和平原王商谈事,平原王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现在自己的那群儿子,还是长子最有出息。   “我打算把这位置给你。”   元泓摇头,“阿爷不必,现在儿只是个庶子,王妃有子,哪里能越过他去。而且此时陛下也不会点头。”   平原王当然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心中的愧疚就越浓厚。若是没有当年的变故,他才是正儿八经的世子。   元泓看到平原王脸上愧疚,脸上神情依旧,没有半点波澜,“何况,如今儿自己身上也有爵位和官位。阿爷不必担心。”   说到这个,平原王就摇头,“你那个弟弟,你自己也看到了。说一句废物,我都觉得是抬举他。”   “我担心他到时候也坐不稳这个位置,你在朝中,也知道陛下对宗室如何。谨慎度日的,都少不了战战兢兢,不知道哪日就开罪了陛下。更何况他这行事,简直到处给人手里送把柄。”   说着平原王重重叹气,“这性子恐怕是随了徐氏。”   元泓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平原王先前已经吩咐过人,不许有人过来打扰,听到外面的声响,顿时不悦的皱眉。   “怎么回事?”平原王高声问。   外面的仆役跑进来,声音发颤,“夫人那边有人来消息,说是夫人突发疾病。”   王府中,能称得上夫人的只有玲珑一人,元泓腾的一下从床上起来,不等平原王说话,他就已经跑了出去。   元泓赶到玲珑房内的时候,正见到玲珑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怎么了?”元泓扶住玲珑的肩着急问芍药。   芍药在元泓来之前,还能镇定,见到他来之后,顿时哭了出来。   “回话!”元泓不耐,低喝一句。   “九娘子也不知怎么了,在外散步消食,突然就这样了。”   玲珑趴在床边,吐的一塌糊涂,晚上吃的那些东西已经一股脑全吐了出来,一股酸味在室内传开。   玲珑听到他的声音,伸手推了推他。   她现在这个样子,难看的很,不像被他看到。   可是吐了一回,她手上没有力气,根本推不动他。   “夭夭?”元泓小心的把她搀扶起来,接过温水给她喂下。喝了点温水将丧子眼里的酸劲压下。   还没等元泓问她现在到底如何,玲珑整个人在他怀里拱起身,抓住他的袖子,“我肚子疼……”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嘤嘤嘤!! 第67章 亲自   室内顿时一片混乱。元泓伸手捂住她的肚子, 伸手在她腹部轻按, “夭夭告诉我,是这里疼吗?”   玲珑不答话,只是抽泣。   元泓伸手在她的胃部轻轻按了下,听到她抽泣声比方才大了些。   他的脸色徒然冷了下来。   之前侍女已经去请医官过来了, 这个时候坊门已经关闭, 没有急令,坊门不能开启,哪怕是皇亲国戚也行不通。王府里的医官恰好今日告假,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给弄来。   过来的时候, 只见到元泓坐在床边, 手已经放在玲珑的手腕上。   医官过来,给玲珑看诊。   元泓冷眼望着医官忙碌, 他回头过来, “今日夫人吃了甚么?”   言语冰冷, 听得芍药浑身上下一个哆嗦, 将今日玲珑吃了的东西说了一遍。外面传来了声音, 徐妃和穆氏已经赶了过来。   “大郎, 九娘这是怎么了?”徐妃进了门,站在帷帐外面,并不到内室里。元泓默默起身, 往外走去。当徐妃看到他的目光的时候, 心头猛地一颤。   “去把夫人剩下的膳食端来。”元泓吩咐道。   元泓说话的时候, 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搭理站在一旁的徐妃。他容色冷峻,泛着一股杀意。徐妃站在那里,浑身冰冷。   穆氏也被元泓那一眼的杀意所震慑,她身后娘家侍女,立刻跑去找元洵。不一会儿元洵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人把玲珑用剩下的膳食全给拿了来。   主人吃剩下的膳食,不可能真的全部倒掉,会撤换下来给奴婢们吃。芍药令人过去的时候,正好还有几样好菜,下面的那些人肚子里油水不是很足,舍不得全都吃掉,故而还剩了一些过来。   “把这些拿给狗吃。”元泓吩咐,他根本不看徐妃等人,径直下令。   “那些用膳过的人呢?”元泓问。   芍药办事妥当,料到元泓会有这么一问,“都有些肠胃不适。”   元泓转身看向徐妃,眼底是已经浮动的杀意。   徐妃被那目光盯着,如同白刃加身。那双眼某里的杀意已经毫不掩饰,徐妃捂住胸口,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多年不曾有过的恐惧,在此刻瞬间席卷全身。   元洵在此刻挡在徐妃身前,眼露警惕,“你要干甚么?”   元泓不言语,眼神冰冷刺骨。他不言不语,却似乎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见元洵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踏出了一步。   他的那一步落在地衣上,只有细碎的声响,可见到元洵脸上抽搐了下。   眼前的元泓和平日里那个平静的人简直判若两人。他向元洵逼近一步,元洵手展开护着身后的徐妃,但人却止不住的往后退缩。   “你怕甚么?”元泓问。他眼神鄙视,侧首看了一眼里面,芍药会意进去看了几眼。   医官在里头,给玲珑扎了针,另外开了药方下去。   等人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药汤很快端了来,一碗喂下去,哪怕肠胃还是不舒服,但至少肚腹里头那种绞痛已经缓和了许多,元泓看了一眼。见人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他缓步到元洵面前。   元洵见他嘴唇微翕,就抢在之前道,“此事和阿娘没有半点关系!是阿嫂自己身体娇弱,肠胃不适,和其他人又有甚么相干!”   元泓听到这强行辩白的话,嘴角勾了下,眼里满是嘲讽。   “让开。”他道。   话语声量不大,却如风雨欲来。元洵虽然自小富贵,但在元泓这种实实在在,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面前,他做出的那一幅架势,简直和孩童胡闹一样。   元洵双股微颤,有些支撑不住。可他有预感,若是当真让开,恐怕身后的母亲就要血溅当场。   他知道生母和元泓的恩怨。这么多年,元泓一直在外,哪怕回来,对母亲也最多不过视而不见。没有想到,到了今日,他竟然要动手了。   “你……当真不让?”元泓并不如元洵以为的那样勃然大怒,可笑容之下的冷冽足够让他不寒而栗。   “家公来了!”穆氏见着情况不对,早早的躲了出去,已经有人跑去请平原王。穆氏看到平原王,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平原王大步近来,就见着这剑拔弩张,“怎了?”   元洵见着平原王来了,才叫了一声阿爷,就被元泓盯住。被元泓盯上的时候,那种遍体生寒的滋味又冒了出来,原本脸上那么一点血色,也没了干净。   “这是怎么?”平原王不好进内室,人就在外面站着,他察觉出元泓浑身上下的杀气,忍不住蹙眉。   “阿爷来的正好。”元泓并未如同元洵想象力的大惊失色,他只是看向摆在面前的那些残羹冷炙,“有人想要下毒谋害性命,阿爷说应当怎么办?”   “你少要含血喷人!”元洵说罢,将徐妃往身后藏的更深了些。   平原王看了一眼那些菜肴,虽然已经换了平常的器皿装着,但是从菜色上不难猜出是今晚上玲珑所用。   “有人下毒?”平原王说着,去看了一眼徐妃。   徐妃之前被元洵护在身后,勉强维持着仪态,当平原王真的怀疑的看过来,心里一凉,人就跟着坐在地上。   “阿爷!”元洵见平原王竟然也跟着元泓一道对生母起了怀疑的心,顿时心下一阵悲凉。   平原王没有搭理他,直接走到徐妃跟前,他蹲身下来,直直盯着徐妃,“当真和你有关?”   徐妃坐在地上,见平原王话语中竟然没有几分疑惑,早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情谊,可是真的亲耳听到他给自己安罪名,一股凄凉从心底生出来。   “妾没有!”徐妃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借着手心的疼痛冷静下来,“妾怎么可能对九娘下手,还请大王彻查,还妾一个清白!”   平原王仔细回想,玲珑和徐妃关系冷淡,比元泓和徐妃好不了太多,还没到要人非死不可的地步。   “饮食里有问题?”   “吃了这些的人,也跟着腹痛。”元泓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平淡,可视线始终都在徐妃母子身上。   徐妃坐在一旁,“还请大王彻查!”   平原王颔首。   这事不小,饮食是必须要入口的东西,庖厨更是重地。竟然在饮食中下毒,今日是儿媳,明日若是他自己,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平原王叫人牵来了狗,见着狗吃了那些东西,果然腹痛呕吐不止。立即令人去查。   膳食的那些东西,从进来再到进庖厨做成,每一步都有专人负责。一时间,王府上下人人自危。   抓了不少人直接投到地牢里,各种酷刑手段,只为把那个人抓出来。   玲珑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她昨夜里吐的太厉害,险些把胆汁都给呕出来了。后来喝了药,好了一些,睡的昏昏沉沉,等到早上醒来,浑身无力,连带着嗓子都在疼。   她醒来发出的细微声响让外面的人进来,“夭夭好些了?”   玲珑抬眼看去,是元泓进来了,元泓眼圈泛红,显然昨夜他也没有休息好。她小嘴一瘪,满心委屈的对他伸手。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小心问,“夭夭现在感觉如何?”   玲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不舒服。”   嗓音嘶哑。   昨夜吐的太厉害,伤到了嗓子,一说话就难受,还有气无力。   元泓伸手过去,芍药立刻递来一杯温水。温水里加了饴糖,喝在嘴里甜滋滋的。她现在浑身上下难受,头重脑轻的,连动弹一下都困难。她靠着元泓的肩膀,勉强把那水喝了。   “昨天我怎么了?”玲珑问。   元泓摇摇头,“昨夜你的饮食不净,现在喝了药,已经好了很多。”他不像把外面的事告诉她,免得让她烦心。   “要不要再睡会?”   玲珑浑身无力,点了点头。   元泓喂了她喝粥,她勉强喝了一点后,后面又被搀扶着躺下了。   玲珑闭上眼睛,“昨夜是不是睡不好?”   她这里生病了,元泓一定得到消息。元泓握住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上轻轻的按着,“只要夭夭好好的,这些不过是小事。”   “怎么是小事,”她强撑着和他说话,“你要是出门,在马背上摔下来怎么办?”   到底是身体还没恢复好,连带着脑袋都不是很灵光,等到把话说出来了,玲珑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她睁眼偷偷去看玲珑,见着元泓只是无奈的笑,“我不是咒你。”   元泓脸上的笑顿时撑不住,他叹气,伸手过来给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被子,“夭夭说甚么呢,好好睡。”   玲珑嗯了声,闭上眼睛。   身体虚弱的时候,身体特别容易疲困,元泓坐在一旁,看着她再次入睡,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站起来,看向一直侍立一旁的芍药,   之前对着玲珑的温柔无奈的笑容,此刻已经敛的干干净净,甚至有几分阴冷“你好好伺候娘子,娘子药入口的药汤和水等物,你要亲自盯着,不能有半点差错。”   芍药应下。   元泓直接出去。   王府里专门开辟出几间屋子来充作牢房和刑场,朝廷发令,主人不可以对奴婢用私刑,但身份高到某种地步,这些法令管不到他们的头上。   惨叫被厚实的墙体遮掩的严严实实,血水都能从门缝里给流出来。   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终于一个侍女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嘴里吐出了实情。   拿药是元彩月叫人下的,其实下的也不是毒药,就是让人醒酒的。酒水入肚之后,若是要解酒,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药下去,把肚子里的酒水全都吐出来。   元泓立刻叫人把元彩月拿过来,他用的是自己的亲兵,亲兵除去元泓之外,就算是平原王也不认。   这些亲兵才不管那么多,得了命之后,直接去拿人。元彩月高声怒骂,各种尖叫直接被拿了来。   见到元泓,元彩月所有的害怕和怒气全都找到一个发泄点,“你竟然敢那么对我!”   元泓站在那里,听她嘶声力竭的的指责,眼底突然猩红。他伸手直接掐住她的脖颈。   立即元彩月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求生本能让她试试抓住他的手腕,想要争得一点半分的生机。   “你说我想要做甚么?”元泓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拖到自己跟前。   “你竟然对夭夭动手,我想你一定是嫌自己活得太长,迫不及待的想死了吧?”   那双曾经抄写经书,施药救治世人的手。现在征战沙场,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的扣住元彩月的脖颈。   他劲道拿捏的恰到好处,让她窒息却又不让她晕死过去,只能在那种极度痛苦里,绝望的挣扎。   “阿爷、阿爷、不会放过你的。”元彩月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词。元泓笑的温文尔雅,似乎又是以前的道士模样,他的手收紧,她顿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觉得你这种废物,在阿爷眼里,能值得几个钱?”元泓冷冷开口。   “你甚么都做不了,这次还下手害了长嫂,你死了,你说阿爷会不会直接说你急病死了,然后匆匆埋了了事?”   他说的那些话,被元彩月全都听在耳朵里。   元彩月惊慌失措,可是脖子上的那只手,她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法挣开。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顿时一松,元彩月就掉在了地上。   元洵赶过来,见到一母同胞的妹妹捂住脖子蜷缩在地上,他怒道,“你要杀了她?!”   “不敢。”元泓开口,“毕竟是和我一辈,自然是请阿爷来动手,最为妥当。”   元洵怒目圆瞪,“你!”   元泓掏出一方帕子,仔细的擦手。动作细致,似乎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肮脏的东西。   这么大的事,平原王不可能不知道,元彩月提溜到父亲跟前的时候,徐妃也在一旁。徐妃不想自己身上多个谋害新妇的罪名,自然是令人去彻查。   为了摘清自己,徐妃才不管什么人,只要有半分嫌疑,就叫人抓起来压去审问。谁知道最后结果,她反而不得清白。   “人证物证都在。还要说甚么?”平原王开口道。   平原王平常鲜少和徐妃还有徐妃所出的子女相处,就算说话,也是平平淡淡。现在平原王说话看着和平常无异,但在场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你本事了。以前胡闹也随便你。现在竟然敢对你长嫂动手。”   元彩月的侍女都被拿了个干净,几顿好打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和倒豆子一样。   平原王缓缓走到元彩月面前,“以前没注意,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的本事。”   “阿爷,妹妹也是年岁小。”元洵见状,心下知道不好,他出面就求情,“何况只是催吐的药,并不是……”   “你给我住口!”平原王一声爆喝,将元洵还没完全说出口的那些话全都给压了回去。   平原王眉目里满是怒火,“今日她因为看不惯长嫂,就给她下药。谁不合她的心意,她就这么整治。那下次是不是也该给我下药了!”   话语句句诛心,元洵冷汗满头,不敢接话。   平原王回头过来死死盯着地上的元彩月,“你知道你阿嫂受了多大的罪?”   “阿爷只管长兄长嫂有没有受多少罪,从来就没有管过我们!”元彩月嫡出王女,哪怕平原王没怎么管过她,但她也是被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顿时就受不住尖叫了起来。   “阿爷若是对长兄一片慈父之心倒也罢了,不过就是偏心,反正哪家阿爷没有个偏心时候?可是阿爷十多年把长兄放在外面,不闻不问,一朝接回来,嘘寒问暖,不管长兄想要甚么,阿爷都给他。阿爷难道不是做贼心虚,所以想要弥补?”   “我和阿兄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阿爷的半个青眼,就算是阿兄,他原本就是正室嫡出,结果到现在阿爷都不肯立他为世子,阿爷辜负了旧人,现在又因为愧疚,连带着都不善待我们!”   徐妃和元洵大惊失色。   平原王怒目圆睁,他声音沉下来,“给我住口。”   元泓坐在一旁,伸手取过一旁的茶杯。他并不爱喝茶,总觉得一股树叶泡出来的味道,玲珑喜欢这个,他跟着也似乎喝出了点滋味。   他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瞧着那边,他冷眼看着,如同在看一出闹剧。   元彩月把把底给掉完了,这时候要她闭嘴显然不可能,她还要再说,平原王两巴掌打在她脸上。   元彩月顿时被打得倒在地上,两边脸颊迅速红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你这么想要世子的位置。”平原王回首看徐妃,徐妃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想要解释。   可平原王抬手,制止她说的话。   “你养出来的,”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元彩月,再看一眼满脸惊慌不知所措的元洵,“不管男女,都是废物。”   徐妃脸色顿时惨白。   平原王叫人把元彩月给关起来。做父母的,对子女拥有着生杀大权,就算平原王真的把元彩月给杀了,也无人能插手。   玲珑知道这事是身体恢复之后,她拉着元泓道,“果然不是自家的地方,真是不好呆。”   呕吐看似不是大毛病,可几趟下来,哪怕是一个壮年男子都承受不住。玲珑花了两日,才恢复元气。   元泓伸手在她的长发上摸了摸,“阿爷不想留下她。”   玲珑愣了下,反应过来元泓说的是元彩月。嫂子和小姑难相处,这个玲珑知道的。不过她没想到,元彩月竟然讨厌她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她下药。   即使是伤不了身体的催吐药,可被人抓住,就是一条把柄。   玲珑听后没有说话,更没有替元彩月说情的念头。甚至心里起了一丝近乎歹毒的想法:当年徐妃害了元泓的母亲,现在她女儿被平原王杀了,简直就是一报还一报。   这想法冒出来,她不自觉的咳嗽一下,“那夫君的想法是甚么?”   元泓笑了下,“有时候活着才是受罪,与其让她死了,不如叫她活着。好好受罪。”   玲珑不知道他如何安排,元泓抬手将她落在脸颊边的碎发给捋上去,“我不会让你白受这罪。”   玲珑休整了几日,和元泓离开王府,回自己的别邸去。平原王原本想要多留元泓一会,出了此事,再加上被元彩月一番话剥了最外面的那一层脉脉温情的外皮,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元泓相处。只能让元泓带着娇妻回去。   玲珑回家之后,沈氏不知从哪里知道玲珑身体不适,从家里赶过来照料她。   玲珑已经没事了,可是沈氏还是上上下下把玲珑给看了一通。   “我早说了,家人不仅仅是看情谊,还得看他家里兄弟姐妹如何,你看看你。”沈氏说着把玲珑上下又打量了一通。   元泓守在一边,听着岳母一番抱怨,半点怨言都没有,老老实实听着。   元泓没了在外面的威风,在沈氏面前陪着笑脸,不管沈氏说什么,都是一番都是他的过错的样子。   沈氏说了一通,见元泓都是老实听着,半点怒气也不见有,过了好半会,“既然人已经关起来,那么有惩戒么?”   “她性情这样,说到底,还是缺了管教,还是先送出去,暂且修身养性。”元泓道。   所谓的修身养性,就是将人送到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重重关起来。所有人不许和元彩月说一句话,也见不到一个人。屋子外面全部用布匹封起来,半丝光亮都照不进去。   暗无天日,如同身入地狱。   平原王对他有愧,一个没有多少用处的女儿,自然比不上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若是要联姻,他还有其他儿女。元彩月可有可无。   平原王把人交给他处置,元泓自然不会拒绝父亲的好意,好好替徐妃来管教这个妹妹。   这个妹妹,性情骄纵,不知天高地厚。那么他就要好好管教。   一定会把这位妹妹的性子给全数杀了,还徐妃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和小妻子和岳母说的。   事,他来做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谁告诉你,我出家过就是慈悲为怀??? 第68章 努力   高家女入宫, 高家主母请了兰陵去看看, 算是作为娘家人的一个。   兰陵带着玲珑款款到高家。当初为求稳妥,兰陵直接从本姓高的人家里甄选,就算日后要被查找身份,也是个清白干净, 挑不出错的。   高兰娘坐在室内, 听到兰陵来了,立刻起来,对着兰陵款款下摆。   兰陵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女,心里很是满意,她最讨厌那种, 事情稍稍有些曙光, 就自视甚高,连旧主都不放在眼里。   “都是亲戚, 何必这么多礼。”兰陵等人整个都跪在地上, 行了全礼, 才开口道。   地上的少女慢慢起来。玲珑在一旁看着, 仔细打量着人, 她知道兰陵调教美人上很有一手, 美人弱柳扶风,却又不是那种风一吹就飘走的美人。   兰陵紧紧盯着高兰娘的一举一动,她举止得体, 行动之间略略有些生母的影子, 但并不浓厚, 也不显得太淡,让人忘了去。   “好,挺不错。”兰陵上下打量了好几回,点点头,她看向玲珑,“九娘可有话,和我这位表妹说?”   高兰娘一听,立刻向玲珑那儿偏了偏身子,垂首下来,一副聆听教诲的姿态。   玲珑从一开始,就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她仔细打量高兰娘,人是兰陵选的,外貌身姿,样样出类拔萃,不过她的目标可不是仅仅是让于皇后失宠,那么要求自然是再高了几分。   玲珑探究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并不叫人很好受。不过她的打量也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就收回了叫人不是很舒服的视线。   玲珑走到人面前,“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高兰娘头也不敢抬,低着头恭谨道,“小女蒲柳之姿,夫人谬赞了。”   “入宫之后,小娘子记得,陛下就是小娘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旁的人根本就不算甚么。”玲珑说着,持起高兰娘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拍,“陛下想看甚么,十次里面要有七次,让他如愿,剩下三次,多少都要有些脾气。”   这个和宫人们教导的有些不太一样,高兰娘忍不住抬头,看到玲珑那双带笑的眼睛,又慌慌张张低头下去。   “这人么,尤其是男人,性子总是有点贱。”玲珑笑着看高兰娘,高兰娘微微垂头,“你要是总是曲意逢迎,开始他还有新鲜感,到了后面说不定就厌了你。这喜新厌旧,是人的通病,后宫美人众多,就更是如此。你若是一味的顺从,到后面就说不定泯然众人。”   “你得顺着他,又有那么点儿脾气。同样的,像照顾孩子一样去对他。”   “别的美人能给他的,你能给。别的美人不能给的,你也能给。”玲珑笑了笑,“到时候,大事可成。”   高兰娘心潮澎湃,却记挂着尊卑之别,不敢抬头。   兰陵在一旁看着,玲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都已经把最关键的说了,再说就没有必要,向后退了一步。兰陵比玲珑显得要亲人许多,握住高兰娘的手,殷切叮嘱,“入宫之后,多多勤勉。若是富贵了,可别忘记挖井人。”   见了人一面,宫里来的使者就在外面等着了。   兰陵和其他人一道把人送上宫里来的车,见着马车远去。她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到时候,皇后知道自己弄来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该做何想。”   妃嫔入宫,明面上全都要皇后点头。兰陵一想到日后,就乐不可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于皇后失宠。   “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玲珑倒是没兰陵想的那么多,“长公主应当还预备下其他美人吧。早早筹备起来,若是这个不行,那还能派其他的用上。”   “这个自然,”兰陵颔首。   “其实我以前和皇后也没有甚么仇怨。”兰陵摇着手里的团扇,“不过她想要拿我来充她们家的富贵,也要看看自己的位置稳当不稳当。”   兰陵过了这么多年快活日子,不想再被人逼迫做什么。就算改嫁,她也想要嫁个自己喜欢的,何况于家的门第不低,又有皇后撑腰,想要和以前那样风流过日子,简直不可能。   “皇后还只是皇后,就已经这样了。若是以后,她继续在这位置上坐下去,做了皇太后。到时候我就只有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份儿?”   玲珑心里想法也和兰陵差不多,她得罪于家得罪的太狠。若是将来于皇后得势,自己少不得要被清算,而且照着于家的那些习惯,弄不好还要牵连家里人。   可说到底,玲珑自认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不想自己入于家的那个火坑,另外不想把自己的男人送到别的女人手里   一桩桩算来,她什么错处都没有。   凭什么于皇后就因为这两事,怪在她的头上。   玲珑想起元泓请立皇太子,于皇后明里暗里对她的刁难,最后皇帝赐给她那么些东西,就想要把这事给圆了。   她脑子里头没有什么君王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想法。她只知道,受了委屈,没本事的时候可以暂时忍一忍,若是有半点机会,她也要拼上力气搏一搏的。   他们可以给她脸色,若是有机会,她自然也可以还回去。   兰陵等了好会,没听到玲珑说话,回头看去,见着玲珑把团扇压在胸前,好半会不说话。   “怎么了?”她问。   玲珑回神过来,“只是在想,若是高娘子入宫之后,不得陛下宠爱怎么办。”   兰陵嗤笑,“你我选出来的人,难道连迷住个男人的本事都没有?”   兰陵伸手过去,手里的团扇在玲珑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陛下对她原本就有意思,更何况你还说了那么一番话。”   因为是不一般的用途,自然不能选光有面貌之人,“你我之能加在一块,哪怕不能成事,也能让人栽跟头。难道九娘连这几分自信都没有?”   玲珑颔首,笑的颇为不客气,“长公主说的极是。”   高家人在外嚣张跋扈,仗着是皇太后的娘家,甚至连宗室的亲王,他们都敢帮着皇帝杀。搞得苦主申诉无门。   现在对兰陵和玲珑倒是客气,兰陵和高家并不像皇帝那样,颇为依赖。高家才发达十年,家里的作风还没来得及转变过来,不管什么,高家上下,都是斤斤计较,似乎少了那么一点,都是天大的委屈。   兰陵碍着是舅家,心里看不上这么一副做派,面上还是做的很好。和高家人言笑甚欢,甚至说了不少将来高家能继续得重用,听得高家人喜笑颜开。恨不得再和这个外甥女再亲近几分。   高家主母李氏看了玲珑几眼,“听说陛下对渤海公很是其中,想要给渤海公改封为太原公。”   高家的家主高章是皇帝身边的重臣,消息灵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他们都知道。能得那么一句,也都是好的。   “多谢李夫人。”玲珑满脸高兴。   李氏见玲珑果然上道,又道,“陛下还是很器重渤海公,毕竟朝廷里,多得是会气人,平常对陛下指手画脚,可是真的要人行军打仗,做些实事,却什么也做不出来了。”   李氏不明说,玲珑也知道她说的是其他的宗室亲王。皇帝对宗室们,不像先帝那样亲近重用,反而是忌惮疏远。若不是外姓人带兵,实在是信不过,不然恐怕宗室们就只能做一群富贵闲人。   亲王宗室们看不惯皇帝这个做派,只是不能指名道姓说皇帝不对,拐弯抹角的说起皇帝应当远离小人。   元泓对这些平常并不搭理,和高家也是不特意交好,也没有和其他亲王那样仇视。   玲珑听后微笑,“司徒的忠心,陛下自然知道。”   李氏听后看着玲珑娇俏的脸庞,缓缓持起琉璃杯喝水。高家现在威风凛凛,可谓是权倾朝野,不过他们的手里并没有军权。   弱点还在上头那位的手里捏着,年纪大点的宗室经理过当年高章毒杀亲王一事,对高家颇为仇视,自然不会亲近。   元泓自幼离开京都,到了二十来岁才回来,对于高家,没有那么多的仇怨。或许可以拉拢一二。   李氏话里话外拐弯抹角的问元泓,玲珑见着那边坐着的高家女儿,随意两句挑过去,说起那些女儿起来。   做母亲的通病,就是别人一提自己的儿女,只要是好话,就会晕头转向。跟着话题走了。   玲珑把家里的女儿儿郎全都夸了一遍,等差不多的时候,也该告辞了。   兰陵没有在高家呆下去的意思,她和高家这一次,是互利互惠,算起来,若是真有好处,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高家,算起来,她也不欠人什么。   带了玲珑出来,兰陵和玲珑共坐一辆马车,兰陵回想之前李氏拉拢玲珑的做派,“你家男人现在可真是香馍馍,哪里都想要咬他一口。”   “旁人想咬,那还咬不着呢。下次我就不能陪公主来了。”   兰陵公主有些意外,“高家不合你眼缘?”   玲珑笑了,“长公主这话可太高看我了。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高家的意思她知道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贸然贴过去的道理。她看的明白,高家就是皇帝压制宗室的一把刀,说是权倾朝野,可不掌军权,若是外戚掌了军权,恐怕这天下就要变了。到时候她的计划也实行不了。   “你还真是处处都为你家男人着想。高家门庭难进,若是换了普通的妇人,恐怕早早的就贴上去了,哪怕认我那舅母作义母都使的。就你,不当回事。”   “那是当然,我爱他呀,既然爱他,自然是为了他着想。”玲珑说着,捂住胸口,冲兰陵飞快眨了下眼。   兰陵伸手推她一把,“真是,你这样,还真是叫我看不惯。”   玲珑噗噗笑个没停。   正说笑着,马车外面传来一阵异动。玲珑经历过两次变故,对此早就生了警惕。听到些许声音,她就问外面的人,“外面是不是有甚么?”   “前面有人挡道。”外面的侍女答道。   兰陵眉头一蹙,“挡道?谁敢挡我的道?”   兰陵用的是长公主的仪仗,她出门在外,从来不知道甚么叫做轻车简从,不说装潢华丽的马车,前后的侍从也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秀丽少年。每逢在大道上这么一过,都能让人停步看上良久。   玲珑都好奇,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敢挡兰陵的车驾。   “拦车的是些妇人,说是某某官眷之类的。”侍女也不知道前头情况到底如何,只是前头把话传过来,让她告知车里的主人而已。   如果是什么平常人,老早就被人叉走了。只是那几个妇人嘴里能吐出个官名,不是普通人,不好随意处置了,前面的侍卫才来请长公主示下。   兰陵眉梢一挑,冷笑一声,“管她是谁,把人给清开!”   外面的人得了回话,立刻传令下去。   玲珑只听得有挣扎大叫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戛然而止,估计是被人捂住了嘴。   “有人这么大胆,恐怕是真有事。”玲珑道,“长公主要不然见见?”   “如果是九娘,那我见一见,旁人有事要来拜见我,不正正经经的去公主府,跑到路上堵我做甚么。”兰陵靠在隐囊上,“想要见我的人可太多了,要是一个个顺着她们的心意,那我岂不是要忙死?”   玲珑听后一笑,兰陵见着她嘴角的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好没良心的,我车驾都被人给拦了,你还笑!”   玲珑立刻到兰陵身边,温言软语,说得兰陵重新喜笑颜开,才算是罢休。   玲珑回家,浑身上下像是散了骨头架子。和那些贵妇说话,比在外面骑马一整天都轻松不到那里去。甚至比骑马射猎还累,至少骑马射猎主要还是体力,和那些贵妇,简直就是斗智斗勇。   她站在屏风后面,解开裙带,让人把外面的衣裳脱去,换上轻便的常服。她今日累的有些厉害了,闭眼直接伸开手让人忙活。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男人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同时一件罩衣落到她身上。   玲珑这才发觉,芍药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外面去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玲珑说着伸手拉了下身上的罩衣。元泓平常不得闲,就算不是很忙碌,也得天擦黑才回来,今日外面天还亮着,倒是回来的早。   “今日陛下结束议事比较早。”元泓说着把她肩膀抱过来,“对了,陛下赏赐下许多琉璃,我打算到时候给岳父岳母,还有外祖父他们送过去一些。”   “琉璃?”玲珑有些奇怪,琉璃名贵,但还用不着他这么专门巴巴的送过去。等到人送上来一看,玲珑才知道,所谓的琉璃其实就是毛玻璃。   此刻屋舍,上至皇宫下至平民,为了透风透气,窗棂都是镂空的,夏日惹蚊子,冬日还得用厚厚的布料把窗棂全部封住。哪怕外面是好天气,屋内也和夜晚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玲珑见识过现代玻璃的品质,自然看不上,但就现在,这些东西算得上很不错了。   “好,那就给外祖和我家送。”玲珑迟疑了下,“大王那里要不要也……”   元泓摇头,“算了。”   想来是不愿意便宜徐妃,玲珑抱住他的腰,“不患寡而患不均,几样东西,翻翻手就送过去了。”玲珑见他眉头还皱着,“你不在家的时候没有见着,你当初传捷报过来的时候,那老虔婆的脸可难看了,越是恭维话听得越多,就越坐不住,最后差点一头晕过去!”   玲珑说着,两眼一翻,舌头都吐出来,做了个晕厥的样子。   元泓忍不住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你还真是……”   “怎么样?”玲珑趴在他的胸口,“明白了吧,其实她拿着这些好东西,根本享受不了。脑子里头全都是你比她生的儿子强上许多。送的东西越好,她就越生气难过。”   玲珑说着回头想了下,“要不然你就送大王足够用的,反正左右都没她的份。”   元泓一手扣紧她的腰,垂首在她耳边低笑。   “好,”元泓脸颊在她脸蛋上细细密密的蹭着,亲昵得让玲珑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大狗狗,拼命的往她身上蹭。她自然而然的抬手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摸了下。   元泓一愣,男子的头轻易触碰不得,但被她触碰的滋味着实不错。   “好,听夭夭的。”他道,“今日陛下的心情很不错,身旁人几乎都有赏赐。”   “今日高家娘子入宫,陛下心情好,恐怕一半都是为了这个。”元泓高挺的脖子在她面颊上亲密的蹭着,“也算是夭夭的。”   “夭夭这么说了,那么就都听夭夭的。”   元泓和玲珑亲自上门,送了这些东西到王府上,姿态做的极好。平原王见着长子过来,笑的合不拢嘴,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长子过来了。   徐妃含笑坐在平原王身旁,见着父子两人交谈甚欢。忍不住去看元泓,目光才落到元泓身上,元泓及其敏锐的抬眼,徐妃不由得收回目光。   元彩月犯事之后,在王府里关了几天之后,就被平原王叫人送了出去。至于是送到哪里,要做甚么,徐妃一概不知。元洵心疼妹妹,可就是都听不到半点消息。   她子女缘分单薄,就只有一子一女,平原王已经对她厌烦了,这年岁也生不出孩子来,仅有的两个,哪怕不喜欢,也要小心。   她几次想要为女儿求情,奈何平原王不爱见她。想要开口,也无从说起。   此事她自己开口恐怕是不行,元泓也不会为女儿开口,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新妇了。新妇性情软中带硬,但此事她也没有大碍,既然无事,做个顺水人情再适当不过。   这事的确是她女儿做的不对,但是受了那么一番惊吓,也受了教训,也该翻过去了。   只是要怎么说,还得斟酌一二。   “阿家可是有事和新妇说?”玲珑等平原王和元泓停下来,满面好奇问。   玲珑满脸的好意,惹得平原王和元泓看过去。   平原王眼底已经有些不耐烦,而元泓的眼神已经有几分冷冽和警告。   “只是妾身,想要问问,九娘最近是否有孕象。”徐妃勉强笑道,“毕竟九娘嫁进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大郎在沙场征战。子嗣至关重要。”   平原王听后,他看向这对小夫妻。这对小夫妻恩爱的名头,已经在外面全都传遍了。   “是啊,怎么还没消息。”平常小夫妻恩爱的,不出三四个月,基本上都有好消息。而且就算是生了一个,没过几个月,新妇就能再怀上。恩爱夫妻一口气生七八个都不少见,这好久没消息的,让平原王也颇为奇怪。   “不急。”元泓道,“儿和九娘都还年轻。到时候一定会让阿爷抱上好几个孙子。”   平原王原本心里有疑窦,甚至觉得是不是新妇身体不适宜生养。毕竟新妇美貌长得纤细,看着好看,但生养还真的是那些壮实的妇人更好。   听元泓这么一说,他狐疑的在这对年轻夫妇之间看了一圈。还是颔首。   那些送过来的孝心,平原王全部令人收入库房,择日在书房装上。   说了好会话,元泓起身离开。平原王想留,可元泓说最近肠胃不舒服,在家里吃着药膳,不麻烦王府里。   等元泓走后,平原王回首幽幽看了徐妃一眼。   那一眼颇为不善,徐妃微微垂首。   元泓在车里见着玲珑坐在一旁,她抵开车廉,好奇的看外面。其实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感觉年年月月,外面都是一样的景色。   但是她这么一副对甚么都有兴趣的模样,十分鲜活,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夭夭在看甚么?”   “看人呀。”玲珑说着,指着外面的人给他看,“你看那些胡人,长得和我们好不一样。”说着她比划了两下,“鼻子高,眼窝深的。”   说着元泓透过车廉看到外面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经过,他不禁蹙眉,“这种又有甚么好看的,面目可憎,丑陋至极。”   玲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她才知道,此间人并不觉得容貌立体好看,西方人的那种面目,在时人眼里简直就是妖怪,丑得不堪入目。   “不过里头还是有好看的嘛,”玲珑笑道。   她无意的一句,元泓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接下来一路他没有说话。   一直到就寝的时候,玲珑才坐到妆镜面前,她持梳梳发,突然听到身边一阵窸窣声,回头的时候,见到芍药垂首退了出去。   还没等她出声,一双有力的臂膀就从身后把她整个抱起来,直接放到床榻上去。   他气息如火热烈,烫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往后缩。这次的纠缠远比平常还要激烈,她开始还能应付,可到了后面,头脑被那一阵阵已经叫她怕了的快感给冲击的溃不成军。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玲珑无力的推他,她已经没了力气,这点推搡都已经是软软的推在他身上,半点力道都没有,与其说是推拒,倒更像在软绵绵的撒娇。   元泓靠在她耳边,“阿爷想要抱孙子。我们不努力,孩子怎么孕育?听话……”   他再次缓缓下沉。黑发在绣枕上荡开连连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别的男人好看!   玲珑:0 0 第69章 挟持   玲珑不知道自己和元泓浮沉了多久, 她喜欢和他耳鬓厮磨, 亲密无间中生出许多缱绻,那些缱绻如同丝丝缕缕的丝线,将她紧紧密密的缠绕住,和他一块沉湎在爱和欲的湖水里, 难舍难分, 从身体到心底深处获得巨大的满足。   这一次还格外久些,玲珑最后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模糊里,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有湿热的帕子在身体擦拭, 身体的干爽让她舒服喟叹, 困意层层上涌,她最后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 外面天色大亮。她睁开眼, 翻了个身, 就见着侧躺在身边的元泓, 元泓乌发披散下来, 衣襟松松开着, 从玲珑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大片白皙的胸膛,要是动动脖子, 甚至还能一路直接看到白雪红梅。   他很早就醒来了, 只不过没有起身而已。军旅生活, 让他感觉敏锐,些许的响动,就让他低头下来。   “夭夭醒了?”元泓一手撑着头,低头看她。   玲珑动了动身子,才稍稍一动,腰身那儿的酸痛就如同倾盆大雨,一股脑向她涌来,疼的她哼哼了好几声。   平常元泓在床上,照顾她年少。这种事能温柔就温柔,昨夜他简直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激烈簸荡,她最后基本上都发不出声音来,任他任取任求。   一夜缠绵过去,快活的后遗症就来了。   “怎么了?”元泓听她哼了几声,伸手过来,见玲珑扶腰,赶紧在她腰身上扶住,入手处只觉得一片柔软滑腻。不过他垂眼的时候,见到她露出来的肌肤上星星点点,他伸手揉了两下。   “轻点轻点。”玲珑开口,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她瞪了好几眼罪魁祸首,他伸手从外面取了一杯水进来,他一口含了,低头下来,贴上她的唇,将水全都渡到她嘴里。   玲珑被他突如其来的喂水打个戳手不及,有些水没有被吞咽下去,顺着嘴角流淌而下,他侧首过去,将嘴角旁的细小水流全都吮吸干净。   比起喂水,这更像是缠绵悱恻的吻。   玲珑喝了点水,感觉好了些,“甚么时候了。”   “辰时二刻了。”元泓道。   玲珑一听,就要从床上挣扎起来,她才用力,腰身那里就一阵酸软。才要挺起来的腰身,顿时又陷入到柔软的床褥里。   她喜欢享受,没有床垫,就被她想方设法的用各种丝帛弄得极其柔软舒适,现在柔软的床褥,多少缓解了点她腰身上的不适。   “今日你不要入宫上朝嘛?”玲珑一手捂腰,挣扎问道。   元泓伸手过去,在她的侧腰上轻轻揉弄,“今日休沐。”   玲珑混沌一样的脑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掐手指算算,发现今日的确是休沐日。难怪昨夜他能折腾她大半夜,半点不担心早上起不来。   “昨夜里你到底怎么了。”玲珑抓着身上的锦被抱怨,“闹了半宿,你也太讨厌了。”   元泓扬扬眉稍,“难道夭夭不喜欢?”   玲珑就要柳眉倒竖起来:她才不喜欢呢!   可是对上他的眉眼,快要说出口的不喜欢,也默默吞进了肚子。他眉眼里似乎含了整个天际,温柔缱绻,含情脉脉,能将她整个人都包容其中。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躺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元泓低身下来,“夭夭?”   他的鼻息就喷涌在她的脸颊上,被他吮吻过的地方,再让鼻息一拂,有点痒。   “真的不喜欢?”元泓再问。   他眉眼含笑,可看的玲珑笑不出来,她有感觉,要是这个时候她不好好说实话,恐怕他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别扭了。   “喜欢。”玲珑不情不愿的说了实话。她不敢看他,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子,“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样。”   “喜欢我甚么样?”元泓压过来问道。   玲珑眼神乱飘,有些不敢看他,“我喜欢你甚么,难道你自己不会想么?”   说着她盯着垂挂在帷帐外的流苏,帷帐是轻纱所制,外面帐勾下垂挂有流苏。人在床帐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玲珑眼睛盯紧了下面那条流苏,不管他怎么发问,就是嘴上在答,眼睛却死活不看他一眼。   “夭夭是喜欢这样。”元泓说着,在她发鬓上亲了一下。   “还是这样?”他在她的脖颈间落下一吻。   脖颈敏感,他的唇落下来的时候,那触感清晰的让人根本忽视不得。玲珑身躯一颤,脑子里头开始胡思乱想。   “不了……”她伸手推在他的肩头上,手腕使不上劲头,就那么堪堪的推着,透出一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他抓过抵在肩头上的手,低头将每一根手指都吻到。纤细葱白的指头,渐渐的都要染上绯色。   玲珑拿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兵荒马乱的时候,她肚子一阵咕噜作响。将元泓的动作直直停了下来。   玲珑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肚子。   元泓拍掌,叫外面的人进来。   洗漱完之后,摆上了早膳。   早膳是一碗汤饼。玲珑和元泓,都不喜欢早膳太过花里胡哨,故而十分简单。经历过王府的那事之后,元泓在自家别邸内,对庖厨这块,加强了控制。饮食哪怕是一粒米,都有它的来处,不管是烹饪还是端上来,哪一道程序都有十七八双眼睛盯着。   “今日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元泓看着玲珑把一碗汤饼吃完开口道。   他回洛阳之后,身上事务一直不断,这段时日,他几乎抽不出空闲来陪她。幸好她不像胖的女子,夫婿没空,就明里暗里的生气发脾气。   他心里有愧,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要补偿她。   玲珑一听,立刻笑着说好,“不过我今日不想坐车,可是我腰又软的很。”说着,她伸手在自己的纤腰上揉了一把,目光都变得幽怨了许多。   其实她一直都不明白,明明这事是他出力,怎么到了最后,就变成她腰酸腿累,而元泓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昨夜是我不小心,下次我一定会注意。”元泓满脸谦虚。   脸上谦虚,可是话里的意思,却不是他脸上表现的这样。   玲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下次!   她放下手里的双箸,让侍女把面前的食案给抬下去,她满脸警惕的瞥他。元泓那话故意逗她,见她如此,心底的恶劣越发鼓动。   他让人把面前的东西全都收拾了,温情款款,“方才夭夭不是说,很喜欢么?难道为夫昨夜伺候的不好?”   芍药站在一旁,差点没破功。昨夜她就站在门外,里头的动静真的是大到外面都能听见了,哪怕那些侍女在主人的眼里只能算是有眼睛嘴巴的牲口,会喘气的柱子,也叫她全部撵了出去,就剩下她一个人站着。   这大半宿的,芍药还是关心玲珑受不受得住。奈何内室叫人送了水进去,她就进去不了。今早上果然两个都起晚了。见着玲珑疲惫的模样,芍药心疼的很。   这郎主,也实在是太过了。   “勉勉强强。”正在芍药发怔的当口,听玲珑道。芍药险些所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   元泓听着她这么快就改了口,从喜欢变成了勉勉强强。面上一笑,“好,那下次一定让夭夭满意。”   玲珑很喜欢和元泓一道出去,哪怕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让人叫商人直接带着东西到府里直接给她看。但她还是喜欢到处出去逛。   因为昨夜累着了腰,所以今日她和元泓同骑一匹马,枣红的高头大马,骑在上面,简直一览众山小。   元泓就坐在她身后,两手从她的腰间穿过去,持着缰绳。   元泓带她去了佛寺一趟,洛阳里的佛寺不可胜数,佛寺不仅仅是僧人传道的道场,其实也是贵族平民的娱乐场所。里头可以见到不少卖艺的艺人。元泓陪着玲珑去了一趟千秋寺,今日正好赶上有舞马。   受过特殊训练的马匹,在驯马人的指令下,能做出一系列的舞蹈动作,身上披挂的铃铛动起来都有格外的韵律。   玲珑看的眼睛都不眨,嘴唇张了好几次,元泓和马打过十多年的交道,这种于他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过玲珑看着喜欢,他也就跟着叫几声好,给了赏钱。   玲珑在娱乐上是个博爱的人,看完了一场,她就拉着元泓去另外一家寺庙。她不信佛也不信道。这些在皇亲贵族里十分受追捧的东西,在她看来,缥缈不定,根本不在乎,最多做个模样,不要让自己在贵妇里看起来太扎眼。   在外人面前还会装相,可是在元泓面前就连装都不爱装了。   元泓任由自己被拉着,两人干脆连马也不骑了。就和平常的小夫妻一样,在人群里穿梭行走。   玲珑听说广德寺有人贩卖甘浆,那东西只有南朝才有,而且直接嚼比较苦舌头,要榨汁才好喝。出来这么一趟,自然是不能放过。   她拉着元泓正往广德寺走,冷不防从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伙人,直接横冲直撞到她的面前,元泓反应快,一把把她推到身后,霍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身后跟着的那些卫士此刻也出来,隔开了人群,直接将之前冲到玲珑面前的那伙人给团团围住。   “夫人,还请夫人赏赐一条活路!”冲出来的这群人,竟然都是妇人。领头的那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上了年纪。身后跟着那几人,年轻轻点,但也三十来岁了。   元泓将玲珑护在身后,手里的环首刀寒光凛冽,杀气逼人。   那把刀让这群妇人的叫声低了那么瞬间,玲珑从元泓伸手探出头来,她看着面前跪着的妇人,“你们是谁?”   “夭夭,我先让人送你回去。这里我来处理。”元泓回头道。   这么一群妇人冲出来,恐怕是为了什么棘手的事。他不想玲珑为了除他之外的人耗费半点心思。   玲珑却没有听他的话,“都是一群妇人而已,能把我生吃了吗?”玲珑说着,从他背后出来,让那些妇人起来。   结果领头的那个老妇人竟然下了力气就是不肯起身。而且口里说,若是渤海公夫人不答应,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玲珑冷笑一声,她最是讨厌这种要挟。想要拿这个来要挟她,还真是找错了人。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叹气道,“地上凉,娘子年纪这么大了,双膝跪在地上恐怕受不住。”   “只要渤海公夫人答应,老身就起来。”老妇人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玲珑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头。   “要是让几位娘子受凉了,那就是我的过错了。”玲珑的话让地上跪着的几人露出喜意,然而面上的喜意还没停留多久,就又听到她说,“还不快把这几个给拖起来!我看着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玲珑说着,冲周围的侍卫挥手,“还等甚么啊?”   她声量不高,却足够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为首的邢氏一听,见着旁边的人竟然真的伸手过来拉她,行动粗鲁,完全没有半分客气。邢氏见着传说中的那个渤海公夫人,渤海公夫人在传言里,为人并不好相处,性情出名的娇蛮,哪怕对婆母不甚恭谨,夫君和家公对她也是颇为维护。   所以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昨日不知道她和公主同乘一车,被公主府的人给架开了,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是不愿意放过。   “渤海公夫人!求求夫人管管府上的娘子,娘子青春年华,要甚么男人没有,何苦和老妇争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呢。”   邢氏的尖叫顿时让玲珑回头过来,她脸色冷下来,叫人把这么一伙人给拉到寺庙禅房里。   寺庙住持见状,立刻给她安排了最里面的禅院,另外派人把外面围起来的人全给驱散。   到了禅房内,邢氏才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边,她的丈夫徐威是四中郎将,现在都五六十岁了,两人少年夫妻,生育有几个女儿,没有儿子,但过得还算平顺,谁知眼瞧着要入土了,竟然迷上了一个年轻女子,徐威被这个女子迷得昏头转向,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要休妻另娶。   那个女子就是苏惠。   玲珑坐在上首,默默的听人哭诉。住持让人送来了最好的茶叶,玲珑伸手泡茶,雾气腾腾里,老妇人的哭诉,就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   这样的故事,玲珑见得多了,也听得多了。   “说完了?”玲珑放下手里的水壶。   邢氏见上首的年轻俏丽女子一眼瞥过来,漂亮的眉眼里没有半点情绪。似乎自己的哭诉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影响。   邢氏心里不满,却不敢在外命妇面前放肆,玲珑煮水分茶,让芍药把她泡好的茶水分到那些妇人面前。   “夫人难道没有半点触动吗?”邢氏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堂堂尚书省左丞之女,渤海公夫人,在她们的印象里,应当更为通情达理。谁知这位听后满脸冷漠。   “她不是我家的人,而且抢的又不是我的夫君,我能有甚么触动?”玲珑开口反问。这话问的着实诛心。   邢氏的女儿被她这话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玲珑听出邢氏有许多话没说,照着邢氏堵她的这个做派,恐怕平常也是彪悍不让人的做派。老头子被管了一辈子,老房子着火遇上个温柔娇娘,不想被老太婆管着了。不顾夫妻情分,想要撕破脸皮。   这种戏码她看了不下数次,若是是和她关系亲密的亲戚,她说不定就抬抬手帮忙了,可偏偏不是。   而且面前这群母女,一副她不帮忙就是她没良心的架势,她还真不乐意出手。   “就算夫人不想管,恐怕也要照料一下族里其他小娘子的名声吧。”邢氏不甘心,好不容易到她跟前,却得了面前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   “娘子难道没有事先打听好么,我家中除去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女儿。只需旁系……我连她们的脸都认不清,她们如何,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玲珑根本就不把邢氏的威胁放在心上,“七娘能让四中郎将休妻另娶,想来也应当有别的资本吧。”   邢氏沉默不语,那个小贱人和死老头子背着她,竟然有了孩子。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儿子,老头子上蹿下跳,死活要休妻。苏七娘的父亲是白身,但叔父却在朝廷做官,还有个渤海公夫人的堂妹。有这么一帮亲戚,自然不能做良家妾。   玲珑看邢氏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变来变去,她斯条慢理的喝茶,茶叶是住持亲自叮嘱人送来的。从南朝送过来,照着北朝的习惯磨成了粉,被滚水冲泡过后,泛着一股黄。玲珑心里感叹上好的茶叶,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么还请娘子自己去找帮手吧。子不教父之过,你应当去他们家门前闹,而不是找我。”   玲珑施施然起身,连半点眼神都懒得给她。   想要让她来主持公道,也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情。   玲珑径直走出去,邢氏一咬牙,“求求夫人!”   “其实求我也没用,你就算把七娘给杀了,恐怕他也不会回心转意。”玲珑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玲珑站在门口,回头过来,“你和他没有儿子,女儿也都已经出嫁,他不顾多年的夫妻情谊,那么你还借我的手干甚么,直接动手打死不就好了。狗男女讲甚么客气。”   元泓站在外面,见到玲珑出来,他看了一眼门内,“那些妇人是不是对你说了甚么不恭敬的话?”   他的话语到了后面,语气发冷。玲珑伸手环住他的臂膀。   “没有,她就是想要想要我帮她忙。”   “帮忙?”元泓冷笑,“还没见过请人帮忙,这种做派。”   “和我家的一个姑娘有关系。”玲珑都快忘记还有苏惠这人了。   苏惠在她家,恐怕也就比侍女好那么一星半点,她每次回娘家,都没有见着苏惠。真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出息了。   玲珑抱住他的胳膊,几名僧人过来,见到两人亲密如斯,不仅念了一声佛号,退避到一旁。   玲珑想到邢氏夫妇,抱住元泓的胳膊不由得紧了些。   寺门外,已经有人准备好马匹,元泓扶她上去,而后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玲珑整个靠在他的胸膛上。   “那些人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出言冒犯了?”元泓说着,去看身后的亲兵。   他作为武将,一身杀气,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挥刀的事。人命在他眼里也值当不了多少。   既然惹怒了小妻子,那么那几个妇人,就算不死,也得狠狠的受一番教训。   “不是。”玲珑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   “只是听她说,自己和夫君夫妻几十年,结果因为一个小女子的肚子,闹得这般夫妻反目成仇。”   玲珑说着放任自己完全靠在他的胸口上,“这几十年的夫妇呢。”   元泓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其实说来他也有几分无奈,明明是别家的事,偏偏她喜欢往自己身上想。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对你已经把一颗真心全都挖出来了,你自己摸一摸,它还热着。”   元泓叹气,他并不喜欢和人解释什么,但对着她,所有的所有全都耐心全都在她身上。他愿意用所有的等候去抚平她心头上的所有不安。   “你喜欢我甚么呀?”玲珑终于问了,她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元泓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那夭夭喜欢我甚么?”   玲珑动了动,两人在马上看着循规滔距,实际上,她的背能感受到他肌肤的热度。   “见色起意。”玲珑好半会直接答道,“我那时候想,你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   元泓在后面笑,“那我也直说,夭夭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如此大胆的女子。”   她大胆热情,眼里炽热的情感,几乎将他的冰冷全都烤化。   这样的火热,他首次遇见,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伸手去握了。幸好他将她整个人牢牢的圈在怀里。   “所以,一生一世,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玲珑羞涩一笑。   她侧首躲开他火热的吐息,“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们的浅水炸弹和地雷!!!爱你们!!!! 第70章 镜子   甜言蜜语这东西, 若是不爱, 听那么一段时日,就听得腻烦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玲珑听多少次, 还是觉得甜蜜。   “真是想不到, 道长甚么时候变得如此甜言蜜语。和你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   她骑在马上,就那么靠在元泓的胸口,亲密无间,才不管这还在外面。她随心所欲惯了,嫁人之后, 元泓几乎所有的事, 都顺着她来,玲珑也掌控好里头的尺度, 这些旁枝末节, 谁也管不到她头上了。   “说的这些话, 就你一人听到了还不好?”元泓一手揽住她的腰。前后全都是侍卫, 路人见着这么一副架势, 完全不敢往马上看。   元泓说着, 把她往自己这里抱的紧了些,“反倒是你,初见面的时候, 油腔滑调。”   “那能叫油腔滑调么?”玲珑哼了两声, “那叫会察言观色, 会说话。我若见面就是感恩戴德,你恐怕才不会放在心里吧。”   元泓哑口无言。   她这张嘴,厉害的不行,几句话下来,就能叫他说不出话来。偏偏他就是喜欢她这样。   “我长得那般貌美,但你当初看我和看石头一样,若是嘴上还老实,恐怕我在你眼里就和平常女子无异。那我岂不是不能一亲香泽了。”   她说着,往前方看过去。身份高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坐在马上,只要不当街宣淫,没有人敢直视她。   “胡说八道。”元泓面色有些热意。   他到底是真正经,而不是假正经。哪怕在玲珑面前,把那层正经去了,露出其下掠夺的本性,他也改不了修道对他的影响。尤其玲珑这还话带调侃,分明就是不要他好过。   “怎么胡说八道了。”玲珑语带笑意,“难道你不美不香?”   这就是故意的了。   元泓低头下来,“比不过夭夭。”   玲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害羞呢,谁知道竟然反将一军。果然是人学坏了,也跟着她一道油腔滑调了。   想是这么想,可玲珑眉梢还是带了几分春意。对元泓那番话,很是受用。   “真哒?”玲珑抬首问。   元泓低头下来,嘴唇在她散落在脸侧的发丝上蹭了蹭。   今日出了邢氏那么一档子事,玲珑出游的兴趣不减反增。难得和元泓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好好利用到。四中郎将家里如何鸡飞狗跳,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元泓见她兴致勃勃,带着她去别的地方走了走。   最后玲珑闹着去瑶光寺。   瑶光寺是皇家寺院,也是贵妇们的出家地。后宫后妃,在争斗中落败的。若是对手大人有大量,废黜封号,在瑶光寺剃发出家。   除去那些落败了的后妃,还有不少是出身高贵,死了夫婿,又或者不想嫁的贵女,直接带发修行在瑶光寺修行。   瑶光寺身后是皇家,修葺的格外豪奢。里头的尼姑出身不凡,都有专门的奴仆服侍。比起宣讲道义,倒是更像个天生的享乐地。   寺里的人知道元泓和玲珑的身份,不敢慢待,特意带了人过来,领着他们在寺庙里游玩。到底是女人多,瑶光寺寺内的风景和外面全是和尚臭男人的寺庙完全不同。   因为寺中出家的多是嫔妃贵女,所以风景特意修的秀美。颇有南朝的秀丽韵致。   玲珑在婢女的带领下在小道上慢慢走。   玲珑走的有些腻了,直接让领路的婢女退下。元泓伸手牵住她的手,小道道路修的平坦,但他还是握紧了她的手。免得她一时不慎踩到那个没有修好的小坑里。   “怎么把带路的给退下了?”   元泓说着,手里握紧了几分,免得自己握得不紧,她踩到了哪里。   “又不是来见甚么人,瑶光寺也就这么大,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有人带着,看到的是她想要我们看到的风景。凭甚么要让别人来做我们的主。”   一番歪理说的头头是道。   元泓自然是顺着她来,她好奇心浓厚,到处乱走乱晃,元泓就跟在她身后。路过一处隐秘山丘的时候,听到一阵摩擦声响。   元泓听到那个声响,眉头一皱。他知道这地方是妃嫔贵女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些女子名为出家,其实在尘世里活得比谁都要舒服。   他拉住玲珑就要转身离开,玲珑却笑嘻嘻的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留下。   玲珑这是第二次撞见别人好事,第一次是算计于六郎和苏惠,带着一大帮子人过去抓奸。第二次在寺庙里见着,哪怕早就听过不少传言,但是真的碰上还是第一次。   玲珑拉着元泓躲在山丘后面,听着山丘那边的声响,元泓不想听这个墙角,但玲珑满脸兴奋,都躲到这里来,自然是要看个热闹。   “有甚么好看的?”元泓只想伸手揉太阳穴,他就应该拉上她早些离开,谁知道他竟然被她这么拉着过来了。   “你若是想看,回头我叫人做个镜子,对着我们的床榻。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元泓这一顿骚话说的玲珑哽了下,拿着镜子对床,亏他能说出来。   玲珑见他眉眼间竟然没有半点说笑逗弄的意思,是认真的。   元泓比划了一个尺寸,“这么大的,应当能让夭夭看个够了吧?”   玲珑扑上去,一下把他压在山坡上,在他手臂上浅浅咬了口,“你何时变得这么坏了?”   还弄个镜子,她到时候恐怕是要被他弄散架。   “我一直都是如此,难道夭夭没有发现么?”元泓被玲珑在手臂上咬了一口,他反手过来,就是把她一把抱住。   此刻正好后面的男女完事了,一阵整理衣衫的窸窣声,从那边传过来。玲珑趴着,伸头去看,见着男的出来了。   正好人还是她认识的,是一个宗室,赵王的儿子。她一把将元泓拉过来,过了好会,女子也出来了,清河王妃尔朱氏一面整理裙裳,一面将发鬓弄整齐。   玲珑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竟然抓住这么一对。   她屏气凝神,等两人都走得远了。她才一下就坐在地上。元泓见状,把她拉起来,“地上湿冷。”   “看清楚了吗?”玲珑抓住他的袖子,元泓点头。   玲珑哇哦一声,捂住嘴,她脸原本生的就小,被她这么扬袖一捂,就剩下小半张了。   “我们刚刚都看到了甚么。”玲珑有些后悔过来,她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惹麻烦上身。   这丑事要是传出去,鸡飞狗跳都算是亲的。不出意外,甚至朝廷还要出手杀人的。   清河王对她不错,自她小时候开始,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都还要好上几分。可这种事,玲珑都不好和他说。   若是不管,似乎也显得太绝情了。   元泓见她纠结,“此事最好不要和阿叔说。”   玲珑抬眼,元泓拉过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肮脏之地。   “王妃和下面的侄子,是一桩丑闻,传出去,阿叔势必脸面尽失。听闻他早和王妃分居,夫妻两人形同陌路。谁知他们夫妻是如何相处。”   元泓几句话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玲珑知道元泓说的对,此事不该由小辈捅出来,就算要告知清河王,也应当是用稳妥的法子,让清河王自己去发现。到那个时候,清河王想要闹大,还是捂着自己把此事给解决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有了这么一桩,元泓带着玲珑去了别处。走了一会才离开。   “以后别到这里来了,藏污纳垢,乌烟瘴气。”   玲珑见他脸色不好,连连点头。   出去玩,结果遇上这么两桩,玲珑干脆在家呆了几日。   不过人在家里,外面该知道的,还是该知道。   例如送入宫里的高兰娘,一入宫就受了皇帝宠爱,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已经风头无二。再例如,苏惠被人打了。   这个是她回娘家看望父母的时候知道的,苏惠不知道哪里用的手段,傍上了四中郎将徐威,而且还大了肚子,仰仗肚子里的那块肉逼正室退位。   然后她就被人给打了,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回家的时候,被一伙人给重重围了,和林氏一道,揪住头发从车里拖了出来,在街上一番好打。   至于打成个什么样,沈氏也不知道。毕竟两家仇怨放在那里,没幸灾乐祸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去管苏惠死活。   “徐威没事?”玲珑听了一耳朵发问。   沈氏摇头,“谁知道这个,他就算有事,也不会让外人都知道。”   玲珑趴在那儿,“要是只是打了女人,没打男人,那也不过如此。”   能动这个手的,估计只有那日对她惊天一跪的邢氏了。   “夫妻之间的事,不管如何,外人都说不好。”沈氏喝水,“看个热闹就行了。”   李韶音听着,“阿家,昨日伯父家来人,说是要我们去给他家住持公道。”   沈氏一听,放下手里的茶盏,神情里也带上了几分莫名,“给他家主持公道?主持甚么公道,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其实阿娘也可以去,直接说她干的那些好事不就成了。”玲珑在一旁出主意,她最喜欢这种戏码了,说起这事的时候,两眼发亮,恨不得卷起袖子,自己亲自上场。   沈氏见到玲珑这模样,有些头疼。女儿哪怕嫁出去了,却还是这个性子,丝毫没见着改变多少。   女子在家有父母疼着,哪怕是闯祸了,也有爷娘顶着。性情娇憨娇蛮的,那都不是事。只是人嫁出去之后,对着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一大家子,还得伺候公婆,一个不好,动辄得咎。原本的娇蛮性情,也全都要磨平了。   见玲珑这样,知道家里夫君疼宠她,她日子过得好。可也怕她这个性子走出去,冒冒失失的得罪人。   “他们家的事,自己去处置,我才没有那个闲心思去做这些。你也是,都嫁人了,也没见着你沉稳多少。以前你闯祸,有我和你阿爷顶着,你现在要是再做甚么,说不定连累的还有你夫婿了!”   玲珑乖乖听训,听到后面,她委屈抬头,“阿娘,儿还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么。是不是换成泓郎才是阿娘的宝贝了。”   她泪眼朦胧,几乎都能见到她眼里泪光闪闪,只要碰一碰,眼里的泪珠就能掉落下来,好不可怜。   沈氏见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玲珑却像是演的上了瘾,提着裙子跑到李韶音那边,抱住李韶音的胳膊,“阿嫂,我好可怜啊。”   李韶音看着抱着自己胳膊的小姑,再看看婆母那边,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沈氏看着玲珑,一时间打又打不得,骂又舍不得。这性情似乎比出嫁前更要变本加厉了。也不知道女婿在家里如何和人相处的,竟然能把人惯得比出嫁之前还要无法无天。   玲珑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可没有真的要气沈氏,又或者是叫嫂子为难。   她转头就道,“阿娘,我出去玩会,待会就回来。”说完,直接跳下床,跑到外面去了。   沈氏看着玲珑连走带跳,叹气,“这个性子真不知道如何来的。别人家的小娘子,出嫁之后,沉稳了许多。就她,变成了这样。”   “阿家,这是好事。若是九娘在夫家不好,也不会这样。”李韶音安抚道。   说着,李韶音自己心里也生出几分羡慕,公婆和夫君对她都很好,外面那些婆母折磨新妇的事,在她身上完全没有。夫君爱重她,公婆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但到底和自己家不同,玲珑还是和出嫁前一样,想来家里的夫君对她是百般维护,半点心都不让她操,半点委屈也不会让她受。   李韶音的意思,沈氏自然明白。   “她现在身份和以往不同,以前她就是个小娘子,爱吵爱闹,说白了,全都小孩子瞎胡闹。无人和她计较,现在她是外命妇,一言一行都有人看在眼里,和过去不一样了。行差就错,可不是一句年少不懂事就能糊弄过去的。到时候少说还会牵连到渤海公。”   沈氏说着,想要把玲珑拉过来,好好告诉以后不能这样。但又不忍心,天底下母亲都是一个心,都希望女儿能一辈子平顺。   “阿家不要担心了,现在渤海公前途不可限量,九娘在外,也一定能顺顺利利。”   沈氏叹气,“希望和你说的那样吧。”   玲珑在苏家里到处乱走,家里和她出嫁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心里甚是庆幸,幸好自己嫁了元泓,要是旁的什么人,想要像现在这么无拘无束的,肯定是不行的。   玲珑过了几道门,见着苏昙正在练习射箭。他已经到了学射箭的年纪了,把上身脱得就剩下贴身的内袍。拉弓射箭。   不过苏昙的力气还没上来,准头也不好,几箭过去,不是中途落下来,就是一头扎在箭靶上随便哪个地方。   玲珑过去,直接抓过他用的那张弓,低头看了看,“这弓对你来说还是太费劲了,叫人准备二石的就差不多了。”   苏昙听了呲牙咧嘴,“阿姐也太小看我了。我学这个,又不是小娘子们学来玩玩,我可是要上沙场的!”   说着他伸手挥了两记空拳,“就和姐夫那样!”   “做武将可没那么好做的,而且还被人瞧不起。”玲珑叫仆役给她换了另一把弓,拿在手里试了试,直接对着靶子就是一箭,一箭正好中了靶心。   “你该别是看着你姐夫,领兵打仗有了军功,你就觉得带兵全都是很轻松吧?”   苏昙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心虚。但是嘴上还不承认姐姐说的是实话,“才不是呢!”   “既然这样,哪日我叫你姐夫把你带在他身边做个小兵,带你出去两趟,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阿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昙挺了挺胸膛,“我要是有出息了,到时候阿姐就算在外面横行霸道,除去姐夫之外,还有人替你收拾残局不是。”   玲珑听着,忍不住眉头乱跳,“甚么收拾残局?”   苏昙故意大叫一声,“不是吧,阿姐竟然还不知道?我在中书学都听说了,阿姐得罪皇后得罪狠了,和兰陵长公主一块……”   玲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把话说完,一把上去把他的嘴捂住。   刚开始成长的少年就在她手掌下挣扎,玲珑几乎是算是满脸狰狞了,“你到底从哪里听到的?”   苏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玲珑的手下逃了出来。   “好多人都知道了。”说着,苏昙啧啧两声,“阿姐,俗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都做了就不怕人知道了嘛。何况向陛下推荐嫔妃,也不算甚么。”   这个也是,就算是做到了太尉这个位置,还向皇帝推荐自家美貌的侄女,玲珑和兰陵的那一番做派,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是……皇后失宠了,这会估计恨死阿姐和长公主了。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皇后不敢下手,恐怕就要冲阿姐来了。”   “要是我有出息了,就算是想要下手,那还不是得掂量掂量。”   苏昙说的摇头晃脑,玲珑伸手就是一巴掌敲在他脑袋上。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建功立业,那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很快就会了!”苏昙不满道。   “还在我面前吹牛皮。”玲珑推人进去看书,“你若是真的想要有作为,就去看兵书,不是在这里舞刀弄枪的!”   正要从戎,绝大多数都是靠头脑出头,真的靠武力的,恐怕早死的不能再死了。沙场上最早死的,就是那些胆子大的。   苏昙想要投笔从戎,还没到路上,就已经走错了道。   “你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姐夫。”玲珑也不客气,夫妻两个,只要不是踩到底线,互相帮忙也没什么。   苏昙眼里一亮,他在中书学,见过不少人,不过要他来说谁有真本事,他还是觉得自家姐夫最好。   中书学的那些人,就是把那些经典背的滚瓜烂熟,可是他觉得那些人就算是把书本全都给背烂了,也不过是谈话的时候,能增添几分谈资罢了,要说有用,并没有太多用处。   像姐夫那样的,那才是真正的经纬之才。   满腹诗书,也能出征打仗。   苏昙满心全都是对元泓的敬仰,连玲珑都忽视不得。   “那阿姐说定了,到时候要是姐夫烦了我,阿姐可要在一旁替我说话!”   玲珑听着苏昙兴奋的都快要跳起来的声音,恨不得把白眼都给翻出来。   玲珑回家,才入门,就有人告诉她,说是苏惠要成婚了,四中郎将府上特意给她送来了请柬,到了日子,请她和元泓过去。   玲珑拿着手里的请柬冷笑,她直接丢到地上。   “她是甚么人,也配我去瞧她。”玲珑冷笑,“她做的那些好事,结果人还找上我门上了,有脸请我过去。”   芍药见她动怒,“九娘子莫要动怒,七娘子这番行事,恐怕也要遭众怒的。”   “众怒不众怒的,除非是抢自己女儿的夫婿,不然朝廷之上还是同僚,还是要走动。”玲珑说着冷笑了声,“罢了,她不要脸,我们都还要几分脸面。”   玲珑是绝对不去了,不过她令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苏惠。   毕竟还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堂姐妹,她年幼的时候,险些命丧林氏之手。两样加在一块,不管怎样都要送一份礼物过去,聊表心意。   她一入卧室。脸上的笑僵住了。   只见床榻边立着有等人高的铜镜,铜镜磨的亮闪闪的,能清晰的照着床上。   床上的全景,哪怕一根头发丝都能给你照出来。   跟着玲珑身后进来的芍药看到,马上就红了脸。哪怕没有经历过人事,也在外面站了那么好几回,知道这面镜子用来干什么的。   元泓做这种事,都不避讳人,那么大大咧咧的一面镜子,直接摆在那里,生怕玲珑不知道这里头的用途。   玲珑突然想起,之前在瑶光寺,遇见人苟且的时候,他说的那话。   她不过一听,他竟然还真的给她搬来了!   玲珑觉得弄不好自己的腰真要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这么喜欢听哔——那就来个刺激的 第71章 谋划   苏惠那边热热闹闹的出嫁了。   苏选这把年纪, 入仕是想都别想了。几次上弟弟苏远的们, 十次里有九次是被沈氏给好声好气请走。   见入仕无望,家里还有几个孩子。他倒是想要和苏远闹,但是苏远现在今非昔比,先不说官位, 还有个宗室女婿, 早就已经是苏家的族长。对于族人有生杀大权。若是敢和他撕破脸,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全家都给压死。   权衡利弊之后,苏选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家里那几个逐渐长大的儿子, 着实让他束手无策, 苏惠这么一遭,简直是雪里送炭。   四中郎将论品级来说, 和苏远的尚书左丞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是个实权的官职, 权力别说有多大了。   至于这个女婿年纪比他还大, 苏选半点也没有往心里去。攀上这么一个女婿, 苏选简直有扬眉吐气之感, 走在外面都仰首挺胸。还舔着脸皮,问沈氏要钱,说是置办嫁妆, 毕竟苏选为了养家里的小妾和庶出的子女们, 分给他的家产早就用的干干净净, 没有多余的钱财来置办家里小娘子出嫁的嫁妆了。   尤其女婿还在朝廷担任要职,嫁妆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沈氏也不客气,直接说家里没余钱来养偷人汉子的嫁妆,毫不客气的把人给轰出去。   苏选气得半死,却拿沈氏没有办法。他有个高官女婿。沈氏还有个手掌实权的宗室女婿,两厢一对比,还是他落了下风。   苏选回头把这事和林氏一说,夫妻两人咬牙切齿,咒骂沈氏没良心不得好死。然后叫苏惠自己努力多在徐威那里多说好话。   嫁妆是没多少嫁妆的,但是徐威送来的那些丰厚的彩礼,除去一小部分当做充当颜面的东西,添加到嫁妆里,其他的全都要留下,给自家吃穿用。   出嫁那天,苏远和沈氏没去,玲珑和元泓更是连面都没露,除去徐威官场上的那些人之外,根本没见多少人。   玲珑没有露面,但是派人送过去了贺礼。   送礼过去的人说是羽裘。   苏惠不疑有他,觉得玲珑这样,总算是给她几分尊重,两人自小一直在较劲,随着苏远的发迹,她就从来没有在玲珑的手里赢过,现在终于玲珑送来一件礼物,她心里总有一点得意,觉得扳回来一城。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尤其玲珑送来的还是羽裘,苏惠知道羽裘极其贵重,曾经有贵妇为了做一件翠羽裘,大肆收购翠鸟,甚至差点让翠鸟绝迹。   这一件羽裘,至少值当万金。   她嫁妆稀少,几乎算是没有,不过好歹因为肚子里揣着一块肉,所以徐威不在乎这个。但是徐家的其他人,尤其是女眷,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她受够了旁人的白眼,发誓一定要将这个脸面找回来。   所以她特意请了那些妯娌过来,而后叫侍女把箱子抬上来,自己亲自动手打开箱子。   羽裘贵重,她怕那些侍女们毛手毛脚弄坏了。她打开箱子,当着周围一圈人的眼睛,伸手将里头的衣裳取出来。   衣裳上面盖着防尘的薄布,为求震撼,她干脆连上面那层布也不去掉,直接拿起。当上面的布料落下的时候。   二十多双眼睛全都盯在她手里的衣裳上。外面的那一层布料落地,露出里头的真章来。泛黄而粗糙的羽毛在外,夹杂着几缕黑色的纹缕,粗糙的很。   上面的羽毛,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翠羽裘,分明就是母鸡毛钉在布上面罢了。   苏惠见着手里的那件母鸡羽毛,脸色发白,四周的贵妇们,从惊愕里反应过来之后,发出一声嗤笑。   笑声里嘲讽浓厚,有人开头,紧接着其他人也忍不住笑出来。很快内堂上笑声连成了一片。   原本以为会拿出个什么东西来挽回颜面,谁知道竟然是个得道不了的母鸡。   苏惠在笑声里,气急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没过两天,四中郎将的那位新娶的娇娘,把族内所有妯娌请过去,结果看了一箱子的母鸡毛的消息,迅速在洛阳里传遍了。   男子不把停妻再娶放在心上,尤其还牵涉到子嗣的问题。但女人们对此却是深恶痛绝,北朝贵妇对妾侍都容忍不下,更别提这种挤开原配上位的。有人推波助澜,自然传的更快。   闹得苏惠脸面全无,对着徐威哭了又哭。徐威对苏惠还在热头上,被年轻娇妻那么一哭,脑子发热就去找了元泓。   四中郎将管束所有关隘,算得上手有实权,和元泓说话,算是有几分底气,可人到了元泓面前,元泓听到他的来意,立刻就冷了脸,“你若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么尽早回去。”   徐威年岁已经将近六十,而元泓才二十出头,哪怕出身有差异,仗着年岁,也敢说几句话。   “夫人和我家娘子,原本就是姐妹,哪里有姐妹这么做事的?”   “府君,这里是皇宫,不是宫外,官署之内,只谈公务,私事还是免了。”元泓面上露出淡淡的讥讽,“再说了,我倒是觉得内子所送之物,和苏娘子甚是匹配。”   这话被旁人听去,立刻有人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ff   这事徐威做的不厚道,在铜驼街也有人觉得徐威实在是做的过分。毕竟多年老夫老妻,就算没有情分,也有苦劳,为了新人直接把旧人给休了,多少都叫人不齿。   “我和将军好歹也算得上是连襟……”徐威的脸色难看的很。   他为了讨要个说法,特意到署房里来。   此刻算是署房内最繁忙的时候,来来往往全都是人。全都听了个遍。   “苏娘子和内子并不是亲姐妹,所以也算不上连襟,还请中郎将莫要乱攀关系。”说着,元泓见着那边中官来了。   中官是皇帝身边的中常侍,见着元泓,举手一拜,“陛下请将军过去议事。”   元泓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过来,“其实尊驾和苏娘子也是绝配。”   说完,转身离去,也不管身后人脸色如何难看。   从皇帝那里回来,元泓拿了公文在看,平阳王过来,“听说你又给人没脸了?”   元泓头也不抬,“公私不分的东西,也不知道当初是走了谁的门道,坐到了今日这个位置,竟然把家里的那点私事,放到明面上说。”   说着,他持笔在公文上写了几句话,合在一块放到一边。   平阳王听了也只是笑,“这种人朝廷上不少,也犯不着为了他,心里生气。”   元泓抽过一封公文,上面说到的是六镇军饷的事,“六镇那边军饷没发放了?”元泓将公文递过去,平阳王接过去看了两眼。   “明面上是说放了。”平阳王淡淡一句。   元泓明了他的意思,是有人把军饷给吞了一大部分。   北朝魏国,一开始军队无军饷,朝廷官员无俸禄,所需所求,全都是靠人自己打仗,又或者受贿而来。到了文明太后开始进行汉化改革,才改成了汉人的习惯。但到现在,就算是有俸禄,也挡不住贪墨之风盛行。   朝廷如今对外用兵,绝大多数是对着南朝,而六镇是抵在蠕蠕面前的屏障,多年下来实力雄厚。   这是一把上好的,锋利的刀。   他的眼睛垂了下来,手指在公文上掐了好几道。   “这样不稳妥吧?”元泓道,“都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人,军饷又是朝廷发放下去的,若是到不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平阳王闻言,神情里颇有些怪异,“不是一般人,不敢做这事,而且做这种事的人不在少数。”   “你还年轻,等你在朝廷里再久一点,就知道这种事其实司空见惯,大家都是如此。若是你一人洁身自好,那才是特性独立,要不得的。”   元泓颔首,“这个我知道了。多谢长兄教诲。”他说完将公文放到一边。   平阳王在他这里,没有逗留多久,很快就回他自己的署房去了。   元泓站起身来,他背手踱步到窗前,此刻天气已经开始转热,蒙在窗棂前的布帛已经揭开。   站在窗前往外面看,还能见到院子里种的梨花。梨花长得很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美,风一过,就落了一地的梨白。   元泓看向宫城的方向,眼神痛恨,身后传来些许声响,属官抱着另外等着他处理的公文过来,元泓眼里的痛恨随即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隐晦。转身去处理公务。   元泓办事极其得皇帝的欢心,不管什么事,交在他的手里,都能办的妥当。不管是打仗还是那些公务,都是办的极为妥当。   不久之后,元泓改封太原公,加了一千的食邑。   都是国公,但是地方不一样,意义就完全不同,太原是要地,皇帝此举,将自己的重用意思表明的再清楚不过。   外面宫里的旨意一下来,玲珑就忙得不可开交。   所谓的人情,不求能雪中送炭,只求别到时候落井下石就行。玲珑多年在沈氏身边,看的再明白不过,所以对于那些贵妇们,只要对她没有恶意的,她都会好好相处。   别邸门庭若市。   玲珑忙着招待那些贵妇,贵妇们对她全都是笑容,嘴里把她都快要夸上了天。半个字也不提她和徐妃的那些恩恩怨怨。   玲珑从来不知道这些贵妇,奉承起来,也这么的厉害。   哪个人不爱听好话,所有说的话,她都仔细听了,再笑眯眯的回过去,一来一往的,互相都乐呵,而且被人追捧的感觉,十分美好。   “现在阿嫂可是风光了。只是不知,甚么时候回王府看看?”穆氏看不得玲珑那春风得意的样子。   玲珑含笑看过去,“这里不就是王府么,弟妹真是糊涂了。”   别邸是平原王所赐,虽然已经归元泓所有,但明面上依然算是平原王的财物。   “对了,今日四郎来了没有?”玲珑笑问。   “阿家身体不适,夫君在家侍疾。”穆氏说话里夹枪带棒,“说起来,阿家都有一段时日都没有见到阿兄和阿嫂了。”   “许是有事耽误了呢。”旁边有元家女道,“毕竟太原公里里外外不少事,夫人也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置。王妃之前没有传出过生病的消息,这怎么一下就病了?”   穆氏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出来给玲珑说话,去看玲珑,发现玲珑满脸惊讶,似乎也想起这桩了,“是呀,明明每日都派人请安问好,从来没有听到说阿家得病。”   “难道是急病?”玲珑看向穆氏,满眼着急。   穆氏一哽,还没来记得说话,玲珑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这种大事,怎么没人告诉我!”说着她狠狠道,“肯定是那些人偷奸耍滑,怎么弟妹也不早些告诉我!”   穆氏不知道玲珑什么时候学得变脸的本事,说变就变,上刻还在笑语盈盈,下刻就已经变了脸色,她嘴张了又张,没能说话。   “不,阿家只是有些不舒服,早就请人看过,说是郁结于胸。宫里的医官早就看过了,说是休息一会就好。”   郁结于胸,这就让人很遐想了。当年平原王府里的那件事到了如今都根本不是秘密。仔细想来,恐怕是徐妃看当年被她逼死的原配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心里着急,这才郁结于心的吧。   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   玲珑听后,似乎真的放下来一件天大的事,捂住心口,“那就好。如果阿家真的犯了急病,那就不好了。”   “说起来,前几日陛下赐下从高句丽那边来的百年人参,小辈们用这个,不合时宜,倒是弟妹替我亲自送到阿家面前。”   她两眼泪光闪闪,端的是一派孝顺模样。其实那个人参,算起来还真不是特别好的东西,参片更是那种身体不好才用的。   尤其是那种久病,起身行动都困难的,才会往舌头下压一片。   穆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玲珑正大光明的咒徐妃去死。   “好。”穆氏答应下来。   这一笔只能和玲珑记下来,日后再说。   这一场到天黑之后才完,玲珑送走了那些宾客,元泓从前头过来,看到玲珑,从心底发出笑意,他快步过去,“怎么样,那些妇人还算好应对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妻子,貌美性情又直,所以很多妇人不喜欢她,他也见过好几次有妇人想要找她麻烦的。   所以他在她的内堂上放了人,不管她们说甚么,都有人报给他,若是真的有事,他立刻可以过来。   “好应对。”玲珑伸手摸了摸后脖子,坐了那么久,玲珑有些累。元泓靠坐过来,伸手在她后脖子上捏了捏,力道拿捏的正好,脖颈那里舒畅了不少。   她舒服了,整个人就窝在他的怀里,“今天宾客都送礼了。”   就连元洵也意思了一下,元泓知道她的意思,叫人把送来的那些东西选好的摆上来。   顿时一屋子珠光宝气,玲珑见着那些宝物,眼睛都在发光。一匣子夜明珠,还有用完全的白玉雕刻而成的蔬菜水果。   挑挑拣拣,玲珑勾了一串珠链在身上,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玩具,一时兴起拿在手里玩玩,等到回头就丢回库房,自己都记不起来。   “要不要叫人在你屋子里放一颗夜明珠?”玲珑和元泓商量,“免得你晚上看书之类的费眼睛。”   “我要是说,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能留着呢?”元泓屏退了左右,抱着她道。   玲珑只是愣了下,马上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上好的珍珠在他手里发出温润的光泽,元泓摇摇头,又给她戴上。   “夭夭不怕我拿着这些去做甚么?”   玲珑说不,“你拿去用,自然是有你的用途。”   “是为了外面的兵事?”她话语很轻,却足够他听得清楚。隐藏在内心里的秘密,被她就这么道出来,元泓抱住她的双手紧了紧,玲珑被他抱得不舒服,直接就在他手臂上打了下。   元泓立刻放松力道。   “夭夭怎么知道。”   玲珑都要翻白眼了,“你当初初次带兵打仗的时候,和我说的那些话都记在心里呢。”   生母的死,一直是元泓心里的一根刺,而且他恨的可不是只有徐妃一个。徐妃能现在还坐在王妃的位置上,不过就是先帝亲自给定的而已。元泓恨徐妃,更恨先帝。   玲珑知道皇权至高无上,她想要知道现在元泓到底要怎么做。   “现在朝廷内外都烂透了。”元泓说着笑了笑,“个个纸醉金迷,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大祸临头。”   玲珑听着,在他掌心上捏了两下,“那我多和那些宗室妇们来往。”她说着又咦了一声,“其实应该和那些镇将的家眷,不过他们人在驻地,家眷也在那里,要是走动也不容易。”   元泓捏了捏她的脸,“夭夭不怕?”   玲珑哼了两声,“我说我怕,难道你还能停手?”她自有她的计较,“你能在深山老林里蹲十几年,耐性恐怕没有几个比过你的。”   元泓低头看她,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在他脸上很美,玲珑看着都有些发愣。   “对了,弟妹那边说,徐氏……”   元泓不耐烦听这个,手指直接点在她的唇上。   她缓缓张嘴,在手指下微微张开,眼眸里泛着光,元泓直接抱了人到卧室里。   玲珑看着立在床边的镜子,铜镜磨的亮堂堂,照的清清楚楚。   她侧首过去,就能见到两人坐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全都凝聚在那面铜镜上。这种事她很放得开,但扭头就能看到全景,未免也太刺激了。   玲珑手推了元泓几下,“能不能……把这个给撤了。”   元泓埋首于她的脖窝里,听到她的话语一愣,他抬头起来,他看向她的眉眼里风情万种,那风情极其具有侵略性,他笑了笑,那笑容看的她莫名背后一寒。   “夭夭不是最喜欢这个么?”   玲珑脑子里浆浆糊糊的,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看看多好……”元泓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见着两人姿态缱绻,鸳鸯交首,内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说着,元泓低头啄吻她的脸颊,“夭夭不是喜欢看这些么,所以我特意令人准备的。”   这种情趣,躲在屋子里,格外的令他迷恋。   玲珑见他还记得瑶光寺那事,她一面挣扎,一面道,“我那时候胡乱说的!”   元泓直接捉了她的手,摁在一旁,她的力道不大,他也只是虚虚的握住。这种欲迎还拒的调调,格外迷人。哪怕她扭动挣扎间,也是风情无限。   “才不是呢。”玲珑扭动腰肢,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往铜镜那里看,两人眼下场景如何,一眼就在镜面里清清楚楚明明显现出来。   玲珑怔怔的看着,见着元泓从她的脸颊吻下去,而后扫过脖颈,一路往下。   这刺激来的格外的激烈和新鲜,像是孩童尝试一个从未玩过的游戏,起先只觉得好奇,可是真到看到的时候,她只觉得太刺激了。   起伏婉转,她看到自己的各种姿态,她沉沉睡去的时候,觉得挂个镜子在床前似乎也不错。   情热里,他不停的吻着她的发鬓,濡湿的发鬓在他的唇上,让他格外满足。   玲珑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元泓要入宫,所以起的特别早。听到床上的动静,他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昨夜累着了,早点睡吧。”   玲珑睡眼朦胧,她看了一眼床前,发现床前的铜镜不知何时已经摆开。   床前摆放铜镜,有说法是会招惹来什么不好的东西,缠绵的时候可以增添情趣,睡觉的时候还是挪开好了。   玲珑眼眸微眨,她闭眼下去继续睡。   迷蒙中,她感觉元泓在她的脸上轻轻抚了两下。   他出去看了一眼芍药,“好好照顾娘子。”   芍药点头应下。   玲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揉了把腰,扶着侍女的手起来,洗漱过后,叫人拟定了几张拜帖送出去。   这些事都由芍药这个心腹来过手,听玲珑说的那几个名字,发现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家中颇为有权的权贵。   “九娘子,这些以往不是,只是互相送礼么?如今怎么……”   “照办就可以了,那些收入库房里的东西,也选出一些好的送出去。”玲珑说着,坐起身来,“高贵人那里,我也该走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带着老婆一起干事业 第72章 赐人   玲珑进宫, 和高兰娘一道在皇后那里走了一趟。   最近高贵人风头正盛, 皇帝甚至对她的赏赐和于皇后都是一模一样。于皇后对此很是不满,她做了几年的皇后,和皇帝也算是恩爱过。若是平常妃嫔,于皇后还不放在眼里, 可是高贵人一来气势汹汹, 皇帝对自己以往的恩宠,一股脑的全都放到了新入宫的高贵人身上。   甚至后宫宴会,也是让她和高贵人并坐在皇帝两侧。   于皇后看了一眼跪伏在下面的两人,“我倒是不知道,太原公夫人甚么时候和高贵人有过交情了。”   高兰娘早就知道于皇后会有此一问, “臣妾在娘家的时候, 曾经和太原公夫人见过几面,太原公夫人和臣妾聊的投机, 故而有些交情。”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于皇后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 那么你们退下吧。”   玲珑叩首, 从地上起来, 她抬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上首于皇后投下来的不善的注视。   人是她与兰陵一道送到宫里,这世上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守得住。于皇后知道在她的预料之中。   玲珑微微抬手, 不卑不亢的对于皇后一礼, 和高贵人出了殿门。   一直到离开千秋殿的地界, 高贵人这才开口道,“皇后看起来,似乎是恼了我们两个了。”   “陛下最近待贵人如何?”   玲珑这么一问,高兰娘面庞微红,“陛下待我挺不错的。”   她看到高兰娘面庞微红的模样,微蹙了下眉头。   “那就好,长公主和我,心心念念想着的全都是贵人能得陛下的疼爱,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放心了。”她说着,笑着看她。   十九岁的女子,年岁正好,眼下得了皇帝的垂爱,吹风得意,原本就出众的美貌,又靓丽了几分。   “长公主和夫人都请放心,我能有今日,全都靠了长公主和夫人。眼下也应该是报答的时候了。”高贵人说着,伸手轻轻握住玲珑的手。   能被玲珑和兰陵同时看上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心里知道她们两人为何要把自己给送进来。既然她得了这份富贵,自然是要好好报答的,这一来一往,才能长久。   她和高家同姓,但说到底并没有关系,到时候谁知高家会不会对她出手相助。   高贵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宫人,宫人们停下脚步,离她们有一段距离,“陛下对太原公颇为满意,说宗室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勇猛儿郎了。”   高贵人说着幽幽叹气,“其实陛下现在想要有找个用的顺手的人也难,幸好还有太原公在,不然何人能替陛下分忧呢。”   此刻没有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说法,后宫嫔妃绝大多数都是出自朝廷高官之家,为了家族也会关注朝堂,甚至还会为了政事,向皇帝进言。能知道皇帝对元泓的看法自然也不算什么。   玲珑领了高贵人的心意,“多谢了。”   “对了,这几日陛下还说起尚书左丞,说他这么多年,在尚书省兢兢业业,功劳有苦劳也有,按道理也该有赏赐。”高贵人道。   玲珑看高贵人的眼神微微波动,“多谢贵人,但眼下贵人应当还是以自己为重。”   高贵人叹息,“这个我知道,现在皇后看我也不顺眼起来,事事为难。我也不怕夫人笑话。昨日我和一众嫔妃前去拜见皇后,皇后话里话外,全都是妻妾有别,我们这些人需得小心谨慎,认真侍奉陛下,开枝散叶。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   说着,高贵人伸手摸了下小腹,“夫人,这宫里非得生孩子不可么?”   “若是有人先生了皇长子,那就好说,如果没有,有个公主傍身也不错。”   高贵人听了她的话,脸色好了些。皇长子必定要立为太子,这立子杀母的规矩,就和一把刀是的悬在头顶。人到底还是更爱自己,不管是孩子,还是所谓的后位,都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若是一条命不在了,孩子也不过是白白替皇后生的,就算是后位,也是追封,不过一个冷冰冰的神位罢了。   兰陵送她入宫,想来也有让她生子的意思,至于高家,她原本就不是高家的亲生女儿,只要有高家血统的皇子,她的死活根本就不在高家人的计量之中。   这段时日她提心吊胆,生怕有孕,今日从玲珑这里得了一句话,终于能安心了。   “贵人不必担心,皇子还是往后生好一些,公主多好呀,”玲珑回握住她的手,“儿子自小就淘气,皇女多好,孝顺又贴心。”   高贵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没错。”   “现在贵人的心都应该放在陛下身上,陛下才是能决定所有人前程的。”玲珑亲密的攥住高贵人的手,“只要陛下的心在贵人的身上,皇后说了甚么,都不重要。恐怕到时候,皇后多说两句,陛下都觉得厌烦。”   高贵人能再宫里这么快站稳脚跟,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她听后越发亲密的和玲珑靠在一起,“多谢了。”   两人目光触在一块,相视一笑。   于皇后在千秋殿里,翻看着女史送来的彤史,彤史记着皇帝每日召见哪位嫔妃,和嫔妃呆了多少时辰。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于皇后翻看了两下,这几个月几乎全是高贵人占了大头。其他人皆看不到影子,她心烦意燥之下,把手里的彤史丢到一边。   产子之前,于皇后求神告佛,让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公主,如今皇长子夭折,按理她不用担心被赐死,见着皇帝移情别恋,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如何也喘不过气来。   尔朱氏今日和于夫人进来见过皇后,于家和尔朱家沾亲带故,两家都有姻亲,关系颇近,于是一块来了。   尔朱氏一见于皇后这样,心下就有了计较,“是不是陛下颇为宠爱高贵人?”   于皇后眼底红了红,此刻已经屏退了左右,只有自家人,“陛下……”   她到底没能把怨怼的话说出口。于夫人在一旁重重叹气,“哎,怎么成这样了呢,前前后后这才几年?”   尔朱氏在一旁看着,她喝了口酪浆,见着上首于皇后怨怒的模样,身心舒畅。她自己和清河王二十年的怨偶,见到恩爱夫妻就心里嫉恨,于皇后这样的,叫她痛快。   就算是皇后又如何,过得和个怨妇也没有任何区别。   “说起来,明明以前陛下对殿下颇为爱重,怎么成了这样?”尔朱氏开口,她面上焦急,一副一心为皇后打算的样子,“听说上回,陛下还让高贵人和殿下坐在一起?”   上次后宫宴会,皇帝让皇后和高贵人左右坐在自己两边,俨然一副让两人并肩的姿态。   于皇后脾性算不上好,鲜卑女子性烈如火,当即就差点没忍住。但是高贵人却自请下座,说是身份低微,不敢坐在陛下身侧。才算是解了她当时的困局。   可之后,皇帝对高贵人越发的宠爱起来,各种奇珍异宝,里头甚至还有她都没有见过的,源源不断的往高贵人那里送。   高贵人更是一把好手段,把皇帝赏赐的东西,转而交到她这里来。   她看着那些她都没有过的珍宝,对上高贵人那张无辜的脸,火气都没有地方撒。   “确有此事。”于皇后脸色发青,“陛下现在,一颗心全在高贵人身上。”   “以前高贵人不在的时候,陛下独宠皇后,高贵人一来倒好,把后宫搅的乌烟瘴气的。殿下难道不想收拾她,整一整这后宫的气势。”   “我也想,可是她做事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错。寻不到由头,如何处置她?”   尔朱氏听后,看向于夫人,过了好会于夫人开口,“那就棘手了。”   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想要整治谁就整治谁,必须要给一个正当的由头,和治理朝廷其实一样的道理。不然就是皇后失德,这个罪名,若是皇帝有意真的追究,足以动摇后位。   “听说高贵人原先是高家的一个旁系出来的,还是兰陵长公主和苏九娘给弄出来。不然小小的一个旁系,怎么可能让人入眼。”   尔朱氏喝了口水,“说起这个苏九娘,她是最喜欢兴风作浪的,不管哪件事,就没有见过她的手笔。”   于皇后抿了抿唇。   于夫人见状也道,“这个苏九娘,的确是欠教训,当年她拒婚,我们于家也没有说甚么,结果她竟然恩将仇报,和高家混在一块,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那也该给她一个教训了。”于皇后冷笑。   高贵人她动不了,也没法动。高家就在高贵人背后,一旦动了,事情若是刹不住脚,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苏九娘,还没让她有这种顾虑。   尔朱氏有些得意,她喝了口水,将之前酪浆留在嘴里的酸甜味给冲下去。   在千秋殿里和皇后说了一会话,尔朱氏就告退了出去,剩下于夫人一个和女儿嘀嘀咕咕。   尔朱氏自己做了那么久的怨妇,自然知道于皇后和于夫人会说什么,她没那个耐性去听。索性托事出来。   在宫门那里,尔朱氏碰到了同样要出宫的玲珑。   除去帝后之外,所有人在宫城里,不许用车马,只准步行。就算是宗室妇也不能例外。   玲珑看到尔朱氏,就想起和元泓在瑶光寺撞见的那一幕。   她见过尔朱氏的那个情夫,容貌尚可,年岁和元泓差不多。但是为人只晓得吃喝玩乐,在前途上只能说走一般宗室的路子。若论色,勉强可以,但要说本事,那就差的太远了。   玲珑也不知道尔朱氏的眼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两人面对面,想要躲是躲不开了,玲珑主动走过去,给尔朱氏见礼,“叔母。”   尔朱氏看她一眼,想起之前千秋殿里皇后说的那些话,挑起嘴角冷笑,颇有些幸灾乐祸。   到时候皇后出手,她倒是想要看看,苏九娘连带着沈月娘,她都要好好睁着眼看看。   “叔母,这段时日虽然暖和起来了,但在外面还是会不小心着凉,叔母还是要多多注意。”   尔朱氏回头过来,这话总觉得话里有话,可是到底什么意思,她听不明白。   尔朱氏肃了面孔,见到年轻的小妇人含笑看她。身姿苗条,容貌无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襦裙,穿在她身上,依然不掩一身风采。   玲珑见到尔朱氏掉头过去,连话都不和她说一句。   芍药在后面看着,“清河王妃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夫人,夫人就不要和她说话了,到时候气到自己。”   “就算是以前,明面上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现在她还是我的叔母,不是更得客气了?”   “可是……”芍药想起之前尔朱氏的那张冷脸,心里颇为不满。   玲珑知道芍药心里想什么,她不以为意。自己手里还握着尔朱氏的命门,她当然不必和尔朱氏讲那些个得失。   “回去吧。”玲珑说完,扶着芍药的手上了马车。   宫城里的皇帝半刻都坐不住,处理了几日朝政,就领着一群宗室大臣后妃出来,上芳林苑狩猎。   皇家和下面的那些皇亲贵胄们都有不少私苑,尤其以皇家的最多,占地最宽广。以天下之力,来维持享乐。   芳华苑占地近乎万亩,一大片地方营造了美轮美奂的宫殿,还有一大片的茂林,都是为帝王将相们狩猎专用。   现在这些帝王,和先祖们相比,已经有了太大的差别。在野外纵马射猎已经离他们远去,就连猎物都是下面专门精心豢养,用来讨他们欢心的东西。   一派呼啸过后,皇帝带着下面的臣工满载而归。于皇后见到中官们的传信,立刻带着妃嫔们挥手叫好。   皇帝下马过来,对于皇后只是点头示意,看到高贵人的时候,面上浮上了再真不过的笑容。握住高贵人的手,温柔缱绻,似乎旁人都不在他眼里了。   眼前的人于他来说,和平常的后妃不一样,她并不是一味的和顺,有时候还会有点脾气,要逆着他来。那些后妃哪怕是于皇后,都是顺着他,妩媚的容貌,柔顺的话语。恨不得把自己全都练造成一匹柔软的锦帛,把他缠绕的密不透风。   温柔如水见多了,也不过是那样而已。再貌美,看上两个月,丢在后宫里,他都分不清楚人来。   但是眼前人却是不一样的,她是高家的表妹,却给他朦胧的母亲的感觉,那感觉极其淡,若是伸手去触摸,立刻如云雾散去。   这感觉极其玄妙,让他竟然有了久违的满足。好像自己从年少一来,所有的虚空,终于能找到人托付了。   于皇后看皇帝和高贵人卿卿我我,指甲刺入掌心。   高贵人把手收回,向于皇后看了一眼,后退一步。姿态恭谨。   皇帝这才似乎看到皇后,神态比之前的更淡。   于皇后如同被人在心头重重锤了一把。狩猎之后,照着往例要开办宴会,用的自然就是散狩猎所得的那些猎物了。   芳华苑里,不管是宫殿还是山林都是现成的,打猎完之后,立刻就能去享用。   于皇后走在皇帝身旁,“今日陛下收获甚是丰富。”   皇帝点了点头,“正是。”   他话语冷淡,让于皇后在这话之后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以往有多情热,此刻就又多冷淡。   于皇后完全不知道高贵人到底是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之前皇帝对她可谓是疼爱有加,可是自从皇子夭折,新人入宫之后,一切就变了。   想到这里,于皇后将兰陵和玲珑更是痛恨了几分,要是没有这两人,恐怕就没有今日了。兰陵是皇帝的亲妹妹,想要折辱她不容易。金枝玉叶,就算逼人下嫁,都还要小心行事,更别提要动她。   那么就只有一个苏九娘了,哪怕动不了她,恶心她也好。总不能让她自己白白受委屈。   “那么镇南将军收获几何?”她道。   元泓在带兵打仗上凸出,尤其对南朝里,更是有好几场胜利,皇帝便也授予了他武职。   “不错。”皇帝说起元泓,眼底泛起了笑意,“他倒好,别人都恨不得多打几只野鸡,他和朕说,打这种豢养的东西,没有半点乐趣,还不如上草原去打黄羊。”   “朕还记得,当年先帝尚未迁都,他做朕的侍读,宫里的师傅教射箭,朕那时候拉不开,他年岁也没多少,轻轻松松拉开,连先帝都为之震惊。现在想起来,他就是行武的好材料,朕之前让他去做中书侍郎这种清贵的官职,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家里若是没有子嗣,那可不好。”于皇后说着转眼思索,“太原公夫人到现在还无所出吧?”   说完,她看向高贵人。   高贵人哪里不知道于皇后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接口道,“是的,不过太原公和夫人感情甚好,这儿女缘分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   皇帝点点头,“现在还没有儿子,的确是个问题。”   酒宴很快就摆了起来,酒宴之上觥筹交错,皇帝高坐在上,下面的宗室在两排排坐开。   皇帝特意让元泓坐得里自己近点。   两人说了一些南朝的战事,皇帝饮了一口酒,“南边战事不停,北面也不太平。到时候可要辛苦你了。”   元泓听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垂首下来,“臣愿意受陛下驱使。”   他的这一番姿态,让皇帝很是受用。为君者,疑心重几乎是通病。他也是,尤其对宗室和兄弟的疑心还要更重几分。   元泓带兵,他也是算计过的。父子在朝,不能两个全都得势,不然父子两个一唱一和起来,他恐怕夜里要睡不着觉。   他将平原王调去了清贵的位置,让这位阿叔好好养老,幸好这位阿叔为了儿子的前途,从来没有什么话,竟然还真的养老起来。   菜肴摆上来,皇帝指了指自己食案上的几样菜肴,赐给元泓,几杯酒过后,皇帝靠近他,“现在你有儿子了么?”   元泓眼底的光芒微敛,“臣暂时还没有,不过臣和内子都还年轻,这个也急不得。再说家里还有阿弟们,可以给家里开枝散叶。”   “你阿弟的儿子,和你到底是隔了一辈。你又在外行军打仗,怎么能没有儿子?”   这是大实话,行军打仗的人,脑袋全都在裤腰带系着,若是没有儿子,万一死在沙场上,恐怕连祭祀的人都没有。   “你就一个正妻,就算到时候儿女缘分来了,也生不够。”皇帝说着张开手掌,比了个数,“朕觉得,你的儿子应该有这个数。”   “那臣回去和内子好好努力,一定给阿爷生这么多的孙子。”   “你夫人一个忙得过来么?”   元泓笑的很是无辜,“大家不都是这样么?”   “那是悍妇!”皇帝毫不在意,“尚书左丞家出来的娘子,应该知书达理,聪慧贤能才是。”   “朕赐给你宫人。一来是好给你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二来,也好让你夫人好好轻松一下。”   元泓见状立即要拒绝,皇帝却顾左右而言他。   元泓回到家里已经是天上都挂星子了,玲珑听到人回来,立刻追过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着她一近身,就闻到一股酒味。   玲珑嫌弃的捂住鼻子,伸手就来解他的腰带,“又喝酒了!”   说完,她都把他的外袍给剥下来了,却还没听到他说话,以前这个时候他回说一些讨饶的话。今天怎么一言不发的。   “你……”   她抬首才发声,就听到外面的管事禀报,“郎主,娘子,宫里来人,说是宫人已经送到了。”   管事的声音带上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再低那么一点,很有可能就听不到了。   玲珑的神情有些玩味,“宫人?”   元泓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也未曾有过半点动摇,但是此刻他口干舌燥。两腿竟然有些不听她使唤了。   玲珑根本就不用他解释,马上就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她立刻抓起他放在一旁的环首刀,也不拔刀,追着他就打过去。   元泓立刻往外跑,满院子的人就看到平常威严的元泓被玲珑提着一把没开鞘的刀,追的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要说:   元泓:老婆你听我说   夭夭:先让我揍你一顿 第73章 哄哄   玲珑追在元泓后面, 元泓抱头鼠窜。下面的下人见状, 慌得到处躲避。主子们的热闹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到时候回头想起来收拾他们,来挽回颜面,他们可就糟糕了。   一时间, 下人们慌忙躲避, 有些是在来不及跑的,干脆往地上一跪,闭上眼睛装瞎子。   玲珑刀没出鞘,但是刀提在手里虎虎生风。追在元泓后面。   元泓直接往外跑,被玲珑追了出去, 两人前后脚的功夫, 直接和宫里的人撞上。   玲珑见到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宫人,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绕过那些美人就去追元泓。   宫里来的使者, 万万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一幕。堂堂镇南将军被夫人追的四处逃窜。根本就没有半点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仪态。   “你给我站住!”玲珑提着环首刀在后面追, “你本事了, 竟然往家里带人!”   她跑了那么一大圈, 上气不接下气, 但还是能追着元泓不放。她的体力没元泓那么好,跑了一大圈,她动作一顿, 直接晕了过去。   元泓伸手抱住她, 立刻抱起人往里头冲, 一边跑一边叫人请医官。   宫廷使者和那些个被皇帝赐下的如花似玉的宫人们,先是被之前的那场追逐吓得面无人色,而后见到元泓抱人跑进去,将她们全数丢在那里,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一眼,顿时一个两个花容失色。   府内现在是乱成了一锅粥,先是两个主人一番追打,女主人气急攻心,人都晕过去了。人人脚步匆忙,把宫里的使者和那几个宫人全都丢在那里,偏偏还无话可说。   贵妇们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彪悍,好妒成风,管束着夫君不准纳妾。太原公夫人只追着夫君打,而不是把这些宫人给打成残废,已经是很仁慈了。   过了好会,元泓才急匆匆出来,“中贵人就替我向陛下说几句好话,这宫人是坚决不能要的。家中夫人做主,夫人不愿,我也当从命。”   宫里来的使者,是皇帝身边的中常侍。中常侍和元泓经常打交道,也受了他不少好处。若是有时候,也愿意在皇帝身边多说元泓的几句好话,但现在差事要是办不好,恐怕会去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将军说甚么呢,将军可是天潢贵胄。天底下比您身份还尊贵的不是很多,将军要一振夫纲啊。”说着,中常侍连气都不喘,“陛下让奴婢带来的人,奴婢都已经带到了,既然如此,那么奴婢就告退了。”   说完,中常侍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把人留下,掉头就走。生怕自己慢了半分,就会被元泓把人退回去。   他只管把人送到,至于这些人后面会如何,那就不是他能管了。   那边医官已经叫来了,又是诊脉喝药闹了大半宿。第二日一早,沈氏就亲自过来,照看玲珑。   元泓听说岳父岳母来了,亲自过去迎接,沈氏见着他就没有给好脸色,拂袖直接去看女儿。   苏远也听说皇帝给元泓赐美女,他长吁短叹,见到元泓,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   “那些人,小婿没打算留着,岳父放心。”元泓答道。   苏远听他这么说,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那么早些办了,宫里下来的人不比平常人,你自己看着办。”   苏远说完,和沈氏一道去看玲珑。   玲珑早就醒了,靠坐在隐囊上,沈氏仔细看了她的脸色,昨天跑的太急,一个不慎,一口气上不来,她就两眼一黑了。   等到再醒过来,就见着元泓坐在床边,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真是,好端端的,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传到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看你笑话的人,笑的一夜都睡不着!”   苏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和夭夭说这个干甚么?”   “难道不和她说实话?”沈氏反问,苏远说不过沈氏,只得看向玲珑。   “夭夭这时候没事了吧?”   玲珑捂住胸口,“还是有点气闷。”   “我问了,那些人也不是他自己要的,陛下赏赐的。你这个孩子发脾气也得先看看,先别说夫妻情分,气伤了身子,也让我和你阿娘担心。”   “生甚么气,那些宫人,你直接叫人把头发都给剃光不就好了。别说他本来就没那个意思,就算有,看着一群光头的女人,他还能做甚么?”   沈氏多年压制的脾性,到了女儿这里直接掀了起来。   玲珑听沈氏这话毫不客气,“可是是宫里的……”   玲珑还想说,收拾了女人有个屁用,只要元泓不想,那群宫女就算是长得再如花似玉也没有半点用。不过她还是气,她没有撒气找小妖精的习惯,直接冲着元泓去了。   “宫里的又怎么样,先帝也还赐其他人宫女呢,主母直接把宫女的头发给剃光了,甚至还有挡在门口不让人进门的。见着先帝如何了没有?”   “你追着你夫君打,也亏得想得出来。”   玲珑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沈氏的训斥,一听就整个人都趴在隐囊上了。坐没个坐像。   “阿娘心疼他了,不心疼我了。”玲珑两眼盯着头顶的帐子,“我还是干脆和他和离好了,又是赐宫人又是甚么的,恐怕我都要早夭。”   “夭夭!”门口那里爆出一声爆喝。   那一声爆喝来的突然,就连苏远夫妇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见着元泓站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   他扶着门框,脸色发青,若是细看,还能见着他的手在颤颤发抖。   沈氏见着不好,看了苏远一眼。苏远过去,搀住元泓的胳膊,“好久我没有和你喝酒了,正好今日我来了,我们一块喝酒去。听说北面打起来了,陛下又要派你去打仗,到时候一年半载的回不来。现在就去吧。”   说着手上使劲,元泓却没有动,两眼还紧紧的盯着玲珑身上。   苏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叹口气,“和我喝几杯吧,夭夭这里有你岳母,出不了事的。”   说着,苏远带着人走开了。   沈氏听着门口的动静,在玲珑脸上就是拧了一把。这一把可是带了力气的,玲珑疼得捂脸。   沈氏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的人了,都成人妇了,嘴里还这么不慎重!”她想起玲珑刚才说的话,恨不得又来拧她。   玲珑两手捂住脸,“阿娘,真的不能拧了,再拧我脸上的肉就真的要掉了。”   她两手把自己的脸颊捂住,就露出一双眼睛,水光充盈,楚楚可怜。   沈氏见着她这样子,还是下不去手。   “你那话不能再说了!”   玲珑嘟嘟囔囔,又有些心不甘,“阿娘说的哪句,我不记得了。”   “就是你刚才那句,那句话夫妻之间是大忌,动不动就说和离,他要是听去了,真的和你和离,你是要哭天喊地,还是哭求他回头?”   沈氏说到这里,越发头疼,女儿娇养是要娇养,可是娇养过了头,出嫁前还不觉得。出嫁之后,一堆事让她头疼不已。幸好女儿就在跟前,就算指正都还来得及。   “你是正要和他和离?”沈氏问,“若是你有此念想,那么我和你阿爷就替你办了。反正当初我就不怎么赞成这门婚事,和离了也不没有甚么好遗憾的。”   说着,沈氏就起身,吩咐芍药,“把九娘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芍药目瞪口呆,转向玲珑,玲珑急了,“阿娘,我没说要走!”   “那你刚才那句和离是怎么回事?”   玲珑难得有了几分心虚气短,“儿就是被气得。”   “再气这话也不能说了,你随随便便说出口,他当真了。一次两次,他次次都当真,日积月累,就算他再爱重你,多深的情谊,也不够你这么折腾的。”   玲珑乖乖坐在那里听训。   “说你糊涂,你不糊涂,说你聪明,你又时不时的作妖。”沈氏直接捏了她的耳朵,“这夫妻相处之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么使性子,他一味的包容你就行了。”   “你听明白没有?”   “阿娘变了,阿娘疼他了,是不是?”玲珑捂住被沈氏提住的耳朵抽泣。   沈氏放手下来,“还说!要不是疼你,我也不会说这个!”   玲珑摸着耳朵搓了搓。耳朵那里红烫红烫,可见刚才沈氏是真的气糊涂了。   “他没有对不起你的,你就不要说那些话。不然日积月累,有你受的。难道你还以为,他会真的仍由你这么胡闹,心里半点想法都没有?”   玲珑还没有想过。   她捂住耳朵,外面突然有人进来。是偷偷跟着过来的苏昙,苏昙在外面听着沈氏的声音,因为母女两个争吵,吓得赶紧进来。   “阿娘,阿姐脑子不聪明,蠢笨的很,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   苏昙说的那些话听得玲珑光火,她捂住耳朵,“你才蠢笨呢!”   沈氏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倒是觉得,这次你弟弟说的没错。你的确是脑子里头少根筋。”   苏昙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玲珑恼羞成怒,抓起身后的隐囊,对着弟弟丢过去。   苏昙抬手接住,毫无半点压力。   “你也别和你弟弟闹,刚才那话你就是说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说你一句蠢笨,真不算过分。”   说完,沈氏叹气,看向小儿子,“你阿姐人蠢,刚刚说了话,伤了你姐夫的心。你去和你姐夫说说话,你阿爷除了和人喝酒就不会干别的了,别耽误事。”   苏昙接了来自母亲的任命,耻高气扬的去了。   玲珑望着苏昙走了,“他真的能把这事办好?不会弄砸了吧?”   沈氏一眼瞪过来,玲珑止不住的低头,“我倒是觉得,比起你,你弟弟可是比你会办事多了。”   元泓坐在食案前,案上摆上了美酒和几样下酒的菜肴。   他对面前的东西没怎么动,倒是苏远喝了几杯。苏远在家里有沈氏管束,每日里喝酒不能超过三杯,到了女婿这里,终于能偷偷的畅快喝几杯。   “夭夭我清楚,她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女子们都有几分的口是心非的毛病。有时候别看她们嘴上说甚么,其实心里并不是那么想。有时候只是任性,想要男人赔小心哄哄而已。”   元泓听后抬头,“岳父似乎很有经验。”   苏远哈哈一笑,在他的肩膀上拍拍,颇有些难兄难弟的味道,“都一样的。”   元泓牵出一个笑容来,苏昙从外面跑进来,见着食案上摆放的酒水,顿时两眼发亮,“阿爷。”   “别看我,你阿娘不准你喝,看我我也没办法。”苏远道。   “姐夫。”苏昙转头过去,可怜的望着元泓。   这个年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向男人慢慢迈进,个头长高,对成人的一切都感兴趣,什么都想要试一试。   他长相上和玲珑有些相似,恍惚间,似乎见着玲珑坐在身旁。   元泓点了点头,苏昙看了眼父亲,苏远嘀咕一声,“我甚么都没有看到。”   顿时高高兴兴的去拿酒杯。酒是西域葡萄酒,紫红的酒水倒在杯子里,格外赏心悦目。   “不要喝多了,待会岳母看见就不好了。”   苏昙抱着被子兴奋点头,而后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葡萄酒烈不到哪里去,入口之后,更有一番葡萄果香,他满足的深深吸了口气。   “姐夫,你果然是好人!”苏昙放下杯子,“阿姐她时常犯脾气的,姐夫可别往心里去,她可是最爱气人了,外面被她气死恶心到的人数不胜数,要是真的当真了,恐怕会把自己给气死。”   苏远越听越不是回事,他伸手就在苏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混账小子,胡说甚么呢。”   苏昙挨了那么一下,双手抱住脑袋,回头委屈的看了一眼苏远,“阿爷,儿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何况是和姐夫说,又不是外人。”   苏远越发想要把这个臭小子给打死了。   自己说女儿不懂事,那是以退为进,想要女婿多多包容一下女儿的小性子。儿子说这话,简直是当面拆台。   元泓眨了两下眼睛,他浓密且长的睫毛动了动,给苏昙又倒了一杯酒,“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喝两杯吧。”   苏昙欢天喜地的接过,“对了姐夫,我听说你马上又要带兵出征了,这次能不能带上我?”   苏远脸色立刻变了,“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吗,滚下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苏昙不服气,“我都这个年岁了,老是呆在屋子里读书算甚么。我又不喜欢读那个。”   “其实让他跟着我出去,也未尝不可。”元泓道。   苏远一听,立刻摇头,“这可不行,你过去就是添乱。少给你姐夫添麻烦,他公务繁忙,哪里来的格外的精力来照料你?”   苏昙还想再说,苏远眉毛立起来,他立刻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苏远不敢让沈氏闻出来他喝了多少酒,喝了几杯酒丢开了,那边沈氏过来,“夭夭那里,我已经狠狠的教训过她了,她还年少,加上被我们夫妻惯得没法没天,说话都是想说就说,不经头脑,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沈氏带着苏远过来,原本是想要替女儿撑腰,若是元泓真的又纳妾的心思,当场就给他把这心思给踩灭了。谁知道一过来,倒是见着女儿胡言乱语,女婿行事颇有进退。   “岳母放心,夭夭是甚么样的性子,我心中有数的。”   沈氏一听,有些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元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元泓留岳父母一家下来用饭,玲珑也被请了出来。   在家宴上,玲珑看了元泓好几次,元泓都是抬手给岳父岳母敬酒,少有看向她的。   玲珑不免不有些惴惴不安,难道他还真的被自己那话气到了?   沈氏有意让小夫妻自己相处,做父母的,已经把能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看小两口自己相处,父母要是再掺和进去,就是好心办坏事。   玲珑在卧室里等了好会,没见着元泓过来,芍药知道她的心思,立刻叫人过去打听。不一会儿人回话说是郎君今日呆在书房里了,夜晚也会在那里就寝,还请娘子到时候要好好休息。   成婚这么些时日来,这还是头一回。   贵族夫妻都有自己的卧室,并不是非得睡在一块。元泓只要在府里,就没有自己睡书房的时候,哪怕夜里什么都不做,他还是喜欢抱着她入睡。   现在和她说晚上睡书房?   “他是不是生气了?”玲珑看芍药。   芍药嘴张了张,身为奴婢,主人的过错她还真的不好说来着。只是玲珑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热切,芍药还是没能受住,“这……人都不同,奴婢也不知道。”   玲珑一把把身后的隐囊抓过来,泄愤似得在隐囊上捶了好几下,芍药在一边不敢吱声。   入夜之后,果然和传话说的那样,元泓没有过来。原本习惯了有他在,现在明知道他就在家里,就是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和猫抓一样难受。   一只橘色的猫缓缓步到她的脚下,喵了一声。   玲珑伸手摸摸,“你去替我看看,看看他现在到底做甚么?”   芍药在一旁看不下去,“九娘子,一只猫哪里听得懂你说甚么?”   要一只畜生去办这事,未免也太强猫所难。   玲珑拉下脸,芍药看现在两个人就和斗气是的,就看谁先能拉下脸来。不过这么斗气的,要是都憋着一口气,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好。   “要不然九娘子就去看看呗,反正也没甚么,奴婢看了那几个宫人,长得可是如花似玉的……”   玲珑看她一眼,芍药立刻就不说话了。   “那几个宫人……”玲珑狠狠的掐了一下隐囊。   “都是良家子,而且又是宫里出来的,九娘子可别乱来。”芍药紧张提醒。   若是贱籍,不管是打死还是发卖,都随便。但是良家子,而且还是宫里出来的,真给整治出什么,恐怕上面要过问的。   玲珑鼓嘴,“你也和阿娘一样,劝我去服软?”   “这怎么叫服软呢,夫妻相处总要有个人要软一点,以往都是郎君,九娘子这次只是做了平常郎君做的事而已。”   “他平常对我很服软么?”玲珑听出她话下的意思。   芍药知道自己失言了,讪笑了两下。   “这……”   玲珑一看她这样,直接站起来。   芍药见状,过来给她穿鞋,“九娘子是要去郎君那里吗?”   “我只是想起来,今日还没有走一万步,出去走走。”玲珑说着往外面去。   芍药见状,一面伺候她起身,一面对侍女打了个手势。   侍女见到芍药的手势,立即悄悄往外走,去报信了。   入夜之后,到了一定的时辰,府里就会断了各处的走动。这时候还没到关院门的时候,抬头就能见到长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夜色里迤逦成一道绮丽的光带。   她还没走到书房,就见到他站在走廊那里。似乎专门在等着她。   玲珑一愣,以为他会在书房里。玲珑是凭着一腔孤勇来的。她不是没有服软过,不过那都是被形势所迫。   而这次,她是感觉自己那话真的有些说错了。   年轻男人站在雾气一样的夜色里,身形清隽修长,剪影隽永。   他听到声响,回头过来,望着玲珑。那目光和平常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清冷自制,又隐含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玲珑猜得到。   她踩着步子过去,试探一样的伸手去撩他的袖子。   见他没有动,不拒绝也不靠近,玲珑也不知道现在是继续好,还是避开好。她看他,元泓却已经回头过去,玲珑的手指摩挲他的袖边,她过了好会,见着他似乎没有反对,去握他的手。   然而手指才碰到他的指尖,玲珑就感觉到他手指蜷曲,似是躲避开她的触碰。   玲珑呼吸一顿,她眉尖微蹙,似是不敢相信。   心头上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捶了下,胸腔都疼的她两眼发懵,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掉头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就是这么哄我的???拿出你的耐心和爱啊~~~   玲珑:…… 第74章 和好   玲珑才要走, 元泓手掌一翻, 立刻握住她的手掌,一把就将她扯了回来。   加在手上的劲道,要比平常两人私下玩闹的时候,要大的多。玲珑吃不住那个力道, 一下就扎到了他怀里。   “才来多久, 就要走了?”元泓握住她的手腕,低头问道。   他在这里等了她好会,处理公务的时候,并不觉得。但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颇有些难捱。   他已经习惯在家里可以随时看见她了。他自幼孤寂, 生父被他排除在外, 哪怕到了今日,也不算在自己亲近的人之列。外祖父和他也不是一个姓氏, 再亲密也委实有限。算起来, 只有玲珑才真的和他最亲近的。   玲珑的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另外一条手臂环过来, 把她圈在怀里。   手臂一紧, 玲珑整个人就往他的怀里又贴紧了好几分。   “刚才你不理我。”玲珑被他制住, 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   她鼓足勇气过来,小心的讨好,谁知元泓竟然还真的不搭理她。   元泓回想刚才的情形, “方才连夭夭以前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 夭夭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言语温和, 眉宇间似乎都软了下来,嘴唇贴着她的耳畔,“那时候的夭夭,可比现在要大胆多了。”   那时候不管他如何冷眼相待,冷言冷语,她都能一笑置之,而后以更猛烈的攻势攻陷他的心防,把自己狠狠的扎进去。   玲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实他刚才这些反应,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要她想,立刻反败为胜。她知道他是拒绝不了她。   但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百依百顺,自从嫁进来,在他身上,玲珑就没有受过挫折。原本以为自己服软,他就顺着梯子下来,谁知道竟然还真的不搭理她,怒火一上来,她掉头就走。   这人啊,真的是过不得好日子,以前她能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把他算计成自己碗里的一块肉。   现在把那块肉吃到了嘴里,被他宠的无法无天,现在他稍微冷脸,她就受不了。   玲珑讨厌自己的自己,也恨不得给他咬上几口泄愤。   “我在你这里受到的冷遇可多多了,夭夭怎么不想想?”元泓原本想要就那么让她走,两人冷战上那么一段时日,看两人到底谁能够先低头。但是真看到她走的时候,原本谋算好的打算,一瞬间却都崩塌了。   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真的咬牙,也能坚持的天长日久,能把人的骨头都给磨干净了。   元泓一把把她扣在怀里,任凭她挣扎,他也将她压的死死的,不让她离开半分。   “夭夭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吗?”元泓贴进了她的耳朵,低低问道。   说话间,从唇齿里喷涌而出的热气,吹拂在耳朵上,让她忍不住牙齿打架。   他这是在逼她。   这招数玲珑清楚,她原本来,就是想要道歉。毕竟白日里被母亲那么一说,要说没有触动,根本不可能。但见他那作态,脾气一上来,原本的打算,也一并被打消了。   她不说话,元泓等了好会,都没有听到她说话。   有了昨日的那一场,下人们见到他们单独相处,就战战兢兢,现在早就退开了。偌大的地方,就剩下他们两个。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热了,长廊下种植着花草,入夜之后,蛰伏在里头的虫蟊就开始高高低低的叫了起来,为夜色里添了几分热闹。   这点热闹,到了两人中间越发显得静谧。   元泓低头下来,似乎在耐心的等她回答,玲珑知道他想要什么,偏偏就是咬紧了牙,不给他一句。   抱住她腰的那只手,在她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拍着,像是在抚慰,也像是在催促。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星子布满天空。虫蟊叫了一波又一波。   他的耐性似乎真的已经告罄,剑眉微扬,“夭夭对我,当真没有一句话说?”   玲珑憋着一口气,就是不肯说话。   她只听到他在她耳边重重吸了一口气,而后瞬间天地旋转,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被打横抱起来。   “你干甚么!”玲珑惊道。   可是元泓没有答她,直接抱着人入了书房。玲珑来他书房很少,她就算是结婚了,也觉得两人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不然日日夜夜腻在一起,迟早有一点,都要腻了。   所以元泓的书房,她不怎么回来。   书房内三面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卷。里面是专门供人休息的卧榻。玲珑被丢了上去,才来得及翻身过来,就被元泓摁住手腕,结结实实摁在床榻上。   “夭夭知道我自幼没了生母,家中后母作恶,生父也护不住我。”元泓将她两只皓白的腕子摁在她的头两侧。   “我有父亲和没有父亲没有任何区别。外祖父疼爱我,可是到底不一样,贺若家有贺若家的子孙,就算再疼我,我留在贺若家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不一样。”   “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又完完全全是我的家人。”他说着俯身下来,眼眸里已有痛意。   这世上,只有权力和她,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不会有人和他分享,也不会担心有哪一日,就变成别人共有的了。   他爱她,珍惜她,恨不得事事都顺着她。唯恐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半点的不顺g快。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把和离两个字轻轻松松说出口。   他真是太骄纵她,太宽容她了。   “为甚么要说那种话?”   玲珑此刻被压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上男人眼睛血红,话语逼人,玲珑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被吃到肚子里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心里一慌,也顾不上之前的脾气了。她有些怕了,这样的元泓她没见过,他就算生气,也是很内敛,甚至说话的力道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哪里像这样怒气翻涌。   那话不过就是一说,就和平常女人发脾气一样,只不过发发牢骚,想要撒娇而已。   元泓伸手捂住她的脸,他手掌上有长年累月练武留下来的老茧,摩挲在肌肤上,有些刺痛。   这次的缠绵畅快而激烈。玲珑被整个人翻了过来,两手抓住软枕。这种姿态真是说不尽的羞耻,她感觉到后面的人除去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之外,再也没有贴近的地方。她紧紧抓住手里的枕头,感觉自己就是水里的浮木,茫然无措,浮浮沉沉,却没有半点可依靠的地方。   背后的攻伐越发凶狠,体内汹涌猛动,和那些动作一块全都把她推上浪头。   元泓罕见的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姿态,看着她在下面泣不成声,溃不成军,钗脱鬓散,最后成了一潭春水。   除去她身子带给他的美妙情欲,他更有将她整个人都全部征服,收纳于怀中的诡异快感。   那种感觉太过诡异也太过凶猛,翻涌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瞬间湮灭了所有的理智。   这一场缠绵激烈而满足,玲珑最后只有任由他摆弄的份,不知道多久终于被放过。她躺在床上,感觉到有人给她擦拭身子。   “那种话不要再说了,和离,你想都别想。若有下次,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甚么来。”迷蒙里,玲珑听到耳边有人道。   她浑身上下没了力气,连翻身都困难。听完那话之后,她直接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睡了一觉,浑身上下还是和碾过似得。经历过昨夜,她才知道元泓竟然还能那般狂野,以往的那几次,简直算的上斯文。   但是狂野也有狂野的好处,她也就是开始被吓到了,可是到了后面感觉一上来,她就是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芍药在外面守着,听到里头的声响就进来。见着玲珑半撑在床上,吓得也顾不得那些规矩了,急急过来,扶着人坐好。   芍药在她背后塞了一个隐囊。   被折腾的狠了,腰酸腿软,浑身上下软绵绵的,真的半点力气都没有,靠着隐囊,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乏力。   “九娘子和郎君和好了吧?”芍药问。   玲珑有气无力的看她一眼,只见着芍药偷笑,“我都这样了,你还笑!”   说着她就要喝水。嗓子眼里干渴的能起火。芍药离开端来温水,让她喝下去。   喝了水,玲珑才好点。   芍药是一大早才过来的,两夫妻有话,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其他人都最好不要在场。芍药带着人跑远了,果然玲珑夜里就留在了书房,她过来的时候,正好在外面碰到出来的元泓,满面春风,眉梢带笑。   看这个样子,芍药就知道小夫妻两个肯定是和好了。   “奴婢听有人说,叫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九娘子能和郎君睡到一块去,那就没有甚么大事。”芍药挤眉弄眼的,看的玲珑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   她才一动,腰那里就酸了起来。   芍药过来给她揉揉,“这一时半会的,恐怕是好不了,要不然先别回去,就在郎君书房这里住着。住几天再回去。”   “谁要住在他这里了。”玲珑想去昨夜的一番慌乱和旖旎的景象,就忍不住脸发烫。不过烫归烫,她还蛮喜欢的。   芍药知道她口是心非,“昨天那些宫人,今天都不见了。”   玲珑看过去,“不见了?”   那些宫人被送来的时候,她只顾着追打元泓去了,第二天又忙着和元泓生气,她还没腾出手要对那些宫人如何呢。   “奴婢听人说,郎君把那些宫人都带走了。”芍药说着思量了下,“可能还回宫里了吧。”   要是旁人送的,恐怕根本到不了九娘子的面前。芍药也弄不清楚那些上位者到底在想什么,夫妻好好过日子,公婆都没说什么,怎么外人倒是唯恐天下不乱,还塞人近来。   “九娘子看,郎君心里都是你九娘子的。哪里还有别人半个影子,奴婢听说,不少人家里,就算是主母看的严,照样能偷腥。这送上门的,郎君都不要,可见在郎君心里,就九娘子一个。”   芍药嘴上抹了蜜,说的玲珑高高兴兴。   元泓已经做足姿态,她自然也不能和昨日一样了。元泓回来的时候,玲珑特意亲自去接他,元泓侧首看了一眼她的腰,“今日还好?”   玲珑被他那么一看,下意识的就去扶腰,手掌碰到腰上,就下意识的吸了口气。其实不疼,就是酸,不碰还好,一碰上去,就老大不舒服。   元泓扶住她,面上稍微有些愧疚,“昨夜对不住。”   玲珑也不说话了,他扶着她进去,“其实夭夭不出来,我也会到夭夭面前。”   玲珑看了他好会,“那些宫人呢?”   元泓有些意外,“都被我带回宫里了,我和陛下说了,家里实在没有地方,安置不下这些宫人,多谢陛下美意了。”   说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背后,不轻不重的揉着,缓解她的不适。玲珑眯眼起来,享受他的体贴,“陛下难道还没说些其他的?”   自然是说了其他的,元泓想起皇帝不悦的那张脸,质问他别邸里那么大的地方,哪里放不下这些人,又说该别是家有悍妇,所以才至于如此。   皇帝性格霸道,但朝堂上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他见元泓不要,不能强塞,送美人这种事,人送过去,至于如何,全都看臣子自己。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强摁着人去和美人如何的道理。   元泓那时见皇帝面色不佳,干脆好心提议家里的弟弟娶妻一段时日了,新妇的肚子也还没有消息,还请皇帝赏赐几名婢女过去,好让嫡子多多为爷娘诞下子嗣。   皇帝听了他的话,或许是要找回一点颜面来,还真的赏赐下去了。   宗室们娶妻,都是娶的权贵之女。这些贵女们脾气暴躁,好妒上下成风。已经有宗室向皇帝上书,说是如今女德不正,妇人好妒成风,还请下诏整治。那些贵妇背后都是势力错综复杂的家族,动了她们,谁知道那些家族会如何不满。   动不了,只能从别处恶心她们了。   皇帝还特意令人选了格外年轻貌美,有所谓善于生养的宫人过去。   至于现在王府里是如何鸡飞狗跳,元泓是不想去关心了。   “以后不要说那种话了。”元泓开口,“夭夭明知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在身边,还说那些没轻重的话。”   玲珑想起昨夜的那一顿狂风暴雨,娇宠出来的脾气又有了抬头模样,但抬头就看到他的面容,她又忍不住心软,只能在他脸颊上讨好的亲了下,“好了,是我不对,被那些宫人给气糊涂了。不要生气。”   元泓握住她的手,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那目光专注,看得玲珑坐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收了脸上的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那些话到底有哪句话不对了,“夫君,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夭夭要和我过一辈子么?”元泓问。   玲珑有些莫名其妙,但此刻还是顺着他的心意点了点头。   “真心?”   玲珑不知元泓到底怎么了,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追着她要承诺。玲珑也干脆好心的全照着他的心意去答,“真心。”   说着,她懒洋洋的往一旁的隐囊上歪躺着,“其实仔细现象,嫁给你还是很好的嘛。容貌身段,就算是放眼整个洛阳也是数一数二。不过容貌这个,初看还行,但是天长地久,不管我也好,还是你,都觉得看腻了。”   元泓眉梢挑了挑,颇有些意外,眼眸里闪过那么些许阴鸷。   “不过脸看腻了,发现你对我很不错。”玲珑接着道,“我脾气不好,知道世上能忍受我的男子也没有几人。算到现在也只有你能包容下我的性子。”   她撑着下巴,“若不是一辈子,恐怕只有爷娘和兄长能这么包容我了。”   “旁人不一定能容的下我这性子,父母生我养我,总不能还让爷娘半辈子都为我操心,至于兄长,兄长自己有妻儿,不管如何里头的界限是要有的。不然那就是惹人讨厌了。”   她每说一句,元泓的脸色就好了一分。   “没想到夭夭竟然这么会为人着想。爷娘兄长不敢烦劳,所以就全靠我了?”   玲珑点点头,她立刻攀了上来,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就是不知夫君愿不愿意啊?”   玲珑说着,又该换了称呼,“泓郎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玲珑说着,把裙裾下的脚全都伸入他的下裳里,和他的腿缠在一块。撒娇的厉害。   元泓眼眸里,水光浮动,玲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了。都已经这么久了,没到老夫老妻的份上,但和新婚也没什么关系了。   但他眉眼微动间,总是有不一样的艳色。他这个人还有不少地方等着她去探索挖掘。   她扬起头来,挺翘的鼻子轻轻蹭在他的脸,这份亲昵简直比在床榻纠缠更有几分绮丽。   元泓伸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北面六镇有异动,消息传过来,皇帝坐不住了。六镇是朝廷开国之初,布在北面抵御蠕蠕的重镇。因为时刻要准备着打仗,所以六镇也是拥兵甚多。   早年的时候,朝廷对这些武人还行。但是实行汉化之后,武将们的地位大不如前,朝廷上下贪墨成风。甚至军饷都被贪了去,导致不能按时发放。   若是有大战事,靠着征战中所得,勉强也能过的去。但北面的蠕蠕,早在二三十年前,就被魏帝亲自带领大军打得溃不成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蠕蠕不犯边,六镇并没有大的战事,军饷不发,有没有战事,断了进项。这些世代镇守在六镇的军户们没有钱粮拿来养妻儿,还得处处看人眼色,十几年积压下来,爆发让人心惊肉跳。   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挑了几个官员的错,就连惩罚都要比平常要重许多。   皇帝点了元泓带兵出征平叛,朝廷的命令,再加上军情紧急,没有给人半点准备的时候,一两日之后就立即出发,若是有半点迟疑,就要被问罪。   元泓出了宫门,一面叫人回别邸让玲珑给他整理形状,一面去贺若家和平原王府。   出门一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自然是要探望长辈。   贺若仪对此早已经习惯,他年轻的时候,和六镇的镇将来往密切,后来跟着先帝到洛阳,也没断了和那些人的往来,交代了他一些镇将们的事,便让他去平原王府那里。   平原王对此很是欣慰。男儿就应当建功立业,安稳太久,人可是会废了的。   平原王看不惯那些吟诗作赋的宗室子弟,自然不希望自家长子也成那样。他叮嘱了一番,留元泓下来用饭。   元泓从平原王书房出来,才出了院子,就一头撞上元洵。   “兄长当真机关算尽。”元洵见到元泓,并没有好脸色。   见到两兄弟之间的不对劲,两人身后的随从立刻退下,让两人单独说话。   元泓没有搭理他,直接绕过他,元洵见状侧身挡住,“兄长难道是,做了还怕承认么?”   元泓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甚么意思?”   元洵嗤笑,“兄长真是好手段,竟然撺掇陛下赐宫女。”   这几日穆氏为了那几个宫女,和他吵闹不休。穆氏出身高门,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等气,闹起来连徐妃都不得安宁。平原王根本不管这种女人嫉妒的事,自己躲到外面,不插手儿子儿媳之间。   到了现在元洵焦头烂额,穆家是他的外家,也是他的依靠。岳父那边已经要准备劝说平原王立世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出了这么一桩。若不是他问了皇帝身边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一切竟然是出自元泓的手笔。   “说完了?”元泓问。   元洵抿唇不语。   元泓见他说完了,直接绕过他,元洵一把抓住他,“说清楚,”   元洵怒极而笑,“我知道兄长是气当年的事,不过可惜了,那道旨意是先帝所下,阿爷再不喜阿娘,也只能留阿娘下来,阿兄和东郡王机关算尽,也只能是个庶长子。”   他把庶长子咬重了音。   元泓神色淡淡,“你觉得,我需要嫡子的身份么?”   元洵脸色的笑淡去。   “像你这种废物,才沦落到,需要论自己从哪个女人肚皮里出来的地步。徐氏的那股狠毒劲,你怎么没有学到几分?”   “你!”元洵怒了,就要揪住他。   结果一把被元泓握住手,他的力气极大,脸上毫无半点表情。   “不要生气,因为你会发现,后面让你无力的事,太多了。”说着,他松开元洵的手,“过几日,元彩月就回来了。”   元泓面上的笑已经有几分诡异,“说不定王妃和你都能高兴点。”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鬼畜起来,会好好教你们什么叫做鬼畜 第75章 相护   元泓将元彩月送回王府。   徐妃听说元彩月被送回来, 立刻兴高采烈去探望。这个女儿上回闯祸不小, 竟然对长嫂下药,哪怕没有伤及性命,只是醒酒的催吐药,但也犯了大忌。差点把一条小命都给丢掉, 幸好后面平原王到底还是看在父女之情上, 只是把人给挪出去。   至于挪到哪里去,徐妃和元洵两个也没打听到,后来又忙着和穆氏娘家走动,好让岳家出手帮忙,把这事给放下了。   徐妃原本还想劝玲珑给女儿说情, 只是玲珑轻易不在她面前出现, 又时不时的跑到贺若家,说是要去给外家尽孝。又有元泓盯着, 想要见她, 都找不着借口, 更别提让她说那件事了。   幸好现在人已经回来。也免去她许多麻烦。   徐妃和元洵两个, 兴高采烈带人过去探望。才到了门口, 就见着满院子的生面孔。   元彩月院子内的人, 包括带元彩月养大的乳母全都仗杀,一个不留。   徐妃见有人守在门口,知道那是平原王派来的人。她放慢了步子, 缓缓走过去, “小娘子今日如何。”   “六娘子今日精神尚可。”说着, 侍女垂头把门推开。   徐妃满意的颔首,扶着元洵的手进去,可她到了内室,见到女儿的人的时候。嘴角那一抹笑,立刻就挂不住了。   只见元彩月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鬼。   “彩月?”徐妃见状惊讶道。   元彩月听到徐妃的声音,整个人都转过来。徐妃方才只是看到她的侧面而已,当她看到女儿整个样子,立刻吓晕了过去。   元彩月整整两个来月不见天日,屋子四周全都是被蒙上了黑布,四周没有半点声响,除去一点照明的油灯之外,没有任何和她作伴。   任凭她大喊大叫,疯狂砸门,都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元彩月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她曾经想过要自尽,可是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是固定好的。就连用膳用的碗箸,全是木头所制,用完之后,立刻有人收走。   她此刻骨瘦如柴,皮紧紧的包裹着骨头,一颗头上,只有那头长发乱蓬蓬的披在身后,脸颊完全凹陷了进去,就剩下两只眼珠在眼眶里间或一动,证明还是个活人。   元彩月见到徐妃,先是一愣,而后就要跑过来。徐妃大叫一声,直接一头晕在了元洵的怀里。   元洵望着妹妹,险些没接住母亲。   他见元彩月还要靠近,大喝道,“你别过来!”   元彩月闻言,原本就错乱的脑中越发不知所措起来,她被关了那么久,已经有些不太认人了。见着徐妃和兄长如此反应,她尖叫冲到外面去,被守在外面的侍女拦下。   之前外面的那些侍女,看着不显山漏水,当元彩月夺门而出,立刻伸手就把她给摁回去。   元洵看着那些侍女驾轻就熟的将人扶到床上,伸手把安神汤喂了下去。安神汤下肚,不一会儿,原本癫狂无状的人,就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徐妃这时候,在元洵的怀里幽幽转醒,她睁开眼就握住元洵的手,“走。”   元洵嘴唇动了下,不知要说什么,最后点了点头。   徐妃头疼欲裂,她就知道元泓没有安好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从平原王手里把女儿救下来。   “阿娘。”元洵看着徐妃头疼的模样,迟疑一二开口,“六娘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到时候儿去请来名医,精心调养,到时候一定会好的。”   徐妃扶着头,“你妹妹这样,倒还不如死了的好。”   元洵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徐妃此生最重脸面,当年遭受由正妃贬为侧室的压迫的王妃,不止她一个。那些王妃出身汉人世家,不是想着从长计议,就是忍气吞声。只有她在被贺若氏夺了几次脸面之后,直接出手反击。   哪怕到现在,没了实在的,也要维持王妃的体面。   王女们以后若是经过朝廷册封,是可以封公主的。就算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册封,也要跟着她到处在京城权贵之家里走动。这些日子,对外说是人病了。可她可没想女儿真的犯了疯病。   若是被人知道了,一张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么一想,还真不如当初直接死了的好。   元洵见徐妃眼底的厌恶和冰冷,收了收心神,“六娘的病应当还没到那个程度,儿去令人把这方面的名医请过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徐妃点了点头,“等你妹妹病好,记得把人给处置了。若是叫外人知道她得过失心疯,恐怕你我脸面都要丢光了。”   元洵领命。   元洵一面令人去请名医,自己坐在房里越想越怒。穆氏这几日回娘家去了,因为那几个宫人,穆氏发了大火,和他争吵不休。甚至逼着他去亲手杀了那几个宫人。   皇帝赐下的宫女,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杀就杀。他按捺不住脾气和穆氏大吵一架,穆氏怒而回了娘家,穆家原本已经找平原王,商量立世子一事,穆氏一回去,岳家也就干脆把这事给断了。   里里外外,元洵仔细算来,全都是元泓所为。   他心里怒气难当,直接起身就去了别邸。   玲珑今日一大早送走了元泓,临走的时候元泓和她叮嘱了一番,他不是第一次出征,但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堆话,除去让她得了空闲,可以多去贺若家走动,说的最多的就是让她照顾好自己。   玲珑只觉得元泓大惊小怪,她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多,但就是知道爱自己。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舒服。   这个根本就不用元泓去叮嘱,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料理的好好的,保证元泓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白又苗条的她。   玲珑把新到的荔枝端上来。这东西金贵的要命,几乎等同等量的金子,还得需人马不停蹄送来。   玲珑看了一眼,颇有些惊讶,“这个怎么有?”   “郎君之前就吩咐人准备的。”芍药答道。   荔枝此刻只有岭南一带才有出产,荔枝娇贵的很,荔枝一日色变,二日味变,三日色味皆变。所以要运输过来,先用冰块严严实实全部压住,然后快马加鞭送来。可谓是劳民伤财。   玲珑好这一口,但还很知道节制,平常吃吃荔枝干过个嘴瘾也就过去了。   “他之前就令人准备好了?”玲珑坐起来。   芍药跪在一旁,替玲珑把外面的那一层荔枝壳剥掉。   “听说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九娘子若是再不吃,就真的要丢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送过来,保存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不吃,明天就可能真的坏了。   玲珑把荔枝放在口里,一口咬下去,晶莹如玉的果肉就冒出汁水出来。   荔枝端上来之前,都拿冰块镇着,入口的时候,还凉的很。   她享受荔枝的清凉甘甜,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元洵来了,而且气势汹汹,恐怕来者不善。   玲珑道了一声败兴,把手里的荔枝丢到一边。   见到元洵的时候,元洵果然没有给她半分好脸,玲珑上来,也不搭理他,直接坐在坐床上,闭目养神。   元洵沉不住气,等了些许时候,也没有听到玲珑出声半点。   “镇南将军真是好大的本事!”元洵怒视玲珑,“竟然把亲妹给折磨成那样!”   玲珑微微蹙眉,缓了一息才明白怎么回事。元泓离去之前,和她提了一点此事,但也仅仅只是说元彩月不太好而已。至于如何不好,元泓没说,她也没问。   “这东西能乱吃,话不可乱说。”玲珑摇着手里的团扇,笑得得体,“六娘不是一直在王府里养病么?”   元洵被玲珑这句话,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当时的确是和外面这么说的。玲珑一提,他无话可说。   “那话不过是骗骗外人,其中如何,阿嫂难道也不知道?”元洵自顾自的说下去,“六娘年少,长兄为了给长嫂出气,未免下手也太过狠绝,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玲珑把手里的团扇一丢,纤纤细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她果然是和徐妃一系八字犯冲。光是说话就头疼犯恶心。   “不过是小错而已,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小错?”玲珑斜睨过去,“在王府之中,竟然在长嫂饮食中下药,还算得上是小事,照着小叔的意思,是非得把人给毒死了,才算不是大错?”   “庖厨重地,她却是看谁不顺眼,就对谁下手。难道小叔是真觉得,阿公对她所作所为当真一点不满也无?”   玲珑见他还要开口,抢在之前截断他,“与其小叔在我这里发牢骚,不如去阿公那里,尽管说夫君如何不将手足情谊放在心上,对亲妹下如此重手。”   元洵冷笑,“你们夫妻两个能依靠的,也不过是阿爷罢了!”   “若是没有阿爷的偏心,你们以为你们夫妻二人算甚么?”   玲珑当着元洵,毫不遮掩的翻了个白眼,“我记得府里进了几许薄荷叶,待会小叔记得带回去。”   元洵不知玲珑此举到底要干什么,玲珑对着元洵,笑眯眯答道,“此物有香味,可去口气。”   元洵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小叔若是有本事,也不会跑到我这儿,和我说这些。”玲珑撕人脸皮,从来不忌讳什么,动手起来,简直要人的命。   元洵没有料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你”了好几声,说不出半句话。   玲珑手臂直接压在凭几上,好整以暇的看他的模样,“小叔,这做人可是要脸的。总不能只许你们害人,不许别人报复。再说了,阿公可是亲自说了,前段日子,六娘病了,一直在王府里养病,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么可能是被夫君给折磨成那样了。”   一张美人面,樱桃小嘴和刀子似的,“没有真凭实据,红唇白牙的。一旦传出去,小心被有心人说成你对长兄心怀不满,所以拿着亲妹妹构陷长兄。到时候你的世子之位,甚么时候拿到手,还真不好说。”   元洵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指着玲珑,玲珑笑笑,她慢腾腾的起身,“送客。”   元洵前脚刚出去,玲珑就让人在他背后洒水扫地熏香。   那姿态看的元洵怒目圆睁,却有无可奈何。   芍药瞧着元洵怒气冲冲离开,颇为有些担忧,“九娘子何必?”   “何必?”玲珑从侍女手里拿过一把新团扇,团扇崭新,上面还熏了新调配的香,“他都欺负我男人,欺负我脑袋上了,我要是还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到时候恐怕觉得我们夫妻两个更好欺负!”   说着,玲珑转身就往书房过去,吩咐人伺候笔墨。   “九娘子,这是?”芍药只是觉得到底是亲戚,玲珑的做法,实在是不留颜面,见玲珑急匆匆往书房过去,立马也跟在她身边。   “自然是写信告诉他知道啊。”玲珑想到这里,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不少,“我做了这么大的事,不能就我一个人知道。”   “当然是快些写信告诉他,告诉他我又护了他一次,狠狠保护了他的面子。到时候他就又爱我一份了。”   感情这回事,男女都得投身其中,那才有意思。不然只有一个人一头热,长久不了。到时候不是其中一个人心冷离开,就是被逼的发疯。   有来有往,那才能长久。这里头的道理,恐怕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   她的家书有专人送过去,半个月之后到了元泓的案头。元泓一身戎装,看着手里的书信,言笑晏晏。   还没到前线,而且今日要议的也差不多都商量完了,下面的裨将见元泓笑的发甜,心里齐齐一紧。   众将绝大多数是元泓一手提拔上来的,知道这位容貌甚好,却有雷霆手段。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治下。他们见到他最多的,都是沉思又或者下军令,今日才见着他除去这两者之外的面孔。   真真是春暖花开。   “将军,可是京城里有甚么好消息?”   “嗯,我家娘子来信说,她在外面护住了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接话,还没等他们想出话来,又听元泓道,“你们若是羡慕,那是羡慕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外面旅游,回家已经晚了,今天只有这么点…… 第76章 暗潮   “你们羡慕, 是羡慕不来的。”   两边的将领全都傻了眼, 只见上首那位面如冠玉的主将,斯条慢理的把那封家书给折了几折,收入怀中。   他这姿态自然是叫他们好生眼热,羡慕自然是羡慕的, 谁不知道太原公的夫人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见过太原公夫人的人说,这太原公夫人才是京城里第一美人,至于陛下的那些后宫,不管是以美貌出名的于皇后,还是别的莺莺燕燕, 都不及她半分。   这下可叫人眼红了。这男子看见貌美女子, 就和饿狼见了鲜肉似得,没有能力去抢的, 闻着肉的香气只能作罢, 有能力的, 总想要去撩拨一下, 甚至真的动手的。   奈何太原公走到现在, 就不是那种没有能力保护妻子的。所以一众人只能看着他娇妻在怀, 干坐着羡慕。   现在他竟然还把家书给放在面上说了,这下他们都知道他又一个貌美又护夫的娇妻了。   还真……他娘的羡慕。   元泓看到下面的将领们脸色变来变去,颇为精彩。心中得意。   夭夭是他收藏在怀里的一块珍宝, 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尖上, 精心呵护, 但凡是她所思所想,他都会替她办到,唯恐她有半分的不舒畅。岳母说妻子性情和出嫁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区别的时候,他心底雀跃无比。   她这般性子,他觉得最好。小妻子的这个性子,其实都是家里人宠出来的,若是要改,只有受到了逼迫,不得不对改而已。他哪里舍得她受半分这种苦楚。   他离开的时候,就料到徐妃和元洵会有这么一出,早就部署好。谁知道小妻子竟然挺身而出,把元洵说的哑口无言。   他以前只想过他来保护她,从来没想过要她为自己做些什么,现在对他来说,真的是意外。而且这意外感觉出奇的好。   他让左右下去,摊开了纸墨,持笔起来,却不知道要写什么,千言万语,到了要写出来,真的一句也写不出了。   他迟疑了下,手掌一抖,笔尖落下一滴墨水,在黄麻纸上迅速洇染。   元泓放下笔,将手里的纸张裁剪下来,折叠封好,令人送回洛阳。   玲珑仰首翘盼的书信终于来了,打开一看,见着里头只有一滴墨水。芍药在一旁伺候玲珑喝水,见到玲珑手里的这封回信,忍不住咦了两声,“郎君怎么不给九娘子写几句话?”   玲珑斯条慢理的把手里的信纸收起来,“他这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说甚么而已。”   “这九娘子都能猜出来?”芍药吃惊道。   这纸上除了一个墨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芍药是不知道自家九娘子是怎么猜出来的。   玲珑靠在榻上,扬了扬手,“他心里想甚么,现在我都能知道。”   芍药笑了,她把菊花茶又给玲珑满上,天气越发热了,别邸里经常准备着菊花茶,好下火。   玲珑把元泓寄来的家书收好,又躺了回去,“东西送过去了?”   玲珑是后来知道元彩月如何的,元泓和她说,他已经给了元彩月一顿苦头,至于是什么苦头,人又成了什么样。元泓没说,她自然就没问。   若不是元洵气势汹汹过来质问,她都不知道元彩月成了半个疯子。   愧疚是没有的,反正她被元彩月下的催吐药,弄得一晚上都不不安宁。现在元彩月成了那样,算是两边扯平,谁也不欠谁的。   玲珑派人送了点补品去王府,说是让这位小姑子养病。其实送过去的补品没有一个是对症的,吃下去还会白白长肥肉。但玲珑才不管这些,她只是为了维持面上的客气。   “送过去了。”芍药迟疑了下,又回话道,“听说府上四郎君前一日坠马。”   “坠马?”玲珑笑了,“死了?”   坠马不是小事,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容易就脊椎骨折,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等于等死。   芍药摇头,“还好,听说是马突然发了疯,撩蹄子,两边的随从都在呢。有人接着。所以只是腿骨断了,性命都是没有大碍。”   玲珑咦了一声,听着里头全都是遗憾,似乎是嫌弃这里头的伤势还不够重。   “没死可惜了。”玲珑撇撇嘴,话语更是和刀子似的,不过捅的是别人。   芍药不说话。不过那位竟然只是断了条腿,而不是没了条命,心里多少有些可惜。少要是见着那位如何气势汹汹过来质问的。却全然忘了自己那个妹妹之前干过什么好事。   只知道自己受过的苦,却看不到他们自己对别人做了什么。   这种兄妹,在芍药看来,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死了,那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送一副拐杖过去?”玲珑道。   芍药听到玲珑这话,差点没把口水呛到喉咙里,“九娘子,这……有些太不妥当了吧?”   “送这个,不是指着人鼻子骂么?”芍药见玲珑不以为然,“现在郎君还没有当家做主。这样不太好,会给郎君惹麻烦的。”   玲珑点头,原本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收了点。   “既然如此,那就令人送点长骨头的药材过去。”玲珑想了想,“那就是虎骨酒!”   芍药已经无话可说,玲珑话里话外,几乎就是不想让元洵好过,哪怕元洵受伤了,躺在床上,她也要抓住一切机会,给人恶心受。   芍药是不能由着玲珑这么胡来的。劝说了好一顿,玲珑听了那么一顿劝,也没真的令人送拐杖和虎骨过去。而是随意令人选了些不用入口的,明面上也挑不出错的东西,款款上了王府的门。   徐妃看着玲珑的脸,险些咬碎银牙,元洵的那匹马是从小马驹时候就养的马,到了现在早已经通人性,怎么可能毫无征兆的就发疯?   平原王倒是派人去查了,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此事也只能当做偶尔突发的事件处置。   徐妃疑神疑鬼,总觉得里头有元泓的手笔。她到了现在,早已经不敢小看元泓了。自己做的那几样,他不但没有忘记,还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记在心里,只要有合适的时候,就会发作出来,向她讨债。   徐妃亲自出马,拉上元洵一块,到了穆家,指天发誓,把那几个宫女全都发送到偏远的地方,说此生绝不会和那几个宫人相见,这才勉为其难的回来。   还有疯疯癫癫的女儿,平原王根本不管这个。当初他得知女儿竟然胆大包天,给长嫂下了催吐药,差点没要了她的命。现在人没死,只是疯疯癫癫,他也不管。反正他家大业大,女儿疯癫了,他也能拨出专门的庭院来专门关着。   “小叔没事了吧?”玲珑见徐妃脸色不好,徐妃已经过了涂脂抹粉的年纪,再加上这几日儿女一个个接连出事,她彻夜忙碌,肌肤比较之前粗糙了些,吃不住粉,就算上妆了,也不过是白增难看罢了。   徐妃惯会忍耐,也看得清楚形势,现在形势比人强。元泓手里有权,不管是在平原王眼里,还是在朝堂上,都比他们母子两个有优势的多。   “他啊,骑马的时候毛毛躁躁,不小心掉了下来,也亏得没有甚么事,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四个月是要在床上躺着了。”   玲珑听得津津有味,听徐妃亲口说元洵摔断了腿,简直想要开怀大笑。她在人前装的很好,只有在元泓和父母亲人面前,才那么没大没小。   她顿时跟着徐妃一块流了泪。   玲珑还去看了元彩月,元彩月现在基本上已经和废人没有区别,请来的名医有几分本事,针药齐下,倒是把她的神智给拉回来几分。但是不是就狂躁,打坏东西,碎片不小心伤了自己,只好日日夜夜的灌安神汤。   没日没夜的睡觉,东西又没少吃,玲珑去看的时候,元彩月已经胖了一圈。   她看到玲珑,就惊恐起来,整个人抖着就要往被子里躲。   玲珑温言软语的在一旁说了好些话,才慢慢离开。她不知道元泓是怎么折磨她的,但一定没动手,若是动手留下痕迹,元洵才不会冲上门,只是对她说那些话。   不过这才是最好的。   玲珑才到外面,就来了从宫里来的人,来人是高贵人身边的中官,见着玲珑就连连作揖,“奴婢找了夫人好久呢,贵人要见夫人,夫人快些去吧。”   中官从别邸一路找过来,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来了王府。叫侍女扶起玲珑就走。   徐妃听着侍女的回报,“真是小看了她,扶持高贵人上位,到时候在宫里也有了靠山。”她冷笑连连,“恐怕到时候,这靠山也靠不住。”   玲珑到了高贵人寝殿的时候,只见到高贵人面色发白,她见状瞬间心里就猜到了什么,“贵人。”   “夫人。”高贵人现在是六神无主。她已经两三个月月事不准了,请了医官,说是有孕。消息一传出去,皇帝大喜,高家女眷们入宫送了不少滋补圣品过来。甚至和她势同水火的于皇后,也送来了东西。   玲珑让高贵人屏退左右,“多久了?”   “两个月了。”高贵人伸手捂住肚子,没有半点要为人母的欣喜,满眼里都是恐惧,“要是个皇子,那该怎么办!”   说着她又想到了宫里那些嫔妃们私底下的避孕堕胎之法。有立子杀母的祖制在,在皇长子降生之前,谁也不敢生育。她之前也用那些法子避孕,谁知道最后还是出了纰漏。   高家只想有一个有高家血统的皇子,她的死活完全不管。她发现自己能商量的,只有玲珑。   “不如我趁着月份还小,摔一跤……”   玲珑摇摇头,“别做傻事。”她伸手摸了摸高贵人的头发。   高贵人体态修长,容貌秀美,眉宇里带了几分妩媚。兰陵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哪怕不是和玲珑这样,妩媚逼人,也是流水隽永,惹人怜爱的样子。   只是人被逼急了,在公主府里学得那些心机,这个时候完全一概不管用,只是惊慌失措的问她要法子。   “陛下御极十年,后宫一无所出,皇后所出的皇子也夭折了。”玲珑握住她的手,“你应当知道,陛下现在多想要一个皇子,他派了那么多人过来,一是为了照料你,二是为了防止你犯傻。”   “你要是真的把他的皇子给摔掉了,恐怕他就能让你一家老小全都偿命。”   高贵人也是有父母兄妹的,听到她这话,趴在她肩膀上,“这怎么办……”   玲珑拍着她的肩膀,她垂首下来,“现在应当还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要是肚子里怀着的那个是公主……”   高贵人死水一样的眼里动了动,“要是公主,那就没这么多事了。”等到有了别的替死鬼生了皇长子,她就可以再生个亲王,到时候儿女双全,什么都有了。   “可要是……”   玲珑看了一眼外面,见着蒙在窗棂上的麻布外,似乎有人影浮动。她立刻压低了声音,“若是公主,你一摔摔掉了,有多可惜不知道?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是皇子,为何不能从陛下手里争得一条命来?”   玲珑抿了抿唇,“先帝的时候,皇长子生母是他第一个女人,当时文明太后要赐死她的时候,先帝亲自为之求情。陛下自己年少丧母,知道宫里没了母亲的皇子的苦楚。你大可利用这点未雨绸缪。难道你还真的想要白白辛苦一场,把生下来的儿子便宜了于皇后?”   高贵人原本想要求玲珑给她带个堕胎药,又或者两人一起想办法装作一场意外,摔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反正前三月的孩子坐胎不稳,只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就没了。但是皇帝对她肚子里这个的重视,也人人可见。   “可若是输了……”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都这样,后宫如此,朝堂上也是一样。”玲珑握住她的手,“你我现在就是一体,你若是不好,于皇后也一定不放过我。”   高贵人垂目下来,握紧她的手,“我听你的。”   高贵人原本为了怀孕的事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玲珑来了这么一趟,倒是让她好了不少,至少能好好吃东西了。   这么一来,倒是让高贵人宫殿上下松了一口气。   皇帝将近三十,却膝下空空,魏国帝王天寿不永,多是三四十来岁,就因为各种原因驾崩的。   先祖如此,皇帝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长寿。没有皇子,他就只能从宗室子弟里过继一个,而且弄不好朝堂好会因为此事有动荡。所以高贵人有孕的消息传来,他就立即派人过来照看她,奈何高贵人心里有事,食不下咽。   知道玲珑来了之后,高贵人肯好好进食,皇帝大悦,赏赐了玲珑不少东西。   那些东西转头就被玲珑给拿去折成各种锦缎。还有些不方便折出来的,她就拿去和其他要员女眷走动。   这里头的方寸必须要拿捏的好,幸好女眷们之间的走动,并不和男人那样,引人注目。她一张嘴,能说出个花来,而且她是已经出嫁,不和她们还有她们女儿抢夫君,那些妇人又见元泓近来炙手可热,自然是和她诸多笑脸。   和女眷们来往,最后谋算的还是后面的男人。只不过要动作更轻,而且要做的让人看不出来。   玲珑坐在马车里,都觉得这一切头疼的厉害。心下觉得,元泓辛亏是娶了她,要是别的女人,胆子小点的,恐怕都要坏了事。   不过此事仔细想想也很刺激,但刺激归刺激,她还是得小心行事,毕竟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盯着他,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   玲珑想起宫里的高贵人,兰陵知道高贵人有孕之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送进宫的美人了,这段时日忙着。兰陵孝期早已经过了,不愿意嫁到于家,干脆带着那些莺莺燕燕的美少年在长公主仪仗后,前呼后拥的样子,闹腾的全洛阳都沸沸扬扬。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尤其还是这种香艳传闻,前段时间洛阳大街小巷说的都是兰陵的那些貌美少年们。   贵妇们绝大多数任性,瑶光寺里那些就是明证,但和兰陵这样,还是第一个。于皇后的弟弟见到这么多的绿帽等着自己收拾,进宫和于皇后哭诉了一场。   这下,婚事是搁置下。而兰陵和皇后之间,自然是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许多事一齐涌向心头,玲珑趴在隐囊上,莫名有些想他了,这些事她暂时都还能应付的过来,但就是想要见他一面,往他怀里一窝,撒个娇什么的,不管什么头痛事,就都没了。   元泓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杀意。他走在前面,后面的人看着胆战心惊。   元泓一个旋身,坐在胡床上,“之前朝廷下发的粮食,到底哪里去了!”   怀荒镇的叛乱竟然来自于镇将于金不发粮廪,镇民食不果腹,原本这些人是拓跋部部民,原本对这些年来身份不断下降不满,再加上不发粮廪,彻底让这些血性之人暴起反抗。   元泓过来接手的时候,方才知道自己被于家送了多大一个烂摊子,这些镇户世代为兵,而且里面多是高车人鲜卑人等各种胡人。为了保持六镇战斗力,六镇一直维持着当年彪悍习性,不但没有收汉化影响,反而还把来到六镇的汉人都给变成鲜卑的样子。   镇压叛乱,从一开始就并不容易。元泓带领朝廷军和怀荒镇起兵的豪强打了几场。镇民们自己就算起兵,也不过是游兵散勇,能有气势的,全都是仰仗当地的豪强。   几场下来,双方各有胜负,元泓干脆亲自去和起兵的豪强相商。   六镇已经有大乱之势,朝廷现在只求能维持平静,当地的豪强,恐怕是没有余力来收拾了。   元泓这几天的仗打得漂亮,等人过去的时候,对方见着竟然是一翩翩美男子,更是惊讶。   相谈了一番,元泓才知道这反叛里头的原因。   “若不是镇将欺人太甚,朝廷又昏妄自大,恐怕也没有今日这幕了。”   元泓看着下面的人,于金已经被带了上来,他险些就被那些怒火滔天的镇兵给杀了。幸好之前听到风声跑了出来。   “朝廷下发的粮廪……哪里去了?”元泓俯身问。   他浑身上下于沙场厮杀中练就的气势,于金抵挡不住,冷汗如下,那些朝廷下发的粮廪早已经被他吞做私有,哪里还有半分?   元泓见他浑身上下抖若筛糠,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没了耐性,其实于金不说,他也知道是什么,不外乎是把那些粮草全给贪墨了。   等着他来收场的,就是一片烂摊子。   于金嘴唇哆嗦,原本想要将朝上那些显赫的亲戚都搬来,奈何元泓看得他浑身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泓起身,脸色冷峻,他自己写了奏疏,连同这么一封奏疏,带上于金的人,一块送到洛阳。   忙完一切,外面走进一个少年,少年眉眼秀丽,身形单薄。见着元泓,眉笑颜开,“姐夫!”   这一次苏昙偷偷的跟着元泓出来,少年心在四方,中书学已经容不下他的雄心壮志了,但是家里有爷娘兄长,外面有阿姐盯着,他是好不容易才跟着元泓出来。   元泓自然是不会让小舅子去做小兵的活计,特意把他放在了身边,和自己的亲兵在一起。既可以跟着他学东西,也不会有太大的性命之忧。   苏昙穿上铠甲,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姐夫,我听说了,你亲自和造反的人谈判,还说成了!”   “这只是其中一步,事情还没完。”   元泓想起于金到洛阳之后的风波,摇了摇头。   于金是于家的人,自然也是于皇后的族亲。他被送回来的时候,颇为不体面,是被塞在破车里回来的。   此举也就比把他直接丢到囚车里好那么一星半点,于夫人见状哪里肯依,直接去见于皇后,要女儿替自家做主。   于皇后亲自去见皇帝,谁知说情没有说成,反而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训斥,往昔的夫妻恩爱,几乎完全不见,换了一张冰冷面孔。   于皇后回到千秋殿,和于夫人两人坐在一起,于夫人听女儿说起皇帝的态度,惊慌失措,“照理说不该这样啊,陛下以前是那么爱重你……”   “是呀,陛下以前是很宠爱我。”于皇后冷笑,“可是自从高兰娘那个贱人入宫之后,我连见陛下一面都不容易,更别提陛下对族叔网开一面了。”   于夫人狠狠道,“都是她们弄出来的!她们这是故意给你添堵啊。”   说着,于夫人越想越气,“不行,总得让她们吃点苦头,不然她们还真当我们好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四天假期就这么结束了…… 第77章 寻求   玲珑回了娘家。   元泓不在, 她一个人在家里颇为无趣, 家务这些,她也管。不过并不是事事躬亲。元泓那个地方,开始是用的平原王的人马,后来元泓渐渐的换成了他自己的人, 玲珑嫁过来之后, 她带来的那些人也填充了进去。   玲珑是不耐烦和那些主母一样,什么都要自己过问。除去财政大权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其他的,玲珑多少下放。让下面的人代劳。所以她回娘家住几天,家里也不会因此翻天。   今日李韶音生孩子, 一大家子坐在堂上, 紧张的等消息。   因为是第一个孙辈,加上女子生孩子, 就是鬼门关门前晃一圈。苏远全家上下很是紧张。玲珑为此忙前忙后, 她走了高贵人的路子, 特意从宫内的医署里调来了最善于妇人科的医官, 另外玲珑将产房内所有人都调换成经验丰富的。   能做的都做完了, 接下来一切都是看天意。   苏茂紧张的额头冒汗, 玲珑陪坐在沈氏身旁,都能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   “阿兄。”玲珑开口,“长嫂这次应当能无事的。”玲珑还想说, 作为丈夫, 在这个时候就还是要冷静下来, 可心里觉得这话多少有些不吉利。   这个时候就是要讨个彩头,丧气话还是少说。   玲珑来的时候,李韶音已经开始阵痛了,她在外面等了一日一夜,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接生婆满脸高兴的跑过来,“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小娘子。恭喜郎主夫人了。”   听到母女平安,全家大喜,苏茂首先忍不住,直接往产房奔去。   玲珑扶着沈氏过去,男子不能入产房,孩子和产妇不能见风,苏茂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和妹妹进去。   产房里现在忙而不乱,里头的人身经百战,办事起来,手脚麻利。   孩子洗干净了拿准备好的被子,仔仔细细包好送过来。   沈氏问了儿媳,听说儿媳一切都好,生完孩子就已经睡下,这才把孙女抱过来。玲珑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直看,刚出生的新生儿,一点点的小脸和老头儿一样皱巴巴的难看。玲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孩子到底像谁多些。   “阿兄玉树临风,阿嫂美貌出众,侄女以后一定也是一个大美人。”玲珑一张嘴,几乎能出蜜。   沈氏被玲珑这话说的发笑,后又摇头,“长得光貌美还是不行,女子在世上,总要格外艰难些,性情才是最重要的。”   玲珑连连道是,苏茂从外面进来,眼巴巴的瞅着沈氏手里的襁褓。沈氏见不过长子那个样子,叫他过来抱抱孩子,苏茂之前倒是和乳母学过怎么抱孩子,但是之前学来还是纸上的东西,真的上手起来,手慌脚乱。   沈氏一看,生怕他把孩子给抱伤了。才出生的孩子骨头软的厉害,卤门都没有合上,要是摔了就完了。   沈氏马上叫乳母抱走去喂奶。   玲珑在一旁见着长兄失魂落魄的,她踩着步子到苏茂身边,“去看过阿嫂没有。”   “还没有,说是男子不能进去。”苏茂叹了口气,他想进产房看看,奈何接生婆还有妻子乳母一股脑的全把他挡在外面。想看也看不到。   “阿嫂现在还在休息,过会等她们收拾好了,阿兄再过去。到时候阿嫂睁开眼,第一眼就见着阿兄,一定会高兴的。”   苏茂得了她这么几句,心底的担忧也稍稍松了些。   家里新添了人口,上下喜气洋洋。沈氏和苏远两个靠在隐囊上,这两天全家都没有松懈过,脑子里头的那根弦紧绷着,到了现在才敢稍稍放下来。   “对了,你阿弟还好吧?”苏远才来得及喝了口水,转头去问玲珑。   苏昙这臭小子胆大包天,竟然偷溜了出去,全家等到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四处搜寻不得,逼得苏远和沈氏连着几天都睡不着觉,还是后来元泓来了书信,说人在他那里,这才算完。   “都好。”玲珑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夫君写给爷娘的。”   苏远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小子没事,还和咱们女婿的亲兵在一块。”   说着,把手里的信递给沈氏,沈氏看完,“等到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出去那么一趟,应该多少也能懂点事。”沈氏说着,把手里的信纸折了两下,她看向玲珑,“我听说,镇南将军竟然自己去和叛乱的豪强谈判,而且竟然说成了。等到他回来,到时候你就要小心点。”   “越是身处高位,就越要小心谨慎,盯着你们的人不少。”苏远苦口婆心,他自己谨慎了一辈子,知道不管朝堂还是沙场,只有谨慎才能长久。   “我倒是不担心女婿,就是担心你!”苏远道,“你这脾气,真是不知道要说甚么了。”   玲珑上回送了苏惠一箱子母鸡毛,让苏惠在一众人面前脸面丢尽,还动了抬起。徐威为此找上了苏远,哪怕后面,苏远让徐威碰了个钉子回去,心下还是觉得玲珑办事太不稳妥。   玲珑挨了这么一顿说,指了指自己,好半会只委委屈屈的道了一声是。   苏家得了个孙女,满月的时候,特意大办了一场满月酒。请了苏家门中不少亲戚过来。   苏远一门是家族内最得意的一支,他们办满月酒,自然高朋满座,玲珑作为嫁出去的女儿,都受了不少恭维。   宫里的高贵人也把玲珑请入宫,送了不少礼物。   玲珑是姑母,北朝女儿出嫁之后,依然算作父亲家的人。送礼送姑母,虽然有那么点不合常理,但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高贵人待玲珑亲近,玲珑一来,她就让玲珑坐到自己身边。   高贵人令人拿上来打造的小银镯子之类的,“我现在不能出宫,这些都是我给小娘子的。”   玲珑笑着受了,她看到高贵人微微凸起的肚子,“现在贵人如何?”   “还不是那样。”高贵人微微扬了扬眉毛,她看了看左右,“陛下见我和其他嫔妃不同,倒是对我好了许多。我最近说,若是我不在了,请他一定为照料好我们的孩子。”   高贵人说着,“我看的真切,陛下蹙眉了。说不许我再说这话。”   玲珑眼波粼粼,“陛下舍不得了?”   高贵人面有笑意,点点头。   玲珑却没有高贵人这么乐观,男人嘴里说的话,除去她自家的那个之外,不管是谁,都不可信。   “还是早做准备,我们这么久不能到时候白白付之东流。”   高贵人看向她的眼眸里,顿时多出许多光彩,她在等玲珑这话,“夫人的意思……”   “若是公主,那更好。若是皇子……到时候皇后占了便宜,他们能有甚么?”玲珑两手抓,在外面拼死拼活,将权力掌控手里,可宫里也不能落下。   不敢说一定有效,但多做准备总是没错。   权力大道上,从来没有稳打稳扎就能一路通道直接通上青天。她并不是个淡泊无争的人,恰好元泓也并不是。   想要做成些事,不走一点旁的路子,那是不行的。   高贵人更想要元泓的支持,元泓手中有兵权,他若是说话,自然是比她这些女人的计俩更有作用。   “可若是陛下真的……”   玲珑眉头微蹙,高贵人见状叹气,“可能还是我想多了,肚子里头这个,男女还不知道呢。”   她说着又看向玲珑,“我听人说,皇后……似乎是想要对你不利。”   高贵人在宫中这么快站得住脚,不仅仅是因为她会讨皇帝欢心,于皇后出身高贵,目中无尘,御下颇为严苛。   对付这种人,说难也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空隙可钻。   收买千秋殿的人,高贵人特意花费了力气,不过是再不起眼的宫女或者中官,给她带个消息,还不是很难。   高贵人知道自己在宫里,除去皇帝之外,还得拉外援,兰陵只有长公主的尊位,高家对她不过利用,只有玲珑最适合。   她没有强劲的母家,只有和玲珑百般交好。另外还送上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多谢。”玲珑没有多问,高贵人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前段时日镇南将军把于金给用烂车拖回洛阳。”高贵人道,“皇后和于夫人十分生气,皇后还为此去找了陛下,谁知竟然被陛下给训斥了。”   说着她很是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皇后回千秋殿之后发火,顺便把你我记恨上了。”   高贵人有身孕,就算拿捏住她的错处,于皇后也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兰陵贵为长公主,没皮没脸起来,就是于家也承受不住。就只能拿玲珑来开刀出气。   毕竟人是她和兰陵送进来的,而且于家的脸面也是元泓给扯下丢到地上踩的。   玲珑有些好奇,于皇后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一根筋,“皇后当真……”   高贵人点点头。   玲珑颇为无力,“我要是出事了,她能得甚么好?”   高贵人也不知道,“不过此事若是能闹开了,也是个机会。”   玲珑看过去,高贵人笑道,“皇后已经失宠,可是皇后到底和妃嫔们不一样,妃嫔们不受宠,得了陛下的厌恶,可以轰出宫去。但皇后却不行,陛下还没到一定抛弃她的地步。”   高贵人捏着团扇,一桩桩的给她分析。   玲珑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皇后要对她动手,又或者是对她亲人下手。   对她动手,实在是太显眼了。思来想去,只有她身边人可能些。   “那我宁愿皇后对我下手,要是对我下手,我还能立刻奔进宫,向陛下求救。”玲珑说罢,蹙眉侧首想了想。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玲珑也不能日日提防,她倒是想要看看皇后究竟能做什么。   等了一连一个多月,元泓在怀荒镇平定叛乱的消息传来。玲珑料想她应当是不会动手了。   苏茂替妻子回了岳家一趟。生孩子是一桩十分耗费元气的事,有什么事,他都一并替妻子跑腿了。   李家并不和苏家在一个坊里,苏茂记挂家里的妻女,匆匆出来,赶在夜禁落下坊门之前回家。   坊门落下,苏茂领着家仆走在道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家二老想要知道女儿和外孙女的更多情况,拉着女婿说了不少话,以至于到了天色晚了,苏茂才出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前路都有些看不清楚了。苏茂没有料想到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备下灯笼之类的东西。反正一般等走过这段路,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有灯火照明了。   夜禁只是大道上,各坊之间大门紧闭,不能有人来往。各坊之内关起门来如何,并不去管。   所以入夜之后,各坊之内,也是热闹的很。   出来的晚,等苏茂赶在坊门落下之前赶过来,天都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白日的时候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入夜之后,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摩挲可以照明的月色,就连星星都没有。   他领着人在路上走着,静谧的夜色里,有几丝窸窣声。在夜色里格外的清晰,苏茂并没有在意,昏暗的安静里,突然传来破空声。   射出的暗箭直接射中了苏茂的坐骑,马匹前腿着地,顿时间,周围的家仆顿时围在周围。   有人直接到别邸门上,玲珑听到消息,换了衣服,匆忙直接到娘家。   苏茂已经被人送回来了,玲珑不好到兄长卧室里去,在外面问情况。   苏茂受伤,他马被射死之后,藏在暗中的那些人也一并冲出来,和他同去的那些家仆,死了一半,打斗声引来了巡逻的士兵,赶过去还抓了一个刺客。   玲珑之前担心皇后会对她亲人下手,所以特意叮嘱家里人出行一定要多带护卫,苏茂听了妹妹的话,带了不少护院出去。谁知今日竟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玲珑在外等消息,沈氏脸色发白,苏远坐在一旁见妻子这样,伸手在她背后拍了又拍。这个消息被夫妻两个压了下来,不敢告诉儿媳知道。   过了好会,医官过来说伤情。苏茂没有什么大碍,受的那一刀并没有砍在要紧的经脉上,只是受了皮肉伤。   医官说了好些要静养的话。   沈氏脸上的紧绷顿时放松下来,她双手合十,口里念叨着什么。她看向玲珑,“这到底是谁干的?”   玲珑顿时不敢说,其实这么一出,到底是谁干的,她心里清楚。可就是清楚,她才不敢说。自己干的事,想要自己承担下来,殃及家人并非她所愿。   “反正刺客都已经被抓了,大刑加身,还怕甚么说不出来?”苏远在沈氏的肩头拍了拍。   沈氏点点头,可又有点担心,“那人不会自尽吧?”   “放心,大牢里有专门对付这种人的法子,手脚捆了,嘴里还塞上石头,防着人自尽,到了吃东西,都是有人强灌米汤下去。他们想死都是奢望。”   沈氏听后,终于顺心了。赶过去看长子。   玲珑在一旁垂着头一声不吭。   等人走后,苏远屏退左右,对玲珑问,“是不是皇后?”   玲珑有些惊讶,她抬首起来,“阿爷怎么知道?”   “你和皇后的恩怨,还有人不知道的?”苏远叹口气,“这事,一看就知道是妇人手笔。除了皇后那几个人,实在是没有旁人可想了。”   玲珑脑袋垂的更低,眼泪掉出来,“阿爷,儿没有用!”   她千万防备,没想到自己的长兄竟然还是受伤了。   “这个迟早的事。”苏远摇摇头,“这里头的争斗,原本就凶险万分,今日这一场,你兄长没事,也是得了你之前的提醒。何况这次闹开了,反而有益无害。”   这一招是皇后的昏招,而且绝对是瞒不住的。等闹开的时候,对于皇后就是雪上加霜。   “阿爷……”玲珑鼻子一抽,忍不住就是涕泪俱下。   苏远看她这样,叹气了好几回,他这么多年,见识过的风波不可计数,今日这桩对他来说,有惊无险,也不算什么。但看到女儿的眼泪,他还是有些慌。   “好了别哭,待会要是你阿娘看到,又要怪到你阿爷的头上。”   玲珑泪水原本止不住的,但听苏远这么一说,玲珑这才止泪水。   “其实,你兄长经点事也好。”苏远叹气,“以前我总觉得,这天下比我那时候,要太平点。打仗总归无用,还是读书好。可是现在看着,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长子那个温吞性子,是他养出来的。原本觉得太平盛世的,应当无所谓。可不过十几年,眼瞧着变乱又起,他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岁月,知道这个性情在乱世里想要保全全家,这个万万不行。   让他经历点事,也是一桩好事。   玲珑咬着后槽牙,“阿兄那几刀,绝对不能白挨了!”   元泓回来的路上就知道此事,到家的时候,玲珑并不在府里,说是回娘家照顾兄长了。他等到天都天都暗了,玲珑才回来。   玲珑一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眼圈就红了。元泓快步走过去,把鼻头眼角全都红了的小妻子一把抱到怀里。   身上从沙场带回来的戾气,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都化作绕指柔。   他人在外面,洛阳的事他却全都知道。   他知道她从出生以来,受了最大的一次难。   玲珑在父母面前,在其他外人面前,都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到了元泓面前,她所有的坚强,顿时崩溃,露出其下最真实的柔软来。   什么端庄稳重,她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自小被家里娇惯的骄横跋扈,就算是听话,也不过是人前装出来的而已。她的本性就是刁蛮任性,爱哭就哭,爱闹就闹。   肆意妄为到令人发指。   现在却也披上了伪装,只有见到元泓,才会把本性全部袒露出来。   她哭了又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抽抽噎噎,好不委屈。   元泓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的拍着,玲珑整个人在他怀中,“我都要吓死了,我倒是宁愿自己受这罪,也不想阿兄替我受这一遭。”   元泓不说话,他的手放在她的背后。   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亲人替她受罪。但对他来说,他宁可伤的是别人,死的是别人,也不愿意是她。   他就是这么自私冷酷,除去真正方巾心里的人,旁人或许会因为她的缘故,得了他几分青眼,但若是真要他选,那他还是自私想是旁人受伤或者没了性命。   这话是不能和她说的。   “没事了,我回来了,就一切都没事了。”元泓说着,打横把她抱起来。   这几日玲珑在外一直没有停过,元泓也是一路风霜,她靠在他的怀里,脸颊在他的胸口蹭着,元泓手臂圈住她,把她圈在怀里。   彼此都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玲珑呼吸深深浅浅,在她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收拾过。   征战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就算是他,夏日里一个来月不沐浴也司空见惯。回家花了好一番功夫打扮,不过在外面风吹日晒,到底不如当年初遇时候那般好颜色。   玲珑过了好会起身,“我兄长不能白受气了。”   “我问过了,此事早已经问清楚。已经送到陛下跟前,明日我会入宫。”   元泓的应对让玲珑很是满意,不过想起兄长挨的那几刀,还是心绪难平,哪怕她知道兄长没什么大事,也还是愤恨难当。   玲珑咬住袖子,她靠在他身上,“高贵人有些等不了了。”   “那就别等了。”元泓低首对她一笑。   元泓第二日入宫,皇帝朝会之后,召见元泓。皇帝知道元泓妻舅被于家所伤,这事背后主谋是谁,皇帝心知肚明。   说了一些这次平叛里头的事,皇帝首先提起此事,“此事,皇后之母任性妄为,朕已经下令削去她的郡君之位。”   “陛下,臣在外为朝廷厮杀征战,这是臣的本分,不过臣只想,在阵前厮杀的时候,后方妻儿可以安然无恙。”   元泓话语平稳,丝毫没有半点他话语里的委屈模样,可就是没有,才更让皇帝头痛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满脸都是一句话要搞事   玲珑:搞事我最喜欢了! 第78章 意外   元泓并不穷追猛打, 关于妻舅遭受的那么一趟无妄之灾, 他只是说了一句。   几日之后,玲珑知道于夫人被剥夺了郡君身份,连带着皇后的父亲,也在朝堂上被皇帝重重训斥了一番。另外送上苏家不少的金银布帛, 玲珑知道后, 冷笑了两声。   “皇后再失宠,只要她一日还在皇后位置上坐着,陛下就必须一日考虑自己的颜面。”兰陵说着,亲自给玲珑递过去一杯葡萄酒,“别气了, 气也气不来。”   这段时日, 兰陵在公主府里开拓了新的风景,她在府里挖了个池子, 引入活水, 又在湖水里建造假山, 仿照蓬莱仙山。   兰陵等府里的新景致建好, 立刻迫不及待的请了玲珑过来, 看看这大好的风景, 也好散散心里的郁闷。   f   这几日阴雨连绵不绝,下了好几场雨。到了今日也没有放晴的意思,湖面之上水雾浓厚, 白茫茫的弥漫在四周, 把湖面上的那座假山给照的影影绰绰的, 倒还真的有几分仙境的味道。   玲珑和兰陵坐船游湖,她懒洋洋的半躺在坐床上,两眼看着那边的假山不说话。   “她已经失宠,要不是还有所谓的夫妻一体把陛下绊住,恐怕也落不到好。”   兰陵说着越发觉得皇后和于夫人蠢不可言,后宫处置嫔妃都还要有个名正言顺,让人信服的名头。皇后倒好,明面上来不了,就用阴。用阴的,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真正的人赃俱获。   “这一趟,已经把陛下对她剩下不多的那些情谊给磨干净了,早前皇长子夭折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对她不冷不热,到了现在,我感觉也应当差不多了。”   玲珑抬眼起来,“长公主的意思是说,可以动手了?”   玲珑有耐性,可以和人周旋个好几年。但对方把心思都打到了自己亲人身上,再好的耐性也有限。   “我觉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谁有那个胆子。”兰陵叹了口气,“宫里的那个,受宠也是个麻烦事,竟然怀了孩子,要是公主,那还好。若是皇子,能不能保住命,那还是个问题。”   “谁去出这个头?废后对陛下来说,名声太不好听。”   玲珑听着,默默不语。   这事的确是挺难办,玲珑瞧着一步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准备好的那把刀却还在休养,能不能用还不知道。   “再养一次,恐怕也要费不少功夫,到时候她坐久了,势力稳固,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兰陵斜睨她,“九娘这是甚么意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玲珑把手里的琉璃杯丢到一边,杯子里的葡萄酒她一口都没碰,她原本就不爱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她不喜欢的,就算再名贵,也难再得她的青眼。   兰陵不喜欢于皇后,更不想于皇后做皇太后。北朝太后权力之大,别说废黜皇帝,就连毒杀皇帝,也能做到。到时候她们两个,恐怕下场凄凉。   兰陵有些坐不住,“你家男人怎么说?”   “怎么说?他只管打仗,皇后和他又有甚么关系?他也管不了陛下的事。”   兰陵想起元泓手里的兵权,元泓会打仗,而且在沙场之上奇智百出,听说这次叛乱,他自己亲自去和叛军头领谈判,劝降众人。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胜利。现在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了。   现在边关不稳,六镇叛乱,南朝又是蠢蠢欲动。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会得到提拔,手里有实权更是没什么奇怪的了。   有实权的人,要么老老实实的,要么野心勃勃。   兰陵也说不好元泓是里头哪一种,反正他平常和同僚交往,也是点到为止。但看玲珑这做派,没有他默许,是不可能的。   “……看来得找人来做。而且得胆子大的。”   胆子小的人做不了这事。   玲珑咦了一声,她看过去,兰陵却不说话了。   “如何打算的?”玲珑开口。   兰陵睁开眼笑道,“这个到时候就知道了。”   兰陵没打算和她说,是怕吓着她。苏九娘已经是她自小到大的玩伴,两人说是尊卑有别,这么些年,两人相处,和平常的贵妇交际不一样。在兰陵心里,玲珑也算是自己看大的姑娘,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宫城里不少见,但也足够珍贵。   更何况,她喜欢美人,对美人总是多出几分宽容和怜爱。对玲珑更是如此,她对苏九娘的疼爱在贵妇里出了名。   其实人一张脸,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看的时日久了,其实也就那样。兰陵的公主府上,美男子来去极快,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看了苏九娘那张脸看了这么多年,从小看到大,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厌烦,兰陵觉得可能自己和苏九娘是真的有缘。   听那些和尚宣扬佛法久了,兰陵也干脆觉得自己和这位小青梅有缘分。   只是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若是皇子,现在恐怕也没镇南将军半点事。   兰陵令人把玲珑送回去,她知道元泓是个好妒的,男人也就罢了,甚至连女人也照样嫉妒,别以为她不知道元泓不喜欢两人来往。   元泓越是不喜欢,她就偏偏喜欢和苏九娘正大光明的来往,气死他。   兰陵送走玲珑,又令人送了帖子去高家门上。请舅母上门来赏景。   李氏对这位长公主外甥女,亲近有限,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长公主又宫里养大的,除去一个舅母和外甥女的名分之外,温情着实不多。   长公主把人请了来,好生招待,待到场面话说的差不多了,她开口,“对于皇后,阿舅怎么想的?”   李氏看了一眼兰陵,兰陵言笑晏晏,姿态亲和,“说是再看看。”   “再看看?”兰陵眼眸转了过来,高太后当年容貌甚美,兰陵眉目间有生母的影子,通身养出来的天家气质,让俏丽的眉眼里更是压迫甚重。   李氏心头跳了下,明明面前是自己的晚辈,却不得不耐心解释,“毕竟这皇后废立也是大事,少不得要细细谋划,贸然动手……于家也不是好惹的。”   “于家好惹不好惹,难道阿舅还没有看出来?”兰陵笑了,她当然知道这位舅母心里想的是什么,能得这份荣华富贵最好,但是为了这份眼前的富贵,拿现在的家业去赌,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自以为步步为营,其实不过就是胆小如鼠,故步自封的蠢货而已。   “舅母说笑了,阿舅到了现在,难道还以为,还有退路?”   李氏面色变了变,她不敢搭这位长公主的话。兰陵低头,手在身后的软枕下抓了一把,“宗室,阿舅已经得罪光了,现在于家这个外戚,也得罪光了。要是真的等陛下拿住她的错处废后,恐怕都要变天了。皇后之位,自然是坐得越久就越难动。而且要是高贵人肚子里的那个是皇子,就是白白便宜皇后了。养恩比生恩更重,这个舅母应当也知道。”   “到时候太子没了生母,只认皇后,不认舅家,你们要怎么办?”   李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几次想要说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李氏嘴唇哆嗦了好会,也顾不得摆什么长辈的架子,径直站起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兰陵想笑,她倒是知道怎么办,但是不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时日不多了。就这么和阿舅说罢。阿舅一定知道应当怎么办。”   兰陵说完,掩口一笑。   这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然就成了同谋。虽说差不多,但这里头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李氏得了这话,抬头看了兰陵一眼,只见着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外甥女懒懒的笑着,那笑里有深意,而后那双眼睛里涌出更为凛冽的光来。   李氏立刻低头,她不敢再问,胡乱和兰陵说了点别的什么话,然后借故离开。   外面还是乱糟糟的。   玲珑每日里只要一出去,就能听到两耳朵乱糟糟的话,几乎什么都有。她不耐烦,在家呆了一段时日。   元泓打仗回来,皇帝允许他在家休养几日,元泓干脆就把她往家里一关,两夫妻关起门过日子。   又是下了一波雨。玲珑看着外面的雨水,都有些发愁今年是不是要有洪涝了。   薄纱所制的帘子,从下面卷起来,玲珑向外张望,外面的雨水一泼跟着一泼,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想起苏茂的伤口,皇帝忙着给于皇后收拾局面,给苏茂抬了官位,赏赐不少好东西,另外还叫宫里的医官好好给苏茂治伤。   宫里医官的医术很不错,苏茂原本没有伤到要害,好生休养,过了两个月就能痊愈。玲珑看这雨天,下雨的时候天气潮湿,湿气过重,实在是对伤情没有什么好处。   元泓从面前的书卷挪开眼睛,他站起身来,伸手将玲珑揽入怀中。   “看甚么呢?”   玲珑指了指外面,“雨水甚多,今年不会有洪涝吧?”   元泓看了一眼,话语淡淡,“或许。”   玲珑听着他话,曲肘在身后的躯体上撞了撞,“到时候又要忙了,洪涝一来,多少灾民。我总觉得这段时日要有甚么事一样。”   家里阿爷在尚书省,玲珑也知道不少事。这国库里的东西,根本就不会用到民生上去。怀荒镇就是因为镇将不发放粮廪,干脆揭竿而起的。要是还有洪水之类的,到时候灾民一多,玲珑都怀疑是不是又要有人振臂一呼了。   “夭夭的预感总是对的。”元泓说着,把她往屋子里带了带。外面下着雨,水汽太浓厚,沾上太多,到时候容易生病。   玲珑不满的瞥他,元泓握了握她的手臂,“此事归司农,我也没办法管。”   “又不是要你管。”玲珑在他胸口捶了下,“阿兄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样的填对他的伤势没有甚么好处,”玲珑掰着手指,“到时候要给他送香炭过去。”   元泓心里有点堵,他在战场上一圈回来,玲珑也就在他回家那日,亲自盯着,让他脱了衣裳,仔细查看身上有无受伤,见他身上完好,并没有留下伤痕。玲珑也就不在他身上用太多心思了。   在沙场之上能完好而归,原本应当是值得庆贺,谁知小娇妻竟然还为此对他放心了。   “他应当没有甚么大碍,”元泓亲自去探望过苏茂,苏茂虽然人在养伤,但精神看着尚可,这点水汽对于苏茂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我身上也有伤,为何不见夭夭关心一二?”   玲珑回头过来,“你回来的时候,我不是见过了么?”   他回来的当天,就被玲珑扒了所有的衣裳,上下仔细查看。除去一些细碎的小伤口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   “真正的伤口不在体表。要命的往往在体内。”元泓说完,不由得一愣。   玲珑也跟着发愣,缓过几息之后,她反应过来,伸手就是在他心口上砸了几拳,“你就不能给自己说几句好话。”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自己的怀里,两人靠的极近,呼吸勾缠在一处,“那你多疼爱我一点。”   玲珑抬眼看他,眼神里似笑非笑,她以前就是个惑人心智的妖精,到了现在,也还是个妖精,从来不收敛半点。   她媚眼如丝,嘴角带了一抹轻笑,眸光流盼,就将他的心思给勾了去。   玲珑勾住他的脖颈,手臂上稍稍使用点力气,元泓的脖子就被勾下来。   “疼爱你,好呀。”她话语间千转百回,说话的时候,把他拉的更近,元泓可以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他可以耐住性子,等她主动亲近,但这次他却不想。   他径直低头想要吻下,然而唇还没触碰到她的红唇,肚子那儿就结结实实被她捣了一拳。   她的力气对他来言,委实算不上什么,那一拳打上去,玲珑倒还觉得自己的拳头还疼些。   元泓捏了她的另一只手,手指白皙纤细,他故沉下脸来,“夭夭就是这么来对夫君的?”   “给你个教训。”玲珑仍由自己两只手腕都被他捏着,她不闪不躲,相反还将自己往前送了几分,柔软的地方抵在他的心口,她故意用点力气,就压在他身上。   “谁要你开口闭口就是不吉祥的话?”玲珑故意使坏,见他两眼发红,她故意向后一落,亲密无间里就拉开了那么一段距离。   元泓又将她拉回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上。   两手全数圈在她的身上,她一动,元泓就故意在她痒痒肉上捏了下,那地方是玲珑最敏感的地方,动一下她就浑身痒的不行。   果然才不过是轻轻捏了一下,她顿时半笑半哭的叫了几声。   “那如此,夭夭打算如何?”元泓在她耳边问。   玲珑咬牙直接手上用力,大力气一扑,元泓卸掉了身上的力道,任由她那么软绵绵的把自己扑到床上。   为了方便她欣赏窗外的风景,窗下放着一只坐床。坐床宽大,可以供好几人一同坐在上面,也可以睡卧,玲珑把他给扑上去,两个人压在一块,还有不少空地。玲珑伸手就在他身上一顿乱摸。   他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不过他离开的时间长,每一次分离,足够让她百千次回忆他的身躯到底是什么样子。而回忆起来的,总是和自己看到的,不太一样。   她手指在他的躯体上滑动,但就是不肯如他所愿,真的做出些什么实际的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玲珑故意从要害地方游走过去,就是不给他想要的。   元泓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心寡欲的年轻道士,他对她,远远没有那么无欲无求,他对她想要的太多了。这一生的身与心,他全都要了。   她不给,他就来抢。反正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玲珑双手抓在他的肩膀上,深深浅浅的喘息,“你混蛋。”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她现在就是不肯,她倒是想要看看,他还能做什么。   元泓见她负隅顽抗,耐心厮磨,终于折磨她松了口,但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例如声音里夹杂着几句混蛋之类的。   这种市井粗鄙之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他都喜欢的不得了,堵住她的嘴唇,把她所有的话全都吞入肚子里,然后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玲珑听到元泓在耳边说,“夭夭,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话语中饱含期待。   她被他欺负的红了眼角,红了鼻头。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抽着气,红着脸,眼里泛着水光,想要反抗,全数都被镇压了下去,她气的哼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放过的意思。   一场胡闹,到了外面雨都停了才停歇下来。雨停之后冒着一股水汽,水汽从外面传到室内来。清新的水汽在室内迅速传来,连带着人都轻松了不少。   玲珑腰酸腿软的睡了好会,元泓靠在一旁看她,他年轻正值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那么一番折腾,玲珑已经精疲力竭,他却还没有完全偃旗息鼓的意思。   原本答应了岳母,晚几年再要孩子,可是现在他竟然是有点想要两个人的孩儿。   一个家,有妻有儿,才算是圆满。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他伸手把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给拨开。   他低头下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怀中娇妻,到时候膝下再有几个子女,那么他最开始渴求的,想要的,就齐全了。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为了妻儿,他也能劈风斩浪,为他的妻子孩子拼出一个未来。   男人的心,说怪也怪。都道是男儿志在四方,不被儿女情长困在这方寸之地。可真的有了牵挂,反而更想闯出一番天地。   封妻荫子,男子最大的成就莫过于此。光是想想,便难以自抑的高兴。   “夭夭。”元泓低头下来,他知道她有时候爱说梦话,也曾经逗过她几回,奈何这小狐狸狡猾的很,不管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问她话,都是答非所问。   “夭夭心悦我么?”   这种幼稚把戏,玲珑不喜欢玩,不过平常看在他的面子上,会和他这么你来我往的玩几下。   玲珑睁开眼,嗯了声,然后在他的唇上亲了下,又躺了下去。   折腾狠了,浑身上下都酸的厉害,眼睛闭着却睡不着。   听到元泓的声音,她掀开眼皮,亲他几下。   元泓得了几个香吻,却还是不满足,“夭夭还没答我话呢。”   玲珑睁开眼,“爱你,这辈子我就爱你。”   言语里没有半分敷衍,满满全是发自内心。她是爱他的,所以说出来,也是满满的爱意。   元泓眼里漾开笑意,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嗯,我也心悦夭夭。”   他嘴上说着,双手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他满足的叹息,脸颊在她的头上不停蹭着。   玲珑伸手软软的推了一把,“你胡子刮干净没有?”   “我都要蓄须了。”   玲珑一听,立刻不肯,“我不喜欢男人一把胡子的模样,难看的很,用膳喝酒,甚么乱七八糟的,全都粘在胡子上,邋遢死了。你不许蓄须。”   元泓好笑,“除去宫里的中官,这世上哪个男人不蓄须的?到时候孩子懂事了,问阿爷怎么和其他郎君不一样,要我怎么答?”   “我才不管。”玲珑任性起来,谁也管不住,尤其她是真讨厌男人有胡子,邋里邋遢,脏兮兮的。   “我喜欢你的脸,有了胡子就难看了。”玲珑哼了几声,“到时候你就别上我的床,也别想近我的身。”   这威胁的可就大了,元泓一时半会的拿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没有胡子的时候才好看,要是有胡子,和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似得。我就真的移情别恋。”   玲珑恶狠狠的威胁还没说完,元泓一把扣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双目赤红,神色有点诡异的癫狂,“夭夭……”   玲珑被他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   元泓埋首她的脖颈,“这话不许乱说。”   “那你不准蓄须。”   元泓认命似得点点头。   两人正耳鬓厮磨,芍药推门而入。芍药行事很有分寸,若不是有大事,绝对不进来。   元泓拉起被子把玲珑遮住,“怎么了?”   “郎君,娘子,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老婆不让蓄胡子……   夭夭:我看中的就是你的美貌,你竟然敢有胡子!!! 第79章 行丧   玲珑听到, 一下起来, “皇后崩了?”   元泓把落下来的被子给她盖上,“外面下雨,不怕着凉?”   他让玲珑躺下,拿起放在一边的衣裳直接披在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 还没到宗室和外命妇入宫。皇后丧仪, 是有一套程序,并不是人死了,就立刻让人去灵前磕头。   刚才那一句,只是宫里的人来通知而已。若是皇帝驾崩,百官必须立即入朝, 共同商议大事。但皇后没了, 说是国母,其实比不上皇帝重要。等到宫里收拾的差不多了, 才让人入宫。   玲珑躺在床上, 元泓背对着她穿衣, 他身形修长, 肩宽腰细, 脱了可以看到肌肉的隆起, 又略带点纤细,不像真正武夫那样惹人讨厌。   玲珑看他穿内里的内袍,内袍套在身上, 宽大的很, 玲珑想起他在外面走的这几个月。忍不住开口, “夫君……”   娇娇软软,还带着撒娇似得的意思,元泓回头过来,俯身下来,唇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睡会,你累着了。”   “还不是你。”玲珑秀气的打了个哈欠,身上锦被又落下来稍许,露出雪白的肩膀。   元泓对她耐性很好,把被子给她拉上去,“好好好,都是我不好,好好睡。过两日,恐怕宫里就忙起来了。”   玲珑点点头,她闭上眼睛,元泓看她入睡之后,穿戴好出来。令人去于家那里。   于家是皇后娘家,按道理是要走一趟人情。   一日之后,内外命妇就开始在宫里哭丧了。玲珑是外命妇,和兰陵长公主一道哭丧。   宫里的哭丧极其有规矩,内外命妇,照着身份的高低,在中官不阴不阳的声音里,一排一排,极其有秩序的上前跪拜,然后放声大哭。   玲珑在外命妇里,算是年纪小的,和其他中年老年的宗室妇们上前,跪拜下来,对着上头磕头。然后嚎啕一声大哭起来,那些平日里端庄的外命妇,这个时候让玲珑大开眼界。那些平常说话都和声细语的贵妇们,说哭就哭,明明在宫门外,一个两个脸上平静的毫无波澜,到了千秋殿,个个哭的伤心欲绝如丧考妣。   玲珑也拿着袖子在哭,她和皇后结下的梁子不小,皇后大行,她没笑出来,就已经是很厚道了,更别说哭。   她哭不出来,又怕被人拿住把柄,就干脆让芍药把胡椒缝在衣袖上,闻着点,就泪流不止。   胡椒此物,此刻只有胡商从西亚远远运来,中土不产。金贵的不得了,小小的一点,就要好几块金子。元泓随便她折腾,但她自己用着,心里都肉痛的不行。   玲珑一面哭,一面看着满眼的素白,心下感叹自己这一哭,又哭掉了好几块纯金。   啊,好气。   千秋殿哭声一片,等到哭了那么一个多时辰,外命妇们也开始偷懒了。   哭也是个体力活,平常人能哭半个时辰,就已经精疲力竭了。一个多时辰,简直是到了极限,要是哭一天,恐怕在场的贵妇们没有一个能坚持住的。   哭了几趟,玲珑换了另外一只手,擦了擦泪。   “太原公夫人。”一旁有小中官殷勤的低声喊。   玲珑看了一眼,臀下挪了挪,跟着小中官过去了。小中官是元泓叫来的,元泓在前面,担心玲珑这边受不了,叫人领她去兰陵长公主那里。   元泓不喜欢玲珑和兰陵长公主来往,觉得兰陵那个做派,别带坏了自家妻子。但这个时候,还是兰陵的面子更好用一些。   兰陵不耐烦给于皇后那么当孝子贤孙的,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回,就躲着了。小中官领着玲珑到兰陵休息的偏殿。   兰陵见到玲珑眼前一亮,美人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哪怕才哭过,两眼水汪汪的,眼下一片红,俏丽得如风中桂兰,端丽又妖冶。   她立刻要自己身后的宫女去把玲珑扶了来,上了上好的酪浆,宫里的酪浆比权贵家里还讲究些,都是专门养着的母羊,羊乳加了其他的去腥膻的东西煮了几遍,端上来,还在里头放了花瓣。   玲珑哭的有些饿了,她天不亮就起来,要不是元泓拉着她,让她吃了好几块面饼,她这会就可能真的晕过去了。   连续喝了两杯酪浆,又吃了几块胡饼,玲珑才觉得自己的一口气算是回来了。   吃完之后,玲珑才有空闲来问兰陵,“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玲珑只听说于皇后因为受宠郁郁寡欢,但没听说她身体有任何不好。   皇后暴毙,就算没人说起,这里头恐怕也有不少隐情。   四周的宫人都是兰陵出嫁的时候带出去的,听两位贵人说话,立刻知趣的全部退了出去,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个。   “皇后是在宫外礼佛回来之后,发现身体不适的。发病太快了,还没来得及请医官,就崩了。”兰陵斯条慢理,手里端着酪浆,酪浆里洒了茉莉花瓣,热腾腾的热气上涌,乳香和花香交汇在一起,沁人心脾。   兰陵短短一句话,玲珑已经听出不对了。   “外面已经在传,皇后没的蹊跷。”玲珑手指摸索着杯子,“是……长公主?”   兰陵立刻翻个白眼,“我还亲自动手?”   玲珑转念一想,眉头紧蹙,她指了指外面,“那……”   兰陵笑而不语。她不说话,但已经默认。   玲珑还费尽心思,想要找个相对温和的办法,高家倒是简单粗暴,直接给人下毒。   “这……要是有人查起来,那……”玲珑蹙眉。   毒害皇后,算起来和谋反差不多的罪名,一旦被追究,恐怕讨不了好。   “陛下才不会在乎呢。”兰陵垂首笑道,她前两日就去拜见皇帝,结果兄妹两个见了面,皇帝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半点丧妻之痛。   她试探性的说起皇后,皇帝也不过是道让有司照着规章办事。   “陛下对她没有半点情谊了,安心安心。”兰陵伸手在她肩上拍拍。   玲珑看兰陵神色轻松,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玲珑又想起于家,“那皇后娘家呢?”   “他们就算听到风言风语又怎么样?前段时间才挨了陛下的一顿斥责,家里出息的也就那几个,而且出息的人都年纪大了。闹起来,牵涉太广,要是他们乖乖不闹腾,大家面上都过得去。要是他们真的不知死活,那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毕竟陛下都没说皇后暴毙和谁有关系,他们跳出来闹腾干甚么。”   玲珑听后也不说话,此事和兰陵脱不了干系,她竟然敢出手,自然是料到这点。   “咱们谋划了这么久,我也实在等不下去了。培养一个可心人不容易,后宫里那么多嫔妃,也就她一个,总不能看着人折了,让皇后有可乘之机。”   兰陵骨子里有一份和兄长一样的残忍。   玲珑靠在那里,“那我就放心了。”   兰陵大方的让出自己的肩膀,让玲珑靠靠,“这种事本来就这样,你死我活。不管出甚么招数,能用就行。”   “那多谢长公主了。”   兰陵低头见着她之前在前殿哭泣留下的红眼尾,嘴里啧啧两声,心里越发羡慕嫉妒元泓。到底是前辈子积了多少德,娶了这么个大美人。   玲珑休息了会,不好意思偷懒太久,等到浑身上下重新有了力气,玲珑重新去前面。前面哭声阵阵,内外命妇都在哭灵。玲珑重新跪下,抓着没有缝胡椒的那只袖子,嘤嘤的哭。   宫廷之中,血雨腥风。她以往听说过宫廷里的争斗,到了白热化的时候,分出最后结果的,往往就是一杯毒酒。   今日她算是亲自看着了,哪怕隔了一层,也能嗅到血腥味。她想过用高贵人把皇后拉下来,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分出胜负的。   偌大的宫殿之内,满眼的缟素,女人的哭声到处都是。不过那哭声没有多少悲戚在里头,全都是公事公办。   于家有人过来,但皇后生母被褫夺了身份,入宫不得。这些于家女眷混迹在外命妇里,眉宇里倒是不安更多一些。   哭灵哭到快要宫门关闭,她才回去。   元泓在宫门那里等她,两人一照面,发现元泓脸上干干净净,一双眼睛根本没有半点哭过的痕迹。   皇后没了,宗室们也要哭灵,怎么元泓瞧着半点事都没有。   到了车上,玲珑才开口问。   “今日陪着陛下说了好会话,下了几盘棋。”元泓有些好笑,“正事都做不完,我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哭灵。”   元泓知道皇后暴毙后的诡异,皇帝也知道。但皇帝并没有追查的意思,不但没有,而且没有半点哀痛。   此事也就这么轻轻的掀过去了。   他伸手把玲珑抱过来,玲珑今日在宫里哭得力气都快没了,他稍微用点劲,就把她扯了过来。   “你还真哭了?”元泓低头就闻到她脸上一股胡椒的味道,她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还有点红肿。   “做做样子就行了,陛下不在乎,只要不过分,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玲珑整个都倒在他怀里,“你又不早和我说,早和我说,我就不哭的那么用力了。”   她又想了想,“算了,你前头陪着陛下下棋,我还是要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到时候就算旁人说起来,也挑不了错。”   元泓只是笑,顺着她的话,“好好好。”   “这次夭夭大获全胜,感觉如何?”   原本还在他怀里撒娇的人一下沉默下来,“我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么走的。”   “不管是夭夭原本想的,还是现在这个。只要是输了,下场总不好的。”元泓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不管何种手段,只要赢了就可以了。”   “对阵之中,手段如何其实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夭夭能还在这里,只是因为已经分出了结果,恰好是我们赢了而已。若是输了,夭夭觉得如何?”   “你不会坐以待毙的对吧。”玲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元泓不答反问,“所以呢?”   “所以……”还是于皇后死了算了。   玲珑不说话了。元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元泓反抗,就不是她们这种,一切在暗中较劲了,到时候肯定波及范围更广,玲珑是舍不得他出事,也舍不得自家出事的。那么还是于皇后被毒死算了。   她就是这么恶毒的人。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京城里就有皇后暴毙和高家脱不了干系的传闻。不过传闻也就是传闻,哪怕是真的,只要上面坐着的人不动,装作听不到,那么下面传得再凶,也翻不起风浪。   宫里的丧仪按部就班,一步步接着走。暂时接替皇后职权的,是高贵人。   高贵人接过皇后之权,就令人送了赏赐到玲珑那里。   高贵人对玲珑很是感激,从一个家道中落之家的女儿,到现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还是多亏了当年这位太原公夫人。   送了东西,还把人给请到宫里来,“若不是夫人,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玲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于皇后死了之后,没有人再对高贵人的肚子虎视眈眈,于皇后在的时候,认定她能生皇子,派了人盯着她。   于皇后一死,高贵人便正大光明找了个理由把皇后留在这里人给赶走了。现在除去皇帝,再无人可制约她。   入宫这么久,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玲珑见到她的时候,高贵人满脸的舒畅,虽然她身上穿着丧服,但满脸的春风得意,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玲珑觉得在大事上,这位还是有些太过张扬,不知道遮掩。   “现在还在国丧,贵人还需小心。”   高贵人正高兴,听到这话,眼角眉梢的还是没有藏起那一股得意的镜头,“夫人放心,这个我当然知道,也就在夫人面前,我才敢把心里想的表露一二,其余人我都不让她们窥见半分。”   高贵人知道皇后暴毙后的真相,高家在外面干下这么一桩,不和她通气是不行的。因为知道,所以对外人就更要防备几分。   玲珑不在外人之列,自然也不会得她那么谨慎的对待。   “这一切多亏长公主和夫人。”说着,高贵人挺着肚子起来。此刻殿内除去她们两人之外再无别人,玲珑哪里能让她跪下去。她伸手搀扶起人。   高贵人并不是真的一定要跪下去,玲珑伸手一扶,她就顺着玲珑的力气起来了。   “好好坐着。其实贵人能有现在的成就,一大半都是贵人的能耐。”玲珑扶着人在位置上坐好,“臣妾也不过是推了一把而已。”   高贵人听到她的自称,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内命妇等级再高,放在平常人家里,也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外命妇却都是一些出身高贵,又是正室。玲珑这样已经给了十足的脸面。   高贵人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了几许,“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谢谢夫人的。”   “等公主出身,我再好好谢谢夫人。”   玲珑看了一眼肚子,“那多谢贵人了。”   高贵人说肚子里的那个是公主,她也不会讨厌的说不是。   正说着,外面有宫人拍了两下手。   宫里不兴大声呼喝,一般以击掌为号。   玲珑知道是皇帝来了,起身就要躲避,奈何宫人的传讯来的太晚,玲珑还没躲到偏殿去,皇帝就已经进来了。   玲珑只好在一旁拜伏下来行礼。   皇帝一进来,似乎眼里就只有高贵人,过了小会才发现玲珑。   皇帝让人起来,玲珑低头起来,看到她低垂的脸的时候,愣了下。   高贵人见状道,“这位是太原公夫人,妾觉得心里有些烦闷,所以请太原公夫人过来,陛下不会怪罪吧?”   现在国丧期间,外命妇应该在千秋殿那里,玲珑过来要是真的钻牛角尖,的确是有罪过。   皇帝听高贵人说‘太原公夫人’,眉头略跳,眼前的小妇人身上套着丧服,头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浑身上下干净的和片雪似得。   可就是这样,反而显得她越发俏生生的,和一枝梨花似得,惹人垂涎。   皇帝眼睛在玲珑脸上稍作停留,又思及元泓,眼睛终于是收回来了。   “既然你心里烦闷,叫人过来陪陪你也未尝不可。”皇帝说着,看向玲珑,“有劳了。”   玲珑口道不敢,感觉到之前皇帝打量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幸好有高贵人在这里,皇帝举止得体,只是问了她一些元泓是否安好,她父母是否安好,这些废话。   答完之后,玲珑借口去给皇后哭灵,马上开溜。   皇宫太大了,从高贵人这里走到千秋殿,要不少时候。玲珑没打算去给皇后哭哭啼啼,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千秋殿走。   走了一段路,身后有人追过来,说是皇帝有赏赐。   传话的中官满脸和气,“最近贵人心情有些不畅,陛下都不知道要怎么开解,幸好夫人说了几番话让贵人重开笑颜。”   说完,令人把皇帝的赏赐带过来,其实就是一块金镶玉的玉佩,玲珑瞟了一眼,并不在意,还给了中官好处。   玲珑回家之后,拿着皇帝赏赐的东西把玩。宫里的东西,其实不一定比外面的好,那些宗室一个两个富的流油,有时候有一两件比宫中还好的东西,都不算什么。   金镶玉的东西,千金难求,但元泓对她从来都是任取任求,好东西只要他有,就会送过来。   元泓回来的时候,见着玲珑在把玩手里那块金镶玉。   “家里新得的么?”元泓问了一句。   府邸里的财物,元泓都是交给玲珑打理的,他对于这些不擅长,干脆都交给了玲珑,玲珑干起这事也毫不含糊。   她喜欢买什么,元泓都随便她。   不过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有些意外,这东西不是能有钱就买得来的。身份不到,用不上,而且拿在手里,会招来祸患。   “这个怎么来的?”   玲珑把白日里遇见皇帝的事给说了,她举着手里的玉佩,“宫里果然是好东西不少,随便一个赏赐都是千金难买的。”   元泓闻言,一把把她手里的玉佩给抢了过来,他看了几眼,“陛下赐予的东西……”   玲珑见到他眉宇间已经凝聚了再明显的不快,知道他吃醋了,玲珑故意问他,“陛下赐给的东西怎么了?”   元泓想把手里的这块玉佩狠狠丢掷在地,管它什么千金难得,管他什么皇帝。这感觉如同自己珍藏的珍宝被人觊觎,让他从心底里生出浓厚的不快和妒意。   同为男人,皇帝赐予的玉佩暗藏的那点旖旎心思,完全瞒不住他。   元泓把手里的玉佩收紧,指节发白。   玲珑见着他脸色发青,手里把那块玉佩攥住,心下顿觉不好。   “这块就送给夫君了。”说着,她趴在元泓肩头上,小意温柔的在他脸上啄了下。   她这一吻没有让元泓脸色好上些,他依然是那副风雨欲来的神情,“见过陛下了?”   “见过他的脚。”玲珑答道,“没有陛下之命,谁敢抬头啊。”   “不过……”玲珑拉长了调子,她揽住他的胳膊,脸颊都贴在他的肩头上,原本就虚虚绾着的发髻就散了,青丝落下来,在他的肩头辗转,百转千回。   “不过甚么?”元泓问。   玲珑手臂亲密的拉住他,仰首俏皮一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只是从男子来说,”   她靠近他的耳朵,“远远不及你。”   声音软软的,将他的柔肠尽数勾牵而出。   “我的夫君可是天上地下难找的俊美男子,到了现在,我也还没有找到比他更俊美的。”   元泓眼眸里终于流转起别样的光辉来,心底的那些阴郁不快,还有升起的嫉妒一扫而空。   “哦?仅仅是俊美?”元泓问。   玲珑眨了眨眼,她整个人稍稍往后退了退,元泓一把拉住她,他想要从这小妖精的嘴里听到别的话。   玲珑开了口,“还有,他智谋无双,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英雄,更重要的是,我爱他,只要有他在,我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嘴唇微张,动人的情话从花瓣一样的嘴里吐露而出。   元泓看她仰首望着自己,终于忍不住低头,直接吻住她。至于手里的那块玉珏,他随手就往角落里一丢,空出的双手纵情拥抱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就没有我哄不住的男人!   道长:听情话听得好开心…… 第80章 步步   皇后的丧礼按部就班, 皇帝偶尔几次出面, 也没有见到他有任何哀痛的表示,就连对皇后娘家,也很少有安抚。似乎这个岳家,从皇后大行之后, 就不存在似的。   于家赔进去一个女儿, 当了皇后还没多长时间,就香消玉殒。娘家没有捞到半分好处,似乎还惹了皇帝的厌恶。   幸好,于家这么多年,入仕为官的子弟不少。就算到不了高家那种地步, 维持自家的体面还算勉强。   皇后梓宫迁入皇陵的时候, 玲珑也去了。她不必入地宫,就在外面候着, 等待的时候见着于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 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   于夫人头上已经没有了外命妇的诰命, 今日原本不应当来。高贵人见她可怜, 在皇帝那里求情, 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少让做阿娘的,送送最后一程。   此事宫内也没有想到隐瞒,一道传了出来。   想象于皇后活着的时候, 也曾经风光过得, 谁知道儿子一死, 这风光就立刻不存。   玲珑在一旁冷艳看着,身后外命妇更是拿看热闹的眼神看着于家人。   这京城就是最大的名利场,就算有再多的亲戚关系,也比不得自家重要,更何况这于皇后早已经没了。身后事哪怕办的平平淡淡,恩爱过的夫君,一心扑在别的女人身上,也好歹办全了。   魏国又不缺失宠的皇后。   玲珑见到于显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脸色竟然还比身上的丧服还要难看。   “怎么广阳王妃的脸色那么难看?”玲珑靠向身边的宗室女眷。   这一片站着的,全都是元家妇,大家都是亲戚,只要不是什么太犯忌讳的话,都能说上两句。   “九娘还不知道?”身后那个宗室妇笑了笑,“皇后大行,她自然现在坐立难安呢。”   玲珑前段时日忙着如何对付皇后,还要四处交际贵妇,有时候就落了不少八卦小道的消息。   于显容当年想要暗算元泓,谁料想被元泓反算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对广阳王上下其手。这么一来,于显容势必要嫁给广阳王,广阳王那时已经有心爱的人,正准备娶为正妻,哪里肯娶她。   奈何于显容背后是于皇后,于皇后那时候几句话就和皇帝定下来此事。   长兄为父,在皇家也是一样。皇帝钦定的婚事,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可怜那个和广阳王两情相悦的姑娘,只能做了广阳王的侧妃。广阳王将怒火一股脑的推在于显容的头上。夫妻两人,简直水火不容。   于显容也不甘示弱,和广阳王在王府里吵的鸡飞狗跳,又入宫对姐姐哭诉。于皇后联合了皇帝对广阳王施压,于皇后甚至还对广阳王那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用刑,将人毁容。闹腾腾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那个侧妃得以留了一条命,回到了广阳王身边,但夫妻两个已经彻底形同陌路。   “那个小娘子真是可惜了,听人说是个如画的美人。结果被剪了头发花了脸,没个好几年都恢复不过来。”玲珑听着身旁人感叹,“以前皇后还在的时候,她仗着皇后的权势,自然作威作福,现在爷娘成这样,哪里能和以前一样给她撑腰。广阳王被她得罪了个干净,她日子不好过了。”   夫妻两人,若是不能相敬如宾,那就只有看谁的势力能压得过谁了。   势均力敌还好,若是不能,那就有一番好看了。势弱的那方,恐怕要凄惨无比。   玲珑听了,哎哟两声,望着于显容,“看不出来啊,心那么狠。”   “明眼人都知道,广阳王那会可不是个贸然能嫁的。心里有人了,就和石头似得,就算再捂,没个十年恐怕捂不成。”   有道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于家看着是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出息了,说话的时候也不必讲究太多。   “可惜先皇后那么折腾,又是把人毁容又是关起来,也没见着广阳王对于三娘好上一星半点,反而让妹妹和妹夫和仇人一样。依照我看,这位弟妹的日子才开头呢。”   玲珑听着,牵了下唇角,她又看了于显容几眼。   于显容面容,两眼可见的憔悴。能让她这样的,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皇后的丧事,更多的恐怕是广阳王和她开始算账了。   亲王和王妃,又是皇帝亲自指婚。除非夫妻两人的一个死了,不然这辈子就是折磨,至于是谁折磨谁,就看两人的本事了。   不过玲珑觉得于显容显然是斗不过广阳王。   于显容察觉到有人看她,顺着看过去,见到玲珑在那里站着,像是被针给狠狠刺了一把,又不肯让玲珑就这么看了笑话。扬起下巴,直直的回望她。   玲珑只是觉得好笑,她到现在早就没了和于显容一争高下的心思。和于皇后相争,还是因为得罪于家太狠,怕于皇后得势,她讨不到好处。于显容就不值得她花费这个力气了。   玲珑对她颔首,而后直接回头过去。   于显容见状,气愤难当,但也无可奈何。   皇后的梓宫封入地宫,这场丧仪就算过去了。   皇后丧仪只能说是一般,没有出格同样也没有出彩,再加上皇帝的态度,让玲珑在心里庆幸之余,又有些感叹皇帝的薄情。   兰陵找了个理由,让玲珑和她共乘一车。按礼,兰陵不能这么做,但她现在春风得意,尤其是丧仪都结束了,怎么乘车,礼官也管不住她,至于那些御史想要说她,那就随便说。反正她比这更过分的都做过。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兰陵看着玲珑满脸沉思的样子,有些奇怪。   现在于皇后已死,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对她们来说,可大松一口气。而且到时候扶上来的人还是她们推举的,以后的日子不说如鱼得水,但也会痛快不少。   怎么还和这个一样。   “大好的日子。”兰陵开口就能把于家人给气死,“你不笑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一副感伤的样子,谁给你难受了?”   玲珑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兰陵想了想,“该不是陛下吧?”   皇帝最近和兰陵问了一下玲珑,兰陵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男人莫名其妙的问起另外一个女人来,用意昭昭。   元家到底是从鲜卑人来的,鲜卑人不在乎那一套礼法伦常,甚至先帝的时候,还想过召刺史之妻入宫,被皇后上书制止才作罢。风情万种的美人总是很得男人们的青睐,引起他们的争斗。   “要不是当年阿叔,不让你和陛下见面,说不定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是你了。”   玲珑瞥了她一眼,“胡说八道甚么呢。”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若不是阿叔小心谨慎过了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玲珑是清河王带到宫里,和公主们玩耍,那时候年岁小,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皇子公主们混在一起,司空见惯。只是这位阿叔警惕的很,只是让人和公主们玩耍,从来不准往皇帝面前凑。   所以皇帝也一直没有见过玲珑。   “我可有夫君了,这话要是被我家那位听见,指不定又要闹出甚么来。”玲珑说着伸手在兰陵的手臂上拍了两拍。   兰陵也听说过元泓好妒的名声,“说起来也怪,别家都是,主母好妒,管着自家男人不准在外面勾三搭四。你家里反过来,你家男人好妒的不得了。一双眼睛盯着你,生怕你被外面的狼给骗了去。”   玲珑面有得意,她靠在那里,“他自己不招蜂引蝶的,我不用管他。他怎么样,我说过几次,听不听下去,我也管不了。”   说着,她坐起身来,“方才那话,我就当做甚么都没有听到,长公主可不要在外面说。”   兰陵很是不满,她就是和她在一块的时候说说,难道当她在外面,还能和那些嘴上没把门的长舌妇一样?   “你放心,你家的男人厉害着,国朝也不是过去了。一年比一年讲究,只要你男人活着,就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车辆行驰了一段时日,到了洛阳城门外,车驾一停。兰陵不由得蹙眉,“怎么回事?”   外面有人回话,“是太原公过来了,说是要接太原公夫人回去。”   玲珑哎哟了两声,“看来这段路,不能陪着公主走完了。”   “我以前看一个男人超过三四个月不觉得厌烦,就自问已经很不错了。你和他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就看不腻。”   玲珑闻言,笑道,“夫妻和长公主的那些郎君不是一回事。真的喜欢,自然忍不住要朝朝暮暮,见不着就心里发慌不舒服,怎么可能腻了。”   说着玲珑就掀开了车廉,才一伸头,就见到元泓已经过来了。他骑在一匹白马上面,身上的丧服还没脱下。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元泓看了一眼芍药,芍药立刻乖觉的伸手去搀扶玲珑下来。   “堂兄呀。”玲珑才下车,兰陵就从后面伸出脑袋来,“你也别把九娘看的那么紧,在我车上,不会有豺狼虎豹把她给叼走的。”   兰陵话语揶揄,听着不怀好意,元泓看了一眼玲珑,“内子让长公主费心了。”   “不必,九娘原本就是我的青梅,打小的情谊,日后还有的是相处的时候。”   元泓眉梢微挑,兰陵一下坐回去,车廉重新垂下来。   玲珑坐回自己车里,想起因为这一段时间的国丧,她都好久没有回娘家看看了。看了看天色,国都洛阳,皇陵自然也是邙山,她今日天不亮的时候就跟着队伍过来,现在忙完了,外面正好是天光大盛。   她戳开车廉往外面看,已经到了家门口,元泓下马到她跟前,伸手出来,“这几日你累的厉害,回去睡吧。”   元泓说着,看了一眼她眼下的青黑,这几日夫妻两个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元泓在行军打仗里早就习惯了。玲珑却是娇生惯养的,这么几趟下来,显出了几分憔悴。   元泓话才说完,她就打了个哈欠,元泓把她从车里抱下来,直接到门内。侍女仆从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蹲身垂头,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毕竟主母和郎君恩爱,是大事。   “我自己会走。”玲珑到底还不如元泓,没能把周遭的那些婢女侍从当做木头桩子。   “连续五六日天不亮起来,就要在千秋殿一跪一整天,我记得你今日葵水来了。受了寒气,没有发作就已经不错了,能少动便少动,于你有益。”   玲珑手臂直接缠他的脖子,她这份发自心底的依赖,让元泓面色好了不少。   元泓把她抱到床榻上,亲自脱了她的鞋袜。   玲珑故意把脚从他的手里抽开,“这种事,还是叫旁人来吧。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镇南将军,在家里也应当是一呼百应,要是让人知道你在家给我脱鞋,那多不好。”   说着,她接着把脚往裙子里缩,看着有几分不打算让他把鞋从自己脚上脱下来的意思,元泓一把就扣住她的脚,稍稍用点力气,就把她的脚从裙裳下拉了出来,手上托住她的后鞋跟,手向后一扬,就把鞋子脱了下来。   “难得夫人还记得我那个名号。”他说着,就把她另外一只脚给脱了,脱了鞋,还把足袜给除去了,就留下一双白嫩的脚。   “你不怕有味儿吗!”玲珑说着抬脚起来,把脚丫子往他跟前凑。   她脚背从她出生开始,除非在房内,就一只被捂得严严实实,脚背雪白细腻,元泓侧首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直接持到唇边亲了下。   他唇在脚上触碰一下,那触感格外的清晰,玲珑原本不过是逗逗他,谁知道他的道行真的一日千里,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元泓斯条慢理的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给她按摩足底。   娇生惯养的人,足底全然是一片柔软,没有半点老茧。因为这样,所以才更敏感,那地方,自己碰没什么感觉,但是旁人来,真是碰一碰,都让她颤半点。   房内先是响起压低的笑声,笑声持续到后面渐渐低下来,带了点求饶,“你不是还有事要入宫商议吗,我要睡了,真的要睡了……”   元泓面不改色,手指在她足底的几处穴道上用力,他手指上稍稍施加了点力道,玲珑就浑身一阵脱力,趴在那里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段时日实在是太过劳累了,五脏都有些劳损。”元泓见着玲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才放开她。   同床这么久,元泓知道她的睡眠不怎么好,喜欢胡思乱想,等到真正睡着要好一会去了。这几天忙的日日精疲力竭,要是还由着她这么胡来,恐怕身体都有一日给弄垮了。   玲珑浑身上下真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眼皮粘在一块,怎么也睁不开,元泓俯身下来,把她的外衣脱下,“好好睡,我待会还要入宫觐见陛下,你在家里乖乖睡觉。”   玲珑不满他的安排,可是被他那么一番折腾,哪里还有剩下的力气。一头栽倒绵软的床被里,眼睛都睁不开了。   听到她呼吸面上,元泓退后一步,让芍药带人去服侍。   “夭夭这几日累着了,如果不是甚么大事,暂时扣下来,不要叫醒她,等夭夭醒了再做回禀。”   芍药应承下来。   元泓走到外面,让人把身上的丧服换下来,换下来的丧服一股脑的全部拿去烧掉。   宫廷里没了皇后,失去了内主,其实和往常也没有任何区别。   说是国母,可是有还是没有,区别也不大,宫廷有二十四司,中官女官不胜其数,这些人各司其职,就算没了皇后,整个宫廷,也能照常运转。   皇帝召人前来议事,最近下雨有些多,另外六镇又有些晕晕欲动。原本的股肱之臣,成了最大的隐患,让皇帝颇有些焦头烂额。   上次的怀荒镇,朝廷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带头闹事的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些豪强盘踞在当地,人望非旁人能比,就算朝廷也得让他三分,真的照着律法,按谋反治罪,根本不可能。最后砍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罢免于金的官职,那些闹事的一点事都没有。   对朝廷有怨气的,不仅仅一个怀荒镇,其他六镇这二十年来,对朝廷的怒气是有增无减。   一顿商量下来,元泓道,“镇压之后,这些人不能在当地逗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应当如何是好?”   皇帝点点头,“原先的那些镇兵流放冀州吧。”   元泓点头。   高照坐在一旁,他对这些行军打仗没有兴趣,也插不上话。这些东西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不知要如何摆布。不过他今天倒是盯着一个人。   议事完毕后,高照找上元泓,“将军。”   元泓见着是他,拱手行礼,“司徒。”   高照对上元泓这个后辈,满脸笑容,“借一步说话。”   这次高照找上元泓,是为了立后。高照已经有这个心思很久了,只是立后这个名头由他和他那些党羽提起来,到底有些不好。所以他盯上了元泓。   高照和宗室之间可谓是水深火热,上了年纪,说话有分量的,恐怕不会搭理他,只有和那个养女靠近的太原分夫人,或许可有几分希望。   元泓曾经进言让皇帝立太子,要是再进言立后,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由我提起,不太好。太子皇后都由我向陛下进言的话,少不得要让旁人说嘴。”元泓见高照面色不虞,接着道,“但是有一人适合,司徒若是觉得合适,不妨试试。”   高照见他不是真的要一心推辞,不给他面子,顿时喜笑颜开。   过了那么几个月,高贵人产女,生了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后宫里有了婴儿哭声。几日之后,广阳王上奏疏,请皇帝立皇后。   立的是谁,谁也没说,但是照着元家男人那种脾气来说,应当是高贵人了。   广阳王带着爱妾杨氏到了元泓门上。   广阳王见着元泓就笑,“心头的这一口恶气,终于发出去了!”   于妃之前处处欺压他,仗着于皇后的势头,压得他,而且压着心爱之人连口气的喘不过来,现在得以出一口恶气。   玲珑冲这位亲戚笑,看了杨氏一眼,杨氏听说是个汉人士族的养女,原本操作一番,娶成正妻也是可行的,但是被于皇后那么一打岔,就全变了。   杨氏看到玲珑笑吟吟的望着她,首先低头下来,露出恭谨的背脊。   杨氏原本不想来的,但是广阳王说这位太原公和其夫人性情温和,不会为难她,这才勉强跟了过来。   玲珑见到杨氏,露出一笑,她伸手就握住杨氏的手,“果然是温柔的可人儿,难怪大王这么喜欢她。”   玲珑说着拉着人去席上坐,半点没有低看人的意思。   广阳王看着玲珑热情招待,笑了一声,对元泓拱手,“多谢了。”   广阳王是个情种,这么多年,于显容被他丢在一旁不管不问,就宠杨氏一个人,王府里的所有子女也都是杨氏一个人所出。   不过杨氏的性格没有因此跋扈,依然很谦卑,玲珑拉着她的手,杨氏惶恐的厉害,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她原本不过是一个歌姬,因为歌声美丽,被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广阳王一眼相中,后来一直在身边伺候。   她的出身原本是藏着的,但是后来被挖了出来,到处宣扬。她原本就小心谨慎,到了玲珑面前,哪怕玲珑对她和颜悦色,她也不敢放松半分。   玲珑察觉到她的害怕和紧张,干脆和她问,“小堂嫂是怎么遇见堂兄的?”   她话语随意,用聊家常的口吻和杨氏说话。杨氏听她谈起,不由得羞涩一笑,“这些怎么好说给夫人听。”   “说来听听呗,看看堂兄和我家的这个是不是一样。”   广阳王听了就笑,一把拉住元泓,“听说上次弟妹亲自追着你打,逼着你把那些宫人全都退回去了,现在弟妹可是要折腾你了。”   元泓看向玲珑,“夫人真打算折腾我?”   那一脸的无辜,看得玲珑立刻摘了一颗葡萄丢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老婆一起来搞事好不好? 第81章 夫妻   广阳王昨日被皇帝下诏封了冀州刺史。   玲珑握住杨氏的手, 稍稍紧了些, 保持着亲密,但又不叫人太难受。   杨氏看了广阳王一眼,见广阳王带笑颔首,终于说了和广阳王相识的始末。玲珑听着, 偶尔低呼两声, “没想到堂兄竟然是这么钟情的人。”   广阳王颇有些不好意思,二十来岁的人,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元泓,“和堂弟也差不多。”   这互相夸捧, 让玲珑十分受用。   元泓和玲珑只请了广阳王和杨氏, 但酒菜准备的丰富。   “冀州现在恐怕要比之前多出不少事。”元泓亲自给广阳王倒酒。   广阳王笑,“那还不是你弄出来的, 那些反叛的士兵, 朝廷也拿着头痛。杀不能杀, 毕竟那么多人, 但是管又不好管, 你还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   “没办法, 不能杀,就只能流放得远一些。”他看了一眼广阳王,“这些人凶悍难训, 但也不是不能拿捏的住。这一切就看你的本事了。”   广阳王摇摇头, “我呀, 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才没有兴趣。我的志向是和那些文人墨客吟诗作赋,而不是和那些粗人打交道。”   说着他看向元泓,“听说你也曾经出世过一段时日,最后怎么还是一头扎到尘世里来了。”说到这里,广阳王还有些遗憾,要是元泓坚持在山里不出来,说不定就是嵇康那样的名士了。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红尘自然有红尘的好。”   广阳王看了笑,“原来还是佳人好啊。”   杨氏看向玲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羞涩和羡慕,玲珑饶是脸皮厚,也经不起元泓这么当众调情。她忍不住脸上红了红,“明明就是你自己,怪到我身上作甚么?”   言语里带上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娇嗔。   元泓眉梢一挑,没有说话,转头去和广阳王喝酒,广阳王见状,很是自然得从元泓手里把酒杯接过来,推杯换盏。   “宫里的皇后之位已定,虽然我和高家没有什么来往,但能恶心到于家,也算是功德一件。这洛阳,也没有我心烦的事了。”   “当真没有?”元泓持杯回望。   那样子让广阳王有些迟疑,元泓低声道,“陛下听人说,大王最近举动有些失了身份。对大王有些不满。”   广阳王当即满脸怒气,“谁说的!”   广阳王身上自然一堆毛病,不过要是让皇帝不满,那么问题可大可小。   这个毛病无非就是豪奢无度,又和其他亲王互相攀比,不守法度。可大可小的毛病,就看皇帝怎么看了。   “谁说的无所谓,现在陛下已经听到了。”元泓提酒过来,又给他满上,“记得要小心。”   广阳王老大不高兴,但元泓好意提醒,这个人情还是要谢一下。   因为元泓提醒的那一句,广阳王的酒喝的并不尽兴,月上枝头,就带着杨氏离开了。玲珑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了,站起身来,和元泓往庭外走。   今天的月色不错,适合出来走走。   “广阳王夭夭觉得如何?”   玲珑摇摇头,“人痴情是痴情,不过要是干正事,恐怕不行。”   元泓来了兴趣,让她继续说下去,玲珑掰着手指,“这位大王,自小过的太顺畅,恐怕最不如意的,就是被先皇后逼着娶妻。被人在陛下面前说了坏话,就这么不高兴。”   玲珑摇了摇头,广阳王的痴情,她就只是当做一桩趣事来听。这男人立身于世,不是靠痴情。   元泓有些意外,“难道夭夭觉得他很痴情么?”   “再痴情也没你痴情,”   元泓听见,心中一喜,然而还没等他牵起嘴角,又听玲珑道,“他又不是对我痴情,痴情甚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原本要扬起来的嘴角,顿时被她这么一句给牵平了。   “难道夭夭还想他对你痴情么?”   玲珑不过随口一句,不知道哪里又让他吃醋了。   还没来得及出言解释,他手臂就搂住她的腰身,一把抱了过来,“不是对你痴情?”话尾上扬,说不清的危险,一股脑的往她脑袋上压了过来。   明明之前还有说有笑,一下就冷了下来,兰陵长公主说她的男人好妒,还问她受不受得了。   玲珑听到的时候,置之一笑,好妒什么,对她来说,甚至哈有那么点儿享受。毕竟若不是爱,怎么可能会嫉妒呢。   但是现在她就感觉到有些吃不消。   “才没有呢。你看,杨氏都委屈成那样了。”玲珑赶紧补救,把他的妒火给拍下去,她比划了下,“她的头发到现在都还没能长好。当初被先皇后关起来那么长一段日子,他都没能把人给救出来。”   “这个又有甚么好痴情的。”她说着,向着元泓讨好的笑,“哪里比得上泓郎半分。”   她这话说的好,把元泓的妒火都给说下去了。圈在她腰身上的手臂也略略松开了些,不过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   “还是你最好了。”玲珑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这下总算是把好妒的人给哄好了,他握紧她的手,和她一道慢慢的往庭院里走。庭院里照着她的爱好,学兰陵的公主府,搭了好几个花棚子,种了不少紫藤。月光从花藤的间隙里漏出来,他干脆拉了玲珑到外面站着。   左右都已经退下,就连芍药都站的远远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其实夭夭也说的没错,广阳王的确就是个眼高于顶,但是没有正才实干的家伙。冀州那个地方,他看不住的。”   “那岂不是糟糕了,冀州多了那么多凶神恶煞的镇兵,他要是镇不住,那就糟糕了。”她嘴里说糟糕,脸上没有半点惊慌的意思。   元泓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手指在她鼻头上点点。   宫里的消息,完全没有任何遮挡,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往外跑。   高贵人的小公主出生才满白日,皇帝就已经令中书省撰写立后诏书,立自己心尖尖的这一位为皇后。简直是迫不及待,半点都没有被先皇后暴毙的缘由困扰。   高贵人变成了高皇后,玲珑去朝见皇后的时候,偷眼往上一瞟,都能见到上首的新皇后,满脸耻高气扬。   事后高皇后还特意留玲珑和兰陵下来。   兰陵和玲珑在她入宫以后,也没有前倨后恭,态度就是对待亲戚的那种。让她很是喜欢。入宫这么久,不说看清人间百态,但这人情冷暖还是尝过的。   高家在她怀孕的时候,已经将她当成弃子,甚至做好了皇子生下来,就在宫廷里寻和高家亲近的保母。   还是到了后面,她生了公主,立后诏书已下,这才改换了嘴脸。若不是想到以后或许还要用得着高家的地方,恐怕她都不会给高家人任何好脸面看。   这么一来,倒是显得玲珑和兰陵,对她始终如一了。   高贵人在公主府,除去一开始学宫廷礼仪吃了点苦头之外,并没有任何对她不好的。见了她们,竟然有几分亲切。   “皇后殿下现在是国母了,臣妾方才在前面朝觐过皇后,现在还要应当给嫂子行家礼才是。”   说着,兰陵又给高皇后行了个礼。兰陵长公主眼高于顶,在京城里赫赫有名,就算是之前的于皇后娘家,在她这里也讨不了好。于皇后想要算计她,她不但送出几顶绿帽问于家男人愿不愿意戴,回头就给这位前嫂子送了个劲敌,闹到后面,就连于皇后暴毙,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个人物,竟然愿意对高皇后屈膝,这颗真是把人高兴坏了。   玲珑也是元家妇,见着兰陵如此,自然也是跟着行礼。把高皇后高兴的合不拢嘴。她亲自下来,拉着两个人起来,“我能有今日都靠了你们。既然我富贵了,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   玲珑一听,脸上带笑,私底下偷偷看了兰陵一眼,兰陵碰巧也正好在看她,两人视线一对上,互相相视一笑。   高皇后把自己本家亲戚都给弄了来,皇帝也知道她出身,但现在一颗心都在她身上,也不讲究她到底是不是高家的亲生女儿,还照着她的意思,给她生母封了县君。   高皇后原本的亲生父母,哪怕出身没落的官宦之家,但放在宫廷里也不够看,玲珑见着坐在下面那个想要插话,却几次都被兰陵给带过去,说不出话的小老太太,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听说九娘对广阳王的那个妾侍不错?”高皇后问。   这些往来,外面人都有人眼睛盯着,玲珑也没想能避人耳目,她点点头,“外子听说广阳王又搜罗了好几个文人,想要和他一同领教一下有没有另外的作赋技巧,那时候广阳王就碰巧带人来了。”   “上门都是客,总不好给脸色看的。”   玲珑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高皇后只能点点头,“也是,说起来,还都是他办事不稳妥,带人前去赴宴,竟然不带王妃,带上甚么货色去。”   “九娘脾气好,可不要被欺负了。”高皇后道。   如此好意,玲珑笑着受了。   高皇后见左右都是自己的恩人和亲人,高兴起来,也不管什么规矩,令人把小公主抱出来,“这次,多谢了九娘的侄女,等我身子再好些,九娘可要把孩子带进来,我要亲自抱一抱。”   “夫人还不赶快谢恩?”县君在后面喊。   那一幅急着摆威风的姿态,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倒是高皇后摆了摆手,“谢甚么恩,自家人说话,完全不用讲究这些。”   她说完令人取出一些小女孩戴的首饰,“都是一些心意,九娘不要嫌弃。”   高皇后怀公主的时候,日日夜夜盼着肚子里的这个是女孩,玲珑娘家里那时候恰好也得了个孙女,她总觉得是沾了那个孩子的福气。   玲珑当然一股脑全收了。   “如今镇南将军在外面替陛下分忧,我这里,九娘也别要落下。”   玲珑听得眉头直跳,但也应下了。反正嘴上说一说谁都会,到时候要是她真的不想给这个皇后效力,有的是办法推脱,而且能让她没话好说。   玲珑在宫门下钥之前,退出去了。   河源县君过来,“皇后何必和她们那么客气!”   河源县君因为高家主母李氏的缘故,没有和前头于皇后母亲一样能有郡君的封号,只是封了个县君。好多年因为女儿混出头,到了宫里一看,发现哪怕女儿做了皇后,前头还是有不少人拍在她前头。   例如那个眼睛在头顶上,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她一个正眼的兰陵长公主。那个太原公夫人比眼高于顶的长公主好些,嘴里称她一声长者。但看到这些真正的金枝玉叶,她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那些都是京城里的贵夫人。”高皇后也不动气,“她们娘家夫家,在朝廷上全都是数一数二的高官权贵。不能轻易得罪。”   河源县君被这么一说,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再怎么样,在皇后面前,算的了甚么?”   小地方的老太太,觉得帝后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除非天皇老子,不然天下地上就帝后最厉害。朝廷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一概不懂。只晓得皇后就是要威风。   高皇后听后,也没有和母亲解释。老母亲这样,已经没办法转过来,只要不惹祸,就随便了。   “家里人要做官,需要有人帮忙的。”   河源县君的脑袋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可是一个寡妇,能帮上甚么忙?”   就算是在城里,一个寡妇也是很不受待见。河源县君实在看不住,一个没有夫君依靠的寡妇能有什么能耐。   “另外一个,长得太妖娆,一看就不像是个正经人。也不知道哪家男人昏头了,竟然娶这种女人。”   河源县君叨叨絮絮,又挑剔了今天来朝见的好几个外命妇和内命妇,要女儿好好整顿后宫,好叫那些小妖精不敢作妖靠近皇帝。   玲珑把皇后赏赐的东西,一股脑全给自家侄女带过去。侄女在同辈女孩子里排名二。小孩子在长成之前,不兴起大名,怕养不活。就小二娘的叫。   苏茂抱着女儿,拿着皇后赐予的东西逗女儿玩。   小孩子伸手就去抓阿爷手里的银镯子。   玲珑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两个玩闹,她莫名的有些羡慕。她眼睛不错的盯着,瞧着苏茂逗女儿。   沈氏在一旁看着,见着女儿眼红,让苏茂把孙女抱过来,亲自和玲珑一块逗孩子。   这孩子年纪还小,见着祖母和姑母就笑。   玲珑见着侄女到跟前了,立刻拿了那些小首饰来哄孩子玩。玲珑在逗孩子上面很有一手,逗了几下,让侄女拿不到她手里的首饰,还能笑的欢快。   “真可爱,我们的小二娘长得太好看了。”玲珑抱着侄女,左看右看,觉得还是自家的侄女最好看。哪怕高皇后的那个小公主,都没有她的侄女好看。   玲珑不敢亲孩子,孩子抵抗力低下,尤其这个时代看病一半只能靠跳大神的,婴孩病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宝贝,玲珑更是待她仔细,见着侄女有些不耐烦的叫了,就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她的手里。   怀里的小东西拿到了想要的玩具,扬起手臂,攥着手里的小镯子一个劲的摇。镯子上点缀有铃铛,声音不大,给孩子玩,最是合适不过。   “九娘喜欢孩子的话,和将军抓紧也生吧。”李韶音看着小姑子对着女儿宝贝的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沈氏也点了点头,以前不想让女儿过早的生育,伤了身体。但眼下女婿在外征战沙场,女儿见着也长全了,也该生孩子。   “沙场险恶,家里没有子嗣,的确是说不过去。”沈氏看着玲珑抱着孩子,颇为感叹,“也该有了。”   “他也是这么说的。”玲珑见着母亲竟然给元泓劝她起来,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自家的母亲她自己知道,沈氏对她那是再偏心不过的,早些刚嫁人的时候,自家阿娘随随便便都能从元泓身上挑出个毛病来。   现在风水轮流转,帮元泓来劝她了。   “反正……到时候该有的,都会有啦。”玲珑抱着怀里的侄女,低头下来,“小二娘说是不是?”   怀里的侄女咿咿呀呀叫了两句,像是回应。   “对了,皇后娘家那边,夭夭你要少来往。”沈氏道。   沈氏和这家子打过一点交道,只很不得从来没有上过这家的门,简直比高太后的娘家还不知所谓。   “那一大家子,乍然富贵,不知所谓,以为背后有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谁都能给脸色看。看吧,到时候这家子绝对是少不了苦头吃的。”   玲珑听说过高皇后生母河源县君行事张狂无度,闹出了不少事。   其实她倒是不怕蠢人,因为高皇后登上后位之后,若是不想仰仗高家,就只有她了。河源县君要是闹到她的门前,恐怕最着急的还是高皇后自己。   而当上皇后又如何,只要不是皇太后,那么一切皆有变数。   “阿娘说的是,这些我都懂的。”玲珑抱着孩子,李韶音见玲珑面上显出了几分吃力,伸手把孩子抱过去。   “你懂,和你做的那都是两回事。”沈氏坐在那里,玲珑在外面干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多少能看出些许来。   玲珑笑笑不说话,沈氏见状,“你行事多少都要替你家夫婿考虑一下,他在的位置可不是什么清闲地方。”   “知道,知道。”玲珑连连点头,“阿娘放心,我绝对不主动和高家来往。”   要是这群人找上门,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话玲珑很明智的没说。元泓是好一会过来的,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公服,一看就知道是从宫里回到家里,还没来记得换衣裳,就匆匆忙忙过来了。   沈氏对这个女婿早年还有些不满,现在满心的欢喜,谁不喜欢这样懂事的女婿呢。上进专情,再挑剔,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岳母。”元泓进来就对沈氏一拜,而后再去见苏茂。   苏茂连忙让元泓坐下,“怎么妹夫上门了。”   “回家里见着夭夭不在,听说她回来看看,所以我也一道上门,也好和夭夭一道尽孝。”   这一番话说的人心里舒坦的不得了。   不仅苏茂颔首,就连一向最挑剔的沈氏也忍不住颔首微笑。   既然是为了女儿来的,沈氏自然不会让元泓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夭夭,去你夫君那里坐着。”   玲珑目瞪口呆的见着元泓一来,母亲就和变了脸一样。   元泓这些年哄人的本事年年上涨,不仅仅是她,连家里的人都一块被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在沈氏的注视下,乖乖的到了元泓身边。   “姐夫!”外面苏昙跑了进来,和元泓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苏昙就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元泓身边呆着,听说元泓来了,立刻跑了过来。   元泓对苏昙,有几分兄长对弟弟的宽容和宠溺。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   “我今日又读了不少兵书,姐夫只管考我。”苏昙两眼发亮。   “这个不必考,读兵书的人多了,可是会打仗的人也没有几个啊。”玲珑在一旁泼冷水。她还记得这个臭小子逃家,吓得家里上下齐齐着急上火。家里父母,是见到小儿子平安回来,别的都不追究了。   可玲珑还急着呢。   苏昙被玲珑那么一顿抢白,面红耳赤,也不敢反驳,只敢拿着眼睛瞅着元泓,特别可怜巴巴,元泓瞧着小舅子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莫名想到了自己幼时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   “兵书这东西,要看,但是要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才是最重要的。”元泓把手放在小舅子的肩上,轻轻捏了捏。   苏昙原本被玲珑打压下去的气势,顿时被元泓这么一捏,给振奋了起来。   玲珑在一旁看着,哼了两声,“你就知道宠他,到时候宠坏了,还是我操心。”   “依我看,你夫婿也把你宠坏了,我和你阿爷到现在还操心你呢。”沈氏道。   玲珑顿时要哭了:最爱她的阿娘,都开始训她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元泓,都怪你!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套住老婆最好的办法,宠坏她,让别的男人再也受不了她。   玲珑:啊啊啊啊!你给我阿娘灌了什么药,老实交代! 第82章 花园   玲珑觉得元泓, 是高人不露相。   谁知道当年连给她脱衣治伤, 都要红一红脸的道士,变成了把她父母都给拖到他阵营里去了。   玲珑满脸气恼,元泓也不在意。她脾气其实谈不上好,温柔的时候, 千依百顺, 恨不得溺死在她的温柔乡里。可要是脾气一上来,直接顶得人心肺都在疼。   元泓将她的脾气给摸了个清清楚楚,他伸手过去,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着,力道很是轻柔, 若有若无的亲密, 透着一股示弱似的亲密,玲珑被他的示弱给取悦。原本面上的愤愤, 也消去了不少。   “最近外面不太平, 妹夫也劳累到了。”苏茂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也谈不上劳累。”元泓说着看向苏茂, “不过我不在洛阳这段时日, 夭夭就多劳烦岳父岳母和兄长多多照料。”   “这个当然, 夭夭是我们苏家的女儿,若是我们都不照看她,还有谁照看她?只是夭夭脾气娇蛮, 这么久了, 我和她阿爷, 都觉得一件改不过来了。”   沈氏看玲珑的目光颇为恨铁不成钢。玲珑在心下思考自己干什么了,结果一顿想下来,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干。   她偷偷做的那些,不敢叫父母知道。明面的,挑来挑去,她都没有叫父母指摘的地方。不过父母要说你,鸡毛蒜皮也能拿来一顿说,根本不用她真的做出什么大祸来。   意识到这点,玲珑闷声闷气的低头,元泓的手伸过来,玲珑不忘伸手在他的掌心里掐那么几下。   那挠痒似的劲头,元泓完全就不放在心上,反手过去握住,玲珑不依不饶,直接在他的掌心里挠了几道。   元泓万万没想到,还有一日,能叫娇妻对自己发脾气的,是自己的岳母。旁人他还能多少弥补一些,但是这岳母……他就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玲珑在堂屋待不下去,侄女看过了,东西也送了。元泓来之前,阿娘就把自己给训了一顿,元泓一来又说了几句。玲珑觉得再在这儿坐下去,恐怕这一日都要不得安宁。   直接找了个借口,丢下元泓,拉上苏昙一道去射箭。   苏昙只想在元泓身边呆着,哪成想被玲珑这么提了出来。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有了逆反心,要他朝西,他就偏偏要往东。和一头倔驴似得。玲珑连拖带拉,才把人给拉出来。   苏昙撑着下巴,看着玲珑一口气往箭靶那里射了一通。   开始还好,不过带后面可能力气都用完了,有几只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去,就一头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阿姐要是没力气的话,要不坐会吧?”说着苏昙叫人在他身边又摆了另外一张胡床。   胡床小小的一张,只能供人放下个臀在上面,就是后世的马凳。   玲珑丢了手里的弓箭,一下坐过来。   “我在外面听说,太原公夫人如何厉害,结果只有自家人知道,外强中干。竟然连夫婿都嫉妒,也太小肚鸡肠。”   玲珑狠狠瞪他一眼,“活腻了你,胡说八道。”   苏昙这个年岁,嘴巴快的很,完全没有一个把门的。心里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不遮掩一下,直喇喇的叫人难堪。   “我又没说错。”苏昙笑了那么两声,“难道阿姐不是讨厌姐夫受阿娘的喜欢?”   “说起来也奇怪。”苏昙还没长出胡子,摸着自己长出点绒毛,却依然光秃秃的下巴,“阿娘养了阿姐这么长时日,应当是最疼爱阿姐的。怎么就一下对姐夫好了呢?”   说着苏昙去看玲珑,“果然是姐夫孝心够厚重,感动了阿娘,还是阿姐闯祸太多,闹得阿娘不耐烦了?”   “混账小子。”玲珑恨不得一巴掌冲弟弟打过去,她心里好歹还记得他已经想要脸面了,手心痒了痒,还是没对着他揍下去。只是坐在那里生气。   苏昙觉得无聊,他到现在都闹不明白,自己那姐夫到底喜欢自家阿姐什么,脾气暴躁,人又容易嫉妒,除去一张脸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苏昙心里想什么,玲珑一看就看明白了。她恼怒起来,那可不是能轻易收场的,直接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把他给踹到地上。   “我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苏昙捂住屁股起来,坐在胡床上都觉得半边屁股疼的要命,“阿姐踢我算甚么本事,有本事去踢姐夫,反正阿娘喜欢的是他,又不是我。”   玲珑似笑非笑,“你以为我还真踹不了他吗?”   她这一句,叫苏昙直接白了脸。   苏昙在元泓的身边带过一段时间,见过元泓在沙场上如何威风,心下着实仰慕的紧。没想到外面威风赫赫的姐夫,回到家里,竟然还能被他姐姐一脚踹过去。   这和他想象中,大名鼎鼎威名显赫的大将军不一样啊!   玲珑哼了几声,没时间去搭理苏昙的惊骇欲死。   元泓过来的时候,苏昙望着他欲言又止,外面威风八方,到了家里,被妻子治得头都抬不起来。苏昙只觉得自己想象里的那个大将军,连渣渣都没剩下。   “我们该回去了,天色晚了。”说着,伸手握住玲珑的手。   玲珑心里的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懒着在那里,就是不起来。元泓无法,只有伸手去抱。   苏昙目瞪口呆的见着元泓当着自己的面,毫无顾忌的直接把人整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玲珑还闹腾着。她脾气起来就难得下去,娇宠出来的脾气,其实很难叫人受得了,但就是有人愿意包容。所以也一直留了下来。   “我阿弟还看着。”玲珑见他不放手,下巴朝着弟弟那边努了努。   元泓看过去,“现在天色晚了,我和你阿姐先回去。岳母那边,就多劳烦你了。”   苏昙张开嘴,只来得及啊了几声,别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玲珑被元泓给抱了回去。马车不是停在大门外,而是在门内,等人都坐上去了,才驶出门外。   “怎么没在家用晚膳?”玲珑被他一路抱上车,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些。   “和岳母一道总还是有些不自在,”元泓当着她的面,也没有瞒她,“而且你还在生气,先想着把你给带回去再说。”   元泓界限分明,自己和玲珑,还有将来的那些孩子是一家。岳父岳母,亲近是亲近,他也尽到小辈们的孝道。但终究做不到十足的亲近,至少他在宫署里忙碌一天,只想接了妻子回去用膳,至于和岳家一大家子在一块,并没有这个念头。   和玲珑两个坐在一块用膳,才更合他的意思。   元泓居住的别邸里,只有他们两人,只有她在,他才会觉得安心些。经过一日的忙碌,他只想和她一块单独相处,至于热闹。   宫廷里每日都很热闹,朝堂之上,为了权势更是热闹无比,甚至还有人不顾体面大打出手的。   “我只想和你一块。”   元泓握住玲珑的手。   玲珑望着他的双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两声,算是原谅他了。   用膳完之后,她最喜欢的还是和自己一起在外面散步,元泓听着玲珑低声说着高皇后娘家的干出的那些糟心事。   哪怕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关心,但多少带了几分感叹,“真是,当年要是再谨慎一点就好了。弄得阿娘心情不好,我心里都完全过不去。”   “要是别人,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重任。”元泓见得多了,也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有些事,尤其是重要的事,并不是随便一人能做,她成功了。若是换一个人,恐怕会大败而归。”   元泓如同一个授人解惑的老师,耐性的给玲珑解说着,“一人若是完美到你都挑不出任何可挑的了,那夭夭可就要小心了,因为这种人能干,你手里却没有任何能制约他的。而忠心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靠着人的一张嘴,太不实际。”   “他有所求,有弱点,应当高兴才对。”   这种操纵玩弄人心的权术,从元泓嘴里说出来,都带着别样的缱绻画意。   “皇后的母亲闹腾也无所谓。”元泓笑了笑,“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到我们头上。”   外戚得用,至少得到自己家族女子所出的皇子坐上那个位置,若只是皇后,还得韬光养晦,至少族中能有堪用的人才才行。   但高皇后母族里除去一片只想要权势的蠢货之外,什么能人都寻不到。   高照虽然弄权,但的的确确是做了实事。但高皇后的那一家子,出了闹事,恐怕也没有别的。   “这种最好控制不过。夭夭不要放在心上。”   玲珑从他的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此刻玲珑觉得他们这对夫妻,恐怕就是真的那种狼狈为奸,夫妻两个,心里全都是乌糟糟的一片,没有一个是良善的。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从我们嘴里说出来,都够砍几次脑袋了。”玲珑道。   元泓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梢,“难道夭夭害怕?”   怕自然是不怕,玲珑的一颗胆子出奇的大。不然也干不出那些事,她手指点在他的唇上,指腹在他那张薄唇上仔细摩挲。玲珑有时候挺高兴,元泓的那一张皮相,哪怕看到了现在,她竟然还是没有看腻!   期初是超然世外的道士,不染世俗,在女色上更是干干净净如同一张白纸。他越是逃避,她那时候就越想靠近,想要把他从高岭上拖下来,看着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染上颜色。   后来倒是如她所愿,发现脱不了身,反而还把自己一股脑的赔了进去。他却又有了新变化。   她没见过他在沙场上挥斥方遒的样子,但她有耳朵可以听,而且每次他出征,也都是她送他出门的。染上了血腥的他,其实比起当初更有别样的魅力,看得她目不转睛。   夫妻想要一直保持爱意,就得像她这样,不停的冲他身上找变化,然后催促自己赶上去。   “你真是……太小看我了。”玲珑凑上去,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而后在他吻下来之前笑着别过脸去,他的吻就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玲珑两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真是……”   元泓不知道她在感叹什么,“我面上有任何不妥吗?”   “只是觉得,夫君你比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更迷人了。”她笑着在他耳边道。   她话里有时候真真假假,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她会来这么一句,但是那话却真真切切的贴在他的心上,滚烫的,烫得他整个人都化开了。   她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动听?   玲珑那话说的没头没尾,根本就是随心所至,但是这话在他心口里,如同加了一把猛火。他抱住她,就往草地上一滚。   她喜欢花花草草,元泓就叫人把府里的花园给弄得姹紫嫣红,地上还有厚厚一层草地,两个人滚上去,半点都不痛。   月光洋洋洒洒的下来,落到两个人的身上。   玲珑发现他的不对劲,心下好笑,他还是那么容易被她三两句话给调拨起来。又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人事的愣头青,不该是这样子。   “真的?”元泓俯在她上面,毫不客气的压着她的双肩,他垂首在她的头侧厮磨了一番,抬身看她,“夭夭,你说的是真的吗?”   玲珑抬眼看他,今夜里月色很好,和轻纱薄雾似得,照在人的周身,看过去,都真切了。   她故意不说,这不管是人还是话,得到的太容易,那就不珍惜了。   她就是不肯直面答,左右躲闪,“难道夫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反知道我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着玩玩的?”   元泓两手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半点也躲闪不得,他垂首在她的耳畔,“夭夭……”   急促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急促和恳求。   这急切的语气,一声比一声急,“夭夭,夭夭。”   玲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是个中高手,不把人折腾的人仰马翻,是绝对不如愿的。   玲珑只是笑,“夫君你猜嘛。”   元泓急了,直接压下去,也不管能不能从她的嘴里知道自己最想要听的话,亲昵辗转,逼着她服软,她是真顽固非常,弄得他竟然有些拿她没有半分。   他真是想要把她给揉碎了,又不愿意伤她,只好翻来覆去的揉搓她,把她揉搓的脸颊发红。   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挂在自己身上,放软了腔调,“夭夭。说罢。”   玲珑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这家伙给骗了,这家伙嘴里对她亲亲爱爱的说着,可是身子全干的是逼迫的事!   不过就是一句话么,有必要这么折腾她么!   “说罢,夭夭。”元泓在她脖颈上游弋徘徊,嗓音里泛着无尽的诱惑,“只要你说了,我就给你。”   他仔细的蹭她。   这种你来我往的折磨,别有情趣。他忍的痛苦,但看她面上嫣红,也能生生忍下来。   “我说,我说就是了嘛!”玲珑还想和他抵抗一二,谁知他坏的厉害,跪在她身下,只是嘴上用力,她就丢盔弃甲。   “是真的啦,是真的!”她受不住了,没想到元泓竟然这么混蛋,用这么一招来对付她。   偏偏元泓还不让她如愿,继续问,“那么甚么事真的呢?”   玲珑脑子都快要被他搅成一团糟了,“你比最初的那个时候,可好看多了,迷人多了!这个是真的。”   她说着,急切的在他身上乱抓。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元泓终于让她如愿。   两人在园子里疯了大半个晚上,玲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正接下来几天芍药总是用古怪的眼神看她。   过了两日,芍药禀告说院子里头花草被压死了一片,问玲珑要不要挪另外一些花草过去。   至于是怎么压死的,哪怕不说,都心里有数。   玲珑饶是再怎么不要脸,两人来了兴致,直接在花园里那么一番胡来,还偏偏家里不止有他们两个。就算不说,全部人都知道两个在那里胡来。   玲珑胡乱答了几句,叫人去把那些压死的花草全都挪了,换上牡丹之类的花木。然后连着好几天都不敢去花园里赏花。   元泓似乎和她作对,又或者尝到幕天席地的乐趣,各种拐弯抹角的就要拉着她去花园的草地上滚一滚。   玲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果然是男人,在这方面,只要尝到甜头了,就想要来几回。   “以后不能在这里了。”玲珑靠在元泓身上,任凭身后的男人给她整理身上的衣裙。   她脸上还带着事后的红潮,开口就是娇软的声音。   元泓看了四周,四周都是鲜花缠绕,好一派景致,元泓心下觉得,在这里倒是在房里要别有意趣。   “这里不好?这里都是夭夭自己布置的。”元泓把她裙裳最后一丝褶皱抚平,“怎么会不喜欢呢?”   玲珑没好气的瞪他,“不要脸。”   她说着伸手就来扯他的脸皮,“陛下身边的重臣,既然这么做事,小心到时候陛下对你失望哦。”   小娇妻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仍由他两条手臂缠过来,让他抱着。元泓极其喜欢眼下这样。   “陛下才不管我这些私事呢。”他有些好笑。那么一番缠绵,他餮足的眯了眯眼睛,“再说了,现在不管是外祖父,还是阿爷,都催着让我们多生几个孩子,不努力怎么怀上呢。”   玲珑撇了下唇角。   可能是元泓身上担的责任越来越多,要打得仗也越来越多。两家的老人眼睛全部盯在她的肚皮上,尤其是平原王,若不是元泓实实在在喜欢玲珑,对其他女子不假颜色,否则早就送了几个女子过来。先生了几个儿子,膝下有人再说。   平原王送过来的补身子的药都几乎把仓库给堆满了,玲珑想到那些药就一阵无力。平原王这样,徐妃也跟着瞎捣乱,话里话外说她当初不该做的那么绝,要是把宫人留下,好说也有几个孩子了。   玲珑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拿皇帝赏赐元洵的那几个宫人说事,说那几个宫人若是还在小叔身边,恐怕到现在王府里也有好几个婴孩了,哪里和现在这样,如此冷清。   当时穆氏也在场,听到这话,穆氏当场就变了脸色,要不是徐妃和玲珑都在,恐怕就要去和元洵再算账。   然后此事自然以她大获全胜告终。当然后面徐妃有没有和平原王说什么,那她就不知道了。   “着急甚么。”玲珑懒懒的靠在他身上,“缘分来了,总会有的。越是着急,就越来不了!”   元泓颔首,“夭夭这话说的甚是有理。”   玲珑哼了两声。   芍药走到外面,见着两人衣衫不整的依偎在一起,有些迟疑,但是外面宫里的中官满脸着急,恐怕是等不及了。   “郎君,宫里来人,说是陛下让郎君过去。”   今日是休沐日,所以元泓得了空和玲珑在这里耳鬓厮磨。听到这话,元泓蹙眉,“这个时候。”   “就是这个时候。”玲珑嗅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味道,她高高兴兴的推元泓,“快去快去,” 另外吩咐人带元泓赶紧把衣裳整理一番。   元泓看她这么一副急切的样子,不由得低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把我推开嗯?”   话语里有再明显不过的不满,玲珑嗔怪道,“这是给我们的孩子挣前途!”   她说着,手上用力,“你不想他们到时候还得和小叔那些臭小子低声下去吧。”   她这话果然有用,元泓立刻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乖乖等我回来。”   元泓说完,转身离开。   玲珑站在那里一会,立刻叫芍药给她梳洗换衣,她打算入宫一趟。   芍药还记得元泓之前吩咐,让玲珑好好休息。   “九娘子,真的不休息一会么?”   刚才守在外面,不准闲杂人等靠近的,就是芍药。知道这对夫妻厮缠多久。郎君也就罢了,男子体力充沛,可是自家九娘子不一定能扛得住。   “傻子,这个时候就是要耳聪目明,耳听八方。”   玲珑少见这么着急的召见元泓的,恐怕是有什么大事了。她当然多多准备了。 第83章 甜言   高皇后做了皇后之后, 就让兰陵和玲珑做了皇后的女侍中。   女侍中是女官的名号, 职责是陪侍皇后或者皇太后。通常以皇帝近臣之母或者之妻来当任,当然此位也可以让公主们来做。   玲珑到千秋殿的时候,正巧碰见兰陵。   兰陵见着玲珑,“来的正好, 你家有喜事呢。”   玲珑想起来之前, 元泓被皇帝召入宫,心头跳了下,但是想起元泓才去不久,而且看样子,恐怕是有突然的大变故居多, 要是真的有好事, 哪里会那么火烧火燎的把人给请到宫里去。   “甚么好事?”玲珑就笑了,她看着高皇后, “殿下和臣妾说说呗。”   高皇后笑, “你的小姑, 被封了琅琊公主。可不是好事?”   这年头还没有郡主县主的封号, 魏国的亲王之女, 可以被朝廷册封为公主。只是和皇帝的女儿姐妹们, 仔细算起来,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玲珑心想这算什么好事,不过还是谢了下来。   “你那个小姑听说, 前段时日病了一段时日?”高皇后以前还是个贵人, 见王妃不在她的职责之内, 现在做了皇后,对此十分尽心。   元彩月被元泓关出了疯病,这桩就算是在王府里,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元彩月的疯模样,不能叫外人知道,徐妃说是元彩月得了能传染的重病,大门一关,不准女儿见客。   “是呀。不过听说最近,人倒是好了不少。”玲珑答道,“阿家担心臣妾,也没让外子和臣妾过去照看。”   “能受朝廷的册封,应当也好的差不多了。”高皇后点头,她和元彩月没有什么交际,若不是元彩月是玲珑的小姑,恐怕问都不问一句。   “这下阿家也可以放心了。”玲珑点头,“这消息还是从殿下这里知道的,回头臣妾还要恭喜小姑呢。”   高皇后听出些许端倪,她原本就聪慧胆大,善于揣摩人的心思,不然于皇后也不会那么快就败在她的手下,毫无回转的余地。   高皇后有些讶然,没想到招人羡慕的太原公夫人,竟然也和寻常妇人一样。   皇后就是这份好处,亲婆母埋在皇陵,不管如何,都不会妨碍到活人。   眼前的女子,有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上好的出身,鲜有人能及的美貌,还有疼宠她的夫君。几乎将世上所有女子想要的,求之不得的东西,全在她身上。   高皇后在宫里,都能听到宫外太原公夫人如何手段了得,把夫君管得严严实实。一条缝都没有让别的女人瞅见。   北朝贵妇们个个剽悍,管束夫君,简直比管束儿子都还要用心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叫外面的野狐狸占了便宜。但就是这样,男人们也是和妻子斗智斗勇,正经的妾侍不敢纳,但敢和外面的那些家养的用来招待客人的家伎来上几场。   但高皇后从来没有听说元泓在这上面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男人堆里头,就算身份再高,也不过那么一回事,见不得干净的。只要见到那个洁身自好的,就当是装模作样,非得要把人一通拉到泥潭里,全都滚得和他们自己一样乌糟糟的,才高兴。   而且还会把此事到处宣扬,讽刺其人假清高。   元泓在朝廷里这么久,她也没有听过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真是叫人羡慕的很。   听到玲珑竟然也和家里的婆母不和,高皇后心里,有了一丝隐秘的快慰。   “我和外子在家,陛下突然派人把他给召进宫里来。臣妾可担心了。”   高皇后一笑,“陛下对镇南将军看重的很,估计是有甚么要是。”   她说着,令人端上来茶水,“听说九娘善于泡茶,劳烦九娘也给我和长公主泡上几碗。”   北朝的茶水不像南朝,混了米还有油之类的东西,再加上茶叶。那东西玲珑试过一次,还没入口,就被她一股脑的全倒了。   她喜欢南边精致风雅的做派,元泓自然是全都依着她。   这烹茶的手艺,她也学了不少。   她不爱茶粉,必定要用完整的茶叶,茶点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可有可无。有没有都无所谓。   正在煮水烹茶的时候,外面有人道,“陛下来了。”   皇帝来高皇后这里,不爱那种动不动就鼓掌的架势,人一直到了外面,才叫人通传。外命妇不能和皇帝直接相见,但眼下就算是她想躲,也没地方躲了。   只好和兰陵一道,避让到一边。   皇帝进来的时候,脚步风风火火,带的后面的中官们也是脚步急促。走路带起的风里都裹挟着一股火气。   这模样一看就是怒气不小,玲珑和兰陵对视一眼,颇为识相的,往后退了退,好让自己避开皇帝的怒火。免得到时候被殃及无辜。   高皇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忙忙起身,才跪拜下来,就被皇帝搀扶住。   皇帝侧首见到玲珑和兰陵站在那里,他视线飞快的扫过妹妹,落到了玲珑身上,“你们也在。”   说着,还没等人回话,看到了摆放在一旁的茶具。   茶具一应俱全,就连茶炉都在那里摆着,茶炉里炭火烧的正旺,上头炉子里的水都已经烧开了。   “皇后在泡茶?”   高皇后笑的温婉,“我听说九娘擅长泡茶,所以想要学一学南边的法子。”   皇帝点了点头,对着玲珑的时候,嘴边也有几分笑影,“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也直接往坐床上一坐,看样子是不想走了。不但不走,而且还要玲珑给他泡茶。   玲珑心里厌烦,高皇后是她扶持上去的,两人之间,都有牵扯,皇后会对她客客气气。但是皇帝,她可真的不想对着。   玲珑强行压下心头的不耐烦,浅笑嫣嫣,干脆就提了水壶,开始烫洗茶具。她姿态优美,这些动作做起来赏心悦目。   皇帝在一旁看的略略有些入神。   高皇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做声。若是后宫女子,她必定让那女子再也不能出现在皇帝面前。但玲珑是外命妇,又是宗室妇,就算皇帝如何心动,也只能想想了。   玲珑手里动作利落,冲洗茶具,暖了杯子,等水稍冷一下之后才放茶叶冲泡。   “这么简单?”皇帝原本的怒气,在等待中稍稍褪去。   玲珑看了一眼兰陵,兰陵掩口而笑,“阿兄难道不知道,大道至简么。况且自家姑嫂在一块喝茶谈心的,要甚么复杂的。只要茶香话好就成。”   皇帝听了兰陵这番话,点点头,面带笑意,“阿妹这话说的倒也是。”   正说着,茶水已经被倒了,又见着玲珑泡了一次,皇帝有些稀奇,“怎么之前泡好的倒了呢。”   “之前的太苦,所以倒了再泡。”玲珑垂首答道。   她答的恭谨,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挑不出错。   茶水稍稍冷之后,由宫人送了上来,皇帝见着美人坐在那里,心下稍有些失望,那失望很浅淡,有种宝物竟然被人抢先下手的遗憾。   茶水泡的很好,带着清冽的芳香,“以前怎么没有看到皇后喝这个。”   “还不是见着九娘来了,听说她善于此道。而且东西都挑剔着,必须是南边来的东西,茶叶也不能是茶粉,必须是一片片的。”   皇帝听后有些讶异,“你这样,你夫君也由着你?”   元泓并没有什么奢靡的喜好,在一众宗室里简直出淤泥而不染。   玲珑不好意思垂下头。   高皇后见状笑了,“那自然是得了镇南将军的首肯。”   皇帝想到元泓浑身上下都是无弱点,唯独一个娇妻,让他这么如珍如宝的捧着,不管怎么胡闹,都全都答应了。   “他在外面征战,你在洛阳也记得为他解除烦恼才好。”   玲珑想起她来之前,两人在花园里的一通厮缠,又压死了不少珍贵草木。元泓讨好她的办法简单粗暴,她喜欢花草,他就令人种植,而且越是珍贵越好。那些草木娇气难打理,还特意派了好几个人过来照看。结果还没照看多久,就被他们压死了两波。   “是。”玲珑低头下来。   “阿兄,”兰陵看出点兄长眼神里的不对劲,她亲亲蜜蜜的靠上来,“堂兄在外面辛辛苦苦的给你鞍前马后,现在对着人家夫人,怎么也应该赏赐些东西吧?”   皇帝听后,看了看玲珑,“也好,不知九娘想要甚么?”   玲珑什么都不想要,她现在满足的很,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办法给她弄来。皇帝的赏赐她不需要,也不敢接。   上次接了皇帝的那块金镶玉,元泓吃了一整罐的醋,她花了好大的力气,腰都断了,才把人给安抚下去。要是还受了赏赐,她恐怕可以几天都下不来床了。   “臣妾胆大妄为,倒是想要替小姑求陛下的赏赐。”   皇帝听后来了兴致,玲珑继续道,“臣妾的小姑封了琅琊公主,正好她的病好了,臣妾想要陛下赏赐一些能安神的东西。”   这些东西宫里应有尽有,不过皇帝还是有些意外,元泓和徐妃不睦,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玲珑这么做,倒是让皇帝有些好奇。   “毕竟是一家,”玲珑道,“还不是自家姊妹了。”   皇帝颔首,觉得她这话说的很对。   皇帝的赏赐还是到了平原王府上。至于徐妃怎么想,玲珑懒得去管,因为元泓又要打仗去了。   玲珑一回来就得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给元泓收拾东西。下面的人早已经驾轻就熟。将一切打理妥当。   “我还以为广阳王能多撑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玲珑令人把一堆的药准备好,回头和元泓抱怨。   元泓看着她忙忙碌碌,心中欢喜,明明下面有人代为收拾,但是有些东西玲珑还是喜欢亲自过问。   玲珑看着要带上路的那些药,打仗少不了要受伤,玲珑准备了许多伤药,还有各种路上防止伤寒的,应有尽有。   “其实他能撑到现在,我已经觉得很了不得了。”   望着玲珑颇为不解的神情,元泓笑着解释,“广阳王甚么样子,你也见了,他那个人或许吟诗作赋,可能还有些道行。如何收拾烂摊子,恐怕一窍不通。”   元泓说着朝玲珑伸手过去,玲珑握住他的手过来,“所以说男人要痴情,还得有真本事。”   玲珑说完,在他的侧脸上啄了下。   元泓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搓着,这话平常,但他听着心里却是极为受用。   “我出门在外,你在家里多多小心。”元泓殷切叮嘱。   话语简单,却是最贴心不过。   玲珑点头,她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伸出双臂将他抱住,“你要多多小心。”   “我知道,回来之后,夭夭还会把我检查个彻底。”   玲珑轻哼了几声,“难为你知道。”   元泓想了想,“若是有不长眼的人,除非是皇后,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玲珑低头一看,发现他满脸认真,“你不怕给我收拾?”   他这话里可就是让她纵情放肆了,玲珑本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闹腾起来,几乎能把天给捅个窟窿。   “我若是连给你收拾不了,那我这个夫君用来干甚么?”   玲珑低头下来,嗤笑一声,在他的唇上亲了下。   元泓走了之后,平原王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不大是因为平原王夫妻给元彩月定了一桩婚事,男婚女嫁,实属正常。   说不小,是因为嫁的人是高照的弟弟。   玲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把手里的木箸给丢了。   “我记得高照的弟弟,现在和阿公一个岁数吧?”玲珑看向芍药。   芍药点头,“和大王一个年岁,听说家里姬妾成群。前头的原配就是公主。”   原配是公主,续弦就算是宗室女,也是朝廷册封过了的公主。玲珑觉得高家这可真是厉害大发了。   玲珑在两家放定的时候,回了一趟王府。平原王和徐妃满脸喜气洋洋,看不出多个和自己一样岁数的女婿有什么不妥。   等到放定过后,两家交换庚帖。徐妃脸上的笑越发灿烂,看向玲珑和穆氏,“你们去看看六娘。”   这种大事成了之后,应当和人说一声的。   玲珑和穆氏应了一声是,穆氏到了门口,看了一眼玲珑,“长嫂先请吧。”   玲珑看穆氏竟然这么懂事,心下生出了警惕。在王府里,她还不信徐妃能埋伏个刺客,把她一刀捅了。   她伸手开门,门一开,立刻就传来元彩月惊恐的声音,“是谁?!”   玲珑道,“我是大嫂。”   话语才落下,就见着里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出来,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大嫂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偏头痛发作……只有这点…… 第84章 世子   玲珑被元彩月扑了个正着, 脚下险些一个不稳, 向后栽倒。穆氏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芍药见状立刻冲上去,扶住了她。才没让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   元彩月披头散发,模样狼狈, 她抓住玲珑的袖子, “阿嫂,阿嫂救我。”   眼神狂乱,脸色苍白。玲珑以前见过元彩月两回,因为那时候知道元彩月精神不太正常,也是给徐妃一个脸面, 只是在外面看一眼, 就算是探望过了。   她是听说元彩月好了,所以过来看的, 谁知道元彩月疯的比过去还要更厉害了。   “阿嫂, 阿嫂!”元彩月紧紧抓住玲珑的手, “救救我!”   “我不要嫁到高家!”   玲珑瞥了一眼穆氏, 只见着穆氏满脸幸灾乐祸, 没有半点过来帮忙的意思。   玲珑动了下手腕, 只觉得被元彩月掐住的地方一阵锐痛。看来,强行挣脱是行不通了,玲珑把人搀扶起来, “我们先进去, 门口风大。”   玲珑闻言软语, 眉目婉约。元彩月是真的急了,甚至不顾两人之前曾经有过交恶,过来求助。   玲珑扶着人进去,元彩月死死抓住玲珑的手腕,半点都不敢放开。   “阿嫂,阿兄呢?”   玲珑故作惊讶,她直接去看穆氏,“弟妹,小叔呢?”   元彩月说话说不清楚,玲珑干脆就把祸水引到穆氏头上去。   穆氏脸皮抽了两下,“今日是放定,夫君自然在前面。”   “我说的是长兄!”元彩月大声道。她抓住了玲珑,“大嫂,你和长兄说说好不好,和阿爷说说,我不嫁到高家去!”   玲珑听着,满脸哀戚,“这是公婆定下来的,恐怕找他也是没用。”   “怎么可能,长兄是最有出息的一个,阿爷很看重他,要是长兄肯说话的话,我就不用嫁了。”   这话说的,连玲珑都忍不住想笑了。玲珑不知道元彩月是被徐妃娇养过了头,还是被元泓把脑子给整治傻了。别说现在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看自个乐意。她和元泓,又有什么必要来帮这个曾经给自己下催吐药,险些把她半条命都折腾去的小姑子?   玲珑好气又好笑,“你长兄出征去了,不要担心,我会写信给他。”玲珑温言相劝。   书信里她会告诉元泓一声,然后两个人随便出个东西,算作给这个小姑子的添妆,至于别的想都别想。   她的话语太过温柔,原本急躁的元彩月都被抚慰了下去,只是她依旧抓住她不肯放手,玲珑好一番话下去,过了好会元彩月才放手。   “我不想嫁给高要。”元彩月说到这个,眼泪直接掉下来。高太后的那一大家子,出息的人,年岁都和平原王差不多了。那个高要更是和自家阿爷一个岁数。   玲珑不说话,她看向穆氏,“小叔难道没有劝说过阿公?”   穆氏见玲珑把话头全往自己头上引,话语里也不客气,“夫君人微言轻,若是世子,说的话,倒是有几分分量,但是现在……”   “说起来也奇怪,六娘都已经封了公主了。怎么小叔还是没有消息吗?”   玲珑话语温温柔柔,和三月春风似得,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是冲着七寸一招打下来。   穆氏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刚想要嘲讽回去,却发现玲珑那话说的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不过就是一句平常的询问的话。   玲珑见到穆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眉梢一扬,依然是关怀的样子,看的穆氏一口气完全撒不出来。   “我和你长兄说说。”玲珑对元彩月笑,手在元彩月的额角上轻轻抹了下。   元彩月紧紧盯着她,听到玲珑应承下来,点了点头。玲珑看向穆氏,“此事难道小叔没有和阿公说过?”   穆氏阴阳怪气的,“我家夫君说话哪里有大伯有分量?”   玲珑听后也不说话,她看了一眼元彩月面色憔悴,不过比当时疯疯癫癫的时候要好不少。   她叫人给元彩月上了点膳食,另外还看着她喝了安神饮子。   过了一会,元彩月昏昏入睡,玲珑叫侍女把元彩月扶到卧室里休息。   “现在都已经放定了,放定之后,就算是未过门的妻子了。难道大伯子还真的想要把这门亲事给吹了不成?”穆氏道。   元泓元洵两兄弟不和,连带着两个女人都是吹胡子瞪眼的。开口就是夹枪带棒。   “……小叔自己都不上心,泓郎还能说甚么?”玲珑从头到尾就没有帮人的意思,她笑了下,“何况宗室女中,这样的女子也不少。”   穆氏冷笑,“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夫妻两人都是一样,惯会在人前装。”   “不及小叔和弟妹,里外如一。”玲珑开口道。   玲珑说话温柔,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话,那就是一把软刀子,直接对准要害就是乱捅下去。而且捅的人无话可说。   穆氏“你”了几声,还是没能你个什么出来,玲珑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唯恐恶心不死她,“既然看过了小姑,我们还是到前头去吧?”   整个平原王府,现在都是喜气洋洋,高要人老了点没错,但好歹也是高家的人,是皇帝的亲舅舅,这么一门亲事,门当户对,而且对自家权势也有帮助。   就是不少宗室讨厌高家,上门的时候,嘴里的话不怎么好听就是。   平原王当然知道里头的缘故,他看向徐妃,“和高家联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桩事是徐妃提起来的,平原王对这个女儿早已经不耐烦。女儿都是要嫁人的,嫁的郎君都是和两家的门第来,嫁妆几乎都是一样,提嫡庶没有任何意思。   高要的原配没了,势必又要从宗室里求娶,徐妃那么一提,他也就把这个女儿嫁过去了。   只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失稳妥。   “高家富贵不过十余年,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还是太不谨慎了。”   徐妃看过去,“现在都已经放定,说这个也晚了。不过高家人多,六娘过去,也能把性情好好的磨一磨,不要像以前那样,举止荒唐了。”   高要因为是皇帝的舅父,权势炙手可热,所以就算娶了公主为妻,也不见得有多老实,家里姬妾成群,儿子的年岁就比元泓小那么一点。   在这种家里做继母,需得小心谨慎,不然很有可能就是将自己折了进去。   平原王点了点头,他对徐妃所出子女,只能尽到了养育的责任,至于说慈爱,几乎没有。   见徐妃这个亲生母亲都这么说了,心底那么一点愧疚也就消弭了。   两个儿媳过来,平原王见到玲珑,就慈了眉目,“麻烦九娘了,这段时日王府上恐怕有一段时间好忙,要劳累你一段时日。”   他甚是喜欢看重元泓这个长子,元泓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家里的所有子弟加在一块,都没有他一个人出息,平原王以这个长子为傲,爱屋及乌,对玲珑也是颇为慈爱。   玲珑低眉浅笑,“这都是新妇应当做的,夫君不在,新妇就应当替夫君尽孝。”   温软美人儿,生的好看,就连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熨帖的很。   徐妃听着,默不作声。只是等两个儿媳退下之后,她起身去元彩月那边。   元洵已经赶过来了,在房内安抚妹妹。元彩月清醒过来之后,徐妃就和平原王定下把她嫁出去。   元彩月知道后如遭雷击,哭闹不休。甚至连那个她一向看不惯的长嫂,她都去求了。   徐妃在门口听着元洵温言软语的劝说妹妹,可是力气费了不少,但元彩月却没有半点服软的样子。   徐妃听得不耐烦,直接推门而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了你自己做主!”   元彩月看到徐妃,脸色发白。   元洵到底是心有不忍,“阿娘,高要都那个年岁了,这实在是……”   “那个年岁了又如何?当初你阿爷大我整整十来岁,陛下一道诏令,我也不还是嫁了?”   “高家也好,穆家也罢。这两桩婚事都是为了你的世子之位。”徐妃紧了紧手,她过去直接将元洵拉开,两眼盯着躲在那里不敢言语的元彩月。   徐妃对元彩月很是失望,她生出来的女儿,性子没有半点像她。要她嫁人,就要死要活。   “你受了家里这么久的侍奉,要用你的时候,难道就知道躲躲闪闪?”   元彩月蜷缩在那里不说话。   “此事我已经和你阿爷定下来了,今日放定过后,你就是高家未过门的新妇。老老实实的,不要再闹。更别想着找你那长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   说罢,令侍女将人结结实实看管住,拉着元洵出门。   元洵只有那么一个妹妹,见着妹妹哭了那么久,到底心有不忍。   “阿娘,这高要并不是良人。能帮到我们的,也不仅仅只有一个高家,何必……”   “高家是太后的母家,皇后亲娘家都不管用,但要是高照发话,事情就成了。”徐妃不耐烦的打断了元洵的话。   “妇人之仁,怎么能成大事。你看元泓都比你会来事!”   徐妃冷笑,“你那个长兄,这么几年来,是越来越威风了。你阿爷的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和他争锋的。你阿爷现在除了他之外,谁都不入眼。”   “他生母当年折在我的手里,你身上没有世子之位。你阿爷或者的时候,他还会讲究面上功夫,等你阿爷不在,我们母子就是砧上鱼肉了。”   元洵不说话,徐妃看过去,“高要年岁已经大了,想要胡来也没有那个力气,但他权力不小,阿娘等不了了。”   “你难道还想在元泓的手里讨生活,一辈子被他压得不能翻身?”   元洵怒目圆睁,“自然不是!”   “那就行了,”徐妃走进几步,压低声音,“阿娘都已经准备好了,六娘这一步至关重要,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你疼爱妹妹是好事,但也不能因此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阿娘是如何打算的?”元洵想到穆家上次家主亲自过来,想要劝说平原王立世子,都被平原王搪塞了过去,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阿爷点头。   徐妃没答,只是笑了一笑。   玲珑还真的给元泓写了信,不过没劝他劝说平原王把元彩月这门亲事退了,而是当做一件家常说了说。   现在元泓急行军往冀州去,这一路走得急,家书有可能要辗转几个月才能到他手上,一来一往,说不定一年都过去了。   玲珑另外令人准备了些东西,都是一些看起来值钱的金银玉器,算作给元彩月的添妆。   高家对这桩婚事很看重,虽然是老夫少妻,但新妇身份尊贵,该走的程序,半点都没少。   玲珑作为女家的姑嫂,也去持着棍棒守在门口,防着新郎太早进来。   不过真等人从门口那里进来,玲珑瞧着那张脸,还是下不了手,总觉得她这一棍子下去,这位可能说不定躲不开,就死在当场了。   玲珑不敢担这个责任,躲到一边,其他的姑嫂和她想得也差不多,随意追打一阵,就把人放过去了。   玲珑冷眼见着和平原王差不多一个年纪的新郎官往后去了,直接丢了手里的棍子,往一边去了。   兰陵也过来了,今日来的人不多,高家得罪宗室得罪的太狠,就算有皇帝的面子在,还是有些亲王宗室不想来凑这个热闹。   兰陵拉住她,玲珑有些意外,“长公主怎么在这,不应当是去高家么?”   兰陵笑了笑,“去高家干甚么。”她和高家那个人也不是很熟,彼此来往,全了面子情,就差不多了。要不是因为当初于皇后得罪了她,她还真的不一定要和高家联手。   “高家人太多,去了也不出彩,这里人少,才能出头不是。”兰陵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她握住玲珑的手,这时候,府邸里四处可见官眷。   “你的那个阿家啊,真是急躁。”兰陵握住玲珑的手,缓缓去前堂。待会新妇被接出来,就要去拜别父母。   玲珑笑而不语,她干脆一把扶住兰陵,一个贵妇款款走来,见着两人,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着急让开,反而是直接迎了上去。   玲珑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苏惠有些难堪。原本以为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玲珑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给她几分颜面。谁知道她还是把心里的鄙夷摆到了面上,完全不顾她夫家的权势。   苏惠心下一横,直接杵在那里不动了。   “你是谁,竟然是要长公主和我,给你让路吗?”玲珑开口道。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堂妹这么做也太不给人脸面了吧?”苏惠咬着后槽牙,“我们好歹也都是苏家人。外甥出生好几个月,也不见九娘过来看过。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苏惠一举得子,徐威乐得和什么一样。满月宴的时候,更是请了不少人。但是有苏远夫妇的授意,苏家就去了几个人,至于玲珑和元泓别说去,就连脸都没有露一次。那次人人皆知这位苏娘子在娘家根本不遭受待见。   “就算九娘和叔母不待见我,也不必如此做派,让我孩子还在襁褓之内就遭人耻笑。”   兰陵差点没笑出来,看向玲珑的眼神里满是揶揄。以往这一招都是玲珑用在别人的身上,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还有人用到她的身上。   玲珑冷眼旁观,“言重了,其实这一切难道不是七娘咎由自取?你那个儿子,你难道真的以为没有我,别人就不在嘴上笑他了?”   说着玲珑一笑,唇齿之间几乎是亮出明晃晃的刀来,“说实话,早知道你今日要来,我就该和阿公说,把你挡在门外,毕竟干出勾引男人,还叫原配高龄不得不被休。”   说着她左右端详苏惠几眼,漂亮的樱唇翕张,成了最锐利的刀,“真是晦气。”   苏惠脸色惨白,身形几乎摇摇欲坠。玲珑看见,更是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这蠢货学她的招数,每次都是学了一半。   这幅可怜的姿态做出来,也要是给男人看,女人看去了,只会觉得她活该罢了。   附近的贵妇都知道这里头的缘故,不禁冷眼旁观,   苏惠在那里难捱,兰陵看见,“还不让开,你要在这里挡道多久?”   天家长公主的声音,不怒而威,让苏惠忍不住抖了抖。   苏惠不敢和真正的天家娇女有冲突,老老实实站在了一边。为她们让开道路。   “你这个堂姐,没有你半分聪慧。”兰陵握住她的手臂感叹。   “这个蠢货时不时能添个笑料,倒是比那些耍杂技的还好看。”玲珑道。   兰陵听她话语里这么不客气,发现玲珑还是原来她认识的那个。   元彩月万般不情愿,还是出嫁了。幸好嫁出去之后也没有听到她在夫家有什么不妥。   玲珑踮着脚尖准备看戏,她从来就不是好人,也和好人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雪中送炭,她都还要掂量一下,有没有这个价值。元彩月对她来说,就剩下看大戏了。   或许是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元彩月歇了闹腾的心思,嫁过去之后,竟然真的老老实实。   玲珑观望了好一阵,见着的的确确没有好戏看。也把心思一收,做自己的事去了。   元泓不在,她主要是忙着交际,洛阳里那些高门里,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可能遇到自家的哪个远门亲戚。尤其和皇家有亲戚关系的,那就更多了。   女眷的交际是朝廷上那些男人的延伸,玲珑也没有例外,她和那些贵妇来往。贵妇们的嘴,只要仔细留心,总能抠出点什么来。   例如宫里有个不知死活的嫔妃,才入宫没有多久,就上赶着要给皇帝生孩子。这后宫生女孩最保险,就连高皇后都不敢生子,生怕夫妻情谊拼不过祖制。   有这么个傻瓜蛋,简直出人意料。   玲珑听着,心下有些诧异,感叹于那个嫔妃的胆大和孤注一掷。恐怕又要有波澜了。   她现在不打算和高皇后说这些,人之间的羁绊说浅薄也浅薄的很,何况她还没有事事都帮高皇后的兴致。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突然闯入两个侍女,还等不及尚书令夫人申斥,那两个侍女跪下来,“奴婢是平原王妃派来的,前来请太原公夫人回王府。”   玲珑撑起身子来,“阿家让我过去?”   “大王在外赴宴之时,突发疾病,现在已被人抬回王府了。”   尚书令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桩大事,也不敢留玲珑了,劝说玲珑赶紧回去。   玲珑不敢耽搁,立刻去了平原王府,平原王府里此刻也是乱糟糟的一片,此事来的太突然,玲珑来的时候,徐妃坐在内堂上捏着帕子哭哭啼啼。   “大王平常身子最好不过,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徐妃攥着帕子擦着眼角。   她哭的伤心,下面的两个儿媳也跟着哭。   玲珑心里奇怪,平原王身体不说健壮,但除去一些小毛病之外,没有听过他有什么要命的病。   但这个也说不准,有些疾病有些征兆,但不及时重视,很有可能突然之间一发不可收拾。   玲珑捏着帕子,眼角还挂着眼泪,“新妇蠢钝,刚刚才回来,不知阿公到底怎么了?”   徐妃答的痛快,“他在外面赴宴,喝了几杯酒,突然之间就说头疼,紧接着就倒下了。”   说着徐妃又拿着帕子捂住脸,哭的悲戚,“大王这一病,可要怎么办!”   玲珑听她这么说,心下一咯噔,这症状听起来像是脑出血,这病就算放在现代也是极其凶险的,在这个看病一半要靠怪力乱神的地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外面来了穆家和高家的人。来人通报的时候,徐妃叫人扶起来,颤巍巍的,行动之处格外可怜。   两个亲家过来,穆家来的是当家人,来了之后也不行那些虚礼,“大王的事我听说了,这病听医官说凶险的很,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徐妃挂着涕泪,“大王吉人自有天相……”   “说这些没用!”   高要坐在那里,看了一眼穆家的家主,“是啊,现在大王病着,家里必须有个主事的人。”   “该立世子了。”   玲珑擦拭眼角的动作慢了下来,果然来了。 第85章 变故   平原王的病情来势汹汹。   这病症一开始完全没有征兆, 或许有, 但没人在意,就连平原王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等到发作起来的时候,如同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宫里的医官来了一波又一波。皇帝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 让元泓回来守孝, 阵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冀州的叛乱不是儿戏,皇帝不敢掉以轻心。   医官来了一波又一波,宫里赏赐下的药,都要把库房给堆满了。   徐妃长吁短叹, 拿着手里的折子。   下面高要看着, 劝说道,“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 大王不知甚么时候醒来, 太原公又在外征战, 连上书谢恩都不好写。”   玲珑坐在一旁, 看着他们几个一唱一和的, 她冷眼观望不语, 但他们说的也不错。现在王府里的确是需要一个世子来主事。元泓不是世子,生母也在十几年前成了侧妃,他也没了反册封世子的资格。   就算现在再怎么出息, 世子之位到不了他的头上。   玲珑握紧手掌, 徐妃看向玲珑, 满脸的焦虑,“九娘,你说怎么办?”   “现在大王的身体最为重要。”玲珑说着,叹了一口气,“另外,家里的的确确该有一个主事的人了。”   徐妃眼里的得意和畅快迅速冒了出来,不过很快就被她给摁了下去。   她就是要趁着元泓不在的时候,做这个事。若是元泓在场,恐怕她的一切计划都要全数落空。   眼看着就要得手,徐妃的心中满是扭曲的快意。就算平原王这么多年对她冷淡又怎么样?她的儿子还是要做世子,这王府到头来还是她的。   贺若氏和她的儿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徐妃盯紧了玲珑,现在元泓不在面前,盯着他的妻子看,似乎也能看到了他落败妥协的模样。   “不太好吧?”徐妃开口,“立世子这种大事,需得大王亲自上奏疏,请陛下恩准。现在大王昏迷不醒,恐怕……”   徐妃说着又擦了泪。这番姿态做的十足,玲珑见状,也干脆跟着一块抹。   “阿家,那现在怎么办?”玲珑装模作样的本事比徐妃可厉害多了,眼泪说掉就掉,哭的两眼发红,端的是一副被变故吓到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媳妇模样。   徐妃原本是要玲珑自己说的,就算等到元泓回来,见到木已成舟,她也能全部一股脑的推到这个新妇头上。   要是到时候,这对恩爱夫妻能因此反目成仇,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这对夫妻翻脸。   她自己从来没有尝过被夫君疼爱的滋味,这么多年全都是在冷遇中度过的。她不知道夫妻情深是什么感觉,也不想知道。甚至见着元泓和妻子恩爱,心里更是想要把这对给拆了。   她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凭什么那个贱妇的儿子还能有好前途,还能有娇妻?   “九娘已经当过家了,我现在头疼的很,你说说看,应当如何?”拿定了注意,徐妃越发和颜悦色。   玲珑瞧着徐妃给她挖的那个大坑,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下,还没等旁边的高要说话,她眼泪又立刻下来了,“阿家,新妇之前就管着夫君的吃喝,还有那么几个人,是在是不懂事。”   “一切都听阿家的。”   徐妃看着原本不可一世的新妇,哭哭啼啼。心里不耐烦,她看向一旁的穆真,穆真是穆氏的父亲,也是穆家的家主。在朝堂上权势赫赫。今日把他请来,就是为定大局的。   见玲珑就是不肯接茬,徐妃也没了耐性,她看向穆真,“亲家,你看这……”   “待会我去和大王说,一家子乱糟糟的,连个主事,向陛下谢恩的人都找不出来,哪里有人家是这样的!”穆真说着就直接往平原王的房里去了。   徐妃看着穆真去了,一直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   穆真不多时去而复返,“你和我一块去,人已经清醒了一点,毕竟你们家的事,我说太多也不好。”   徐妃看了一眼玲珑,起身过去。   病房里都是一股子药味,医官们来来回回,花了老大的功夫,终于让人有那么一点意识。   徐妃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人躺在上面,平原王口不能言,只能嗓子里发出点音节。   穆真是亲家,到病榻跟前,把之前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这事该定了,不然你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乱糟糟的一片,不成样子。”   平原王张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几个音。完全不知意思。   徐妃见状,心头快意翻涌,她恨不得平原王现在就赶紧去死,但是想起自己的事还没有做完,只得按捺下来,“大王。现在家里连给陛下谢恩的人都没有,这……”   穆真是有备而来,现在这个样子,别指望平原王能自己写奏疏,所以穆真早已经把这个准备好了。   恳求朝廷册封世子,各个亲王都是一样的套话,随便找一个都能写。   平原王见着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嘴里叫了两声,但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又能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徐妃和穆真两个,把长吏叫过来,取出他的印鉴盖了上去。   平原王瞧着王印盖在纸上的时候,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叫声,竟然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妃看向穆真,“亲家有劳了。”   穆真颔首,“明日我就把奏疏送上去。”   等穆真走后,徐妃看向平原王,她淡淡吩咐左右要伺候好人,自己捧着这一张纸出去了。   元洵在外面等着,见着徐妃出来,连忙低头,“阿娘。”   徐妃点点头,“就看陛下点不点头了。”   玲珑去看了平原王一回,平原王原本好了一点,但是见过了徐妃之后,又昏厥了过去。医官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平原王的命给吊住。   玲珑和家公是要避嫌的,所以只能在外面看一眼,问一句是不是安好,就立刻缩了回去。   平原王人还在,但是王府里俨然是要换主人的架势了。   以前对玲珑客客气气的人,现在多少有些沉不住气。甚至有那么点儿怠慢,冒着一股想要讨好新主的意思。   玲珑在王府里待了好一阵,还是徐妃发话,要她回去。   儿媳和家公是要避嫌,但现在病成那个样子,就算不要在病榻前,亲自侍疾,也不是被婆母匆匆忙忙遣开。   玲珑坐在车里,心下想着徐妃的盘算。   平原王病成这样,已经是凶险万分,徐妃忍耐了这么多年,终于逮着机会,是不可能松手的。   现在要整治府内,玲珑自然是要被排挤在外。   玲珑能庆幸的是,有皇帝在,就算徐妃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平原王。   若是徐妃做了蠢事耽误了战事,别说世子之位,就连她现在的风光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九娘子,要不要把此事告诉郎君?”芍药在一旁轻声道。   “告诉他……”玲珑有些头疼,“消息早就过去了,告不告诉他都是一样的。”   带兵在外,玲珑哪怕对这些没什么了解,都知道主将的重要性,这个时候告诉他,元泓掌控住了,打赢了回来,落得个不孝的名声。要是掌控不住,那就更大了。   “罢了,我写。”玲珑想了好会,终于开口。   她想到的,徐妃也能想到,徐妃恐怕现在还巴不得元泓赶紧知道平原王不行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她自己去。   玲珑回家之后,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直接写信,令人送给元泓。   冀州的情形,的确是不好。   那些镇兵世代为兵,性情彪悍,就算是换了个地方,也依然不改本性。当地的州兵不说承平日久,只是没有遇见过太过的磨砺,和那些能打蠕蠕,又能和朝廷对抗的镇兵,闹腾的劲头不是手里没粘过多少血的州兵能比得上。   再加上刺史在此道上并不擅长,一败涂地,几乎是从开始就能看到的结果。   元泓过来,就是给广阳王收拾残局的。而且这残局一点都不好收拾。   这些人不能全杀了,毕竟这么多人,谁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会有战局需要用到?北疆看似平稳,柔然臣服,但谁知道有一天那些看似已经成了狗的蠕蠕,哪一天又变回狼。   这里头到底要怎么处置,必须要把握住一个度。过轻过重都是不妥。   元泓带兵过来,几场下来,反叛的镇兵,被镇压了下去,他照着以往的做法,杀首恶,其余人暂不做处置。   其实这么做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这些人狼性犹在,而且远离家乡,保不齐又会闹起来。   元泓心里清楚,朝廷那些做法,不过就是扬汤止沸,饮鸩止渴罢了。于事来说,没有根本改变。   刑场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为了震慑其他的人,首恶必须死的惨烈。刑场下面是一众人,乌鸦鸦的,能区别还是个活人的,就是头上戴着的那些巾子。   人犯压了上来,宣读罪状之后,手起刀落,看下来的脑袋直接滚在地上。血飙出来,足足有半尺高。   元泓看着飙出来的血,眼神晦涩。一旁的副将见着他神情有些不对,“将军?”   元泓摇摇头,他可能身体里还是个蛮夷,哪怕当了汉人这么多年,他的骨子里本性难改,还是嗜血。   他吩咐人把脑袋挂到城墙上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副将轻声道,“将军,有从洛阳里送来的书信。”   元泓眼里有了些许光亮。   朝廷来的公文和诏令,副将都会直接说明,不会拐弯抹角,只有家书,才会说一句从洛阳来的书信。   心头压着的那几分嗜血劲头,也被喜悦给压了下去。   家书一封值千金,行军打仗里更是如此。玲珑不是那种没了夫婿陪伴,就活不下去的女子。元泓在家最好,若是不在,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得了空闲,她还能找上兰陵长公主还有几个贵妇,谈天说地。   元泓陪她最好,不陪,她也没什么失落的。到了他出征在外,玲珑的家书也不多,比起那些恨不得日日巴在夫君身侧,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离身的贵妇,她简直宽容的有些让元泓有些不是滋味。   上次有家书还是两三个月前,元泓快步回了营帐,副将知道他的习惯,一直等他坐下,立刻把书信奉上。   副将其实很希望那位夫人能多来一些家书,这位将军的性子根本就不像他那张脸那样,虽不嗜杀,但也仁慈不到哪里去。作乱的人,连人带家小,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平日里,也是不言苟笑。在这位身边,真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有什么就掉了脑袋。   只有家书来的时候,这位将军心情才会好点,脸上也会多点笑影。   副将看见元泓拆了书信,然而没看多久,就见到他面色凝重。这模样副将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里不禁有些猜测,总不会是哪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在外面找了个吧。   这个在军中常见,男人长年累月在外打仗,女人在家寂寞难捱。他手下有个弟兄,出去三年,回到家里,还发现自己多了个几个月的儿子。女人信誓旦旦说那是山川精气钻到她肚子里,变成孩子生下来了。   他那个弟兄竟然还把儿子认下来自己养,果然是昏头了。   他弟兄昏了头,但是将军会不会昏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那位貌美夫人真的在外面找了个,自己是最先倒霉的。   元泓看完手里的书信,他握紧拳头,过了好会,手里紧握的拳头松开,眼底露出些许哀戚。   “将军……”副将见元泓面露悲戚,心下顿时知道不好,但是嘴上还是发问了。   元泓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膝上握紧。他睁开眼。   “把人都叫进来。”   副将见他的脸色,不敢迟疑,立刻去叫人进来。   递交上去的奏疏,很快被皇帝批准了。人说不定都要没了,世子这种关乎到爵位继承的大事,容不得有半分拖延了。   玲珑冷眼看着元洵欢天喜地的接过了朝廷的诏令。哪怕再怎么压制,还是能看到那喜悦从眉梢眼角里透了出来。   若不是现在平原王生死难说,玲珑都怀疑元洵会当场跳起来。   因为平原王完全起不来身,所以册封也是尽量简化,元洵虽然有意出一口自己这么多年憋在自己心口的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只有暂时按捺了下来。   “家里一切都有劳仰仗阿嫂。”元泓不在跟前,元洵干脆将心头的那股火撒在了玲珑的头上。   “陛下那里,我还要谢恩,另外上门的一干宾客,也需要我招待。”   玲珑听着这炫耀似的话语,莫名的想笑,心头原本因为元洵当上世子而有的焦躁,顿时不翼而飞。   她竟然为这样的货色生气,真是太失策了。   “有劳小叔了。”玲珑低头道。   元洵没有从那张脸上寻到自己想要的嫉妒,不禁有些不甘。苏九娘是最好胜的一个人,现在名分已定,竟然看不到半点怨恨不甘。   元洵见不到玲珑有任何表示,这胜利的喜悦落到了嘴里,也有几分寡淡了。   这个长嫂,有自己阿娘的几分风采,不管是嘴里说的话,还是手上做的事,至少在明面上都叫人挑不出错。但是心里谁知道她会怎么想。   元洵挑了挑嘴角,“阿娘那里,还请长嫂多多照看。”   玲珑低头应下,元洵直接往外面去了,去准备向朝廷谢恩的奏疏了。   “九娘子。”芍药在后面担心的唤了一声,玲珑摇摇头。   芍药担心她会被元洵气着,毕竟自家九娘子心高气傲,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个。   玲珑却只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面色平淡,“世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看他能不能做得来吧。”   元泓是在几个月后,快马加鞭赶回洛阳。他把冀州的事,全都处理妥当了,甚至把广阳王一同带了会来,听候皇帝发落。   皇帝对元泓的应对,十分满意。下令褒奖。   元泓一回洛阳,半点都没有停歇,直接去了王府。原本平静的王府门口,突然之间,马蹄阵阵,还没等阍者开门,就有人从外面使劲的砸门,待到门开,就见着一群身着盔甲的人横冲直撞的冲进来。   徐妃闻讯带着元洵过来,就见着元泓浑身披挂,脚底下踩在地上噌噌作响,冒腾着一股杀气。   徐妃被他身上冒腾着的这股杀气所震慑住,元洵正想要说话,被元泓一瞥,嘴张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母子两个,就眼睁睁的看着元泓直接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去。   “欺人太甚!”过了好会,元洵才反应过来。   徐妃原本想要在元泓面前,表露一下自己如今的胜利,可她竟然被一个庶子给震慑到了。原本的得意洋洋眼下全部化为屈辱。   元泓直接去了平原王的内室。   内室内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味,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各种灵丹妙药不断,勉勉强强才吊住平原王的命。   但也是吊住命而已,至于其他,就不能多求了。   元泓看着病榻上的人,直接跪了下来。   玲珑是过了好会听到消息,赶过来。   家公和儿媳,这里头还是要避嫌。玲珑来了也不过是在外面候着,至于亲自伺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今日她听说侄女有些不舒服,特意派人请了医官过去看,听到元泓已经回来,直接往王府冲过去,下意识知道不好,连忙带人赶过来。   “九娘终于来了,看来野马终于有个套绳了。”穆氏话语不客气。   “看来弟妹是无马可套,只能看着马在自己头上狂奔了?”玲珑一句话立刻让穆氏瞠目结舌。   徐妃在里头听到两人的口舌官司,并不说话。   等到玲珑到了面前,她喝了一口水,“九娘去把大郎请过来吧,一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火烧火燎冲到大王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如何嚣张跋扈,连家里的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玲珑福了福,不和徐妃纠缠。直接去寻元泓。   玲珑到了卧室外面,她不好进去,只能让人进去告诉元泓。过了一会,元泓终于出来了。   “夭夭。”   玲珑仔细看他好会,元泓的眼底里全是血丝,想来这一段路,他是几乎没怎么歇息过。   “世子的事……你知道了?”   元泓颔首。他一手握住玲珑的手,往前面而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再说。”   前面徐妃已经在等着了,她看到元泓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眼神立即变了,这么多年受到的压制和委屈,还有被平原王冷待的怨恨,一时间全都统统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她失却了平常的谨慎小心,盯着元泓,眯了眼睛。   这个庶子苦苦钻营,到头来,这个王位,和他还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大郎回来了。”徐妃的得意已经溢于言表,若不是还要维持表面,此刻她恐怕已经大笑出声。   “大郎真是好生气派,一回来连我都不打一声招呼,直接绕道而过。”她说着,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因为你生母,对我一直有成见。但是身份有别,我希望你能知道。”   徐妃扬起下巴,言语里流露出得胜后的得意,“我希望大郎你能明白。”   玲珑听得这话顿时就要发作,握住她的手,顿时收紧,压制住她所有的动作。   “王妃教训的是。”元泓道。   徐妃觉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痛快过。等她回到房里,徐妃遣开左右,只剩下自己的乳母,她仰首压抑笑出声。   “这么多年,我总算是熬出头了。”徐妃笑的痛快,只要平原王一死,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的了。   这么多年的苦难,她父兄的惨死,全都有了结果。   “王妃。”张氏已经老迈,见着徐妃这样,想要伸手搀扶她。   徐妃抬手躲开,她深深吸了口气,“阿张,你是没有看到那个贱人的儿子,今日是怎么一张脸,他竟然服软了!”   她哈哈笑了两声,“贺若氏,你没想到吧,你活着的时候,那么要强。那么不给人脸面,没有想到,你死了这么多年,你儿子竟然对我卑躬屈膝,世子之位,还是这王府,全都是我和我儿子的。”   徐妃展开双臂,“你的男人,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贺若氏,你是不是特别死不瞑目啊?”   徐妃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我又要哄老公了 第86章 窥见   元泓清瘦了很多。   玲珑带着他回家, 照顾他换了身上带着灰尘的铠甲, 她不善于做这些。她嫁给他开始,就没做过这些,偶尔做一次,那也是夫妻情趣。她还会把他身上的衣袍穿的歪歪扭扭, 还得另外要人再整理一番。   现在两人沉默着, 没有了之前的谈笑,内室之中沉默的可怕。   她小心的把盔甲上系带给解开,把护臂给摘下来。她想要说些宽慰的话语,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反而不如安静下来更好。   玲珑摸索着给他脱铠甲, 因为她对这些护具并不熟悉,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元泓沉默在那里, 没有安抚, 也没有催促。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整个人似乎灵魂出窍了似得站在那里。   过了好会, 玲珑把他身上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衣服全都换下来。推他到净房里沐浴。   夫妻两人谁也不说话, 安静的近乎诡异, 而周遭的那些侍女家仆,也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就算是走动, 也极力的放轻步子, 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待到沐浴完, 玲珑亲自捧了擦头发的布巾,把他的长发给擦干,拿了梳子坐在他的背后,一下一下的梳理头发。   在外征战,很难将自己打理得和在家里一样。能保持随时见人的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完全不能奢望。玲珑先拿梳子梳了一遍,而后又持了篦子,一点点的,把头发给打理通顺。   末了,她给他把发髻盘好,插戴上发簪。   “好了。”玲珑在后面,看着铜镜里的两人,轻轻道。   元泓伸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手掌的力道很大,大到让她觉得有些疼痛。   玲珑忍住,“吃点东西吧,待会还要回王府侍疾。”   元泓点头,可是手一直覆在她的手背上,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玲珑俯首过去,脸颊贴着他的手上。   过了一会,他松开她,整个人都回过来,一头就扎到她的怀里。   此刻他不像是给她遮风避雨的丈夫,反而更像是一个急需她安抚的孩子。玲珑的手在他背上拍了好会,手背在脊背上顺着一道一道下去。她不说话,也不要元泓给她倒什么心事,他想说她就听着,若是不想,那么她也会一句话不问。   “九娘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芍药走到帷帐外,低声禀告。   玲珑在他的背上轻轻摸了两下,就像她曾经安抚年幼的弟弟那样,“吃点东西吧?”   元泓颔首。   他回来一句话都不说,幸好还听玲珑的话,玲珑把他打理整齐,仰首伸手摸了一下他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发鬓。   “好好去,不管甚么,反正到时候我都给你讨回来。”玲珑道。   元泓看了她好会,琥珀的眼里泛着点细碎的光芒,他握住她的手,吸了口气,贴在自己的脸上,肌肤相触的柔软触感,让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喟然。   玲珑其实更想让元泓睡一觉,休息一下再去。但是这年月一个孝字,能压死一个大活人。元泓这么晚赶过来,哪怕是为了把战事安排妥当,但说出去,还是会有些人说三道四。那些口舌可要命,要是再让那些喜欢戳人脊骨的御史知道了,玲珑也不知道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会弄出个什么大事出来。   “去吧。”玲珑轻声道。   “我在阿爷那里,说不得几日都不能回来。夭夭多担待点。”元泓依依不舍的,把自己的脸颊从她的手上挪开。   “你当我是那些,见不着夫婿,就随便发脾气的人么?”玲珑有些好笑,她伸手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把,送他出门。   芍药在后面,见着元泓离开了,“王妃现在也太嚣张了。”   自己儿子一朝做了世子,就成了那张嘴脸。   “不过就是压抑久了,见着自己多年的夙愿已经成了,认为局势已定。”说着玲珑想到去王府的时候,徐妃那几次冷言冷语,都忍不住想笑。   她懒得把自己的怒火撒到徐妃头上,徐妃的做派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徐妃能忍,但也不能忍。一朝得手,还没到最后时刻,就已经得意忘形。   “她要是聪明,就应该知道,做了世子,不过是开始而已。”玲珑站在那里,看着已经露出来的日头。   今天早上起来原本是阴天,到了这会阳光出来,似乎一切都敞亮了。   “既然九娘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就太好了。”芍药说到这事,还是颇有些不平,“难怪老人说后母坏透了,瞧着那位的做派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喜欢张牙舞爪就由她去吧,家里的兄弟,总有出挑的,也有不出挑的。亲生的爷娘倒还好说,有养恩的,那也有一份情谊在。若是兄弟之间差的太远了,又不是亲阿娘,不仅没有养恩,反而还有一桩杀母之仇在,她就别想脱身了。”   只是徐妃死了父兄之后,彻底断了靠山,眼睛也就只有听着王府。甚至觉得只要得了那个位置,那么就是高枕无忧。   “让她得意一段时日吧。”   如同元泓所说,他一去就是好几日都不回来,玲珑日日上门。徐妃这段时日也找尽了元泓的麻烦,奈何元泓岿然不动,只是照顾病人,倒是显得她心胸狭窄,府里的消息后来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徐妃以前良善的脸面,有些端不住了。   徐妃多年后的报复,险些没把自己披在外面的那层皮给扯掉。哪怕不情不愿,徐妃也只能安分了一段时日,只是见到玲珑,把对元泓的那些脾气,全都撒到了她的头上。   “之前大王重病的时候,大郎不见人影。知道的,自然是知道他一心为朝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为了功名利禄,连家里重病的阿爷都顾不上了。”   玲珑坐在下面听,她双手放在膝上,“听说陛下对冀州的战事很是看重,这种事,一旦出了差错,那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就算人命不放在眼里。没有诏令,若是擅离职守。陛下一旦追查下来,恐怕一家人都逃不掉。”   徐妃听得她这话,脸皮一抽。她这段时日,不管是元泓还是玲珑,都沉默了好一阵,差点让徐妃忘记玲珑的嘴上要是说起话来,不仅能叫人无话可说,还能把人捅出血来。   徐妃听她嘴里,左一个人命,右一个朝廷。说的大义凛然,而且叫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脸色立即冷了下来,玲珑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恭顺姿态,可背脊却是挺得笔直的,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她就知道苏九娘也好,元泓也好,心里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九娘的嘴皮子真是厉害。”   “王妃。”元泓高大的身影从帷帐后显现,他这一路是快马加鞭赶过来,人瘦了不少,可浑身的气势凌厉了不少。一抹剪影从外面移到帷帐上,清晰而又压抑。   元泓上来,抬手对徐妃就是作揖。“刚才在外面听王妃在斥责夭夭,可是夭夭做错甚么了?”   “没甚么,”徐妃冷笑,“我哪敢说你啊。”   元泓的神情完全没有半点变化,对徐妃的挖苦完全不放在心上。   元泓在侍疾,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回家,玲珑只有自己过来看他,回头见着他整个人都瘦了不少,眉头皱了皱。   徐妃和元泓两看相厌,尤其元泓现在气势在她之上,说两句话不到,徐妃就让玲珑出去。   “在王府里,难道没有任何照顾你的起居?”玲珑一出来,就拉住元泓左右看了好会,不过短短几日,她就发觉他又瘦了不少。   就算照顾病人辛苦,但也不用事事都要元泓动手,平原王儿子好几个,大家轮番来,也够用了。   元泓摇摇头,“阿爷怕是不行了。”   平原王的病原本就是突发,凶猛的厉害,就算是宫里的医官全来了,也只是勉强吊住他的命。现在药灌下去,也没有多少起色。医官都说是药石罔效了。   玲珑没有说话了。   “我和阿爷,十多年没有亲近,就算是最后这一段时日,我也只能陪他几日。”   玲珑握住他的手腕,抓紧了些,又松开,“我陪着你吧。”   元泓看了她半晌,嗯了一声,点点头。   平原王的情况,比玲珑想的要坏很多。医官的一句药石罔效,并不是夸张。针药齐下,也没见到有多少疗效。原本吊住的命,现在也是保不住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别的已经不能再多求。   元泓这几日衣不解带的伺候,奈何这几日平原王一直都在昏睡,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好也好,坏也好,似乎完全没任何感觉。   这模样,已经是弥留了。   元泓和元洵两人,和其他兄弟一道,伺候病重的平原王。一连大半个月,平原王悠悠转醒,但叫医官来看的时候,医官直接让王府里所有人到跟前去。   玲珑跪在下头,和穆氏跪在一块。平原王回光返照,原本干枯发黄的脸色奇迹般的有了起色。   元洵跪在前头,见着平原王的脸色,“阿爷。”   平原王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人到临终,爱憎什么也不遮挡了,直喇喇的直接表现在脸上。他不管脸色僵硬的元洵,直接看向元泓。   挣扎着动了动,元泓上前,“阿爷。”   平原王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嘴张大,过了好会,嗓子里只来得及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完全连不成字句。   他定定看了元泓好会,而后终于撑不住,两眼一闭溘然长逝。   元洵一把把元泓拨到后面,放声大哭。他这么一带头,其他所有人全都大哭起来。   徐妃哭的比谁都要伤心,她恨恨看向元泓,元泓跪在那里,他没有和其他人那样,涕泪满脸,只是呆呆跪在那儿,似乎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抓住机会斥责,“大王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现在大王殁了,你这个不孝子难道连眼泪都没有吗!”   元泓眼眸动了下,直接吐了一口鲜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今日在场的不仅仅是平原王府里的女眷和子女,还有其他宗室。   见到如此情形,平阳王上去一把把人给搀住。   “这都不孝,都不知道甚么是不孝了。”平阳王冷冷盯了徐妃一眼道。   徐妃急着抓元泓的错处,谁料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徐妃僵了脸色,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人多嘴杂,王府里的人还能管束,可是那些宗室,一个两个搬出来,辈分不比她低,甚至还有比她高的。   到时候到了外面,话会被传成什么样,真不好说。   玲珑几步上前,从一旁搀扶住元泓,“没事吧?”   玲珑只是看到他嘴角和地板上都斑斑血迹,心如刀绞,她搀扶着人就要把人给扶起来。元泓却摇摇头。他微微向前倾,袍服上蹭到地板上的血迹,洇成一片暗色。   “让我在这里呆着吧。”元泓跪着道。   玲珑见状,和那边的平阳王看了一眼,平阳王点了点头。   亲王级别的丧事,繁缛而复杂,玲珑和穆氏两人到了外面帮忙。徐妃没了平原王这么一座压在她头上将近二十年的大山没了,整个人几乎有些忘乎所以。   甚至连穆氏,都被她说了几句。穆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压根就看不上这个只有一个世家头衔的婆母,干脆找了个由头不见徐妃,而且还把自己家里的那一堆亲戚给请了过来。   就算名头再好听,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那也只是个名头而已。   徐妃险些没被亲家给气死。   因为有丧事,玲珑和元泓暂时住在王府上。入夜之后,玲珑总算是把元泓给接了过来,元泓挺了三天,整整三天都在灵前跪着。   元洵都扛不住连续三天这么守灵,但是元泓却一路走下来了。   还是最后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才被好几个宗室连哄带劝的弄了回来。   玲珑给他擦脸喂水,叫人准备了粟米粥,亲自喂他吃下去。   元泓躺在床上,两条裤腿已经高高的卷了起来,膝盖已经发青了。玲珑坐在一旁,手里持着煮熟了的鸡蛋,鸡蛋外面拿着帕子包裹,玲珑伸手过去,就把鸡蛋压在他膝盖上揉。   “疼不疼?”玲珑一边给他揉,她气元泓这么折腾自己。整整三天跪在哪里,不眠不休,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想到这里,玲珑手里的力道加大了些。不过看他眉头皱起来的时候,玲珑还是把手上的劲头给减小了。   “疼。”元泓说话的声音都有那么点有气无力的。玲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现在满脸疲惫,脸色青白,没有一点血色。这样子,玲珑以前从未见过,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元泓见着她掉泪,立刻慌乱了起来,他笨拙的抓住袖子给她擦拭眼泪,“夭夭,怎么了?是不是谁委屈你了,你和我说……”   玲珑抓着手里的鸡蛋,就往他身上捶。   “那你就把你自己打一顿好了。”玲珑说着,又在他身上捶了几下。   元泓握住她的手,他身体虚弱,就算握住玲珑的手腕,也只能虚虚握住而已。玲珑看他身形晃了两下,虚弱的似乎只要伸手一推,就能轻易的把他推开,她马上扶住他。   “今夜不过去了。”玲珑道,“你已经在灵前整整三日,该有的姿态全做足了,小叔可没有你这么孝顺,身上挂着个世子的头衔,守灵这种事,还能躲开一会的。”   元洵守灵,到了半夜,就让人在一旁打个地铺睡一会,和元泓彻夜跪在灵前完全不同。   “你就怎么这么傻!”玲珑说着抱住他,在他背上捶了下。   他瘦了不少,她几乎都可以触摸到皮肤下的骨骼。   玲珑动了动手臂,把他抱在怀里。   元泓整个人靠在她的胸口上,她的身形对于他来说,委实有些娇小,但是他委实喜欢这种被人抱入怀的感觉。   他推拒不开,也拒绝不了。干脆就放任自己沉沦。   元泓整个都靠在她的怀里,他贴着她的心口,听着她的心跳。   “我以为我恨他。”过了好会元泓开口,“阿娘的死,我到现在,依然觉得阿爷脱不了干系,阿爷所有表露出来的,与其说对阿娘有甚么情谊,还不如说愧疚来的更妥当些。可是阿爷真的离世的时候,我委实……难受的厉害。”   哪怕心里怨他,恨他连自己发妻的地位都无法保全,甚至连他这个长子都无法保全,只能由外祖父代为抚养。   这么多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压在他的心头上,哪怕他一句话没说。也一件没有忘记。   “他对我好,我以为那是愧疚。说实话,我自己都不觉得,还有甚么父子亲情。”   他说着往玲珑的怀抱里挪的更里了一些,玲珑双臂环了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在外面所向披靡的人,在她跟前和一个无助孩子似的,拼命的抓住她。   这幅软弱的姿态,只有她一人看见。玲珑伸手抱过去,“生老病死,这也没办法。我听说,之前大王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叫医官来看,也没有看出甚么端倪。”   “是啊,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可是真的看到阿爷躺在那里,我后悔了。”元泓说着,脸上露出哀戚,他伸手回抱住玲珑。   “夭夭,我是真的后悔了。”   心里所有的怨恨,在看到病床上的人的时候,全都没了。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迎来生死离别。   快的让他有些戳手不及,他以为父子两人还要相对十几年,谁知道竟然这么快。   玲珑抱住他,手掌在他脑后轻轻的抚弄,“我懂得。”   她懂他的痛苦困扰,但她也知道他现在只是一时迷茫,等过了几日就会知道如何做。   元泓抱住她,“今日她没有叫你难做吧?”   “有那么多人看着,你之前做的那场落了她的颜面,她知道厉害,也有分寸。”   元泓吐的那一口血,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整整三日守灵,没有休息过片刻。在玲珑和玲珑交好的那些女眷的传播下,估计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徐妃就算想要为难她,那么多双眼睛,也该收敛一二。   元泓握住她的手,他眼睛垂下,“徐氏若是还有几分脑子在,这个时候就该把戏做足,临到头来露出马脚,她这么多年装的好人就毁之一旦了。”   玲珑点头。她伸手给他揉按膝盖,膝盖上的淤青此刻颜色加深了稍许,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身体还是要注意。”   元泓眼睛只是盯着她,过了好半会,嘴角微微弯起,“嗯。”   亲王的葬礼盛大,光是僧人做的道场就有白日之久。墓地早就选好了,在邙山靠近先帝帝陵的位置,宗室近臣多葬于帝陵之侧。也是从了老规矩。   只是墓室还需要经营修建。   王府上来吊唁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元彩月也回了娘家,元彩月一回来,就奔着徐妃去了。   如今的徐妃,没了平原王压制,只觉得事事顺心。见着元彩月回来,脸上的笑也多了点,“回来了?”   元彩月点点头,“阿娘,现在阿兄也要继承阿爷的位置了,我是不是可以和高要和离了?”   徐妃原本多了点笑容的脸一下就冷了下去,元彩月见状,一下就跪下来。   高要年岁和平原王差不多大,风流韵事却是完全不少,府邸里美妾无数,再加原配和那些姬妾所生的子女。元彩月过得艰难。   “你阿兄眼下还没有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个庶孽到了如今,要是硬着脖子不肯认输,那个狡诈的性子,和他那个生母竟然像了十分。”   “你阿兄若是想要出人头地,恐怕是少不了高要出手相助。和离的话,亲家变仇家,怎么会出手相助?”   徐妃不耐烦呆在昏暗的屋子里头,直接坐在外面。说话的时候遣开了左右。只有母女两个可以好好说话。   玲珑手有一桩事需要问过徐妃,她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母女俩对话。   “你阿兄还没有完全压在那个庶孽头上,你怎么能和离呢?” 第87章 封王   玲珑站在花丛后, 她身体轻盈, 特意放轻脚步,除非特意去听,不然听不出什么来。   玲珑听了好会,她屏住呼吸, 把自己的脚步放轻, 悄悄后退。   过了几条道,外面就是办道场的地方。   除去生死无大事,但是玲珑一直觉得,丧礼不是给逝者办的。只是办给活人看的而已。高要也在,见到她过来, 拱手一拜, 玲珑目光在他身上流转稍许,颔首回礼。   “郎君呢?”玲珑回头问芍药。   “郎君在灵堂里。”   玲珑去看了一眼, 元泓披麻戴孝的和其他人跪在一起, 下面全是一片哭声, 其实丧礼到了现在, 哭也哭不出来, 只是在扯着嗓子嚎啕而已, 眼泪下不来,只能干嚎。   玲珑听不下去,只是看了他一会, 而后到休息的小室内。孝子贤孙也都是人, 能像元泓那样连着三天三夜跪在灵前的, 没有几个,过那么一会,就要来休息一下,不然恐怕没几天,自己就要下去陪先人了。   “九娘子怎么回来的这么快?”芍药说着,给玲珑到了一杯茶。   玲珑低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我见着王妃和六娘,六娘跪在那里求王妃准许她和离呢。”   高要家里是个什么鬼样子,她都知道,为了那个位置,徐妃竟然真的能把女儿往那个火坑里推,玲珑也是服气的。   不过服气归服气,同情也归同情,对于元彩月,除非必要,不然她真的不打算伸手拉。毕竟是太后娘家,哪怕太后早死了,但背后还有皇帝,她疯了才出手。   她低头喝茶休息,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得了个空,干脆坐在那里休息。   正小憩的当口,外面起了衣物窸窣声,玲珑看了一眼,见着门口站了个人,她仔细瞧了下,竟然是清河王妃尔朱氏站在那里。   这家里到处都是客人和亲戚,不管哪一个都怠慢不得。玲珑站了起来,“叔母怎么到这里来了?”   尔朱氏自从高贵人封后,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也是,之前尔朱氏和于家的人在一块,现在高氏封后,于家家大业大,底子还在,但到底没有以前的那么威风。尔朱氏落败在她手上,手下败将的,自然不会轻易的在自己跟前晃悠。   今日遇见尔朱氏,玲珑都有些意外。   “在外面站久了,过来坐一坐,没想到,竟然看到你。”尔朱氏开口还是冒腾着好大一股不客气,尔朱氏上下扫了一眼玲珑。   眼前人穿着粗麻孝服,斩衰孝服的边缘都是不做处理,直接让毛躁的边露出来。   玲珑因为这段时日的劳累,脸颊瘦了一圈,越发显得纤细。   尔朱氏见她虽然有些劳累,但看着人倒是精神奕奕,“你过得不错。”   “果然是随了你阿娘,不管甚么样都能过得好。”   “叔母今日来,可是吊唁的?”玲珑问。   她这么一番姿态,让尔朱氏心下很是不舒服,这里是平原王府,而且元泓之前在冀州的战事实在是打的漂亮,皇帝对他的看重,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兄弟。   “之前已经在前面走过了。”尔朱氏不得不按捺下自己的脾气,“怎么说这么久,我还得在这站着?”   她是客人,也是长辈,随意一个话头,就能拿捏得了玲珑。   玲珑笑了,“之前一直和叔母说话,还没来得及请叔母坐下,是小辈的错。”   话说的熨帖,听得尔朱氏越发火大,玲珑给尔朱氏送了水,不一会儿元英从外面进来,看到玲珑就是一愣,两人平日里也有见面,不过都是见面打个招呼,就各自散去。   现在这样,直接面对面的对上,还是除去那一次元英透风报信后的第一回 。   元英瞧着玲珑一身孝服站在那里,娉娉婷婷,比平日里见着的,更为婀娜。   她很快垂眼下来,玲珑见着她,“听说你封了公主,恭喜了。”   元英前不久被朝廷封了安德公主,算得上是有名号的金枝玉叶。元英看了一眼玲珑,她总觉得上次被玲珑困在两臂之间之后,整个人就有些怪怪的。   竟然不觉得她讨厌了!   以前两人针锋相对,到了如今,竟然有了缓和的态势。这变化让元英戳手不及,又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元英抬头就看见玲珑站在那里,她面上笑容浅淡,和身上的孝服映衬着,倒是更俏丽了。   元英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叔没了,我们家也很是痛心,记得阿叔出事前的几日,还和阿爷在一块谈天说地。阿爷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玲珑垂首下去,对她微微躬腰,“的确是太突然了。”说着她就掉了几滴泪,泪珠挂在眼睫下,和明珠似得。   元英在对面看着,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以前她嫉妒玲珑,觉得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凭什么能得了阿爷的青眼,仗着长公主的势头在贵妇里头,如鱼得水。现在却莫名觉得,兰陵长公主那么疼爱她,也不是没有缘由。   “过来!”尔朱氏抬头就见着女儿盯着玲珑,那个样子又不像是要找人麻烦的样子。   元英看了玲珑一眼,慢慢回去。   玲珑让侍女给她们端上来茶和点心,就又到外面去了。   尔朱氏瞪了元英一眼,“你刚才对上她,竟然落了下风,你到底怎么想的?”   “阿娘,这里是阿叔的丧仪,还是多少给主家一点颜面吧?”元英纠结的捏住自己的袖口,小声道。   “主家?”尔朱氏冷笑,“现在你阿叔都已经走了,兄弟不和,到时候肯定要分出来的。苏九娘的夫婿又不是世子,到时候肯定要出去,她还算甚么主家?”   元英坐在那里不说话了,只是抱着端上来的茶水,茶水喝了一口,花香沁鼻,低头一看,见着茶水里飘着几朵小花,味道清新,喝到嘴里更是浑身舒服。   早听过苏九娘饮食精致,没有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那么器重镇南将军,现在阿叔已经殁了,他到时候应当不止现在这样。”元英越说越见到尔朱氏冰冷的脸色,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去,“毕竟还是要继续打交道的。给个颜面,到时候也好说话。”   “你和别人都还说的过去,和她?”尔朱氏脸上的冷笑越发重了,“你该别是忘记了曾经的事了吧?”   被尔朱氏那么一点,元英想起自己母女两个,险些害的苏九娘丧命,虽然苏九娘活了下来,但也是九死一生。若是人知道的话,还不一定要闹出什么来呢。   “真是蠢的无话可说了。”尔朱氏冷冷的看了一眼女儿,“和她交好,就算有好处,到了眼下的这种境地,你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尔朱氏这段时日没有出现在玲珑面前,但是外面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送到她面前,她知道玲珑这段时日过得可快活着,事事顺心。   她和沈氏不睦,沈氏为人滴水不漏,哪怕清河王对她百般示好,也没见她回应过半分,家里的夫婿也没有为此红过脸。她完全拿不出什么正当的由头去闹,一腔怒火全都算在了沈氏的女儿头上。   “她过得好,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好日子过了,你怎么这么蠢!”   元英原本就忐忑不安,听着这话,更是白了脸色。   她坐了好会,终于忍不住往外面去。   外面人多,也闹腾的厉害。说起来也奇怪,丧礼原本应当是肃穆哀痛的,但除去宫里,总有乱糟糟的地方。   前来吊唁的宾客,在灵堂那里吊唁完之后,到一旁去交谈,说道兴致上,脸上还会有笑影,可瞧不出什么悲痛模样。   “公主在这儿可还好?”元英被背后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她回头过去,就见着玲珑站在那里。   “苏九娘,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元英捂住胸口,被吓得不轻。   玲珑看了下足下,“我天生轻盈,走路的确是没有声音。”   元英哽了下,可能没有想到玲珑竟然这么夸她自己。   “我见着公主站在这里,是不是有甚么不舒服的地方?”玲珑说着过来,身上的孝服白的发黄,偏偏衬托得她好颜色。   她走过来的时候,元英就想到刚才自己喝的那花茶,清新可口。   玲珑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下元英,“我看公主的脸色不是很好。”   “要不要带公主到厢房内休息一会?”   元英看了她好会,以前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她去死,到了现在再大一些,倒是没有那么浓厚的讨厌,甚至还觉得她人不错,可以交往。   “不必了。”元英想到之前尔朱氏说的那些话,脸色又开始难看起来。玲珑伸手把她搀开。   元英被她那么一动,满脸的不解,玲珑耐着性子解释,“这里是风口,吹多了会头疼的。女子体质原本就要少吹风,不然到了月事,又有苦头要吃了。”   说着,玲珑伸手搀住她的臂弯,把她带到另外一个没风的地方。   “这里又没别人,你不必如此。”元英心下有些别扭,想要抬手躲开她,但是她在自己臂弯上的手,稳稳当当,用了点力气,竟然没有挣脱开。   “这里没人,干嘛装模作样。”   玲珑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公主都说了,这里没有甚么人,自然不用装模作样。”她说着靠近她,“自然是我关心公主了。”   她神情举止,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只是元英看着,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慌。   “上次多亏公主了。”   元英好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哪件事,都已经好久以前了,“我当时只不过是看不惯于三娘骄横跋扈,所以告诉了你一声,现在看她过得不好,我也就开心了。和你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她似乎恢复了以前的高高在上,“你也没有必要完全放在心上。”   “可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公主说是不是?”玲珑道。   她说话的腔调是元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娇软的,不像是北方能手持弓箭,和男人一样能驰骋的贵女。相反带了南朝的烟雨朦胧的柔软。   又软又甜,能一路从耳朵钻到心里去。她最讨厌玲珑这样。但现在这把嗓音,也开始往她心头钻了。   “你想如何?”元英想把自己的手从玲珑手里抽出来,结果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我们都是亲戚。何必见外。”玲珑冲她笑笑,“阿公生前和清河阿叔来往密切,做小辈的,总不能断了长辈们的传承吧?”   元英不知道这里头又有什么好传承的,只是自己的手臂还在她的臂弯里,她想要抽也抽不出来。   “这,听说阿兄前段时日,要到尚书省任职,要是走动,到时候多得是机会。”   “那是男子。”玲珑心平气和,“女眷之间也应当常常往来才是。”   元泓看到的,就是玲珑亲密无间的伸手挽住元英。   心头生出一股不满,“夭夭。”   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去,见着元泓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元英看到元泓投来的目光,心头一跳,玲珑也赶紧站好了,她叫来人,送元英去厢房休息,自己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元泓见着玲珑,直接开口问。   玲珑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离开的元英,“都是亲戚,她和清河王妃过来吊唁,我自然要招待。”   说着玲珑又停顿了下,“现在和清河王交好,有不少的好处。”   那边徐妃想要拉拢高太后娘家,玲珑就想到了宗室们。到时候亮相旗鼓,谁也不输谁。   元泓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脑子里还想着这些。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玲珑不解问道。   “我去找你,没有找到。听下面的人说你在这里,就一路过来了。”   元泓没了父亲,哪怕是没有相处多久的父亲,失去一个亲人,心头空空。从灵堂出来,他下意识的去找玲珑,谁知一圈下来,竟然没有寻到她。   元泓知道徐妃还没有蠢到,在王府里就对人直接下死手的程度。但她不在,他的心头总是惶恐不安。   说着,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手里使劲就把她往外面带,玲珑哎哎了两声,“放开放开,要是叫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说甚么。”   热孝期间,做子女的,都必须清心寡欲。   要是被人看去了,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说着,她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甚至还故意落后他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元泓回头看她,眼神里昏暗不明。   他还是没说话,直接掉头就走了。   背影里,冒着一股怒气。   紧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元泓都没怎么找过她,玲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丧礼那么多事,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丧仪最后是将棺椁迁入墓室,元洵终于抓住了机会,狠狠的出了一番风头。   丧礼之后,由世子继承王位,这是没有任何悬念。从世子到真正的平原王,这里头又有一番慌乱。最后元洵如愿以偿,见着元泓和玲珑,眼睛都是往上翻的。   元洵得以继任王位的一个来月,终于是按捺不住,把玲珑和元泓全都请了过去,说是兄弟之间,难得团聚。一家人在一起用一顿饭,一叙天伦。   不过去了,玲珑见着元洵摆着架子坐在上面,一副根本没打算下来的架势,就知道这家伙又来耀武扬威了。   “兄长。”元洵端坐于上,左右两边坐着徐妃和穆氏。   徐妃成了王国太妃,满脸春风得意,一改平原王在世时候的谨慎小心,神色带上难掩的骄色。   元泓看了上首一眼,知道这对母子想要干什么,心里冷笑了一声。   到了现在,他总算是明了,眼前的这两个,真不愧是母子。一样的蠢,一样的急躁。   他抬手起来,对上首的人一揖。   那姿态不见恭谨,反而另有一股姿态。   “今日是家宴,所以我也未曾带见面礼来。”元泓看着上首的元洵,“阿弟不会怪罪兄长吧?”   他声音洪亮,满脸坦荡,把元洵母子的得意之色都给压了下去。没错,元洵的确是得到了亲王之位,但除去亲王之位外,身上还领着清贵的官职。   清贵,清贵,自然是要没有什么实权,才能谈得上清,不然就沾染了尘世里的臭味。   元泓手掌军权,是再实实在在不过的权力,虚名在他跟前不过就是个好听点的名号而已。   他有这个底气。   玲珑看了一眼元泓,牵了牵嘴角,她就是喜欢元泓这么意气风发的样子。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件事能够难得住他。   元洵脸色难看,身旁的徐妃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徐妃想要发作,却没有由头,只能让元泓和玲珑坐下。   丧礼过去不久,就算是家宴,膳食也很简单。不见荤腥,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素菜,素菜都简单的很,食盘里头的素材,玲珑看了半天,都没见着半点油星,似乎只是洗干净,从锅里烫一下就捞了上来。   这膳食简直可以和那些苦修的僧人相提并论了。   玲珑时常跟着母亲沈氏去寺庙礼佛,有时候就会在寺庙里用一顿斋饭。那里头的饭菜都比现在眼前的丰盛,至少还会用上三净肉,这些肉食。   这么用白水烫一遍就端上来,连个蘸酱都没有,和吃草又有什么区别?   玲珑看了一眼元泓,元泓坐下之后,见他神情里没有半点变化,看来是要实实在在的把这一招给接下来了。   玲珑吃不惯这些,还是持起双箸,夹了一块菜蔬,送到口里。   “阿嫂,这膳食还用的好吧?”   穆氏冷不防发问。   玲珑放下手里的双箸,“滋味天生天色,想起大王在世的时候,曾说哪日要带上全家,一起去礼佛。若是大王如今还在的话,一家人也能团聚在一起,好好的用一顿斋饭了。”   说着,玲珑轻轻的擦了擦眼角,她话语哽咽,满腹的伤心。哪怕徐妃不愿,还是得夸她一句“九娘有孝心。”   玲珑这么一句,接下来元洵和徐妃也不好露出太过快活的样子,毕竟孝期未过,长媳尚且知道背上,继承家业爵位的嫡子,自然不能太过分了。   一时间,家宴上有些沉默。   玲珑就是要这群人不好过,她最擅长此道,若是客客气气也就罢了。像这样耀武扬威的,不被她顶个心肝肺疼,她就和这些人姓!   自家男人,只能自己磨搓,哪里能让别人欺负去了!   玲珑向元泓看去,谁知元泓竟然没有看过来,他只是捧着手里的碗箸,吃面前的菜肴。   他这段时日都怪的厉害,自己巴巴的要跑回书房,这个也没事,毕竟孝期里,夫妻两人不能同房,分开睡,免得擦枪走火,也不会叫外人说闲话。   但他这段时日对她宗室爱答不理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玲珑只当他丧夫,心情不好。可这好几个月了,到了今日,她总算是觉咂出那么点不对劲。   玲珑干脆自己捧起碗筷,对着面前的菜蔬用劲。   “阿兄,不知阿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元洵道,他没有动面前菜肴的打算,盯着左手边的长兄,他继承王位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好好在这个兄长面前展示一番。   “兄长现在暂时不能打仗,对前途可有想法?”   话下的意思,竟然是把元泓和只晓得打打杀杀的武夫相提并论了。   “眼下,我只想守孝,毕竟为人子女,一个孝字,是最重要的不是?”元泓道。   “好一个孝字。”徐妃在一旁开口,她斜睨他,眼里浮动着多年压抑的恨意,“不知道大郎还知道不知道孝敬我这个母亲。”   “也不对,我没有生你,在你看来,也算不得你的母亲。自然也谈不上一个孝字了。”   元泓看过去,眸光平静。   正在这个当口,有人上来,“大王,太妃,宫里来了使者。”   元洵顿时两眼一亮,“哦?”   “是来寻大郎君的。”   元洵立刻侧首看过去,元泓放下手里的木箸,看了一眼玲珑,玲珑颔首。   “看来宫里有事,夭夭留在这里陪太妃和大王。”元泓说着,直接往外而去。   徐妃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张氏立刻偷偷叫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傍晚,打听到的消息终于传来:皇帝要册封元泓为晋王。   徐妃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拆发髻。她听后沉默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张氏见状,立刻让侍女们下去,然而还没等侍女们完全退下,徐妃一把将面前的镜台扫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老婆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在冷战!!!   夭夭:→_→ 第88章 新宅   消息是从宫城里传来的。   皇帝身边的中常侍, 在宫中多年, 几乎已经成了人精。对于皇帝的喜好,可谓是了如指掌。   先前平原王还在,做儿子的,就算再怎么出息, 也不能压在阿爷的头上, 所以哪怕元泓之前再有功勋,爵位也停留在开国公上。现在平原王已经薨了,那么该给人的,也要给人。   封王的诏书,中书省已经在拟定。从中书省拟定再到门下省执行, 加起来最慢也不过十日而已。   既然迟到都要知道的, 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告诉旁人, 不得罪皇帝, 也能得个恩惠。   宫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玲珑到了夜里, 从王府回到家, 不久就听说了。   “那可好, ”玲珑摇着手里的团扇,“用不着小叔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父母在,不分家。平原王在世的时候, 心里对元泓有愧, 再加上对徐妃的不信任, 元泓带着妻子出来另住,平原王不但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还特意拨出一处宅院。   元洵继承了王爵,同样的,平原王留下来的那些遗产,也都继承到手。玲珑私下开玩笑,说自己和元泓,说不定哪日就会被这个小叔给赶出去了。   玲珑说完,手里的团扇摇了好几下,“这下可好,有王府了。”   元泓坐在她对面的坐床上,从宫里回来之后,他一直不怎么说话。整个人靠在隐囊上,他双目闭上,眉目陷入一团阴影里。   玲珑看他好半会没动,干脆直接坐到他身边去。她凑近了看,发现他躺在上面,好半会都没有动静,渐渐的听着呼吸绵长,可和他真正睡着的样子又不像。   她看了好会,手里团扇扇柄,在他的身上戳了两下,却不见得他动。   睡又没睡着,可又做出这么不搭理人的事来。玲珑戳了下他的肚子,却不见他有任何的反应。   这段时日,他可谓是奇怪的厉害。玲珑也没有多想,毕竟两人这段时日都累的厉害,尤其元泓还没了父亲,哪怕没相处多久,没有太多的父子情谊,但也是亲人。   到了现在她见着元泓还是这样,后知后觉的察觉,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锲而不舍的用团扇柄戳他,从肚子一路戳下去,终于在她戳到要紧的地方之前,元泓睁开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你干甚么?”   玲珑仔细打量他,目光探究而专注,落到身上十足的不舒服。   她将人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你终于说话了?”   元泓复而躺下,玲珑却伸手把他拉起来,“有话和你说呢!”   “有甚么话?”元泓的身躯不是她的力气能够拉的起来的,不仅人没有拉起来,反而自己一头砸了上去。   玲珑的额头正好撞在他胸口上,这男人浑身上下硬邦邦的,没有半点女人的柔软,玲珑的额头砸了上去,疼得咧嘴。   馨香满怀,元泓心头重重一跳,原本想要拉她出来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玲珑没和往常一样,顺势就趴在他怀里了。她一手捂住额头起来,揉了两下,“你这段日子,怪的很。”   元泓不说话,他眼神直接落到一边,不去看她。   玲珑斜睨他,“你生了不少时候的气吧?”   玲珑后知后觉,察觉到这段时日,元泓竟然在憋着劲头和她发脾气,之前太忙,两人都有不少事,再加上分室而居,他的情绪,玲珑也不能及时的觉察到。待到察觉,已经是好长一段时间以后了。   元泓没有直接回答,玲珑见他还是转开视线的样子,颇有些好气又好笑。她不知他这个脾气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竟然还能一个人气了这么久。   “对不起。”玲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不过不管什么,先老实认错,这是错不了的。   元泓看她一眼,“那你知道哪里错了么?”   “我……”玲珑一下语塞,她瞥见元泓的眼睛,干脆冲他眨眼睛,“那你说说,看你说的和我想的,能不能对上。”   她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到了晚上沾着枕头就睡着,但见他气闷了这么久,为了哄哄他,哪怕自己稀里糊涂,不明所以,还是先认下。至于后面,到时候再说。   元泓眉头蹙起。   玲珑顿时就大觉不妙,这样分明就是还在气头上,并且比之前还更气了。   她擅长给人添堵,而且添堵添得叫人说不出话来。但她可没想过要元泓难受。顿时玲珑越发小心,她坐在那里。元泓不说话,若是他说话,她倒好过些,但偏偏他就是不说话。   他不说,她哪里知道自己到底哪块惹他不高兴了?   玲珑耐着性子,小心的瞅他两眼。她小心翼翼的,倒是让元泓想起,以往在打猎时候遇见的小狐狸。他以前便觉得她像,到了后来,嫁了他。就很久没有出现这幅姿态,没想到他还能再看见。   元泓几次想要说出来,可是话语到了嘴边,他还是默默的咽了回去。若是想要事快些解决,说出来自然最好,可是他却犯了脾气,故意执拗着,想要听她自己说出来。   玲珑简直吞了一口的黄连,她哪里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是在元泓的注视下,她又不好什么都不说。   “难道是因为我气了太妃?”   “还是……前几日给徐家人没脸?”   玲珑越说,就见到元泓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了,几乎起了个疙瘩。   “夭夭……当真不知道?”元泓慢慢说着,他放缓了调子,更有一种压迫感,“或者说夭夭忘记了?”   “的确忘记了。”玲珑满脸坦然,既然猜是猜不到了,倒还不如直接了当,更好一些。   她不由自主的把团扇挪到自己跟前来,遮了半张脸,就露出眉眼在外,“你早说,我也早些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嘛。”   说着,玲珑伸手出去,小拇指勾住他的,左右摇了摇。   撒娇卖好,已经溢于言表。   元泓低头下来看着勾住自己手指的纤纤细指,“夭夭半点都不记得了?”   玲珑只能点头。   元泓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玲珑满腹委屈,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半分,她坐在那里,“你里有事,难道就不能直接说?就算是我,我也未曾让你这么猜来猜去吧?”   委屈的话语,听得元泓一愣,她抬眼起来,两眼已经发红,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可还记得安德公主?”   玲珑不知他为何要提起元英,“安德公主如何了?”   元泓见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都没有,终于忍不住,“你和她姿态亲密,卿卿我我,难道这个你真的忘记了?”   玲珑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她两眼恨不得瞪得和个铜铃似得,嘴都张开,好半会都没能把自己的舌头给找回来。   “她、她是女子……”   元泓不为所动,反而越发的有种理直气壮,“女子难道就行了?”   玲珑过了好半会,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偏偏面前的人还望着她,等她给出一个说法。她迟迟不语,跟前的男人,眉眼里竟然露出一股哀怨。   这哀怨她经常见到的,从徐妃脸上,从尔朱氏脸上,甚至从于皇后脸上瞧见过。如今她竟然在元泓的面上看见了。   这……她只不过是和元英玩闹一下,怎么让他做了怨夫?   玲珑之前脑子乱糟糟的,想了不少元泓发怒的缘由,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这个!玲珑一时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闹了半天,他竟然喝女人的醋,而且一喝就是这么久!   “我和安德公主……”玲珑只觉得头疼欲裂,又不知要和他说什么好,“女子之间,这般亲昵,没有甚么的。”   “我自小到大,和关系好的,年岁相近的女子都这样。”玲珑说着,勾住他的手,左右晃晃,“也没见着她们的夫婿生气过。”   “她们嫁的那些人能和我相提并论?”   玲珑立刻顺毛撸,“是是是,我的夫君天下无双,那些人怎么能和我的夫君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乖巧,她生怕这些还不够,凑过去在他脸颊边蹭了蹭。孝期还未过,哪怕过了热孝,夫妻还是要多些避讳。   这主动的亲昵终于让他的脸色好看了些,元泓没有躲,任凭她曾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夭夭知道错了没?”   玲珑是真的要哭了。这个能有什么错呀。   “只是女子之间的,没甚么大碍。”   “我若是和男子这般亲昵,恐怕明日一早,到处都是我好男风的传闻了。”元泓仰首,一旁的烛火落到他的眼眸里,碎成了一片星光。他仰头起来,玲珑还能见着他的上下滑动的喉结。   面前明明就是自己的男人,可她现在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是女子不会啊。”   女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无伤大雅,她自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有听到旁人说过什么。   元泓听后,知道自己如果是不说明白,光凭借她自己的那颗脑袋是想不通了。   “我不想见有人除我之外,还能和你亲密。”   他不想见着还能有他以外的人和她亲密如斯,女子也不行。   玲珑见他难得的沉下脸来,心头一阵发怵,他若是和颜悦色,那还好。若是拉下脸来,她都有些怵他。   “夭夭。”元泓等了会,没见她说话,忍不住开口催促一声。   反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腕处捏了下。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极其有存在感,又不至于弄疼了她。   玲珑见他这么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知道今日如果不答应他,恐怕接下来几日,她都别想安生,只得点了点头。   元泓得了她的点头,还是不满足,“夭夭难道不说些甚么?例如和安德公主……”   “她和我简直就是上辈子的冤家,没打起来就算是好的了,怎么可能和她有甚么?”玲珑说着,“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和她太亲密的举动。”   元泓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她见状,凑到他耳边,“这么些日子,你就为了这个,日日冷着脸?”   “我冷着脸,夭夭不也是今日才看出来?”   元泓说着,瞥她一眼,目光哀怨。他原本不过是为了惩罚她,没成想到了后面竟然是惩罚自己,她性子豁达,只当他是这段时日累着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若是她今日还没有看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她的心,可狠多了。   “对不起啦。”玲珑伏低做小,抓住他的手摇了又摇,若不是怕擦枪走火,这会她早就亲上去了。   “我不知道……”玲珑也没想过,不过现在先把人给哄好最重要。   “别生气了,我答应你不和她太过亲密。”   元泓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头,“不是夭夭答应我,而是夭夭做做出的保证。”   玲珑连连点头,现在先把人哄好再说,不管他说什么,她一通全部都应下就好了!   元泓看着她连连点头,唯恐他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握住他的手掌,放在心口上。   *   元洵在堂屋里来回走动,他焦躁的厉害。   “这怎么回事,阿爷的丧事才过去多久,陛下怎么就突然要封他了?”   元洵不是没想过,皇帝会册封元泓为亲王,毕竟一系里出两三个亲王,并不是孤例。但会迟上几年,谁知竟然这么快。   才在人跟前耀武扬威,还没赢过几次,就见着人要和他平起平坐,并且看皇帝器重的样子,还不知道以后的前途会如何。   “你也是,难道之前就没有听到风声吗?!”元洵回身过来叱问穆氏。   穆氏莫名的受了这一问,顿时柳眉倒竖,“这我怎么知道,我若是几日一回娘家,还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就算是我阿爷,知道了又怎么样。倒是你,人在中书省,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在官署里到底干了甚么?”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元洵满脸涨红,徐妃很是不赞同的瞥向穆氏。穆氏连元洵都未曾放在眼里,更别说徐妃。   “现在要怎么办?”徐妃问。   元洵直接颓然坐到坐床上,“中书省拟定的诏书,已经过了门下省,成定局了。”   徐妃当即握紧了手,她以为自己儿子得了这王府,那么就是她赢了贺若氏和平原王。他们那么多年,一个比一个想要压制住她,可惜到最后,他们都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谁知这么快,那个孽子就追了上来。   “既然过了门下省,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元彩月今日回娘家,没想到碰到徐妃和元洵大发雷霆。   “那个庶孽。”徐妃放下抚在眉间的手,咬牙了一句。   外面有人敲门,元洵叫人进来。   “大郎君那边,宫里人已经来过了,而且陛下已经赏赐了新的宅邸。大郎君派人过来说……”   元洵不耐烦,“说甚么?”   “说别邸已经可以完璧归赵了。”   元洵怒极而笑,“好一个完璧归赵!”   “现在大伯子做了亲王,和咱们家都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要过去看看?”穆氏问。   既然压不住,而且眼瞧着比自家都还要有出息,穆氏倒是觉得,可以明面上交好。至少等用得着的时候,还能好开口。   穆氏看不明白这对母子到底要搞什么,若是真的水火不容,那么就直接撕破脸,不过这撕破脸也要有撕破脸的本事和底气。如今眼看着要比自己有权势,脸皮放一放,过去服个软,看元泓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直接把人给打出去的样子。   可看这模样,已成定局,也不想和人交好,但也没有把人给打压下去的样子。   “你阿爷怎么想?”徐妃转头问道。   穆氏顿时有些不知道徐妃脑子里怎么想,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嘴上还是道,“阿爷没说甚么。”   “这种事,亲家也应当帮衬一二。”   穆氏差点想问,她想要自家阿爷帮衬什么?难不成是帮着她去把元泓的亲王之位给弄掉?   “我们都是亲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如今是我家的新妇,也该回去和爷娘说一句。大郎和我家不和,在大郎眼里,恐怕也没甚么好。”   “这事,阿爷也说不上话。高家若是不出手,阿爷也没有甚么办法。”   徐妃看向元彩月,元彩月嗫嚅道,“长嫂和皇后交好,听说皇后当初能上位,也是她出了一份力……”   高皇后还是挂在高家的名下,就算是高家的女儿,就算封了生父母,也不能越过养父家去。   高家出了个皇后,还要多谢玲珑。她对高家有恩情,又没有非死不可的利益冲突,怎么可能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   徐妃拳头握紧,狠狠捶了一下凭几,“果然是夫妻都一个样,惯会专营!”   “阿家,现在要不要送礼过去?”穆氏平常以为自己脾气很直,这个婆母瞧着就不太好对付。现在穆氏觉得,这个婆母,可能也就是看着长得精明。   “……送礼,给他送礼,让他看我的笑话?”元洵厉声问。   穆氏毫不害怕的顶了回去,“那就把人得罪个彻底,到时候要有甚么忙,去找人出手,都找不到理由,这说不过去吧?”   穆氏是鲜卑贵女,又是家里娇养长大,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心中如何想的,直接就说了出来,半点含蓄也没有。   这话听得实在戳心,元洵冷笑了两声,“我还需他相助?”   “人活在世上,总有求人的时候,兄弟之间相互帮衬,原本就应当的。”穆氏和玲珑不睦,但形势比人强,朝廷上的风风雨雨见得多了,穆氏也能见风使舵。   “但是要把路给封死了,到时候就不好开口。”   徐妃听了,吸了好几口气,哪怕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她说的这些话,也挑不出错来。   “你们去吧。”徐妃开口。   “阿娘!”元洵惊道,“阿娘这么多年过得一直不容易,还要到他那边……”   “我还是他的嫡母,只要这个身份还在,他还能对我如何?”徐妃冷笑,“我不去,你和你家新妇过去,看看他们还能弄出些甚么手段来。”   元泓封晋王,玲珑也成了晋王妃。王妃和公国夫人,在她看来没有太大区别,一样都是外命妇,只是面对那些王妃,她终于是平等的身份,见面也不用行小辈礼了。   前来祝贺的人,多到不可计数。因为孝期没过,所以玲珑也没有摆宴庆祝,只是和宾客们说几句话。   见着元洵夫妇来的时候,玲珑颇为意外,元洵目高于顶,平常人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想来看不起元泓这个兄长,竟然还能过来祝贺,简直让人惊奇。   不过玲珑和元泓走进了,就发现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元洵脸色不好看,见着元泓和玲珑,抬手一揖,就算是把礼节尽到了。   “没想到你来了。”元泓开口,就让元洵满脸不快。   “难不成阿兄还不想我来不成?”   元泓微微一笑,“这倒不是,只是以为你不会来而已。”   “毕竟看四郎这样子,倒也不像是真心来的。”   兄弟见面,两三句话之间,就剑拔弩张。   玲珑乐得直接抬起手里的团扇,穆氏急得连连向他使眼色,想要让她在一旁劝说。可惜玲珑见着一股脑的全当做看不见,前段时日他们威风够了,怎么也要还回来一些才成。   元洵愤怒,奈何还有其他上门祝贺的宾客,只能强忍着不得发作。   元泓笑着看他强行压着怒火,不能发散的样子。过了好会,他终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进去吧。”   元洵吐出一口浊气,他看了元泓一眼。   兄弟之间,不像是兄弟,倒更像仇人多些。   玲珑一把拉住穆氏,“我给弟妹带路。”   府邸是皇帝新赏赐的,人才刚搬进来。府邸足足有半个坊大小,豪奢程度比起平原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先住的别邸,和现在的这个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穆氏被她扶着,看着前头的兄弟两人,“现在,我和弟妹一样了呢,他们兄弟是不是一样,还不知道。”   她声音压得正好,足够前头的两个男人听见。   元泓忍不住笑出声,元洵脸色青白。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老婆和女人也不能太亲密了   夭夭:擦…… 第89章 高处   元泓回首看了一眼玲珑, 她声量压的恰到好处, 只有他们这几人听见。   穆氏脾气算不上好,正要发作,但看到元泓的眼睛,穆氏把脾气强压了下去。   “你这里够热闹。”元洵见着宾客满堂, 虽然不设宴招待, 但前来的都是过来贺喜的,都是满脸笑容。   “来的都是客,难不成还能逼着人哭丧脸?”元泓和元洵少了客气,言语之中更是直接许多。   他看了看玲珑,玲珑立即就把穆氏往内堂里带。   穆氏还记得玲珑之前的话, 脸皮尤带点抽。穆氏自小金娇玉贵的长大, 从来只有她给别人下脸,还没有别人挖苦她的。玲珑看着她的脸色, 好像忘记了之前的事似得, 问徐妃, 问穆家, 说的亲亲热热。   外人看起来, 妯娌两个多好似得。   玲珑就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 心胸也不宽阔,不过也不会锱铢必较,只是会看菜下碟。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 那么吃一回亏, 也不算什么。但要是用不上, 而且得罪了也没关系的时候,那么她就半点也不客气了。   元洵的前途怎么样,虽然还没下定论,但在玲珑看来,恐怕也就是做个富贵闲人。宗室们受皇帝猜忌,但现在朝廷用人的地方也多,宗室们的机会比旁人不知道多出多少。元洵在这种情况下,两眼只盯着平原王的位置,就算是找外援,竟然还是盯上了女人。   玲珑觉着,这个恐怕是真的不太行。   从没听过,正经办法是靠岳家的。   玲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穆氏聊天,她随口就能挑起个话题,刚才说徐妃,后来说穆氏的娘家最近有什么好事,只要她把话题挑起来,穆氏就不得不接下去。   玲珑说着,抬眼就见着元英坐在那里。元泓封王,作为亲戚,都要来往走动的,尔朱氏不耐烦看玲珑做王妃的得意样,打发元英过来。   元英坐在那里,见到玲珑看过来,先是一愣,马上扭过头去,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   玲珑看着就想笑,心下琢磨着待会怎么逗逗她。不过想起元泓还在,这心思生出来就灭了。家里的男人是个醋坛子,哪怕她和女人亲密一点,就能连着喝好几坛子的醋,对此玲珑也无话可说。   不过元英那样子,就这么放过她,未免也太可惜了点。   “娘子,琅琊公主到了。”芍药在一旁提醒。   玲珑回神过来,看了穆氏一眼,“小姑来了,我去看看。”   到了见面,见着元彩月的人,玲珑吓了一跳。她和元彩月不和,再加上和徐妃势同水火,玲珑能不见就不见。平原王丧礼,元彩月去了几次,就没有见到人了,算起来两人也有一两个月没有见面。   一见面,玲珑就见着元彩月整个人瘦的有些骇人了。   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脸上敷着脂粉,看不出真实的脸色,但看这模样,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六娘……”玲珑谨慎的斟酌着字眼,“六娘看起来,似乎苗条了不少。”   元彩月眼里没什么神采,她抬眼看了一眼玲珑,“阿嫂倒是过得挺好。”   不是热嘲冷讽,而是在说实话。眼前的小妇人,没有施半点脂粉,素面朝天。但面色红润,眉眼里都是带笑的。   这样子能这样,自然是因为有夫君捧在手心上。   玲珑仔细打量了元彩月,“小叔来了,待会六娘可要和小叔说话?我叫人准备厢房。”   她瞧元彩月这样,在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不好过,不必等夫家人对她打骂,有的是地方用劲。受了委屈,总要和娘家人哭诉一下。她愿意提个便利。   元彩月脸色露出苦涩,摇摇头,“多谢阿嫂了。”   说着,垂首下去,闷头就往前走。   玲珑站在那里,见着元彩月的背影,快步跟上去,“六娘是不是在高家不太好?”   若是以前,这话她绝对不说,只是她见着元彩月脸色实在是太差,才有一问。   元彩月脚下停住,神情里颇有些复杂。玲珑见她没动,“六娘。”   “阿嫂……”元彩月握住玲珑的手,两眼发红。玲珑看了一眼芍药,芍药立刻把两人引到一处没有人的厢房。   到了房内,玲珑上道的遣散了所有的人,自己坐在一旁。她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元彩月就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的伤心,也完全没有仪态。玲珑也不劝,她没什么好劝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只坐在一旁,看着元彩月哭,元彩月哭的伤心欲绝,她看了玲珑好半会,还是忍不住,向她倒苦水。   她在高家的日子不好过,高家才一代富贵,什么规矩都没有,家里更是乱糟糟的,元彩月已经吃了好几个亏。奈何高要有不少宠爱的爱妾,权势又大,导致正妻在家里威信全无。   玲珑坐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等人哭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这才叫人送来热水让她梳洗。   “让阿嫂笑话了。”元彩月哭了那么一通,心里好过了些,擦了脸坐在那里,任由侍女给她整理妆容。   “无事,毕竟六娘是妹妹,妹妹受委屈了,难道陪着妹妹都不行了?”   元彩月听着这话,想起在母亲和兄长那里得到的,靠在那里不说话。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她和阿娘阿兄说,阿娘只管叫她忍耐,说她年轻貌美,竟然还能让几个年老色衰的女人骑在头上,是她自己的错。   阿兄也是叹息几声,不说话。   之前的妆容,都被泪水化了个干净,重新洁面之后,重新上妆。玲珑拿起一盒口脂,递给元彩月,“看看颜色合不合心意。”   元彩月直接接过来,挑了点抹在嘴上。   “若是有甚么委屈,不要压在心里,时日一长,原本心里头的事就要成身子上的病了。”玲珑道,她看了眼身后,“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芍药跟在玲珑出来,满是不解,“九娘子搭理公主作甚么?以前公主任性妄为,给九娘子下药,闹的九娘子差点去了半条命。”   “此一时彼一时。”玲珑笑了笑,她侧首过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用的上她的那一天呢。先交好。”   芍药还是有疑虑,“可是她都那样对过九娘子,当真能……”   “无事,看太妃和小叔那个样子,现在正是机会,她自小被宠大了,如今落入困境,不管兄长还是阿娘,都对她冷若冰霜,和以前大为不同,她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可是,那到底是公主的阿娘和阿兄,这血浓于水……”   玲珑点点头,“没错,不过时日长了,若还是如此,她总会有心冷的一日。原先有多受宠,反过头来,到时候就会有多恨。不过也没事,就算不成,交好也没有太多坏处。”   “面子情,谁都会有的。”   先交好着,有用最好,没用也无所谓。反正这世上万物,谁也不是每下一颗棋子,都能实实在在收到成效的。   才走到外面,就有人慌慌张张过来禀告,“王妃,大王和平原王打起来了。”   玲珑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团扇给掉了。   她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招待宾客,男女有别了,直接带上一众身强力壮的婢女赶过去。   元泓和元洵,话不投机半句多,元泓对这个弟弟保持着表面的客气,请人上堂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宾客们忙着和元泓套近乎。这种场面,最是趋炎附势,几杯酒下了肚子,就有些昏昏然。   元洵可能是喝醉了,站起来,说元泓不过如此。   元泓元洵兄弟不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大好的日子,竟然这么闹起来。一时间谁也没有料到,元洵话语里提到了元泓生母,不是好话,元泓勃然大怒,直接一拳打在元洵的脸上,两兄弟就这么打起来了。   前头宾客们在劝架,事关主人颜面,下人不敢出现,只敢跑来找玲珑。   玲珑带着一众婢女过去的时候,宾客们围着兄弟两个,苦口婆心的相劝。玲珑一来,立刻给她让开一条道。   玲珑一挥手,身后的庞大腰圆的婢女们一拥而上,拉住两个人就往两边拉。   婢女们都是特意选出来护卫女主人的,一个两个身材魁梧,就算比起男人,也毫不逊色。   元洵几乎是被元泓摁在地上,被撒开的时候,两人衣冠不整,但没有明显的伤势。玲珑过去扶住元泓,见着元泓双目赤红,喘息不止。   “怎么样,还好么?”玲珑搀扶住他。   玲珑见他神情狂乱,“好了,我在这里呢。”   声音婉转,将他心头翻涌的戾气全都压了下去,玲珑见他神智清明了些,看向左右的宾客,“兄弟两个不小心喝了点酒,现在醉了,比试武艺。”   说着她试了个眼色,婢女们一左一右抬着元洵就往厢房里送。   她伸手在元泓背上拍了拍,“没事了。”   元洵被送去醒酒,元泓喝了口水,除去衣襟稍乱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玲珑安排好了元泓,宾客们也坐下来,过了会,元泓完全恢复,玲珑这才去料理元洵。   元洵酒醉的劲头有些大,被婢女们拉开之后,性情狂躁,三四个人一起上,都险些按不住他。   玲珑听后,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令人给人喝安神饮子,把人给灌昏睡了过去。   白日里闹腾了这么一场,王府里不好设宴,客人们很有眼色的都回去了。元洵闹了那么一回,玲珑把人给灌睡过去,随即很不客气的就叫人把他给丢了出去。半点脸面都没有给他留。   上王府祝贺的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到处乱说,可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兄弟两个当众打架,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元泓和元洵两人都在宫里挨了一顿板子出来。   “夭夭应该让他睡那么一会。”   元泓脱了衣服,趴在床上,玲珑坐在他身后,手里拿着药。他在宫里吃了一顿板子,好在宫里行刑,也是看菜下碟。两人挨打,元洵才是罪魁祸首,元泓因为先动手,所以一块被捎带上。他身上的伤势不重,就是受刑这一关,心里可能过不去。   玲珑事先把他后背用水洗干净,手里拿着药膏,仔细得给他涂抹。   “睡?我没把他当场给打出去,就已经够给他脸面了。”   她在烛火下,看着元泓臀背上的肿痕,心下后悔,当时怎么没有抓住元洵,狠狠打几下。   元泓趴在那里,听着玲珑这话,忍不住发笑。   玲珑抬手就在他臀上拍了下,手上力道不大,但到底是受伤的地方,她手上拍下去,元泓就倒吸了冷气。不得不躺下去。   “夭夭是要谋杀亲夫吗?”   玲珑低头忙自己的,她把药膏仔细的涂抹在肌肤上,“你不想让我守寡,就老老实实躺着。”   此话果然奏效,老老实实趴在那里不动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他的酒水里放了甚么东西?”   玲珑原先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想起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你害了他又有甚么好处,自己也得跟着挨打。”   元泓两手交叠,枕在下巴上,“也有好吃的,至少让他丢了那么个大丑,他是徐氏教出来的,连带着徐氏的脸一块撕下来,也是极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还好意思说。”   “挨一顿杖刑,不疼不痒。算不上甚么,我要是甚么把柄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陛下对我也不放心。”   玲珑听后没了声音,她低头给他擦药。宫里行刑的中官,下手极其有分寸,但也不可能不轻不痒。   “为君之道,就是个平衡。我若是权势太大,陛下也不会放心,尤其陛下对宗室一向忌惮,冀州之战,我的风头委实太盛了。蛰伏一二,也不算坏事。”   玲珑俯身下来,压着声音,“你倒是对这个知道的清楚嘛。”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道清楚点,又怎么过的好。”元泓说着撑起身子,“我是真没事,所以夭夭也别生气了。”   玲珑一哽,手下一重,元泓顿时整个人就倒了回去。   那一下可真的有不少的力气,“万一陛下不想让你继续带兵了怎么办?”   玲珑像是没听到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现在可是真生气了,把人打一顿,偏偏还把自己给牵扯了进去,挨了一顿杖刑。回头还敢和她笑。   “制衡制衡,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呢。”   玲珑听着,下手就在他的大腿上一拧。那一拧又让元泓给趴在那里动不了。   “躺好,我手上的力道没轻没重,到时候疼到了,我可不管。”   涂抹着药,元泓趴在那里,头侧过来,看着玲珑,眼里熠熠生辉,带着笑。   这模样委实太过秀色可餐,玲珑的手都不由得顿了下,她凶巴巴开口,“怎么,你还想色诱吗!”   元泓闷笑几声,“原来我在夭夭眼里,还有美色在。”   嘴上说着还不够,他两条胳膊撑起身子,回头过来看她。额头上有因为疼痛冒出来的汗水,沾了发丝,和那眉眼搭在一块,真正的秀色可餐。   元泓见面前的小娇妻,望着自己脸色发红,“好看吗?”   玲珑点点头,老实答道,“好看。”   等到说完,元泓忍不住大笑,玲珑反应过来,满脸恼羞成怒,“讨厌!”说着就要对着他身上的伤痕下死手。   结果不管怎么都下不了狠手。哪怕知道她用再大的力气,他也不过是皮肉伤痛一痛,痛过了之后,什么都不会有。但手伸出去,还是没能摁下去。   “好好养伤,你前段时日在外面也太久了点,正好在家。”   元泓笑了,“在家陪夭夭?”   “陪我?”玲珑嗤笑,“说的好听,你就算躺家里面,外面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找你。”   元泓听着坐起身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夭夭不高兴了?是以前我太过专心公务,冷落夭夭了?”   玲珑斜睨他,元泓在她额头亲了下,“为夫知道错了,这几日就陪着夭夭好不好?”   “怕是你有心无力。”玲珑笑的颇为不怀好意,“皇后那里明日召我入宫,可能有甚么事,说不定就在家里独守空房了。”   有事做就是这点好,不必眼巴巴的等着自家男人甚么时候有空来陪自己,她也没那个空闲,家里家外一堆事。   元泓脸色立即冷下来,“皇后?”   “那个皇后不是甚么聪明人,离她远点。”   “要是聪明人,那还得了?”玲珑笑道,听到后面人没说话,就知道他无话可说。   她坐起身来,刚要离开,他就一把伸手过来,把她拉到自己怀抱里,不准她离开。   “我得马上给你把药上好了,要不然时间一长,外面又不知道说我们两个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元泓蹙眉,“难道我就这么快完事了?”   玲珑愣了好会,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开黄腔。他床下正经,床上不正经。没想到现在还没做什么,他就开始不正经。   “我说真的。”玲珑一边说,一边叫外面的侍女进来。   她挣脱出来,把人给继续按趴在那里,“听话。”   软绵的调子入耳,将他的所有的不满都抚平。   芍药见着元泓和个孩子一样,忍不住笑出声。元泓顿时看过去,吓得芍药低头不敢说话。   “别吓她。”玲珑沾满药膏的手在他的臀上拍了两下。   她拍了两下,感觉手感甚是不错,又来了两下。   元泓无奈,“不能同房,夭夭就别撩拨我了。”   玲珑抬头,“拍你两下,怎么撩拨你了?”说着手上又来两下。   元泓翻身过来,玲珑大呼一声,赶紧要侍女们退后。她一把把他摁住,“你要命了!”   元泓笑的恶劣,“这下夭夭总算相信了吧?”   玲珑红了一张老脸,他还真是直来直往,半点迂回都不带的。   他凑上去,还没香一口,玲珑一掌拍下来,“既然不能,那就老老实实给我趴着!今晚上你给我一个人好好躺着!”   玲珑加快速度,给他把臀背上都给擦好。连话都不说几句,直接跑出来。   芍药在外面等着,“九娘子就出来了?”   玲珑脸上还有点烫,往常她开的玩笑比元泓这个还要过火。也没见这样,平日里没见他这么疯过,一疯起来,她还有些招架不住。   “三年不到,不怕出人命么。”玲珑看了身后的门板一眼,“回头拨些人手过来。”   元泓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臀背上擦的药膏已经开始奏效了,伤口处热辣的疼痛远去。他有些后悔让玲珑就这么走了,他其实……很想让她留下来陪他,很想很想。   玲珑第二日入宫,高皇后见着她,说了一大堆元泓的话,“晋王不是三岁小儿了,竟然大打出手。平原王和他到底是兄弟,这兄弟当场打架,叫陛下如何能处置?”   “殿下教训的是。”玲珑把快要到喉咙口的反驳的话吞了下去,“只是小叔太冒失了。即使是庶母,也不能那样任性妄为。”   高皇后点后,“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陛下把两个一起都罚了。”   说着,高皇后让大长秋捧上一些盒子,“这里头是疗伤的好东西。”   高皇后能如此作态,自然是皇帝的授意,玲珑立刻跪拜谢恩。   “你向来聪明,应当知道我的用意,好好让晋王养伤。冀州那边又开始乱了,没个能人怕是压不住。”   广阳王已经被夺了冀州刺史的头衔,直接被关在府邸闭门思过。新上任的刺史到那里还没多久,原本镇压下来的叛乱就又开始了。   玲珑会意,外面有人进来,在皇后耳畔轻语了几句,高皇后看向玲珑,“九娘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事要议。”   高皇后这段时日,越来越有她自己的主张。她这个女侍中,也渐渐得往后退。   这一日是迟早的。   玲珑颔首,拿着东西,退出千秋殿。   她走在千秋殿外的宫道上,走到一半,她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宫殿巍峨耸立,居高临下,一派高高在上。   人在高处久了,看什么都会是高高在上。玲珑心里也有些想要试试,爬上去,往下看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耍流氓哈哈哈哈 第90章 甜情   后宫里出了一桩新鲜事。   竟然有人上赶着给皇帝生太子。   鲜卑尊母, 母亲在家里的话语权, 有时候比父亲还大。魏国建国之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特意下令将太子生母赐死。自此之后,后宫除非有手段强硬的太后盯着, 不然后宫后妃们都不敢抢先生子, 宁可生公主和诸王,也不愿意生个太子。   到了现在,皇帝十七继位,到了眼看着要三十了,后宫除去几个公主还有一个夭折的皇子之外, 竟然没有一个皇子。后宫嫔妃, 但凡有门路的,都托人从宫外带来些许堕胎避孕的办法。   在皇长子出生, 并且立为太子之前, 没有嫔妃敢生子。就算是高皇后也一样。   哪怕皇帝对她情深意切, 高皇后也不敢轻易怀孕。   高皇后做皇后之后, 开始管束皇帝, 不让他和另外的嫔妃见面。皇后掌控后宫, 也负责安排嫔妃侍寝,她不开口,那些嫔妃就见不到皇帝。   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出来, 高皇后也是十分诧异, “这个人是甚么来头?”   大长秋答道, “是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御女,她是被她姑母举荐入宫的,入宫才两年。”   高皇后坐在那里慢慢听,她看了一眼大长秋,“她出身可好?”   能入宫有正经名分的,出身都差不到哪里去,她听完大长秋的回话,脸色有异。出身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哪怕认了太后娘家为养父,若是较真起来,她只能算是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子。   和那些出身官宦之家的嫔妃完全没得相比之初。   高皇后对此耿耿于怀,管束着皇帝,不准他和那些妃嫔走的太近,也有这等考量。   “既然有这么个人,不如就顺水推舟算了。”河源县君开口道。   河源县君在洛阳里,很是嚣张了很一段时日,但是能在洛阳站稳脚跟的,哪个又是真的是软弱可欺的,开始还看在高皇后的面上,忍让一二,河源县君反而越发张狂,被人抓住把柄,狠狠告到了皇帝面前,连带着高皇后都险些被发落。   河源县君被发落了一顿,一家老小被剥的就剩下她一个来充门面之后,所作所为终于老实了些。不过也仅仅老实了。   “宫里的规矩皇后也知道,皇后如今有个公主,就应该知足了。”河源县君叨叨絮絮的,“但是女人在夫家没有儿子,站不住脚。你没有儿子,外面的那些人,看不起我们家,逮着鸡零狗碎的,就往陛下面前告状。”   河源县君想起那些对她满脸客气的人,当面笑的再客气不过,回头就冷不丁的捅刀子。前段时日宫里使者到府里,皮笑肉不笑的进行申斥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和泡在冷水里似得。   这洛阳,就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看她们家不顺眼,要害她们的。   “这事……要不要和九娘商量下?”   河源县君一听,一双眼睛都要鼓出来,“和她商量甚么!她如今做了王妃,男人真得意,哪里会真心实意的管!”   河源县君到洛阳之前,就是一个小老太太,左右看着的,不过就是左邻右舍,耳朵里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勾心斗角,还有家族里的那些糟心事。   “她男人的那个样子,自己都捯饬不好,更别说她了。再说了,她恐怕还巴不得你膝下没个儿子,到时候她好捞家产呢!”   老太太见多了家族里的那些为了家产田地斗得头破血流的,有儿子,那才是有了保障。要是没儿子,除非娘家有人,不然就等着族人过来吃绝户。妯娌之间也差不多,谁盼着谁赶紧儿子死光,到时候家产都是自己的。   那个晋王妃,一看就不是老实女子的样子,妖妖娆娆的,满眼的精明。河源县君才不觉得,这样妖精一样的女子,会给自己家出谋划策。   高皇后坐在那里,一时半会的,不知要如何和生母说。宫里和外面不是一回事,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殿下,那……”   “今日夜里,就让那个御女去伺候陛下。”高皇后忍了忍,皇帝是她的全部身家所在,荣辱都在皇帝一人身上,如今要把自己嘴边的肉给别的女人咬一口,委实难受。   “是了,反正就当时生孩子的瓶子,到时候太子来了,宫里会照着规矩行事。”河源县君劝道,“到时候再把太子抱到身边养着,那就好了。”   玲珑敏锐的察觉到高皇后并不如以前那么依赖她,她也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皇后那个位置,高高在上,在上头呆久了,自然也跟着一道目中无尘起来。   “皇后殿下最近在忙甚么呢,这么一段时日,也不见召见我。”玲珑浑身上下和没骨头似得,靠在兰陵身上。   兰陵自从驸马殁了之后,完全没有半点改嫁的心思。公主不愁嫁,许多高门子弟,都盯着这个守寡的长公主,想要娶得贵妻,奈何兰陵是没有半点改嫁的心思。自己养了美少年,过得滋润无比。人瞧着都比同年龄的要年轻许多。   兰陵挺了挺胸,让她在自己肩头靠着,看了一眼左右,侍女们就极其有眼色的退下去。   “为了皇子呗。”兰陵笑了声,“其实不仅是你,就连我,她也一并疏远了。”   “得了势,还没站稳呢,就这么个姿态,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万事大吉了。”兰陵的笑容里有些意味不明,“国朝,也不是没有被废黜的皇后。”   “为了皇子是怎么回事?”   玲珑不在后宫,和其他嫔妃交情不多,有时候消息就没有兰陵那么灵通。   “就是送了个御女过去,让陛下临幸,盼着御女能产子。”   玲珑转念一想,“要是御女自己都不想怀孩子呢?”   她人在宫外都听说了,后宫的女人堕胎避孕有多厉害,若是不想生,只要没有上报,各种手段都给弄掉了。   “那个御女听说是个傻子,说皇家不能没有儿子,她宁可自己被赐死,也愿意为陛下生子。皇后就干脆把她推出去了。”兰陵说着冲她笑,“真是傻子,生了儿子,也不是她的。到时候说不定就送到皇后那里了,给他人作嫁衣裳。”   玲珑听后不说话。   现在两人在重华苑,是平阳王的一处别苑。洛阳里的达官显贵,个个都手里好二三十处别邸。得了新的,还会请亲朋好友过来一起玩赏,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为了炫耀。   玲珑看着满眼的雕栏画栋,“我这里几日有人拜托我,说要给长公主说媒。”   兰陵有些惊诧她一下就换了个话题,“不劳烦你了,我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才不耐烦弄个男人回来。”   玲珑和兰陵交好,所有人都知道,有些想要娶公主的人,求到玲珑这里,让她为他们说几句好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弄个男人,难道长公主一点都不喜欢?”   “喜欢个甚么。”兰陵翻个白眼,“你看看那些有夫婿的妇人,要是夫妻和睦还好,要是不和睦,这一张脸简直和吞了黄连似得,等人死了,才算是熬出头,那又是何必。”   “我就喜欢眼下这样,一个人,反正身边也不缺人陪。”   “九娘得了个好夫婿,可是这世上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和你家男人似的。”她说着一手把她给搂紧了,要不是这会在别人的地方上,兰陵都能把手伸到她的腰上去。   “男人有多讨人嫌,你家里看不到,看看别人家里的。糟心事一堆。而且身份放在那里,想要和离,考虑的事一堆。我之前已经替阿兄拉拢过一次人了,再嫁,那我就要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更何况,我还没想要嫁的人呢。”   兰陵说着,摇了摇团扇,想起公主府里的莺莺燕燕,弯了弯眉眼,“九娘,就别替那些人做说客,我现在过的可快活。”   玲珑看一眼兰陵,兰陵眉梢眼角暗含一缕春风,“只是可惜,你家男人太好妒,盯你盯的紧,不然我也带你去尝尝这滋味。”   “可别教坏我。”   兰陵嗤了一声,“这么多年,也没见着你学坏,看来你是教不坏了。”   她说着,见着一朵牡丹开的正好,伸手就摘了下来,簪到玲珑发髻上。   “不妥当吧?”玲珑扶了扶头上的牡丹,“咱们现在这身份,戴这个太艳了。”   “又不是老妪,干嘛在乎这个。”说着,她带着她往外走,“要不然去问问那些姑嫂,问问这么戴好看不好看。”   外面的贵妇还真不少,玲珑出去,兰陵还特意拦了几个人,问问玲珑这发髻配牡丹好看不好看。   贵妇们看了几眼,连声道好看,还有年轻些的特意去问平阳王妃讨要两朵过来,学着玲珑的模样簪到头上去。   兰陵见状,满面的得意,手臂在玲珑手臂上轻轻撞了下,对她扬了扬眉梢。   当河源县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兰陵和玲珑收人追捧。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胞妹,出身高贵,另外一个,夫君是宗室里的新贵,才封王不久,炙手可热。旁边的贵妇绝大多数都是和她们一个辈分,追捧人也不遗余力。   河源县君见着两人,语气就不好,“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打扮的招蜂引蝶的,怕是心思不正吧?”   河源县君苦日子过多了,骤然富贵,看人都是拿鼻孔看的。上回被皇帝出手小小教训了一次,收敛了些。可人到底老了,为人固执,玲珑和兰陵又是皇后的女侍中,只当是以前在官署里看到的,上头的官郎和下头的小吏一样。   既然她是皇后的生母,说几句,就算长公主出身高贵说不得,那个更年轻的,总能说罢。   玲珑伸手扶了一把头上的牡丹,她看了一眼河源县君,河源县君年轻的时候应当长得不差,到了年老,满脸就剩下一股尖酸。   “县君言重了。”兰陵徐徐开口,她已经没了之前的那份随和。宫里养出来的金枝玉叶,若是真心交友,也能交心,和平常闺中好友没有任何区别。可若是真的端起身份来,通身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年轻新妇,自然要打扮的好看些。就为了自己看着心里舒服,那也是极好的。怎么可能是打扮的好看些,就是给男人看的?”   她姿态倨傲,没有说重话,可听在耳朵里,也足够叫人不舒服。   “有道是心中有尘,便眼前有尘。县君莫要魔怔了。”   有几个年纪轻的贵妇,已经忍不住笑了。高太后娘家她们自然不敢惹,那个是皇帝亲生舅家,可是眼前的算个什么,给面子情就已经足够,要是聪明人知道怎么来往,可惜这位明显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几个年轻贵妇并没有压抑自己的笑声,也不怕被河源县君听到。   年轻新妇爱打扮怎么了,自家夫君都不说什么,哪里轮的到一个外家的老妪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李夫人来了。”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只见着高照之妻,高皇后的养母过来了。   河源县君脸色紫涨,她连连退避到一边,李氏走过来看到兰陵和玲珑就笑,兰陵一把把玲珑带过去,“舅母看看,瞧瞧九娘簪的这朵,好看不好看。”   李氏闻言,仔细的打量了下玲珑,赞许的点头,“好看,人年轻做甚么装扮都好看。”   兰陵从头到尾没有看河源县君一眼,自顾自的和李氏说话。   河源县君敢仗着一张老脸教训年轻新妇,却不敢和李氏真正的硬碰硬,站在那里不敢动,等到李氏一行人都过去了,她才抬头起来。   送走李氏,玲珑伸手就把头上的牡丹取了下来,兰陵颇为遗憾,“取下来做甚么,戴着挺好看的。”   “我三年还没过呢,长公主把这个忘记了?”   兰陵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她和平原王府来往不多,说是叔父,其实没见过几面,情分也就那样。除去去过几次丧仪,还真的没太放在心上。   “哎呀,没事。”兰陵不好意思的拉住她,“反正就只是戴一戴,在场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料她们也不会说出去。”   “你家现在如日中天。除去那个老妪,谁敢那么没眼色的给你脸色看?”   朝廷现在战事四起,朝廷里能打仗的,几乎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原本被皇帝疏远的贺若家也被起用了。元泓哪怕自己还不能立刻亲赴战场,但外家的荣耀,还是能延续到他的身上。   “我在想,高皇后这样,是不是靠不住了?”玲珑过了好会道。   兰陵摇摇头,她的眼光,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若真是只有一张脸,脑中空空,也不会被选上。   “只是她生母这做派,我只怕她哪一日把自己给填进去了。”   “无事。我们当初只是想要那上面的人不是于家人罢了,至于皇后这样子,不是挺好么。太聪明的人,不好掌控。”   元泓在前面和平阳王等几个人说话,他因为还在三年孝期里,所以还没能参与战事中,但不参与,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贺若家有好几个人参与战事里,和元泓时常有书信往来。   “朝廷战事吃紧,六镇怀朔镇已经乱了,其他的听说,镇将已经压不住了,哪怕往冀州幽州送人,还是压不住这个势头。”平阳王说起这个势头摇摇头,“越闹越凶了哟。”   “不过一群武夫,乱糟糟的,和无头苍蝇一样。闹得再凶成不了气候。”   元泓坐在那里,他现在不喝酒,旁人就照着他现在的喜好给他上了茶水。不过茶水却是照着北人的习惯煮的茶汤,里头混着酥油,还有米粒,和茶叶炖成了大杂烩。   里头撒了盐粒,谈不上味道多好。   甚至还很难喝。   “六镇还是不容小看。”元泓把手上的茶汤放在一边,“那些人看着只有满身的武力,头脑不济,但是若是有个领头的人,也是一把锋利的刀。”   他说完之后,觉得自己今日话说的有些多,他低头下来,咳嗽了一声。   “那又有甚么用处,镇压下来的镇兵都发往冀州,再多的锐气,恐怕也要磨完了。”   元泓自觉今日话说的有些多,听平阳王这么一说,只是点头附和。   “可惜这次你没有出征,不然事情就好办多了。”   元泓笑而不语,他的名望已经积蓄起来,在这种一片乱的情形里,他被重用,已经是毫无悬念。   皇帝想要制衡,这个时候,恐怕也有些难了。   他脸上微微一笑,外面的人进来,在元泓耳边低语几句,元泓听后,脸色沉了下来。   平阳王在一旁看到,关切问,“有事?”   元泓摇头,“只是有点气闷,想要出去走走。”   平阳王巴不得元泓赶紧看一看他这府邸到底修的有多好,立刻请人带他出去。元泓除去之后,直接去找玲珑。   见到玲珑的时候,玲珑正和兰陵说话。   兰陵听到侍女禀报,抬头就见着他,兰陵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   “你家男人来了。”   玲珑回头就见着元泓站在那里,她跑过去,“你不是和阿叔他们说话么?”   元泓摇摇头,“听说你被人欺负了,过来看看。”   玲珑抬起团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就露出一双俏丽的眉眼在外,“你找人盯着我呢?”   话语里已经有几分不高兴了。   “你性情太软,我总担心不在你身边,会有不识相的来找你麻烦。”   兰陵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元泓这么一句,酸的感觉自己牙根都要倒了,玲珑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皇后都敢私下琢磨着掰倒,更别说旁人了。   “晋王这话说的,也太吓人了。九娘身份今非昔比,就算有不长眼的,还没等大王出手,九娘自己就解决了。别忘了,还有我在。”   最后一句让元泓黑了脸,元泓向来觉得兰陵实在烦人,明明府邸里有那么多的美少年,她也依旧能和玲珑好在一块。   这一对,拆也拆不开,兰陵长袖善舞,在皇帝和宗室之间游刃有余,和她交好,有利无害。可是他就是不喜欢见着两人亲密的在一块。   “多谢长公主。”   “大王这谢,可真的听不出诚心来。”兰陵说着,对玲珑挥挥手,“就不在大王跟前站着了。”   兰陵走后,玲珑走过来,“你呀,我和长公主自幼就好,你哪里那么多醋要吃的!”   元泓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玲珑叹气,认命似得握住他的手,“你是听我被人欺负过来的?”   “那老妪着实让人恼了些。”   玲珑笑,“没事,长公主都替我出气了,而且还叫她说不出来。”她说着看着手里一直拿着的牡丹,“可惜太艳了,要不然现在就戴给你看看。”   元泓低头看到她手里的那朵牡丹,“就算没有这个,夭夭就算素着,也是极其美的。”   “真的?”玲珑抬头看他,她踩着小步子过来,看了一眼,见着左右无人,伸手过来抱住他的腰。“你心里当真这么想?”   元泓颔首,“我甚么时候骗过你?”   他想了下,“既然喜欢牡丹,我回头叫人去种。”   牡丹这东西娇气的不行,开花还要看天时地利,若是气温不对,哪怕到了时候,也是死活开不了,还得叫人时时刻刻盯着。玲珑只爱牡丹的雍容,不喜欢它的难伺候,宁可种一些香味怡人的,也不愿意弄那些难伺候的。   “无事,只要你喜欢。”   元泓说完,回去就问平原王要花要人。第二日,就把牡丹花给弄到了自己家里,方便玲珑日日观赏。   另外他令人给御史们送了点消息,高皇后娘家又被皇帝训斥了好几次。还专门派李氏去申斥皇后生母。   李氏早就看这家子不习惯了,好好的认作自家女儿,竟然还要让生母一同享受荣华富贵。天底下的好事哪里会让一人全占了。   李氏立刻去了,而且令府里的下人一起出来,看着主人们挨训。   打人不打脸,李氏这招可直借往心窝里捅刀子。   玲珑听到之后,看向元泓,“你干的?”   元泓不说话,玲珑叹了口气,“弄这些有甚么用啊。挨一顿骂,那老妪估计不疼不痒的。”   元泓伸手抱她过来,“还有后招,夭夭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91章 刺史   高皇后娘家那里闹了一通, 而后皇帝让高皇后的两个弟弟去六镇平叛。   六镇那个地方, 不是平常人能压得住的。就算是元泓,打了几场硬仗也没能完全解决,最后能平定下来,还是他自己亲自过去和当地豪强谈判, 才勉强将叛乱平定。高皇后那几个弟弟, 恐怕去了就是给人送脑袋的。   这么一出,直接吓破了河源县君的胆子。她哭哭闹闹,上女儿那里,结果见着李氏在那里。   女儿一旦做了人家的养女,和自己生父母家, 就没有关系了。能让生母封了县君, 惠及生家,已经是不合规矩了, 要是还来求女儿去皇帝面前求情, 真的半点理都不占。   河源县君听说过高照兄弟们的壮举, 这家兄弟连宗室亲王都敢杀, 全家上下没有一个好对付的。要是惹怒了他们, 恐怕全家上下没有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河源县君只好停了手, 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今日又是一场大雨,玲珑站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雨。洛阳算不上南方,但是今年下了个没完没了, 就没有连着几日的晴日, 太阳一出来, 简直和过年似的,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往外面晒。   玲珑趴着窗口,看着外面屋檐下落下来的雨帘,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元泓听到她在那里长吁短叹的,不由得看过来。   “又下雨。”玲珑说着指了指外面,外面的雨水像是没有个尽头似得,下的人心里发慌,“我说今年要不要我继续支个帐篷,来救济灾民?”   玲珑印象里,今年的雨水太多了,粮食作物是雨水少了长不好,雨水多了直接淹死。看天吃饭,就是这个坏处,少了多了都不行。   “朝廷到时候应该会依照往例,让平民出关觅食。”元泓说着,将手里的笔放下。   玲珑嗤道,“又是这么一套!”   元泓听出她话下的不满,不免有些好笑,“你若是想,到时候就去令人去派粥就是。”   说着他顿了顿,“其实夭夭这个也挺好,比布施寺庙要实用许多。”   鲜卑贵族们好佛,也经常耗费大量的钱财去布施僧尼,这已经算是贵族里的风尚,玲珑却对此没有什么性质。他将王府全都交给她处置,财库也在她的手里。他也不过问她如何使用钱财。但玲珑对这个完全没有兴趣,也没有布施的意思,只是每逢在高皇后或者兰陵长公主身边逗个趣。   “果然你也觉得吧?就旁人罗里吧嗦和我说一堆,说甚么行善积德,下一辈子继续是个好命。”玲珑回头冲他笑,她嫣然一笑,落到他的眼里,其他的就什么不在他心头上了。   “夭夭是务实的。和旁人自然不一样。”   玲珑听得高兴了,过了好会又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甚么?”   “可惜就算派粥,也不过是救了那么一部分,”玲珑抬起手,“若是要好好的赈灾,出了朝廷,谁也无用。可是朝廷现在……”   朝廷上下都烂成渣了。玲珑把这话吞到肚子里。   她又不是只知道享福的,元泓很多事都没想要瞒着她,尤其他和一些朝廷命官与宗室的往来,全都是玲珑来做的,见的事太多了。   朝廷上下受贿成风,干实事的不多,捞好处的一大堆。她瞧着都觉得这天下不大乱,简直对不起他们。   元泓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大步向玲珑走过去,外面雨水淅沥,浓厚的水汽铺面而来,他手臂伸出去,一勾一扯,人就靠在他怀里了。   “不要老是在窗户边杵着,湿气太重了,对身体无益。”   “那麻烦道长给我诊脉。”玲珑说着伸手出去,皓白的腕子从袖口里滑落出来,直接戳到他面前去。   她使坏起来,是真使坏。而且样样都给你戳到要害上。两人不能有太过的亲密,偏偏男人不管什么年纪,都是离不开女人的。玲珑这简直就是把他放火上烤。   元泓一把把她的手给接过来,还真的搭了两根手指在上面,过了好会他垂头下来,又给她换了另外一只手,细细探察,过了好会只听他说,“左滑而有力,右脉有力而数,气血已盛。夭夭月事要来了。”   说着他就把她往怀里更带了些,“既然如此,那么就要小心些,别受凉,到时候又疼起来,叫人看了心疼。”   玲珑目瞪口呆,“这个你都能看出来?”   王府里有专门的医官,还可以去请宫里太医署的医官来看,所以玲珑也不麻烦他。自从他救她的那次,她都没有麻烦过他。   差点就把他的这个本事给忘记了。   “脉象上怎么看不出来?”元泓故意逗她,“就连夭夭月事结束,从脉象上也是能看出来的。”   玲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份本事,伸手就要推他,奈何被他捉住了手腕。怎么也动不了。   “也真是难为你了。”玲珑见挣脱不开,干脆直接靠在上面不动,“现在你应当去练兵,去打仗,现在只能和我躲在家里。”   玲珑自己就不是什么能闲得住的人,也不喜欢无所事事。元泓和她差不多,现在在家里,恐怕心头的气难出。   元泓靠在她的脖颈处,“无事,一年到头打仗打个没停,也不好。我倒是想要多陪陪你。”   话语旖旎浓烈,玲珑在他怀里抬头起来,“那也好。”   之前分离的太久,现在在一块,哪怕就这么靠在一起,她也觉得心满意足的。   “对了,外祖父最近有些不太好。”玲珑开口道,贺若家又被启用,玲珑跑贺若家的门,跑的比以前都要勤快的多。元泓是外孙,有时候知道的比她要晚些。   “待会我就去看望外祖父。”   玲珑点头,她转了个身,把自己埋到他怀里,“我呀,就是看不得你伤心。”   元泓喜怒不形于色,对着外人,他永远都是一张脸。就算是对着长辈,也全都是笑,只有对着她的时候,心底里的那些喜怒哀乐才会浮现出来,成为她一人的专享。   只是看的多了,玲珑也会心疼他,“外祖父那边,我也会帮你料理好的。”   元泓抬眼,伸手出来,在她脸上摩挲,“我幼时多舛,没想到,竟然能娶到夭夭。看来上天也不是对我全是苛待。”   “你才知道。所以记得要一辈子对我好。不然……”   元泓来了兴致,“不然甚么?”   玲珑故意不说,“不然你自己说呢?”   话语秾烈,让他眉头都舒展开来,“那到时候任由夭夭处罚?”   说着,元泓又摇首,“不,我应当没有这个机会。”   这脸上贴金的毫不犹豫,也理直气壮。玲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手过来在她鼻子上刮了下。   “难道还不信我说的?”   玲珑自然不敢说不信,连连点头。   她这么一番表态,元泓算是高兴了,埋首在她脖颈里,脸颊蹭着她的肌肤,就算什么都不做,这么耳鬓厮磨,也是让他心情舒畅了。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甚至还有雨点从外面飘了进来。元泓伸手合上了窗户,“外面凉,不要看了,等雨停天晴,我找个空闲,陪你出去游玩。”   他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那么就一定能成。   她靠在他胸膛上,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元泓得了这么一亲,想要低头吻下来,却被玲珑捂住了嘴,对着元泓不解的目光,“再亲下去,你就忍不住了。”   元泓失笑,她放下手,背过身去,直接往他怀里一靠,“咱们两个这样也不错。”   说着,她曲起手肘,往他胸口上撞了撞,“你觉得呢?”   元泓想了下,“嗯,不过夭夭受得住?”   她不过嘴上说说,谁知道元泓这会竟然不顺着她的意思来,玲珑好大的火气,恨不得给他捏两下。   正气闷的当口,外面来了人,说是宫里来使者,急召元泓入宫。玲珑喜出望外,元泓颇有些不是滋味,“宫里来人了,我就不能陪你了,夭夭难道不高兴?”   玲珑摇头,“我又不是那种非得要人陪的,再说闲太久了,骨头都要发霉,动一动,有益身心。”   说着,她主动从元泓的怀里钻出来,开始张罗着给他换衣裳。要进宫面见皇帝,自然不能穿家里的衣裳。   打扮妥当,玲珑迫不及待送他出门。元泓眼色古怪的看她好会,玲珑都被他看得有些鸡皮疙瘩直冒。   “怎么了?”玲珑都把人送到外面了,那边宫里来的使者一见着元泓,就急切的迎上去,说皇帝召见他有急事,还请他快些动身,话语里满是急不可耐,要不是身份摆在那里,说不定还要动手来拉扯。   这种急切的关头,一切都要长话短说,元泓满眼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直接走了。   玲珑看着马车走远,站在门口满脸茫然,“他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芍药想了下,“大王这模样瞧着不开心,是不是有人惹大王了?”   说完,芍药就看了玲珑一眼,吐了吐舌头。   整个王府,能把晋王惹成这样的,除去玲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幸好玲珑心大,也没有放在心上。想不明白的事,除非是至关重要,就挥挥手过去了,反正,想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要是事事都得想明白,那她可就真的要累着了。   皇帝召见元泓的确是有事,而且是大事,六镇那边出了个皇帝。六镇叛乱,打到现在,不仅仅是打打杀杀的问题了,竟然还推出个领袖称帝了。   这种事,哪个帝王都不能容忍,自然是要加大攻打的力道了。只是朝廷这些年的兵力,对付南朝里头已经折损了一些,回头来再来对付六镇,恐怕是捉襟见肘。   然后元泓就听到有人提议引借蠕蠕来制约六镇。   蠕蠕和魏国是死敌。蠕蠕是柔然的蔑称,和鲜卑算是同出一脉,后来鲜卑入住中原,柔然就占了鲜卑故地,后来连连南下掠夺魏国人口牛羊,两方打仗打了几代人,一直到前两代先帝,才把柔然给打服。   击败柔然的主力军就是六镇,现在六镇反了,反而让柔然来制约六镇?   元泓有话要说,但他看了一眼皇帝,竟然发现皇帝对此也是满脸赞同的时候,也就不说话了。   他并不是个一心为君的忠臣,也不打算做。这个节骨眼上,既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所谓的忠言,在他听来不过是尔尔。弄不好还要惹得他不高兴,那么他也就不说话了。到时候莫要后悔才好。   元泓任了并州刺史,不日就要上任。   并州内有军事重镇,位置至关重要,所以并州刺史也是位高权重。   消息一出来,徐妃就摔了手里的玉如意。   玉如意是元洵令人才寻过来的,说是整个以昆仑玉雕成。玉如意是元洵巴巴的令人搜寻来,送到生母手里尽孝的。   谁知道才到徐妃手上,就摔了个粉碎。   玉如意落地,立刻摔成了几块,这东西说不上有多珍贵,至少比不上宫里,但也不是一文不值。   穆氏在一旁见着,心里痛骂自己这个婆母是半点都留不住好东西。   元洵是个孝子,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阿娘……”   徐妃心口都在痛,“怎么可能会这样!”   元洵现在是个中书侍郎,清贵的官职,富贵闲人。太机密的事,轮不到他插一脚进去,“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陛下早已经做好了决断。”   说起这个,元洵也满脸的尴尬,军政大事,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去讨论,等到得了消息,已经晚了别人几步了。   徐妃当然知道,她闭上眼,元洵叫人收拾,转头看见徐妃手握紧,手背上青筋并露。   “阿娘?”   徐妃看向他,“待会你去一趟高要家里,问问有没有甚么办法,把他给拉下来!”   这话是咬着牙说的,话语里冒着一股杀意。   “阿娘,这恐怕……”   徐妃不耐烦听,“并州刺史,看着不在洛阳了,但是手里的权柄却比以前还大,一州军政全在他一人之手,再这么下去,假以时日,都还不知道要成甚么样子。”   徐妃说着,整只手掌都在不停地颤抖,她以为得到了王位,得到了平原王的位置,将这个王府全都收归己有,就算是赢了。没想到元泓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他手里的权势大了,以为我们还有活路可走嘛。”   徐妃说着,想起平原王的死因,眉头皱了皱。   元洵知道这个兄长得势之后,自己肯定捞不着好,嘴里答应了几声,还看了穆氏几眼。穆氏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这对母子,可能在朝堂上的事缺根筋。朝堂上分了阵营,彼此不同阵营之间,挥戈相向。   除此之外,除非是上头的皇帝授意,都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谁知道你有没有求到人手里的一天。   穆氏前先看人吹胡子瞪眼,眼瞧着人是真的一日比一日发达起来,也干脆收了往日的做派。   穆氏不耐烦,但还是不得不顺着徐妃的意思过去。   元洵带着穆氏去了一趟高家和穆家,高家是鼻子比狗还灵,他们下手整治的宗室,都是皇帝授意的,不然不会出手。元洵道明来意,高要随便说了几句,而后就要元彩月出来,让元彩月和元洵说话,自己找个由头避开了。   穆家也是差不多的,虽然说是亲家,不伤大雅的话,可以出手帮忙,但是关系到自身利益,那就必须要好好算一算了。家族利益面前,亲兄弟尚且要后退,更何况是亲家?算计了一番,觉得划不来,也没那个必要,干脆就拿漂亮话把人打发了。   元洵长到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种对待,偏偏对付一个是妹夫,一个是岳家。满肚子的火对着这些人根本发不出来。回到家和穆氏吵了一架。   穆氏也不是什么柔弱的人,骑马拉弓,样样都会,甚至比起男人也不差分毫,吵到头上,直接动了手,元洵脑袋都被穆氏拿东西给砸出血来。   这两日,王府上来了许多上门恭贺的客人,身份都挺尊贵。朝廷诏令一下,元泓就得带着家室过去上任,就算是收拾行装的这两日,还得应付这些客人。   玲珑出面去招呼了下,有些宗室来了,她还得和元泓一道去见。   宗室仔细算来都是亲戚,既然是亲戚,见面的时候,自然就不用隔着男女之别。   玲珑和宗室们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就到后面忙碌去了,她走的时候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她,那注视她的目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她忍不住回看了一眼,竟然见着了尔朱氏的那个小情儿。   那个小情儿年岁和元泓差不多,两眼盯着她,只差没冒绿光了。玲珑冷笑一声,回想尔朱氏和这族侄在一块的丑态,原本还以为她找了个好的,原来不过是当做个消遣。   她头也不回,直接走开。   两日之后,玲珑和元泓上路,前去晋阳。晋阳的位置至关重要,可谓是朝廷面前北方的一道门户。   她第一次去洛阳和长安之外的地方去,满心都是出门的喜悦。然而走了一段路,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长途跋涉,舟车劳顿,都不是说说而已。她在车里晃荡了那么一会,就开始受不了。官道修建的再好,也不过是黄土道而已。   以往她从洛阳去长安老家,她都觉得讨厌的不行,除非必要,都不爱出门。泡在洛阳这个花团锦簇的富贵窝里,从而养出了一身的娇肉。在洛阳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出门,那才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天不适应赶路,没有半点初夏的影子,雨水下了一场又一场,好像没有个停的时候。赶路的时候,难免东倒西歪。   上任都是尽快,哪怕外面大雨不停,也得一刻不停的赶路,一直到傍晚时候,才能在驿站住下。   官府开办的驿站,只能供有官府通行公文的才能住宿。   元泓一行人一来,立刻有准备好了的热水和饭菜。   玲珑路上遭罪了,只是粗粗洗浴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簇新的衣裳,就不肯动了。元泓过来的时候,就见着玲珑靠在床上,面前放着的饭菜没有动箸。   芍药见着他来了,简直看到了救星,“大王,王妃不想用膳。”   元泓颔首,让她出去。   他持起碗箸,夹了箸肉送到她嘴边,“不管怎么样,多少吃一点。”   驿站里的饭菜,不管再如何用心,始终比不上王府里的。玲珑的口味刁的不行,吃不惯也很正常,只是还要赶路,要是任由她这么不吃饭,还没到晋阳,他怕她就先不行了。   玲珑不是嫌弃饭菜,而是浑身上下酸软无力,根本吃不下去。   她靠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真的吃不下去。”   元泓特意叫人换了粟米粥来,“那吃这个,总能吃下去吧。”   “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吃东西,我真怕你扛不住。”元泓说着,把手里的匙子递过去。   粟米粥熬的很浓,因为是贵人要的,所以还特意提前熬煮,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你要是不吃,我就只有用我自己喂你了。”   玲珑哪里知道他竟然能这么耍流氓的,立刻张口就把面前的粥给吃了。   元泓对她耐心十足,见她吃的急,还温言道,“慢些。”   “吃的太快了,对肠胃没有好处。你在家未出嫁的时候,被爷娘养的极好,总不能嫁给了我,就成了另外一幅样子。要不然,到时候岳父岳母都不肯让我进门。”   玲珑没了什么力气,让他喂完了一碗粟米粥,又叫人端了一碗梨浆上来,盯着她喝了。   “你哪来的那些东西。”玲珑喝完了梨浆,满脸好奇。她已经做好了一路上艰苦的准备,没成想他竟然还能给她弄来这个。   “路上艰辛,叫人提前备着的,不过也就这段时日有,过那么一段时日就没有了。”元泓说着。   “那你呢。你不喝?”   元泓笑道,“我不爱吃甜的,都给夭夭好了。”   玲珑闻言,手指勾了勾,元泓见状,俯身过来,玲珑抓住机会,立即吻上他。唇齿缠绵,舌头还没散尽的滋味一股脑的全渡到了他的口中。   玲珑吻完了,轻巧的全身而退。   她带着点儿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坐回去,“哪里有人不喜欢吃甜的,现在你知道那是甚么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甜的都给老婆!   夭夭:那还是要想办法让你尝一尝呀 第92章 当众   一路上颠簸到了晋阳, 晋阳是朝廷北上的大门, 也是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   晋阳为并州州治,又为军事重镇。若是想要这北边半边天下,晋阳必须要拿下,一旦夺去晋阳, 那么事情就成了一大半。所以并州刺史位高权重, 隐隐约约有驾驭在其他刺史头上的架势。   元泓离开洛阳,眼瞧着远离京都,可手里实实在在的权力,却不是过去能比。   晋阳城的人,一大早就知道他要过来的消息, 老早带着人在城郊处等着。见着元泓一行人过来, 就上前迎接。   这些你来我往,都是官场上常见的, 元泓早已经烂熟于心。交谈一二之后, 马车里发出些许动静, 元泓回首看了一眼, 下面的属官立即道, “刺史府内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还请大王和王妃入城。”   元泓含笑颔首,“有劳。”   元泓骑马到马车旁边,“夭夭还好?”   马车里没有声响, 刚刚在路上, 玲珑才吐了一回。官道就算时常休整, 走得时日长了,颠簸难忍,就算壮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受得住,更别说是女子。   朝廷任命的长吏冯淼在一旁看着。长吏是朝廷任命,平常辅佐刺史,也负责替朝廷监视刺史。   这个新来的刺史,不忙着问政务,反而先去问王妃,这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淼伸首看着,心下对这个刺史有了几分鄙夷。   他侧首对身旁的同僚摇摇头,袖子里的手,对元泓那边指了指。摇了摇头。   晋阳此刻一堆事积堆的老高,元泓一来,就立刻被请到了前面。玲珑在后面睡了一觉,稍稍缓过来。过了两日,才完全恢复过来。   元泓这几日里,完全不见人影,只有过一段时日有人过来传话,还知道元泓还在晋阳。   魏国以前,一州有三个刺史,一个皇室,另个异姓。到了如今,没有那一套了,所有的大权都在他手上,刺史还有都督州军事,可谓是位高权重,到了并州,就更加重了。   芍药是个闲不住的人,知道到了新地头上,要打探消息,张罗着给玲珑搜罗了不少小道消息。   “听前面的人说,这几日外面打的厉害了。大王也要过去镇着,免得出事。”   芍药说得堂堂正正,满心不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什么不对。   说着,将拜帖放到玲珑的手边。到了地方上,就算是天潢贵胄,也要和这些人来往。玲珑来之前就曾经做过功课,看了两三眼,发现当地豪强的女眷其实就是京城里那些人的延续。   “我知道,他忙,我也不清闲。”玲珑说着,指甲在请帖里挑挑拣拣,发现这些人,全都要见,而且一个都不能少,顿时头疼欲裂。她松开手,叫人去准备。   “事怎么这么多呢。”玲珑说着,直接往隐囊上一靠。她觉得现在元泓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她也没怎么轻松,感觉自己要忙的事也越来越多。   “王妃和大王是夫妻,夫妻一体,夫妻原本就是要同进退的。要是夫君在外忙,娘子在家却无所事事,奴婢认为夫妻一定长久不了。”   玲珑有些惊讶,芍药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靠在那里,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些拜帖。   第二日,不少别家的女眷到刺史府来,刺史府分了前后,前面是刺史处理公务的场所,后面则是刺史家眷的居所。两者有道路相通,但若是女眷们自己走动,有另外的道路,完全和前面区别开来。不会互相干扰。   晋阳是重镇,能在这地方长长久久呆下去的人,就没有一家是简单的。玲珑虽然有王妃的名头,但她心里清楚,就算是王妃,也不可能仗着身份胡作非为,在洛阳那个王孙贵族扎堆的地方如此,在晋阳那就更是如此。   来的女眷绝大多数都是鲜卑人,当地因为胡人几次大规模内迁,再加上早些年,还是以军功为提拔标准,所以并州内的大户,几乎都是鲜卑人。   鲜卑女眷们早知道晋王妃是个娇滴滴的汉女,今日一来,果然见着一个身姿窈窕纤细的美人坐在那里。   鲜卑贵女们自小骑马射箭,再加上饮食肉奶供应充足,不管如何,不说膀大腰圆,也养不成汉女那样的体型。   并州这个地方,胡人太多,洛阳的汉化之风吹过来,哪怕有影响,也委实有限。更何况还有不少老人活着,老人彪悍习气尚在,尚武之风也还没有完全散去。玲珑这种纤美,放在她们眼里,可能就只剩下弱不禁风。   玲珑察觉到下面那些女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有打量,不过打量过后,是轻视。   只不过碍于她的王妃身份,那份轻视隐藏了大半,若是玲珑心再大点,可能都察觉不到。她浅笑着和一旁的人寒暄。   美人风姿,也需要旁人欣赏,喜欢的看到了自然欢喜得不得了。若是不喜欢的人见到了,只会在心里骂一声狐媚。   “我们离洛阳太远了。”冷不防,年轻女眷里有人开口道,那个女眷长得和清河王妃尔朱氏有些神似,样貌谈不上美,只能算是周正,穿着襦裙,也遮不住她浑身上下的彪悍之气。“何况山野之地,王妃远道而来,我们也拿不出甚么好物让王妃欢喜。”   嘴里的话说的客气,可是人看着却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   那女眷出来,直接对玲珑一礼,“王妃从洛阳而来,想必甚么好东西都见过了,那么我也不会再弄些东西过来,让王妃看了笑话。”   玲珑来了点兴致,她和人打太极,也是一把好手,可是见着这么说话直来直去的人,有些好奇,她看了一眼之前那女子坐的位置。   她才来,和这些人都还没见过,所以安排位置的时候,特意照着身份来。   “那是镇北将军的夫人。”芍药在她耳边小声道。   玲珑突然想起镇北将军的夫人,正好也姓尔朱。玲珑顿时有些头痛,贵族的圈子说大,也就那么大,随随便便便是一个亲戚。   也不知这个小尔朱氏和清河王妃关系是不是很亲近。   “只要夫人们能来,我就心满意足了。”玲珑也不见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她只是颔首浅笑,这幅模样看的小尔朱氏心里不顺畅。   娇养大的人,到了此刻脾气也没见着压抑多少,“礼物实在算不上甚么,不过妾倒是有一手的技艺,在王妃跟前献丑了。”   玲珑颔首,有人愿意献艺,她自然是会点头的。   只见小尔朱氏令人取来一副弓箭,那弓箭和元泓平常用的差不了多少。弓箭之间也有差别,不同的弓拉开的力气不一样,所以女子用的弓和男子用的,不太一样。   玲珑见状,来了些许兴趣,小尔朱氏直接从侍女的手中把弓箭接过来,直接开弓搭箭,一气呵成。对准天空飞过的一群大雁就是一箭,玲珑立即见着一只大雁掉了下来。   大雁的身子被一只箭整个贯穿过去。   小尔朱氏放下弓箭,看向玲珑的目光里满是挑衅。   玲珑看了一眼天空,她站起身来,“这个我原来也会。”   小尔朱氏一听,眉眼里满是不相信。   玲珑也不欲多解释,直接令人取来弓箭,此刻恰好一群飞鸟而过,她张弓射箭,只听得上空一声飞鸟悲鸣,一只鸟掉了下来。   “还是时日太久没有练过,以至于技艺生疏了。”玲珑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扑腾的鸟,回首笑看了一眼小尔朱氏。   小尔朱氏脸色并不好看,玲珑把手里的弓箭放到一旁,“我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经常和兄弟们一块游猎,城郊那些野物警醒的很,不好猎取,一不小心就跑丢了。”   她说完,“后来嫁做人妇,有一段时日没有骑马射猎,原本以为生疏了呢。”   玲珑说着看向小尔朱氏,她瞧着小尔朱氏脸上的笑有些端不住,捉弄的心思生出来,伸手就挽住小尔朱氏的手,“不知清河王妃是夫人的是甚么人?”   美人的手握住手掌,小尔朱氏只想要甩开,谁知玲珑一把握住,亲密的拉她到坐床上坐下,直接越过了其他资格比她还老,年纪比她还大的贵妇。   “那太好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近亲。”玲珑亲亲热热拉人坐下。似乎她和这对姑侄关系有多好似得。   玲珑对她百般亲热,那浮于表面的亲近,让小尔朱氏无所适从。玲珑看着小尔朱氏满脸不自在,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水,笑的格外有深意。   小尔朱氏看着一旁端上的茶水,眉头一蹙,“我喝不惯酪奴。”   玲珑喜欢喝茶,酪浆平常也喜欢,不管和汉人,还是鲜卑贵妇,她都能寻到相同爱好,从而打破局面,和人交好。   话语出口,小尔朱氏眼带挑衅,就那么直接望着玲珑。玲珑笑了下,“我在洛阳的时候,曾经为陛下和皇后殿下烹茶,陛下和皇后殿下都极爱此物,说是能去荤腥,明头脑。”   “看来,夫人金娇玉贵,连深宫里的贵人们也比不上。”   她话语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变,玲珑靠在那里,持起茶杯喝茶。茶水是她照着自己的喜好泡制的。   其实若是没有刚才那么一出,若是小尔朱氏当真不爱喝,她也不会勉强,最多不过叫人换了酪浆来。可是她这么一来自己倒是不想了。   两人争锋之时,场面有瞬间的尴尬和紧张,玲珑打完了一巴掌,又给一个枣,好好的拉着小尔朱氏说亲戚,若是个妙人,顺着玲珑的话说下去,说说笑笑一番,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偏偏小尔朱氏张狂习惯了。   “既然是能让陛下和殿下都喜欢的,那肯定是好东西。”有贵妇见着玲珑脸上一直似笑非笑,立刻出来打圆场。   说着,就把茶杯都拿了去。   玲珑看着小尔朱氏,脸上带笑,“我在洛阳里,听说镇北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不知道他私下和夫人相处,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沉寂下来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在场的贵妇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起自家男人到底有多讨厌。   夫妻在一块久了,多少有些两看相厌,聚在一块说说,不满意自己夫婿的,自然说一句好出气,若是关系好的,自然也要说那么两句,才好炫耀。   玲珑听着,不多时就有人见着她只是听,不说话,“王妃不也说说?”   “我家夫君太好了,我实在是说不出他有甚么不好。”玲珑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她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那边帷帐边的一抹衣角。   “哎哟哟,竟然这么好呀。”贵妇们半真半假的起哄。   玲珑盯着那片衣角,眼睛眨了眨,她在心底数到第三下,果然那片衣角动了动,元泓从帷帐旁走了出来。   没有人通报,在场的贵妇们也没有料到元泓突然出来。小小的慌张了下。   不过众人看到他的面容的时候,那些许的慌张就被惊艳替代了。   贵妇们望着元泓如同冠玉的面庞,面色发红。玲珑见状,一把握住元泓的手,“你怎么来了?”   说着,玲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身边的贵妇们,那些贵妇盯着元泓,如狼似虎,若不是还有她在,这群贵妇恐怕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   “我过来看看,也是来见过诸位夫人。”元泓道。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玲珑也瞧出了几分拘谨。   小尔朱氏看着元泓,见着他回头过来,对她一笑,“这位,便是表妹了吧?”   面前男子姿容皎皎,难得一见。声音更是如同珠玉,小尔朱氏痴痴的望着元泓,玲珑咳嗽一声,在场的贵妇立即回神。   “诸位夫人在府内不要见外,都是自家人。”元泓在官署忙了许久,一直到方才才有稍许空闲。   这几日官署里堆积的公务如同小山那么高,所以处理起来,他也已经有几天几日没有回来了。得了空隙,便迫不及待的回来看看。   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看,谁知道竟然听到她说了那句话,甜言蜜语私下说,和当众说出来,到底不一样。   心底有脉脉暖流流淌而出,原本只打算看看,谁知听到她那话,不受控制的迈出脚去,直接站到了她面前。   元泓眼波柔荡,袖里的手抬起来,想要和往常一样去触碰她的面颊。玲珑恰到好处的咳嗽一声,元泓这才如梦方醒,垂手下去。   “这里可是女子的地方,你在这里不合规矩。”玲珑冷眼瞧着,这一圈的女人眼里几乎都要冒绿光,恨不得把他给生剥活吃了。   “好,那我立刻就离开。”元泓面带笑意,向周围的贵妇行礼之后,快步离开了。   “其实让大王在这里,也没有甚么,反正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小尔朱氏眼睛盯着元泓离开的背影,开口道。   “这哪里能呢,”玲珑扶住她的手,“女人的地方就是女人的,他闯进来,那就是没规矩,不能纵他,不然那还得了?”   小尔朱氏回头深深看她一眼。   她留女眷们用了一顿饭,等到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是累的直不起身。她强撑着换了衣裳,元泓坐过来,伸手在她腰背上按了下。   “这么累?”   玲珑见着是他,抬腿就在他大腿那里踢了下,“白日里好端端的,你跑出来干甚么?”   元泓笑了一下,他容色甚好,笑起来的时候眼波荡荡,一瞬间,叫人以为春暖花开,玲珑杯他绽放的美色,也迷得有些挪不开眼。   他叹了口气,倾身过来,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怎么,不高兴了?”   “我在外面听到你说的那话了,”元泓低头下来,嘴唇轻轻拨了拨落在她耳畔的发丝,“我很高兴,不由自主的,就走出去了。”   元泓说着,伸手给她揉按肩背,好让她能舒服点。   “说起来也奇怪,旁人的话哪怕说的再好,我也无动于衷,可是只要夭夭说的,我立刻就听进去了,真是奇了怪了。”   玲珑听他含笑的话语,翻身过来,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喜欢我说?”   元泓颔首,他仰起头鼻尖在她脸上摩挲着,“对,喜欢听夭夭说,而且听夭夭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的好处,为夫格外欢喜。”   玲珑捶了下他的胸口,“我倒是不在乎我这个王妃的名声,倒是你,回头要是有人调侃你,你怎么回?”   “夫妻一体,王妃竟然都敢说了,我自然也敢应下。”元泓轻声道,他声音如同轻雾,落到她的耳朵里,让她心底激起一片愉悦。   两人哪怕什么都不做,这般也足够让她心生欢喜。   “不怕别人说?”玲珑问。   元泓摇摇头,玲珑笑了,笑了好会,她总算是想起正事了,“那个镇北将军,我看他恐怕是生了反骨,你若是以后要和他打交道,记得可要小心了。”   贵妇们的交际,可不是那么看的过来,就成了手帕交。每个人的家族和身份都摆在那里,哪里有那么多的情谊在,小尔朱氏对她这样,相当于不给元泓这个晋王颜面,夫妻一体,自然也就是她男人对元泓不敬了。   “这里倒是比我想的还复杂。”玲珑说着,眸子都垂了下来。   元泓见她神情有些低落,“夭夭这是在心疼我?”   玲珑点头,“在洛阳也就罢了,怎么到了晋阳,还是有人要和你作对。”   她说着气鼓鼓的抬头,元泓忍俊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子。   “这不正常的么,不过能来这里,也是有好处。至少比在洛阳有不少机会。”   玲珑自然能明了他的意思,“你又要出去打仗了?”   “并州北面就是六镇,打起来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说着握了握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是机会也是挑战。”玲珑眼眸转了转,她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做甚么,我能帮的,全都会做就是。”   元泓眼眸泛起了柔光,“夭夭这么相信我?”   “嫁都嫁给你了,就算不相信你,我还能休夫啊。”玲珑说着又有些抱怨,“当初真是被你的美色迷住了,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说着,她又想到了白天里,一群贵妇对他如狼似虎,她有点生气,“果然找夫婿就不能光看脸。”   元泓一把将她的手抓下来,放在手心里头,“夭夭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玲珑直接扑上去,把他整个都压住。   闹了一会,还是元泓自己面红耳赤,急急把她从身上推开,而后躲到了外面去。   玲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就不由的发笑。   和她斗,还早着呢。   元泓的确忙得脚不沾地,刺史不仅仅要着手军政,还有提拔州内人才的义务。这比当初在京都的时候都还要忙累。   玲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晋阳的水土,过了小半个月,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暂时还不想出门,叫人拿了刺史府的堪舆图在看。琢磨哪里可以给她挖个池子泡澡。   看的正入神,芍药拿了一封信过来,“大郎君给九娘子的信。”   玲珑一听,伸手拿了过来,书信是苏茂写的,信提了一下家里平安,最后写明宫里有人怀孕了。   玲珑离开宫廷之后,女侍中自然是不能做了。高皇后在她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表示。   人情世故,往往从细小之处就可以窥见端倪。窥见端倪之后,当然要防范于未然,不然等到了大事面前,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立刻去信一封,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到洛阳。   沈氏盼着女儿的书信,日思夜想。听到晋王妃派人送来的书信,立刻高兴的不行,重重赏赐了信使,捧着信到屋子里去了。   苏远没有和妻子一块凑趣,他和长子到了房内,玲珑送来的一共有两封,一封是给母亲的,另外一封是给父兄的。   拆开了信,父子两人一口气读完,都是倒吸了口冷气。   “若是生下皇子,让陛下放弃杀母?”苏远蹙眉,“这……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虐文看的泪流满面,码字都没动力了,果然还是小甜文好吃……嘤嘤嘤 第93章 觊觎   玲珑的胆子, 向来很大。她自幼养在钟鸣鼎食之家, 看得多,见得多。苏远是个很谨慎的性子,可惜玲珑是没有学得半分。天生胆大脾气暴躁。   平常对着上头的皇亲国戚,乖顺的和鹌鹑似得, 可真的要是被戳到了, 面上温顺依旧,私底下就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了。   玲珑坐在书案前,看着家里送来的书信,玲珑握着笔,长吁短叹的。芍药在一旁听着, “九娘子, 可是家里有难事了?”   玲珑摇头,“不是, 是阿爷问为甚么我突然有这种想法。”   玲珑说着叫人去准备笔墨, 只恨这年月通讯只能通过书信, 偏偏有些话, 在书信里写不明白, 还是要靠当面说, 才能讲清楚。   芍药在一旁看着,玲珑眉头微蹙,“九娘子莫要担心, 郎主和夫人最是疼爱九娘子, 九娘子如今已经是王妃, 考量的自然要比以往要多许多,郎主和夫人暂时不能理解也是寻常。九娘子多说几回,应当就可以了。”   玲珑提着手里的笔,听芍药的劝慰的话,冲她笑,“说话说得那么好听,没白疼你一场。”   玲珑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家书,家书上苏远说自家现在不想参与到皇宫的事重。皇宫里的事,一旦成功了,固然是全家富贵无极,但若是失败了,也是下场凄惨。   苏远性情谨慎,不赞同玲珑这么做。   “阿爷就是太谨慎了,我说只是要促成,又不是真的要他亲自披甲上阵,替皇子生母说情。”玲珑提着笔,过了好会,也不知道要写什么。父亲态度坚决,不想掺和到天家的家事内。   此事办好了,得罪了皇后。办的不好,惹得一身腥,若是将来太后临朝,自家恐怕是不得保全。   玲珑看着家书不知道要说什么,很多事不是非得要自己出手才行的。她只是不想让皇后没有掣肘,皇帝的年纪放在现代,还算是年轻,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已经半边身子进了土。拓跋家的皇帝,她就没有见过几个长寿的,不是三十来岁就病死,就是被儿子逆臣给杀了。   偏偏皇太后一旦临朝,就和皇帝无异,生杀大权全在她手里。   高皇后现在还没做太后呢,就已经是对她爱答不理,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罢了,阿爷不想,那就算了。”玲珑在纸上写了几句父兄不必再为此费心,看过几次,斟酌了下用语,修改誊抄之后,直接封存,令信使送到洛阳去。   做完之后。玲珑直接靠在隐囊上,她脸上没有多少笑影,路上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也至少要两个月的日子,时日拖得长了,机会也就没了。   玲珑心下烦躁,她交好的那些人,这个时候,暂时还派不上用场。人不在洛阳,办很多事都不方便。   玲珑令人收拾了笔墨,到外面走走,她走到后院和前院的门口那里,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她站在门口听了会,“今日前面人很多?”   “嗯。好像是大王在安排出征前的人事。所以可能就吵了些。”   刺史下的属官,一套是朝廷任命,另外一套由刺史自己任命。元泓对于朝廷的那些属官,不远不近,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人。   “那也不该闹腾成这样,吵哄哄的,像甚么话。”玲珑轻声道。   玲珑在那里听了一会之后,看向芍药,“去给我准备一套男子衣裳来。”   芍药听了双目圆瞪,“九娘子?”   玲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么一身,“我这样子,到前头去不方便,换了男子衣裳,应当好些。”   芍药腿都要软了,“九娘子还是别去了吧,到了晚上大王就回来了,何况九娘子过去,大王就没有心思处理公务了。”   “我就在外面看看。”玲珑戳了戳她,“快去快去。”   芍药满脸为难,又看了玲珑两眼,“可是九娘子这样子,就算是穿了男子的袍服,也不像是男人。”   “我要是像男人,那还得了。去吧。”   “如今九娘子身份今非昔比,若是以前还好,可是现在九娘子是王妃,若是出事,恐怕全都要怪在大王的头上。九娘子难道忍心让大王承受他人讥笑?”   玲珑回头过去,她看了芍药两眼,两手背在背后,似乎在考虑这话。   芍药见状,正要加把努力,却被玲珑在她头上一拍,“别想这些了,快去!”   芍药见她完全不听劝,哭丧着脸去办了。   玲珑头回穿男装,格外的稀奇。对着镜子把衣裳穿好,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整理好之后,直接拉着芍药就上前头去。   刺史府守卫甚严,内外三层,全都是值守的士兵。玲珑这模样的确不像个男人,她身量尚可,不过只要一说话就露馅。所以她特意找了个人替她说话。   贵人都这样,有时候说话并不会亲自开口,卫兵见她自称是王妃娘家人,衣着打扮皆是华贵,代为通传,不多时回来,说刺史要见她。   玲珑直接被引进去,前面和女眷住的地方还是不太一样。处处都是冷硬的黑白两色。路上官吏个个低头快走,后面跟着捧文书的小吏,也是脚步匆匆。   玲珑在署房里的一间暗室里坐下,暗室称呼为暗室,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她坐在门口,听元泓和人探讨州政。   元泓的嗓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速度。   她躲在门后听着,突然听到元泓嗓音突然拔高,“既然如此,先向朝廷禀报,再决定接下来如何?”   “只是之后,若是耽误了军机,那么是你还是我来承担?”   玲珑随即听到了头磕在地上的声响,一下比一下重,砰砰作响。玲珑开了一条缝,见着长吏在下面坐着,一个官吏正对着元泓磕头,元泓摆了摆手,叫人下去。   长吏冯淼和那之前跪地磕头的官吏退了下去。   这两人退下之后,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直接往玲珑藏身的暗室看了一眼。   玲珑见状,直接推开门走出来。   此刻署房内已经是除去元泓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来了?”元泓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她过去。   玲珑毫不客气的坐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自称王妃娘家人,岳父之前三令五申,也不是谁都有昙郎那么大的胆子,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说着元泓看她几眼,“有话和我说?”   玲珑掐着时辰来的,她不会在他公务缠身的时候过来,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用膳的时候,用膳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   玲珑把父亲的回信说了,元泓不由得失笑,“孩子心性,岳父这么说也是有他的道理。”他顿了下,“此事会有人去做的。”   玲珑睁大了眼,“难道你早就料到了?”   “高家得罪人太多,有很多人其实和夭夭一样,不想看到他们继续嚣张跋扈下去。”元泓点了点书案,玲珑凑过去,给他整理书案。   “得罪的人太多了,就没有那么多人见着他们好。”元泓说着,见玲珑双目灼灼的盯着他。   元泓咳嗽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如此笃定,玲珑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玲珑也没打算亲自让父兄出手,只是让他们去敲一敲边鼓,到时候自然有人愿意出头。   毕竟立子杀母,说到底有违人伦,皇帝年幼丧母,若是有人提起来,胜算不小。   “你难道真的找人了?”   元泓失笑,“我何必找人?”   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下,力道挺小,带着点儿那么宠溺。   “你就是心思太多,许多事都想要自己去做,但有些事,你不必动手,推波助澜,旁边敲击两句,到时候自然有人替你办到。”   说着,元泓让人把午膳端上来,他白日里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了,除去早上用的那些东西,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什么。   “难道今日除去早上我令人准备的那些,你都没有吃甚么东西?”   “太忙了,赶不上。”元泓让伺候的仆役下去,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米粥,推到玲珑面前,“正好夭夭也来了,陪我一起用饭。”   玲珑点头。   自从来了晋阳,元泓忙起来,就连玲珑都能好几日都见不着他人。   她才持起双箸,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菜,又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大王,府外有人,又自称是王妃娘家人,特意过来拜见大王。”   元泓直接看向玲珑,玲珑也是满脸迷惑,元泓让人把求见的人带上来,才一打照面,就见着门外少年嘴甜的喊,“姐夫!”   玲珑目瞪口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昙浑身上下风尘仆仆,浑身上下就剩下一张脸勉强还能看出个原来的模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署房里,还有别人在,回头过去就见着了玲珑。这下是真的面色如土了,“阿姐你怎么在这?”   元泓看了好会这对姐弟,发现玲珑也真的不知道,这小子竟然会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元泓早已经见识过苏昙的胆大,再见一回,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苏昙没有听到元泓这话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当即就有了精神,“我是来投奔姐夫……”他说着看了一眼玲珑,见着玲珑的脸色不好,“还有姐姐的。”   “投奔?”玲珑上下打量了好会,苏昙这一身的样子,的确是过来投奔的。   “好好的,投奔甚么?”玲珑语气不善,“家里难道还少了你的地方?”   苏昙听得头皮发紧,只是笑嘻嘻的去看元泓,“姐夫,我都来了,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中书学不上了?”元泓问。   苏昙摸摸脑袋,“中书学也没有甚么意思,一日到晚都是读那些经典,再要不然就是当众背书。若是背的滚瓜烂熟,那就是极好了。”   这话也就只有少年人才说的出来,元泓有些想笑,回头见到玲珑两眼冒火的盯着这个小舅子,还是咳嗽了一声,“夭夭,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   玲珑抬手起来,作势要打。   苏昙怪叫一声,立刻就伏低身子,一副宁可被打,也不愿意回去的样子。来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反正姐姐这关是必须要过的,被打几下也无关痛痒。只要能留下来。   元泓捉住她的手,好声劝了好几次,玲珑终于才放过了苏昙,元泓吩咐人添了碗筷,让苏昙一起用饭。   一顿饭用完,元泓让人先送苏昙去休息,苏昙临走时候,依依不舍,看的玲珑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我这个弟弟,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剩下你一个了。”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小孩子心性罢了,其实这样也好。”   “好甚么,吵吵闹闹的。”玲珑说着,过去写信。苏昙这样子,看着是偷跑出来的,家里这会恐怕已经知道了,还得写信过去安抚。   苏昙到了刺史府,就和在自家里一样,只不过眼巴巴的瞅着元泓,想要元泓把他带在身边。   元泓曾经带他上过沙场,虽然和他一块呆在中军,不必亲自上沙场厮杀,但除此之外,什么对他也没有遮挡。指挥作战,杀戮满地,一概也没瞒着。平常人见着,至少也要做一个月的噩梦。苏昙倒是适应良好,而且还能很快跟上骑兵的步伐。   他也有提拔这个小舅子的心思,只是之前看岳父岳母的意思,还是想要将小儿子留在身边几年,他也就不作声了。   苏昙跟着过来了,他也没有把人送回去的打算。留在刺史府里,苏昙过的快活。   元泓马上就要出兵打仗,前方朝廷引入了柔然,但战事还没有有明晰的走向,下了令,让他这个刺史带兵镇压。   他对此意见驾轻就熟,临走之前,他特意带上玲珑去外面骑马一会。   自从到晋阳之后,他总是有数不清的公务,有时候一连几日都不见不着人。现在临走,还是想陪她一会。   玲珑喜出望外,特意换了衣裳和他一块出去。元泓公务缠身,她忙着和那些贵妇打交道,也没有多少精力出来游山玩水,一直到现在,晋阳城郊她都没去过。   不过到了城郊之后,玲珑满心的欢心,也没有多少了,一样的平地,一样的山峦。和洛阳城郊相比,除了没有那么多平地之外,基本上差别不大。   “听说晋阳的冬日要格外寒冷,为夫给夭夭猎一头狐狸,做个手筒如何?”元泓一边调试弓弦,一边回首问。   玲珑正满心嫌弃,听到元泓这问话,点头,“那我还要白色的。”   元泓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肌肤,“红色的更好,衬夭夭的肤色。”说着,元泓回头看了一眼玲珑,“夭夭跟上。”   说完,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拨过马头,玲珑立刻跟上去。   她骑术尚可,不过比起元泓还是稍有逊色,元泓特意放慢了速度,在马背上还偶尔回头,看看她是否能跟上。   玲珑看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立刻抽出箭矢张弓就射,隐秘间她似乎瞧见丛林后有野兽毛皮的花纹,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弓射了过去。   然后就听到呀的一声,有人坠地的声响。   而后林子里头有奔跑和拨开枝桠的声音,还没等玲珑出声,元泓就已经骑马弛到她的身前。   “何人?”元泓开口。   只见着几个人把挡在面前的枝桠给拂开,露出后面的人,只见着小尔朱氏被两个壮实婢女搀扶起来,可见小腿处被划开了一道。   “方才是谁射的箭?!”小尔朱氏惊魂未定,她被两边侍女搀扶着,对着面前年轻俊美的晋王发问。   她的视线在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停留半分之后,直接看向元泓身后护着的玲珑。   玲珑在元泓身后,看不清楚,前方到底如何,但是她知道自己那一箭似乎没有射中野兽,反而射中了人,正要出来答应。元泓却抢在她前面,“是我。”   元泓直接下马,“刚才看到草丛里有虎斑,以为有老虎卧在石后,所以情急之下,射了一箭,不料想伤到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小尔朱氏脸色奇怪,她看了一眼还在马背上的玲珑,“那一箭当真是大王射的?”   元泓颔首,“正是。”   他嘴上说正是,可脸上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小尔朱氏眼睛不由得黏在元泓脸上,“怎么是大王,不是王妃呢?”   “我之前明明看到是两匹马……”   “那夫人怎么确定不是我呢。”元泓捡起一旁的箭矢,直接递给她。见小尔朱氏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情急之下,误伤夫人,十分抱歉,不如我派人送夫人回去。”   说着,元泓就要后面的人过来。   小尔朱氏出声制止,“不必了,只是划了一道而已,”她别有所指的看向后面的玲珑,“大王的箭术未免比传言里的差了太多,我在晋阳,也听说过大王射术出众。”   “射不中,是经常有的事,尤其是在马背上。”元泓抬手,“既然夫人没有事,那么太好了。就先告辞了。”   元泓说完,回身就走。小尔朱氏吓了一跳,她之前就在这里了,没想到晋王妃像是知道她事前躲在这里似得,开弓就给了她一箭。   “大王伤了人,就打算这么不管了?”   元泓回首过来,脸色的神色没有改变半分,“不是不管,夫人若是受伤了,应当快些叫医官来看,以免伤口恶化。”   “本王不善于此道,要我如何?”   小尔朱氏见他是真的不管,见他真的往前走了几步,要上马而去,急的直接挣开左右婢女,直接走了几步。   “夫人腿好了?”元泓回头问。   其实那一箭是擦着她的小腿过去的,裤腿被划破了一道,并没有伤到皮肉。   “既然如此,那么就太好,到时候本王一定和王妃亲自去给镇北将军赔不是。”说完,他就翻身上马。   玲珑在一旁看了许久,元泓的表现可圈可点,但看在她的眼里,还是有些怒气。她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用了不少力气,才没让她一鞭子打到她脸上去。   小尔朱氏行事比起她那个姑母真是差不了太多,就连勾引男人,也是当着她的面。   小尔朱氏见元泓就这么不回头走了,还想上前,元泓却快她一步,已经驰马到玲珑身边,“夭夭还好么?”   元泓替她把这罪名背了过去,她应当给他一个笑容,可是她直接拉过马去。元泓见状,直接追了上去。   小尔朱氏直接追上。   有小尔朱氏这么一桩,玲珑早已经没有了游猎的心思,她加快速度,到了外面的大道上,直接撞上苏昙。   “你怎么来了!”玲珑见着弟弟,大吃一惊。   夫妻俩相处,怎么可能还带上个碍事的。玲珑故意不带上苏昙,谁知这小子竟然还自己跟过来了!   “我听说阿姐和姐夫打猎,我就跟来了。我都在府里呆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说着他侧首看向后面,见着小尔朱氏跟在元泓后面,元泓后面是一众卫兵,可那个年轻贵妇,竟然无视那些卫兵,直接想要绕到元泓身边去。   苏昙眼珠一转,直接驰马过去,隔断了小尔朱氏的路,和玲珑一左一右,把元泓左右牢牢把持着,苏昙皮相很好,眉目间和玲珑颇为几分相似。   他隔断了小尔朱氏所有靠过来的空间,他回头对小尔朱氏笑,“这位婶婶,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请问是哪位啊?”   小尔朱氏见着苏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立刻被后面过来的卫兵隔开。   “我派人送夫人回去,”玲珑在马上开口道,“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和镇北将军告罪的。”   “阿姐,”苏昙开口没个遮拦,“姐夫这是被人看上了啊,这可怎么得了!”   玲珑闻言狠狠剐了元泓一眼,元泓被她这一眼瞪的手足无措的。   还没等元泓开口,她直接抽了一下马臀,远远的跑开了。   他被别的女人觊觎,按道理怪不到他头上去,可是玲珑还是一口气气了好多天,哪怕元泓带兵打仗去了,也没有让她为之侧首半分。   一直到苏昙的信送过来,说元泓受了伤,玲珑才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满脸惊恐和不知所措。 第94章 咬钩   元泓坐在大帐内, 手里拿着军报, 沃野镇镇民反了,在他赶过去之前,造反的头领已经将朝廷派去的宗室打败,并且俘虏了两名朝廷将领。   朝廷对这些叛军, 可谓是一败涂地。   他看着手里的军报, 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军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他手指轻轻捏了下眼头处的两点穴位,放手下来。   多出的这两个人,打扮怪异。既不像六镇未汉化的鲜卑人那样, 圆顶披幅帽圆领短骻袍的打扮。也不是汉人交领束发。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除去后面留下一圈,前额发顶全部剃掉, 因为已经到了炎热的时候, 军帐开了个口子, 用作通风。   一股牛羊身上的腥臊味, 随着人在帐内的停留, 渐渐的浓郁起来。   “我们奉可汗的命令, 过来助都督一臂之力。”最终,坐在最前头的人还是沉不住气,开口道。   来的人, 全都是柔然可汗应魏帝之请, 派来助魏军一臂之力的柔软人。六镇之前是朝廷的爪牙, 居住在六镇的镇户们,世代为兵,再加上未经汉化,习性彪悍。这把刀曾经打翻过柔然,当刀不听使唤,对着自己刺来的时候,朝廷竟然也都毫无办法,竟然还要请来柔然这个曾经的敌人来充当打手。   逼到了极点了,连敌我都不分。这样的君主,也真是让元泓开了眼界。   元泓颔首,“这个我知道,多谢柔然可汗,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也困乏了,先去休息沐浴。到时候再请诸位过来议事。”   “将军不怕人打过来么?”为首的柔然人开口了,“我们休息倒是没甚么关系,但是你们的皇帝却是很着急,我们过来的时候,也见着你们的将军被人给抓了。”   “多谢关心,不过这是魏国之事,等到出兵的时候,会来请诸位的。”元泓伸手向帐门的方向请了一下。   在场的人,除去元泓之外,都是从草原上来的。见着元泓没有半点马上出兵的意思,又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路上一路狂奔,到了现在还真有些饥饿,几个人从军帐里出去了。   等人出去之后,元泓看了一眼身后的文士,“朝廷真的是饮鸩止渴了。”   文士生的儒雅,听到元泓这么说,不由得笑了笑,“朝廷如此,才有大王的可乘之机。”   文士名叫王鹤,原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偶尔一次对答之中,发现他办事稳妥,对答流利。   元泓见他头脑精明,而且口齿伶俐,干脆任命为主簿。   王鹤原来做过商人,洛阳扩建的时候,因为托人找到了门路,供应扩建城池所用的木材,发了一笔财,但却被当时负责的宗室抓住了说供应的木材有瑕疵,上下打点了一番,才得脱身。   后来从洛阳回来,也无心经商,干脆就在晋阳谋得一个职位。原本不指望这辈子再有什么前途了,谁知竟然遇见了元泓。   王鹤善于察言观色,而且办事,尤其是整治粮草供需格外是一把好手。他长于经营,在晋阳的时候,曾经经营粮草,让粮草格外富足。   元泓有意栽培他,将他也调到了身边。   元泓听到王鹤那话,神情似笑非笑,他喜怒不形于色,光看一张脸,实在是不明白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王鹤却不紧不慢,“朝廷此举,乃是饮鸩止渴。乱象已生,六镇彪悍,难以匹敌。就算朝廷借着柔然的势头,能勉强镇压下去,但也元气大伤。到时候,将无法制约各地豪强。到那时候,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元泓坐在那里,他当然明白王鹤的意思,他看向王鹤,“此刻倒是个机会,不过想要瞒着朝廷,却也不容易。”   “这又有何难。六镇镇兵就是天上所赐的利器,六镇和朝廷胜负都有,六镇人多,镇兵也多,如此多的降兵,朝廷完全应付不过来,偷天换日,做的隐秘,朝廷此刻已经无力他顾,又如何能识破?”   元泓靠在那里,他两眼看着帐顶,“我是宗室,又是亲王,陛下不放心我的。”   “东郡王之子,贺若将军,大王认为如何?”   元泓眼眸动了动,他看向王鹤。王鹤微笑,“贺若将军是大王的舅父,若是他能为大王所用……”   贺若家这些年,被皇帝削弱,一直到战事频繁,朝廷颇为捉襟见肘,才重新被启用。之前就算是贺若仪,也是被朝廷高高捧起,打算就做一个富贵闲人那么养着。   除去贺若仪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是领着一份闲职,看着清贵,其实已经被排挤在一旁。对于这种勋贵之家,无异于被人紧紧制住咽喉和性命,不得动弹。   现在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但凡有些抱负的,都不想再回去。   “小人听说,贺若将军已经到了沃野镇,此刻正在逆民酣战,若是得当,将来会是大王的助力。朝廷可以管辖宗室,可是宗室之外,尤其当地的地头蛇,朝廷无法制约。”   元泓嘴唇动了下,他颇有闲情逸致。此刻为了防止帐内说的话顺着风飘出去,原本开的窗户也关了起来。此刻帐内,就只有几盏照明用的油灯,俊秀出尘的脸在烛火里闪闪灭灭。   “的确是个法子。”   “贺若将军,小人特意打听过,此人为将尚可,但若是想要翻身为主人,其人没有为主之才,就算有二心,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元泓望着王鹤一笑,“多谢先生。”   说着他起来,径直在书案后坐好,“我这就给阿舅写信,讯问战况如何。”   “辛苦先生了,眼下天色已晚,先生先回去好好休息。”   王鹤见他已经把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满心宽慰。   元泓才把书信写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军营为了防止营啸,都严禁大呼小叫,能这么做的,也就是那个被他惯坏了的小舅子了。   苏昙性情活泼,在这个军法严苛的地方,就算大错不犯,小错也是不停。只是他是晋王妃的弟弟,只要没有出纰漏,所有人全都是让着他。   “姐夫。”苏昙从门口跑了进来,裹挟着一股风。   一进来,苏昙就捂住鼻子,“好大的膻味,姐夫帐子里难道有牛羊来过?”   元泓把手里的书信放到信筒里,交给一边的亲兵,“不久之前柔然人来过。”   说完叫人开窗通风。   果然开了窗户之后,苏昙就觉得好多了,他嬉皮笑脸的直接坐到元泓身边,“姐夫,我可是大大的帮了你一次。”   元泓睨他,“甚么?你平常没有给我添麻烦,就算是不错了,怎么还帮我了?”   苏昙一听就急,还没等元泓多问两句,就把他自己干的全都抖落了出来,“我给阿姐写信,说姐夫受伤了,这会算着时间,应该也到洛阳了。”   “阿姐脾气执拗,生气起来,有时候软硬不吃。”苏昙盘腿坐在元泓身边,“能用在别人身上的招数,在这个时候都不能用到她身上,不然就是事与愿违。我说姐夫受了伤,阿姐到时候一心软,就甚么都没有了。”   元泓临走的时候,玲珑心里还记挂着小尔朱氏,对他没什么好脸。   而且出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到有什么家书。苏昙人精乖的厉害,立刻猜到玲珑的脾气还没消下去,就有了自作主张的那一幕。   “你这臭小子是在咒我?”元泓回头过来。   苏昙一急,“怎么是呢。而且姐夫这么厉害,那些宵小怎么可能伤到你。”   苏昙说着,声音还是小了下去,颇有些心虚。   “这个时候,夭夭应该收到信了吧?”元泓自言自语,这话像是和他自己说,又像是问苏昙。   苏昙立刻道,“那是当然!”   元泓对苏昙笑了笑,“那就太好了。”   苏昙有些摸不准,自己这个姐夫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当然了,姐夫就等着吧。”   玲珑在晋阳拆了书信,见到元泓受伤,险些没被吓死。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别说那些冲锋的,就算是主将,有时候可能被流矢所伤。伤到了,若是不小心,那就可能要命。   玲珑吓得立刻回信过去,要苏昙好好盯着元泓的伤势,写信完之后,还不放心,又自己亲自教人准备采买各种药材,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元泓那边去。   芍药在一旁见着玲珑忙得脚不沾地,“现在送过去的话,恐怕来不及了,他奴婢听说,有战事的时候,人挪的可快了,一下这边一下那边的。”   “他受伤了,难道还能这么乱跑?”玲珑不信。   芍药嗫嚅道,“可是大王可是主将呢,打仗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被人抓住错处,往陛下那里一告就不好了。”   这么一说,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玲珑握了握手,还是叫人准备。   芍药在一旁看着,“九娘子不生气了?”   玲珑坐在那里,“能生甚么气,他都受伤了。”   芍药笑,“那就好,大王走的时候,九娘子可是连几句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玲珑想起小尔朱氏那勾缠的眼神,脸色又被拉下来,不多时,她又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原本和他也没有甚么关系。”   她心里急的很,但再急,她此刻也不能乱来。也不能直接跑到元泓那里去。只能耐着性子准备。   正准备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东平公夫人已经到了外面。   苏远就是东平公,东平公夫人自然是沈氏,沈氏过来的时候,没有告诉玲珑一声,打的玲珑手脚无措,当即起来就去迎接。   沈氏的马车已经到了刺史府外,玲珑出来的时候,沈氏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玲珑过去,“阿娘怎么来了?”   沈氏的脸色不好看,见着玲珑来才稍微缓和些,但也有限,玲珑一过来,她就问,“那个孽子呢?”   玲珑好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阿弟和泓郎出去了。”   “出去了?”沈氏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去哪里了。”   “泓郎一个多月前受朝廷之令已经出征了。”   沈氏两眼蓦然睁大。小儿子从小就不是个让人放心的,到了十几岁上面,更是让夫妻两人头痛不已,比玲珑都还要厉害几分。   听到苏昙竟然跟着上沙场去了,沈氏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玲珑赶紧搀扶住她,侍女们帮着她,把沈氏半扶半抱到刺史府里去。   又是掐穴位,又是灌药,闹了好会,沈氏才清醒过阿里。   “阿娘别急,有泓郎在,阿弟不会有甚么事。”玲珑见着沈氏睁开眼,立刻道。   “他之前也自作主张,跑到泓郎那里,不也甚么事都没有?”玲珑说着,就想到了元泓受伤一事,心下更添了几分乱。连带着嘴上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沈氏一脸的头疼,躺在床上。   “阿娘来了,怎么不和儿说一声,儿也好叫人准备。”   “你那个阿弟,最是任性妄为,他要是我来了,肯定跑的更快。”   苏昙走了好几日,等到中书学派人来问,他们才知道人不见了。中书学是有寮房的,平常中书学生住在中书学提供的寮房里,一月里有那么几日回家。   沈氏知道是跑到玲珑这里来了,亲自过来抓人。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夭夭真是,你怎么不拦住他。”   玲珑挨了沈氏这么一顿训斥,也不委屈,“阿娘也知道,这小子和泥鳅似得,滑不溜手。我哪看的住他,就算把他关起来,到时候照样跑出去。”   沈氏也是一时急过头了而已,并不是真要指责玲珑如何,她长叹了一声,躺了回去。   “以前他要怎么胡闹,也随便他了。现在北面乱成这样,他再这么胡闹,简直要命。”   玲珑看着沈氏略带疲惫的脸,令人取来酪浆,服侍她喝下,“阿娘不要担心,有泓郎在,怎么也不会有差错的。”   沈氏看她好半会,“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信了。”   “阿娘怎么能只是信了呢。一定的。”玲珑说着,“要不,我去给泓郎写信,要他把人给送回来?”   沈氏把手里最后一口酪浆喝下去,“再说,兵荒马乱的,送回来,要是路上遭了甚么,那就不好了。”   如今世道不好,到处都是战乱,并州冀州更是叛乱处处。外面的大道上,几乎全都是朝廷调派的军队。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惊胆战。   沈氏知道这个时候,兵荒马乱,就算是好人也要落草为寇了。自己亲自过来把人带回去,就是怕苏昙在路上有个万一,现在知道人在女婿那里,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来讨债的。”沈氏放下手里的杯子长叹。   玲珑不说话,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倒还不如安安静静听训斥好些。沈氏长途跋涉追过来,到了晋阳,撑着的那口气,到了此刻散的差不多了。   玲珑服侍人躺下,过了一会,沈氏也睡下了。   路上辛苦,虽然有护卫,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平安,到了晋阳才算是放松下来。玲珑在外面听得沈氏呼吸平缓,悄悄到外面。   才到外面不久,就有人送来家里来的书信,说是主母过来了,让玲珑好好准备。   玲珑看了一眼室内,把手里的书信收到袖子里。   她此刻颇有些头疼,芍药见着,颇为担心,“九娘子还好吧?”   玲珑摇头,“记得,把药材都给送过去。”   芍药立刻去办,从晋阳到元泓所在的打仗,快马加鞭,至少也需要半个来月。战事紧急,只要时机来了,不管不顾,都要上阵。元泓哪怕不必上场厮杀,指挥作战却是费心费力。   玲珑越想越害怕,不禁有些后悔,元泓临走之前自己给他看的那些脸色,心下后悔。   要是能对他多点笑脸就好了,哪怕明知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用处,可就是觉得,自己要是多对他笑点,别那么凶,是不是他就好过点了。   玲珑左右气不过,就要往书房去。元泓的书房对她是敞开的,平常若是无事,她还会到他书房里寻几卷书看。笔墨等物自然是随便她用。   纸张等物,在物质不是很发达的时代,都算是珍贵之物,尤其贵族所用的,还是特制,更是如此。   供应元泓的那些好纸,除去他用去部分,全都供应了玲珑。   玲珑才在书房坐下,有侍女来禀报,“尔朱夫人过来了,说是要和王妃一道说话。”   “不见!”   玲珑听到是小尔朱氏,满心的火气全都撒在她身上。小尔朱氏那点谋算,她只要睁睁眼就能明白,恐怕是打着过来套近乎的幌子,要是和她真的混熟了,等到元泓回来,就好经常过来刺史府坐着,接近元泓。   这种手段,她都用烂了,竟然还敢往她身上使!   小尔朱氏在门外等着,她知道这个晋王妃的出身,所以也懒得慎重其事的下拜帖。   何况她来也是确定一件事。   姑母千里迢迢的托人送信过来,她总要见见那人是谁。   等了好会,有人过来告罪,说是王妃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见她了。   小尔朱氏看着侍女,“昨日里王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王妃偶感风寒。”   小尔朱氏看着外面的几匹马,马匹屁股后面都有主人家的烙印,加以识别,以免被人偷偷拉走。   马臀屁股后面的字体虽然模糊,但依然清晰。   “王妃的母亲过来了?”小尔朱氏问。   她问的客气,侍女不疑有他,“是。”   小尔朱氏抬眼看了大门一眼,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沈氏休息了好几日,才勉强养回一些元气。玲珑小心照料,她人在外面,跟着元泓上任,没有想到还能在晋阳遇见亲人。   在洛阳时候还不觉得,反正都在一个坊里,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离得远了,她才算是知道女儿不远嫁的意思,离得远了,是真的见不到亲人。哪怕再想见,也见不着。   “晋王还好么?”沈氏被玲珑搀扶着往外走。   “好,挺好的。”玲珑听沈氏提起元泓,挤出几分笑。   沈氏一看就知有猫腻,“你和他吵架了?”   “也不是。”玲珑把小尔朱氏觊觎他的事给说了,“那时候我气不过,所以就没和他说话。”   沈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下,“不关他的事,就不要怪在他头上。要是次数多了,就算夫妻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作的。”   “可是他喜欢我,会容忍我不是。”   沈氏在她头上点了下,“平日里见着你在这个上面很聪明,怎么到了这会就傻了。”   “夫妻之间,相处也有诀窍,若是仍由自己的性子来,就算再感情深厚,到时候也不剩下甚么。”   玲珑只得连连点头。   “我知道啦,到时候我多哄哄他。”   “还有呢?”沈氏继续问。   “到时候……我就不气他就是。”   沈氏见着她满脸委屈,“还有呢?”   “有力气在他身上使,比和那些蠢女人纠缠要好一万倍。”   沈氏脸上这才露出欣慰来。   元泓这边的战事,进展顺利,他拿捏着里头的尺度。游刃有余。   “将军,那些柔然人开始到处抢掠了。”副将在元泓耳边说道。   元泓听后,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群柔然人就是朝廷引进来的一群狼,之前柔然就已经有南下掠夺的前例,有六镇挡着,尚且还算节制,可是如今没了节制之后,就是狼入羊群,爱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大王,那些俘虏的兵士……”   “放了。”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了吧,那么多人。”元泓看了一眼,下面呈送上来的降兵人数,六镇这么多年镇户众多,连带着造反的镇兵也是人数众多。几乎一个士兵要看守近百名降兵,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手?   “放了。”   元泓重复一次,众将不明所以,还是下去照办了。   “大王,贺若将军已经等着了。”旁边王鹤轻声道。   元泓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送来晋阳来的书信。跟着书信一块来的,还有那么几大车的药材。   这些药材出自何人之手,简直不言而喻。元泓抽开书信,娟秀的字体看的他眉眼带笑。上头满是急切之言,要他不要再动,也不能再伤到创口,以免加重伤势。   “傻夭夭。”他忍不住道。   不过是骗骗她,她竟然还真的迫不及待的咬了钩。 第95章 归家   玲珑守着沈氏, 远嫁的女儿十几年见不着娘家人都司空见惯, 沈氏好不容易来一趟,玲珑不忍心就那么让沈氏回洛阳,何况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就算她派人保护,还是放心不下。   刺史府里每日都有不少书信往来, 公务的直接送到前面去, 让长吏等人处理。其他的私人往来,全都送到玲珑这里,让玲珑处置。   玲珑不耐烦自己挑拣信件的,一股脑的交给了芍药。芍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能文识字, 是她的心腹。送来的很多书信, 其实就是下面的人过来献殷勤,正事没有, 就问候身体是否安康这种废话。玲珑不耐烦看的, 直接交于芍药去筛选出有用的来。   芍药捧着今日的书信过来, 玲珑正等着她把书信递过来, 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脸。   “怎么了?”玲珑问。   芍药嘴张了张, “是有几封从洛阳来的书信。”   玲珑听后, 只是点了点头,他们原本就是宗室,能有几封从洛阳来的书信也不算什么。   “那不是很平常么?”玲珑说着, 见芍药脸上的尴尬不减, “说罢, 是谁送来的?”   “是九娘子的阿叔,清河王遣人送来的。”说完,芍药就立刻垂头下去不说话了。   清河王是元泓的堂叔,两家关系不远不近,只能称得上一般。平常都是元泓去信给清河王,问候他是否身体安好,而不是他来信。   “给谁的?”   “说是给夫人的。”说罢,芍药头垂得更低了些,几乎垂挂到了胸前。   玲珑伸手出去,从芍药手里把书信都给接过来。起身去沈氏那里,沈氏在玲珑这里,显得有些轻快。   玲珑还没生育孩子,元泓除去妻子之外,再也没其他人,刺史府后面,清净一片,除去打扫的婢女之外,几乎都没有多少人声。   沈氏倒是喜欢这个清净,她并不喜欢热闹,后来多了孙女,小孩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可心的。就算是软糯可爱的小姑娘,闹腾起来,能让三四个大人都头疼不已。现在正闹腾着学话,一个不如意,扯着嗓子叫,沈氏都有些扛不住了。   到了玲珑这里,还是有大好的清净日子。   “阿娘。”玲珑走过来,见着沈氏在那里欣赏花草。   “你这喜好,到了这里,还没有变啊?”沈氏瞧着侍弄的不错的花,抬头看了玲珑一眼。   这方天地是她的天下,玲珑可了劲的鼓捣,她喜欢花花草草,叫人种了不少。   “嗯,反正他也喜欢,我就弄些了。到时候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也多好看。而且我还令人种了桃树和杏树,到了季节还能结果,又好看又实用。”   沈氏听后赞许颔首。   玲珑在后面看着,心底有几分拿不定主意。   “阿娘在里家过得怎么样,清河王妃,没有再找阿娘的麻烦吧?”   沈氏有些奇怪,“她想要找我的麻烦,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沈氏和清河王妃尔朱氏不睦,这根本不是秘密,只要两人同时在场,少不得要出点争端。   “阿娘,清河王派人从京城送了书信过来。”玲珑纠结一二,还是从身后芍药的手里拿来一封书信递给沈氏。   沈氏有些诧异,她接过来眉头皱了皱,径直递给玲珑,“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夭夭替我看了。”   玲珑尴尬的很,长辈的事不管什么,她都不想掺和进去。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书信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发现里头全都是叮嘱沈氏在外小心,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偏偏就是这些话语,看在眼里,别有一番款款情谊。   最后说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他可以出手相助。   玲珑意简言赅,把信上的意思大致说了一遍。沈氏听着脸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别的表示,玲珑在后面看着,过了好会,“阿娘?”   “你到时候替我回了吧。”沈氏对这份书信,半点兴致也无。   “儿回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毕竟是长辈给阿娘的。要是儿去回,怕到时候清河阿叔那边交代不过去。”   沈氏回身过来,手里团扇就往她头上拍了下,“糊涂了!我要是亲自回了,说不定还闹的更大些。”   她那一下,可没吝啬多少力气,玲珑捂住被拍红的额头,满脸委屈。   “我要是回了,你阿爷那里能酸上三年。我和清河王清清白白,甚么都没有,何必去惹得一身骚。”   玲珑转眼想起自家阿爷,自家阿爷一向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对这些陈年往事不怎么放在心上。   “男人女人都一样,你以为男人就不会嫉妒了?”沈氏一看玲珑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有道是知女莫如母,他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自己都能知道,她脑袋里头到底想什么。   “晋王还甚么都没做,只不过被其他女人盯上,你就气了好会,你阿爷能好到哪里去?”   沈氏说着,拉过一支花凑过来闻了闻,“你帮我回了吧。”   玲珑被沈氏说的哑口无言,哪里还有甚么不应的。连着去把书信给回了。   因为是长辈,所以玲珑还是特意让人快些送去。   洛阳里,一年如一日的繁花似锦。似乎外面的那些纷乱都和洛阳无关。尔朱氏坐在内堂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元英已经要出嫁,要嫁的人是北面的豪强,嫁妆等物,也要仔细办,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轻视自家女儿。   “这段日子,你把男方家里的人都给摸清楚了吧?”尔朱氏放下手里的册子,出声问道。   新妇出嫁之前,在娘家里是要将未婚夫婿家里的人际关系大致摸清楚,这才不至于到了那边,什么都不知道。   元英点了点头。   “那就好,虽然你现在已经封了公主,但宗室女出嫁,几乎都有个公主名分,对方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嫁过去之后,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就算耍了,你夫婿要是愿意包容,那就罢了。若是不愿。我和你阿爷又不在,吃亏了也没人给你撑腰。”   元英点头,她看了眼尔朱氏,“阿娘以后会去看我吗?”   毕竟是并州,路途遥远,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元英长这么大,从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尔朱氏看了一眼她,“等你有了孩子,阿娘会亲自过去照看你的。”   元英立刻一喜。尔朱氏望着元英,也笑了笑,“到时候阿娘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不让夫家人小看你。”   说着,尔朱氏起身,元英见状,伸手来扶。   “我去和你阿爷商量一下。”尔朱氏说着就要侍女拿起一旁的册子,起身去前院那里。   清河王和她两看相厌,二十来年,夫妻两人相互厌憎的厉害,平日里清河王除非必要,不会和她见面,就算有事,也是差人过来和她说。   尔朱氏干脆也不与他相见,只是女儿出嫁这么大的事,不管两人如何再厌恶对方,还是要坐下来,一起商量。   她径直到了书房,清河王此刻不在书房内,尔朱氏遣人去叫清河王回来,自己径直就进了书房里。   书房外守着的人原本不让她进来,尔朱氏发了脾气,打了人直接进来了。她脾性向来如此,顺着她来,她可能不想要,可若是要和她顶着,那么她就偏要顺心如意不可。   书房里是清河王处理公务,和他人商量要事之地。平常除他和他允许的人之外,就连世子元清也少被准许进入这里。   尔朱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清河王从来就没有喜欢她,她自有鲜卑贵女的傲骨,干不出那种放低身段讨他欢心的事,两人多年以来相敬如冰,她自然也不屑到他的地方来。   她在书房里走了一圈,清河王的书房还算挺大,连着一间卧室。她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查验是否有其他女子的痕迹。   她就算和丈夫关系恶劣,也不许别的女人来她的手里偷食。哪怕再如何,就算烂,也要烂在她的手上。   查看了一番,她抬身就见到放在桌上的书信。   她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伸手翻看了下,发现里头竟然有从晋阳发来的信函。晋阳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自从沈氏去了晋阳之后就更是如此。   尔朱氏立刻把信函拆开,堪堪看完。门口那儿就一把被人推开。清河王站在那里,见着尔朱氏拿着书桌上的书信,不禁蹙眉,“你怎么在这?”   尔朱氏回身过来,脸上的怒气遮掩不住。   “你甚么时候和沈氏互通往来了?”她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信。   这书信今日才送过来,送来之后就被人放在书案上,清河王还来不及看。   “给我!”清河王劈手就来夺。尔朱氏哪里肯给,径直就把手里的信给撕成几截。   “你竟然还和沈月娘那个贱妇来往。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尔朱氏红了眼,抓住清河王的手臂,清河王一把把她推开。   尔朱氏摔在地上,清河王蹲身下去,把信纸的碎片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她从地上爬起来,见状心里越发愤恨,气上了头,嘴里也越发口不择言,“你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可惜她连正眼都没看你一眼,你上赶着给她当孝子贤孙,给她儿子谋取前途,让她女儿给公主作伴,你到现在碰到她一根手指没有!”   说着尔朱氏心里的怨恨一股脑的全都冲击上来,“沈月娘这做派,恐怕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贞洁吧?苏远的脑袋上,都不知道被她戴了多少帽子了。就算是帽子,她也没想给要你碰!”   清河王怒气勃发,“满嘴的污言秽语,你这个样子哪有半点王妃的样子!”   “你难道还有亲王的样子了?”尔朱氏反唇相讥,“做了那么多,送上门鞍前马后,结果她连正眼都不看你,说起来,给她下的那几个小猪狗做便宜阿爷,都没有你的份,就你一个人喜滋滋的被她耍了这么多年!”   清河王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径直过来,“你若是再污言秽语的,休怪我不客气!”   清河王一把攥住尔朱氏,将人拖拽到面前来,“当年我就说了,你并不是我中意之人,我也不想娶你。是你自己跑到太妃那里,毛遂自荐,我早已经将丑话全都说到了前面,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到了现在,你究竟有甚么脸面,来质问于我?!”   说完,他手上力道撤去,尔朱氏就颓然摔在地上。   尔朱氏所有的辱骂,在清河王冰冷的注视里,全都说不出来了,她徒劳的张了张口,“你……我给你生儿育女这么多年,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半分情谊?”   “自然有的,你若是老老实实,王妃该有的体面和尊重,我都会给你。可是你现在像甚么样子?”清河王说完,攥着手里的信纸碎片,叫人送来糨糊,坐在书案后开始修补被尔朱氏撕碎了的信纸。   尔朱氏冷眼看着他,清河王没有注意她半分,似乎这么大的一个人在面前完全不存在。   尔朱氏看了他好会,见他没有半点动的意思,终于调过头去,走出书房的门。   过了两三日,料理完手头上的事,尔朱氏径直去了瑶光寺。   等元湛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等在那里好会了。   元湛是宗室子弟,论年纪比元清稍微大一些,论辈分,他还得叫尔朱氏一声婶母。偏生这两个人就这么勾搭在一起了。   “婶母。”元湛进来,就眉眼带笑,他抬手作揖,而后看了左右那些侍女一眼。   等到尔朱氏让那些侍女退下,元湛就过去,直接伸手把人给抱在怀里,“婶母可是有烦心事?”   还没等尔朱氏回答,他又道,“婶母已经有很多日没有见我了。我还以为婶母另有新欢了呢。”   侬丽缠绵的调子,哪怕知道虚情假意,还是让尔朱氏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清河王不给她的东西,她自然可以在其他年轻男子身上得到,而且还比清河王更好。   尔朱氏靠在他身上,夫妻之间的事,别人都不好说,对着这么一个偷摸摸的情人,倒是能说出口。   “阿叔竟然这么绝情。”元湛生了一张好嘴,甜言蜜语,能说个不停,“婶母这样的美人都能绝情的相待,阿叔到底在想些甚么?”   “我若是阿叔,有这么貌美可意的娇妻,欢喜都还来不及,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一头扑在旁人身上。”   尔朱氏听得满心欢喜,“他若是有你一分眼力就好了,二十多年,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沈月娘那个贱妇身上。不仅如此,还想着帮衬她生的那些小猪狗。苏九娘若是没有他的帮衬,怎么可能做成女侍中?”   元湛听她提起玲珑,顿时心思有些飘散。他曾经进过那位晋王妃一面,的确是貌美出众,不过碍于有晋王那座大佛在,他再心猿意马,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怀里的尔朱氏叨叨絮絮,元湛一直心不在焉,对付尔朱氏,他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套路。不受夫君疼爱的贵妇,心中空虚,不管她说什么,只要装着自己已经都听了,就能糊弄过去。这种女子,说要好对付,也好对付的很。   元湛心里想着那日对晋王妃的惊鸿一瞥,完全没在意尔朱氏到底说些什么,一直到她说“沈月娘这个贱妇,现在在晋阳,若是找到时机,下手把她铲除就好了。”   元湛猛地回神,他低头下来,“沈夫人不是旁人,这……不太妥当吧?”   尔朱氏靠在年轻男人的胸膛上,“不妥当最好,我就是要看看他心疼到死的样子。”   元湛低头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   玲珑在晋阳等元泓的回信,等得心焦,东西和家书全都送过去了,一般来说两个月后,也应当有回信了,可是她等了好会,也还是没有等到消息。   “不会出事了吧?”玲珑握住手里的团扇,两眼发直。   沈氏坐在一旁,她暂时就住在刺史府里,她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玲珑,想要和女儿多处一会。二来,也是在这里等幼子的消息。晋阳里消息灵通,到洛阳,再到自家里,还要一段时日,在晋阳,直接就能听到了。到时候等人回来,抓住了一顿教训。   沈氏听着,手里的长柄团扇伸出去,就在她的手上拍了两下,“别人家的新妇,都是日思夜想,想着夫君能平安回来,你倒好,一日到晚想着的,就是你家夫婿会不会出事。”   玲珑嘴角牵动了下,“我这是在担心啊,而且谁要他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回信。”   若不是怕朝廷追究,玲珑都想要追过去看看。鲜卑行军,原本是可以带上家眷随行的,但汉化之后,朝廷就采用了汉人的办法。现在想要过去看看,都不行。   “他不写信来,你难道不知道写信过去?派个人过去,仔细看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好不好。”沈氏觉得玲珑可能是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办法,竟然没有想到。   “可是派去的人,回来就说他好好的。”玲珑捂住胸口,低声道,“谁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沈氏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来只有你自己去看看了?”   玲珑刚想说不是,可是想了好半会,发现竟然还真的是。   那还不如她女扮男装,跑过去看他好了,反正……   反正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干,偷偷衣服一换,谁还认识她。   沈氏眼睛一眯,“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气势十足,喝得玲珑一愣。玲珑还没来得及动弹呢。   “我听说前面可不仅仅只有朝廷,还有蠕蠕。朝廷还好,认你的王妃名头。可是那些蠕蠕人呢?看你美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你抢了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朝廷都没法给你出头。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玲珑被说了个哑口无言,只好眼巴巴的等着。   元泓这边战事还算平稳,一到大帐内,就见着一群男人搂着哭泣不停的女子。   “这里是军营,不是随意可以淫乐的地方。把人放回去。”   他话说完,那几个蠕蠕将领,抬头看到元泓。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才打了仗不久,男人就是要和女人睡上几次,那才有力气接着去打。”   元泓走进了几步,“把人放了。”   他眉目肃杀,他浑身上下整洁,但眼里和话语中透出来的杀意,足以让人心悸。   那个蠕蠕将领开始还想和元泓嬉皮笑脸,此刻收了笑脸,讪讪的看了一眼身后,杀气弥漫,不多时那些人也都放开掳来的女子。   等他走出去,在外面等着的苏昙,立刻对他比了一个拇指。   “还是姐夫正气浩荡!”   元泓治军严格,不准许手下有这种出现,更别提把女人带进来。但是这些蠕蠕人,说一句披着人皮的狼,都算是抬举他们了。苏昙都已经见了不少这群蠕蠕人杀掠。   他今日瞧着蠕蠕抢了不少女人,见着自己是说不动。只有把这位好姐夫请来。   “战事这么持续下去,也长不了了。”元泓开口道。   苏昙脚下一顿,“不是要打上几年么?”   “之前对上蠕蠕那种,的的确确是要长年累月。可是叛乱都是及时平复,如今沃野镇,怀朔镇已平定,也该收场了。”   苏昙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想起在晋阳的母亲,顿时灰头土脸。   “朝廷已经下令退兵了。”元泓道,苏昙的脸色更坏了一层。   “那么你留下来料理残局。”元泓有意培养,自然不打算直接带在身边,让苏昙什么事都不经历。   这个小舅子是个好苗子,能磨砺自然是最好的。   元泓先行赶回晋阳。   刺史府的人见着他回来,纷纷往后退去。   元泓叫住要去玲珑那儿通传的人,径直往后走。   见到玲珑的时候,她正在桃树下。桃树种了没多久,只能说堪堪活了,枝头抽出些许绿意,多时未见,他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按捺下心头想要把她整个人粗暴按入怀中的冲动。放慢脚步踱过去,捂住她的眼睛。   “是谁!”玲珑猛地转身,挣开捂在眼上的手,她回头看到元泓。   元泓笑着看她,“这位娘子,你说我是谁?”   玲珑惊喜过大,她怔怔望着元泓好半会,元泓见她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担心,“夭夭?”   玲珑扑过去,一头就扎到他的怀里。   “你说我是谁?”元泓双臂环过来,抱住她低声问。   “我夫君。”她哽咽道,“你是我的命。”   元泓闻言,狠狠一把她揉到怀里,“傻子。” 第96章 下毒   玲珑两手霸住他的脖子不肯放, 元泓抱住她, 满心的心满意足。他对权势贪得无厌,可对她,只要她露出些许柔情,他就心满意足。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他埋首在她的脖颈处, 深深吸了口气, 他满脸笑容,“傻夭夭。”   玲珑挂在他身上,她听到元泓这话,就要伸手掐他,可是使了半天劲, 都还没见得能捏起半点肉来。   这次出去一趟, 他似乎比以前更为结实了,用了力气, 还捏不起多少肉来。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东西。”玲珑扶着他的肩膀, 红着眼睛。   元泓摇摇头, 玲珑立刻不肯依了, 正要说话。就听到背后哟了一声。   夫妻两个齐齐抬头看, 发现沈氏站在那里, 沈氏手里的团扇抬起遮住脸。   两个人立刻撒手。私下两人都不忌讳什么,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会守规矩。玲珑没有想到母亲回来, 脸上滚烫之余, 偷偷瞥了一眼元泓, 见着元泓的脸上也泛着浅浅的红晕。   “岳母。”元泓对着沈氏礼数齐全。   沈氏微笑颔首,“回来了?”   她听说女婿回来了,便过来看看,谁知道一来,就见着小夫妻抱在一块诉说衷肠。年纪大了,看到小儿女这般情形,倒是叫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人没有受伤吧?”沈氏稍稍打量了下元泓。   “多谢岳母记挂,小婿一切安好。”   沈氏看了看元泓,见着他是真的安好,这才放心下来,“那就好,夭夭这几个月里茶饭不思的,甚至还差点胆大包天女扮男装去找你。若不是我在这,恐怕都已经成行了。”   玲珑不防被沈氏这么掀了老底,她惊慌失措侧首去看,却见着元泓满脸惊讶。   “好了,既然回来了。那么就好好休息。”沈氏扇了两下团扇,面带笑意,“外面也累了。”   说着,她看向玲珑,“陪着你夫婿吧。”   玲珑不高兴,就这么让元泓得偿所愿。她上去就搀扶住沈氏的胳膊,“他反正有人伺候,儿觉得还是尽孝更好。”   “去吧。”沈氏懒得搭理玲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沈氏也不耐烦见着玲珑使性子的,摇着扇子走远了。   元泓过来,伸手握住玲珑的手,“走吧,这一路我也累了。”   玲珑刚想说让他自己去,但见着他眉眼里可见的疲惫,心下一软,别别扭扭的让他拉着回了房。   元泓身边伺候的,清一色全是家仆,不用侍女。免得玲珑吃味。玲珑伸手给他更衣,盯着他去沐浴。   路上快马加鞭的回来,浑身上下都是土,哪怕在外面清理过一回,浑身上下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玲珑把元泓给剥了外衣,自己拿个布巾,拍了大半天,然后推他到净房里沐浴,她还去检查,见着洗的干干净净,才叫他穿上衣裳。   他散了头发,直接枕在玲珑的腿上,玲珑持了篦子给他篦头发。行军打仗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元泓也差不多。五原郡那块天气到了夏季的时候开始反复无常,又极其缺水。哪怕大汗淋漓,也只能忍着。   玲珑让人把元泓仔细的洗涮了一番,还亲自查看过。   一头原本顺滑的头发此刻打了不少结,玲珑一篦子下去,就能听到他倒吸气的声音。   她立刻松开,换了一把宽梳齿的木梳,一点点的给他通发。   “出去打仗一趟,回来就成了这样子。”玲珑给他把打结的地方通开,嘴里叨叨絮絮的。   元泓回头看了一眼,“岳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玲珑不解抬头,元泓盯着玲珑,“岳母说,你差点女扮男装去找我了?”   “才没有!”玲珑矢口否认,可触及他的目光,还是扭头过去,“没有这回事。”   “岳母不会平白无故的所那些话。”元泓笑道,他凑到玲珑耳边,“听到岳母那么说,我很开心。”   “开心夭夭竟然如此记挂我。”   “记挂!”玲珑恼怒起来,伸手就在他身上乱扯,扯乱了他的衣襟,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临走之前我说了甚么,要好好的,可是你呢,竟然还敢受伤!”   她说着,把他身上都给检查了一回,发现他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尤其是露在外面的部分,衣襟粗糙了不少。但伤疤她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   “你没受伤?”玲珑一把把他的衣襟合上,她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那个臭小子竟然敢骗我!”   元泓在她脸上啄了下,“我想夭夭了。”   玲珑面上的怒气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元泓的嘴唇已经落到了她的眼眸上,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睫毛微动,扫了扫他的唇。   “你才……没有呢……”玲珑嘴硬,“你在外面打仗,哪里还有空闲想别的。”   元泓眯了眼,他忽而一笑,伸手出去,径直就把她给拉到身上来,“夭夭觉得自己是别的吗?”   玲珑不说话,他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双臂环绕住她,“夭夭是我的命。”   他低头下来,下巴在她的发顶上蹭着。   “夭夭有多想我,我就多想夭夭。除却我不能呼气的时候。”他说着,怀里人已经起来,捧住他的脸,“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玲珑端详他好会,“我总觉得,你出去这么一趟,嘴皮子比以前利索多了。”   元泓勾唇,他凑过来,鼻子细细的摩挲着她的脸颊,“这是我的真心话。”   玲珑抱住他的脖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元泓低头吻住她,玲珑反手抱住他,不甘示弱的加深了这个吻。   外面的天色由明转暗,待到傍晚时分,元泓披衣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玲珑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他伸手过去,在恬静的眉目见轻轻抚了下。   他起来径自穿衣,到了外面已经有人把膳食都摆了上来。   “待会准备几样,给王妃享用。”元泓说完又问,“东平公夫人这段时日可好?”   管事听他问,连忙答道,“夫人在府内这段时日还好,只是初来的时候,可能舟车劳顿,伤到了元气,不过王妃纯孝,亲自侍奉,到了现在已经毫无大碍了。”   “那好,记得定时派医者过来,给夫人请脉。”   元泓叮嘱了一番之后,才让来人退下,他披衣坐在外面看从洛阳送来的信函。内室里传来窸窣声。   玲珑随便穿了几件衣裳出来,这个天里,她不耐烦穿鞋,左右室内只有元泓一人,干脆赤脚出来。   元泓见状,过来直接把她抱了过去,抱到坐床上坐下,低头就见着她一双玉足在裙裾之外摇荡,像是故意来搅乱她的心神一样,他一把捉住。掌心在脚底上一捂。   “连鞋都不穿,也不怕冻着。”   “才不怕呢。”玲珑笑了,她眼波横荡,抬脚起来,直接抵在他的下巴上,“这不是还有你吗?”   元泓伸手把她的脚给挪下来,用掌心焐热了。   “我令人准备了你喜欢的膳食,要不要吃点?”   玲珑摇头,她到了现在,其实都不觉得饿,可能之前吃他就吃饱了。她见着书案上摊开的书信,直接伸手过来。   见着上面说是皇长子已经出生,并且由皇帝亲自抱走抚养,不管是高皇后,还是生母,别说抚养,就连探望都不能。从乳母到侍奉皇子的宫人都由皇帝安排。   “陛下这恐怕是吓怕了。”玲珑见着皇子生母竟然还活着,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她在元泓面前晃了晃手里的信纸。   元泓一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把信纸拿下来,“是吓坏了,朝中崔明等人向陛下进言,陛下晋封皇子生母,不会赐死了。”   这个不出玲珑所料,“是你?”   元泓笑了下,“不是我,我和夭夭说过,多得是人不想看高家嚣张下去,自然会有人出这个手。”   他伸手过去,在她发顶上揉了揉。   “这个时候不在洛阳反而是好事,毕竟天子眼下,做甚么都不方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元泓说着看过去,见着玲珑两眼晶晶亮的盯着他。   “怎么了?”   玲珑笑,“总觉得你刚才说那话的时候,坏坏的。”   元泓满脸茫然,“坏?”   玲珑点头,“你刚才说那话的时候,满脸的坏水都要冒出来了。”他说那话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事皆在他掌控之内。   真是莫名的抓心。   她径直起身,两手直接捞住他的脖颈,“不过,这样的泓郎,我最是喜欢不过。”   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喜欢就好,若是讨厌,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不是好女人,泓郎也不是良善之辈,正好天造地设的一对。”玲珑道。   元泓一手握成拳,放在嘴唇上重重咳嗽了一声,“说的对,”他末了低头下来,对玲珑道,“夭夭不管说甚么都是对的。”   玲珑靠在他身上,和他说起这段时日和外面那些官眷的往来,她说完,“其实我还是想和你一块的,虽然在晋阳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一想到你在外面出生入死,我就平静不下来。”   玲珑说着,声量渐渐低了。   元泓摸着她的长发,“等将来就好了。”   玲珑一抬头,“我也不是没你不行的,不许你胡思乱想。”   元泓长长的哦了一声,他抬手轻轻捂住额头,“既然如此,那么我一定好好保全自己,免得夭夭为了我担心。”   “还有呢?”玲珑接着问。元泓一下哑然,不知道要说什么,玲珑扬了扬下巴,“说的那么好听,结果就不肯继续说了。”   玲珑仔细端详他的脸,“见着你安好,那我就放心了。”他这么一趟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他在她的面前的时候还是一样,可是越发坚硬的棱角,还有眉眼里的肃杀,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人生一世不好走。”元泓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不过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我陪你可不是白陪的。”玲珑开口,她伸手摸上他的脸,满口的感叹,“夫君可要记得保持美色啊,我就是看上了你的美色才和你一处,若是你美色不再,我就不喜欢你了。”   元泓扬了扬眉,“除了美貌,我难道还没有别的让夭夭看得上我的东西?”   玲珑笑而不答,见着元泓的面色竟然还真的越来越坏,玲珑有些无奈。一句玩笑话,他竟然也当了真。   她俯身上去,“当然有,你听我慢慢说来。”   “这眼睛,他只看见我一人。”手下滑,落在他的唇上,“只对我说过最动听的情话。”   手掌接着按在他的心口上,“他这心里,也有我的一寸之地。”   玲珑眨了眨眼,“这颗心,这个人。全然而然全都是我的。”   “夫君说说,除去美色之外,我还看上了他什么?”   元泓张了张嘴,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他怔怔看玲珑半会,最后伸出手臂把她整个抱住。   “夭夭,你就生来克我的。”   玲珑回抱住他,“没事,你这么厉害,要是没人能克你,那还得了?所以上天就派我来了。”   “罢了,真是克我的冤家,那就只能让你克着了。”   玲珑在他怀里笑的欢快。   元泓回家里休息了一日之后,就开始处理公务。公务有长吏等属官,在他出征的这段时日,没有积压,但有些事,就算是长吏也不能越过元泓处置。还是需要元泓亲自过问。   过了几日,苏昙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不敢入刺史府,结果被玲珑派人给拖了回来。沈氏追来的时候一肚子的怒火,见到幼子,顿时叫人提了荆条过来,追着苏昙打。   苏昙竟然还逃,一追一打,闹得内堂上鸡飞狗跳了好半会。   玲珑生怕弟弟被打出个好歹来,在母子之间拉架,谁知一脚踹翻了之前苏昙带进来的箱子,里头咕噜噜滚出一个骷髅头出来。   一屋子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吓得尖叫。   那只头骨也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头盖骨直接掉了下来。头骨被漆过,头盖骨被完整的切了一圈,玲珑见着这个东西从骨头里发麻,连连尖叫。   主母都开始慌了,下面的人自然更慌。有人赶紧去请了元泓过来。元泓过来的时候,只见到玲珑慌不择路,一路直接窜到他怀里来。   到了元泓怀里,她才好过点,哆嗦着嘴唇,指了指地上那个被漆过的头骨,“这是甚么?”   还没等元泓答话,苏昙就弯腰,把那个头骨给收拾起来,好好的装到之前的那个锦盒里。   苏昙看了一眼沈氏,见着沈氏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了。   “这个是那个甚么可汗令人送给姐夫的。”苏昙不敢立刻跟着元泓回来,就在后面收尾。这东西是蠕蠕人带来的,说是可汗送给元泓。   苏昙一路上也没打开过,还没来得及去见元泓,就被拎到了沈氏和玲珑面前。   “他们是要干甚么?”玲珑被这么个东西吓了一大跳,元泓见多了死人,对那个头骨不甚在意,他手掌在玲珑背上拍了拍。   “无事,不过就是个死物而已。”说着他抬头看向沈氏,“岳母还好?”   沈氏被吓得不轻,苏昙知道自己闯了祸,几步过去就扶住她。   “怎么送这么个东西过来?”沈氏一脸的惊魂未定,她见多了阴谋诡计,也见多害人性命,可直接见着人头,却还是头一次。   “这是柔然那边的鄙俗,斩下俘虏的头颅,漆之为酒器,也有些当做礼物,送来送去。”元泓一边解释,一边在玲珑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玲珑很快镇定下来,她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只是头一次突然见到,吓住了而已。   “好端端的送这个来,太晦气了。”玲珑有些不寒而栗,“丢了吧。”   元泓抬手就叫人把那个锦盒收拾下去,他看了一眼苏昙。这桩祸事,就是苏昙闯出来的,苏昙被元泓那么一看,顿时脑袋都低了下去,“阿娘,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那还得了。”玲珑说着,看了一下周围。之前她被吓住了,再加上苏昙被沈氏追着跑,有好些东西都被撞飞了。   原本摆放在沈氏手边的一碗羹汤也打翻在地。玲珑正要叫人去收拾。她养的一只长毛犬巴巴的过去,伸出舌头,仔仔细细的把地上的羹汤给舔了。   玲珑见了也不在意,径直要人把东西都收了。   侍女正忙碌间,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玲珑等人看过去,却发现那条长毛狗已经趴倒在地,舌头伸的老长,嘴里呜呜叫着,四腿软绵绵瘫那里。   “怎么回事!”玲珑去看之前被泼洒在地的那碗羹汤,泼洒在地上的羹汤之前已经被这条狗舔舐的干干净净。   “这碗汤是谁做的,谁经的手?!”玲珑厉喝。   原本沉静片刻的刺史府,立刻如同沸水入油锅,沸腾起来了。   玲珑遣了人去把庖厨做羹汤的,到端上来,所有过手的人全都抓了起来拷问。沈氏路上赶来的时候,伤了元气,为了恢复的更快些,玲珑特意令刺史府里的医官给沈氏开个方子制作药膳。   玲珑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她一边令人去查,自己一边坐在沈氏身边。府里的医官她也不敢相信了,叫人在外面请了大夫,给沈氏诊脉。   “夭夭无事,阿娘没甚么不舒服的。”沈氏也被那只喝了羹汤的狗吓了一跳,但看到现在那狗也没丧命,安心下来,转头来安抚玲珑。   玲珑满脸后怕,她紧紧抱住沈氏的胳膊,看着大夫诊脉。   “夫人脉象祥和,只是有些阴虚,多做休息,吃些补药就能改善。”过了好会,大夫终于开口。   玲珑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来,她请来的是晋阳有名的大夫,这位说没事,她再不放心,也没有道理。   玲珑好声好气送走大夫,回头就握住沈氏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心,一想到那碗汤竟然有问题,要是被沈氏喝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是不是里头有甚么药材,和那只狗相冲的?”沈氏见她如此,不禁在她头发上摸了又摸,还是和对付她小时候一样。自己女儿,不管嫁人了,在自己眼里还是和小孩似的。需要人去哄。   玲珑听了,幽幽抬眼起来,“阿娘,就算相冲,最多也不过是拉肚子而已,怎么可能那个样子?肯定是有人趁不备,给你下了甚么东西。”   府里的医官已经被带去审问了,一时半会的恐怕还问不出什么来。   “阿娘才来晋阳没多久,谁会给阿娘下手?谁又有那个本事下手。”   沈氏摸摸她的脑袋,“此事既然已经揭露出来,对方自然罢手了。”   玲珑揪住手下的褥子,“不行,我非得把那个人揪出来!”   刺史府内为了此事,很是人心惶惶了一阵,尤其是庖厨还有那些负责传膳的侍女。事关入口的膳食,庖厨一向是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如今出了这么一桩,简直能把天给掀翻了。   人进去了一波又一波,外面的新面孔都已经换了好几波。玲珑原先心里还有些不忍,但那点不忍在后怕里消磨了个干净。   元泓令人办此事,一切都办的干净,另外开辟了地方作为审讯的地方,不让玲珑听到半点声响,闻到半点气味。   庖厨里当日里所用的材料,包括各种用的佐料,药材被一并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各种查验,最终在用的一款香料里发现了些许端倪。   “那东西下面的人传话来说,用致幻的效果。”元泓说着,把手里的东西轻轻的推到玲珑面前。   玲珑屏气凝神的认了半会,也认不出来。   “这个是从西边的胡商那里买来的,原来说是可以祛除肉的腥膻味,可以使得膳食更添风味。谁知道还有这个功效。”   玲珑听后脸色青青白白的变了好会,她好会开口,“待我抓住那个混账,一定把他抽筋扒皮!”   元泓在一旁听着,“抽筋扒皮的,我来做吧。免得脏了夭夭的手。” 第97章 动手   没人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那佐料以前也用过。来自西边胡商手里的新鲜东西, 都引得贵族们趋之若鹜。   这东西别的高门大户也用,也没见着有人出事。只能是后来被人动了手脚。   刺史府里的人换了一半有余,几乎一大半都换成了新面孔。至于那些被换掉的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玲珑也不知道。此事元泓令人去办, 玲珑会过问, 但如何做,全都交给元泓。   “那里头应该是叫人掺了甚么东西。”玲珑和沈氏说道,“阿娘明明来晋阳还没有些时候,也没听说过得罪甚么人。怎么就……”   玲珑这些日子,把脑袋都想破了, 还是没能想出谁能干出这种事。   谋害人命, 而且还是外命妇的命,一旦被揪出来, 往朝廷那边一告, 先不说身份名声, 恐怕身家性命还能保住多少, 都不一定。能干出这事的, 若不是有十全把握, 觉得自己不被发觉。就是真的人蠢。   相比玲珑的愤愤不平,沈氏倒是放宽了心,“难说, 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 而且有时候这人蠢起来, 干出甚么谁也不知道。”   玲珑扯了扯嘴角,“阿娘,此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无事,说起来那臭小子竟然还误打误撞,把此事给揭露了出来。”沈氏说着,看向玲珑,“那臭小子哪里去了?”   “去大营了。”玲珑说起这个,小心端详沈氏的脸色,见着沈氏脸色无异,这才说下去,“我拦不住。”   “我和你阿爷都拦不住,你这个做阿姐的怎么可能说的动。”   沈氏抬手长叹一声,“如今我是管不住他了。”   “对了,那件事,若是查不出来,暂时先放一放,你和大王两个,又不是大把空闲,闹到现在,差不多了。”   玲珑听了,又想起那只长毛狗来。面色冷凝,“儿听阿娘甚么话都成,但这次不行。”   “阿娘的命,比我自己的命都还要重要,说查就不查了。到时候那人见一次不行,又来第二次要怎么是好?照着我看,就该一口气揪出来乱棍打死。”   沈氏在一旁看着,“你这脾气,还是半点都没变。”   玲珑一头直接靠在她腿上。   芍药进来,“九娘子。”   玲珑看了她一眼,知道芍药有话和她说,径直出来。   “外面找到了一具侍女的尸体。”芍药开口道。   “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几天,估计就是事发的时候被灭口了。”   府邸里抓人不是一口气乱抓,从庖厨到端上来,所有经手的人,全都要问责,而且是对着名册去找。的的确确是少了个人,也去找了。   “……”玲珑站在庑廊下,望着屋檐下垂挂的铜铃好会。她握拳径直捶在柱子上。   正气恼的时候,有侍女过来禀告,说是镇北将军夫人想来见见王妃。   “让她回去。”玲珑不耐道。   小尔朱氏自从元泓回来之后,来的格外轻快,镇北将军和元泓交情泛泛,根本没有半点深交的意思。小尔朱氏这么殷勤,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玲珑冷眼看着,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不妨和小尔朱氏装点下场面。可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只想让人立刻滚出去。   小尔朱氏在外等着,听到晋王妃身体不适的时候,眉头挑了下。她和传话的侍女点了点头,掉头就走。   小尔朱氏身后的侍女满脸不平,“晋王妃次次都推说身上不适,可是王妃见其他官眷的时候,可没说身体不好。”   小尔朱氏听后不说话,回到府里,她的乳母已经在等她。   屏退左右,坐下来之后,她看着下面的人,“都办好了?”   乳母点头,“都叫人办好了,办事的那个女子早已经灭了口,一切都准备妥当。”   小尔朱氏听乳母这么说,面皮一松,“那就好,我今日去刺史府想要一探究竟,结果被挡了回来。”   小尔朱氏有心查探,但刺史府里她的人早已经被卷进去了。整个刺史府如同铁桶一般,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她自己亲自出去打探,不出意外的被挡了回来。   晋王妃看似年轻面嫩,但是此人却不好对付。而且她也拉的下脸。   “姑母也真是。”小尔朱氏松了口气,转口就怪起尔朱氏来,“她在洛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偏偏生事!”   尔朱氏从洛阳里来了信,说是要她帮忙。那时候她看晋王妃也不顺眼,晋王妃轻轻松松的把世上女子想要的东西,一股脑的轻轻松松的全在她的手上。所以开始她也是动心的。   她叫人在沈氏所用的药膳佐料里加了点药粉,那东西说是曼陀罗,可以致幻,到时候发作起来,引到外面去,伸手往湖水里一推,装作一场意外,就算不死,也能把沈氏和晋王妃给折腾掉半条命。   谁知才下手,阴差阳错的就被发现了。   若是被揭露出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小尔朱氏后怕之余,嘴上怪起尔朱氏无事生非。   “这说的是,要不是那一位。也没这么多事了。”乳母顺着小尔朱氏的话说下去,“不过照着晋王妃的这个做法,是不是猜到了甚么?”   小尔朱氏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乳母道,“听说晋王妃对别的女眷都是挺温和的,唯独对夫人是不冷不热,这段时日更是如此,偏偏其他官眷并没有如此。”   小尔朱氏越听越心惊胆跳。   办事的人的确是杀了,可耐不住上头的人会猜,谁知道她们会猜到什么。上位者并不需要人证物证具在,仅仅需要些许蛛丝马迹,自己一个人就能补全全局。   这还真的说不好。   心下正惴惴,外面又有书信送来,小尔朱氏一看又是自己那位姑母差人送来的。问她办的怎么样了。   小尔朱氏当即就把书信给一股脑的烧了。   她自己现在尚且都自身难保,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还来搭理她。   “现在可要如何是好。”小尔朱氏发愁道。   *   “现在要如何是好?”玲珑看向元泓,元泓下首坐着苏昙。   苏昙这段时日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军营可不是个多好的地方。男人本性嗜血好斗,有女人在的时候,尚且还能克制,但全是男人的地方,就成了肉弱强食的地方。   玲珑知道,所以她从来不拦着弟弟去。父母对幼子,都是天然有几分爱护的,玲珑看的明白,她自己对这个弟弟也是爱护有加。不过如今看着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在温室里长大的少年,是经不得乱世的洗涤。   之前打仗的时候,元泓把他带在身边,下面的人知道他是王妃的弟弟,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不管办什么事,都有人给他几分薄面。现在他直接被踢到下面的那些将士里头,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少不得要被磨搓一番。   “现在人都换了,做这件事的人也死了。要查也查不出来。”苏昙瞧着比之前的跳脱要沉稳了些,他原本白皙的肌肤,在这段时日的曝晒里,变成了小麦色。   他看着玲珑,“阿姐,恐怕难了。”   玲珑心烦意燥的扇了下手里的团扇,团扇带出的风,都吹不灭她心头上的火。上回这样,还是于皇后那个死鬼指使人,来行刺她大哥。   上一回她还知道仇家是谁,该怎么对付,都想的一清二楚。   现在她连人都找不到,更别提报仇。   玲珑心下不快,连带着脸色都不好,她使劲的扇了几下团扇,心烦意燥之下,直接把手里的团扇给丢到一边去。   元泓侧首看她,“别气。”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玲珑就像是找到了出气筒,“怎么不气?堂堂刺史府,竟然还能叫外人在膳食里做手脚,今日是阿娘,明日就是你我,要是来个居心叵测的人,直接下毒药把我们一家人都给毒死了!”   苏昙大气都不敢出,他还是头次见着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见识过元泓发怒,这个姐夫发怒的时候,可不是什么西风和雨,他曾经见过一个贵族子弟在军中自持出身,违抗军令,还和元泓抬杠,元泓当即抽刀就把人给砍了。   尸首在地上,他都不看一眼,直接叫人拖出去。   苏昙可真的怕自家姐姐这脾气,惹得姐夫发怒。到时候他是要冲上去抱住姐夫呢,还是挡在中间,让着两夫妻千万别打起来?   苏昙心里越想越多,越想就越怕,两眼紧紧盯着元泓。姐夫对他很好,但是姐姐也是他亲人。到时候若真吵得厉害了,他就牺牲一下小我,拦在中间,免得他们打起来。   出乎意外,元泓脸上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他好脾气的在她耳边只是说是,“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言语温软的几乎都能拧出汁水来,他这般态度,玲珑都不好继续发脾气了。   越是发脾气,越是显得她无理取闹。要是元泓陪着她一起闹,那也算有意思,可元泓这样,她根本就闹不下去,玲珑只好收了脾气,坐在那里。   “岳母在晋阳的确是没有仇家,是不是其他地方的人?”   “千里迢迢过来寻仇?”玲珑问。   元泓点头,眼里有些冷意,“有时候谁也不知道人会做出甚么事来。”   “我已经另外换了人,另外饮食等物,全都有人盯着。这次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元泓说着,伸手握住玲珑的手,“岳母和我的母亲也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夭夭别急。”   她嗯了几声,乖乖坐好了。等到反应过来,又转头过去,“我可不是小孩子,不许用那套来哄我。”   元泓好脾气嗯了一声,“今日从北边送来一批小羊,要不要照着之前夭夭的法子做了给岳母补补身子?”   六镇来的牛羊,那是极其好的,戈壁滩上长着很多草药,牛羊吃草药长大,牛羊肉也没有半点腥膻,玲珑也就好这口。   她为了保持窈窕身材,吃的不是很多,但嘴却是很挑剔的。只有好的,才能到她面前。   玲珑立刻起来就去了,脚步比之前都要轻快了许多。   元泓看着玲珑离开,原本好看了些许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段时日谁来门上勤快?”   苏昙听到元泓如此问。   苏昙有些奇怪,此事问姐姐是最好的,但看到元泓神情似笑非笑,他喉头一紧,“好像是镇北将军的夫人。”   元泓听后,微微颔首,他收敛了神情,就是苏昙也看不出他此刻心里想什么。   玲珑让沈氏还有弟弟和自己夫妻俩一块吃饭,母亲和弟弟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原先是用两个不同的庖厨,所以叫人钻了空子。玲珑不敢再有半分侥幸,干脆和母亲一起吃饭。   元泓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一家人集聚在一块的时候,他眉目里全是柔软。只是目光绝大多数都是放在玲珑身上。   “阿娘,安德公主要嫁过来了。”玲珑道,“阿娘到时候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安德公主是元英,“她要嫁到晋阳?”   玲珑点头,“已经到夫家了,明日里就办昏礼。”   “清河王到底对你们兄妹三个照拂良多。”沈氏说着,眉头皱起来。   清河王对她的情谊沈氏心里知道,就是知道,所以从来不去回应,甚至都不愿意见清河王的面。生怕有什么流言蜚语出来,清河王见不着她面,转头对她孩子好,她既感动,又尴尬。   有清河王铺路,长子和女儿的前路的确是好了不少。她心里是感激的,只是除了感激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沈氏想到尘缘往事,还是有些头疼,“你去吧,我去不好。我和她阿娘势同水火,去了也不过是叫新妇心里不舒服。”   “那我替阿娘准备些贺礼送过去吧。”   沈氏颔首。   眼下还没有郡主县主这种封号,亲王之女到了年纪,若是家里爷娘权势不错,可以被朝廷册封为公主。   公主出嫁,自然场面够大。   玲珑直接去了男方家里,她瞧着这场面,心里有些酸,捏了捏元泓的手心,“当初嫁你,要是有这么大的手笔就好了。”   她说起这个,心头就有些酸酸的。此刻不风行夫妻两个捆绑一辈子,若是过不下去,也可以痛快和离,女子再嫁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有时候嫁过两三个男人,也是常见。只是在玲珑看来,婚礼还是一生一次最好。   “对不起,那天还让夭夭受惊吓了。”元泓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玲珑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年婚礼,马匹突然发疯。   “我早忘记了,你也别老是放在心上。”   元泓定定的看了一会眼前的热闹,“无事,日后我补夭夭一个更盛大的。”   还没说完,男方家里的叔父们就来请他了。玲珑下意识的要撒开他的手,结果被元泓牢牢握住。   叔父们一来,见着两人交握的手,老不正经的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大王和王妃真是夫妻情深。”   “若不是情深,也做不得这一世的冤家。”   玲珑不由得脸颊一红,这家伙在甜言蜜语上,功力已经超过她很多了,而且还能当着外人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在人前说情话。   就连她都有些自愧不如。   “那请大王过来,最好不过了。”能娶宗室女的人家里自然是不一般,只不过笑了两下,就立刻端起脸来。   “前面已经开始,还请大王过去证婚。”   “王妃也一同去。”元泓笑道,“这样就算是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   他既然这么多了,自然无不可。   新人上来,元英看见玲珑脚下的步子僵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照着礼仪走完,新妇被送到青庐里,青庐里到处都是人,照着规矩,哪怕入了洞房,对新人的折腾也不能算完。至于怎么折腾,就看姑嫂们的善心如何了。   玲珑也跟着过去,姑嫂们很给元英面子,没有怎么折腾。玲珑过去的时候,元英手里的团扇已经有些挡不住脸了。   从入门开始一直到现在,元英的手一直都端着,早已经酸疼不堪。   玲珑伸手扶了一把,元英抬头,刚要说什么,玲珑直接拿了一颗饴糖塞到她嘴里。   “这饴糖粘牙,不要咬,含着就行。”   “你这是作甚么。”元英嘴里含了糖,说话都吐字不清。   “这一路走过来也挺累的,明早还要早起见公婆,多吃点补充体力。”   婚礼这日,说是喜气洋洋,但也累的很。玲珑是过来人,知道下午开始梳妆,为了避免损妆容,新妇都不能吃东西。   现在都到洞房了,嘴里塞颗糖也没什么。   元英满嘴的甜味,她看着玲珑,“我才不要你这个好心呢。”   玲珑低头下来,笑的缱绻,“只要你知道这是我的好心就行了,至于你要不要,那都无所谓,反正我都给你了。受着就是。”   元英一愣,扭头过去。她的手扶在她的手臂上,等新郎官来之前,新妇都要持着团扇,保持仪态。好看是好看,但也够累人的。   “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玲珑见元英要开口,“毕竟这里离洛阳可远着呢,人情甚么的也和洛阳大不一样。咱们两个正好凑成一双,免得公主到时候适应不过来。”   不知为何,那个凑成一双听到耳朵里,让元英脸颊上有些发烫。   “那么多人,就非得找你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玲珑抬眼,“若是没有情,哪里来的作呢。”   元英哪里见识过这种女流氓,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手里举着团扇,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这妖精简直厉害了!   玲珑垂首一笑,她听到声响,见着是新郎官来了,她站起身来。手掌柔和的在元英的背上拍了拍。   “你夫君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元英一直等那个妖精摇曳多姿的走远,才反应过来。什么都看她的了,明明就是看她的啊!   不对,关她什么事!   元泓在前头看宾客们灌新郎官酒。成婚的人都要走这么一遭,不遭一番折腾,想要就这么轻轻松松回去抱媳妇,那是不行的。   酒过三巡,眼瞧着新郎都快要站不住了,这才放人过去。   此般已经很好了,婚礼上再胡闹的也有,还有把新郎吊起来,差点出人命的。   元泓喝了几杯酒,找了个理由出来。   夜风徐徐,元泓站在湖水边。北面水并不多,人就是缺什么喜欢什么,贵族的府邸里,经常有个池子,水面上还建造个假山。   浓郁的水气扑面而来,将面上的酒热吹散了些。   身后传来女子的足音。   他侧首看去,就见着小尔朱氏提着灯站在那里,小尔朱氏见着元泓站在那里,满脸惊喜,有人告诉她,有人在这里等她。她找了个借口跟过来,却万万没有想到元泓会在这里。   “大王?”她欣喜的走了几步。   元泓的眉目浸在昏暗的灯光里,他微微侧过头,“过来。”   小尔朱氏狂喜之下,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下浮动的杀意,提着灯过去。   小尔朱氏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大王怎么在这里。”   说着,她整个人都娇羞起来,“大王叫人传话给我,是为了见我一面么。”   元泓不说话,他目光冷凝,落在她脸上,那样子颇有几分在看死人。奈何小尔朱氏狂喜之下,没有发现他的不对。   “其实妾对大王……”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咽喉。她手里的灯落到地上,里头的烛火倒了,整个灯笼都燃烧了起来。   那只手扣住小尔朱氏的喉咙,小尔朱氏被猛然抓住,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整个提起来。   那力道几乎可以直接捏碎她的颈骨,很快小尔朱氏就开始翻白眼。   元泓手一扬,直接将人丢到湖水里。   小尔朱氏被掐的半晕了过去,落水也不知道挣扎,整个人就往下坠。   灯笼很快燃烧殆尽,四处陷入一片昏暗里。   他掉头就走,完全不顾后面湖面上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打女人,谢谢 第98章 本事   玲珑在后面听到外面大呼小叫, 侍女们惊慌失措。   她还以为是什么强人看到大户人家办喜事, 不要命的跑过来打劫,后来才知道是有个贵妇掉到湖里去了。   “怎么掉进去了?”玲珑满脸好奇,问身边的贵妇。   贵妇出身高贵,平常自持出身, 秉承贵人少语的作则, 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但人骨子里头就是好打听的,尤其婚礼上到处都是热闹,出那么一点事,都能被传得风风雨雨。   “谁知道,身边也没有带婢女。”贵妇说着, 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 “看样子,可能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 一脚踏空了吧。”   贵妇出门, 除非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不然身后总要带上几名侍女, 免得需要的时候没人服侍。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话语说到三分适可而止。   玲珑哪里听不懂眼下之意, 一群贵妇谁也没有说一句意思明显的话,可眉眼官司,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   玲珑摇着手里的团扇, 满脸全都是笑。她和小尔朱氏气场不和, 初见就是小尔朱氏不给她面子, 到了后面小尔朱氏觊觎元泓。两人明面不说,却是水火不容了   小尔朱氏一头栽在水里,玲珑半点担心都没有,唯恐小尔朱氏泡在水里的时间不够长,最好淹死了浮上来。   这心思说出来有些恶毒,可玲珑丝毫不在意,要是她良心太多,当年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坐着。   她一直笑到了回家。元泓看她嘴边的笑一直就没有停过,有些好奇,“夭夭遇上甚么好事了?”   玲珑此刻已经洗了脸上的妆容,坐在镜台面前拆头上的发饰,“还不是镇北将军夫人掉水里了。”   她一边拆,一边笑,“我都有些后悔没有跟出去看!”   元泓一听,眉宇间染上几分趣味。   玲珑盯着铜镜,“她可讨厌了,之前那副样子,回头两眼盯着你。又回头来对我献殷勤。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个甚么人!打我男人的注意,打错了!”   说着她去拿别在中间发髻里的宝梳,结果那把宝梳插戴在发丝里太深,拆出来的不小心勾扯到了。   元泓听她疼的吸冷气,走过去帮她拆卸,“高兴成这样了,若是她死了,那你岂不是乐得连觉都不用睡?”   说着他小心的把勾缠在宝石上的几根发丝给解开,伸手轻轻一扯,就把梳子给拆了下来。元泓轻轻揉着她的发根,好缓解一下刚才的疼痛。   “那倒不至于。”玲珑认真答道,“我讨厌她,但她还没有那个能耐。”   想起小尔朱氏看元泓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玲珑抬头看了好几眼元泓,今日去参加婚礼,又是证婚人,所以穿着间比平常讲究了不少。越发显得他眉目如画。   她玩心大起,伸手就捏住他的下巴,“你长成这样,日日无意间招蜂引蝶,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元泓挑了挑眉,他垂首下来,“娘子生的如此美貌,勾的为夫日日恨不得死在你身上。这要如何是好?”   玲珑眉眼里带上一抹意趣,他已经不复当年的高洁无尘,还能这么和她开带荤的笑话。   元泓拔下她的发簪,将扣在发髻里的那些细小曲针给拆下来之后,原本盘起来的高髻顿时委顿而下,化作瀑布青丝。   “那夫君想要如何是好呢?”玲珑眉眼带笑。她说着还故意往外挪了些。   元泓察觉到她要远离的动静,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的更近了些,“别离我太远。”   玲珑故意回他自己听不懂的眼神。元泓长叹一声,直接把她给抱了过来,有情人是留不得距离的,只要两人在一块,哪怕在众人之前,也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当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元泓心里有别样的满足,他抚弄她的长发,如缎青丝在手下散发着些许凉意。   “这还算远啊?”玲珑倒在他怀里笑道。   元泓点了点头,他手掌在她的长发上抚摸着,力道极其温柔,玲珑原本就有些累了,在他的抚弄下,困意很快就翻涌了上来。   “今日累着了吧?”元泓看怀里的人都已经打盹了。   玲珑眯眼听到他问,模模糊糊的嗯了声。   元泓把她抱起来,让侍女给她换了衣裙,等他换好寝衣过来的时候,玲珑已经睡着了,元泓在她身边躺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怀里。   把人放到心里深处,便是她好,就是他好。若是她不好,难受伤心,看在眼里,比她自己都还要难受几分。   他低头下去,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将她整个人都小心的护在怀里。   小尔朱氏那里,闹得沸反盈天。   落水之后,原本半晕过去,生生被水给呛醒了过来,大声呼救。那个地方委实偏僻,若不是正好有一群侍女经过,她可能就真的要淹死在湖里了。   主人家把她捞上来,小尔朱氏吃了个哑巴亏,不敢把自己出来私会外男说出来,打落牙和血吞。   她的那套说辞,也就能糊弄一下,对她不怎么关心的男人。女人们却是糊弄不过去的,贺兰家的主母看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人多的地方,不管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总是容易有流言蜚语。小尔朱氏狼狈的被人送回家没几天,就各种风言风语。   镇南将军乙缪可不是个愿意戴帽子的人,直接冲到小尔朱氏房里,一把就把人给拖了下来,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乙缪出身乙弗家,也是立身将近百年的家族,和尔朱家相比,并不差什么。小尔朱氏不敢得罪丈夫,但这件事根本糊弄不过去,干脆哭哭啼啼的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全推在元泓头上。   “是他派人来说王妃有事寻我,我不知道做错了何事,惹的王妃不快,不待见我。就算去王府求见,也是次次被拒之门外。听到王妃要见我,就赶紧去了,谁知道大王在那里。”   “妾不愿意,就被他推到湖水里了。”说着小尔朱氏抹起了眼泪,好不可怜。   乙缪听着这话,下意识觉得不对。   “晋王能看得上你?”作为重将,他也曾经去刺史府和晋王商议过事。晋王长得比绝大女人都要貌美,他们这些老大粗私下开玩笑,说这个晋王要是个女子,恐怕是个妖孽。晋王妃也是个大美人,可见晋王对女人,还是看脸的。   他自家的女人,出身可以,但要说长相,去给晋王妃提鞋都恐怕不行。这样晋王竟然都能看得上?   自己的婆娘,他是看了一圈,都不觉得她有什么本事,能把晋王给迷住。   小尔朱氏脸上僵住,“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说着她就开始寻死觅活,挣扎着要撞墙,乙缪见状吓得半死,伸手把人抱住。他只是一时半会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气之下,找小尔朱氏对峙,要说真凭实据,他一样都没有,见着人要寻死,乙缪怕人真的寻死成了,和岳父家不好交代,把人给抱实在了。   “我还不如死了呢。”小尔朱氏哭哭闹闹,“你说的那都是人话吗?!”   乙缪连连认错,一股脑都说是自己不对。   “我的的确确是见着他了,我也是被他推下水的。你要是个男人就去给我把公道要回来!”说着小尔朱氏就把人往外推。   她见着晋王是真的,晋王把她掐得半晕丢到湖水里也是真的。她似乎已经真的相信就是晋王求爱不成,对她痛下杀手。   她神情癫狂,抓住乙缪的手就要他去给自己报仇雪恨。   乙缪见着她这样子,哪怕心底有不少的疑惑,都只能暂时答应下来。毕竟这世上男人的怪癖多了去,谁知道晋王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我去找晋王!”说着乙缪竟然还真的站起来,就要去找元泓的晦气。   不管他看上了自家婆娘什么,但就这么把人给丢到水里去,说起来就是他的不对。   小尔朱氏还没真疯魔到真让乙缪跑到元泓面前去,她不知道元泓为何出手,但应当是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万一抖落出来,就大大不好。   小尔朱氏抱住他,嘴里说什么现在晋王权势无二,不能轻易得罪他,例如此类的话语,让乙缪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辱妻之仇,只能暂时放到一边,等到时再说。   元英嫁过来之后,玲珑比以前多了许多乐趣。时不时去贺兰府上探望。   元英见着她,很是别扭,玲珑只当做看不见,斯条慢理的给元英端了一碗茶。   晋阳靠近北地,风俗多从鲜卑,像茶叶这种东西,并不多见。贺兰家里也不是汉人,老一辈还在,自然从的是鲜卑人的习惯。元英开始还是很不习惯。   元英别扭了一二,还是从玲珑手里接过茶水,“我可没有叫你来,是你自己来的。”   “是是是。”玲珑也不和元英计较这个,“你是元氏女,我是元氏妇,说起来都是亲戚,我怎么说都该照拂你一二的。”   元英接过茶杯,不自然的抬手起来,遮住脸上的滚烫。   “不管你所图甚么,反正别想在我这儿拿到甚么好处。”   玲珑瞥了她一眼,“那你说说,我想要从公主这儿所图甚么?”   说话间,玲珑神情里,满是调笑。   元英在这上面比不过她,也不是她的对手。顿时脸就红了,玲珑坐在一旁,像是个没事人似得,抬起手里的茶杯,慢慢品尝茶水。   原来还有其他的妯娌一起作陪的,不过那些妯娌实在是适应不了茶水的味道,生怕自己要喝那个树叶泡出来的汤水,找了借口纷纷离开了。   “我又不是你,谁知道你想甚么。”   玲珑好整以暇的看着元英慌慌乱乱的,“其实我们也不必如此,年少时候,意气用事。到了这会,难道还不知道谁是可交,谁是不可交的?”   元英脸蛋红了又红,“我才……”   “公主不必说,我心里都懂。”玲珑说着,手指轻戳了下自己的心口。   元英坐在那儿都有些坐不住。   玲珑半做感叹,“讨厌我的人不少……公主”   话语还没说完,元英两眼看着别处,就是不看玲珑,“我可没有那个心思,放你身上半分。”   说着,元英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好像有些太过无情,扭头过来,“你可别要乱想,你人算不上好,但还没到叫我厌烦的地步。”   玲珑眨眼两下,神情里竟然有几分俏皮。   “那公主的意思,我日后可以常来了?”   “本来就可以,”说着她又顿了顿,“你是晋王妃,来贺兰家其实已经算是十分给颜面了。”   她被封公主,但并不是真正的天子之女,封了公主的名号,却没有另开公主府。和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虽然有独立的阁楼,不必和其他妯娌一样,但到底和真正的金枝玉叶有区别。   “那下次,我请公主到府上来?”玲珑问。   元英没说话,玲珑见她没有说话,就当她已经默许。   贺兰家在晋阳当地颇有权势,与洛阳也常有往来。借着元英交好,最好不过,只要两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需贺兰家有什么举动,只要能不要添乱就好。   “你这茶泡的好。”元英开口,“能不能教我?”   玲珑看了一眼她,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好。   她身姿纤细,颔首道好的时候,纤细脖颈从交领探出,纤细美好。以往自己就是弄不明白,眼高于顶的兰陵长公主为何如此宠爱她,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蠢得有几分好笑。   苏九娘是个妖精,这妖精不仅长得好,心思也钻人的很。若是她打定主意,恐怕还没有人从她的掌中逃脱。   “我来的时候,阿爷叫我多和你往来。”放下茶杯,元英眼神还有些飘忽,“所以你也放心,阿爷都吩咐了,我自然、自然会和你有来往。不会叫阿爷担心。”   玲珑有些惊讶,没想到清河王竟然还对出嫁的女儿还会说这些。   玲珑笑了,她抬手给元英续茶,并且送上自己带过来的茶点。南朝饮茶成风,并且还衍出了茶宴。茶水苦涩,所以饮茶还会有茶点。玲珑嫌弃茶点里放了不少饴糖,吃多了脸上会长疙瘩,腰身会粗壮。宁可忍受一下嘴里的苦涩味道,也不愿意吃那些个茶点。   元英耐不得苦味,玲珑所以还特意带来茶点来。   元英咬了一口,过了好会,抬眼看了一眼玲珑,“我出嫁之前,听说皇后对你颇为不满。”   “对我不满?”玲珑指了指自己。   “都是那个河源县君弄出来的。”元英道,“河源县君觉得上回她在李夫人面前丢了颜面,在皇后面前说你坏话。”   “都是贫家老妪才会干出的事。”元英说到这里,鄙夷的撇了撇嘴。   洛阳贵族之间,相互联姻。皇帝后宫里,也有不少出身高门大户的嫔妃。高皇后能做皇后,一半靠时运,一半靠皇帝。在后宫立身根本的家族势力却没有半点,换个头脑清醒的,赶紧攀附上晋王这棵大树,偏偏那个老妪,竟然还拿平民之家妯娌吵闹的脑子来想洛阳贵族。   竟然还说怕是皇后有孩子,来抢家产。元英听到宫里流出的一言半语,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看你当年真的扶错人了。”   玲珑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她选出来的人,自然是明显的优势和弱势。这两样都对她有利。   “我管不了旁人怎么说怎么想。河源县君也不知为何对我有如此偏见。”玲珑轻轻道。   “毕竟是皇后生母,亲近的很。就算皇后一开始对你挺好,被亲母在耳边说多了,谁知会不会真的怪到你头上。”   “毕竟这出身带出来的东西,不好改。”   玲珑点了点头,她抬头,笑容灿烂,“多谢。”   元英险些被她这一笑给晃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玲珑已经坐好了。   “不过就是些消息而已,我说还是旁人说,都一样的。”   “那可不是。”玲珑捧着手里的茶盏,“从公主这里听到,和旁人口中听闻,那是不一样的。”   元英连忙灌了自己一大口的茶,茶水已经被放到了适合入口的温度,入嘴也不烫。只是茶水初入口,都会有点苦涩,她喝了那么大一口,顿时一张脸都要苦的皱起来。   金贵的公主除了喝药,还没有吃过这么苦的东西,一时忍不住,呛在了喉咙里,咳的死去活来,玲珑只好在她背后拍个不停,又令人过来扶着元英去更衣,闹腾了好会。   玲珑从贺兰家出来,回到刺史府。   沈氏在花棚面前看开放的花,花开有时令,玲珑令人种了不同时令开放的花。不管什么时候,这院子里都有花木可品。   “回来了?”沈氏问道。   玲珑点点头,“去看了安德公主,听说宫里的事。”   “原本自己扶上去的人,如今转过头来,像是要不认账。颇为感叹。”   沈氏笑了下,她今日心血来潮,自己持了个小锄头,给花木松土浇水。她叫人把自己裙裾给绑了,蹲在地上,“这又有甚么好感叹的,阿娘都见多了。这世上的人,没有一桩事是一定的。除非你在那个位置上,不然都一样。今日和你同气连枝,明日说不定就和你兵戎相见。”   “习惯就好。”   玲珑嗯了两声,也蹲下来和她一道整理花圃。只是这些活计她都没干过。金娇玉贵的被养大,欣赏的花都是叫人侍弄好送到她面前来。做了一会,她就熬不住了。   沈氏也没管她,自顾自的摆弄花朵。   元泓来的时候,就见玲珑在那里扶着腿,“怎么?”   元泓走过去,伸手扶住她,他抬首看着沈氏在那里摆弄花草,感叹道,“岳母今日兴致不错。”   说着看了一眼玲珑的腿,“可是腿麻了?”   玲珑点头。   沈氏听到元泓的声音,“你带夭夭回去吧,陪着我蹲了那么会,恐怕腿脚都麻了。”   元泓点头,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玲珑挣扎两下,直接被他抱实在了。   “干嘛这样?”玲珑动了动。   “不是腿麻了,直接抱回去不是更好。”   说着,元泓把她抱回房里,腿脚麻痹,半点都不好受。玲珑躺在那里,元泓脱了她的鞋袜,给她按摩,使得双腿气血通畅。   “今日去见安德公主了?”   玲珑嗯了两声,她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和他衣裳上的熏香混到了一起。   “不过我这次只是去和公主喝茶聊天的,没有亲密举动。”玲珑说起此事,眉眼里都是带笑的。   她的男人,是天底下第一醋坛子。是个连女人的醋都会吃的大奇葩。   兰陵长公主笑她嫁了个爱嫉妒的妒夫,当时她还笑,后来发现兰陵长公主说的话,真是半点都不假。   “我也没问。是夭夭自己坦白。”元泓说着,手掌从小腿肚那里按下,指尖精确的按住她的几处穴位。   穴位被按住,玲珑只觉得有一阵小小的酸麻。不过酸麻过后,是一阵舒服。   她懒洋洋的趴在那里,“早些坦白好,免得你胡思乱想。我和安德公主以前两看相厌,能交好也是一桩好事。”   元泓听着,低头继续给她按摩,过了好会,见她神色轻松,才给她重新把鞋袜套好。   才穿好,有人来禀报,说是尔朱家有人求见。   “我去去就来。”元泓对玲珑道,起身离开。   玲珑靠在隐囊上小憩,不知过了多久,芍药口气慌乱的道,“九娘子,大王在前面好像和人起了争执。”   玲珑睁开眼,她颇为不解,“起了争执?”   元泓的脾气不说很好,但也不是轻易能和人起争执的。   府中的人行事有分寸,若不是紧急,是不会来告诉她。玲珑立刻叫人给自己整理衣着,匆忙赶过去。   她才到外堂,就看到一个五大十粗的男人,一把拔下腰间的环首刀,“你竟然勾引我姐姐!我今日非得……”   玲珑在门口险些崴了脚,什么时候元泓这么出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老婆是撩妹大手 第99章 好处   玲珑目瞪口呆, 元泓侧首过去, 就看到她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你要做甚么?”元泓看着尔朱光手里的环首刀,脸色不变。玲珑在外面径直已经把外面守着的卫兵全都叫了进来。   刺史府内,原本就守卫甚严,她一挥手, 外面的士兵顿时如同流水涌进来。   尔朱光是小尔朱氏的弟弟, 乙缪喝了点酒,拉着小舅子叨叨絮絮,喝醉酒之后的人,嘴巴上没有半点把门的。哪怕再不怎么喜欢妻子,在男人看来, 这也是自己的女人, 既然是自己的,那就容不得别的男人觊觎, 哪怕还没得手呢。   乙缪唠唠叨叨, 被尔朱光全都听了去, 见着姐夫和姐姐吃了还在么呢打的一个亏, 竟然还只能吃个哑巴亏。   尔朱光借事求见, 话说了一半就发难。   “这么多人, 那正好,你勾引我姐姐的事还没完呢。”尔朱光见四周一圈利刀的士兵,振振有词。   “堂堂一个亲王, 竟然对女人用这种下流招数, 勾引不成, 就把人给丢到水里。”   玲珑还沉浸在元泓出息了的震惊里,这么一听,她差点没笑出来,“你姐姐那种姿色,恐怕也就你姐夫才有意思了吧?”   “你!”尔朱光冷不防被玲珑这么一句呛,顿时面庞紫涨,他瞪住玲珑,“王妃竟然还帮着晋王说话!”   “不帮着他,难道还帮着你?要说强迫你姐姐。说实话,可有人证物证,抓奸都还要个捉奸在场呢,你和你姐夫是当场抓住了还是怎么的?”   尔朱光嘴张了张,还没等他说完,玲珑炮仗似得又开口,“看你这样子,恐怕是没有对吧?男女私情,靠着眉目传情,可是成不了的。那么传话的侍女呢,信物总有一个吧?拿来!”   玲珑说着伸手出去。   尔朱光看着玲珑伸出的雪白手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人证是没有的,物证那更没有。他就是听着姐夫酒后的倾诉,头脑一热,就过来想要给姐姐姐夫讨得公道。   晋王妃这么一伸手,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玲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笑,“原来甚么都没有,就上门来了。”   她扬眉冷笑,“对一州刺史,宗室亲王拔刀,你难道是想要造反吗!”   玲珑平日里说话,柔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可是此刻她厉喝起来,也叫人不寒而栗。   尔朱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他下意识去看元泓,这位晋王从晋王妃出来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说话,“谁知道……”   “谁知道甚么!”玲珑哪里给他歇气的机会,立刻怒喝,“闯入刺史府,对朝廷命官拔刀,对宗室亲王不敬。难道你以为这个刺史府是你们尔朱家开的?”   她话语突然柔和下来,可是柔和下来,却更叫人心惊肉跳。晋王不说话,尔朱光只当自己占了上风,被玲珑那么一堆话砸了下来,只觉得遍体生寒。   晋王妃一开口就把他往造反两个字上引,美人笑吟吟,一张嘴里说出来的,全都是能致人死地的话。   元泓坐在玲珑身后,没有说一句话,任凭玲珑开口。但他不开口,态度一目了然。   “大王我……”尔朱光是说不过玲珑了,晋王妃的一张嘴和刀似得,刀刀都往要害捅,而且捅的又准又深,生怕捅不死。   尔朱光见造反的帽子扣在头上,急急切切向元泓看去。   尔朱家在北面权势很盛,和宗室还有其他鲜卑贵族常有联姻,若真算起来,还是彼此的亲戚。   “还等着干甚么,拿下!”玲珑喝道。   领头的校尉看了一眼元泓,见着元泓微微颔首,立刻带着士兵一拥而上。   有道是两手难当四拳,尔朱光还不是什么武艺过人的能人。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就把他给摁趴下,捆绑了双手直接带走丢到大牢去。   玲珑忙完,回头看元泓,她上下打量了下元泓,而后施施然往外面走。元泓见状,哪里还敢做多停留,立刻跟上去。   “夭夭,尔朱光胡说八道,我并没有……”   玲珑没有等他说完,摆了摆手,“知道你没有。”   她看过去,脸上还带着笑意,“小尔朱氏我看一眼都觉得讨厌,更何况是你。”玲珑说着,扬起嘴角,“我自己的男人,难道我还不知道?”   她说着,绕到他面前,她娇娇艳艳的,仰着一张面庞,因为才从外面回来,面上脂粉也因为附着时间太长,而有些脱落。但是落到他的眼里,依然足以让他目不转睛。   “你这人,看似随和,其实最是挑剔不过。”玲珑说着叹口气,持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看,“你若是随和,那边是真随和,只要不是差到了极点,怎么都能用的。不过这个只是东西,女人上面嘛,你挑剔的很呢。”   他的手指根根修长白皙,只是指腹和掌心里的老茧,表明他是个武将。   “若不是我当年貌若天仙,又能放得下矜持,要不然道长当真能对我动情?”   玲珑说着摇头晃脑,伸手摸了摸脸,“只有我这样的美人,才能把道长给拉下来。小尔朱氏算的了甚么东西,她能和我相提并论?”   “除非你是中邪了,要不然就是和外面那些臭男人一样。”玲珑说着,仔细打量他。   那仔细端详的目光,莫名让他有些不安,“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本没有的东西,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原本没有的东西,到了你这个年纪,长也长不出来了。”   “夭夭真的不担心?”元泓忍不住问。   “担心是担心,毕竟你这么好,不少女人盯着呢。”玲珑顺势就压了上去,“不过,不管怎么担心,反正你是不可能看上那个女人的。”   “该不是那个女人见你落单了,就趁机对你上下其手吧?”玲珑不相信元泓会看上小尔朱氏那个么丑女人,但是元泓把人给丢到水里去,绝对干得出来。   元泓咳嗽了一声,他不答话,就让玲珑更坐实心里的猜测。   “那个女人她竟然还真的敢!”玲珑勃然变色,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拉的近了点,“你没有被占便宜吧?”   女人要是疯起来,可比男人厉害多了。尤其男女之事,要玲珑自己来说,男女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霸王硬上弓,女人也能做出来的。   “未曾。”元泓在她手上拍了拍,想要借此安她的心,“夭夭放心,我的名节……还在。”   “要是那么一个丑女人占了便宜,那你可吃大亏了。”玲珑说着心疼的看了看他。   元泓握住她的手,往后面慢慢走。玲珑边走边感叹,“你脾气就是太好了,才会让他爬到你脑袋上来,要不是有人去找我,我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胆子大!”   “这次要了他的命最好,不然此事传出去,你刺史的颜面何存?”   一州刺史乃是大员,元泓身上的官衔还不只是个刺史呢,而且都督几州军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跺跺脚,地面都要震一震的人物。尔朱家的蠢货,竟然还真的对他拔刀。   元泓出去打仗,玲珑都要担心好久,回家她都要仔仔细细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这次竟然被个混账东西指着,不让人脱一层皮,恐怕都吸取不了教训!   她这么一副气恼的样子,元泓伸手摸摸她的发顶。   尔朱光被关到了大牢里去了,此事可大可小,在刺史面前拔刀,说是对朝廷不满,也是可以。要是送到洛阳,最后结果会是如何,谁也不知道。   尔朱家虽然权势大,但是还没到能朝廷不能节制的地步。若是场面上做的好,彼此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若是较真起来,朝廷未免没有忌惮,想要制约这些手里有兵权的勋贵的意思。   第二日,尔朱家的家主和主母就上了刺史府,为了儿子求情。   玲珑听到尔朱家的主母来了,冷笑两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见不得外客。”   沈氏拦住,“好歹也是亲戚,怎么也得见一见吧?”   玲珑不屑一顾,“阿娘不知道,他们生出的好女儿好儿子,一个光天化日勾引我夫君,另外一个跑到府里对着人拔刀相见。我没有把他们夫妻两个给打出去,就已经很客气了。”   “见一次吧,至少把明面上的都做了。”沈氏劝道,“至少到后面,说起来,也是他们理亏,和你妹关系。若是人留在外面,有心人一条舌头上下一碰,到时候你都说不清。”   玲珑不想见尔朱家的人,但沈氏坚持,她也就把人请上来。   场面上,自有场面上的一套做法,玲珑上来就对人嘘寒问暖,尔朱家的主母和宗室也是沾亲带故,听说一双儿女闯了大祸,连忙过来求情。   “王妃……”她才开了个口,就见着晋王妃立刻令人端上一碟桃片。   “这是从青州那边送过来的。那边的水土极好。”玲珑一边笑,一边把小银叉递到面前人的手里,“青州出产的桃子最好了,品相上佳,切开几乎直接用嘴吸,最好不过。”   说着,玲珑见着面前人不动,“尝尝。”   “王妃,我这……”段氏过来不是为了到这儿来吃几个桃子的。   她几次想要开口,奈何玲珑几次都堵了她的话头,不让她把话说下去。   段氏一咬牙,直接站起来,“妾此次来,是为了替家里的一双孽障给王妃赔礼的。”   她不管不顾,玲珑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不知他们都做了甚么?”沈氏在一旁突然开口,沈氏之前在一旁陪坐,全是玲珑说话,她在一旁不言不语。   段夫人被问到,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沈氏在那里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难堪似得,“我在府中,听说尔朱夫人进退有度,今日听到夫人过来,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段夫人老脸通红,对着沈氏疑问的目光,看了一眼玲珑,   玲珑没有接茬,更没有相帮的意思,段夫人只好大致的说了下,至于女儿说自己被元泓轻薄,被她一言带过。但沈氏还是听了出来。   “这事太大了,对朝廷命官拔刀,往公面上说,就过不去。更别提就算从私下说,拿刀对着人,怎么也不行。”   没有真凭实据,跑上门要个说法,结果还被那么多人看了去。现在尔朱家就算是想要赖账都赖不掉。   人已经关到大牢里头,只能在外面通过相识的人往里头送个衣物吃食,其他的什么都办不了。   “这……”段夫人满脸尴尬,沈氏说的句句在理,她也反驳不得。   “夫人说的对,孽畜不懂人事,竟然对大王拔刀。教训他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年岁还小。”段夫人斟酌着言辞,“只有那么点岁数,我和他阿爷,又日日拘束他。以至于他竟然做出这般事来。”   “还请大王和王妃,大人有大量。”   玲珑听着冷笑,“这次我倒是想有大量,可是那么多人面前盯着呢,你家儿郎指着大王的鼻子骂,说他逼奸不成,竟然把人给丢下水。事关名誉,哪里敢胡乱了事呢。要是不弄个清清楚楚,到时候洛阳里的御史,往陛下那里一告。那还了得。”   段夫人脸上的笑险些没有端住,偏生玲珑说的一句都反驳不得。   “其实我倒是更在意,他说的那些话。”玲珑往凭几上一靠,面上似笑非笑,“大王对尔朱夫人有意,并且还出言相逼。这罪名太大了,关系到的可不是两个人的名声。大王和我成婚这么多年,对其他女子完全不假颜色,现在对尔朱夫人却突然动了念头。”   “这……令我很是好奇。”玲珑放缓了语调。   这对夫妻终究是无功而返。而后玲珑就亲自带着人,去了乙缪的府上。   乙缪听闻晋王妃来了,赶紧过去,却见着来者不善。为首的晋王妃身后全站着体格健壮不输男人的婢女,这模样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尔朱夫人可是好些了?”玲珑笑问。   乙缪看着那张美人面,颇为傻气的点了点头,面前的美人不施脂粉,依然貌美惊人,她站在那里好会,“那好,我有话问她。”   乙缪这才反应过来,“王妃寻她有事?”   “是啊,寻她的确有事。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勾引男人在前,竟然还敢倒打一耙。”   玲珑说着,看向乙缪一笑,“不如把她叫出来,说清楚,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尔朱氏被叫出来的时候,就见着玲珑高坐在堂,就觉得大事不好。侍女过去请的时候,直说有人请她过去,至于是谁,一概不知。   “王妃?”   玲珑翻眼看过来,“我听说夫人好些了过来看看。”   还没等小尔朱氏反应,玲珑道,“听说夫人是被我家大王给逼迫不成,然后被大王给推到水里的。前段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着实令人着恼。我今日过来问一问,那传话的侍女,还有信物,总该有那么两样吧?”   “传话的人,我也不认识,王妃这是强人所难!”小尔朱氏急了。   玲珑点头,她瞥了一眼乙缪,乙缪是个武将,脑子里头一根筋。除去打打杀杀之外,对其他的什么话也不怎么动脑子,别人一说他就信了。   听玲珑这么一提,也跟着觉得不对劲。   “哦,那当时可有人证?”玲珑说着,嘴角冷笑,“难道夫人出门的时候,身边还不带半个婢女?明知对方来者不善,还敢孤身前往?!”   她的喝问掷地有声,这下小尔朱氏嘴翕张两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玲珑不会给她任何翻盘的机会,“大王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了你这么点平平姿色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说着她已经从床上下来,抬手就给了小尔朱氏一个耳光。   那耳光打的极其响亮,下了狠劲,直接就把人给抽到了地上。小尔朱氏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坐在地上。   “你们姐弟两个真是好啊,一个勾引我家男人不成,就血口喷人。另外一个理直气壮的跑到我家门口,对着我男人喊打喊杀。你们姐弟两个的脸真是一个比一个大。”   说着玲珑就要上来继续找人麻烦。   乙缪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叫人去拦。   玲珑此刻如同一个上门抓奸的,揪住小尔朱氏就不肯放手,势必要她分出个胜负来。见着乙缪还要拦,玲珑一张利嘴开了就是不留余地,“你是个死人吗,任由她给戴帽子,你还不知道管一管!”   乙缪被骂的哑口无言,玲珑放开小尔朱氏,暗踢了几脚。   “自家的女人都看不住,不怕哪天,她继续给你戴个帽子,而且叫你还给她收拾残局么?”   “苏九娘!”小尔朱氏尖叫。   玲珑回首过去,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乙缪这次却没有和刚才那样过来阻拦,任由小尔朱氏生生挨了那么一巴掌。   玲珑打完了,令左右把人给摁住。   她深吸口气,看向乙缪,“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么郎君打算怎么办?”   乙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妇人血口喷人,竟然说大王逼迫她,此事于我家来演,有关名誉。于郎君来言,关乎头上的帽子。”   乙缪看向玲珑,“这个,下官知道。”   他站定了,“到时候下官给大王和王妃一个交代。”   玲珑并不在乎乙缪到底有什么交代,反正把泼到元泓身上的脏水泼回去就行。另外逼的人表态而已。   她嗯了一声,见着地上挨了她两巴掌,狼狈不堪坐在地上的小尔朱氏。掉头就走。   最后尔朱家过来讨饶,东西送了不少,元泓才把人放了,不过放之前,挨了一顿痛打。这些走的都是明路,过了审问,然后由有司斟酌的刑罚。   “尔朱家应当给的不止这些吧?”玲珑躺在床上,看见元泓在看书,直伸脚过去,在他的腿上碰了一下。   元泓点头,“的确,可怜天下父母心。”   元泓没说给的到底是什么,玲珑干脆就不问。   “多谢夭夭了。”   玲珑起身,坐在那里,她冲着人笑,“没事,夫妻一体,我好就是你好,你好也就是我好。要是讲究太多了,反而没意思。”   元泓伸手过来,手指对她动了动,玲珑坐在那里却没动,后来还是元泓自己过来,把她抱到怀里。   “还是得我过来抱夭夭。”   “我才不干投怀送抱的事。”玲珑贴着他的耳朵。   元泓握住她腰的手紧了紧,“早知道当初就把她杀了。一个死人,闹出的事也有限。”   “才不好,”   玲珑感觉元泓侧首过来,“她要是死了,哪里能在尔朱家里挖好东西过来,何况现在她自己还鸡飞狗跳呢。”   她趴在他的肩头,“要不是找不到借口上门,我还真想看看,她是怎么被收拾的。”   乙缪那个脾气,才不会轻易和离,和小尔朱氏有的好闹。   元泓伸手在她背后拍拍。   “以后就这样,要是还有女人打你的主意,直接摁死。”说完,玲珑又觉得太甩手了,让元泓一个人把所有的事全都承担了下来。   “那还是告诉我一声,女人之间的事,就该女人来解决。”   元泓忍笑,“夭夭打算怎么做?”   “自然不是和你一样,喊打喊杀。”玲珑说着仔细的想了下,还是不能忍,这种女人,她压根就不想打交道,还是一棍子打死解气些。   她手臂勾紧他的脖子,“算了,要是还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你赶紧叫人去打死。记住,做得隐秘些。免得叫人发现了端倪。”   元泓嘴角已经忍不住了,不住的往上翘,“可是夭夭说,女子之事还是让女子自己解决。”   玲珑恼羞成怒,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脖子上,手臂上一用力,就荡的两个人左右摇晃,元泓一手扣住她,才免得两个人都一头栽到床下面去。   “夭夭要我干活,可是要给好处的。”元泓低头诱哄,“夭夭不想处置,就一股脑丢给我。可怜我除了处理公务,另外还得处置这些,夭夭难道不给我点好处,让我乐此不疲么?”   玲珑微微侧首过去,她眉眼魅惑,“你想要甚么?”   话语里竟然还能听出些许警惕。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夭夭说呢?”   说着直接把人给困在手臂间,低头下去。 第100章 好过   晋阳的日子, 委实不太平静。冀州和并州战事不断, 玲珑坐在刺史府,偶尔去前面一趟,不是商议各种打仗,就是如何处置降兵。   作为贵妇, 和贵妇之间的交际是必须的, 但也不只是盯着谁家老公升官,谁家儿子娶了公主,对政局也得盯着。有些贵妇甚至亲自出马,替自家男人儿子求官。   玲珑感觉到这些时日,朝廷对北方的控制力越发减弱, 那些降兵说是被流放, 上报给朝廷一个地方,也的的确确有人过去, 但报上去的人数, 和实际到的不一样, 也没见着朝廷那边过问。   六镇原本职责是拱卫京师, 抵御漠北草原的蠕蠕。那里原本就有不少的镇兵, 后来这么多年, 不少获罪的人被全家发往那里,到了如今已经是不容小视的人数了。   朝廷兵力捉襟见肘,下面的人也无法抽调出足够的人手来看人。至于另外那些人到底去哪里了, 是跑了, 还是被人拉去了, 谁也不知道。   北面战事还未平定,贺若家的人干脆就在北方呆着了,甚至把家眷都给接了过去。贺若仪从洛阳里写信过来,让玲珑多多照看。   玲珑收了信,此刻天已经转凉。并州的冬日,比洛阳来的早,而且凛冽。玲珑把人给安排在晋阳,拨给了好几处宅邸,贺若仪的儿子好几个,儿子的儿子更是不少。贺若家的那些舅父们,知道自己家眷被接过来,也赶了过来。   一大家子集聚一堂,吃喝说笑。   “你们两个也该有个儿子了。”贺若家的舅父,喝多了酒,就开始大舌头。玲珑怕这些亲戚喝的不够尽兴,照着北人的习惯准备的烈酒。谁知道喝下去之后,一个两个的就开始说大话。   元泓被旁边的舅父一手勾住,整个人都几乎被拉过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脸的酒气,“这男人,没有儿子不行,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儿子,这可不行。我们来的时候,阿爷就急的不行了。”   “要不然,舅父们先送你几个好生养的,先有了再讲。”   顿时家宴上,就冷了下来。元泓伸手过去,就给人再灌下去一大杯的酒。酒水入肚,舌头原本就大的人,满脸发红,两眼发直,还没等旁人开口。就砰的一下,自己整个人趴桌子上了。   “阿舅醉了。”玲珑说着看向自己身边的妇人,“劳烦舅母先送阿舅回去。”   身旁的妇人刚刚听了那话,也是满脸尴尬。听玲珑这么一说,起来扶着人去了。   “说起来,现在的差事不好做,每隔那么几日就有仗要打,几乎不得闲。还别说有时候军饷甚么的都不及时。我们家大业大倒是没甚么,下面的那些人,总不能让他们连着好几个月的没半个子儿,到时候军心一变,闹事起来,谁也兜不住。”   玲珑看着元泓听着,他手里端着酒杯,像是在想什么。   “这个的确也是个事。到时候还要劳烦阿舅,给朝廷上书了。”   “上甚么书,朝廷的确把军饷拨下来了,但也不是全到我手上,少了一半有余。”   元泓听着,“那的确是为难阿舅了。”   一场家宴吃得尽兴,除了有催夫妻生孩子的,一切都挺好。   屋子里的火盆叫玲珑给挪出去了,火盆一出去,室内就冷下来。外面滴水成冰,屋檐下结成的冰凌,可以连着好几日都不融化。   元泓脱衣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坐在一旁没有过来意思的玲珑,“夭夭生气了?”   “没有。”玲珑坐在那里,把手脚全都拿暖炉捂住。   火盆挪出去,屋子里头就冷了不少,就算钻到被子里头,塞上好几个暖炉,还会冻得瑟瑟发抖。   元泓认命似得,坐到玲珑身边。玲珑看都没看他,只是坐在床上。   他等了好会,见着玲珑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干脆直接把手伸入被子里。玲珑被他冰凉的手一冰,险些跳起来。   “干甚么,冻死了。”   元泓见她要挪开,径直上来,直接堵住她躲开的道路。   “没办法,火盆没了,只能这样。夭夭总不想我也跟着冻一冻吧?”   说着元泓又问,“是不是因为阿舅那话生气?”   要元泓和其他女人生几个儿子,先抵着什么的,玲珑道现在都还记得,不好对长辈发火,玲珑掉头就让元泓先受着了。   玲珑瞪他两眼,生硬道,“没有。”   元泓叹气,“那不是我的意思,是阿舅胡乱说的,夭夭都怪罪到我的头上,不觉得太过偏颇了么?”   说着,他整个人都贴过来,学着玲珑的样子,把手脚都伸到被子里。   被子里充填了厚厚的丝绵,但在这个天里,其实这么厚的丝绵也抵不上太大的用处。屋子里都没放火盆,再厚除了盖在身上添了不舒适之外,也没有别的作用。   他手脚齐用,直接把玲珑给团团困住。玲珑挣扎了下,没挣扎开。   “放开,手脚冰冷的。”、   “夭夭把人把火盆都给抬出去了,再不抱在一起取暖,恐怕夭夭到不了明日,就得守寡了。”   玲珑忍不住曲起手肘,狠狠撞了下他,她那下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气,一下下去,直接让元泓闷哼了声。   不过撞了他这么一下后,玲珑也没有真的把他从被子里给踹出去。   年轻男人火气大,除去开始的寒冷,他身上就开始热意烘烘。   “阿舅年纪大了,和小辈说话的时候,时常这样。我也拿他没办法。”元泓说着,颇有几分无奈。   “有道是日久见人心,难道夭夭还为了这个生气?”   “日久……”玲珑在他怀里转头过来,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上了那么一抹深意,“不过我还和你没怎么日久呢。”   她话语下似乎另有意思,但元泓怎么也听不明白。   玲珑哼了几声,“算了,这次放过你。”   元泓对这场无妄之灾,颇为无奈,但他还是抱紧了玲珑,“那么还是多谢夭夭。”   说着,他把她的手掌放在暖炉上,“夭夭,家里的钱财,还剩多少?”   元泓对玲珑很是信赖,因为早年遁入山林,到了现在,他对钱财不善于打理,干脆一股脑的全都交给了玲珑。   玲珑想了下,报出一个数。   元泓听后,他垂首在她的脖颈里,过了好会道,“夭夭,现在说不定要用了。”   “那你说就是。”玲珑说着,似笑非笑看他,“是不是去填军饷?”   元泓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她。   现在军中到底有多困难,玲珑早有所耳闻。士兵们绝大多数来自世代当兵的兵户,而且当兵所用的马匹还有武器都是自带,打这种镇压性的战事,就算掳掠也没有多少油水。军饷上再有差错,哗变几乎只是早晚。   “替朝廷这么干活?”玲珑动了动。   “朝廷?”元泓轻笑,嘲讽无限,“阿舅那里多了不少人,就算那些人不克扣,也不够。总不能让阿舅帮着做事,还让他跟着出家产,家产出多了,那就是他自己的了。”   “你拿去用就是。”玲珑点头,“财物都已经封在库房里,另外别人还给你送了不少东西,那些我都叫人换了布匹,放在其他的库房里。到时候你直接拿了个给阿舅们祝寿,又或者家里添置人口之类的借口送过去。”   “反正现在也乌烟瘴气,谁不收东西。”   “一个个心比炭都还要黑,”玲珑说着,动了动,“我过几日打算叫人到城外去施粥,先给你说一声。”   冬日对于富贵人家,是赏雪景的好季节。但对平民来说,就只能是熬,熬过冬日,就还能再活一年,但是大把的人都熬不过去。   府库里有充足的粮食,算是刺史的私产,玲珑一家子加在一块,吃不了那么多,打算拿出点来做善事。   “好。”元泓点点头,“一切都听夭夭的。”   说着,他又道,“其实这样,也算是给我们孩子积德。”   玲珑听着,干脆整个人都拱起来,后脑上在他肩膀上一滑,还没来得及钻出去,就被人给抱了回来。   没了火盆,卧室里的那点暖意,很快就消散开了。玲珑早已经脱了外面的衣裳,就剩下贴身的内袍,她紧紧往元泓怀里钻。   元泓见状,叫外面的人把炭火盆给抬进来。   “这里不是洛阳,火盆是冬日必备,要烧到来年开春,少了一日,都会要人命。”元泓说着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你以后气恼我,直接叫人把我书房里的火盆搬走就行,别把自己带上。”   说着他搓着她的手掌,觉得怀里的温度似乎没有刚才高,干脆长腿一抬,直接把她的脚也容到自己的衣袍里。   “这里冻着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小时候,阿爷带着我去外面,我亲眼看到有人把手脚给冻掉的。”   他力气大的很,玲珑试了试,发现自己一挣扎,他反而压的更实在,干脆就不动了。   火盆端上来之后,屋内沉淀下来的寒气逐渐被驱散。玲珑有身后的男人当炉子,再加上屋子里被炭火一烘,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似得。   “舒服点了?”元泓问。   玲珑嗯了声,她靠在他胸口上,“你不冷?”   她还能拥着被子和炉子,后面还有元泓顶着,倒是没什么。元泓可就不一定了。   “夭夭好,那我就好。”元泓别有用意的在她耳边道,“我不打紧的。”   玲珑回身过来,她想了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说来也奇怪,之前她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法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现在轻轻巧巧一用力,反而就能挣脱。   她把他的手握住,低头在他手上吹了口气,暖了下。   元泓一把抱住,直接拉过了被子。   贺若仪的那几个儿子,喝了一场酒,到了第二日才幽幽转醒,而后清醒之后,元泓直接将府库里的那些财帛交于他们手上,他让王鹤遣人跟在他们身边。   元泓无所谓舅父们会吞多少,但是必须要有一部分用在实实在在的地方。   到了隆冬,连马匹都不怎么愿意在外面跑的时候,洛阳来了诏令,让元泓回洛阳。   还没到向朝廷叙职的时候。洛阳遣派来的使者,只是说皇帝想他了,要他回去看看。也顺便和家里人一块过新年。   皇帝都已经开了口,元泓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带上玲珑就返回洛阳。   到了洛阳,玲珑就到处走动,打听皇帝为何要召见元泓。她以前就经常和贵妇们来往,到了晋阳之后也不见闲着,很快她得来了结果,皇帝召见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过于关心北方战事罢了。   还没等她松口气,皇后身边的大长秋客客气气的将她请到了千秋殿。   千秋殿不管是在于皇后手里,还是在高皇后这里,除去主人不同之外,别的还真没什么两样。   玲珑才和高皇后一见面,高皇后叫她起来,就屏退了左右。   “我今日召见九娘,乃是有一桩要事。”高皇后道。   玲珑微微抬首,“殿下请说。”   高皇后看了看殿内,见着真的只有她们两人,再没有旁人,才开口,“九娘可有法子,把皇长子生母给除了?”   玲珑惊悚之下,忍不住抬头,“殿下?”   “陛下只有一个皇子,现在陛下年纪已长,自觉已经不会再有皇子,立为太子已成定局。可是我听陛下身边的中常侍道,陛下竟然没有赐死生母的意思!”   高皇后说到这里,示意玲珑过来,玲珑才过去,她就紧紧抓住玲珑的手,“你我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如果我有甚么事,难道九娘以为还可以置身事外?”   玲珑觉得,高皇后莫不是被踢坏了脑子。她一个王妃,又不是靠高皇后给饭吃,就算高皇后被废了,她也半点事都没有,照样享受荣华富贵。   她当初怎么看出来,高皇后的脑子这么成问题?   玲珑把疑问压在心底,好声好气,“殿下别急。中常侍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我说,这些去了势的东西,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当真可靠?”   高皇后不疑有他,见她问就答,“不会出错,崔家的那几个人围着陛下进谏,中常侍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说着,她就咬牙切齿,“他们平常打理自家难道不够,还偏偏插手宫内的事!”   玲珑听后,看了一眼高皇后,“既然是陛下做的决定,那么妾也没办法。”   “这次晋王被陛下召回洛阳,难道不是个好机会么?”高皇后像是没有听明白玲珑话下的拒绝。   她握住玲珑的手,“我知道九娘对我有大恩,等到将来,我自然会好好谢过九娘。可是若是皇子生母还活着,恐怕就难了。”   高皇后见玲珑不说话,又故作和气,“九娘和我是再亲近不过的,有事我不就找你来了么?”   玲珑看了她一眼,心下不知要如何评价高皇后,她此刻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不想要在千秋殿多呆。   她胡乱搪塞一二,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兰陵的公主府。   兰陵见她来了,高高兴兴拉她过来,拉出一班子美少年伶人,说是她最近搜罗来的,最是能弹唱。让她也一块享受享受。   玲珑先拉住她,把宫里的事一说,“皇后没有找过你吧?”   兰陵听了就乐,“没有,不过她也算聪明,就算找了我也没甚么用。”   兰陵不管哪个人掌权,到头来她还是大长公主,少不了她的逍遥日子,既然如此,何必去费这个力气。   “估计也是没办法了,就找了你这,毕竟晋王最近打了好几个胜仗,权势赫赫,风头正盛。”兰陵说着,纤细的指头时候伸出去,“不过,你可别插手这种事。别的清贵世家说一说,那叫进谏。你家男人说了,说不定就是随意干涉内宫之事,到时候惹得一身骚,还讨不了好。”   这话是真心实意为玲珑着想,玲珑点头,“当然,我还没瞎到这个地步。”   “照我说,就别管她。高家自己都不插手的事,她要你去管甚么,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你在晋阳这么久,她可派人送去赏赐?你人一走,她倒是立刻封了别的外命妇来顶你的位置。”   兰陵手里端着夜光杯,手轻轻一晃,直接送到玲珑唇边。   “反正别管她,到时候她就算到那个位置了,说不定还来巴巴的来求我们,现在就颐指气使,太早了点。”   玲珑从兰陵手里,把夜光杯接过去。她低头看着杯中的葡萄酒,深紫的葡萄酒和夜光杯配在一块,赏心悦目的很。玲珑直接一口喝下去。   回洛阳的时候,正好赶在新年前夕,玲珑回来不久,已经来不及置办,干脆一切照常。反正这些东西除去辞旧迎新和祭祖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最多再多个亲朋好友的走动。就算是这走动,也是流于形式,因为亲戚太多,朝廷也只是给了七日的假期,不可能全都走到,有时候只是令人送上拜帖,就算是已经人来过了。   新年初一大朝会,元泓和玲珑两个,一个去见皇帝,一个去见皇后。   新年当天下了场大雪,外命妇朝服繁琐,路面哪怕有宫人中官扫过了,过了一会,还是有雪飘上去,玲珑感觉到自己的裙摆可能都被雪花给沾湿了。   大礼服原本就厚重,裙摆沾了雪花,就算在外面抖落干净,还是有不少化成水,裙摆就更显的沉甸甸的。   皇后和个菩萨一样高坐在上,接受外命妇一波接着一波的朝拜。玲珑见过皇后之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皇后身边的位置,毫无悬念的是高家人的。河源县君位置在高家女眷之下。   河源县君心里憋屈的难说,好不容易女儿做了皇后,她以为能顺心所欲了。结果被皇帝出手教训了一顿,皇帝之前亲自遣人到高家,耳提面令。而后又令高家子弟入中书学读书,学习为人为臣之道。全家上下都被盯的死死的。   到了宫里来,只要高太后娘家人在,基本上她就得靠后站。   河源县君吃过亏,不敢在李夫人面前露出半点端倪。但她看到玲珑坐在自己下面,立刻耻高气扬,似乎心头的一口恶气都出去了似得。   玲珑压根就没注意到河源县君那边,高皇后的那档子烂事,她不打算接手。高皇后能做的下去,是她自己的本事,和她没关系。若是做的不好,照着高皇后原本母家的权势,造成的影响也有限。   既然管了不一定有她的好处,她才不去滩浑水。   大年初一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偏偏却是宫里人最累的日子。   玲珑从千秋殿里出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她看了一眼身后,元彩月垂首跟在后面,她看元彩月身形似乎有些不稳,似乎有些踉跄。   待除了千秋殿的门,玲珑听到身后贵妇一声惊呼,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元彩月竟然已经摔倒在地。   徐妃这些太妃,被高皇后留在那里说话,这会还没出来,穆氏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玲珑过去,和宫人一道把地上的元彩月给搀扶起来。   “六娘还好吧?”玲珑搀扶住她的手臂问。   元彩月点点头,“谢谢阿嫂。”   玲珑为了更好扶稳她,手臂往手肘下挪了点,刚刚一用力,就听到元彩月痛呼一声。   玲珑顿时看向她的手臂,她的力道并不大,万万不可能把人弄疼。   元彩月也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之处,挣脱开玲珑,穆氏在一旁见着,“阿嫂还是别上去了。有宫人在,不用自己动手。”   玲珑看她一眼,沉默不语。   元泓迟于她回家,回到家里的时候,满脸疲惫。每年正月初一的大朝会,说是极其盛大,但也极其累人,等到结束回来,两个人都几乎脱了力。   “我觉得,琅琊公主好像在夫家过得不好的样子。”玲珑脱了一身的累赘,直接往床上一躺,今日累的厉害,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想要洗漱睡觉。   元泓躺下来,“此事不必管。”   元泓还记得当初元彩月给玲珑下药,害的玲珑呕吐不止。他当初留人一条性命,已经算是看在兄妹之情上,至于别的,就是妄想了。   他握住她的手,“当年的事,我还记在心里,你就是人太好。所以她们才会肆无忌惮。”   玲珑两眼盯着他脸上,见着元泓竟然还真的一连认真,玲珑忍不住想要看看镜子,难道她真的长了一张好人脸?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搞事搞事,撩妹撩妹!   道长:→_→ 第101章 挖坑   玲珑没有半点给高皇后出力的意思, 她当时给高皇后能走上光辉大道的机会。如今真的算起来, 她不欠高皇后什么,再加上高皇后那糟心的一家子,她才不会给人好好出力呢。   玲珑压根就没和元泓提这事,新年七日休沐里, 她忙着到处串门。   大年初一是新年大朝会, 接下来的几日,她就领着元泓回娘家。沈氏一块和他们回来了,回家之后苏昙就被父兄两个,轮着好一番教训,待到见着元泓过来, 哭丧着一张脸, “姐夫救我!”   此言一出,立刻就被苏远指着鼻子好一番痛骂, “你还好意思说, 一个没看出来, 就跑到外面去了, 现在中书学也不要你了, 看你以后怎么办!”   中书学可不是什么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的地方。能在里头的,都是高官子弟,就算苏昙有个尚书左丞的阿爷, 有个晋王妃的阿姐。丢在中书学生里, 也不是很显赫。三番五次逃学, 学官们也受不了他,找个了由头,直接把苏昙留在寮里的东西给一股脑送了过来,说是没有那个本事教他。   苏远被气得半死,奈何这小子知道闯了祸,不敢回来,若不是元泓被皇帝召到京城,恐怕到现在都还躲在晋阳,不敢回来。   “不要就不要呗。”苏昙小声道,他小心的瞅着父亲的脸色,然后去看元泓。   元泓只是笑,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苏昙垂头丧气,   玲珑抱着侄女,小孩子长得飞快,她走的时候,才会到处爬,现在都已经能跑了。她抱着侄女坐在膝盖上,头也不抬,“怎么,还想缠着你姐夫呢?”   苏昙急了,“那哪里能叫做缠着呢,明明叫做尽忠。”说着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他又眼巴巴的看着元泓,“姐夫。”   “你那样子,跟我养着的长毛犬倒是有些像。”玲珑毫不客气的开口。   两眼湿漉漉,眼巴巴的样儿,真是再像不过了。   她这话一出,周旁的人全都哄堂大笑。   坐在玲珑膝头上的小十二娘被周围大人一带,也跟着哇哇笑,露出才长的小米牙。   苏昙面红耳赤,却无法也不敢反驳,他可不就是自己姐夫的跟屁虫么。当时在外面打仗的时候,他就是跟在自家姐夫身后,除非有什么事要他去办,不然就是日日夜夜后面跟着,哪怕夜里,都恨不得在姐夫跟前打个地铺。闹得那一群亲兵以为自己要和他们抢饭碗。   “就算你想要跟在我身边,也要问问岳父岳母是个甚么想法。”元泓见状,也不由的发笑。他眼角余光瞧着玲珑抱着侄女坐在那里,她说完了还不打算放过苏昙,低头哄侄女,指了指苏昙,小声嘀咕,逗得小侄女哈哈大笑。   元泓眼眸里的光,柔了下来,他再去看苏昙,“至少得问问爷娘,点头不点头吧?”   苏昙一缩脖子,抬头瞅了眼父兄,他去看沈氏。一对上沈氏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刻心虚气短的扭头过去。   “若是岳父岳母愿意的话,昙郎可以跟在我身边。”元泓转头去看苏远和沈氏,“只要岳父岳母能信的过我。”   苏昙心中大喜,才抬头,就对上了父亲的视线,他被盯的立刻又低头下去,不敢再造次。   苏远心里叹气,知道自己夫妻是拦不住了,“那就有劳大王了。”   家里儿子只有两个,他实在是舍不得最疼爱的幼子,不过孩子长大了,要如何实在不是爷娘能拉得住的。   “岳父言重了,原本这就是小婿应该做的。”说着他看了苏昙两眼,苏昙摸着脑袋傻笑。正说笑,听到外面来报,说是四中郎将和苏惠来了。   两家还没断绝来往,苏惠也就算是苏远夫妇的晚辈,带着夫君和孩子过来拜年,是常理。   苏惠之前,听说玲珑跟着元泓到外面,还窃喜了一阵。以为玲珑终于栽跟头,谁知后来才知道,是跑到晋阳去了。晋阳那地方,能到那里去的,都是朝廷重臣,替朝廷镇守北方的。她心里又酸又恨。   等玲珑回来,徐威迫不及待的带着她上门给苏远夫妇拜年。   苏惠上来,带着孩子给苏远夫妇见礼,“侄女拜见过阿叔,叔母。”   上首的苏远夫妻神色冷淡,根本不像对着本家侄女,比外人都还要冷些。徐威倒是不觉得,这把年纪又在官场上混到现在,早就和只老狐狸一样,练就了唾面自干的本事。只是冷脸,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徐威是带着重礼过来的,不仅仅是送给苏远,还有给元泓送了一份,甚至比主人家的那份,更要厚重。   徐威特意坐到元泓那张坐床上,他满脸谄媚,“以后还请大王多多照顾。”   “四中郎将这话说的,”元泓含笑过去,他侧首看着旁边坐着的徐威,四中郎将掌管天下关隘,要说有权,的确是权力不小。这老东西能拉下脸来,着实让人佩服那么几分。   “我将来,说不定还要指望四中郎将帮忙的地方。”元泓说着抬起手里的杯子,话语中意有所指。   徐威这次来想要攀附上元泓这棵大树,已经做好了把自己脸皮丢到地上踩的准备,见元泓接过去他投过去的善意,立刻顾不上别的,竟然亲自拿起坐床上放置的酪浆壶,给元泓杯中的酪浆续上。   玲珑没元泓那么好的耐性,苏惠带着儿子坐在一旁,满脸堆笑。玲珑已经压过她不止一头,再加上徐威有求于元泓,玲珑对她几乎是随心所欲。   玲珑看了一眼苏惠怀里还在流鼻涕的小孩,恶心的连昨夜里吃下的东西,都要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她让乳母把侄女抱到大嫂那里,苏惠不管说什么,她都淡淡听着,爱答不理。   苏惠把儿子往玲珑面前送了送,“九娘还没有孩子,听说外面有摸摸男孩,可以多个儿子的。不如九娘摸一摸?”   玲珑满脸嫌弃,见着那个小男孩拖着长鼻涕的模样,她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孩子打出去。   “不必了,要是生这么个长相丑陋的,那我还不如直接掐死算了。何况……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玲珑这话说的苏惠面皮紫涨,如今两人身份已经有天壤之别。   苏惠只得忍了,而后默默的把儿子抱回来。   玲珑不高兴苏惠在自己面前呆着,找了个由头,直接打发她到另外一张坐床上去。过年时候串门的多,所以堂上也摆放了好几张供客人休憩的坐床。   玲珑把人打发走,李韶音带着孩子过来,“九娘是不是该给她一点颜面?”   “颜面?她自己当年干出的那些事,逼得原配找上我的门,她把我的脸面给丢了,还想我给她脸面?”   李韶音也知道苏惠干出的那些事,她心里也颇为不齿苏惠的所作所为,听玲珑这么一说,也不说话了。   苏惠带着儿子在另外一张坐床上坐下,因为晋王妃的态度摆在那里,只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个女眷过来和她稍稍说两句话,也就是打个招呼。   苏惠知道这是玲珑给的下马威。这么多年她一直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她费尽心机,到了如今,自己还是得在她面前谨小慎微,陪着笑脸。   难道她一辈子都要这样了?若是有机会,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她给拉下来,好好出这么一口恶气。   徐威从元泓这里得了好处,至于苏惠有没有受委屈,那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了。   苏昙得了元泓的那句话,干脆就真的直接跑到王府里住下了。一副要给元泓鞍前马后的样子。   结果因为年纪太小,只有十几岁,哪怕到了做父亲的年纪,在元泓看来未免还太过稚嫩,先丢去书房读书,每日里要背兵书。背的小少年每日里看到那些兵书就害怕不已。   “阿姐。”苏昙抱着怀里的书卷欲哭无泪的望着玲珑。   玲珑坐在上面,看着他满脸的幸灾乐祸,“怎么,是你自己说要追随你的姐夫的。现在姐夫要你背兵书,你就成这鬼样子了?”   “太难背了!”他抱着书卷,几乎是要哭出来,“而且背了也没甚么用处!姐夫也没见着背这么多书吧!”   “这话你对你姐夫说去!”玲珑满脸嘲笑,见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脸都要垮下来了,顿时就要笑。   果然她那么一句出来,苏昙就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半点劲头都没有了。   “连书都背不了,之前还叽叽歪歪说那么多。”玲珑说着,就开始赶人。才动手赶,外面就来人说,琅琊公主到了。   玲珑也只有在两日前,和元洵那一家子见面的时候,才见过元彩月几面。元泓元洵兄弟不和,她和元洵一系的来往也没有多少。   听元彩月来了,玲珑立刻令人把元彩月给请进来。   玲珑知道徐妃的打算,所以也并不想要把元彩月往外推,有时候用的好,往往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元彩月在她身边坐下,她扯了扯嘴角,两人才寒暄两句,都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元彩月就掉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玲珑关切问。   元彩月捏住帕子,只是哭,她摇摇头,过了好会,她停了哭声,伸手去提袖子。冬日里穿的都比较厚重,元彩月提了几次,才把自己的袖子提起来,手臂上没了衣袖遮挡,上面的那些青青紫紫,就完全袒露在人前。   玲珑吓了一大跳,她张嘴,好半会都没能说话。   她知道有些男人会暴打妻子为乐,但贵族里,这种事还是少。再怎么和正妻不睦,正妻背后的岳家也不是善茬。   “阿家和小叔知道么?”玲珑问。   元彩月面浮出苦色,“阿娘和阿兄都知道。我就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来长嫂这。”   她没有细说,但玲珑多少能猜出来。   玲珑肃了面孔,她盯着元彩月的手臂好会,令芍药去请元泓回来。元泓一进来,元彩月就忍不住身上颤抖了下。   元泓看见是她,眉头一蹙,很是不悦。元彩月也知道,她头都垂了几分。   “怎么了?”话语出口,就是冰冷的,和外面屋檐下垂挂的冰棱差不了多少。   玲珑把元彩月的袖子撸起来,给元泓看。   元泓看了一眼,“是高要做的?”   元彩月一问就哭了,元泓不耐烦听她的哭声,“是还是不是?”   元彩月边哭边点头,玲珑已经去拨元彩月的衣襟,果不其然在脖子底下,又见着好几块淤青。   “她和你阿兄难道没有管过么?”元泓和徐妃元洵不和,但见着元彩月身上的伤口,还是问了几句。   “阿娘和阿兄知道,但都没管,说要我忍着。”   高要此举不是一次两次,他脾气暴躁,不懂节制。夫妻两个,难免争吵,吵不过他就动手,动手完了,发现闯祸,跪地哭求。   元彩月也不是摆摆受气的主,但是徐妃和元洵对此事不管。见新妇娘家不出手,还要自己处理帮忙,高要便也越发胆大起来。   玲珑看了元泓一眼,眼下倒是个好机会,“打人打到公主的头上了,这还把天家放到眼里?”   说着,她连忙冲元泓使眼色。   元泓看向元彩月,“我只问你,你是想要和离,还是叫他受个教训。”   元彩月是求助母亲和兄长无用,只好到玲珑这里碰碰运气。   她迟疑了下,原本想要说和离,但想起徐妃和她说的那些话,把话给吞下去,“还请长兄给他个教训便可。”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到时候又出来哭天喊地,倒打一耙。”   元泓话说的挺重,玲珑出来扮红脸,这说话总要白脸红脸,全都凑齐了,才好继续下去。   元彩月伸手拦住玲珑,“多谢长兄和长嫂,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过来的,长兄能替我出头,就已经感激不尽。”   “好,你这话我记住了。”元泓冷冷说完,叫了人进来。   那人是元泓身边贴身的副将,他附耳吩咐了几句,副将径直出去。   “这几日,你暂且在你母亲那里住下。过几日再回去。”   元彩月不知元泓要怎么做,可他到底还是愿意管,而不是和生母和兄长一样,一味的要她忍耐,千恩万谢的走了。   玲珑还想留她,看能不能套话呢。谁知元泓冲她摇摇头。   玲珑让芍药送元彩月出去,元泓坐到她身边,“过犹不及,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   玲珑早就猜到了,但是一直没去管,这送上门的,哪里有求上门的好些。   “你真管啊?”   元泓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但没有半点亲情,甚至曾经差点出手把人给整治死,玲珑还真不相信元泓会出手来着。   “你都想要这么做了,我还能袖手旁观。”说着,元泓皱了皱眉,“何况这高要行事,的确是太没有章法。宗室女再如何,也不是能被虐打的。”   元泓说着眼底流出了几分厌恶,“徐氏和元洵,这么些年,真的是越发的没用了。人给打成了这样,竟然连句话都不说。”   玲珑趴到他肩头上,“其实这事,咱们管了,说不定有好处的。”   高要在朝廷上身居要职,有时候得消息还是什么的,都比旁人要快些,而且有时候直接参与大小决策。有时候只要知道关键的,就能成不少事。   玲珑并不是什么菩萨,什么以德报怨,慈悲为怀。一言一行,自有她的用意。   “你不怕她到时候倒打一耙?这种妇人世上可多了,求人之前,哭哭啼啼。结果见着男人被打了,就翻脸不认人。”   “那就让她被打死好了。”玲珑接道。   元泓听她这话,不禁有些好笑。   玲珑反手一抱,就把他的腰给搂住。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努力弄出个孩子来?爷娘都急了。”玲珑仰头满脸无辜。   元泓垂首,她满脸娇憨,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然屋内已经点灯了,但外面却还是天光大盛。   “夭夭……”元泓凑近了,颇有些不怀好意,“现在外面天色还亮着……”   玲珑反手勾住他的脖颈,“刚才听了琅琊公主的事迹,才想起我还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好夫君。”   这一番话语听得元泓心下熨帖的很,试问谁不想从心爱之人的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肯定之语。   “夭夭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元泓拇指在她的唇上滑过,涂上的那点口脂粘在指腹上。   玲珑轻笑,她俯身过去,浅淡的熏香随着她的靠近,迅速渲染开来,“我的嘴,你以前难道尝不出是甜的吗?”   她眸光似乎有万千星辰,他越发心动,低头下来的时候,却被玲珑一手捂住了嘴。   元泓垂眼看捂住自己的手上一眼,不明白玲珑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玲珑故意凑到他耳朵边去,故意对着吹了一口气,“天可是亮着,既然亮着,那就得清心寡欲。”   玲珑故意磨他,“道长修道多年,应当比我更懂持身之道。”   元泓心火缠身,那里容得她这么胡闹,手一动,玲珑却反应比他还快,直接跳了起来,连鞋都不穿,就往外跑。   他长臂一捞,就把她给捞了过来。   “可是贫道还有另外秘术,想要和夫人一同探讨,以早些交汇阴阳之精气,孕育子嗣。”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直接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床,玲珑被压了个实在。   她这算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三日过后,高要在城郊那里,被摔断了腿。说是在邙山那里,突然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冲出来,嘴里大叫贵人施舍点吧,结果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抢马剥衣服,干的熟稔的很。还没等高要一群人反应过来,高要就被赚翻在地。   伤筋动骨,要养百来天,这一百多天里。高要恐怕是半点都动弹不得了。   高要这伤的诡异,但一时半会的查也没地方查,那些人抢了东西之后,就跑到林子里去,等到官兵来的时候,早已经跑得没影子了。又到哪里去寻人?   此事到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高要断了腿,在宗室里津津乐道。高家和宗室之间的仇怨,素来已久,现在皇帝身体不好,宗室和高家更是剑拔弩张。   闹腾中,玲珑再一次被大长秋召入了长秋殿。   甫一见面,玲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起来,就听到上首的高皇后迫不及待开口,“为何晋王那里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皇后没有叫起,玲珑自然也不能起身,她维持着拜下的姿势,“此事大王也不好开口,赐死太子生母,虽然说是祖制,但依然还是看陛下。大王冒然开口,恐怕会惹得陛下不快。”   她这么一开口,高皇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九娘,我向来识你为心腹,真是因为信得过你,我才将此事交给你,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玲珑趴在地衣上,天气还没暖起来,宫殿内铺着厚厚的地衣。即使这样,玲珑趴在上面也很不好受。   玲珑不喜欢行跪拜之礼,莫名的觉得自己比人矮了一头。可是宫里,她还是得跪来跪去。   “此事成或不成,皆不在大王身上。”玲珑对高皇后突然没了耐性。   高皇后脸色一变,“九娘!”   大长秋在一旁看着,“殿下,还是先让晋王妃起来吧,不然这样,也不好回话。”   高皇后是故意如此,河源县君和她说了不少晋王妃心高气傲,不屑于给他们鞍前马后。开始还不觉得,可见着晋王毫无所动,这话还是落到高皇后心里去了。   晋王手掌千军万马,甚是得皇帝重用,只要他开口,哪怕之前做好的决定,皇帝都会斟酌一二。怎么可能会不能插手,只不过是晋王不愿意罢了。   大长秋开口,若是还让人趴在那里,便是显得明显了。   高皇后开口,“九娘坐吧。”   玲珑不动声色,未将心里的不满摆在脸上。   “毕竟这是祖制,到如今都有许多年了,突然坏了规矩,日后就要变天了。”高皇后说着,叹口气,“现在陛下亲自抚养太子,不管是我还是太子生母,都看不到太子一面。甚至连太子住在哪个宫殿里,我也不知道。”   “陛下这样,尚且可说是舔犊情深,怕出甚么事。可是将来呢,九娘敢说会没有变故。”   玲珑听着,只觉得高皇后讨厌,只能在嘴上应答那么一二,只求把人给糊弄过去。   高皇后做皇后已经有段时日了,她的敷衍如何看不出来。   “到了如今,九娘还想着独善其身?”高皇后怒极而笑,“我若是失势,恐怕你和晋王也讨不了好!”   大长秋飞快瞟了一眼玲珑,年轻的晋王妃坐在那里,“殿下,此事要开口,之前也得琢磨一下陛下到底怎么想的。不然开口这么一次,陛下依然回绝,那么日后就再无回旋余地。到那时候,恐怕就难了。”   高皇后脸色终于好了些,这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终于露出点笑来,“还是九娘说的有道理,看我,之前那么着急,竟然都忘记了。之前说了几句话,九娘莫要放在心上。”   玲珑只是微笑。   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后宫和她没关系。   高皇后叹气,“陛下也真是,太子应当有人照看的,现在陛下对太子事事躬亲,连保母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毕竟国本,之前皇子连接夭折,陛下用心些也是正常。不过等皇子再大些,陛下就应当让太子出席各种典礼,到时候殿下就可以去亲近太子了。”   高皇后听后摇摇头,当外面宫人通传高家女眷求见的时候,高皇后瞟玲珑一眼。   玲珑立刻很有眼色的告退。   走到外面,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玲珑真是腻了这宫里了。   在宫道上,遇见另外一群妃嫔。   她对皇帝的后宫不熟悉,毕竟除了一个皇后之外,其他的妃嫔若是无子,只能算是皇家小妾,名分再高,也没有半点交往的价值。   王妃的名头还在这些皇家妾侍之上,因此玲珑经过的时候,只是颔首以礼。   一个面生的年轻嫔妃却停下脚步,“听说尚书左丞身体不适,不知这段时日可好了没?”   玲珑眉头一皱,人在深宫里的金丝鸟,竟然还知道尚书省哪位病了。   “是,家父最近的确是有些身体不适。”   “那可要好好养,春日里养病用药最是灵验,到时候就好的快。”说完,那个嫔妃说完,屈膝对玲珑一礼,又径直向千秋殿的方向去了。   玲珑等人走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官,中官被她看一眼,不等她开口,就立刻会意道,“那位就是太子生母,被封为贵嫔的那位。”   玲珑眉梢一挑,眼角眉梢多出许多趣味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来呀,搞事啊,不搞事不开心~~~~~   道长:贫道有秘术,老婆一起来修炼不 第102章 上元   任凭高皇后如何着急上火, 玲珑依然不动如山。   她不愿意管高皇后那档子烂事, 她对高皇后有知遇之恩,回头还对她拿乔。还指望她给高皇后卖命,玲珑觉得,高皇后未免也太膨胀些了。   干脆她就一装病, 躲在王府里不出来, 宫里若是来人,她就躲在床帐后面,咳嗽那么两三声,有病的人除非是皇帝下诏,不然全都不能进宫。皇后的人, 只能来了又走。   元泓从外面进来, 他一进来就脱了外面的袍子,又把手放在暖炉上仔细的熏烤了好会, 等浑身上下料理妥当, 没有半点寒气之后, 才过来。   “那位李贵嫔的姑母想要来见你。”元泓坐到玲珑身边。   可能是天冻的有些厉害, 新年里头, 下了几日的大雪。玲珑原本就畏冷, 到了现在,就干脆缩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玲珑思索了下,才想起李贵嫔是谁, 皇太子的生母, 从皇帝手里活了一条命的那位。   “见我做甚么?”玲珑说着, 她把暖炉抱的更紧了些。   屋子里头两个炭盆,她怀里还揣了一个,脚那里还放着一个。就这样,她都还是觉得自己冻的喘不过气来。   “是想多拉一个人到她们那边吧。”说着,元泓顿了下,“她姑母送来不少钱帛,出手倒是大方。”   能让元泓称一声大方,看来还真是出了不少。   “钱收了,至于办事不办事,看看再说。”玲珑说着,感觉到脚上的炉子凉下来,没有之前的那么暖意融融,干脆直接把双脚伸入到他袍子底下。   “果然还是你身上暖和。”她整个人都往他的怀里揣。元泓伸手出来,把人往怀里带。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脉了两回,“以后你就不要碰寒凉的东西了,女子原本体质属阴,天气一热,你就喜欢胡作非为,吃各种凉物。到了冬日就畏寒的不行。”   玲珑干脆把手往他的怀里钻。年轻男人火力十足,一伸进去,就是滚烫,简直比暖炉都还舒服许多。   “隔着好几个月,能有甚么关系。”玲珑嘀咕着,见着元泓又要开口,立刻警觉道,“李贵嫔家送来的那些东西,够不够?”   现在家里开销大,玲珑满脑子都是怕家里的钱财不够用。甚至只要有人送钱财来,她也是两手一摊,不管多少全都一股脑的收下来。   玲珑觉得,现在她和元泓两个,算是泥潭里打滚,从内到外,整个人都黑透了都。   “只能说抵上一阵,不过给些许好处,他们到时候会另外送钱财来。”元泓把玲珑抱到自己的腿上,他一撩衣袍,“夭夭不要担心。”   玲珑只打算收钱,没打算真的给李家做牛做马,高皇后这么一出,只要有一次就已经够了。斗米是恩,升米成仇。她还没那么闲。   听元泓这么一说,她闭上眼,元泓伸手过去在她脚上一握,玲珑靠在他身上,“洛阳呆的气闷,闷死了。原本以为回来了,见着爷娘也是好的,结果气死我了。”   元泓听着她的抱怨,“那么再来一次呢,夭夭怎么做。”   玲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还是一样。”   元泓抬手就把她抱住,“既然做了,那就做了,不要再后悔。”   玲珑整张脸都在他怀里贴着,“后悔也没有用啊。”   元泓听到忍不住笑了好会。   李贵嫔出身官宦之家,出手大方,送到王府里的钱帛,玲珑令人照收不误,不过收钱之后,她见人家的姑母,也只是说些吃吃喝喝的,对于李贵嫔所求,就当做是看不到。   李家也算是聪明人,没有高皇后那般吃相差。有时候交好,能帮上忙,指望不上。不过是想要将来,一旦有事,不求雪中送炭,也没掺和进来,弄得雪上加霜。   新年里到正月十五,除去那么几日之外,全都是马不停蹄的走亲戚。玲珑因为大雪窝在王府里两日,然而雪一停,她就和元泓去了清河王府上。   清河王颇有几分将玲珑当做自家女儿看待,见着她来,还没等玲珑和元泓行礼,就开口叫人起来。   玲珑坐下,清河王立刻令人把暖炉一干东西送到她手边去。   “我听你夫君说,你到了冬日就畏冷,先去捂住,免得冻着。”   尔朱氏一听,她嘴边露出一抹冷笑,“这么娇气啊?那之前在并州,是怎么过来的?”她颇有些阴阳怪气,“并州那里可比京城里要冷多了,太娇气了,可是活不下来的。”   “你说甚么?”清河王怒问。   尔朱氏坐好了,不答话。   “王妃说的是,太冷了,娇气过头是不行的。不过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玲珑说着,回头过去,冲元泓飞快的眨了下眼睛,“泓郎说是不是?”   元泓一愣,而后垂首笑,“说得……倒是极是。”   年轻夫妇,恩爱无比,看的人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清河王见玲珑不生气,反而把话给圆过去了,脸色好看了许多。他转头看着元泓,“她自小都是这样,看样子,是没法改了。事到如今,你都把人给娶了,看来你就只能照顾着。”   元泓垂首笑,“这是自然的,她这样倒也好,一日到晚,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呆着,不用怕她跑到哪里,回头都找不到。”   说的清河王又是一阵大笑,“说起来,九娘的确是喜欢骑马。”   “阿叔别听他胡说,我哪里会骑马跑得连他都找不到。”   清河王笑的合不拢嘴,“无妨,就算你故意藏起来了,你夫君恐怕也要亲自把你给找出来。”   说完看向元泓,“去年一年,你恐怕也没怎么歇息过吧?六镇的事我虽然在洛阳里,但是外面的消息倒是听了不少。你这一年基本上都在北面过了。”   “毕竟是陛下的诏令。何况五原郡那里,其实呆久了,也就习惯了。”元泓说着,手指在袖口摩挲了一圈,“只是不知道冀州那里如何。毕竟我还在并州,冀州那边并不是我管辖的地方。”   “乱,乱得不得了。也不知几年能不能好些。”清河王说着,抬手在桌子上敲了下。   元泓见清河王不想谈论过多朝政,元泓喝了一口茶,男人之间除去女人儿子,可能也就那么点正事好说了。   此刻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来传话,说是好几个宗室子弟来了。   都是自家的亲戚,没什么不好见的,只见着一群人进来。乌泱泱的就给清河王见礼。   元湛也在里头,见到玲珑,一面弯腰一面两眼全盯在她的身上。   玲珑对人视线很是敏感,她抬头过去,就和元湛的视线撞上。   玲珑一眼就认出,那个偷偷瞄自己的,就是尔朱氏的小情郎。这种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看见了,也当做不知道。   玲珑手臂往身边的凭几上一压,她颇为好笑的往尔朱氏那里看一眼。   只见着尔朱氏面色平稳,好像和元湛真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玲珑心底下都多了几分赞叹。   屋子里的人一多,暖和归暖和,但空气也逐渐浑浊起来。玲珑受不住,和清河王告罪一声,径直到外面透透气。   一出来,空气清新了许多。   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听到一阵脚步声,玲珑看过去,正好见着元湛快步朝她走过来。   “堂嫂。”元湛走过去,就对玲珑一礼。   玲珑颇有些摸出眼前人想要干什么,她没那个耐性去磨,直接点头,然后掉头打算找个更清净的地方站一站,等前面人散的差不多了,再去找元泓。   她才一动,元湛竟然直接挡在她路前面。   “堂弟有事?”玲珑笑问。   元湛抬头看她,眼前美人身着狐裘,细软的狐毛扫在她脸颊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添了几分风韵。   女子年轻有年轻的好,上了年纪的,也有一份风韵在。可是两者都有,却是不多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待到听到眼前女子一声咳嗽,这才慌张的低头下来。   “听说堂嫂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   玲珑恍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多谢小叔。我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玲珑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的兴致,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谁知她一动,他竟然也跟着动。   “小叔这是要把我挡在路上了?”玲珑身后还带着侍女,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她还不信元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不轨。   “不是。”元湛嘴里说着,却没有半点离开让道的意思,他结结实实挡在那里,抬眼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狐裘,白狐裘没有一根杂毛,通体雪白,“这狐裘看上去不错,我也想给我妻子置办一件。”   玲珑听了,状若无意,“这个就难办了,是大王亲自带人猎的白狐,然而交于人去做的。并不是从商人那里买来的。还是麻烦你自个去忙。”   “晋王倒是对阿嫂很好。”   玲珑嗯了两声,满是心不在焉。   元湛两眼盯着她,眼前美人对他不屑一顾,可就是这般,才是最迷人的。   “你们在说甚么?”元泓的声音从元湛的背后冒出来,吓得元湛立刻回头,就见着元泓站在那里,脸色莫名。   元泓向元湛走了几步,身上散出的巨大压迫感,逼得元湛不得不往旁让开。压迫感中,还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玲珑含笑睨他,手从袖筒里伸出来,娇娇蛮蛮的往他跟前一送。袖筒里放着一只袖珍铜炉,防着她在外面冻着。   手在袖筒里暖习惯了,一到外面,温差过大,顿时手背就开始发红。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他回头盯了元湛一眼,“你阿爷现在到处在找你,你过去吧。”   元湛低头道是,那杀意逼得他不能说出别的字来。   玲珑握了握元泓的手,元泓眉头一皱,似乎满是不解,但他到底还是没当着玲珑的面,就将人如何。   一直把元湛给甩到后面了,元泓才问,“你怎么和他站在一块?”   看到玲珑和元湛周旋,元泓险些立刻过去,把那个元湛给砍了。汹涌的戾气在心上翻滚,似乎下一刻就能冲破牢笼。   “我也不知道,”玲珑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对,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安抚似得在他的掌心上蹭蹭,这亲昵示好的举动,果然让他眼眸里平静了些许。   “他是怎么到我那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和他绕圈子,都是一桩麻烦事。”   她说着,转头看向他,“对了,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是真的出来找他的吧?”   元泓嗤笑,“他哪里有那个本事,是我见你出去好半会没有回来。”   玲珑就算出去透气,也不会在外面呆那么长时间,让旁人去寻,他不放心,干脆自己一个人找了过来。也亏得是他找过来了。   “还是夫君懂我。”说着,她拉住她的手,轻轻的甩了甩。   她一抬头,见着那边的尔朱氏,笑了起来,“今天看来真是个好日子,就算是热闹,也是扎堆凑的。”   尔朱氏已经看出来元湛的那些小心思,见他跟着玲珑出去已经是不满,等了好会也没见着两人回来,忍不住亲自出来。   她见到玲珑和元泓在一块,眉眼里冷了好几分。她和清河王做了几乎一辈子的怨偶,见着别人夫妻蜜里调油,只觉得扎心。更何况玲珑还是她眼中钉的女儿,这份不舒服落到心头,翻了好几倍。   “听说,九娘在晋阳,对着我娘家侄女,格外的神气。”尔朱氏看着对自己行礼的玲珑道,“亲自给她扇了两个大巴掌,半点脸面都没给她留。晋王妃真是好大的威风。”   “有此事吗?”玲珑满脸迷茫,这事她就在小尔朱氏家里闹了,当时除了乙缪之外,也没有外人,尔朱家为了自家着想,也不可能把女儿勾引男人不成,结果被收拾了一顿的丑事到处外扬。   尔朱氏怒火攻心,“你!”   玲珑对尔朱氏的怒火似乎没有看见,依然那么一副迷茫的样子。   尔朱氏眼神几乎要把她给吃了,可越是这样,玲珑就越是兴致勃勃,心下琢磨着要再怎么把人给惹怒些。   还没等她开口,元泓反手把她拨到背后去。   元泓看了一眼她身后,“婶母身为长辈,还是莫要和夭夭太过计较。”   尔朱氏怒极而笑,碍于元泓挡在那里,发作不得,“哦?我是长辈,难道就不该问她的过错么?”说着,她狠狠看向玲珑,“原来你阿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也难怪当初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她女儿有还能有甚么好。也就晋王这种只晓得看女人一张脸的,不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上。”   玲珑听她话语里把自己阿娘给捎带上了,立刻要冲出去和尔朱氏拼命。元泓一把将人按住。   “婶母,与其捕风捉影,说些根本没有的事。婶母还是多关注自己为好。男女丑事,瓜田李下,一旦被人碰见,阿叔一怒之下,婶母觉得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呢?”   元泓的话如同一记闷捶,直接捶得尔朱氏头晕目眩,她险些站不住,身体晃了两晃。   “你说甚么?”尔朱氏费尽力气勉强维持住了身形,才没让自己摔倒。   “瑶光寺,婶母和自己堂侄有个私情,若是捅出来,恐怕朝廷不会坐视不管。到那个时候,婶母的体面恐怕不保。”   玲珑从元泓的背后伸出头来,“就是那位赵王孙儿吧。”   尔朱氏如受雷击,她看着面前的元泓和玲珑,玲珑一张嘴不饶人,“婶母,我尊敬阿叔,所以才尊称你一声婶母,不然照着你所作所为,你以为你是甚么。”   “夭夭。”元泓低头提醒了一声。   玲珑扭头过去。   元泓不想和尔朱氏呆一块太久,这女人身上泛着浓厚的怨气,只要和她呆久了,浑身上下也开始难受。   元泓一把揽过玲珑,玲珑满脸不满,“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闹大了不好。要是闹大了,谁都知道王妃偷人,先不说这个不是小事,现在是新年,阿叔脸面怎么办?”   玲珑沉默了好半会,“你说的对。”   好半会也没见得尔朱氏回来,清河王过了好会,发觉人不在,叫了人去寻,不久有人回禀,说是王妃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   没了尔朱氏,世子妃出来也是一样的。尔朱氏的脾气不好,喜怒无常。有时候说话稍微不注意一点,就得罪了她,少不得要受一番冷嘲热讽。她人不在,让好脾气的世子妃出来,气氛反倒是轻松平常。   尔朱氏被扶回了房,而后躺了好几日,最后找了个由头去了一趟瑶光寺。   元湛自是在那里等着的,尔朱氏见着他,将元泓玲珑早已经知两人私情,告诉他知道。   元湛立刻僵住,尔朱氏还推着他,要他给出个半分来。   “晋王没有告诉阿叔,应该也是不想管这事吧?”   尔朱氏颇有些恨不得把这个情郎给推出去好好清醒一下脑子。   “晋王夫妇,何其狡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大好一个机会!”她是看出来了,晋王可能早就知道这桩事,只不过到了现在才说出来。   她算是明白了,晋王就是拿这事压她。   “倒是拿此事压着你我,我还好说,你要怎么办?”   元湛站在那里,说不出半个字来。此事若是捅出去,别说自家里,恐怕清河王就头一个不放过他,到时候朝廷那边就更不用说,自己前途恐怕就此完了。   “你去找个法子,解决掉晋王!没了晋王,苏九娘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她也使不出来!”尔朱氏抓住他道。   元湛此刻只觉得骑虎难下,心中后悔不敢贪恋和自己婶娘私通的快感,结果弄得现在没法收拾。   可是想到自己的前途,元湛只好应下。要是晋王把此事给透露出去,那么他这一辈子他,可能就真的完了。   新年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北朝的正月十五,其实已经带上了狂欢的意味。这天里,贵族居住的坊区内,各家各户,会让把自己府内最出色的伎人放到外面去表演,算是互相比试。到了现在,更是有竞豪奢的意味。   玲珑也令人准备了,只不过她不打算和别家一样,让家里俏生生的家伎出去。家里也养着人,不过那些年轻女孩,都是在来客人的时候才会拉出来表演,算是应个场面。这个天气要是去表演,冻到了,弄不好要出人命。   她私下偷偷叫人去准备,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叫人出去准备。   元泓在外面看了好会,只觉得外面又是扫地,又是准备了好几个水缸,那样子看着不是要和人争奇斗艳,倒像是在防火似得。   入夜之后,外面不仅没有随着入夜安静下来,反而越发热闹。   已经有不少皇亲贵族跑到晋王府这里,笑着要看晋王府的拿手本事。   见着门前的台子上,放着好几个竹筒,竹筒外还埋着一条线,众人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正在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家仆们过去把外头的那条线点燃,那线一路烧到竹筒里,顿时一丛火树银花冒了出来。   那瑰丽奇异的场景,让在场的宾客莫不惊呼。   排好的架子上,放好了竹筒,算计好时间一一点燃,顿时一片灿烂的火光冲天而出,映照成绚丽的光景。   “原来夭夭准备的,是这个?”元泓回头问玲珑。   家里的事,他向来是交给玲珑的,正月十五也是一样。他之前还奇怪,为何她没有多少动静,以为她是没有兴致,现在看来,她老早就开始准备了。   “送给你的。”玲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   元泓看她,眸光炯炯。   “如今你几乎甚么都有了。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份心意送你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玲珑说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正在讨人欢心的少年。   “我脾气不好,时常爱闯祸的,知道你为我费了很多心,所以我只有拿这个送你了。”   那边的火树银花还在绽放,元泓动了动手,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她送给他的礼物。   玲珑看出他的意图,却娇笑着走远了两步,“这会人还多呢,你要是顺心所欲,回头外面可说你胡来了。”   玲珑看了看外面,“家里有人看着,我们出去看看?”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就往外面走。外面的街道上也很热闹,往日洛阳有夜禁,入夜之后,各坊之间,坊门落下,互不往来。   只有元月十五这些盛大节日才会解禁。   元泓还没这样,带着她到街上玩耍。不坐马车,不骑马,就和平常人似得,到处游玩。   外面人山人海,几乎已经到了人挤人的地步。各处都是照明的灯笼,还有火光。将洛阳妆点成一座不夜城。   元泓带着玲珑在人流里慢慢挪动,玲珑看着满眼的热闹,四处张望。   她无意识的回头,就见到元泓身后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刺过去。   玲珑直接扑过去,脑中一片空白。 第103章 治疗   事发突然, 谁也没有预料到。元泓迅速反身过去, 刺客的刀已经划破了玲珑的背部。   “夭夭!”元泓劈手扼住刺客的手腕,另外一个刺客持手里的匕首刺过来,他直接抓住那个刺客,往身前重重一带, 另外一个刺客躲闪不及, 手里的刀,就重重的落到了同伙的身上。   原本上元夜,大街上就拥挤不堪。变故突起,众人尖叫躲避,瞬间把隐藏在人群里头的其他刺客冲击的七零八落。元泓一把夺过手里的刀, 径直逼上另外一个持刀刺客脖颈上。   重重一抹, 顿时刺客的脖颈处迸溅出鲜血。   浓厚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震得其他人不敢轻易向前。隐藏在人群里的侍卫此刻终于突破出重重的人流, 朝着刺客扑过去。   侍卫都是元泓从老兵中甄选出来的, 身手极其好, 那些刺客负隅顽抗, 还是被侍卫们缴械摁住。   有人去武侯铺, 元泓丢掉手里的匕首, 一把抱住玲珑就往王府里赶。玲珑的后背泛着一股湿意,元泓颤着手去摸,就闻到了一股腥味。那味道, 他在沙场上闻到许多次。   人立刻就抱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 医官几乎是被人拽到跟前来。   正月十五,寒气还没过,身上衣着厚厚的。玲珑怕冷,就穿的更多,幸好那厚厚的衣裳替她做了不少的缓冲,但到底背上还是被开了一道口子。   伤口的血流了出来,把贴身的衣物黏在口子上。芍药生怕自己撕扯到伤口,小心翼翼,将力道放到了最轻,可只要施了点力道,立刻扯到伤口。   元泓在外面听到玲珑痛叫,忍不住进来,“怎么伺候的!”   芍药原本就着急上火,听到元泓发话,更是白了脸,退到了一边。   “泓郎,我疼。”玲珑听到他的声音,挣扎着伸出手去。元泓握住她的手掌。   她的掌心冰凉,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热意。元泓紧紧握住,想要把自己的体温渡给她,让她好过,再好过一点。   身上的衣裳,现在就脱的剩下了贴身的内袍,要治伤,上身的内袍也是不能留的。医官是男人,不能入内,只能告诉其他人怎么做。   元泓安抚道,“没事,我过来了。”   说着他自己亲手给她把内袍脱下来。他在军中见的多,听得也多,知道治伤最重要的是干净,若是伤口沾染上不洁净的水或者其他东西,哪怕是小伤,也会加重伤势。他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换了衣裳,并且将双手情劫干净。   他亲自给她剥伤口处的衣物,血已经把布料黏在了上面,稍稍有半点扯动,就会疼的头冒冷汗。   玲珑趴在那里,额头晶莹的肌肤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流下来。   元泓看了一眼,心痛如绞。他的夭夭,从小就在爷娘的疼爱里长大,蜜罐里泡着的。头一次刀刃加身,疼成了这样。   “很快就好了,夭夭,夭夭忍着点。”他手上徐徐动作,还得温言来安抚她。   玲珑只觉得伤口那儿疼的厉害,似乎要把她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都耗尽了。玲珑感觉自己像是在受凌迟似得,一点点的沿着伤口切割。   她终于是受不住,“不要慢吞吞的,直接扯了。长痛不如短痛。”   元泓蹙眉,“胡闹!要是一下扯开,把伤口扯裂了,血流不止是要出人命的!”   玲珑一下就倒回枕头里,手指抓住枕头,指节抠的几乎发白。   “忍忍,夭夭,再忍忍。”所有的话到了此刻,几乎都是苍白的。元泓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安抚她的痛苦,只能一遍一遍告诉她,她会没事的。   到了后面,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玲珑,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几乎是一点点的清理肌肤和衣料之间的血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把内袍给脱了下来。   那匕首并没有刺中要害,但就算是皮肉伤,也不容小视。   男女有别,医官不能入内,只能隔着帷帐,在外面指导。元泓在里面照着医官所说的,一点点给她清洗创口,药都是配好,现成送来的。元泓拿了药粉仔细的铺在创口上。   伤口被药粉一刺激,玲珑就忍不住低叫。   “怎么这么疼?”   元泓低头忙碌,“既然指导这么疼,怎么当时那么不要命的就扑过来。”   玲珑都已经疼的没力气了,她抓住枕头,恨不得把自个整个人都缩到里面,好逃避这痛苦。   “当时没多想,就冲上去了。”她说着,从枕头里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彤彤兔子一样的眼睛,“反正挡都挡了,你现在说甚么都晚了!”   元泓低头仔细给她包扎,“其实我皮糙肉厚,挨那么一下,也不会死。”   “甚么死不死的,说出来都晦气。”玲珑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她上身的衣裳都已经脱没了,任由元泓给她忙碌。   “何况……”   元泓听她不说了,有些疑惑的抬头,“何况甚么?”   “何况你要是真受伤了。我这里会痛的。”玲珑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我自己受了。”   元泓持着布带的手顿了顿,他垂首下去,“巧了,我也是如此。”   见着她后背被划了那么一道口子,哪怕不伤及性命,只不过是皮肉伤,心如刀绞,几乎恨不得由自己来替代。   将后背伤口料理妥当,元泓伸手过去,将人抱住,“不要这么做了。我是男人,自然有男人的担当,我宁可死在歹人的刀下,也不愿意我的爱妻因为我有任何的不测。”   “我也不想看到你有事。”玲珑抱住他,“而且你还有我,以后还会有孩子,不准说甚么死啊生啊的。”玲珑蛮横不讲理的抱住他的腰身。   她嘀嘀咕咕,因为之前的痛楚,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力气,说话的时候,话语的尾音都在飘。   元泓听出她话语里的疲倦,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的绕过了她的伤口,伸手在她的头顶抚摸。   他的动作很轻,喂她喝了一碗药下去,看她趴着睡了。元泓才出来。   外面的亲戚早就散了。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侍卫横冲直撞进来,门内的宗室们见着他的这个架势,知道出大事了,纷纷告辞退避。   亲戚们一退,外面摆起来的台子也就散了。   楼璨大步进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元泓的手底下效力,原本在晋阳镇场,皇帝召见,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那几个刺客呢?”元泓问。   他杀了一个,另外还伤了一个。至于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被侍卫们抓了。   “已经送到有司了。”楼璨道,“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押解到别处审问。”   “去告诉管这些事的人,把嘴给撬开,里头的人一五一十的全给倒出来。”元泓脸色冷到了极致。   晋王大街上就遇刺,此事还没到第二日,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晋王这些年,打过仗不计其数,更难得的是,但凡只要是他去,就没有不胜的。皇帝看重他,甚至特意让他去镇守晋阳重镇。他的权势可谓是炙手可热,红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这么一个大红人,竟然在上元夜,于众人面前被行刺,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做这个?   活下来的刺客全都下了大狱。大狱里不是什么平常人能呆的住的地方,下了大狱,酷刑拷打,里头的行刑的人,都有把人折磨只剩下一口气,但就是不给一个好死的本事。   还没挨到第十天,就有人嘴里吐出点话来了。   “那些刺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的。”元泓手里端着药,过来喂玲珑。   玲珑背受伤了,睡觉都只能趴着,老不舒服。时不时找机会坐起来。   “这是当然,谁也不会自己出面,雇刺客杀人的。”玲珑端过药碗,一口气喝了。苦的眼睛眉毛都挤在一块,元泓递过去一块饴糖,被玲珑一把推开。   “不吃,会胖。”   元泓看着手里准备好的饴糖,叹了口气。叫人送水过来,玲珑赶紧喝了,水将嘴里残余的苦味一股脑全冲了。   “其实就算他们供不出来,你能猜几个呗。”玲珑望着他。   朝堂上比平常市井,讲究脸面。但是,再讲究脸面,一旦仇恨到了顶点,干出来,也全都是刺杀要人性命的法子。至于什么斗,直接是真刀真枪,杀起来。   “我倒是怀疑一个人。”元泓仰头起来。玲珑等了好半会,都没等到下文。   她忍不住就往他的腰眼里捅了下。   元泓笑了笑,“我还没印证,外面现在闹得风风雨雨。等你伤势好些,我们就回晋阳。”   晋阳里,就他权势最大,虽然当地的权势之家也多,但都还给他颜面,也不是谁都和小尔朱氏一样。   玲珑在那里比在洛阳好些。   玲珑点头,她突然又想起什么,“阿娘那里,没有怪你吧?”   玲珑挨了一刀,沈氏急的第二日就过来,着急上火,对元泓都没有好脸色。玲珑背上的伤开始痛,后来又开始犯痒,医官过来看,只是说伤口现在在愈合,不能动手抓挠。   她那时候难受的不行,听到沈氏和元泓说话的语气不好,只能干着急。   “岳母教训几句应该的。”元泓又看了看她的背,用了最好的药,伤口现在没有大碍,但始终是他心头上的一道坎。   他没有护好她。   “何况,这原本就是我的错。其实我说,还不如我自己受的好。”元泓笑。   玲珑一头扎到他怀里,闷声闷气,“我舍不得。”   “巧了,我也舍不得。”   “那不是一回事。”玲珑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嫁你之前,你忘记我说甚么了?”   没嫁给他之前,怀里的人简直就和个小妖精似得,轻易的勾得他魂不守舍,那时候这小妖精说了很多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   玲珑见他答不出来,抱住他的胳膊,“自然是,以后我来宠你。”   “既然我都那么说了,自然是不能说了就不当回事。”   元泓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抚弄了下,好半会玲珑都没有听到元泓开口说话,她有些不解的抬头,见着他正看着她,眼眸里雾气笼罩。   “怎么了?”   元泓低头下来,直接在她额头上啄了下。   刺客不知道到底指使自己的是谁,但他们的上面指不定知道,顿时洛阳里又是一片风声鹤唳。   亲王遇刺,不是小事。尤其还是手握实权的亲王。若是不严加查办,歹人的胆子一旦打了,受害的恐怕就不止是个亲王和王妃了。   朝廷真的动手起来,还真的抓了不少人进去,牢狱里哭喊震天。   一日清晨,赵王的府邸上来了一队人,还没等得及守门的阍人开门。外面的官兵就直接把大门推开,横冲进去。   赵王闻讯赶来,只见着为首的道明了来意,直接就把还在床上的元湛给拖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王看着自己的孙子衣衫不整的背带走,追在后面。   “只是带过去问一问,要是无辜,自然是会放回来的。”抓人的武官对赵王一揖,说完一挥手,直接将人带走。   都能上门抓人了,自然不可能是没有真凭实据。   元湛入了牢狱,没有受到多少善待,宗室子弟,到了如今,已经有千人之多了。身份看着显赫,其实身上没有个一官半职,那也就不算什么,更何况此事已经有皇帝过问,一个宗室子弟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元湛就是个好色的草包,被人一顿威慑,肚子里都那些都和豆子似得往外倒,为了脱罪,连尔朱氏都一并被拉下水。   清河王府也被官兵们找了,尔朱氏被带走的时候,清河王问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后就再没有做声。   世子元清见母亲被带走,急的如同热窝上的蚂蚁,“阿爷,阿娘被带走了,这怎么办?”   清河王坐在那里,对世子的焦急几乎是视而不见,“怎么办,你阿娘要是没干过,自然是不用着急,到时候人就回来了。要是做过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元清知道爷娘感情冷淡,但知道归知道,他以为毕竟养育了一子一女,夫妻这么多年,多少也有情谊。可是看到父亲打算撒手不管,元清感觉自个的血都凉了。   “阿爷,这到底是阿娘。”   清河王一看元清那个天都塌下来的样子,抓起手边的杯子,直接丢到他脑袋上。杯子裂开,里头的酪浆流了满身。   “你阿娘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不经脑子,你知道她和甚么事有牵扯?”清河王恨铁不成钢。   元清跪地求清河王去打听通融一二,清河王气急了,直接叫人把他给关了起来。   尔朱氏和元湛,哪怕不见面,也是争着往对方身上泼脏水,生怕不能把自己给摘干净。这么一来,两人的丑事就遮不住了。   婶娘和侄子,不管放到哪家都是一桩丑闻。当即就被压了下来,封存送到皇帝那里去,皇帝看了,叫了清河王来,清河王青白着脸回去。   原本清河王只是想让尔朱氏受教训,知道尔朱氏背着自己干的好事,彻底的撒手不管了。   此事兹事体大,事情总有个前因后果,才能继续审问,然后定罪。这么一来,那点子风流事,完全压不住了。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止都止不住。沈氏过来看玲珑的时候,感叹一声,“她这是做了糊涂事了。”   玲珑早就发现尔朱氏的那点私密事,现在被揭发出来,根本就毫不意外。   “她心里有怨恨,我早就知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糊涂。”苏远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哪怕现在捂住消息还没出来,可内里怎么回事,已经打听到了一丝半缕,都是聪明人,哪怕只知道那么一点,也能补出大概来。   玲珑坐在那里已经有好一会了,腰背都有些酸痛。刚靠在隐囊上,触碰到伤口,又慌慌张张的坐好。   沈氏见状扶好她,心里对于尔朱氏的那么一点怜悯,立刻就没了。   “反正她就是自作孽。自作孽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有孩子。”沈氏的口吻也冷硬下来,“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清河王世子和安德公主都还要走动,她这是干甚么。”   玲珑靠在那里,“做都做了,还能指望她能想到那么长远?”   “只是可惜,我和安德公主交往还不错,这么一桩事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她一会儿想要把尔朱氏给碎尸万段,一会儿想要留尔朱氏一条命,免得到时候和元英太难看。   想了半天,干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沈氏见状,立刻给她把被子给扒拉下来。   “不过看现在,毕竟是长辈,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指着自家阿叔说头上变色了。”沈氏说着,脸上突然露出一点痛快,“也好,她这个人向来心高气傲,叫她看着,比杀了她还难受。”   如同沈氏所料,此事是元湛自己出力做下来的,没有真凭实据说尔朱氏也参与了其中,尔朱氏一口咬死此事和他无关,没有人证物证,倒也无人把她怎么办。   皇帝不欲管自己叔父的家事。过了一段时日,就让尔朱氏回家去。   一到王府,清河王立刻把人软禁,若不是太过明显,清河王甚至想要把尔朱氏给送回娘家去。   只要想到和尔朱氏同在一个屋檐下,清河王就浑身上下都觉得恶心。   元清也知道了内里的实情,不敢相信,口口声声说尔朱氏是被诬陷的。气得清河王叫人把元清关起来一顿痛打。   世子妃在外面守着,脸上满脸的担忧,心里却是雀跃着。她来之前,家公清河王就已经见过她,说从此以后,王妃恐怕是要一病不起,府内以后所有的事都要她一人来管了。   世子妃出身名门,但是上头的婆母根本不好伺候,脾性古怪。因为和夫君关系不好,也见不得自己儿子儿媳关系融洽,在夫妻里头挑拨离间,原本好好的小夫妻,闹得和仇人似的。   现在可好了。没了这个惹事精,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尔朱氏还能被放回家,元湛却没有那么运气好。这罪名一桩桩加起来,足够让他前途尽毁。   徐妃听着外面的消息,冷笑,“他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听宫里的人说,陛下还想要继续重用他。”   元洵不以为然,“反正到时候,只要战事一了,他到时候有多大的权势,就是陛下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多重用,就有多急着收拾。”   他心里嫉妒这个兄长,但是奈何却没有这个兄长的才能,一想到日后战事了了,朝廷就要卸磨杀驴,这才心里好受些。   徐妃看了他一眼,其实这话说的也有几分在理。朝廷上的事,徐妃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插手。也只能看着元泓一路风云直上。   她望向元彩月,“你家夫君现在好点了没?”   元彩月恨不得高要就那么死了算了,半点都不希望他好起来。听到这么问,还是随便应答了两句,“还是不错的。”   “如今你已经嫁他,就算是他家的人,夫君身体不适,你也记得多多照看。”   元彩月忍了好几回,最终还是忍不住,“阿娘,他根本就用不着我去伺候,身边姬妾不知多少,哪里用的我上前?他病痛里脾气暴躁,不管是谁去,若是心气不平,抓住就是一顿好打。”   她身上的旧伤才好,上赶着去添新的么?   这话说出来,带了凄凉。元洵面露不忍,可徐妃却不动如山,“年纪大了,难免脾气怪了点,他身边的姬妾是多了些,但是你年轻,出身又在那些姬妾之上。到了如今却争不过那些姬妾,是不是你的错?”   元彩月顿时整个人都好像被泡到了冰水里,手脚冰凉,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连喘息都喘息不过来了。   她的亲生阿娘,竟然还没有和她有过仇怨的,同父异母的长兄在意她的死活。 第104章 收服   洛阳里闹腾, 河源县君找上门, 明面上来安抚,实际上是过来明嘲暗讽。   “王妃年轻就应该沉得住气,”河源县君两只下垂三角眼都快要挤到一块。年老的人,除非是家破人亡这种大教训, 不然二三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的改不掉。这点上, 高太后娘家和高皇后的娘家,半斤八两,谁都是乌龟王八,没有谁比谁更好。   玲珑靠在凭几上,看河源县君说话。这老县君年纪大了, 成了个鸡皮老妪, 玲珑见过很多贵妇,上了年纪, 也保养甚好, 也有些老妇人心地甚好, 看上去慈眉善目。偏偏眼前这个简直就是贼眉鼠眼的。   玲珑就盯着她的那张嘴, 一张一合里, 玲珑觉得, 有一条莫大的鲶鱼对着她使劲的张嘴。   “多大的是,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作为晚辈, 把婶娘弄得病得起不来床, 不好吧?”河源县君尖声尖气的。   “今日县君过来的时候, 可否用过白术汤?”玲珑盯着河源县君的嘴出神,见河源县君终于肯闭嘴,开口一句。   河源县君在女儿做皇后之前,只是个小家小户的妇人,虽然说家里以前阔过,做过官。但是到了这一代,早已经家道中落。到了洛阳里,几十年来的习惯改不掉,也觉得贵族的那些东西用着太繁琐。玲珑这么一问,她也不知道。   她刚开口想问那个到底是什么,不过在玲珑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河源县君很快闭嘴。她这个年纪的老妇人,喜欢在年轻新妇面前装样。嘴里说着满脸或是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哪里会在她们面前露怯。   “用过了。”   玲珑满脸惊讶,“那为何还是半点效果都没有?”她说着,满脸严肃,“县君回去之后,可要重重责罚办事之人。”   芍药等一众侍女在她身后听着,险些没笑出来。   白术汤漱口,可除口臭。自家九娘子拐弯抹角的骂人,不过看这老妪的样子,恐怕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玲珑抬起点袖子,她不耐烦和高皇后娘家的人打交道。也不是歧视,只是这家人,乍然富贵,又自以为是,自视甚高。给帝后面子,她也不会和高家人有直接的冲突,左右避开就是。只是有时候她避开了,人家偏偏还要贴上来。   河源县君下意识的觉得玲珑刚才那话,别有用意,但到底哪里有用意,死活说不上来。   玲珑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她拿起手边的茶碗,低头啜饮了一口茶。   她抬眼起来,见着河源县君盯着她的茶盏,吞了一口唾沫。方才除了河源县君来的时候,上了的那一盏白水。就没有给她续过茶。   玲珑坐在那里,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但是这边河源县君却说不下去了,她刚才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   人老了,力气不济,半个时辰滔滔不绝,说到兴头上,还恨不得手舞足蹈,到了这会力气用尽,口干舌燥。上的那一盏水,早就被她给喝完了。河源县君瞟了瞟手边的瓷盏。   玲珑扬了扬下巴,视线微微在那只开冰的青瓷盏上停留了一会,就有侍女把瓷盏换下来。而后河源县君迫不及待的直接喝了一口,茶水入喉,就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甚么!”   又苦又涩,简直比药汤都还要难喝。   “这是从南边齐国那里来的茶叶。”玲珑故作满脸惊慌,“长辈没事吧?这东西从齐国过来,千里迢迢,金贵的很。一小盒,就要差不多一样的金子。听说建邺里的那些世家大族,也颇好这么一口。甚至饮茶在建邺引为风雅,说是还能明目养心。”   玲珑故作惊讶,“这个难道县君不知道?”   她满脸惊讶,见着河源县君一口苦汤含在口里,死活吐不出来的样子,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茶叶极其昂贵,她哪里舍得给这老太婆用,不过是随便扯了两片苦味菜叶子,往水里泡泡,送到她嘴里去。   果然她看到那老太婆,实在是舍不得那所谓的价值千金的茶叶,竟然憋着一口口的把里头菜汤给全喝了。   喝完之后,一张原本就皱纹密布的脸,喝下那些汤水之后,皱成了一团。   若不是她还在面前,恐怕老太婆这会已经伸舌头瞪眼睛了。   玲珑在那里冷眼看着,突然外面有人禀报,“大王来了。”   话语落下,元泓已经大步从外面进来。他在屋子里见到河源县君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泓郎回来了。”玲珑也不顾忌河源县君在场,径直过来,伸手挽住他的臂弯,“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嗯,北面又有事。我们也该走了。”元泓伸手在她的发鬓上摸了摸。   说了好会话,元泓侧首看了一眼坐着的河源县君,河源县君是个老寡妇,看着年轻夫妻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卿卿我我。   心里不满,又不敢当着元泓的面,说三道四。这个晋王,不知为何,给她的感觉,总和皇帝有些相似。甚至对着他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面对皇帝女婿的时候更甚。   她告辞的时候,元泓也没有拦她,只是说了一句好走,就让人把她打发出去。   “以后她要是还来,就让她滚回去。”元泓不耐烦和高家人扯皮,也知道这老东西一张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的话都是叫人不好听的。   “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人。”玲珑低头,给他换衣。“听说陛下的身体最近不怎么好,宫里的医官为了陛下的病,绞尽脑汁。”   玲珑把他外袍脱下来,换了另外一件绵袍上去。   “若是将来有个万一,好歹还是太后的娘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元泓想到今日在皇帝那里看到的那个小太子。   皇帝身体不适,哪怕宫廷里没人提起,但他经常和皇帝商议要是,几乎是每日都见着,皇帝身上的那股病气,越发的浓厚,叫人连忽视都忽视不掉。   “太后?”元泓笑了声,他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掐了下,“陛下春秋正盛,以后如何,说不定的。”   两人相处,所有的侍女,包括芍药都退了出去。所有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着,玲珑在他手上拍了下。   “背上的伤,好了么?”   玲珑背上的伤,被元泓拿各种灵丹妙药养着,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元泓见她点头,还是不放心,一把将人捞了过来,亲自查看。   玲珑被他剥了个半光,浑身不自在,“我又没有骗你,不要动手动脚。”   元泓仔细看她的后背,见着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还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她肌肤白皙,哪怕只是极浅淡的一道,也格外分明。   玲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背上那道新疤上滑过,“是不是很吓人?”   玲珑平素最好美,背上多出一道疤,也不敢多看,好像她看不到,就不存在似的。感觉到他的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滑过,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快。   “没有。”元泓手指仍然在疤痕上逡巡。   她却是不信,“肯定很难看,是不是要嫌弃我了?”   “我身上也有好几道疤痕,夭夭嫌弃我吗?”   玲珑脸一红,顿时有些说不出话。他身上也有好些疤痕,有些是在沙场添的,有些太过久远,就连他说不出来来历了。但玲珑就喜欢摸,尤其□□里。   “更何况你这还是因为救我添的。夭夭想太多了。”说着,他拿过内袍,给她披上。   元泓垂首给她把衣带系上,动作轻柔,小心的将衣裳整理好。   “愈合了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伤势会不会加重。”   玲珑仍他给自己穿衣服,做这些,元泓早已经是驾轻就熟,虽然比芍药不上,但将她整理的整整齐齐,却还是没有问题。   “有你亲自盯着,怎么可能加重。”玲珑嘀咕。   这段日子,玲珑喝的那些汤药,都是元泓亲自盯着喝下去,而且夜晚到了时辰就被押着入睡,哪怕府里的家伎排了新舞,也不让她多看。   玲珑这日子过得可能就比苦行僧好那么一星半点。   这种日子,她过得无聊,但是对养伤却是极有好处。   “是我的错,”元泓过了好会,终于开口,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上。有时候夜深人静,每每想到玲珑那日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替他挡住那一刀。他的心就狠狠的颤抖,幸好只是皮肉伤,若是那刺客刺中了要害,又或者,直接在凶器上涂抹了毒药。那么现在她还在何处,他完全不敢想。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算是把仇敌千刀万剐,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作用。仇人死了,她也不能回到他身边。   万般孤苦滋味一下,全都涌上心头。元泓伸手就把她给抱住。   玲珑不知道元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就抱住她。玲珑试着挣扎了下,谁知他抱得还更紧了。   玲珑只好埋首在他的脖颈里,“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么?”   “可是我还是后怕。”元泓两手将她圈得紧紧的,柔软躯体,在怀里散发出温热的体温。元泓这才觉得真实了。   他伸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你现在好完全了,那么我也放心。”   “甚么时候出发?”玲珑从他怀里抬起头,“说起来也怪了,我明明就是在洛阳长大的,回到京城,不管怎么说,都该很喜欢才对,可是我在这儿,半点开心都没有。”   除去一开始见着亲人的高兴,后面玲珑就觉得越来越气闷。后来到了上元夜遇刺,这种憋闷的感觉就越来越浓厚。开始还不明白,到自己养伤的这段时日里,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因为在洛阳里,还有那么多人名正言顺的压在她头上。就算她是王妃,也依然有那么牵扯不完的事。   “并州的那些,都已经料理妥当了?”玲珑低声问。元泓私下做的那些事,极其隐秘,就是玲珑也只是察觉到丝毫。她是他亲密的枕边人都是如此,就别提别人了。   “……”元泓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   “到时候就知道了。”过了好半会,玲珑就听元泓道了这么一句。   玲珑在他胸口捶了几下。   他在等时机,世上凡是想要成就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缺了其中一个,都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玲珑回了晋阳,回到晋阳,不见了那一堆糟心的人,玲珑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才一回家,元英就来了。   玲珑知道元英要见她所为何事,立刻令人把元英请过来。元英一来,就握住她的手,“我阿娘她……”   元英人在晋阳,再加上清河王有意封锁消息,一直到玲珑都快要到晋阳了,她才知道尔朱氏在洛阳到底做了什么。   元英知道尔朱氏绝对能做出那些事的,只是还想来问问玲珑。   玲珑自然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元湛都已经甚么都招了。”   元英顿时两腿一软,亏得玲珑眼疾手快,反手扶住她,才没让她坐到地上。   “你怪我么?”玲珑轻声问,她言语里透着一股哀致,如同山涧轻雾,若有若无。   元英摇摇头,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意气之争,下那么大的狠手的贵女了。她长了年岁,事看多了,又见多了人,知道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一旦做了,被人揭发出来,那也只能怪自己。   “阿娘这么行事,我哪里有怪你的?”元英苦笑,“阿爷还能容得下她,已经是很不错了。”   和宗室子弟私通,而且还授意奸夫去刺杀亲王。后者若是坐实,皇帝想要借此发作,绝对不能善了。别说世子,就算是她这个出嫁女,都很有可能被波及。   玲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其实我和你,也是旧识。”   她和元英一桩桩的数出来,“我们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记得还是阿叔带我去王府的时候见着你的。那时候你可待我好,说起来也是老友。”   她一说,元英就跟着想起来了,的确是的。只不过后来她被阿娘狠狠教训,又接着被在耳边说了不少她和沈氏的坏话,她这才觉得这对母女不是好东西。   一直到长大了,这才发觉,其实就算是阿娘告诉她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是我阿娘对不住你,也是我对不住你。”元英狠了狠心,犹豫要不要将当年那桩事说出来,毕竟当初玲珑险些因此丧命。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对面坐着的人,伸手覆在她唇上,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将要说出口的话。   “算了。”玲珑开口,她唇边含笑,“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以前的事,就算追出花来,也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助力。倒不如翻篇过去,利用起来另外做一番筹划。   元英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会,“你……是不是知道了?”   玲珑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不知道,她也不会放任自己露出半点迷茫来的。   她垂眼下去,元英咬住嘴唇,“你果然知道了。”   阿娘的私密都能被翻出来,就更别提以前的那桩了。   玲珑浅笑,“罢了,都过去了,只要我们和好,那就行了。”   元英心下五味杂陈,她红了眼圈,直愣愣的望着玲珑,玲珑含笑回望。   过了好会,元英终于落泪下来,“你就是傻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   “不傻,也做不出我这事。”玲珑说着,伸手往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别哭,到时候妆容花了,你会家里,贺兰郎君问起来,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就凭你还能欺负我,我欺负你还差不多。”元英胡乱的擦了把脸,因为用劲过大,脸颊两边都擦得红红的。   玲珑低呼一声,拿了帕子给她擦。   “女人肌肤娇嫩,又不是那些臭男人,用这么大的力气,会擦伤的。”   元英抬着脸,仍由她给自己擦拭脸庞,过了好会她道,“你身上的伤还好么?”   元英知道玲珑也受伤了,不过不知道她的伤势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   “原本就好的差不多了,你这么一问,就应该全好了。”   她这含笑打趣揶揄,让她脸上一热,“我阿娘现在还能维持脸面,多谢你了。”   玲珑摇头,“是阿叔对婶娘还有夫妻之情,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元英苦笑,“你就别骗我了,我阿爷对阿娘如何,外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夫妻两个二十多年的怨偶,到了如今,能不反目成仇,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   玲珑不说话,她坐在那里,静静的陪着元英。   “现在婶娘应该是没有甚么大碍,放心吧。”   被幽禁起来不见天日,对外人来说,或许算是捡回一条命,但玲珑知道尔朱氏心高气傲,现在成了这么个样子,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她就是要这样,死了又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活着折磨,才好玩。   元英咬住下唇,“多谢你了。”   玲珑和气一笑,并不多言。   “我临走的时候,曾经去阿叔府上叨扰,不过阿叔没有让我见婶娘,说是婶娘身体不适。”   “不见也好。见了,也是尴尬。”元英自然知道里头的内情。   玲珑见状,也不在这事上说多了,她听说贺兰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令人拿出不少药材来,让元英回去送给贺兰夫人。   一来算是交好了两位贵妇,只是用了一份礼物。仔细算一下,还挺划算的。   送走元英,玲珑坐在那里,摇着手里的团扇。得意的不得了。   “要是现在,清河王妃知道,她宝贝女儿被我收拢,说不定活劈了我的心都有吧?”玲珑见着芍药送瓜果上来,得意问道。   芍药把瓜果桃子等物送到玲珑的手边,这些东西都是照着玲珑的喜好,去了核,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玲珑持起银叉叉起一块。   她凝视那块桃子,“真是想要告诉她,啊不,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玲珑上清河王府的时候,说自己和元英的交往还不错,清河王那时候很是欣慰,说女儿总算是学了聪明,在大事上没有和生母一样。说不定清河王会把此事告诉尔朱氏,让尔朱氏知道自自己的儿女没和她一样。   “真是可惜,看不到。”玲珑说着,把银叉上的桃子给送到口里。   芍药不解,“安德公主……九娘子现在也是正经王妃,和她交好,也没多少必要。”   玲珑听了,伸手在她头上就是一颗爆栗敲下去,“短视。”   玲珑慢慢的吃着果块,她吃东西每日里都有定数,多了不行,少了更不行。一日里吃多少果物,喝多少牛乳,甚至每顿饭吃多少,都有定数。既然呈送上来,她就一定要吃完,不然心里不舒服。   “贺兰家也是大族,谁知道将来有甚么时候用得着呢?”玲珑笑。   芍药揉着被玲珑打过的地方,“九娘子说的是。”   “不过,大王一直不喜欢九娘子和安德公主过于亲近,今日九娘子又是摸手,又是摸嘴的。恐怕大王回来之后就要瞒不住了,九娘子想好说辞了吗?”   玲珑顿时僵住,甚至送到嘴边的果子都掉了下来。   她刚才只顾着想,怎么把元英给收拢过来,竟然把元泓那个妒夫给忘记了!!!   玲珑顿时两腿发软,自己恐怕要好几天下不来床。   她的预料一如既往的准,元泓得知之后,面上看不出什么动静。玲珑对他百般殷勤,甚至亲自伺候他洗手。   这种平常人家女人常给男人做的,她从来不沾。认为对男人那就得摆着架子一点,做夫妻更是如此,男人自己有手有脚,不必她来动手。   把男人伺候的太好,回头他就该翘尾巴了。   但是这回,玲珑却罕见的伺候他洗漱,甚至脸上都满是笑。   换了往常,元泓一定要问她出什么事,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这次元泓却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玲珑的讨好。   “夭夭是心里有愧?”元泓问。   玲珑心里有鬼,回头对他笑笑,“我今个和安德公主,聊到兴头上,就不免举止亲密了些。”   “只是亲密一些?”元泓去看她的手,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晦涩,“夭夭从来没有摸过我的唇。”   玲珑一听这话,感觉到大大的不对劲。他怎么把自己和元英相提并论了。   他步步逼近,玲珑忍不住往后退,“夭夭心里有我么,就算有我,和安德公主相比如何?”   玲珑退无可退,一下摔在床上,“我自然心里有你,还有安德公主和你根本没法比!”   元泓欺身而上,覆在她的身上,“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自己看不透夭夭的心,不如夭夭给我看看,好不好?”   还没等玲珑说出个好或者不好,他就已经俯身下来了。   第二日天亮,玲珑躺床上,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裳,躺在那里两眼直翻。   元泓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惹不得,惹不得。   玲珑想起来,又觉得悲愤的很,“我和安德公主举止亲密怎么了,女子之间的交往不都这样,我又不能给他一顶绿头巾戴。”   芍药在一旁守着,听着她的话,翻了翻眼,“大王就是喜欢如此,九娘子也没有办法。”   说着伸手去给玲珑揉腰,腰酸背痛。整个人都能趴着。   吃醋的男人……真是可怕。   元泓走了之后,洛阳里看着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   明光殿内,皇帝翻看着从晋阳发来的各种军报。平常宗室,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毛病,叫他们办正事,有办的好的,但也随之而来的也是一大堆的毛病。   元泓办事可靠,再加上和正统隔了一层,有些事,比起他的那些兄弟,交给他也是放心。元泓办事妥当,但也贪财。   “晋王办事,越发稳妥了。”皇帝说着,把手里的奏疏放一旁一放。   高要在下面看见,“的确是稳妥,不过臣听说,晋王贪财成命,晋阳上行下效,风气坏的很啊。”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防火防盗防小三,等等,我的小三是妹子吗?!   夭夭:老腰……我的老腰…… 第105章 成友   皇帝看了一眼高要。   高要被皇帝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慌乱。高要知道这个皇帝外甥心里想什么。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不管谁到上面,时日稍稍一长,都会变得多疑起来。与其相信所谓的忠心,帝王们更相信的是朝廷上的, 互相制衡。   人心这种东西, 诡异多变,根本不可信。   皇帝不介意手下的臣子们有些无伤大雅的毛病,何况太干净的人,若有一日收拾起来,显得名不正言不顺。有弱点, 反而更好拿捏。   晋王此人, 能力超群,知人善任。并州在他手里, 考校得了个上上。但皇帝心底, 对他还是不放心的。晋阳是重镇, 并州又包括了太原等要地, 如果不是其他人对着六镇立不起来, 面对蠕蠕人, 又无法制约,他也不会重用晋王这个宗室。   即使有其他朝廷命官盯着,皇帝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幸好晋王还有个贪财的毛病, 如今朝廷里, 贪墨成风, 没有谁不贪的。已经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有些胆子大的,连朝廷下拨的军饷都能贪掉不少。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涉及的人太多,范围太广。如果真的收拾,牵涉多了,会动摇朝廷根基。   但又这个把柄在手里,有总比没有的好。   “竟然这样?”皇帝开口。   “是,听说刺史府里的府库都放不下了。晋王妃日日挥霍,都不能把府库给腾出地方来。”   “明明是个良才,做的事也很好,怎么偏偏不能管束住王妃。”皇帝笑了声,他眼神触及另外一本军报,上面写的是五原郡原沃野镇镇兵暴动,另外还有蠕蠕南下抢掠。   他心思一提起来,看到那封军报,又歇了下去。   现在还有用得到他的时候,还不能动他。   皇帝派人去晋阳申斥晋王。商量完事之后,就立刻叫人退下。   高照和高要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的脸色谈不上好,整个人的气色就泛着一股浓郁的病气。   高家兄弟出宫之后,高照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弟弟那里。   兄弟两人关起门来商事。   元彩月听说高要回来了,脸色便有些不太好。她在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高家人才富贵了一代,而且富贵的这一代都还没有过去,骨子里的作风都还没改换过来,看人先看势力。就算身份再高,若是有求于他们,他们也是拿鼻孔看人。   高要对元彩月并不好,尤其元洵徐妃都有求于他,他开始打元彩月,不过是喝多了酒,发了酒疯,等到他发现,就算他把这个公主打了。元洵和徐妃都不问不管,胆子越来越大,后来莫名其妙被人掀翻断了条腿,这才收敛些。   元彩月不想过去,但徐妃三番五次,对着她耳提面令,说要讨好高要。再加上高要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她不情不愿的让侍女断了熬煮好的药汤去服侍高要喝药。   高要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再加上断了的腿才长好,每日里都要雷打不动的掐着点喝药。   到了院子外面,元彩月自己端了药汤进去。一路走来有些奇怪,高要好色,就算是谈正事的地方,都要放上那么几个年轻貌美的婢女。现在她一路走过来,竟然没见着几个人。   四处太安静,元彩月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将脚步放到了最轻。   她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听到门内传出来声音,“陛下现在对晋王也忌惮起来了。”   “大权在握,偏偏只有他一人能制闹那些个暴民和蠕蠕,陛下不想用他,也得用他。”   “现在我看陛下面色不好,恐怕是不太好了。”   “说起来,先帝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太子现在是陛下亲自养育,外人都不能见,别说你我,就算是皇后,也见不到他。太子将来继位,对舅家没有甚么情谊,到时候恐怕……”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宫里有皇后在,宫外就是那些宗室亲王。说起来晋王手里的权势太大,以往不觉得,现在若是他有心,对我们不利。”   “不得不防,得想个法子,把他给弄下来。”   元彩月在门外听了个仔细,她原本耳聪目明,被元泓幽禁起来的那三个月里,更是能辩听很细微的声音。门缝里传出的声量不高,但足够她听得明白。   元彩月脸色一白。   她看了看左右,侍女已经早已经被她屏退,左右空无一人。她缓缓把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轻,飞快的从另外一条道出去。   丢了手里的药碗,元彩月推说自己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叫下面的姬妾给高要送药去。自己回房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私下令人偷偷送到晋阳去。   那封信是赶在朝廷使者来之前,落到玲珑手中。   玲珑看了元彩月的书信,不等晚上元泓回来,换了男装就去前面找他。   元泓看了元彩月的信,“六娘的信。真没想到还有一日,她向我通风报信的一天。”   玲珑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把手里那张纸折起来丢到一旁烧掉。   她开了窗户,好让外面的风进来把屋子里头的气味散一散,“这又有甚么,现在太妃和小叔不管她死活,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谁在世上活着,她才能活得好。”   玲珑说着,把灰烬都给丢到外面去,“这敌友之间,从来不是一定的。化敌为友并不是不可能。”   “难怪夭夭之前对她那般好。”元泓笑了,“竟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玲珑靠在窗户那儿。现在天又开始热了,她换了男装,颇有些不舒服。   “现在怎么办?”玲珑问。   元泓不答反问,“夭夭觉得怎么办?”   玲珑只当他逗自己玩,嘴上也不客气,“自然是你有仗打,就最好了。陛下用你,不也是因为你能打仗么?我记得其他好几个阿叔,都铩羽而归,还有几个差点没被人给逮了去。”   “你可是硕果仅存的一个。陛下要用你,也防备着你。”玲珑说着,又想起元彩月书信里提的那些,“没想到高家人这么精贼,陛下还没见着如何,他们倒是开始为以后打算了。”   元泓颔首,“打仗,的确是打仗好些。”   他伸手放在一旁积堆起来的卷轴上,垂着眼,不知道再想什么,玲珑坐在一旁等。她趴在窗口,享受外面的凉风,   “又要出去一趟了。”   “出去总比没得出去的好。”玲珑摊开手,她看到王鹤快步进来,立刻坐正了身子。   王鹤她知道,是元泓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元泓私下和她称赞过这个王鹤有治理经营之才。   所以玲珑对王鹤也是颇为礼遇。   王鹤一进来,才见到玲珑也在,急急忙忙向他们两个行礼。   元泓直接抬手,让他起来。   “小人收到消息,说是朝廷已经派人来了。”   元泓和玲珑看了一眼,“那么有劳先生先去安排。”   王鹤颔首,“朝廷此次意在敲打,大王姿态做足。只是朝廷那边免不了还有刺探之意。”   元泓点点头,他看向玲珑,玲珑正巧也看着他,那些收进来的钱,不少是被她,又或者以她的名义放出去的。夫妻两个,可谓是奢靡之名在外,即使玲珑到了冬日就时不时接济平民,名声也不是很好听。   “一起担着吧。”玲珑道。   元泓颔首。   朝廷派遣来的使者,来的比他们预料的要早些,元泓和她,两个人谁也没有逃过,都被申斥了一通。   只不过元泓那边是皇帝遣人来斥责,而她这边则是用的高皇后的名义。   男人和女人骂架,哪怕是申斥,不是夫妻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只能让皇后来干这事。   玲珑听着上头使者嘴里冒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高皇后是个什么德行,恐怕谁都没有她清楚,以她的名义来申斥她,也不怕她自己在心里笑掉大牙。   也就皇帝自己一个人,以为心肝宝贝能压得住那副梁子。   玲珑跪在地上静静听完,而后平静的拜身下去,领了那一顿斥责。   使者是个中官。大伯子和弟妹不对付,也不会巴巴的派个真男人过来,在女人面前站着,给自家兄弟难看。   中官看面前的晋王妃,把申斥的话用严厉的口吻一收。顿时敛了脸上之前刻薄的神色,和颜悦色的对这个貌美王妃道,“王妃,可以了。”   跪着的女子抬眼起来,“中贵人千里迢迢赶过来,委实辛苦了。”她说着,慢腾腾的站起来。   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侍女立刻伸手过去递给中官一个布包,里头都是准备好了的赤金。   中官过来,也不是打算空手回去的。手在袖子里捏了捏布包,脸上的笑都多了些。   “其实皇后殿下心里一直记挂着王妃,此次也是无法,毕竟陛下的诏令。殿下也是为难。”中官拿着高皇后之前的就准备好的话语说道。   玲珑听着,嘴里只说自己如何不好,让皇后操心,辜负了皇后的期待。   她把人送走,看了眼四周的婢女侍从。申斥是要下人脸面,下主子的脸面,最好的莫过于她挨骂挨罚的时候,还把这些人叫到跟前,看着她受训。这才能达到把人脸面丢到地上踩的目的。   玲珑看了一眼周遭,芍药一挥手,那些侍女全都退下。   “夫妻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丑话才说完,掉头就说自己不得已。”玲珑站在那里。   “大王那里也该结束了吧?”   元泓那里,也是一方训斥。元泓受了,而后又是要请人吃饭,塞人钱财,好请人回去在皇帝面前好言几句。   “陛下对大王甚是器重,”元泓送了人不少钱财,终于那个原本看起来一脸正人君子一样的使者,被元泓给撬开了缝。   晚上回来,元泓对玲珑笑,“果然陛下对我是有疑心了。”   “你有多少次给他们收拾残局了,现在局势稍稍安稳一点,就想着怎么把你搞下来了。”玲珑扯着他腰间的玉佩,满脸愤愤不平。幸好元泓从始到终,没有想过真的要给皇帝卖命,一开始是想要赌一赌,为自己获得一个触碰兵权的机会,到了现在,更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做准备。   如果元泓真的是个忠臣,遇上那么个皇帝,玲珑觉得不如反了算了。   元泓握住她的手,“小声点。”   “这家里难道还怕隔墙有耳?”玲珑抬头。沈氏被下药的那次,玲珑借口这个,把刺史府的人换了一半有余,到了现在,内外如同铁桶。   元泓低头下来,他的野心,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作为最是亲密的人,想要瞒过她,其实很不容易,他也没想过要瞒过她。   玲珑的表现也是让他喜出望外,她不被所谓的君臣之道束缚,甚至还颇有些振臂一呼的狠劲。那些王侯将相在她眼里,可能就是分为,能动的,和不能动的。   完全没有半点怯弱和害怕,比世上许多男人都还要胆大。   “这倒不是。”元泓说着,“陛下对我不放心,那么就只有打仗了。”   元泓眼眸里昏昏沉沉,“阿舅那里最近一直不太平,另外冀州那边的□□越演越烈,也不知道会成甚么样。”   “……”玲珑不语,她沉默了好会,“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希望我全家也好。”   她的心其实也不大,也就能容下自己的亲人和元泓,别的哪怕再亲热,也思虑有限,考虑不上。   “六娘送来的那个消息……”玲珑想起元彩月在书信里提及的,高家兄弟提及皇帝身体不适,“恐怕是病得有些厉害了。”   “嗯。”元泓点点头,“虽然还没有和先帝一样,令各州刺史寻求当地名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也难怪对我会有顾虑,太子毕竟年小,对我这个阿叔,是压不住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千秋殿里的那个女人,也压不住。”   他嘴角一勾,勾出几分桀骜,那份桀骜高高在上。玲珑一把捧住他的脸,她饶有兴致的端详他,“你这样子我看了心喜的很。”   男人沾染了权力之后,就别有一番风情。甚至眉眼都和以前不同了,意气风发,勾人的厉害。   元泓低头下来,“夭夭使坏的样子,也让我爱的不得了。”   玲珑哈哈大笑。她一把拉住他,“你这样,我若是不凶悍点,恐怕都照顾不到你。”   元泓摸着她的发顶,“这么多年,劳烦夭夭一直维护我了。”   他说着,手就不住的往她小腹去,玲珑眼里的光芒动了动,“干嘛?”   元泓低头冲她笑,却不答话。   “今日那些人的话气着夭夭没有?”玲珑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从来不怎么把高皇后的话放在心里,更不可能为皇后的那些话有半点半点心绪波动。   她摇摇头,“气倒是没气到,就是觉得……能不能说的再快些,我还有事呢。”   元泓抱着她,险些笑出声来。   因为元彩月提早送了消息过来,知道朝廷那边要来人,元泓和王鹤做了一番布置。   朝廷来的那些人,自然不是为了只是来骂晋王夫妇,自然还有别的任务。元泓让王鹤做了布置,然后引导他们去查。   这世上的事,就算再怎么谨慎小心,只要是做下了,哪怕再小心,也会有各种蛛丝马迹留下来。若是有被有心人发现,抽丝剥茧,难保不发现什么。   所以必须步步小心。因为之前已经做了部署,那些人折腾了一番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好前方又发来了急报。说是蠕蠕南下,抢走牛羊人口。   消息一路直接送到了洛阳。   皇帝看着案上的军报头痛万分。六镇作乱,朝廷不能制约,只能求助于蠕蠕,蠕蠕南下一番,抢了不少东西和人口。可能是见到魏国实力不济,连原先的看门狗都无法管住,只能求助于他们这个宿敌,原本秋冬才南下劫掠的,现在还在草长水美的时候,就直接毫无顾忌的南下了。   皇帝看了一眼下面人送上来的奏疏,他持笔开始写了几句,这晋王看样子,还是要用他,至于如何制约,只能日后再看。   打仗对于玲珑来说,司空见惯。玲珑把元泓送出门,回头就遇见了元英上门。   元英看见她,脸色着急,过来就问,“你和晋王是招惹了甚么人?我听说陛下把你们夫妻两个给训斥了一通。”   元英老早就知道了消息,只不过新嫁妇,不好随处走动。故而到了现在才寻了过来。玲珑扎眼,“你也听说了?”   “如今这晋阳谁还不知道?”元英急急切切过来,一手握住她的手掌。   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现在天气越发热,今年还不知怎么,原本往年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些凉爽,今年却出奇的热。   到了屋子里,有冰块镇着,元英这才好受点。   “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玲珑睁着眼,很是无辜,“可能是朝廷有人,说了坏话。”   贺兰家消息灵通,元英自然也知道,玲珑和元泓是为何受了申斥。   “这点小事,人人都做,怎么就惹来陛下大动肝火,回头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说三道四。早些处置了,免得到时候招来祸患。”   说完,元英好半晌都没有听到玲珑做声,看过去,发现玲珑睁着一双眼睛。那模样委实无辜,我见犹怜。   元英以往最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像是自己莫名其妙欺负她似得。现在见着,她却是有些担心,生怕她在担心什么。   “现在晋王征战在外,没有个几个月,恐怕回不来。要不然你写信回去,让你阿爷看看,要不然问问我阿爷也行。”   清河王在朝廷多年,有自己的人脉,查查是谁多嘴多舌,一点都没有问题。   玲珑看她小会,“不是这个,陛下的人都已经过来了,都还在晋阳没走呢。”   玲珑说着有些犯愁,“这个时候,他又不在,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元英听后到觉得是,那些人狡猾狡诈,元泓自己和他们打交道,都觉得要费些功夫。而且这些人惯会挖坑埋陷阱,唯恐没事回去向皇帝交代。   “我夫君倒是认识里头的几人。”元英压低声音,“若不然让他带着这几人去吃喝玩乐。时日一长,料他们也弄不出甚么动静来。”   玲珑脸上浮出几缕惊喜又羞涩的笑,“是不是太麻烦你家夫君了?”   元英根本就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那些男人,就是这样,喜欢吃喝玩乐,哪里舍得归家,正好我也不耐烦他,打发出去了,只要他别给我家里带人,让我们两人脸上好看,我也随便他。”   玲珑听出元英这话里的不对,“怎么,贺兰家的对你不好?”   “我又不是你,嫁人又不是为了喜欢他嫁的。他娶我是以为阿爷是亲王,我嫁给他,是因为他家权势尚可,不说门当户对,至少没有侮辱门楣。至于别的,保全互相的脸面就行了。还真的当谁都与你和晋王似得。”   玲珑拍了拍手里的团扇,好会没有说话。   前方的战事说顺利也顺利,蠕蠕没有打算和魏国像几十年前那样,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如今不管是蠕蠕还是魏国都吃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战事。   抢了牲口和人就跑,原本有六镇在,还可以抵抗,现在六镇形同虚设,蠕蠕南下,不说如入无人之境,但也畅通无阻。   等到大军赶过来,除去拿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撤退的蠕蠕撒气之外,面对的就是一片被洗劫后的惨状。   元泓对付这种场面已经是得心应手,叫人去扑火,收拾埋葬尸体,另外还得安排当地官吏。   一路这么下来,若是有个变故,几个月也是有的。   并州这块地方,如今朝廷就算盯着,也只能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他遣开左右,只留下一个苏昙,十几岁的少年,在战事的磨砺下,眼神坚毅了不少。   “姐夫,朝廷没想到竟然如此无能。”苏昙这一路看的多了,心境和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只觉得朝廷高高在上,他这些人,将来做官也是效命于朝廷。可是跟在姐夫身边来看了这么多,一路过来,尽是朝廷的软弱,甚至他还见到蠕蠕人如何抢掠,可是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   “快了。”元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后他伸展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这无垠的天地。 第106章 卿卿   元英自告奋勇, 让自家男人去和那几个京官周旋。   贺兰氏是鲜卑大姓, 在并州也有不小的势力,京官自持身负皇命,也不敢小觑。元英的丈夫贺兰石亲自领着这几个京官在晋阳里吃喝玩乐,京官不敢得罪贺兰家, 只管和他一番玩闹。再加上王鹤一番布置, 白白呆了几个月,除去有人上门行贿,晋王和晋王妃的的确确收了之外,至于别的,一丝半点都查不到。   来的这些京官, 怎么来的, 玲珑就叫人怎么把人送回去。   王鹤站在外面,玲珑立刻令人把他请进来, “先生怎么来这了?”   元泓对王鹤颇为重用, 和玲珑三番五次的提起他, 玲珑因此也十分敬重他。   王鹤一进来, 玲珑就请他入座, 另外还摆上了不少瓜果酪浆, 给他降暑,“先生这么热的天过来,是不是有事?”   “臣这次前来, 是来禀告王妃, 洛阳遣派来的人, 今日都已经离开并州地界了。”王鹤道。   玲珑摇着团扇,她点了点头,“走了好,那些人在这里呆着,到底让人不放心。还是远远送走比较好。”   王鹤颔首,“王妃所言甚是。”   “先生辛苦了。”玲珑靠在那里,她看了王鹤几眼,王鹤样貌一般,丢在人群里也是找不出来的那种,“现在先生打算怎么办?”   王鹤飞快的看了一眼上面坐着的晋王妃,年轻貌美的贵妇坐在那里,手里团扇摇动,似乎在等他的话,“如今陛下对大王已经有顾虑,相比之前,要越发小心行事。一干长吏还有朝廷委任的官吏,依然他们做甚么就做甚么,不必更改,一如既往就好。”   玲珑颔首,她看向王鹤,“只是那些送到阿舅家的钱财……”   贺若家替元泓收了不少人,帮了这么大的忙,自然不能还叫人出钱养兵。自然是元泓出了。其实那么多人,钱帛都还是小事,一年的花销,恐怕还比不得洛阳一个亲王建造一所园林的费用。   就是粮草这些东西,是最需要费心的。   六镇之乱,并州冀州不少心怀叵测的人,都趁机扩张势力,只是元泓这儿要格外小心谨慎。   “王妃放心,此事臣均已经料理妥当。”   玲珑颔首,“王先生做事,自然是令人放心的。”   问完之后,王鹤自己告退,他出去之后,外面的芍药才进来,“这些事原本应该是大王的那些人来做的,现在都交给九娘子了。”   玲珑不紧不慢的靠在凭几上,“他一出去就要好几个月,这里总要有人看着。”   “是要人看着,不过平日里九娘子原本就不得闲了,又加上这些……”   做王妃,并不是坐在那里,从白日坐到晚上,什么事都不用做。贵妇交际自然是不用说,还有各处的走动,现在元泓心有大志,她也要跟着去那些实权家族里到处打听,搜罗各种消息。   一日到晚,忙得停不下来,还别说自家里的各种事。   “这你就不懂了。”玲珑望着芍药笑,“这清闲自然有清闲的好处,可是这忙也忙的好处。尤其这夫妻,要是一忙一闲,不管如何恩爱,到时候一定会出事的。”   她说着,手臂往下巴上一支,“人都是往前走,就你一个人还在原地呆着,谁等你啊。”   这话对芍药来说,委实有些艰难高深,听不明白,不过好话还是会讲,“这就是夫妻一体吧?奴婢听说,这大事就得夫妻一块,不管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意思,玲珑开口教她,“就是这个道理,他做大事,你也不能闲着,你要是做得好,比他还成,那就最好。至少也不能甚么都不做,天底下没有乖乖享福的事。”   芍药连连道是,“九娘子真知灼见。”   说着,把手里从外面得来的书信,送到玲珑手上。   送过来的书信有好几封,娘家送来的书信,放在最上面。玲珑直接拆开,书信是苏远托了妻子的名头送过来的,苏远小心谨慎已经成了本能,不管做什么都是如此。   玲珑看了书信的前几句,眉头立刻蹙起。   芍药在一旁看到,“九娘子,可是家里出事了?”   玲珑摇头,信里苏远说皇帝的病情加重,现在皇后和高照两个,已经打算令各州当地官员向朝廷举荐名医。   皇宫里的医官,已经算是水平很好的了。那些医官都束手无策,看来皇帝的病情是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甚么医官,赶紧趁乱把太子弄到身边才是吧?”玲珑对高皇后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去拿笔墨来。”   芍药哎了一声,东西都给她拿来,站在一旁伺候笔墨。   娘家来的消息,自然是及时的。玲珑到了这会感觉到人在晋阳的尴尬,离着那么长的一段路,得消息都不方便。   写了信告诉元泓,特别在混在送给元泓的公文里头,令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玲珑忙完了,坐在那里,她丢了手里的团扇,“陛下这病情来的凶猛,恐怕是要变天了。”   芍药听她呢喃,“九娘子,是要出大事了吗?”   玲珑颔首,她坐在那里,手指不停的在凭几上敲着,她心里想着,过了好半会叹了口气,“现在我不能回洛阳。”   她没法回,又不是单身小姑娘了。回去一趟,晋阳这边就没人料理坐镇。亏得是眼下两个人还没有孩子,要是还有孩子,她就更脱不开身。   “那九娘子就好好呆着。”芍药站在旁边出主意,“反正还有那么多人不是。”   玲珑在洛阳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每逢在贵妇里头钻一圈,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可是那时候是她自己亲自出马,怎么比的了现在!   玲珑叫人把王鹤请了过来,王鹤才离开没多久,就又被请了回来,他满心莫名其妙,玲珑把书信上皇帝病危之事告诉他,“我不能冒然离开晋阳,而且有些事,先生去做比我去做,要更方便些。”   王鹤是个聪明人,何况之前元泓已经派人在做此事,只是眼下情况突变,越发要小心了。   王鹤立刻抬手,对玲珑一礼,“臣知道了。”   玲珑看着王鹤离去的背影,自己铺平了一张纸,开始给父亲写回信。   洛阳里气氛沉闷,除去那些平民,皇亲贵族所在的内城里,吸一口气都觉得沉甸甸的,压得人完全喘不过气来。连带着拉车的马,马蹄落地,都有几分小心翼翼。   明光殿里,高皇后自己亲自照看皇帝。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她未入宫之前,就做的很好。到了现在,竟然比那些宫人都不差什么。   皇帝面色如纸,白的看不出有任何的活气。眼下已经热的叫人坐不住了,但是大殿内却是门窗紧闭,拉的严严实实,不让半点风透进来。   高皇后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她揣着双手,药已经喂下去了,过了好会,皇帝的咳嗽才好点,躺在那里有了些许平静。   “陛下?”高皇后轻轻出声,“要不要让太子过来看看你?”   皇帝睁开眼,摇摇头,“他还小,来了除了哭也不会做其他的。算了。”   高皇后颔首,“说的也是。”   说着,在皇帝的头下加了个低一点的软枕,听着皇帝的呼吸见见平稳下来,高皇后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些许。   她侧首靠近皇帝,听到呼吸里带着微弱的痰音,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一旁的宫人中官,见着她脸色不好,噤若寒蝉。   高皇后年少的时候,曾经伺候过病重的老父。知道病人病入膏肓是什么样子,皇帝这样,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站起来,令左右时刻关注皇帝,自己回了千秋殿。千秋殿里,沈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高皇后一大早,就令人把晋王妃的母亲给召了进来。外命妇不能直接和皇帝相见,高皇后又要照看皇帝,便叫沈氏在千秋殿等着。   “今日叫夫人来,是有事想要和夫人商量。”高皇后坐在床上,她满脸疲惫,“陛下此刻不太好,晋王如今又在打仗,晋王府在这个时候,府内没有主事的人,不太好吧?”   “这……的确不好,不过晋王在外,王妃在刺史府内料理一切事务。如果王妃不在的话,恐怕不妥当。”沈氏斟酌着话语,她不知道为何高皇后想叫玲珑回来,但眼下洛阳里局势不明,太子年幼,高家又和宗室剑拔弩张。她这个外人看着,都隐约觉得要出大事。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往里面带。   高皇后嘴边的那抹笑影彻底消失,神情里似笑非笑,沈氏知道自己触怒了她。立刻低头不语。   “还是让人回来吧。横竖刺史府那里,有不少人帮忙看着,晋王是陛下的堂兄弟,他为了战事不在,这情有可原。但连王妃都不在这里,未免太不像话。何况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往例。夫人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沈氏低头嘴里只说知罪。   高皇后见重话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才放缓了语调,“让她回来吧,兰陵长公主也想她了。她还没有孩子,也没有甚么事能绊的住她。”   见沈氏还是不接着她的话往下面说,干脆没了耐心,“夫人去把王妃叫回来吧,做女儿的看看阿娘最适合不过了。阿舅他们也想和左丞好好谈谈心。”   沈氏头抬起些许,又垂了下去。   高皇后在宫里并没有多少亲信,她出身不高,只能算是良家子,就算后来高家认了她为养女,也没有出多少力,一切靠她自己经营不起来。   苏九娘在这里,给她出主意,告诉她盖怎么做,一颗心才能落下来。以前不觉得,只觉得苏九娘不识抬举,看不起她娘家人。甚至还起过点,要收拾降伏她的心思。   可是还来不及实施,苏九娘就跟着晋王前往晋阳。让她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此次皇帝眼看着不行,太子到现在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而且皇帝防备她防备的厉害,不仅仅防备她,也防备太子生母。她做的所有由她亲自照顾太子的尝试,全都落了空。   她此刻没了主意,慌乱里,只想到苏九娘一个人。   沈氏知道高皇后这是下定了主意,只好写信到晋阳去。   玲珑收了信,心里有疑问,但那里到底还有她娘家在,哪怕她从书信里看出诡异的地方,安排好一切,直接回了洛阳。   玲珑回到洛阳,还来不及回王府,直接就到娘家门上。   沈氏一看到玲珑,还没说话,就流泪下来。玲珑吓了跳,伸手过去搀扶住沈氏,“阿娘这是怎么了?”   沈氏摇摇头,一把抓住玲珑的手,直接要她和自己去了内室。   入了内室,叫左右都退下,甚至连屋子外面的人都没有留下,直接屏退在外。   “你回来作甚么?”沈氏见屋子里都没人了,忍不住责怪玲珑,她故意在书信里留了点蛛丝马迹,凭借玲珑,不可能看不出来。   “就是看出有端倪,所以才回来。”玲珑说的没有半点迟疑,“爷娘生我养我,我总不能不管爷娘,就顾我自己死活。”   沈氏听后,长叹一声,过了好会,她又看玲珑,“大王知道你回来没有?”   玲珑说知道,“我临走的时候,特意叫人给他送消息去。”   她说着,堆砌满脸笑容,“阿娘,没事的。现在他手里有兵权,谁要动他,都得顾忌三分。”   沈氏看她好会,没忍住把皇后逼迫她的事说了,“现在陛下身体不好,皇后做事也没个轻重缓急。”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和你阿爷都担心你呢。”   玲珑抬眼起来,扯了扯嘴角,“皇后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当我们是甚么,以为我们是随便能拿捏的?”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这么肆意妄为的。高兰娘都还没有当上皇太后,就已经要拿她父亲开刀。要是当上了,那还得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沈氏叹气,她看了一眼玲珑,“现在要怎么办?”   沈氏忧心忡忡,“高家行事霸道,若不照着他们的来,就要见血。”   “见血?”玲珑冷笑,“就是那种给人下毒药,然后之后还要说人是喝酒喝死了的招数?”   当初皇帝除去大权在握的宗室,和高照用的就是这么一招,实在找不出错处,就先把人毒死,然后送回家里,说是喝酒喝多喝死了。   这么一招遮丑的,当年引起宗室的不满。一直到现在都还有许多人记着。   沈氏愁眉不展,“他们连宗室亲王都能下的去手,我还真担心,你阿爷会不会也被他们对付。”   “所以阿娘叫我回来是对的。”玲珑冷笑两声,“真是以为我好拿捏。”   “夭夭打算怎么办?”沈氏握住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玲珑冷笑,高皇后蠢得可以,在男人上,的确是一点就透,初入宫的那段时日,也算是聪明的很。可是做了皇后之后,脑子还没转过来。求人出主意,还是关乎自己的大事,不说礼贤下士,至少姿态摆出来,这么一副强求于人,令人心绪难平。   “怎么办,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   玲珑话语才落,外面就有人声,沈氏不悦,她和女儿说话的时候,特意遣开左右,吩咐不准有任何人靠近。   “我不是说不许任何人进来,怎么回事?”沈氏喝问。   外面的侍女也不敢轻易进来,只敢在窗户底下回话,“是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殿下要见王妃。”   “怎么这么急?”沈氏握紧玲珑的手,“你才回来没有多久,怎么就知道消息了?”   “阿娘无事,不过就是进宫,我以前进宫好几次了,也没见着如何。”玲珑说完,走到窗户那里,“我刚刚回来,需要更衣,告诉宫里的人,劳烦他们等一会。”   沈氏满脸着急,现在宫里的情形,在她看来,已经和龙潭虎穴无异。这个时候,躲开都还来不及,那里还有自己送上去的道理。   玲珑安抚她,“阿娘不用怕,我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皇后不能把我怎么样。”她说着笑了声,“她就算想要把我怎么样,也没有这样的能耐了。”   玲珑说完,换了衣裳入宫。   从玲珑入洛阳城门的时候,就有人去告知宫里的高皇后,高皇后见着玲珑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玲珑眉梢微挑,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高皇后不耐烦和她讲究那些礼节,直接让她坐到身边,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   “现在太子生母还在,看陛下的意思,恐怕是不会赐死她了。”说着,高皇后抬眼看了她几眼,目光里有责怪之意。玲珑知道她还在怪自己,没有让元泓去劝说皇帝动用祖制,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陛下有个万一,太子继位,偏生他不是我养大的,生母又还在世。到时候太子亲近谁,再明显不过了。”   “就算生母还在,也越不过殿下。”玲珑轻声细语的规劝。   皇后是嫡母,鲜卑人此刻推行的是汉人那套。嫡母在世,生母再怎么册封,也不可能越过嫡母。   至少表面是这样。   “此话九娘说着难道不觉得亏心?”高皇后反问,“太子继位,亲近生母,到时候我又要如何自处?到时候太子亲近李贵嫔。还有我的活路?”   玲珑沉吟半会,“那殿下的意思?”   高皇后不答反问,“九娘觉得,此事要怎么解决才好?”   玲珑知道她的意思自然是什么,她只是含笑,“自然是……”   她抬手做了一个挥砍的动作。   此刻内殿内没有其他人,玲珑也不惧怕自己这话能传到李贵嫔的耳朵里。何况她还没说出口呢。   “只是可惜,现在陛下没有发话,她是太子生母,平常谨小慎微,半点错都不肯犯。”说起这个,高皇后都觉得气闷,“想要正大光明的处决她,真是不容易。”   “明面上的来不了,难道暗地里还不行吗?”玲珑浅笑,她将高皇后蹙眉,“殿下缺少的只是时机,只要时机一来,还怕不成事么?”   高皇后看向她,眼露犹疑,“你的意思是……”   玲珑笑而不语,高皇后颔首,“好,我明白了。”   玲珑也不知道高皇后到底明白什么,这话一半是搪塞她,一半是把她往死路上推。她这话根本就是顺着高皇后自己的意思说的。   她倒是之前把话给说出来了,可惜高皇后不愿意听,既然不愿意听,那么她就只好顺着高皇后的意思,说留子杀母。   高皇后得了想要的话,看玲珑也越发顺眼,算是放下之前的难看的脸色,不过姿态依然高高在上。   她特意赏赐了玲珑好些珍珠,才让她离开。   玲珑回到王府,立刻令人把那些有婴孩拳头大的珠子,全都给她捣成末,和其他养颜的药材混一块,敷脸上了。   玲珑之前在晋阳,消息虽然有人送给她,但路途遥远,等到的时候,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时局到那个时候,又发生了变化。   她现在来了也好,她冷眼看着洛阳里人心各异。   皇帝当初继位的时候,利用外戚打压宗室。如今他眼看着就要不中用死了,那些宗室厉兵秣马,就要和高家拼个你死我活。   玲珑突然有些想要皇帝快点死了,然而皇帝还没死,苏昙却是赶过来了。   苏昙一来,就直接奔到王府上。   玲珑看到苏昙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她记得苏昙跟在元泓身边。   苏昙浑身盔甲,腰间的环首刀都学着老兵那样,挂在腰后,方便随时抽出作战。   “姐夫要我来的,”苏昙说着,拿起侍女奉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姐夫听说姐姐被诓骗到了洛阳,暂时要我过来。”   他说着,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姐夫另外派了人过来,若有不测,让我立刻带着姐姐和全家一起投奔并州。”   玲珑心中一紧,“他这是要和朝廷翻脸么?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干甚么!”   苏昙咧嘴一笑,“姐夫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姐姐,卿卿以一生许我,我自以天下护卿卿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好气哦,做个珍珠面膜   道长:谁惹我老婆我就打她,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第107章 归来   玲珑半喜半忧, 喜的是元泓知道自己涉险, 愿意倾尽所有相救。忧的是元泓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她也舍不得他出事。   苏昙倒是比玲珑镇定的多,“这又有甚么好愁的,只要阿姐没事好好的, 姐夫就不会有事。”   这话说出来好像没有什么, 玲珑却是气笑了,“你倒是说的轻松!”   苏昙满脸无辜,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的讨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玲珑抓起手边的玉佩就丢过去, 苏昙眼疾手快抓住, 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价值连城的汉玉, 连忙一把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不仅揣到自己的怀里, 还回头和玲珑道, “阿姐要勤俭持家, 这么把好东西砸来砸去, 家业再大, 也不够阿姐砸的。”   玲珑险些没被这个弟弟给气死,她知道这小子气人的本事了得,干脆往坐床上一坐, 两眼看着他, 不说话了。   果然这一招胜过之前的千言万语, 苏昙一看,只觉得不对。他过来,踌躇了好会开口道,“阿姐对眼下的局势,有几分把握?”   玲珑冷笑,“小郎君太高看我了,就算是陛下,恐怕也不能说能对局势有几分把握。”   苏昙要是还听不出来玲珑的怒意,那就真的成个傻子了,他乖乖的坐在玲珑身边,“阿姐不要生气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玲珑鼻子里冷哼一声,苏昙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和小时候撒娇似的左右摇了摇。玲珑一抬手,压根连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苏昙看着,过了好会,开口道,“阿姐要是不能好好的,姐夫可能就真的自己带兵过来了。”   玲珑终于动了动,眼下还没到和朝廷彻底撕破脸的时候,玲珑眼睛转了下,直接盯在苏昙身上。苏昙被玲珑盯得忍不住颤抖了下。   “他在北面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   “都差不多了,蠕蠕没来得及跑的,已经被扫荡完了。”苏昙又想起那些边关的惨状,一张精致的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露出点少年老成。“只是一直在善后。”   边关的事,就算跑的再快,到洛阳也要好几个月,更何况皇帝病重,元泓的的确确是在做实事,这个时候,洛阳的人各怀鬼胎,也没有那个心思来盯着他。   “那就太好了。”玲珑坐在那里,“既然他那里没有大事,我就能放心了。”   苏昙过了好会开口,“阿姐和你姐夫真是太奇怪了,姐夫担心阿姐有不测,若不是还有事耽误着,恐怕人都已经过来了。阿姐现在又担忧起姐夫来。”   玲珑端起坐床上矮桌的杯子,她慢慢的喝酪浆,“这就是恩爱夫妻啊,你小小年纪太没有见识了。”   “夫妻就是这样,互相担心互相扶持,不然就算长得再好看,看这么几年下来,早就腻烦了。”   苏昙在男女之情上,还没有开窍,他想了半天,迟疑开口,“就像爷娘那样的?”   玲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苏昙说不出来,“我还不知道呢,我还年纪小,不知道阿姐说的是甚么。”   玲珑嗤笑,对弟弟勾了勾手指,苏昙凑过去,“你哪里是年纪小,分明就是不开窍。”   “罢了,和你这个不开窍的小鬼说这么多,也是浪费我的力气,到时候你自己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就知道了。”   苏昙对此嗤之以鼻,“让我烦心的女子,阿姐一个人就够了,再来一个,我九条命也不够折腾。”   玲珑只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真是对牛弹琴了。干脆在他肩膀上一拍,“滚滚滚。”   苏昙才不会那么容易滚呢,“那可不行,姐夫说了,我可是要保护阿姐,要是阿姐头发少了几根,他都要找我算账。”   说着,他又靠近了几分,“眼下这局势,阿姐打算怎么办?”   在元泓身边,苏昙的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洛阳里的那些事瞒不了他。   “顺势而为。”玲珑道。   苏昙拿着元泓的话当令箭,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住在王府里。玲珑派人去告知了父母,才让人领着苏昙去休息。   高皇后如她所料,竟然还真的打算照着她说的那个第二个法子去做。   玲珑觉得高皇后可能真的,将所有的脑子都用在了如何博取皇帝欢心上。太子如今都已经三四岁了,不说记事,但也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孩子。何况宫里的孩子早熟,有些时候,远远比大人想象里的还要聪明的多。   杀了他的生母,哪怕没有相处见面过。母子天性摆在那里,只要太子长大了,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她知道高皇后犯了执拗,最好的办法听不进去,也不肯徐徐图之。只管用简单粗暴的。她也管不着,高皇后不找她,她干脆就躲在王府里哪里都不去。   到了最热的时候,洛阳里头感觉都有一把火在烧。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玲珑有心打听消息,去了一趟清河王府。回来之后,心里越发坐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玲珑坐在堂上,苏远和妻子都在。   苏远看着玲珑,“夭夭,此事是个甚么打算。你说说。”   “高家若是得势,指不定我们家的日子还更难过些,皇后没有容人之量,更没有理政之能,她压不住高家的那些人,若是叫人得势了,少不得又是让高照兄弟猖狂。”   “皇太后并不是甚么平平常常的位置。虽然说,没权的时候,高高把人捧起来,在后宫养老就成。可是要她下甚么旨意,简直比皇帝的还要好用。”   玲珑此话的用意已经明了,高皇后是她和兰陵送进去的,高皇后有几斤几两,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曾经送进去对付别人的刀,眨眼间竟然要成了对付自己的一把利刃。那么自己就先把这把刀给折了。   沈氏闭上眼,“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苏远沉吟半晌,他知道妻子被皇后威胁。还没有当上太后的时候,就已经如此,如果真的让高皇后安安稳稳的坐上太后位置,并且临朝称制,就算有那么一个知遇之恩在,恐怕全家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还能如何,都成了这样,还能指望皇后到时候能高抬贵手么?”   苏远叹气,“我一辈子小心谨慎,没想到临到头,还是要掺和到这一桩烂事里。”   玲珑安抚道,“此事又不是阿爷弄出来了,这人心不足蛇吞象,谁也没有料想到。何况在这朝堂上,谁又能说自己完全能脱离是非之外呢。”   苏茂也道,“夭夭说得对,到了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用了,先解决掉眼前的困局才是要紧。”   苏远坐在那里好会,“我倒是认识几个,对高家不满的。”   他仔细想了下,“罢了,反正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就算我就想要息事宁人,可是高家那些人肯么,今日威胁你们的阿娘,明日又不知道他们想要干甚么!”   苏远年轻时候脾气急躁,后来才被时光磨平了棱角,此刻关系到全家生死。原本的暴脾气又冒了出来,他立刻叫人去请崔家和李家的人。   玲珑坐在那里,“阿爷这次可真的被逼急了。”   “你也是。”沈氏突然开口,“罢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难道还能想着相安无事?”   崔家和李家,就是上次劝说皇帝不要再实行立子杀母的那两家,苏远去和这两家接触,已经下定决心了。   “此次若是赢了,我们家自然能平安无事,若是输了,万劫不复。”玲珑说完,她看向苏茂,“阿兄跟着阿爷身边,也有许多事有劳阿兄。”   苏茂此刻已经不是尚书省那个九品小官吏,他自己本身有才能,而且再加上有元泓,这些年一路扶摇直上,在这个年纪也有上朝的资格。   苏茂见玲珑口吻凝重,他直接点头,“夭夭放心,这种关乎一家生死的大事,我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苏家在洛阳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和崔家李家有来往,也算不上什么,这些高门大户里,彼此之间都有关系,走动是再正常不过,并不显眼。   玲珑从娘家回来,坐在床上,对着面前的油灯发愣。   苏昙跟着她一块回来,见她回来之后,就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有些担心,伸手展开五指,就在她眼前晃了晃,玲珑一把把他在面前的爪子给打下来,“你干甚么!”   苏昙被打了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阿姐只是发呆,没有真的傻了,要是阿姐被吓傻了,那么姐夫回来,一定饶不了我。”   “这点小阵仗,我怎么可能被吓傻。”   苏昙听到玲珑的这话,瞪大了眼睛,“阿姐果然艺高人胆大。对付外戚,也能说小阵仗。”   玲珑笑了下,“是你这个小子见得太少。”   她说完,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今日跑了很多地方,只觉得有些累了,和苏昙随便说了几句话,径直洗漱完,躺下去睡了。   睡梦里,玲珑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入睡,通常会有两三个侍女留下来守夜,不过那两三个侍女也都是在帷帐外候命,没有她的命令,不敢进来。   她睡的迷糊,翻了两个身,脸上有被触摸的感觉。那感觉熟悉的她立刻睁开眼。   一睁开眼睛,她就见着元泓坐在那里,“醒了?”   玲珑犹自眨了两下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反手对准自己的手臂就是一捏。迷糊里,没控制好力道,一把下去疼的她自己满脸扭曲起来。   元泓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伸手过来就握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弄甚么!”   说着,把袖子卷起来,果不其然,就看到手腕上发红的印子,元泓都吃惊不已,“你对自己竟然还能下这么重的手?”   玲珑挣扎着爬起来,她感觉自己还在梦游,“你、你怎么在这里?”   元泓拿起她的手臂,伸手在红肿的地方揉了揉,他力气颇大,像是不满,玲珑顿时吸了几口冷气。   “真、真不是做梦啊。”   “夭夭以为自己做得是甚么梦啊。”元泓有些好笑,抬头看他,他俊逸的面庞,在内室昏暗的灯光里越发诱人。   玲珑茫然的眨了眨眼,“你不是来不了么?”   “若是往常,的确来不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别人不是更好。作壁上观,看看结果如何,不管好坏,都对我有利。”   玲珑还没完全清醒,“那你回来干甚么?”   她迷瞪瞪的,就那么傻乎乎的坐在那里,之前也不知道她在床上翻了多少下,长发胡乱的堆在肩头。衣裳也是乱糟糟的。   “我不过不在了这么小会,你就成这幅模样了?”元泓故意板起来。   玲珑不答,她俯身过去,伸出手指来,直接捏着他的脸,就往两边扯。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就被她扯的变了形。这下玲珑总算是相信自己现在并不是在做梦了。   “你来了,你竟然来了!”出乎元泓意料,小妻子并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欣喜,反而还满脸惊惧。   “怎么了?”元泓抱住她。   玲珑从他怀里跳出来,“你怎么来的!”她抓住他的肩头,元泓比不得她这般自有,刺史除非回京叙职,又或者皇帝召回,不然都是在当地带着。如果贸然有举动,可是要被问罪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高家到处都在抓宗室的错处,你还嫌自己不够树大招风!”   元泓不动,“难道夭夭不想看到我?”   玲珑恨不得抓头发仰天长啸,“对着都这么多年了,有那么一段时日不见,我又不会掉块肉!”   “现在要紧的是你的安慰和前途!”玲珑说着竟然挣开了他的手臂,径直跳下床,“不行,你赶紧回去,回来的路上没有被人发现吧?”   元泓见她眼睛都因为着急而微微发红,他不仅有些好笑。   玲珑看到他竟然还真的笑,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笑,你竟然还在笑!”   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都被人辜负了。   元泓见着她两眼红彤彤的,越发像一只小兔子那样,终于忍不住了,长臂一伸,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来,伸手一摁,就将她整个人都摁在腿上了。   “我怎么可能授人以柄?是陛下让我回来的,而且是叫人快马加鞭,送的消息。”元泓说着,仰起头来,似乎是在推算时日,“若是酸上路上花费的时日,应该是在夭夭出发之前。”   玲珑气得要哭了,“那你不早说!”   元泓两条胳膊把她圈结实了,免得她一下又突然从自己怀里跳出来,元泓听她责问,也是满脸无辜,“我一回来,夭夭就自说自话,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玲珑一想还真是这样,若是仔细算起来,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去。   可心头被吓出来的一口气,哪里有那么容易按捺下去,玲珑挣扎了两下,“放开。”   元泓不动,根本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这么久没有见到夭夭,不想放手。”   “去沐浴更衣!”玲珑满脸嫌弃,“一身的怪味,难道你自己都没有闻到吗!”   说着,她伸手就去推元泓,元泓这才不情不愿的松手,玲珑睡的早,这个时候时辰也不算晚,她叫人去准备热水,把元泓推了出去。   等到元泓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料理妥当,他在玲珑身后坐下来,玲珑还在生气。   女人的脾气有时候莫名其妙,元泓领教过,而且还知道,她还不愿意说自己为何生气,一定要让他自己去想,有时候元泓把脑袋想破了,都没能想出什么来。   一段时日,他觉得猜女子的心事,比和敌人行军打仗,都还要来的费心思。   行军打仗,他还有行迹可摸,到了小妻子这儿,就只剩下两眼一抹黑了。   “夭夭,”玲珑下定决心不想去搭理他,谁知他竟然在自己背后坐下,可怜兮兮的。   玲珑坐在那里好会没动,下定了决心,不搭理他。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给她半点消息,她才不信元泓路上赶路连一封书信都不写不了的地步,他就是故意的!   玲珑已经给他定了,任凭他在背后装可怜,也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思,元泓在后面努力了许久,也没见到她回头看他一眼。   “我回来,难道夭夭半点高兴都没有?”   玲珑回头看他一眼,“高兴是有。”   还没等他笑出来,玲珑又道,“但是被吓得更多。”   “为何?”元泓抓住机会从后面贴紧,这次玲珑没有躲开他。元泓将她拢在怀里,一段时日不见,他感觉到搂在手里的躯体,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一句都不吭,直接到家里来,和我说一声,需要耽误你许多时间吗?”   左右不过一封书信的事,元泓将她抱的紧紧的,连声音都低了下来,“是我不好,我以为,夭夭在洛阳,消息应当灵通。”   玲珑没有好气的道,“那还真是叫大王失望了,我消息闭塞的很,没有收到大王被陛下召回的消息。”   她说完动了动,整个人往后一撞,元泓没有防备之下就被她撞的整个人都向后仰。   人生气起来,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尤其玲珑心头一把火还没消呢。   “别动手动脚的,都热死了!”玲珑回头怒道。   元泓老实的坐在那里,他此刻身上只穿着寝衣,头发因为刚刚沐洗过,直接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他满脸无辜的看着她。   赶路从来不是什么轻松事,尤其在冬夏两季,辛苦都要翻了好几倍。他脸颊比以前出门的时候,要瘦削了许多,她几乎都能看到两颊已经凹陷了下去,憔悴都遮掩不住。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实捅人心窝子。   玲珑的火气不知不觉间,都消了大半。   她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元泓开口,既然他不开口,那么她就先说了,“吃东西了没有?”   元泓摇了摇头,“陛下说要我尽快赶来,所以一路也是快马加鞭,除去早上吃了些之外,到现在还没吃呢。”   玲珑恨不得把元泓摁住打一顿,又要人准备了饭菜。她眼睁睁的看着元泓把准备的饭菜,半点不落的,全部吃到肚子里。   元泓吃完之后,依然眼巴巴的望着她。   玲珑没奈何,只好取过梳子和篦子,把他那一头凌乱的湿发给梳理整齐。路上虽然有驿站,但赶路就别想着有多讲究,一头长发里打结都好几处了。   他乖乖坐在那里,任由玲珑忙碌,玲珑看几眼,他察觉到,也回头过来看她。   可怜巴巴,看得玲珑心火直冒。   这家伙真的是故意的,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可是看到他那几乎要脱相的脸,玲珑还是叹口气,仔细给他打理起来。   “我记得你身边也有亲兵,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么个样子?”   那些亲兵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到了沙场上,就要拼死护他平安。怎么他成这么个样子?   “除去夭夭之外,我不习惯让其他人近身,这个习惯夭夭也是知道的。”   说完,头皮就给扯了下,玲珑看着篦子上的一缕黑发,“对不住,刚刚一用力,不小心将大王的头发扯下来了。”   元泓看已经被玲珑拿在手里的那缕头发,“能被夭夭扯下来,也是它的福气。”   玲珑被他这话逗得要笑了,她忍不住一笑,元泓立刻靠上来,“夭夭不生气了。”   玲珑看着手掌上那缕头发,为了逗她开心,元泓还真是挨的了痛。他如此,玲珑也不好真的晾着他。   元泓见她没有说话,知道她这气算是过去了,靠在她背后,“夭夭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   玲珑迟疑了下,“你回来,也不见得是个好事,现在陛下病入膏肓,眼看着是不成了。朝廷之上几方势力蠢蠢欲动。乱得不行,这个时候叫你回来,恐怕也没有安甚么好心。”   元泓在她身后听着,忍不住笑了,“夭夭这是关心我?”   “你这一切来得不容易,我还不能说几句了?”   “不是。”元泓在她腰眼上轻轻一掐,玲珑低叫一声,怒了直接掐回去,谁知被他捉住。   “其我很开心。”元泓俯身在她耳边,“其实回来也好,有些事参与和没参与,结果完全不同。”   “更何况……有我看着夭夭,不管发生甚么,我都安心。”   他说完,见着怀中小妻子的耳朵一点点的红起来。   此刻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他低头下来,“夭夭,天色不早,我们睡吧。”鼻尖亲昵蹭着她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回来了,却被老婆一顿捶,这哪里不对……   夭夭:你还敢说! 第108章 杀人   元泓回来之后, 玲珑也被高皇后召入宫中。   “陛下如今连喝粥都喂不下去了。”高皇后道。   此刻内殿里, 就剩下玲珑和高皇后两人,其他的宫人和中官,都已经被屏退了。   玲珑坐在坐床上,没有开口, 她觉得皇后应当话还没有说完。果然再等一会, 听皇后道,“我听说陛下将晋王召回来了?”   “是,回来不久。”玲珑低头道。   “那就太好了。”高皇后面上露出笑容,“有晋王在,许多事也就方便了不少, 九娘, 你说呢?”   “你我现在都是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 一荣俱荣。现在陛下一病不起, 外面朝堂上也乱糟糟的厉害。晋王手掌兵权, 到时候若是有乱事, 也理应出手平定。九娘说, 是还是不是?”   高皇后说话, 遮遮掩掩,玲珑知道她说的不过就是,到时候如果宗室真的暴动, 那么就让元泓出兵平定。   玲珑一时间, 真不知道该说高皇后什么好。两人从始至终, 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更何况高皇后之前仗势欺人,她都还没有和她算账,哪里来的一条船上的?   果然是脑子全都用在讨好男人上,玲珑坐在那里,不说话。   高皇后见她不语,也不放在心上,只当她已经默认了。   “我将来若是有前途了,自然不会忘记九娘和晋王的。”   玲珑面露笑容,颔首称是。   “其实我入宫这么久,唯一信得过的,只有九娘一个。”高皇后说着冲玲珑招招手,那样子在玲珑看来,和召一只猫儿狗儿的,没有任何区别。   玲珑还是过去了,心里给高皇后记下这么一笔,等到回头,再一起和她算账。   “我是九娘挑出来的。”高皇后说起自己当年和物件似得,被玲珑和兰陵挑来选去,脸上满是僵硬,偏生还要做出一副亲近的模样。   “可见我们还是有缘分的,我若是能临朝称制,一定少了九娘和晋王的好处。”   玲珑堆砌出满脸的笑容,“是,殿下说的话,臣妾都记在心里。”   连通她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她也一同牢牢的记着,一点都不敢忘记。   玲珑笑起来,虽然带了三四分的客气,可在高皇后看来,却是答应了的样子。她心头一松,就当她已经认同了。   高皇后对玲珑摆出笑脸,她握住玲珑的手,在她的手上故作亲昵的拍了两拍,“我就知道,九娘不管如何都是在我身边的。”   高皇后想了想,“最近沈夫人一切都好吧?”   玲珑只说一切都好,说完话之后,高皇后靠在那里,“其实我倒也羡慕你,夫君疼爱,甚么事都不愁,不像我,皇后尊位,看着高高在上,实际上麻烦一堆。”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能有今日,还多亏你。”   玲珑嘴里说不敢,心里只是冷笑。笑高皇后自己异想天开,不过也好,高皇后异想天开,人不聪明,对自己却大有好处。若不是她脑子拎不清楚,竟然逼着自家给她做事。若是能操作的好,也是手里的一把刀。   不过折断了,也不算什么。比起满肚子自己心思的高皇后,那个才三四岁的小太子,其实才更好掌控。   玲珑出宫,没有到王府里去,直接回娘家。到了娘家,却没见着苏远和苏茂。说是和几个宾客在议事。   玲珑赶过去,只听到苏远还有苏茂,和崔家李家的几个人在讨论怎么做。现在情况不明,皇帝的身体也是好好坏坏,谁也没有一定的把握。玲珑在外听了好半会这群人的争执,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头的人听到推门的声音,全都吓了一大跳。   为了避免有人听到,所有侍女家仆全都被遣开,并且下令,不准出了什么事,都不能靠近。   苏远见着玲珑站在门外,舒了口气,“是我家女儿。”   苏远的女儿嫁给了晋王,宗室如今也要着手收拾高家。和他们算是一路的。听到苏远一说,顿时也跟着松口气。   “我在外面听到诸公在商议大事,所以进来了。”玲珑说着,慢慢走过来,“马上就要变天了,不知诸位可有对策?”   崔琳看了一眼玲珑,“形势复杂,眼下紧迫,若是要商量出个细则,怕是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是个细则,恐怕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玲珑颔首,“崔公说的及时。”   “这世上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就算商量好到时候该怎么做,到临头一旦出了变故,少不得有要出甚么事来。”   李贺道,“听说晋王已经回来了?”   “是,陛下今日召他入宫,他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陛下召见他所为何事,不过他回来的时候,除了呆了几十人做路上护卫之用之外,大军还是在原处。”   “毕竟大军是朝廷的,没有陛下诏令,谁敢调动。”   玲珑说的有理有据,在场的人不由得沉默下来。   若是元泓领兵过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其实,只要让太子不落在他们的手里就行了。”玲珑款款走了几步,开口道。   崔琳看了过来,“太子?”   玲珑点点头,“其实在我看来,此事说简单也简单。”   “只要太子不在高家人的手里,他们就算是再能蹦跶,也蹦不出诸位的手掌心。”   在座的全都是聪明人,玲珑不用多说,自然能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   “太子是储君,也是国本。高家人能得意,也是仗着陛下的势。陛下若是……”崔琳咳嗽两声,“那自然就是太子。”   “可是太子被陛下亲自抚养,不管何人,若是没有陛下的诏令,也是不能见。”   或许是早年皇子夭折太过频繁诡异,到了这次,皇帝对太子格外重视,身边伺候诸人,都是皇帝亲自挑选出来。除去皇帝之外,其他人的话,就算是高皇后,也不会听。   “真的到那个时候,事态紧急,若是那些人不从。那就是不知好歹,如何处置,那就不用说了。”李贺点点头。   玲珑见他们都差不多了,其实如今形势多变,玲珑也不说不上来,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但只要抓住本质,不管如何变,都是一样的。   元泓在宫中,陪伴着皇帝。皇帝这个时候的确已经是大不好了,令当地刺史举荐名医的诏令已经发了下去,至于召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谁心里也没有数。   皇帝的面色半点血气也没有,泛着一股暮气。暮气里,死气沉沉,几乎窥不见半点的活气。   “陛下。”元泓坐在一旁,他看向皇帝,皇帝喝了药,然而药喝下去还没多久,就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再喝也喝不下去了。只能喝点水,面前让心里好受些。   “是你啊。”皇帝睁开眼,见着元泓,他似乎没有多少气力,动一动手指都颇为艰难,“战事如何了?”   “战事一切都顺利。”元泓坐在那里答道。   皇帝看他,面前坐着的年轻男人,摆出一副恭顺的姿态,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朕不行了。”   “陛下千秋正盛,只要调养得当,还是能养回来的。”   皇帝摇了摇头,“养不回来了。”   就算旁人话说的再好,他的身体如何,他心里有数。医官害怕被治罪,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可就算不说,身体上的感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太子年幼,朝中诸事,还有劳你和其他诸公了。”   元泓眉眼一动,直接跪下,“臣不敢。”   皇帝靠在那里,“这又有甚么不敢的,臣子辅佐君上,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而且现在朝中宗室里,朕信得过你。”   元泓跪在哪里,“臣才能不及,朝政等事,也是头脑昏昏,无处下手,臣实在是抬不起这个梁。”   “无事,到时候还有人和你一块。”他看着帐顶,“清河王,赵王,还有穆云,这些都会和你一块。只是现在多事之秋,战事频起,朝廷里能打仗的,却是不多。”   “恐怕你以后要多多分担些了。”   元泓听后叩首。   皇帝的病□□突然恶化的,和元泓见面之后,他还能妥善安排后事。皇帝安排了六人辅政,三个宗室一个鲜卑权贵,还有两个汉人士族。   皇帝到底还是记挂着皇权不能旁落,安排好一切,又叮嘱如有重大且不能轻易下决断之事,可问过皇后。   处理完这些事,皇帝的身体竟然有好转的迹象。不管其他人私下怎么想,面上却全都是兴高采烈。   为了庆祝皇帝身体转好,宫内还特意摆了宴。但凡是朝廷上挂的上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过去。   玲珑也去了,元泓都进宫了,她不可能还在家里呆着睡大觉。   这些日子,王府里门前热闹的很,自从辅政大臣的人选定下来,晋王府门前就没有停过的时候。车水马龙,各种人物络绎不绝。   人情冷暖,最是明显。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皇帝都还没驾崩,一群人就先已经上门套近乎。   玲珑不会在这个时候惹事,直接称病不出,把大门一关,免得那些人送礼送出什么祸事出来。   她入宫之后,还是不得闲。其他宗室妇,又或者其他贵眷。偶想要找机会和她说话。玲珑有选择性的和几个女眷说话,入席之后,也是吃的少,说话的多。不管是嘴里说的,还是脸上表露的,都叫人挑不出半点错。   兰陵对她又亲热了几分,两人原本就关系不错,又曾经同为皇后女侍中,席位就安排的相邻。   宫宴散了之后,兰陵邀玲珑和自己坐一车,到了车上,兰陵也不遮遮掩掩,“九娘,日后就靠你来照顾我了。”   玲珑干笑,“怎么可能,陛下的身体已经大好,很快就能临朝,到时候还要请公主多多照顾我才是。”   兰陵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她伸手推开车窗,看了眼外面,见着外面的人离着马车有一段距离,拉过玲珑小声道,“这都是假象,我听医官说,陛下御体已经不行了,现在不过是拿药吊着。这次恐怕也是用了甚么药。”   “医官说陛下阳气已竭,药用的再好再多,现在看着好,也不过是强抽一口气而已。”   这话说完的第三天。皇帝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下诏让文武百官入宫。   皇帝寝殿此刻已经是重兵把守,内殿里传来哭声的时候,外面的人还回不过神来。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可明明三日之前,皇帝看着已经大好,突然之间又急转直下。   哭声传来,外面的人面面相觑。见着有人去通传皇后,才反应过来。   “这,这,太子继位,去禀告皇后吧?”有人道。   崔琳冷笑,“陛下驾崩,太子继位乃是天理,何必要特意告知中宫!”   苏远直接看向中常侍,“太子何在?”   中常侍见着眼前的大臣们,竟然跳过皇后,直接要太子,顿时僵在那里。   苏远此刻急着将太子扶上位置,逼近两步,“现在陛下驾崩,太子身为储君,理当过来。太子呢?!”   上过沙场的人,真的动了怒气,眉眼里无一不是杀意,中常侍哪里见过这么一副吓人的架势,吓得两腿发软。   苏远不耐烦,一把直接抓了他的衣襟,力气之大,几乎将人给提起来。   “人呢!”   中常侍哆嗦着唇,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代表皇帝驾崩的丧钟被敲响,钟声在皇城里,一圈又一圈的传开。   高皇后听到外面的钟声,脸上挤出一分格外扭曲的笑来。   做皇后算不得什么,国母又如何?头上还压着一个皇帝,只要皇帝一日不死,就有后来人代替她。只有做了皇太后,才算是高枕无忧。   高皇后自从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就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那个位置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坐。太子生母,是万万留不得。   “去李贵嫔那里,陛下没有做的事,如今我替她做全。”高皇后令人把三尺白绫送到李贵嫔那里,“如果她不肯就死,就帮她一把。”   人刚去,高皇后还是觉得不能放心,亲自带着白绫过去。   李贵嫔是太子生母,在后宫仅次于皇后之下,宫殿也在千秋殿附近。不一会儿就到了看,高皇后要李贵嫔出来,宫人和中官们支支吾吾,就是不见人。   高皇后见状,亲自步入内殿。发现内殿竟然空空如也,李贵嫔早就不见了人影。   “她人呢?”高皇后回身道。   宫人中官们面对高皇后的喝问,吓得瑟瑟发抖,跪伏在地。   在高皇后再三喝问下,终于有宫人颤抖道,“奴婢们不知,只是之前突然来了一群人,说是寻贵嫔有事,将贵嫔接走了。”   高皇后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是谁?”   “奴婢不知!”宫人跪道。   高皇后脸色发白,她立刻下令,叫人去搜捕李贵嫔。   李贵嫔若是不死,她就算成了皇太后,也坐不安稳。   李贵嫔跟着几个人急匆匆的在宫道上走着,前头几个中官,时不时回头过来,“贵嫔还能走吗?”   李贵嫔连连点头,她老早就晋王妃那里得知,皇后要对她下手的消息。高皇后治理后宫严苛,凭她一人之力,就算知道皇后要对她下手,她也没法躲掉。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对她伸出援手了。   她乔转打扮成宫人的模样,此刻因为皇帝驾崩,高皇后来不及主事,虽说宫廷各处各司其职,难免还是有些纰漏。更何况这还是有人视线安排好的。   李贵嫔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宫殿,宫殿事先打扫好了,没有后宫的好,但也干净整洁。   里面坐着一个小中官,看着唇红齿白,貌美无比。她看了一眼就立刻认出来,“晋王妃?”   玲珑站起来,“贵嫔。”   她看了一眼中官们,“你们先出去,这事若是透露半个字出去……”   中官道了一声是,躬身到外面去了。   李贵嫔望着玲珑,神色复杂,她知道皇后狂妄自大,得罪了晋王妃而不自知。所以特意拉拢她。晋王妃对她的示好,不冷不淡,没有推拒,但也没有全盘接受。她也不知道晋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玲珑只当看不到李贵嫔满脸的欲言又止。   若不是高皇后那些做派,太让她堵心,她也犯不着给高皇后来个大的。   “委屈贵嫔暂时居住在此处。等外面的事料理妥当了,贵嫔就可以出去了。”   李贵嫔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握住玲珑的手,“晋王妃,现在外面如何了?”   她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丧钟的声响,知道皇帝已经驾崩。可是接下来局势如何,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玲珑看了一眼被李贵嫔握住的手,“这个我也不知道,现在文武百官全都在外面。那边有人把守,消息流通不便。”   李贵嫔点点头,她立刻对玲珑行礼,玲珑伸手搀扶住她,“以后贵嫔身份贵不可言,这一礼我受不得。”   玲珑看了一眼千秋殿的方向,“我前脚让人带贵嫔离开,皇后后脚就带着白绫毒酒来找你了。”   李贵嫔的脸色白了又白,几乎半点血色都没有。她虽为太子生母,但并不得宠。皇帝对她有几分善心,但也只是善心,至于宠爱眷顾,没有多少。对于皇后来说,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   “所以贵嫔稍安勿躁,好好的在这儿呆着。”玲珑道。   李贵嫔到了此刻哪里还有不应的。   前面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元泓过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太子元禧被人抱过来。   中常侍被苏远等人一通威吓,早就六神无主,也顾不得要请皇后来了。直接叫人把太子抱了来。   太子满打满算,四岁不到,之前被乳母抱过来,才到殿门口,就被崔琳等人劈手夺了过来。   小孩子之前除了必须出席的典礼之外,还没有见到这么多人。尤其离了熟悉的乳母,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崔琳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抱住太子,温言相哄。奈何太子没见过他几面,远不如乳母来的亲切,顿时哭闹不休。   崔琳干脆直接把太子放到御座上,而后退下,身后的一众文武百官就在孩子的嚎啕大哭里,直接拜身下来,三呼万岁。   高皇后赶过来的时候,还没到前庭,就被人拦下。   宫里乱糟糟的,玲珑换了衣裳去寻元泓,她胆大心细,变装了竟然还能没叫人看出来。   她直接上了车,“去东柏堂。”   东柏堂是元泓处理公务的地方,她下了车,直接一路奔进去。到了内里,被人拦下来,“大王有令,此刻谁也不能入内。”   玲珑听后问,“连我也不能进去?”   守在院门的侍卫垂头下来,意思明显。玲珑也不强求,她干脆到一旁等,到天色都暗了下来,终于院子里也有了动静,她躲到柱子后面,见着里头的人出来,领头的人她认识,竟然是于皇后的那个太尉伯父。   这么一群人离开之后,玲珑才得以到院子里。   元泓见她站在那里,伸手拉她进来,“怎么衣裳都不换?”   “这里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男装还方便些。”说着,玲珑去看院门那里,“我刚才看见太尉了。”   她回眼过来,“这怎么回事?”   元泓只是一笑,伸手拉住她,带着她慢慢往里走,“太尉和我商量些事,所以过来了。”   玲珑还有些心虚,于皇后的事,严格来说和她还是脱不了干系,见着于家有实力的人,不由自主的有些忌惮。   “当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太尉再如何,也不会怪到你的身上。”   朝廷之上,原本就风雨诡谲,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哪怕是杀父仇人,都能把酒言欢。更何况那件事和自家还半点关系都没有,都出自高家之手。   “你和他商量甚么事?”   元泓听着她问,低头不答反问,“夭夭觉得呢?”   “你们在一块,我就不信还能有什么好事。”玲珑真的不信这几个凑一块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元泓不算好人,于家太尉那就更是了。   元泓俯首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杀人。”   言语温柔,极其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不搞事就算了,要搞事,就带着老婆老丈人一起 第109章 告密 锁章暂无 第110章 收拾   玲珑给贺若氏扫墓, 贺若氏的墓葬并不和平原王一起。玲珑听元泓说, 贺若氏生前其实已经不爱搭理平原王,就算有事,也不过是要给鸠占鹊巢的徐妃找麻烦。   临终的时候,除去儿子和父母, 贺若氏根本就不爱见平原王。到了后面病逝之后, 贺若家干脆把人给挪出来,另外选址安葬。平原王去世之后,徐妃以妻妾之别,在邙山另选尊位下葬平原王。   元泓和贺若家,对此并不在乎。夫妻合葬, 汉人重视这个, 但是鲜卑人却并不在乎。再加上鲜卑人尊母之风浓厚,贺若氏身前十分厌恶平原王, 不葬在一起, 也算是免得人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了。   玲珑亲自持了扫帚, 把贺若氏墓前扫了扫。   贺若氏墓前有专人料理, 之前有人特意来告知, 说是晋王妃会亲自过来给贺若氏扫墓, 所以看墓人特意隔了半日没有打扫,留出点树叶之类的,来给玲珑清扫。   玲珑没怎么做过这些活计, 好在也不是真的要她打扫, 只是象征性的扫一扫, 她把那些零星的树叶给扫在一边,玲珑亲自把带来的供品,仔细放在墓碑前。   “阿家,泓郎现在公务缠身,所以我就先来给阿家扫墓。等到他身上的事一了,就亲自过来见阿家。”   玲珑并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但是既然是来扫墓,也跟着开始叨叨絮絮。   “泓郎我照顾的挺好的,就是最近朝廷上好多事,他时常在宫中官署里,所以这次是我来。”   玲珑没见过贺若氏,不过听说贺若氏生前是典型的鲜卑贵女,脾性直爽,“阿家你就放心好了,有我看着,他一定好好的。等这段时日过去,再添上个孩子。”   玲珑一边说一边摆放着供品,一旁帮忙的芍药插嘴道,“那九娘子可要多生几个。”   玲珑满脸疑惑看过去,芍药道,“大王和旁人不一样,大王是要上沙场的。哪个武将家里不是有好几个儿子?”   “例如东郡王,家里的郎君们,奴婢到现在都没有认全。”   武将们需要上沙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殒命战场,家里若是没有儿子,会连个灵前供饭的人都没有,再加上武将家里一脉相承,阿爷是武将,儿子也是做武将的命,所以儿子对于武将之家太过重要。   这个玲珑也知道,“其实到现在,外祖家里的那些阿舅,我也没有认全。”   主仆两个人说完,相视一笑,偷乐了好会。笑完之后,玲珑叹口气,“不过阿家,泓郎的孩子,恐怕就我一个人来生,我一个人恐怕是生不了太多,不过孩子太多也没有甚么用处,要是教不好,没有出息,那还不如不生呢,除了浪费粮食就没别的了。”   芍药听着,有些忧心道,“九娘子,这些说给太夫人听不太好吧,要是那位有灵,还不得托梦来吓九娘子啊?”   平常婆母,就算媳妇做的再好,心也是偏向自家儿子的。心里面想的也是,孙子能越多越好,才不管孙子的生母是不是正经儿媳妇。   玲珑迟疑下,“应该不会吧?”   她又说,“我平常也对泓郎动手甚么的,也没见着阿家托梦来收拾我啊。”   芍药急了,“九娘子就别在太夫人面前这么说了,要是晚上太夫人真的来了,九娘子不害怕?”   玲珑眨了两下眼睛,面上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还没等芍药再说,就听到玲珑说,“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也应该不认识。”   芍药差点脚下一滑,她忘记了,自家九娘子根本没有见过这位婆母!   可不是就算见着了,也是认不出来、   芍药还是忍不住,“九娘子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气太夫人的吧?”   玲珑闭嘴了,老老实实给婆母扫墓摆上供品,再也不敢轻易开口,免得真的把贺若氏的在天之灵给气出来。   一切料理妥当,玲珑再虔诚的在墓前叩首,才算暂时了了此事。   吩咐守墓人要勤加洁扫之后,玲珑带人离开。扫墓是以寄哀思,玲珑没有见过贺若氏,因为元泓,她对贺若氏也有几分尊敬,她也是认认真真。只是把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之后,玲珑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思。   吩咐了几句,就登车离开。   她如今也没有多少空闲,今日过来还是百忙之中抽空。事情一了,就得回去。   马车启程,玲珑在马车里,道路并不平整,人坐在车里,身子随着车的颠簸微微摇晃。不一会儿,人在车里,也昏昏欲睡。   玲珑昨夜里就没有睡好,原本还不怎么困乏,但被这车身一摇,眼睛就和有浆糊粘住似得,忍不住就合上。   芍药在一旁见着,“九娘子先睡着,等到了,奴婢再叫醒九娘子。”   摇摇晃晃的车厢实在是催人睡,玲珑听着,点了点头,她合眼睡去。原本就有些困了,再加上车身摇晃,和逗孩子睡觉的摇篮似得,不多会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车辆的骤停,和外面的惨叫给惊醒的。   “九娘子,有刺客!”芍药尖叫。   玲珑一愣,又有刺客?   厮杀声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玲珑反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出来。元泓位高权重,但政敌却不是没有,她放了匕首在身上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玲珑开了车廉,看到外面已经战成一团,外面那些刺客看起来,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招招致命。匕首是不管用了,她看到一旁战死侍卫的弓箭,直接拿了起来。   芍药在后面见状,就要拦住她,“九娘子,外面太乱,快进来!”   玲珑却头也不回,“躲起来也没有用,这群人摆明埋伏在这儿好会了,还躲着,要是侍卫都死了,我就要任人鱼肉了。”   说着她已经抽出箭矢,直接搭弓上箭。   她自小不爱闲着,喜欢和那些鲜卑贵女一样,骑马射箭,原本只是当做一个强身健体的活动,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没有半点犹疑,手里的箭矢直接射中一个刺客的心口。   射人和平常射猎射杀猎物,看起来其实没有太多区别,只不过现在这群人对她动了杀机,而她不过是反击自卫而已。   玲珑射箭过去,射杀了两三个人。她生前的一个人被刺客砍翻,径直冲到她的面前,这时候射箭来不及了,她直接就一刀过去,在那刀砍在自己身上之前,就抢先刺入对方身体里。   肌肉阻隔的那股力道,震的她手腕发麻,另外一只箭矢重重贯穿刺客的胸腹。   芍药疯了一样冲上来,把刺客扑开。没了阻拦,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她见着前面已经冲出了好一队人,杀气腾腾的,已经和那些刺客战在一块。元泓在马背上,仍然保持这射弓的动作,弓弦颤动。   “一个不留。”元泓说罢,下马过去,有刺客径直冲到他面前,被他一刀砍开。   有了元泓带来的那些人,剩下来的,已经是单方面的杀戮。   玲珑见那些卫士皆是下的死手,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她抬头见着元泓踏着血肉而来,她张张嘴,“泓郎……”   元泓的环首刀,已经深深埋入了一个刺客的脖颈,反手一抹,血就迸溅出来。   他径直走到玲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见着玲珑衣摆处有血。他的眼睛顿时就沉了下来,阴鸷的叫人心底发寒。   旁边都是一片杀戮,不多时,那些刺客被统统斩杀殆尽。元泓回头过去,“今日高照也应该回洛阳了。”   “泓郎?”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炽烈浓厚的杀意,就连她都忍不住他打了两个哆嗦。   元泓察觉到她的不妥,回头过来安抚道,“没事,别怕。”   而后又令左右送她回去,“六娘现在也在家里,你回去之后,好生照看她。”   说罢,他给她吧落到脸颊边的乌发给顺到耳后。   元泓亲眼看着玲珑的马车离开,而后径直叫人去给于太尉传话,“今日立刻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他翻身上马,口中叱喝一声,带着其他人快马加鞭向宫城驰去。   小皇帝继位之初,他和清河王等人,就以小皇帝的名义,令还在外地的高照赶回洛阳,君命如山,不怕高照不快马加鞭赶回来。今日恰好就是高照回来的日子。   原本还想迟一些日子动手,但是他的这点心慈手软,差点酿成大祸,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早些动手,斩草除根。   他赶到宫门,于太尉和清河王都已经在场,见他过来,围了上去,“怎么突然要变日子了?”   “高家已经察觉到我们要做甚么了,已经对我动手,现在还不动手,难道是要等他们寻住机会,将我们赶尽杀绝么?”   清河王一听,面色肃然,他见到元泓衣袖上的斑斑血迹,顿时脸色大变,“这是……”   “阿叔,高照兄弟入宫了没有?”   清河王颔首,“已经入宫了。此刻已经到先帝灵前了。”   元泓看了一眼于太尉,于太尉颔首,“已经叫人去了。”   元泓径直赶过去。   高照和高要已经跪在灵前,大殿内是兄弟两人的痛哭。待到他们还没有哭完,禁军就冲进去,径直将兄弟两人扭住,捆绑好拖拉出来。   高照早就知道自己有此一劫,被捆绑住的时候,脸色惨白,一声不吭。高要却连连大叫,挣扎不已,嘴里大吵大闹要见小皇帝和高太后。   当他出来见着元泓的时候,被元泓冷冽刺骨的目光一看,顿时软了双腿,身下一股水渍蔓延了出来。   高要之前和高太后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知道晋王纯孝,生母忌日的那几日,都要亲自去母亲墓前祭拜,所以特意坐好了埋伏。   晋王是辅政六人里,唯一执掌军权,威胁最大的一个。只要除去他,那么其他几人,也不足为惧。   他看到元泓站在那里,安然完好。双股战战,迈不动步子。   “直接拖出去杀了比较好。”元泓道。   清河王还是有顾忌,“他们也是朝廷命官,没有罪名,不好下手。到时候外面说起来,不好听。”   元泓冷笑,“当初他们残害宗室的时候,哪里顾忌过甚么好听不好听。”   他目光扫过高家两兄弟,高照已经面如土色,元泓盯着高要,“拖下去吧。”   于太尉点头,“晋王说的没错,当初他们下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个正大光明的名头。”   高要顿时和杀猪似的叫喊起来,“当初那是先帝……”   还没说完,身后的卫士就已经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高要被打的嘴角开裂,整个人趴在地上好半日起不来。   元泓一抬手,两个人就如死猪一样被拖下去。   “这怎么处决?话是这么说没错,他们干出来的事,的的确确死上几次都不为过。但是先帝还在宫里,见了刀血,怕是不吉利。”   元泓双手背在背后,他仰首看着天空。今日的阳光很好,灿烂的金色落在屋脊上,又是格外的高高在上。   “这简单。”   高照和高要直接被带到了一处小屋子里。宫里有深广的殿宇,自然也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屋子里潮湿,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两人落入尘埃里,被人摘了冠帽,现在一头乱发,委顿坐在那里。不时有人过来,解了高照绳子,而后递过来一把绳索。   高照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直接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高要看见,又尿了一裤子,“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高太后此刻自身难保,恐怕是见不得你。”元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高要,眼神冰冷,已经和看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高要浑身颤抖。   元泓看了一眼已经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没有叫人搬下来的意思。   他一扬下巴,顿时有人过去把高要结结实实摁在地上,外面人捧着麻布,和酒水进来。   在高要惊恐的注视下,中官拿起一面麻布,放在他面上,而后在他面上喷一口烈酒,而后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脸上。   开始薄薄一层麻布贴在脸上,无关痛痒,但是随着第二层,第三层贴上来,能吸入鼻子的空气渐渐稀薄起来。   “你知道这叫做甚么吗?”元泓看高要的四肢都被捆住,挣扎的绳索都挣扎的作响。   “这个是王妃和我说过的。”说到玲珑,元泓冷峻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说是她知道的一种刑罚,以桑皮纸和烈酒,这种纸遇酒则软,放在脸上,就会紧紧的贴在面上,五张下去,人就会没命。而桑皮纸那时候会紧紧贴着口鼻,凹凸有型。如同伎人所带的面具,故名贴加官。”   元泓话语一转,“用王妃的法子,送你上路,也不至于埋没了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中官,中官会意点头,立刻又喷了一口细细的酒雾上去。烈酒和麻布,到底还是不如玲珑说过的桑皮纸有用。但他原本就是要折磨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的让高要痛痛快快去死?   高要挣扎,麻布之下还能听到喉咙里咕噜噜的声响。不过这些挣扎不过都是徒劳,绳索蹭破了表皮,深深的陷到肉里。   那麻布贴一层,呼吸就越发困难。这招数,杀人不见血。不像用刀,还会留下痕迹。   他听着那挣扎的声响,心情愉悦,冷眼看着高要挣扎。   等到第六层,困在那里的人,浑身颤了颤,而后两腿一蹬,没了气息。   人死之后都会失禁,屋子里的味道并不好闻。热天里,气味还熏得更快些。   元泓抬起袖子,遮住了鼻子。他出来之后,直接遇上于太尉,于太尉看了一眼屋子里,“都死了?”   元泓伸手拍了一下袍服,“都死了,而且一个自尽,另外一个……暴毙,谁也来查验,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现在高家的这两个死了,高家再也翻不出篇章。”于太尉说着,“不过宫里的那个……”   “宫里的那个,不是还有个皇太妃吗?”元泓反问。   于太尉看向元泓,满脸诧异,元泓继续道,“妇人的事,还是让妇人去做,不是挺好?”   过了些许时候,于太尉看着元泓,微笑颔首,“大王说的,一点都不错。”   高太后被皇帝生母遣送出宫了。   这么大的事,玲珑哪怕躲在王府里,也听说了。宫里女人的靠山,一个是皇帝,另外一个就是娘家。高太后,原本出身贫寒,现在养父一死,高家倒了,她自然也就没了靠山。   这两桩,几乎是和高家兄弟的死,前后脚发生的。   玲珑还没来记得反应,徐妃就已经找上门来。   徐妃好歹还是个太妃,明面上玲珑也不好拦她。她一来,就要见元彩月。元彩月出来,徐妃就当着玲珑的面,一巴掌打到元彩月脸上。   那一巴掌的劲道之大,直接把元彩月打到地上去。   玲珑惊呼一声,上去就把这对母女给隔开,“太妃这是作甚么?”   徐妃指着捂着脸的元彩月,气得脸色发青,好半会都说不出话来。   高要身死,自家儿子最重要的靠山,就这么没了。而且高要的儿子告诉她,高要身死的那天清晨,元彩月火烧火燎的到了晋王府上。   上门干什么,高要儿子没有说,但是不妨碍徐妃去猜。听说元彩月上门之后,元泓就立刻带兵出去了,然后紧接着就是高家兄弟被擒,甚至连个明面上的罪名都没有给,就直接处死。   徐妃心里明白,肯定是元彩月上门告密去了,不然元泓不会这么快下手。   她气得整整一宿都没有睡好,天一亮就跑到晋王府来。   “早知如今,我当初就该一生下你,就把你给掐死!”徐妃的话和刀子一样,她嘴里放狠话还是觉得不够,还要冲过来继续打。   玲珑哪里真能让徐妃把元彩月给打坏了,一手护住,“六娘是干了甚么让太妃这么生气?”   “六娘年岁还小,做事有不妥当的地方,太妃教导一二理所应当,但是这么打人可不好,毕竟都已经嫁了人,脸面还是要的。”   说着,玲珑紧紧的护在元彩月身前,不让徐妃真的伤到她。   徐妃见玲珑明知故问,偏偏还不能说出来,她怒视玲珑,玲珑端着一副好媳妇的样子,“六娘到底做错了甚么,太妃说出来,也好让六娘知错就改。”   徐妃哪里能真的把元彩月做了什么,全都说出来。她怒视玲珑,“你给我让开!”   “现在高要已死,太妃这么个做派,传出去不好听吧?”玲珑见徐妃依然怒气满面,轻声提醒,“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原来是小叔把高要给卖了?”   徐妃看着玲珑似笑非笑的脸,满腔的怒意发泄不出来。她死死盯住玲珑,“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太妃言重了,现在先帝驾崩不久,朝廷百废待兴。太妃觉得,我又有甚么好高兴的?”   玲珑看了一眼元彩月,芍药已经把元彩月从地上搀扶起来。   “六娘也是要过去主持丧仪的,要是叫人看见了,恐怕有诸多猜测。”   徐妃冷笑,“说的好听!现在高家,恐怕没谁在乎了。”   高家兄弟一死,立刻被剥夺了所有的名号爵位,现在的高家不过就是个庶民罢了。谁还管他们的脸面好看不好看?   玲珑笑了,“既然如此,那么太妃为何还要为了个死人,难为自家女儿。还是说太妃期望甚么,没有成行,所以恼羞成怒?”   “你放肆!”徐妃高喝。   玲珑挑了眉梢,她含笑,“意图谋害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到底是谁放肆?”   玲珑寸土不让,步步相逼。   她走进了几步,徐妃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我是你的婆母!”她高声喝道。   玲珑点点头,随即就把元泓搬了出来,“这是没错,做儿媳的冒犯婆母是为不该。现在我就派人请大王回来,让大王和太妃一道治我的罪。”   “你!”徐妃气得浑身发抖,过了好会她冷笑,“你除了搬出男人之外,还有甚么本事。”   玲珑干脆直接答,“没了,不过能搬出男人,那也是桩本事。太妃说是不是?”   徐妃不知想起什么,顿时脸色如猪肝。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收拾 第111章 往事   玲珑让人把元彩月带下去, 她一张嘴和刀子似的, 不把人给捅的鲜血淋漓,就决不罢休。   徐妃的脸色青白交幻,好不热闹。   “如今高家已败,太妃就算把王府都给拆了, 也改变不了。”玲珑娉娉婷婷向她走了几步, 其实玲珑也不太知道徐妃的脑子里头到底是在想什么。高家这么一个外戚,在新皇登基之后,哪怕有一个养女在皇太后的位置上呆着,被人秋后算账,几乎是注定了的结局。偏偏徐妃就认为高家还能富贵下去。   “太妃, 此刻若是想要保住小叔富贵, 对此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才是正确的。”   她无视徐妃两眼里的怒火, “如今高家已除, 太后已经被遣送出宫, 难道太妃还觉得高家有翻身的余地?”   徐妃“你”了好几次, 抬手起来, 袖中的手指颤颤巍巍,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玲珑径直点头,“太妃这么说, 那简直要我无地自容了。”   徐妃只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面前的玲珑似乎没有看到徐妃如今这一句要气死的样子, “太妃还是头疼一下,如今要如何收场。”   “毕竟洛阳里,知道小叔和高要混在一块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如今朝廷正在肃清高氏残党,赵王和清河王,当年都曾经受过高家的打压,这两位可都不是甚么心慈的人。太妃与其还在我这里发威风,打人骂人,不如早早回去,和小叔商量一下,要怎么办才好。”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徐妃险些呕出血来,她堪堪忍住了,最后咬了牙,走到玲珑面前,“你不要得意太早。不到最后,还不知胜负如何。”   说罢,掉头就走。   到门口那里了,徐妃的脚背一旁的势头绊了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块地方,除了她们两个,所有的侍女都已经退下了。主人交恶争吵,下面的那些侍女家仆,哪个敢听,老早就退下,躲避在外。   此刻徐妃摔倒了,没有人搀扶,玲珑在那里看着,没有半点出手帮忙的意思。徐妃站起来,回头狠狠剐了她一眼,拍了拍裙裾,径直往外走。   好歹也曾经是高门出来的小娘子,到了如今,也不过是面目可憎的嘴脸。   玲珑等了好会,她转身就走。芍药侯在外面,见着玲珑出来,跟在她身后,“九娘子,琅琊公主已经安顿好了。”   玲珑嗯了一声,“她现在怎么样,没有什么不安后悔,吵着想回去吧?”   到底是母女,和她这个隔着一层的嫂子不一样。玲珑见多了,被亲母虐待千万回,也依然不敢反抗的儿女。谁知道元彩月是什么样的,她不想自己好心,反而还被人埋怨。要是元彩月对徐妃舍不得,那么她就把人给送回去。   “没有。”芍药回想了下,“公主甚么话都没说,就是坐在那里发呆。下面的奴婢们上了水,也没见着喝。”   玲珑听后,脚下顿了顿,她亲自过去看元彩月。如果没有元彩月向元泓告密的那话,恐怕当初她就凶多吉少,哪怕这是她算计来的,也还是得谢谢她。   元彩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连玲珑进来了,她也没有多少动静。   玲珑迟疑了下,坐到她身边,“吃点东西吧,待会还要回高家,主持丧仪。”   高氏兄弟死后,赵王和清河王把这对兄弟的尸体送出宫门,让家人收殓。只是朝廷已经剥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官位爵位,真正成了白身,只是给了个最后点的体面,可以以士礼下葬,至于别的,一概没有。   “我不想回去。”元彩月摇摇头,她过了好会抬头,“阿嫂,高要死了,我求之不得。”   说着,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还没有好全的淤青,那些淤青全都伤在隐秘的地方,元彩月不主动露出来,外人都难以看到。   “他打我,一开始还是喝醉了酒。他第一次动手之后,对着我痛哭流涕,说自己以前从未这样,是喝醉之后,不小心。”元彩月坐在那里,两眼没有任何光彩,呆呆的和死羊一样。   “我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和阿娘还有阿兄说,可是阿娘拦下来了,说只是喝醉酒而已,夫妻之间难免有些许争吵,要是太过计较,会伤了夫妻情分。”   “高要见着阿兄和阿娘,竟然没有找他的麻烦,后来越来越过分,若不是传出去不好听,恐怕他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留给我。”元彩月说着,脸上似哭似笑,“他见没人来找他的麻烦,越发的猖狂,若不是还有一层公主的身份在,恐怕他也会下死手。”   玲珑坐在一旁听,徐妃的用心,她当然知道。一个女儿算的了什么,怎么能和儿子相提并论。别说没有被打死,就算真的被打死了,照着徐妃的做派,恐怕也是看能不能利用女儿的死,给儿子换取好处。   “如今高要已经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了。”玲珑说着,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死了的人,和一堆烂肉没有任何区别,六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死了,但是阿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元彩月到现在还是觉得脸上挨的这一巴掌,还隐隐作痛。   比起高要这个外人,元彩月最寒心的还是徐妃。   这些都被玲珑看在眼里,她只是不说,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拍,“太妃那里,六娘有何打算,是回娘家去吗?还是……”   北朝风气开放,尤其鲜卑女子,有资格继承亡夫遗产。有不少出嫁女子在守寡之后,带着亡夫的遗产回到娘家,而且还不影响下次改嫁。   赵王和清河王,杀了人,但是没抢人的财产,除去被收回的食邑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动。   “不管男女,都得有安身立命的东西,照着我看,高要留下来的那些遗产,给你那是理所当然。他的那些儿女姬妾,各奔前途去吧!”   元彩月一听,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那么多人……”   “那也没办法,粥少僧多,你当然是要拿最大的,不然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至于别人。”玲珑冷笑,“他们自有天命,有手有脚的,难道不会自己去养家?”   玲珑几句话,就把事给定下来了,元彩月扭捏了下,还是点头了。   “我不想回去。”玲珑听元彩月道,“我也不敢回去。”   玲珑笑的灿烂,“那就别回去好了,反正女儿嫁人了,就该自主了。”   徐妃回到平原王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高家已经没了,现在她给元洵找的靠山倒的连渣滓都没有剩下,现在还得头痛,怎么应付那些仇视高家的宗室。   高家这些年得罪宗室,得罪的太死。以至于先帝驾崩两个月,就被人给收拾了。   先是正主,然后跟着的就是党羽了。徐妃知道这个道理的。   徐妃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她知晓那些人收拾政敌的手段,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说杀就杀。而且不止杀一个,连带着妻儿一起杀,能留下子弟不动,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元泓和她的仇,已经压了十几年了,万一元泓和她清算,恐怕能让她好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元洵听到徐妃回来,过去拜见。一过去,就见着徐妃脸色惨无血色,“阿娘,怎了?”   元洵听说徐妃大清早去了长兄那边,然后回来就成了这样。   “大王,晋王来了。”还没得元洵开口询问,就有人禀告。   徐妃猛地抬头起来,眼里血丝密布,如同恶鬼似得,吓了元洵一大跳。   “他来了,他是要找我算账的,是不是?”   元洵上前两步,扶住徐妃的手,这才免得徐妃动作太大,掉到床下去。   “阿娘要是不想见,那么儿就让他回去。”元洵扶着徐妃道,“他应该还没到敢直接进来的地步。”   “我没有到甚么地步?”元洵的声音直接从门口那里传过来。   徐妃母子心里悚然一惊,齐齐看向门口,果然见着元泓站阿紫那里,元泓看着这对母子,“我刚才听到阿弟在说甚么?”   这下元洵也跟着徐妃一块,面色如土,难看至极。   “你怎么进来了!”元洵看了一眼徐妃,站到徐妃身前。   元泓轻笑,“我怎么不能进来了,太妃横冲直撞,直接跑到我府中内室。我就来不得?”   “那怎么能一样?”元洵反驳,“那是阿娘。”   元泓脸上的笑一下褪去,“那是你的阿娘。”   徐妃听到元泓冰冷的话语,浑身上下颤抖不止,她知道元泓是找她来复仇来了。   她就知道,元泓怎么可能忘记,贺若氏死的时候,他都已经记事好久了,还有那次,她推他下水的时候,他也是死死盯着她的。   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你……”徐妃躲在元洵身后,过了良久,终于舍得露出一个头,当触及元泓冰冷的双目的时候,心头又生出深深的恐惧。   她不愿意在元泓面前丢了颜面,生生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   “你不孝!”   元泓听后仰首一笑,“说的也对,这么些年,我一直将生母大事放在一边,要说起来,的确是不孝。”   徐妃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她知道要是元泓真的动手,回头她在外面就是一个暴毙的消息,至于弹劾元泓,那还要和元泓手里的大军打。现在谁又能打得过他?   “当年你生母不是我害死的!”徐妃尖叫,“你以为你生母是个甚么好人?当年不是我逼着你生母让位,她倒是把火气全都撒在了我的身上。”   徐妃受不了元泓散发出来的杀气,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不是我把她害成那样,她不敢入宫,又不敢和你阿爷吵,一股脑的全推到了我的头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   “我当时又做错了甚么?”徐妃想起当年在贺若氏手里受过的那些磨搓,似乎对上元泓也有了莫大的勇气,她直接站到元泓面前,“我当年不过十五岁,才及笄没有多久。并不是我看上了你阿爷,而是皇命加身,为了家族计,不得不嫁。你以为你阿爷是个甚么好人?”   “他在自己兄长面前护不住发妻,心生愧疚。就把我给退了出去,给你生母出气。”   徐妃提起往事,似乎陷入另外一种癫狂里,平日里所持的矜持全都没了干净。   “你爷娘是甚么好东西?男盗女娼!”她恶狠狠出声,“一个两个不知道冲着罪魁祸首,全都冲着我来!”   “难道我不反抗,仍由被你生母欺辱,那才是正道是不是?她当初有本事,依靠贺若仪的势力,大可以和离再嫁。当初不少让位的侧妃都是这么做的。谁见着拦着她们了?”   她说着疯狂起来,肩膀抖动,癫狂大笑,“不过就是你生母痴心妄想,还觉得这正妃的位置还有一日可以回到她的手里。”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狠狠一扭曲,成了狰狞又可笑的神情,“真是痴人说笑!”   “她把我当好脾气的泥人,从头到尾没有给我半分颜面,侧妃该做的,她统统不做,甚至连行礼,从我进门到她死,她都没有给我行一个礼,见着我,也是耻高气扬。拿着背对着我。”   心中压抑久了,一股脑全说出来,心头是说不出的痛快。   “你生母实在是太咄咄逼人了。”徐妃到了此刻倒是什么都不怕了,“你阿爷更是可笑,我求他,哪怕给我几分脸面,做做表面功夫都可以,但是他就是不肯。说你阿娘已经在家这么久,我不过一个新家妇,这府中内外,应该还要多多听她的才是。”   说到这里,徐妃重重喘息了下,“我被你阿娘逼得无路可走了!”   她似哭似笑,元洵见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站不住了,过来想要搀扶她,结果被一把推开。   “你外家,一个两个全都不是人!我父兄又有甚么过错?”徐妃怒问元泓。   “有本事来找我,对着我的父兄下手又有甚么意思?而且还害的他们尸骨不全。”徐妃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元泓面色阴沉,从徐妃开口开始到现在,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冷眼看着徐妃在自己面前发疯发狂。   元洵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徐妃护到自己身后去。   “你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元洵抬头喝问。   元泓眉眼舒展,勾唇一笑,“你说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被元洵护在身后的徐妃,“说了这么多,其实太妃不过就是觉得,这天下的人都亏欠了你,所以你下手都是不得不为,天经地义?”   他说罢,轻笑了一声,“太妃果然一如既往的自欺欺人。”   徐妃被元泓直接道破心事,“难道不是?”   “哦,所以太妃就可以杀人诛心,甚至几岁孩子都不放过。”他背着手,缓缓看了这对母子一眼。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你翻这些陈年旧账,这些年你做过的事,我心里有数,太妃不要着急。”   徐妃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又晕了过去。全靠儿子撑着,才没有倒到地上。   “高家兄弟这些年做了甚么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现在首恶伏法,其余人帮着到底做了甚么,到时候说不定要查上一查。”   元洵看着元泓的笑脸,微微颤抖。   “你可知高要做了甚么?”   元洵勉强撑住,“这个我怎么知道?”   元泓笑,“毕竟六娘嫁给了高要,而且高要生前和你也来往密切,若是太尉想起这桩,你恐怕也糊弄不过去。”   元洵这个当然也知道,他没想到元泓下手这么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处死,一切尘埃落定,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还有,太妃年纪大了,如果不想把剩下来的那点福气给折损干净了,太妃还是好好在王府里呆着,不要到处乱走。毕竟如今不比以前,想要寻你和阿弟错处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元泓转身径直离开。   元洵到元泓离开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既然这般嚣张无耻,这王府,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着元洵去看徐妃,“阿娘没事吧?阿娘放心,我明日就上奏疏,弹劾他不孝!”   徐妃还没等元洵说完,就两腿一软,彻底坐在了地上。   朝廷没了高家兄弟,依然运转,只是现在到底不一样了。玲珑在王府里被一群贵妇捧得很开心。   元泓如今掌权,也辅佐幼主,哪怕他还没有一人独掌乾坤,但也够旁人追捧的了。玲珑以前游走在贵妇中,套取有用的东西,少不得要用点心思。   现在坐在这里,别人把自己用的那套给用到她身上来了,真是……太爽了。   玲珑毫不犹豫的接受四周贵妇的殷勤和追捧,不过受完了,在她这儿也还是得不到什么实话。   玲珑把人打发走,心情愉悦。元泓回来的时候,玲珑就把手里的单子给他。   “这是?”元泓拿着手里的卷轴一看。上面全都是这些日子外面送的礼品。   玲珑摇着团扇,“看看。”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元泓把上面的看一看,元泓对这些管的很少。府中财物,除非是对主母信不过,要不然所有中馈全由主母执掌。元泓早就把王府里的财政大权往玲珑手里一交,平常也不过问,一副完全信赖的模样。   “这些交给夭夭不就好了?”元泓看着上面长长的器物单子,左右看了两遍,都是不怎么上心。   “现在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给你看看,到时候回头你要用钱,发现府库里没多少,不至于找我吵架。”玲珑说着,把礼单又摊开。她从手边抽出一封书信,“王鹤从晋阳发过来的。”   元泓接过来,“他要我尽快返回晋阳。”   “是该了。洛阳现在大局已定,听说陛下已经要封皇太妃为皇太后。”玲珑悠悠然然的摇着团扇,满脸的悠闲,“虽然说留下来的是相互制衡,但是对我们又没甚么好处。”   “留在这儿,倒还不如回晋阳做个土霸王来的自在。时日一久,说不定有人要夺你的权。”   玲珑说到这里有些忧心,“赵王的孙子,因为你我伏法,恐怕心里不得劲呢。”   说着,她又骂上了先帝,“真的是为了相互制衡,甚么阴险招数都想的出来!”   这里没有外人,夫妻说话,所有人哪怕芍药都要躲开老远。玲珑把先帝祖宗全都骂到,都没有人知道。   元泓看她生气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在她发髻上摸了两下。玲珑不喜欢那些金首饰,到了现在左右不过一支步摇,元泓摸着她的发髻,“没事。”   “你总是这样,总是说没事没事。”玲珑没好气的瞪他,她坐在那里,两手揣着。   “其实我还挺希望你和我撒撒娇的。”   元泓一听,来了兴致,“撒娇?”   其实他也向她撒娇不少次,只不过他是男人,而且又年长她好几岁,自然是不能和那些少年郎一样做的那么明显。   他强硬,强硬完了,只想缩在她的怀里,受她的安慰抚摸。这一切他也从未隐瞒过。怎么到了此刻她竟然还以为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玲珑仔细想了想,“我都感觉,你没怎么和我撒娇过。”   元泓不动声色的凑近几分,“在夭夭看来,甚么样子,算得上是撒娇?”   玲珑看着他,眼里冒出一股意味,她靠上去,“泓郎,是想要我做给你看?”   男人的那些小心思,瞒不过她,她对这些几乎由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元泓心里想着的那些,她一眼就瞅出来。   玲珑嘴角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她俯身过来,手掌在他肩膀处游动,手掌握紧他的肩膀,玲珑俯身下来,在他的耳边缓缓吐息。   鼻息间奔涌而出的热气,突袭上他的耳朵。   耳鬓厮磨这么久,两人对彼此身上都十分熟悉,就是因为熟悉,所以动手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元泓靠过去,玲珑一把直接拍在他的肩上,“不行哦。”   男人喂的太饱,可不是什么好事。得让他有个念想。   高太后被遣送出宫的第二个月,小皇帝就封了生母为皇太后。这位李太后一上来,就跟着小皇帝上了朝堂,想要临朝称制。   她坐在帘帐后,帘帐是以轻纱制成,那些臣子在下面,能看的清清楚楚。   元泓作为辅政之一,位置靠前。   李太后一眼就看到他,那样秀美出众,又不失英气的样貌吸引了她的注意。   等下朝之后,她叫过中官,“那个模样俊秀的宗室是谁?” 第112章 太后   兰陵长公主登门, 让晋王府好生热闹了一阵。   自从高太后落败, 被遣送出宫之后,兰陵这个原皇太后女侍中就消停了一阵。不过消停了那么一两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她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放在真正的金枝玉叶里头, 也是格外不同。李太后当然知道, 何况兰陵和高太后要说没关系,也没什么关系,自然不可能算账算到她的头上。高太后都被送到瑶光寺做尼姑了,兰陵也不过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呆了两个月而已。   “大长公主到来,这真是蓬荜生辉。”玲珑满脸是笑, 招呼兰陵到堂屋里坐下, “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见到大长公主。”   兰陵柳眉一挑, 笑的有些坏, “怎么?没见到我, 想我了?”   两人惯常这样, 凑到一块, 就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端庄。这女子之间的情谊交往, 不足为外人道,也就元泓那个大醋坛子,见着她和兰陵亲密, 才会一口把一坛子的醋全都塞嘴里了。   “是呀。”今日元泓入宫去了, 他不在, 玲珑的胆子就格外的肥美。也不讲究那些什么要和兰陵保持距离,反正两个都是女子,难不成还能给元泓一顶绿帽戴不成?   兰陵见状也不客气,手直接捂上她的心口,“我可不信,要仔细听一听你这心啊,说的是不是实话。”   玲珑干脆就一把捂住她的手,仰首勾唇一笑,“那大长公主可要好好的听一听,看我这是不是在说实话。”   说着媚眼如丝,冲她一笑,那一笑可真是风情万种,千花万树都在耳边绽放。   兰陵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绵软的触感都忽视不过去。她满脸遗憾,“你可别对我笑了。”   玲珑有些不解,“怎么了?我笑起来很难看?”   兰陵两眼望着玲珑,痛心疾首,“不是,我会痛恨,怎么我就不是个男人呢?”   她说着,心里还真的有些遗憾起来,要她是男的,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哪里还轮得到元泓,早就被她一把抢了。连片裙角都不留给元泓。   那样子看的玲珑又得意,又好笑。   她叫人给兰陵送酪浆上来,兰陵低头一看,“你连酪浆都洒花了?”   “这是庖厨下面新做出来的。”玲珑招呼兰陵尝鲜。   酪浆里加了蛋白还有去腥的其他东西,蒸了出来,撒上细碎的干花瓣还有蜂蜜。花香甜香铺面而来。   这东西,算是她独家才有。此时的吃喝其实并不怎么丰盛,至少和玲珑呆了二十来年的现代是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甚至炸撒子这种,在此刻竟然还是帝后才能享受的美味。玲珑自幼闹腾惯了,贪享口腹之欲,宁可少吃,也不愿意吃些难以下口的。   嫁给元泓之后,元泓在这些小事上随便她折腾,而且这些饮食,还是汉人世家里头,不可外传的秘方。玲珑折腾出来,也是给全家长脸面。   兰陵吃了一口,神色有异,她看了玲珑一眼。玲珑摇着团扇,笑的得意,“如何?”   兰陵缓缓细品,“嗯,还不错。”她说着,又道,“今日这东西我吃着了,每日你都要送几盅到我府上。”   “大长公主喜欢,那么自然是要送的。”   兰陵斯条慢理的把手里的奶冻吃完,她优雅的洗漱,用侍女呈上的布巾,把唇角给擦拭干净。   “我也不白吃白拿你的,我今日来,告诉你一桩事。”兰陵说着,严肃起面孔,“九娘待会可要沉得住气。”   玲珑见状,心也有些提起来,不自觉的握紧掌心。   “听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怕是看上你家男人了。”   宫里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作为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最藏污纳垢的。近万人的宫人中官,为天家服役,那么多双眼睛,帝后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没风还能起三尺浪,更何况还是有根据的。   兰陵的一切尊荣都是来自宫里,所以一双眼睛也是盯着宫廷。   玲珑整个人僵在那里,“太后?”   兰陵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同情,“是啊。”   说着,兰陵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宫里太后们的眼光,那是一个比一个高。”   她说着靠在那里,“想当年,文明太后看上的是汉人士族的子弟,现在皇太后又看上了宗室。”   宫里的女人,什么没有见过,心气也高的很。她们这些贵妇,用来取乐打发时光的小东西,到了宫里那些女人面前,连个眼神都不给。直接就是要最好的,似乎要把花费在皇帝身上的青春和失却了的欢欣,百倍千倍的补偿回来。   外面的那些以色侍人的男人,入不了眼。只有朝廷上那些容色才能皆佳的,才能入她们的眼。   玲珑的脸色变了三变,“太后?”   她突然就像捶桌,她帮了李太后的忙,没想到到头来,李太后竟然还看上了自家男人。一次也就罢了,两次都这样,玲珑都想去看看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特别惹人欺负的脸。   “可不是太后,我听人说,她可是亲口问了你家男人的。”她说着,摇摇头,“你可要小心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男人供她享乐了?”   兰陵满脸感叹,“有,肯定是有的。只要她想,多少男人都供她取乐。但是她眼睛长在这里。”   兰陵说着,伸手在自己的头顶戳了下。   “那就没有甚么法子了。”   玲珑坐在那里好半会,兰陵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发觉。   “九娘子。”一旁芍药看着,见着玲珑在那里坐了好会,一直没有出声,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玲珑坐在那里,她掉头过去问芍药,“我长得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么?”   芍药闻言,仔细的端详了玲珑一下,“九娘子长得的确挺……娇软的。”   玲珑柳眉倒竖,就叫侍女把铜镜拿来,仔细端详。对着镜子里的人左看右看,最后呲牙狰狞一笑。   那笑容浮现在美人面上,愣是没有看出半点可怕。   平常这张脸,玲珑在镜子里端详着,也是十分满意,但是现在看着,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血盆大口。   “高太后也就罢了,李太后……”玲珑深深吸一口气。看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手里有了权力,就开始为所欲为。   给人行方便,与人行善,也不是次次都能有好结果。知恩图报,已经能算是美德了,不是人人都有这美德的。   玲珑坐在那里,过了好会,她对着镜子冷笑。   元泓在官署里,明显感觉到李太后对他召见的次数,比过去多了很多。   李太后才当上皇太后不久,就急哄哄的开始掌握朝政。这朝堂上,处处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葬身其中。   元泓看的清楚,但他不打算提醒皇太后。   说实话,一个想要急着掌控权力,临朝称制的皇太后,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只是临朝称制,并且能把那个位置给做下去的皇太后,并不多。就算是二十年前的文明太后,也不是顺风顺水这么多年的。   李太后对这位俊美出众的小叔子,格外青睐,时常召他入宫商量事。开始几次见面,还知道遵守规矩,放下帘子议事。   只是后面次数一多,李太后就令人把帘子卷了起来。   鲜卑汉化这么多年,哪怕平常鲜卑人依旧不重男女大防,哪怕女子见外男,也没有大碍,但是宫里,是不行的。尤其一个还是寡妇,另外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小叔。   要是闲话传出去,还不够人说的。   和元泓一块去的宗室大臣们,面面相觑,还没等人劝住,原本垂下来的纱帘就已经被宫人们卷了上去,用垂挂在一旁的钩子勾住。   李太后看到元泓的瞬间,心头重重跳动了下。之前隔着帘子的时候,看到的人影模模糊糊,并不真切。现在看清楚了,果然是个丰神俊朗,与世无双的俊美人物。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令宫人送上解渴的茶饮。   “晋王这段时日辛苦了,”她说完,又看向其他的宗室,“其他叔伯们也辛苦了。”   “为朝廷,这些都是臣等的分内之事。”赵王开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元泓,眼神委实算不上好。   元泓坐在那里,喝了几口水,把杯子一放,依旧还是不作声。除非皇太后问话,不然连搭理都不想搭理。   待到议事后,李太后还想留元泓下来,元泓出口,“臣官署之中,积堆下来的公文如山,臣先回官署。”   元泓手中有实权,李太后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她看着元泓,强颜欢笑,“那么晋王快去吧。”   元泓到外面,赵王意有所指的看了他几眼,快步走开。广阳王过来,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甚是同情。   大凡有本事的人,是不会给人做男宠的。就算是太后,也是一样。何况元泓自己也有娇妻,洛阳有名的美人,何必要和个寡妇搅合在一起。   “小心些,这位和之前的那个可不太一样。”广阳王看了看四周,“要是她下手,你可小心些。”   元泓笑了笑,“一个妇人,你不愿意,她还能用强的?”   这话说的粗鄙,却把广阳王给逗笑了。这说的也是,男女体力摆在那里,只要元泓自己不乐意,还能勉强他不成?   元泓在官署里的确有一堆的公文,不过那些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处置,三三俩俩分下去,真的要他过问的,并没有多少。他只是不想和李太后打交道而已。   下值之前,元泓赶在宫门下钥,出了宫。   回到家里,一入家门却没有见到玲珑。或许因为他时不时需要打仗,所以只要他回来,玲珑总会亲自出来迎接,今天他都从大门进来了,却还没见到玲珑的身影。   他回来的时候,会有人提早到家提醒,不存在人回来了,但玲珑还不知道的情况。   “王妃今日不在么?”元泓侧首问。   一旁的家仆说没有,元泓奇怪的蹙眉,“那怎么没见到王妃?”   家仆只说不知道,元泓又问了今日玲珑见了什么人,看是不是有人给了她脸色看。如今他的这地位,少有人有这样的胆子,但世上什么人都有,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几个蠢货。   听到兰陵的名号,元泓的眉头皱了皱。他没有再问下去,到玲珑那里,还没进去,就见着芍药捧着一碟樱桃过来。   芍药见到是元泓来了,慌忙下拜。元泓伸手一抬,就让她起来。   他看了一眼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放芍药进去的意思,芍药站在那里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会只听元泓问,“今日王妃有何处不舒坦的地方?”   芍药飞快的抬眼,她不知道元泓问这话的用意到底如何。   “今日九娘子一切安好。”芍药不明所以,还是答的很快。   芍药是玲珑身边伺候的人,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开她身边,既然她说没有,那应当就是没有了。   元泓进去的时候,特意从芍药手里,把那一碟子的樱桃接过来,亲自端进去。   屋子里头有冰块可以消暑,玲珑就躺在床上,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元泓过去,把樱桃放在她的手边,“夭夭。”   玲珑听到他的声音,干脆把眼睛闭上。   “我回来了。”   元泓说着,提起一旁的金壶,在樱桃上浇上酪浆。   樱桃是关中送来的,上好的紫红樱桃,从枝头摘下,就立刻封存快马加鞭送过来。   用酪浆一浇,果香乳香交汇在一起。格外诱人。   元泓拿起一颗樱桃,在酪浆上沾了沾,直接送到她唇边。   能有这份待遇的,恐怕不多。玲珑张开嘴,直接一口把樱桃咬住,还没等她将樱桃从他的指尖上叼走,元泓转过来,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唇角。   劲道温柔到,唇瓣上都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意。   “今日是不是有不顺心的事?”元泓问。   玲珑不说话,两只眼睛只是盯着他,那目光幽幽森森的,盯得他后背寒毛直竖。   她没有答话,径直扭头过去。   元泓见状,俯身下来,“夭夭?”   “我听说,太后看上你了,是不是?”他逼得实在太近,玲珑扭头过去想要躲开,但试了几次,都没有躲开,干脆一口气直接问了。   元泓愣了下,“谁和你说这些的?”   接着他问,“是不是兰陵?”   玲珑直接抓住他的袖子,“先答我的话!”   “我从未和太后有过僭越之事。”   玲珑抬身起来,一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压得他脑袋都垂了下来,两人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   “这么说,她就是真的看上你了?”玲珑说完,反手就在他的手臂上捏了下。那劲头可真没有多少受力,元泓立即被捏的吸了口冷气。   “我没有和她如何。”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和她如何。”玲珑一把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   她伸手整理一下发鬓,“说实话,男人偷情不过就是为了那么几样,美色新鲜还有征服感。”   “能睡到皇太后,光是这个,恐怕就有不少男人蠢蠢欲动了。但是你才不在乎这个,一个才登尊位没多久的女人,恐怕你最多掂量一下,她会不会对你不利,好不好对付。至于风月,恐怕想都不会想。”   元泓伸手揉了一下自己刚才被她捏过的地方,那一下是真疼。   她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心里知道自己不会和皇太后有任何牵扯,但是对自己下手起来,可真的半点不见轻。   元泓叹口气,“夭夭不要把气撒在我的身上,我没有招惹她,是她自己没脸没皮的贴过来。”   他说着,伸手在她的发髻上摸过,摸索着摘下她发鬓间的步摇。   “我的夭夭,是全洛阳最好的女子。”   玲珑一听就要笑了,“你这么说,清河王妃可是能从屋子里冲出来和你拼命的,哦,对了,还有高太后。”   “她现在头发都没了,听到你这话,恐怕气得连寺庙都不要呆了。”   元泓手指摩挲着她的乌发,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尖一一滑过,“旁人看法,和我又有甚么干系?”   “我只知道,夭夭对我笑的最好,心心念念都是给我做打算。”   玲珑笑了出来,她斜睨元泓一眼,“那也得夫君承我的情啊。”   “不过就算夫君不承我的情,我也不会有别的,直接另寻第二春就是。”   这话玲珑是说真的,元泓心里也知道。他知道玲珑可不是什么痴情人,若是和她一样也就罢了,若是给不了她想要的,她挥挥手,潇洒离去,再去找一个愿意真心实意对她的。   这个可真是让他毫无办法。   “我和皇太后真的没甚么,过一段时日,我们就回晋阳。”   “赵王忌惮我,我留在洛阳也没有多少好处,还不如一起回去。”   玲珑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脯上,“可是,太后也不一定舍得你走吧?”   玲珑似笑非笑,元泓低头下来,“那就多请夭夭心疼我了。”   他叹了口气,“这次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倒是想知道,你对太后怎么想的?”玲珑说着,似乎是完全把这事放下了,整个人靠在他的胸口。   “怕是要比高太后还要狠。”   玲珑伸手提了一颗樱桃,送入口里,“那是当然,如果不是个狠角色,当年在高太后眼皮子底下,她还敢对我伸手?只有更狠的人,才敢把人给直接轰出去,连个场面活都不做。”   这个李太后直接扣下了高太后的亲生女儿,然后把高太后给送到瑶光寺做尼姑。说是非重大节庆不得入宫,但要是高太后敢在什么重大节日里到宫里去,恐怕她女儿如何,难说。   “但是她权欲过重,这也不算甚么,只是她太过心急。朝堂上很多事是不能心急的,机会不到,就只能先蛰伏,慢慢等到时机。她没有那个耐心。现在就想着要临朝称制,大权独揽。但她又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   玲珑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听着,元泓对李太后的所有评价,全都是在观察一个潜在的政敌,而非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   他对李太后是真没意思,但是也给了李太后足够的尊重。至少多少拿她当个对手。   玲珑一时间也说不好对李太后是幸灾乐祸,还是羡慕。毕竟能让他当做对手的女人,数来算去,这是头一个。   “你似乎还挺高看她一眼的。”   这话的酸味,元泓都能闻出来了,他是生怕这个大宝贝开始吃酸捻醋,平常如此,他定是会高兴,可是此刻,恨不得立刻自证清白。   “毕竟是陛下生母,皇太后。光是凭这个身份,都得忌惮一二。”   玲珑鼻子里轻哼。   “好啦,我信你啦。”玲珑说着,拿了一颗樱桃塞到他的嘴里,樱桃沾了酪浆,入嘴酸酸甜甜,格外美味,元泓吞下樱桃的同时,趁玲珑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指,舌头在她的指尖上卷了一圈。   酥麻迅速从指尖窜过。   他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夭夭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离开就是。”   元泓说了这话的第六日,玲珑被宫里来的中官,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宫里。   她之前和李太后有过些许交情,不过不多,毕竟那时候高太后在位,她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   自从李太后当家做主,玲珑也是深藏功与名,轻易不出面。   李太后除去派人送来赏赐,也没怎么出面过。   今日倒是请她入宫了。   玲珑应付这种场面,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一番寒暄过后,李太后看着玲珑,“晋王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不知王妃知道不知道?”   玲珑颇有些奇怪抬头,“要说身体不好,最近为了公务的确有些疲劳。”   李太后看见玲珑抬起的面孔,心里暗叹,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后宫,也找不出几个来。   不过她看中的,要她就这么放手了,未免太过可惜。   早年吃了太多苦,担惊受怕太多次,到了尊位上,还得委屈自己,李太后实在是不想。   “不知晋王喜欢甚么?”李太后下定决心,连脸上的遮掩都忘记了,“晋王为朝廷鞠躬尽瘁,我也应当有所表示才是。”   玲珑听后,面露羞涩,她垂首不语,李太后等了好半会都没有等到玲珑开口说话,“王妃?”   “这个,臣妾也说不好,对身外之物没有特别的喜恶偏好。”   “对人的话……”玲珑突然脸红了下,微微一笑。   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李太后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头,吞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你想睡我男人,还来问我我男人喜欢什么,看我一手的狗粮攻击! 第113章 风浪   李太后脸上一僵, 面前的晋王妃如花似玉。   算算年纪, 晋王妃早已经不是少女的年岁,可是容貌依旧美盛。比起那些年岁正好的少女,多出不少妩媚来。   李太后还是李贵嫔的时候,就听说晋王极其喜欢这个王妃, 只要是晋王妃想要的,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令人弄来。原先她只是觉得晋王妃命好,如今对晋王有了那么一份不清不楚的心思,这份疼宠落到她的眼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   偏生她就算贵为皇太后, 也说不出什么。   晋王不是那些徒有清名, 而没有实权的汉人士族子弟。那些子弟,只要她真的动用手段, 不管多么心高气傲, 只要在权势的压迫和诱惑下, 少有不屈服的。晋王同样也不是那些在中书省任职的宗室。   中书省有权, 但是还比不上她这个临朝摄政的皇太后。只要她有心, 不愁人不听话。   晋王和这两者, 完全不同。他不贪图美色,传言他早年当过道士,修身养性十余年。就算还俗了, 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发妻。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娇妻美妾, 左拥右抱。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想要动强, 也要忌惮晋王手里的势力,晋王征战沙场,战无不胜,先帝甚至还令他镇守晋阳,手中兵权甚重,别说是她,就算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也要给他几分颜面。   更何况是她这个,才被封不久的太后,比起这个已经在朝廷扎了根的亲王。她对上他,也有几分底气不足。   想要强迫他和自己好,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就这么放弃,当真心有不甘。   这样的男子,她进宫之前,没有见过。进宫之后,被宫城所困,整个皇宫能见到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先帝。   自己千辛万苦,制服高氏,成为皇太后。在男女之事上,竟然还要和以前一样畏手畏脚,顾前怕后,实在叫她一口气吞不下去。   既然来强的是不行了,那么久只能拐弯抹角,让晋王自己愿意。   李太后性格并不柔顺,她脾性和鲜卑贵女有些类似,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很多男人都没有的狠辣。就算是当初赌一把,做出自己愿意生皇长子,直接了当令人传话到千秋殿,说自己想要生太子。   简单直接。   可这招数,她自己知道,对晋王没有半点作用。晋王不是先帝,何况先帝不杀她,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她,而是因为年少丧母,触及早年心事,加上她当时表露出的一腔孤勇,心有不忍罢了。   这招对付先帝,想要儿子想疯了的心,或许可行。但是对晋王,那就完全不行。   李太后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干脆请晋王妃过来,想要仔细看看她,知道一下晋王对女人的喜好。   晋王妃长得貌美妩媚,身段如同杨柳纤细,襦裙在腰间一扎,显出的纤细腰身,款款一摆。就令宫里绝大多数女人,自愧不如。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先帝,恐怕也是眼馋的很。更何况还是晋王。   李太后心里颇不是滋味,也难怪晋王对晋王妃一往情深。晋王妃的的确确有这个资本。   但不是滋味,也不能打消李太后心中的念想。   她望着玲珑,“晋王为朝廷鞠躬尽瘁,这段时日更是累着了。晋王大多数时日都在宫中官署。官署下面的人,对晋王的喜好摸不准,而晋王也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任何喜好,我怕下面的人办事不用心,就只好来问问王妃了。”   玲珑听得只想笑,哪里有这么安排人喜好的!只是她这么说,玲珑自然也不会当面揭穿,她胡乱说了几句元泓的喜好,不过就是饮食上的。喜好荤素一半一半什么的,说了也和没说差不多。   玲珑觉得人在高位,可能也就真的不一样了。当初李太后还是李贵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一朝做了皇太后,报恩不报恩另说,竟然还觊觎她家男人。   玲珑一面敷衍一面维持自己的仪态不变,李太后听了那么些没用的,也不着恼。毕竟问这些已经叫人生疑了,她还没到能直接把人正妻给拒之门外的地步。   李太后又和玲珑说了别的话,不过就是问她娘家人好不好,可能被玲珑之前的话给搪塞了,故意问了下她名义上的婆母,想叫她心里不好受。   玲珑八面稳当,直接接了李太后的那一招。她脸上回话都叫人挑不出刺,甚至还真情实感的掉了两颗眼泪,显得她有多在乎徐妃似得。   李太后气没出成,反而被玲珑那副真情实感的样子给堵了一回。   “老人年纪大了,其实作为晚辈,还是多去看看。”李太后直接靠在凭几上,她冷眼看着玲珑。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一多,难免有些脾气怪,做小辈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孝为天,更何况还是母亲呢。”说着,李太后的眼睛又盯上了玲珑的肚子。   “最好是多出几个孩子来,承欢膝下。”   这话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玲珑保持微笑不变,心头把李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是在高位人就变了,皇太后都还没有做多久,就火烧火燎得给她添堵。   她自己都还只有一个儿子呢,要是那个儿子没了,到时候她连皇太后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还是个大问题,竟然还对她来指手画脚。   玲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心头火一起,心里骂人,才不管什么无辜不无辜。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王说,随缘就好。说儿女缘这事,若是没来,强求也没有用,不如顺其自然,到了就好了。”   这话元泓说过,而且是当着那些劝她大度,给他纳妾好绵延香火的时候。他直接说的。她当时还没表态,元泓就抢在她之前说的。后面也没有人提这个了,更别提当初宫里赐宫女,她当着宫里人的面,提着刀对元泓追骂喊打。   她彪悍的名头一出,自然人人都知道元泓惧内,私下调笑几句,也没有人劝说她大度,又或者劝元泓纳妾。   “其实,臣妾也想多出几个孩子。”她说着手下意识的去摸肚子,玲珑曾经也有过烦躁的时候,她自己月事规律,就干脆把所有的都推到元泓头上,说他年纪大不行。   元泓的年纪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而且此事关乎到男人的脸面,哪里是轻易肯应下。换了个人,恐怕要和她翻脸。但是元泓竟然还真的好脾气的,把所有过错都揽了过来。好像就是他真的不育一样。   早年年纪不大,满打满算才十六,这个年纪身子骨都没有完全长好,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担任其生儿育女的重任。沈氏舍不得,元泓也怕她到时候有个好歹。   到了现在,身子算是发育已经完全成熟。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玲珑说到这个,眼角眉梢都是欢欣。   她这个样子看得李太后,又是生闷气,她是真不想看到玲珑在自己跟前了。也不知道原本想要打听元泓的喜好,最后变成看这对夫妻平日里是如何恩爱。   李太后憋了一肚子的火,奈何发作不得。   干脆整个人往凭几上一压,显出几分疲惫来。这是无声的逐客令,玲珑自然知道。   她起身告退。等人走了之后,李太后从凭几上起来。   她伸手捂住胸口,满脸的气闷,一旁的中官看着,“陛下,不要往心里去。”   皇太后地位尊崇,甚至能废立皇帝。而摄政太后,更是如此。摄政太后自然能得和皇帝一样的待遇。就算是皇后,也只能被称呼殿下。   到了皇太后这里,就能被称呼为陛下,甚至太后也能自称为朕。一切和皇帝无异。   “……”李太后靠在那里,脸色难看,“待会传我旨意,赐予晋王妃五百锦帛。”   中官弯腰,道了一声是。过了好会,名叫黄曼的中官,在一旁小心端详李太后的脸色,“不如,直接请晋王过来?”   比美貌,是比不过晋王妃了,既然费心思,倒还不如开诚布公说一说。   李太后心下转了几转,她坐在那里,犹豫了好会。   到此刻她心里对晋王还是有几分惧怕。晋王和其他长于洛阳的亲王不同,其他亲王自从迁都以来,就已经在洛阳扎根,也沾染上了那一股文雅气。放眼看去,绝大多数都几乎成了文士,晋王身上却还隐藏着一股血腥气。   和他那俊美出众的容貌,和那股血气混在一起,一下就入了她的眼。   想要寻几个相貌好的男人很简单,但是和晋王那样的,却难上加难。   当年扳倒高皇后,对她来说,想都不敢想。可现在人已经成了她的阶下囚。高氏尚且如此,晋王难道她还真的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太后早年尝过的男色,就一个先帝,而且先帝和她,都是为了皇子,实在无趣的很。如今没有人管她了,只想着要随心所欲。   哪怕再难,也要试一试。   元泓被请到了李太后的宫殿里。   李太后勤政,会亲自临朝,而且就算是选拔人才,主持考试这些事,也会亲自到场。不过这些在元泓看来,恰好是她才能不高的表现。   选拔人才,主持考试,自有有司管理。上位者要做的,就是去看看这些人办的好不好。办的好赏,办的不好就罚,而不是直接把这些有司的活全都抢了。   决策者去做下面人的事,于他看来,实在是蠢得有些可笑了。   故而李太后的勤政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他并非看不起女人执政,相反魏国也有一段时日,是女人当家做主。女子的执政才能若是好起来,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帝王,甚至还远胜。只是李太后和之前临朝称制的太后比起来,才能远远不能及。   而朝堂上,刀光剑影的,若是李太后不能稳住局面,下面人一旦暴动起来,那就没办法收场了。   不过就是因为没法收场,对他来说,自然越大越好。   若真是文明太后那样的女人,那才是棘手。   元泓跟着中官入殿。   入殿之后,却没有见着李太后的人。元泓被请坐下等一等。   这种架势,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元泓伸手往自己的腰上常放刀的地方摸了摸。   心下过了几遍,李太后现在位置不稳,还没有到敢直接真刀真枪对他下杀手的地步,他不是什么不管轻重的人,敢动他,可没有几个人能收拾之后的局面。   元泓心下厌烦,只想和李太后把事情说完之后就离开。   殿内的熏香味道渐渐的变了,甜腻的有些让他不适。   在耐性告罄的前一刻,终于殿内响起了脚步声。   皇宫是个有法度的地方,宫人中官,甚至那些妃嫔,举止都有规定。不可大声喧哗,走路更是要把足音放到最轻,不可惊扰到人。   元泓蹙眉,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到李太后从帷帐后走出来。   他看到李太后的那张脸,愣了愣,随即拜身下来。   李太后为了见元泓,特意装扮了一番。李太后不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但学着玲珑的样子,在眼下周围抹了点胭脂。   换了一身鲜艳点的衣裳,出来见元泓。   元泓见着李太后这幅装束,满脸古怪。   那古怪在他面上停留的时间刚刚好,刚好让李太后看见。   “不知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元泓对待李太后又恭敬了几分,李太后只是笑,“今日让大王过来,不是为了公事。”   说完,李太后就见到元泓眉头皱了皱,显出几分不悦。   “大王还真是一心为公。”李太后笑道,她自然是不觉得,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就能让元泓如何。   元泓坐在那里,垂下眼,再也没看李太后第二眼,“此是臣分内之事。”   说着,元泓又将回晋阳之事提了起来。   晋阳何等重要,元泓在那里镇守了一段时日,现在六镇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李太后心里清楚,元泓能回晋阳镇守最好。不过她有私心,自然舍不得就这么放人回去。   “晋王一番心血都是为了朝廷,只是晋王时常在晋阳,而平原太妃又在洛阳,虽然有阿弟照料,但是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为了尽孝,晋王……”   元泓不耐烦,只当是徐妃在李太后这里说了什么。徐妃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手段,拿着所谓的大义,往人头上戴帽子。   李太后只是拿徐妃出来做个筏子,并不是真的要元泓难堪。她见元泓蹙眉,换了一个话题,“现在天气热了,过了花期,宫里也看不到甚么好的颜色了。”   她说着,向元泓看了几眼,元泓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没有任何半点搭理她的意思。   李太后又道,“听说大王喜欢鲜花?”   元泓终于动了下,原本没有半点变化的眉目也有了些许动静,“太后从何得知?”   “晋王一心为公,关于自己喜好如何,竟然半点都不透露。”李太后抬手,照着记忆里玲珑的做派笑了笑。   元泓对玲珑极其熟悉,那姿势是学了谁,他心里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心下才更觉得讨厌。   “听闻晋王最喜欢这些鲜花,令人在王府里,照着四季,种上不同时令的花卉,让府邸中鲜花不败?”   李太后提到这个,元泓的眉眼终于多了些许柔软,“臣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些。都是内子喜欢,她出嫁之前就喜欢这些,为了此,甚至还能再兰陵大长公主那里赖着。臣不想她成婚之后,那是那样,就请了大长公主帮忙。”   他娓娓道来,眉眼里不自觉的带上几分笑意。看得李太后憋的慌。   元泓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壶,他站起身来,“太后没有要事和臣商量,那么臣就先行退下了。”   李太后看了一眼大殿内的香炉,起身挽留,但是元泓却突然出声,“臣想起了先帝。先帝对臣恩情深厚。”   他压抑着体内的异样,回头看李太后。   李太后冷不防他拿先帝出来压人,还没反应,元泓已经对她抱拳,而后如同一阵风似的,往外面走。   走到外面。迎面而来的风,吹拂过来,把那股甜腻的作呕的香味吹散之后,元泓终于觉得心头好些了。   李太后靠近的时候,她身上散发的也是和殿中熏香一样的甜腻味道。让他恶心的险些没有吐出来。   从太后那里出来,就已经是下值的时候了。在宫里夜里上值的苦差事,轮不到他,元泓直接就往王府里去。   这些年,他洁身自好,和其他人来往也多是权势利益,他不喜欢声色犬马,其他人知道,也不敢留他去胡天胡地。   回到家里,就见到玲珑不在,一问才知道,玲珑竟然亲自跑到库房去了。   库房放着的都是王府的财物,玲珑除了金银之类,会亲自过去盯着之外,其他的都会让芍药盯着。她不喜欢事事亲为,有人给她盯着。她到时候再去看做的好不好。   今日怎么转性了?   家仆在他背后道,“今日宫里赏赐了五百匹锦帛下来。王妃一高兴就去了。”   “五百匹锦帛?”元泓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手笔。他直接去找玲珑了。   玲珑蹲在锦绣堆中,抱着那些从宫里出来的锦帛爱不释手,嘴里啧啧出声。   “这宫里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啊。”玲珑一面摸,一面和芍药感叹,“看来以前拿的还不是上好的赏赐,这些要是拿出去,可真有面子了。”   芍药看着她,“九娘子,这些赏赐是要和以前一样,还是……”   府中财物,有些是要运出去的,至于做什么用,芍药也不知道,也不会去问。   玲珑摆了摆手,她抱住怀里的一匹蜀锦,有些肉痛。她喜欢这些流光溢彩的布料,打算留下一点,当然不能自己收好处,娘家也得送点。小侄女已经到到处跑的时候了,做点好看的衣裙,到时候也算是出了风头。   锦帛是能拿来当钱用的。甚至比朝廷发行的那些铜钱,更能流通。   玲珑迟疑着,还没能纠结出个结果,就听背后传来声响,“你喜欢?”   玲珑抱着怀里的锦帛回头,“的确也挺好看,不过如果急着用的话,干脆送出去吧?”   元泓看到她怀里的布匹,他对这些没有什么分辨,只知道穿在身上舒适是否,至于别的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元泓看她怀里的那匹,“若是喜欢,就留下。”   玲珑摇晃下脑袋,“这是太后赐给我的。”   说着她抱住怀里的布匹,蹭了两下,“我也得有积蓄吧?”   元泓没有说话,他从来不管这些,全数交给玲珑,她爱如何就如何,他从来不管也不问。这是她的权力,他不会过问。   “是的,夭夭也该有积蓄。”   玲珑扭头过去,她想了想,“我襦裙旧了,还没有裁新的。所以我要裁新衣。”   “好。”   “阿娘还有阿嫂,都该有。”   元泓继续点头,“这些都是夭夭的,夭夭爱如何就如何。”   玲珑听的高兴了,跳起来,丢开怀里的东西,抱住元泓,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还没等元泓高兴,玲珑凑到他的脖颈边,鼻子轻轻的动了动。   “夭夭?”元泓能感觉到她吸气的声响,顿时有些心猿意马。甚至手都扶上了她的腰,手掌贴在她的腰身上,下意识的摩挲,心荡神怡。   脑子里头开始环顾四周,若是哄哄,也不知道夭夭答不答应在这里。   芍药站在后面,见着元泓看她,立刻低头退出去。   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上流转,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这个不怪他,男人天生就是这样,所谓正人君子,不过是没能碰上能让他痴迷的人而已。   玲珑俯首在他衣襟上嗅了嗅,她挨的极近,那股原本已经极其浅淡的熏香,还是被她给嗅了个正着。   香味甜腻缱绻,没几个正常男人会在身上熏这种。   “今天你去哪里了?”玲珑从他的衣襟上抬起头来,质问。   元泓一团浆糊似得脑袋,因为玲珑这话,稍稍清醒了些,“今日就在宫里,”   “见过甚么人?”玲珑继续问。   “那见得太多了。”元泓有心逗她,这话也是实话,他在宫里的确一日里要见不少人。   玲珑眯起眼睛,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已经在自己的腰带上打转了。   “见过女人没有?”玲珑继续问。   元泓已经解开她腰间的丝绦,玉佩落地的声响格外清晰。玲珑杯那一声响声所吸引,而后就被元泓压上了锦绣堆。   玲珑挣扎,“你还没回我的话!”   元泓在她发丝上蹭着,深深浅浅的叹息,他只觉浑身上下都烫的厉害,只有她的肌肤能给他带来片刻清爽和安宁。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呢喃她的乳名,径直吻住她的唇,拉她一同陷入到那滔天的风浪里。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该谢人,还是该砍人? 第114章 相诱   玲珑发觉元泓这次有些不对劲。   元泓这个人, 到了现在, 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可装的。这家伙在外面看着正正经经的,内里怎么胡来,她都看着。   正经都是给外面人看的,内里如何, 只有她知道。这家伙连床面前架个等人高的铜镜都干的出来, 可见他是真放荡。面上正经,骨子里头放荡。   坏水一个劲的冒,而且只冒给她一个人看。   平常那样,但也不及这次,急的直接在库房里就成了。连回房里都来不及。   她靠着锦绣堆, 浑身瘫软, 元泓过来给她把衣襟给整理好,他面有愧疚, “夭夭, 还好吧?”   玲珑在那里翻了个白眼, 这一趟折腾的可够厉害, 被翻过来趴在地上也就罢了, 还有上墙的, 简直是花样百出,这会她不想搭理他了。   此刻这一块地就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芍药出去的时候, 很聪明的把外面的人, 包括守门的那些士兵全都遣开了。库房是库房, 虽然建造的比平常屋舍要结实点,但是为了防盗,墙壁也并不隔音,屋子里头有那么点风吹草动,外头两只耳朵一听就听到了。   玲珑觉得自己明天可能要把脸皮给磨的更厚一些,不然明天外面到处都是看她笑话的。   她想着,瞅了正在给自己穿衣的元泓,元泓满脸愧疚,白皙肌肤上,见着朵朵红痕,他既愧疚又得意。愧疚的是自己竟然完全不受控,平日里,他都会照顾玲珑的感受,适可而止,免得把她弄伤了。但是这次,平常的自控,却不翼而飞,如同一头饿极了的野兽,不知节制。   元泓笨手笨脚的给她勉强整理好裙裾,不过女人的衣裳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点。   他对着玲珑凌乱的衣襟沉吟了下,“我去叫人过来。”   说着,刚要起身,就被玲珑一把拉住了袖子,她现在已经软成了一滩水,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就连阻止,也阻止的娇娇气气,若不是元泓时时刻刻注意她的反应,恐怕也不会察觉到。她的那个力道,只要他一起身,不用用力,就能轻易挣脱掉了。   “别叫人来。”玲珑嘟囔,“还嫌别人看的不够是不是?”   元泓失笑,“说的也倒是。”   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玲珑好会,他自己不会整理女人衣裳,在这儿再久也穿不好。他干脆直接脱了外面的大袖外衣,直接披在她的身上。把她遮的严严实实。然后抱起来就往外面走。   玲珑在他怀里看了一眼,那满地的凌乱,还有些上好的蜀锦,也被折腾的看不得了。   蜀地上供到宫里的,和其他人皇亲国戚用的到底还是不同,里头参入了金线,稍稍有光线下来,整匹锦帛,就会熠熠生光。   结果被他们两个一番胡闹,折腾成那样了。玲珑心疼的不行不行的。   芍药做事认真细心,他们回去的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   被放到床上,玲珑才松了一口气。热水等物早就备好了,元泓亲自给她擦洗,玲珑身上的衣裳外面穿的勉强整齐,但是内里还是一团糟。   他给她脱了外面遮遮掩掩的外衫,给她一点点整理和擦洗。   做女人就是这个讨厌,不管如何,都要注意,不然一不小心,就得了什么病。玲珑躺在那里不动,任由元泓伺候。过了好会,元泓给她擦洗干净,换上了洁净的衣裳。她才靠着隐囊起来。   “今天你这次老不对劲了。”玲珑说话还是没有多少力气,细声细语。   元泓咳嗽了下,他叫人去端来粥,自己亲自来喂玲珑。玲珑累的不行,但是元泓瞧着却精神奕奕,比刚才那会还要有精神。   玲珑吃了点东西,躺了会,终于恢复了些过来,只是腰身还酸着。   元泓知道自己过分了,不敢道辛苦,陪在玲珑身边。   玲珑休息了会,终于有力气了,“你之前闻到你衣裳上的熏香,你不是不爱那个么?”   元泓的吃穿用度,全是她一手安排的,他不喜熏香,玲珑干脆就只让人把衣裳清洗干净,晾晒就好。   哪里来的那么一股子甜腻的味道,那味道就算是她,也不用。   元泓那时候听她问,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她给吃到肚子里去,也顾不上想其他的。现在回想起来,他脸色都变了。   玲珑见他变了脸色,“怎么了?”   元泓将自己在宫里的行迹和她说了一遍,“看来是太后那里。”   玲珑面色古怪,“我说怎么突然给我那么多赏赐,还是指名道姓,说赏赐给我的。”   “平日里的赏赐,哪次不是顶着你的名头,这次直接说给我的。”玲珑说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这些该不是太后付的渡夜资吧!”   元泓这下脸上彻底的青到了底,“别胡说八道!”   玲珑一下闭了嘴,她拉起他的手,她手上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于是就小意温存的握住他的手掌,指腹在他的掌心上蹭着,带着那么点安抚的意思。   她的讨好让元泓原本青黑到底的脸色好了些许。   但熏香有问题,的确是跑不了了。   他坐在那里叹气。玲珑抬手起来,摩挲着他的脸颊,“男人长得太好,也不是多好的事。平常那些女人,我还能应付,这次是太后……”   玲珑沉吟一下,“要不我们还是赶紧私奔吧。”   元泓被这话给逗笑了,“原本就是夫妻,私奔甚么。”   他说完,想到熏香,脸上又沉下来。   接下来几日,也不知是做贼心虚,又或者是别的,李太后没有和之前那样,单独召见他。   李太后对元泓的心思,昭然若揭,新寡的寡妇。二十来岁的年纪,说不上比那些豆蔻少女来的鲜艳,但也风韵犹存。一时间不少人都拿这个作为谈资。   玲珑那里都被殃及到,玲珑回娘家亲自送锦帛过来,东西才招呼着拿出来,沈氏就拉她过去,甚至还要乳母把玲珑怀里的小金娘给抱走。   玲珑抱着软乎乎奶香小侄女正开心,见着乳母把侄女抱走,老大不乐意,“阿娘这是做甚么?”   “你喜欢,回头生几个,现在阿娘有话问你。”沈氏拉住玲珑的手,将外面听来的那些风言风语和她一说,“大王和太后到底怎么回事!”   “没甚么,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玲珑说得有几分不在意。   沈氏一听,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竟然还是真的?”   “甚么真的,他对太后半点意思都没有。”   沈氏坐在那里,“行事竟然比高氏都还要过分。”   苏远当初直接排开高氏一门,和一众汉人士族,把小太子直接送上宝座。算是有功,之后也有源源不断的封赏。   甚至苏远的两个儿子都被封了官位,苏茂也受了重用。   可这些都是他们该得的。   李太后就算再怎么,也不能盯上人家的夫婿。   “晋王可不是一般的人,太后怎么连他都不放过?”   玲珑听着心烦,“阿娘,放心好了。真的不会有事,你也说了,泓郎不是一般人,除非他自个愿意,太后难道还能学外面的野男人那套,让中侍中省的那群没根东西,把他捆了强上么?”   这粗鄙话语,让沈氏瞪了眼,持着团扇就在她身上拍了好几下。   “这是一个王妃该说的话么!”   玲珑两眼直接转到别处去,“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阿娘听了也没有甚么。”   “只是话糙理不糙。太后能拿他怎么样?这事,主要是在男人,他不愿意,就算太后再搔首弄姿,也没有半点用。”玲珑说着,喝了点水。   沈氏听后,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不知道,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不管多么明道理的人,都会变得横行霸道。我就怕她得了不手。到时候恼羞成怒。”   “毕竟是皇太后,而且她的野心摆在那里,可不好对付。”   玲珑默默喝水,并不答话。   李太后消停了一段时日,元泓对她,仍然是原先的冷淡模样,似乎看不出什么。时日一长,李太后心下都开始侥幸,是不是那日元泓没有察觉出来。   心痒难耐,又请了人过来。两次试探下来,李太后知道元泓对她是真无意。可到底不能甘心。   谁知元泓推说公务缠身,若是私事,来不得。   李太后强行把人叫过来。   元泓一来,李太后就道,“今日晋王又上书,想要回晋阳。”   元泓心里叹气,越发不知李太后到底在想些什么,色令智昏,恐怕也不过如此。   “如今冀州并州并不安宁,臣已经收到好几封叛乱乱事的军报,必须有人镇守晋阳。”   这些道理李太后自然明白,可是心里明白,也不甘愿就这么放他走。他只要一走,再想要他回来,恐怕难上加难。   “晋王果然一心为公,”李太后道,她说着看向元泓,不由得靠近他几分,“可是公务之外,难道大王没有半点想法?”   “宫城之中,臣心里就只敢有公事,不敢有其他。”   李太后动了动,抬手让左右都下去。   她下了御座,径直走向元泓。元泓眉头一皱,她看见,脚步顿了顿。   “大王是不敢,还是不想?”   元泓直接了当,“不想。臣受先帝之恩,何况自幼受师傅教导,不做奸佞有违伦理之事。这是为人的根本,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和畜生又有甚么区别?”   李太后脸色大变,此刻大殿之内,只有他们两人,她说话也不那么藏着了,“你想要甚么,我都可以帮你达成。”   “你想要做成甚么,又或者想要甚么位置,我都给你给你。”   如此竟然是以权位相诱了。   元泓看向里面前女人的眼光里,有一开始的探究打量,渐渐带上了几分鄙夷。   靠女人得来的东西,终究是长久不了。更何况,这还是要拿自己去换。元泓想起如今朝廷里的形势,有些想笑。   他站起来,对着李太后退出好几步,“太后,臣官署之中,还有许多公务没有处置,太后若是没有要事,臣先行告退。”   元泓话语铿锵有力,还没等李太后出言挽留,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李太后瞧着他就这么离开,整个人颓然的坐在坐床上。过了好会中官黄曼从外面进来。他在外面候着,见着晋王出来了,但是皇太后却好久都没有传召。黄曼大着胆子,过去看看。就见着皇太后满脸颓丧的在内殿。   黄曼立刻就躲出去了,皇太后在晋王面前,可能就是一新寡的小寡妇。但是在他们这些人面前,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黄曼在外面等着。   因为李太后想着或许可能成事,为了不叫太多人看见,所以元泓来的时候,她特意把宫人中官遣开了大半。剩下来的那一半,也是星星散散的在外面守着。到了这会,门口这儿就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所以黄曼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人拦着。   黄曼觉得,晋王看不上皇太后,其实也正常。皇太后容貌只能说尚可,和貌美比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晋王妃他是见过的,的的确确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儿。   男人对着这样的美人儿看久了,再看别的女人,眼光难免要高。   何况晋王的前途,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和外面那些,需要靠着帝后的提拔的宗室亲王又不一样。   动他如同自毁长城,谁敢呢。   过了好会,终于听到殿内有击掌的声响,黄曼才敢步入殿内。   李太后沉下脸,下面的人也大气不敢出。   “太后,”黄曼见着李太后看着自己,硬着头皮到李太后身边,“这晋王是块难啃的骨头,要不陛下换一个人?”   元家自从和汉人联姻之后,宗室里的美人也是一年比一年多,男女都有。总有人为了权势,愿意和太后有那么短露水情缘的。   李太后摇摇头,“那些人,文文弱弱的,哪一个能和他相提并论。”   说罢她伤怀道,“我欢喜他,所以是真心想要和他好。”   黄曼顿时苦的生吞黄连一样。   太后竟然还心里挂念着晋王,可是那位,是真的不能乱来的!   元泓回到官署里,广阳王在一旁挤眉弄眼,只差没立刻来问。等他在署房里坐下,广阳王迫不及待过来,“太后都和你说了甚么?”   不怪他如此急切,毕竟宫里的那个新寡寡妇,身份可不一般。广阳王对太后那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也不妨碍他打听,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元泓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公文,他什么都没说,瞟他一眼,“你这么喜欢,怎么不去?”   “我才不呢。我自有喜欢的女子,也有孩子。干嘛和个寡妇纠缠不清。”   元泓摊开公文,“那不就行了。”   广阳王看着元泓,心底突然有些同情,元泓是这一辈宗室里的佼佼者,不管是功劳上,还是样貌,能比上他的寥寥无几。   所以现在被皇太后给纠缠上,他也就格外的同情。   “其实先帝不在了,皇太后想怎么,只要不过分,也没谁拦着她。不过她这做的,未免还是过分了。”   此刻时风开放,不管汉人正统的南朝,还是鲜卑人建立的北朝,女子们都不讲什么坚贞,夫君去世之后,改嫁回娘家的,比比皆是。北朝比南朝更为一步,女儿不管是丧夫,还是不想嫁人,呆在娘家里,辈分上去了,就算有主母,家里大小事务,都能跳过主母,直接让这位姑母处置。   所以养个男宠,司空见惯,根本不算什么。以前北朝也有太后把朝堂上的大臣作为入幕之宾的。   但是可从来没有一个敢对宗室下手,尤其还是手掌兵权的宗室。广阳王都佩服李太后的胆量。   “你不喜欢她纠缠你,不过看这样子,你越是不搭理她,她反而对你越是上心,这么纠缠下来,恐怕你也吃不消吧?”   元泓终于抬头看他,广阳王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没那个耐性和李太后周旋。他的事有很多,情爱之上,唯有的那点心思,早就被当初的那只小狐狸给占据了。   他精力有限,能分给情爱的,只有也仅有那些,小狐狸占了,自然也没有给别人的份了。   “你有主意?”   广阳王嗤笑,“果然是受不住了,也对,我说你干脆另外给她推荐几个样貌才能过得去,但是没有甚么太多上升道路的寒门子弟。到时候,那些寒门子弟,领你的情,太后那里也好搪塞过去。”   “要入她的眼,恐怕不容易,”   广阳王满不在乎,“这还不简单,多挑几个就是,反正太后新寡,你又不肯……”广阳王说着在元泓的注视下,重重咳嗽下,“反正那么多,她新寡,受不得的。”   元泓把这话记得心里,他不耐和李太后这么磨,能把人打发了,那就尽快打发了。   外面突然有一阵嘈杂,两人对视一眼,叫一个属官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属官就回来了。   “外面赵王晕了,说是赵王的孙子在攻打高句丽的时候死了。”属官说着,悄悄的看了元泓一眼。   元泓抬头看了他一眼,“哪个?”   赵王的儿孙有好几个,元泓也不知道是他哪个孙子没了。   “就是那个行刺你和堂嫂的那个。”广阳王扬扬手,就让属官下去。   “当初先帝也没有明面上严惩,传出去毕竟是个丑事,叫天下知道了徒增笑话。干脆就把他塞去攻伐高句丽。”   广阳王说着,笑了几声,“终于死了啊。”   辽东之地离洛阳有千里之遥,消息现在才传过来,恐怕人早就在去年就没了。   “也罢,死了还能落个好。”   其实这里头还有另外一桩风流韵事,只是为了不让王叔脸上太过难看,除去那几个知情的,谁也不敢在外面多说。   外面赵王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家中儿孙好几个,元湛却是儿孙里他比较喜欢的。自小在跟前长大,听到死了,哪怕早就知道是先帝安排,也是伤心不已。   赵王哭的太厉害,一时间晕了过去,弄得官署里一阵兵荒马乱,有人急着把赵王给抬到床上去的,还有急着开窗通风的。另外还有人去叫医官。   清河王冷眼看着,不说一句话。元湛在他看来,死真是太便宜他了。非千刀万剐不足解恨。   “阿叔。”元泓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混乱。   清河王看到元泓,难看的脸色好了些,“你来了。”   “叔王还好么?”元泓说着看了一眼门内。   正好恰逢医官被抬进去,又是一方忙乱。   “好不好,都是那样了,无所谓。”清河王说着,甩了甩袖,他一把拉过元泓,“这个时候,内内外外多少事,他倒好,一头直接晕过去。”   “太后那里,你无碍吧?”清河王问。   元泓不喜欢自己和李太后牵扯在一起,摇了摇头。   清河王说了一句那就好,“你原本就不是靠他们一念之间起来的,手里有真本事,自然也用不着和一个妇道人家搅合在一块。”   说着,外面一阵喧闹。竟然是紧急军报。之前闹过的六镇,现在又开始反了,而且这一次比之前的那趟还要气势汹汹。   其实不仅仅是六镇,各地也有不断有庶民暴动。   光是平定这些暴动,就已经让人头疼不已。这种紧急关头,正是用人时刻,元泓原本应该出去平定叛乱,却被李太后留在洛阳里,为着个风月事蹉跎。   清河王打心底就瞧不上李太后的所作所为。   事出紧急,直接报到李太后那里,李太后知道六镇彪悍,鲜有人能压制,元泓是必须要去了。   她原本想要派其他人代替元泓前去,清河王和其他几个汉人士族出列,说晋王以前曾经对付过这些暴民,自然有对策。让晋王去再合适不过。   清河王的辈分比她还要大上一轮,在朝廷里风评极好,他说的话,就算是李太后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只是李太后还是不能这么轻易的把元泓放走了。   出征之事已经确定,元泓浑身上下轻松无比,他打算找个时机,带着玲珑回晋阳去,到时候京城里的形势也够李太后头痛。留下来的六大辅政,就算没有他,其他几个,对太后揽权阻碍极大,而且这里头一个处不好,就是阴沟里翻船。   他不觉得李太后有那个本事可以左右逢源,平衡其中的势力。   元泓做好了打算,心情甚好的往宫门走去,还没到那里,就被一个中官叫住了。中官说是太后有急事有请。   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元泓心下不耐烦,但是君臣放在那里,也只能过去。   当他到宫殿内,见着所有的宫人中官退出去的时候,他心下就一阵不耐烦。他已经叫人出去物色美少年,到时候会有人送到李太后面前。但是李太后还是这般行事。   突然身后贴上了一具柔软馨香的躯体。   “泓郎。”身后的女声不服朝堂上的端庄,甜腻得叫人作呕。   元泓一把扣住搂抱在腰上的人,随即一个反手,就把身后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李太后没有预料到他竟然真的直接出手,当即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我没说过我不打女人。   李太后:你这个渣男!!! 第115章 新欢   李太后冷不防, 就被元泓这一招摔了个七荤八素。   她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脑子发懵,眼前一片空白。好半日都没能起来。   元泓回头一看,见着李太后躺在那里。李太后知道他这次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孤注一掷。甚至身上的衣裙, 都换上了诱人的一套。谁知道元泓竟然这么不通风情,直接把人给摔地上了。   所有的宫人中官,都远远的躲开,生怕挡道他们俩的好事。到了现在李太后摔在地上,都没有人进来。   “太后?”元泓的一声, 终于把李太后给叫回来。她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 自从进宫之后,她就再没有这样的狼狈, 如今来这么一遭, 她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元泓满脸惊讶, 眼里更是露出一抹震惊来。   若是讥讽, 李太后早就怒火中烧。就是因为没有, 眼底里完完全全都是震惊, 似乎想不到国母竟然能干出这等事来。   李太后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后召臣前来,可有要事?”元泓径直拜下来,没有转身过去。反而更叫李太后伤心欲绝。   又不是没出阁, 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姑娘。知道男人对女人, 是天生有欲念的。喜欢一个女子, 必定有那种念想。其实哪怕没有男女之情,光是凭借美色,也能勾的男人起了妄念。但是元泓身形如松,别说欲念了,从开始到现在,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都没有半点闪动。   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个风韵犹存的年轻少妇,而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区别的男人。   “你当真要如此么?”李太后只觉得难堪,元泓还是第一个被她这么对待的男人。就算是先帝,两个人也不过是为了皇子,半点风情她都不怎么想用出来。   她使出了万千风情,只求他能回顾一眼。谁知道元泓竟然冷心冷肺到了极点。   李太后憋屈又委屈。   “太后……此言何意?”元泓话语里还透着一股茫然。   李太后“你”了好几声,嘴里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元泓此举已经把她作为女人的魅力给往地上使劲的踩,碎成一地渣滓,怎么也拼不回来了。   元泓等了会,他抬首,“太后若是没有要事,那么臣退下了,宫门即将下钥,臣还要准备出征。”   李太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来了脾气,也不管什么皇太后的凤仪和端庄了,伸手一扫就把一旁的青瓷瓶扫落在地。   砸开的碎片有几片落到元泓跟前。   元泓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完全不将李太后的怒火放在眼里,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如同一棵坚不可摧的青松。任凭李太后如何软硬皆施,他也依然无动于衷。   李太后心底下一股绝望就这么弥漫了上来,   “那你就下去!”   元泓吐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直接大步往殿门外走,脚步轻快,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李太后在后面呆呆看着,一下跌坐在地。   黄曼见着元泓一阵风似的走出来,衣裳整洁,就知道这位大王又把太后给拒绝了。过了好半日,黄曼才敢带着徒弟进去,隔着一层帷帐,见着皇太后跌坐在地上,吓得黄曼又躲了出去。   这宫里的人,脸面最为重要。皇太后的这个模样,他是不敢再看,免得到时候一条小命都没了。   玲珑消息灵通已经接到了消息,一声令下,就有人给她把一切都准备都做好。   前头传话说人回来了,玲珑去迎接,见着他就抱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是不是有甚么事?”   说着,她看看天色,再晚一点,宫门下钥,元泓就出不来了,只能在宫城里过夜。   “有点事耽搁了。”元泓不打算和玲珑说李太后的那些糟心事。   说了也没有多少用,反而还会让她生气。   他道现在算是知道,玲珑嫉妒起来,能把他折腾的鸡飞狗跳。反正他和李太后没有什么,索性也就不说了。   玲珑点点头,没有半点怀疑。她拉着元泓就到屋子里去。低头在他袍服上一嗅,“又到太后那里了?”   元泓心下一跳,“太后召我过去说正事。可能沾染了那里的熏香。”   玲珑点点头,她抬首起来,满脸的似笑非笑,“我在太后那几次,都没有闻着这么甜的发腻的味道。”   元泓莫名的心虚气短,“我也不知。其实那个味道我闻着挺难闻的。”   玲珑咧嘴笑了下,“你以后能不去就别去,找个机会,我们回晋阳去。”   元泓见她又低头下来,光洁的额头上,沾了一根发丝。元泓伸手过去,把那根发丝勾下来,俯身上去闻了闻她光洁的额头。   “只有夭夭身上的香味,最好闻了。”   玲珑听了瞥他,“你该不是做了甚么亏心事吧,一回来,就甜言蜜语。”   元泓一把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夭夭自己听听。”玲珑还真的伸手在他的心口上摸了两下,一开始还真的在看看他是不是说谎,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玲珑耍流氓。   手下是自己的男人,她爱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多时,元泓就被她弄得面红耳赤。   他伸手摁住她的手,不许她继续这么作妖下去。玲珑哈哈一笑,把手拿出来。   “这次我给你准备了很多伤药,”她说着顿了顿,“沙场上刀剑无眼,我倒是宁愿你用不着那些。”   “夭夭放心,我用不着亲自上场厮杀。”元泓把以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对她,有着无限的耐心。   玲珑一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如果不这样,他们两个恐怕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元泓见她闷闷不乐的,伸手在她鼻子上掐了下。他掌控力道,只是把她的鼻头捏的粉红。   “不高兴了”元泓问。   玲珑摇摇头,“你要是不出去,少不得要被太后给生吞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要不是他们身上有权势,恐怕元泓这会都已经被那些中官给捆了直接送到李太后的床上,哪里还会让元泓这么逍遥自在。   元泓听了捏了她的脸,“你就当我这么不堪一击,谁都能对我为所欲为?”   玲珑不说话,只是睨他,元泓靠近她耳边,缓缓吐气,“只有你一人可以这么做。”   玲珑耳朵被他吹的一阵痒,玲珑捂住耳朵,她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娇羞。元泓心下正有些失望,还没等他开口,玲珑已经捏上了他的下巴。   纤纤手指直接捏在他的下巴,玲珑捏着他的脸,左右看了又看,“只有我一人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她手指摸索着,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圈,“行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把你往外面推,岂不是太辜负美人好意了?”   元泓听出话语下的不怀好意,他迟疑开口,“夭夭?”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玲珑又恢复到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接下来的话一股脑的都吞下去了。   玲珑的手指从他的下巴落下,滑过凸出的那块喉结,最后落到他的胸口上。细白的指尖,在他的衣襟上,来来回回的划弄。   “其实我心里很不舒服。”   元泓一听来了兴致,玲珑却开始揪住他抱怨起来,“以前觉得你长得好,那真是太好了。现在呢,只觉得你一张脸招蜂引蝶。”   说着玲珑忍不住手指就往他脸上戳,可是对着那么一张脸,玲珑到底还是没舍得下的去手。   不得不说,男人的美貌可比女人的可怕多了。   原本戳出去的手,又轻轻落到了他的剑眉上,“真是的,想起还有其他女人觊觎你,我就生气。”   玲珑知道元泓这样的男人,少不了女人盯着他,就和男人贪图她的美色一样。只不过那些男人碍于元泓的身份权势,对她不过是垂涎,不敢动手。但是那些女人,一个两个,胆子竟然大的出奇,不管是小尔朱氏,还是李太后。一个两个都当她是死的,非得要撩拨两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分一杯羹才肯罢休。   元泓一手把她抱在怀里,手掌摸摸她的脸,又抚了下她的发鬓。   过了好会,玲珑心底的郁气终于散去。只听元泓道,“夭夭这般,其实我很开心,不过这气不该撒在我的头上。”   玲珑直接在他腰上拧了几把,奈何他腰上劲瘦的很,浑身上下就没有多少赘肉给她拧的。   拧不上,玲珑也不气馁,拉开衣襟,在肩膀那里咬了一口。元泓被肩膀那里的锐痛给惊到了一下,玲珑抬头的时候,肩膀那里就已经多了个带血的牙印。照着他的作风,这点小伤,随便去,不会擦药。回头就要留疤的。   玲珑故意的。   元泓侧首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又放纵的很。随便她怎么胡闹,哪怕给他肩膀上咬了一个牙印,他是无奈的看着她。   元泓拍了拍她的背,玲珑仰首望着他,心满意足。他身上总算是留下她的一个痕迹了。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玲珑又张开手臂抱住他,“你就好好在外面,这里……有我。”   分离对玲珑来说,是习惯了。   天不亮,玲珑就送元泓出门。   元泓浑身披挂已经穿戴好了,他看了玲珑一眼,“一切就交给你了。”玲珑颔首,送他出门。   元泓走了,玲珑的事还没结束。   玲珑不知道元泓到底是如何拒绝李太后的,她察觉到李太后对她有一股敌意。   如今皇帝还小,一个四岁孩子,才能把话说顺溜,开始启蒙读书。这样的小皇帝,只能给母后做个傀儡,想要理事,根本不可能。   皇帝年幼,生母皇太后就是宫里说一不二的主人了。   她的喜恶,大把的人猜度。   玲珑平常除去重大节日之外,并不入宫。但少不了有皇太后宣召的时候。元泓今日地位,李太后轻易动不了他,同样的,也不能把她这个晋王妃给丢到一边去。   朝廷并不是皇太后一个人说了算。尤其这些年,贺若家的权势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大起来,朝廷制约,眼下已经是不可能了。   元泓和贺若家关系亲密,这两者唇齿的关系,朝廷也不敢轻易小看。如此,李太后就算看她不惯,也得封赏照给。平常也时不时的让她入宫,摆出一副亲近模样。好显得天恩浩荡。   玲珑坐在李太后的身边,元泓带兵在外平叛,事关朝廷命脉。这亲近都要摆出来的。   玲珑坐在那里,陪着李太后说话。李太后看了玲珑好会,“我记得,王妃嫁给晋王也有几年了吧?”   玲珑心下有些明了她要干什么,“的确是有几年了。”   “可惜如今晋王膝下依然空空,这样不好。”李太后状若无意道。   元泓拒绝得干净利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连半点委婉都没有。李太后是看清楚,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和自己相好的心思。   她勉强元泓不得,看玲珑,心底就带上了几分嫉妒。   晋王妃是正经朝廷外命妇,虽然给她行礼,口称臣妾,但人也不是她能轻易动的。   玲珑听着,“儿女缘分到了就自然会有的。”   她说着,“说起来,这个大王自己也不着急。”   李太后不说话了,玲珑瞧着李太后的脸色已经有几分沉下来,但她还是不管。这个她早就说过的,李太后自己偏偏还要上赶着。   “听说平原太妃的身子不太好了。”一个外命妇见李太后的脸色不好看了,开了另外一个话头。“不知晋王妃可知道。”   “这个知道,臣妾之前派人去过一次,正要打算亲自过去呢。”玲珑两三句话,就把人给回的干干净净。   李太后气闷,玲珑话语间,滴水不漏,偏生全是她自家的家事。她问一问尚可,但要是说多了,就是干涉别人家的家务。晋王这一支和小皇帝早就分开的。李太后的辈分不到,过问太过就成了越俎代庖。   “那是要过去看看。”李太后只觉得看她不顺眼,自己得不到的男人,看着别人能沾身,喉咙口里的气落不下去。   玲珑也不知道李太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人真的一句傻了。真的喜好元泓的话,怎么连最基本的关系都不捋一捋。   都这样,还想肖想元泓。玲珑在心里仰天大笑三声。   这点心思都舍不得花,还摆出一副情深的样子给谁看。   李太后见玲珑低眉顺眼,答的飞快。没有半点不情不愿。她看了一眼黄曼。这些消息都是黄曼自己去打听的,黄曼见皇太后看来,垂首不语。   李太后心下烦躁,露出点疲惫,玲珑见状,和其他外命妇告退。   她坐在那里,过了好半会,都没有怎么动。突然想起了元泓拒绝她的坚决,甚至她许诺下的那些权位,他都不屑一顾。怒火夹杂着难堪从心底熊熊生起来,烧得她浑身难安。   黄曼想着别人教她的话,壮着胆子道,“晋王既然不识好歹,那么太后不如另外再找。也好让晋王看看,天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这话是有人教他的,而且给了不少好处。   李太后听后,一手撑着额头,睁开眼睛盯着他,黄曼被李太后看的心里发虚,“外面还有不少样貌俊美的男子,太后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晋王委实不知好歹,所以才更加不能叫他得意了。万一他回来,见着太后依然一人,恐怕就更加自鸣得意了。”   话说的漏洞百出,原本就不放在心上的人,任由如何,也不可能有半点反应的。   但是李太后竟然还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等到玲珑听说李太后逼人就范,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这些天,她忙着给人来往,另外还得和王鹤通信,王鹤是商人出身,钱财到他手里,然后再托出去,过那么一段时日,就能翻一番回来。玲珑都惊讶他的这份本事。王鹤管得钱财这一面,他自己原先是商人,也结交了不少商贾。   贵族对商人很是鄙夷,似乎和他们见上一面,都是脏了眼睛。但就是这样,才没有被发现。   玲珑合了手里的信,叫给芍药去烧了。   芍药出去的时候,就见着兰陵过来。   “大长公主来了。”玲珑笑道。   兰陵是府里的常客了,她才得了最新的消息,迫不及待的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就和玲珑说起皇宫里流传那些风流事。   李太后好权,这个没什么,她不好权的话,就不会临朝称制了。   这个没说头,兰陵要说的是,李太后把先帝的兄弟,河间王给睡了。   “我那位阿兄呀,生的白皙,最是俊秀不过。为人也是正直。当年高氏当权的时候,也就他一个敢出来说先帝这么做不对。”   玲珑仰着头想了好会,才想起河间王的容貌的确不错。   “是被逼着从了的?”   兰陵点头,“可能是被你家男人给伤了,这次的手段可没有那么温和,说是把人给扣在寝殿里。在熏香里做了手脚。”   兰陵的消息灵通,总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这下好了,不成也成了。河间王妃,你是没见着,强颜欢笑的,看着都像是要哭出来了。”兰陵喝了口水。   “不过这桩,我那个阿兄看样子,似乎是看开了。”   玲珑听得漫不经心的,“对男人来说,温香软玉在怀,也没有吃亏。”   兰陵摇着团扇,“瞧你说的,这些大王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娇妻美妾,日子过得舒服呢,谁要放下身段去伺候人?”   “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家男人早上了。”   玲珑听了,柳眉倒竖,伸手在兰陵肩背上就是一推。   两人平常打打闹闹的习惯了,兰陵挨了她一推,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位太后眼光高,以前几位就算是从朝廷里挑,也不过是挑那么几个,不是特别重要的。这位倒是好,直接挑了个亲王。”   “不过也幸好这位想的开,要是想不开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说着,兰陵竟然也有些羡慕。她自己养的,都是一些以色侍人的。李太后这算是把朝廷的俊彦都给占了去。不管身世样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   别的女人,走了大运,才能占一个。她这位小嫂子,直接占了一个朝廷的。   玲珑听着,“我记得河间王最近给太后上书,太后都点头了?”   “毕竟让人家伺候了,多少也得给点好处。”兰陵笑的暧昧,“不然谁愿意啊。”   玲珑摇着团扇,笑而不语。   朝廷上的人,从来不是一团和气的。一方靠着这种方式得势,另外一方看着眼红。少不了一方争斗。   要是再多宠几个,就有大戏开锣了。   说着,侍女捧上来几盏蛋羹,蛋羹里加了牛乳蒸的,热乎乎的用最好。玲珑持起来,才拿起小银匙子,鼻子里就敏锐的嗅到了一股腥气。   那股腥膻味顺着鼻孔往心肺里钻,玲珑顿时丢了手里的东西,呕吐起来。   元泓赶到五原郡,贺若家的人就过来找他。贺若仪的儿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多个儿子。   这么多的儿子,平常走亲串友会有很多麻烦,但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   “你来了就好。”贺若敏一把拉过元泓的胳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那些俘虏的降兵,贺若家吞了一部分,另外的地方豪强也拉去了部分。   贺若敏自然知道元泓的用途,特意过来问他一声,现在边关并不安定,蠕蠕趁着魏国内乱异军突起,内忧外患之下,他们驻扎在这里,朝廷就算是察觉到不对劲,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元泓笑了笑,“阿舅,多点耐性。”   “多甚么耐性。”贺若敏和元泓并肩走在一起,“我们受这气,也受够了。当初说从平城迁过去就迁过去。这也就罢了,原本靠着自己拼命打仗,挣来的功劳,过了那么几年,结果变成要靠资历了。”   当年的汉化,也是触及了不少鲜卑贵族的利益,狠狠的闹过了好几场。   元泓听着,心里明白从二十年前开始埋下的祸根,到了现在终于一并发作起来。   “不急。”元泓道,“现在冀州那边还没有收拢,若是冀州收拢过来,那么天下大势就已定。”   他这么说了,贺若敏自然是听他的。   “若是成了,你阿娘这么多年的仇,就算是报了。”   “不仅仅是为了阿娘的仇。”元泓看着原处的连绵的山脉。五原郡这个地方,常年缺水干旱,高山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是一片干燥灰扑扑的样子。   他两手背在背后,“不过眼下还缺个时机。时机非常重要,若是不对,百般筹谋,也不过是给他人作嫁衣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太后:我要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个个都比你帅个个都比你好,气死你!   道长:请便…… 第116章 安胎   玲珑躺在床上, 两眼盯着帐子顶。   兰陵摇着团扇, “我去叫人请医官过来,你好好躺着。”   玲珑前几天,肠胃不舒服,明明好好的吃一碗蛋羹, 结果没来由的闻到蛋奶的腥膻味, 吐得昏天暗地。   庖厨里知道她嘴上叼的厉害,所以膳食都是处理妥当才送过来,蛋羹她平常也吃的。但都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甚至还觉得香甜。这次她倒是长了狗鼻子,那么一点点的腥膻味, 都被她闻的清楚。   闻着也就罢了, 还吐得不行。   玲珑以为自己贪凉,导致肠胃虚弱, 养了几天。后来闻着鱼肉之类的, 也呕的不行。   她没有告诉沈氏, 家里一堆事已经够亲娘麻烦的了。除非真的必要, 不然她也不想去让沈氏为她操心。兰陵知道她身体不好, 特意过来, 还请了医官过来。   “哪里用着那么麻烦?”玲珑躺在那里,“反正肠胃不好,休息几天, 就好了。”、   兰陵听了嗤笑, “你都躺了好几天了, 现在好点没?”   玲珑一手直接拍在额头上。   她还真不耐烦让医官来看,这年月医官的水平,就算是皇宫大内的,都还不如她自己呢。   “讳病忌医不是好事,看看也就那么大的事,要是小毛病变成了大毛病,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兰陵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医官来了。   兰陵让医官过来,让人给玲珑诊脉,手指按下去,玲珑就躺在那里,过了好会,又听医官要她伸舌头,问月信。   玲珑都答了,只看老医官站起来,对她一拱手,“恭喜王妃。”   玲珑迷瞪着眼,只听老医官继续道,“王妃这样是有身了。”   她坐在那里,整个人迷瞪瞪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兰陵在她身上轻拍了下,“你要做阿娘了!”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她两手往肚子上摸。   “几个月了?”玲珑问的时候,话语还有些打颤。   这孩子算是她盼来的,她不打算过早生育,但也想在合适的时候,有个自己的和元泓的孩子。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了。   “算起来两个来月。”玲珑自己算了一下,正好是元泓离家前夕怀上的。   玲珑大大咧咧,再加上女人的月信也不是一层不变,偶尔两个月不准,也没有怀疑。   兰陵看着她,见着玲珑突然坐起身,她吓得赶紧伸手扶住她,“九娘好好坐着!”   兰陵扶住玲珑好好靠在隐囊上躺下,回头就对医官道,“劳烦去开个安胎药来。”   医官下去之后,玲珑抱着肚子,还是有些缓不过来。这好消息来的太快,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倒是兰陵反应快,指挥着侍女去准备东西,另外还让芍药去苏家告知这个好消息。   一通忙完,兰陵坐下来,眼露羡慕,“你和他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   说着,她伸手过去,在玲珑的小腹上摸摸,她奇怪的咦了好几声,“不是说里头有个孩子么?怎么半点都看不出来?”   玲珑翻个白眼,“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长大,大长公主在宫里见过那么多孕妇,难道不知道?”   兰陵讪讪把手一收,“我见着的,都是肚子已经大起来的。月份小的,还不让见呢。”   她说着,又把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甚么感觉都没有。”   说着,兰陵持住她的手,“待会还是你自己写信去告诉他吧?”   玲珑嗯了一声,她又说,“我自己写,是不是太不好了,还是让我阿爷写。”   “让岳父亲自写信告诉他,你怕是他不会吓得从床上掉下来。”兰陵对元泓的观感不好,这男人没有半点身为男子汉的大度,反而小肚鸡肠,甚至连女人的醋都吃的。这种男人,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个见着。   不过这种大事上,兰陵就算再讨厌他,也不会作弄他。   岳父就是泰山,娇妻写信过来告诉自己要有儿子了,那是甜情蜜意。要是泰山给他来这么一下,恐怕是要又惊又吓了。   现在人还在镇压叛乱,兰陵也不忍心元泓惊吓过重。   玲珑抱起被子,“可是我现在不想动。”   “几个字而已,你多写些字,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好跟着你这个阿娘好好学学。”   说着,兰陵想起什么,“我记得之前太后还劝你大度一些,给晋王纳妾好延绵子嗣?”   玲珑点头,“全给我挡回去了,反正我善妒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多些人知道也没所谓。”   兰陵也觉得好笑,先帝都改变不了的事,李太后在里头和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这种事,夫妻双方都已经下定决心,外人不管怎么,那都是徒劳。而且管别人夫妻的私事,又不是婆母,说出去都嫌难听。   “这下好了,现在她们就算说三道四也没有理由了。”   说着,兰陵叹口气,“我现在羡慕你,觉得膝下寂寞了。”   瞧着好友都要做阿娘了,她还是一个人,难免觉得有些寂寞。   “不如寻个俊彦嫁了?”玲珑提议。   这个年月,贵为大长公主,想要有个孩子,还得是名正言顺的。思来想去,只能是寻个出身好的郎君嫁了。   不然孩子生下来,生父不详,很麻烦。   “我嫌男人碍事。”兰陵认真的想了想,“我算是被那个姓刘的死鬼给折腾怕了,一想到要成婚,就浑身发冷。”   “何况那些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想要舒心的。全都是我自己养的人。我舒服惯了,不想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兰陵说着,又觉得孩子太可爱。   说来也奇怪,年轻的时候,只觉得小孩讨厌。有了点年纪,又想要个孩子了。   可惜兰陵只想要孩子,而不想要孩子的阿爷。   思来想去,兰陵迟疑道,“九娘,要不然我给你孩子做干娘怎么样?”   玲珑面色古怪,“大长公主,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是孩子的堂姑。”   兰陵才恍然大悟,“我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   玲珑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同抬头去,见着沈氏带着媳妇闯了进来。   沈氏在家里听说玲珑有了身孕,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带上长媳,就一路赶过来。   兰陵知道现在应该是腾出地方了,和玲珑告别,把地方留给沈氏。   沈氏才送走兰陵,就一把握住玲珑的手,“孩子应该也有两个多月了吧?”   玲珑点头,沈氏满脸的着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事都闹不清楚!”   她急了,“医官怎么说,孩子好么?”   玲珑顿觉有些委屈,自己阿娘一来,竟然不是问她,而是肚子里都还成形的小家伙。她两眼一红,在长嫂的目瞪口呆中,哭了出来。   她哭的莫名其妙,少不得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沈氏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叹气,“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掉泪。”   玲珑一手捂住肚子,“我还没生呢,阿娘就因为他骂我了,要是把他生下来,恐怕就更没有我的地方了。”   玲珑说着,泪如雨下,说出的话却是叫人哭笑不得。   沈氏好气又好笑,“说甚么糊涂话呢!”   玲珑不管不顾的一头扎到沈氏的怀抱里,“阿娘是不是只要外孙,不要我了。”   沈氏被玲珑抱了个正着,好气又好笑,但也拿她没办法。李韶音在一旁看着,温言劝说,“九娘真是想多了,阿家最疼爱的就是九娘,就连小叔都要往旁边站,怎么可能不问九娘,只管外孙。”   沈氏摸摸玲珑的脑袋,“你阿嫂说的对。”   玲珑抽抽搭搭的,在外面她大杀四方,就连皇太后,她也敢撩一撩的,但是这次,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管不顾的往沈氏的怀里一躲。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阿娘还凶我?”   沈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凶过玲珑了。只好抱住又劝又哄,哄得玲珑收了眼泪。   等到好会,瞧着玲珑没有什么大碍,“我听说你这段时日,还和以前一样,节制饮食。”   沈氏在外面,就问了芍药,玲珑这两个月的饮食。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后吓了一跳。   竟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饮食都在节制,哪怕超过一点点,都不肯进口。她以前就知道女儿的这个习惯,也没有阻止,毕竟节约饮食,也是道家养生之道。饮食无节制,不但会导致体型胖大难看,而且还会让肠胃虚弱。   谁知道玲珑竟然没发觉自己有身孕,还是和以前一样,如何不让人揪心。气急之下,沈氏难免要怪她一二。   “真是个娇娇!打不打骂不得,现在做了阿娘,亏待了孩子,说几句就哭鼻子。”   玲珑郁闷的厉害,“我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她说着,伸手捂住胸口,“难怪这两个月,胃口不好,总觉得闻到甚么味道。”   “怀孕的时候,是会这样,有些反应剧烈的妇人,还会一直吐到生产那天为止。”   沈氏话语落下,就见着玲珑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摸摸她的脑袋,“你好好养着,生育的确不是一件轻松事,但你也不要愁眉苦脸。”   玲珑要哭出来,“可是我怕。”   “我怀你们兄妹的时候,可没有甚么好怕的。”   沈氏在她头上揉了又揉,“无事,阿娘在这里,还有晋王还在外面,你也不想他在外面行军打仗,还得为了你担惊受怕不是?”   提到元泓,玲珑终于安静下来。   她这边过来,等到苏远从宫里官署回家,得知玲珑怀孕,跟在老妻的后面,一路跟了过来。   苏远夫妻膝下单薄,长子倒是有几个孩子,但是没人会嫌弃孙辈多。外孙也是自家骨血,值得高兴。   苏远为了女儿出嫁几年都没有孩子,操碎了心。只是自己是岳丈,元泓一切都做的稳妥,让人没有错处可挑,也就没说。   苏远夫妻两个商量了下,还是等满三个月之后再告诉元泓。   贵人家的孩子娇气,要三个月坐胎坐稳了,才敢告诉人。不然生怕惊动了胎儿留不住。   怀满三个月,沈氏才叫人把消息往徐妃那边送。   元泓和元洵母子不怎么来往,玲珑虽然会去走动一下做做表面功夫,但也没太多往来。   送消息的人走后不久,徐妃就冷笑,“现在才有,他果然命贱。”   男人子嗣如何重要?平常新妇入门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尤其这种高门。几年无子,元泓也能忍得。   徐妃之前日日夜夜想着的,就是元泓哪次死在沙场上。没有儿子的人,连个灵前供饭共香火的都没有。   死了也没有后人祭祀。   徐妃巴不得元泓死无全尸,最好连个供饭的都没有。听到玲珑有孕,脸上一下就阴了下来。   穆氏站在一旁,她心里也盼着大伯没有子嗣,但还没婆母这样,明明白白直接摆在脸上。   元洵在一旁看着,他此刻心里也有几分不得劲。长嫂入门几年,也没有什么消息。他和徐妃一样盼望着元泓是个没种的人。   到时候就算元泓有半壁江山又如何?没有子嗣,只能便宜别人。   母子两个知道在朝廷上奈何不了元泓,只能在这种事上,想元泓如何凄惨。   “怀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徐妃冷笑,眼睛里似乎是淬了毒,一张嘴里恨不得吐出刀子来,“胎死腹中的妇人多了去,而且就算能生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长大!”   元洵在一旁打了个寒战。这话说的太毒了,就算是他,也不过是盼着兄嫂没有所出,而不是和徐妃这样,咒人胎死腹中,幼年夭折。   元洵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徐妃看过去,“这几日和赵王说的怎么样?”   “阿叔不冷不淡,不好靠近。”   高家倒了也就倒了,但是他还要继续在朝廷过日子,自然是要另寻门路。元泓是靠不上了,就另外到赵王门下。   “我们和元泓关系不好,他现在为了孙儿的死,对元泓耿耿于怀,按道理,应该会接纳你。”徐妃皱了皱眉头,“哪日我亲自去拜见一下赵王妃。”   她这么一说,元洵连忙出言阻止,“阿娘先别忙,现在赵王对付元泓,眼下恐怕是有心无力。”   “一时半会的,恐怕也没有甚么用。”   徐妃坐在那里好会,她自从和元泓大闹了一次之后,性情越发古怪,身边近身伺候的。若不是穆氏出身鲜卑高门,家里还有要求到岳家的地方。恐怕穆氏也少不得要遭殃。   “不行,”徐妃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这么让他下去不行。”   元洵见着徐妃的精神有些不太对,又不敢多说。劝说了徐妃几句。   等元洵和穆氏退下之后,徐妃坐在那里。张氏在一旁看着不敢作声。   过了好会,徐妃对张氏招招手,张氏附耳过去,听徐妃说完,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太妃这……”   “对还未出世的孩子用这个,不好吧?”   徐妃脸上冷漠,“有甚么不好的?他若是好了,我才是活不了。”   撕开了,反而连以前维持的表面都没有了。她算是明白,元泓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她不死不休。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她下狠手。   元泓过得好了,哪里还有她的活路呢?   张氏见徐妃已经下定决心,只好出去了一趟。几日之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挎着一只小包袱。   徐妃屏退左右,只留下张氏一人,她伸手打开包袱,见着包袱里躺着一个木头人。木头刻成女子的样子,肚腹隆起,显然是个孕妇的样子。   翻过去,背后还刻着生辰八字。   徐妃看背后的生辰八字一眼,嘴角勾起。   “阿张做的不错。”   当初玲珑嫁过来的时候,从苏家那里就递来庚帖,上面有女家的生辰,知道这个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太妃,这……”张氏还想劝,这种咒人的法子,实在是太过阴毒,说来也是要遭报应损阴德的。   但是还没等她话语出口,徐妃就抬手了,“我心已决。阿张不要说再多了。”   张氏见状,只好闭嘴不谈。   等室内只有自己一个,徐妃拿起木头小人,持起针就往小人隆起的肚子上扎上去。扎的又狠又重。   玲珑和徐妃连面上的来往都没有了,元泓有一日从平原王府回来,说自家不用再和徐妃往来。   说是徐妃终于狐狸尾巴冒出来了。她听得不明所以,但不爱和徐妃打交道,干脆就不去了。   日日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她日子过得比之前不知道顺心多少。为了照顾她,沈氏直接从家里搬了过来,就为陪着她。   玲珑过的开开心心,尤其叫人软尺在自个腰上比上一圈,发现竟然没胖。更开心了。   最后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连沈氏自己都看不下去,把她叫过来,让她写信,亲自告诉元泓这个好消息。   书信是叫专人快马加鞭送去的。   送去的时候,元泓正好收复一所城池。他当初就防备着朝廷卸磨杀驴,特意没有把隐患彻底除去。   果然如他所料乱了起来。他收拾起来,早就得心应手,尤其朝廷此刻用兵连连遭阻,到了他这,才算是畅通无阻。   回到大帐,元泓看了一眼,没发现苏昙在,后知后觉想起来,苏昙已经被他派遣去了贺若敏那边。   元泓张开手,让亲兵给自己解开身上的盔甲,才解开护腕,外面就有人送来了家书。   家书抵万金,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家书一来,他空出双手,自接拆了开。上面字迹娟秀,一看就能认出是出自玲珑的手笔。   一路看下去,正在给他解盔甲的亲兵顿时感觉到元泓呼吸都屏住了。   亲兵颇有些不解的抬头,就见着元泓红光满脸,两眼精光。那模样吓得亲兵摸不着头脑。他吓得抬头看,只见着元泓红光满面,吓得手里一个不稳,险些就要把手里的护臂给掉下去。   “大、大王?”亲兵见着元泓神情不对,吓得嗓音发紧,不知他怎么了。   元泓两眼精光直冒,外面的盔甲也不脱了,直接哈哈大笑,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于大帐之中来回走动,摩拳擦掌,两眼放精光。   “我也要做阿爷了!”元泓满脸兴奋,恨不得直接跳起来。   他说完,竟然还真的跳了起来,当着一群人诡异的视线,蹦了起来。   苏昙被元泓派去和贺若敏谈事,其实他就是代元泓看一看,若真的有什么事,还是要快马加鞭回去请示元泓,再要不然就是问楼璨,楼璨是元泓身边的老人,资历甚厚,问他是出不了大错。   贺若敏带兵有余,在谋略上没什么天赋,而且野心不是很大。但却对朝廷不满,所以对元泓可谓是忠心。   这来一趟并没有多少事,回去之后,苏昙只来得及换身衣裳,就被元泓派人叫过去,才刚刚站稳,就见着元泓两眼放光的看了过来。   “你要做阿舅了,我也要做阿爷了!”   说完,元泓仰首哈哈笑了几声。   苏昙站在那里,满脑子浆糊,却见着四周亲兵皆是一脸怪异。看来姐夫这异常是持续好几天了。   “阿姐……甚么时候生的?”苏昙开口,他仔细回想一下,发现临走的时候,自己阿姐的肚子都还没有大起来呢!   元泓顿时沉寂下来,目光沉沉,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了好几分郁卒。   “夭夭在我走之前怀的。”   苏昙闻言,伸出一双手,算来算去,然后一连诚恳的问,“姐夫,妇人怀孕几月生产啊?”   苏昙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是他却没有半点亲近女人的意思,更别说娶妻,对女人,哪怕对着亲姐姐那么多年,还是一窍不通。在军营,对着的全都是糙汉,荤话学了一嘴,但是到了实际上,两眼一抹黑。   “十月怀胎,”元泓还是学了医理,“不过足月也只有九个月多而已。”   苏昙就开始掰着手指算,一嗓子嚎出了声,“那岂不是快生了?姐夫你来记得回去吗?!”   这下元泓满脸的笑容就要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琢磨着开新文了。   是病娇,还是绿茶婊翻车呢? 第117章 困局   元泓不能随意离开, 现在还没到他一家独大的地步, 就算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也不能随意离开。   军中必须有主将坐镇,主将不在,如同群龙无首。就算再如何装备精良, 也不过是一群看起来比较吓人的草包而已。   元泓心中清楚, 他在军中,如鱼得水。若是回京城,哪怕军中有他心腹,还是要掣肘。若是有人要对付他,恐怕要花不少精神来提防。   更何况这个时候, 朝廷因为李太后的宠爱宗室, 变得格外的风波诡谲。元泓不打算去滩浑水,从洛阳出来, 也有看看形势的意思。   若是有变, 他在军中, 也可以趁势而为。   只是他错算了一点, 把玲珑还留在那里。   办完公事, 元泓就只有和苏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份了。   苏昙走不开, 元泓更走不开。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阿姐这个时候。”苏昙伸出手指,算了好会。“应该肚子都大了, 行动不便。而且恐怕有人盯着她。”   带兵打仗的人, 尤其是元泓这种。如果没有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家眷留在洛阳,何尝不是人质。会被朝廷盯着。   元泓只觉得头痛,他靠在那里。不出声。   他有意把人给带出来,可是要如何躲过朝廷和政敌的耳目,委实不容易。更何况玲珑还怀有身孕。怀有身孕的妇人,身体格外娇弱,若是出事,别说肚子里的小的。恐怕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保全。   所以元泓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其实大王也不要担心了。”楼璨摸摸脑袋,其实他也不明白现在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伤脑筋。   京城里有人把守,也有人看着。只要大王在这里一天,那么王妃就不会有什么怕的。   “……”元泓坐在那里,他看了楼璨一眼,“你回洛阳一趟,带上人,乔转打扮过去,不要让人发觉。”   “姐夫,你这是……”苏昙也觉得奇怪。   元泓摇摇头,“未雨绸缪,这几日我看着从洛阳送来的消息,心里很不安。”   说着,他的手指在放在桌上的纸上上摩挲了下。纸上是最新由人从洛阳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消息。上面写着如今朝廷上赵王和河间王越发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河间王原先在宗室里有个善谏的清名,奈何先帝的时候,对自己的兄弟严加防范,不准兄弟们牵涉太多的权力。故而河间王有清名,却无实权。   到了现在,因为被太后逼迫,他挣扎一下,就从了这个小嫂嫂。当然这里头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更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河间王拿自己解皇太后的寂寥,而皇太后就得替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一来一往,算是谁也不亏欠谁。但是朝廷之上,分帮结派。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失意。更何况,皇太后宠爱的宗室,还不止是河间王一个。   赵王和河间王观念不和,而太后另外宠爱的广陵王,对河间王所受的恩宠已经不满。   比外面唱的大戏,都还要热闹三分。   元泓远在五原郡,知道京城的消息,都觉得什么时候,这三方迟早都要打起来。   所以他就越不能放心玲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不管什么时候都适用。他必须在此坐镇,二十万的人命攥在手里,绝不允许有半分差错。他没法亲自回去,就只能让亲信过来,万一有变,也能护着她。   楼璨是自小跟着他的,元泓的命令哪怕他自己摸不着头脑,也是照做了。   洛阳下了几场秋雨,外面就凉了下来,玲珑不爱挪动,外面下了雨,一脚踩上去,一个不慎就摔个大马趴。平常人都要摔的鼻青脸肿,更别说是她。   玲珑以前不怕的,但是现在也老老实实的窝在王府里。她亲自写去的信,已经到了元泓手里,这一去一回,恐怕得她生孩子才能来了。   玲珑捧着已经圆滚起来的小腹,叹了口气。   兰陵听到她这一句不知道多少次叹气,顿时柳眉倒竖,“别叹气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和你学,生个小老头出来。到时候看你不后悔。”   玲珑顿时一惊,“没听过啊?”   兰陵嗤笑,“这个我都是在宫里听老宫女说的,宫里最讲究这个,我还能骗你?宫里嫔妃怀孕开始,就被好几个老宫人看着,不许看不好的东西,也不准说不好的话,生怕肚子里的小皇子跟着生母。”   “所以这段时日,你也好好的老实吧。”   玲珑坐着,满脸无聊,兰陵见她这样,“我听说琅琊公主要改嫁,给太妃给拦住了?”   元彩月守寡没多久,就自己另外看上一个儿郎。这种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徐妃却从中作梗,死活不肯。元洵那个性子,只管老娘,亲妹妹再心疼,也不敢忤逆半句。玲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唏嘘。   “我听说你其实对琅琊公主不错,”兰陵晃了晃手里的团扇,慢慢的回想之前外面关于玲珑的话。   说起来兰陵也真佩服她,琅琊公主算不上什么好性子,她见过的。性格彪悍难驯,简直就是一匹烈马。   能被玲珑收服,兰陵真是高看玲珑几分。现在小姑子落难,总该出手相助。   玲珑当然知道,但是她不打算出手相帮,“难了,这一次是太妃说不准的。婚姻大事,我就算是长嫂,也不好轻易开口的。”   兰陵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说的也是,毕竟你是长嫂,她阿娘和阿兄都是那样,你也没办法。”   玲珑笑笑不说话。   说着,兰陵想起什么,“这段时日,你就在家好好安胎,外面不管谁来,就说身体不适。别和外人往来。”   兰陵不细说,玲珑也知道是什么缘故,“赵王和河间王又闹起来了?”   “哎哟,还不止呢。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一老一少的,再怎么,也出不了大事。”兰陵说着自己知道的,“更要命的是,皇太后的另外一个心肝宝贝也掺和进来了。”   广陵王是李太后的妹夫,也被李太后拉到床上去了。   现在广陵王眼红河间王的受宠,三方人马混战,真的不是一个乱字能说的明白的。   “我听说他们三个,不是还挺好的么,碰面了,也是有说有笑的。”玲珑想了下,“真的到这个地步了?”   “他们翻脸就是瞬间的事,哪里用着见面就喊打喊杀?”兰陵拉住她的手,“我听说这段时日,朝廷上,他们三派人闹得不可开交。河间王几次驳了赵王的提议,皇太后也在拉偏架,次次都向着他。”   玲珑从兰陵的话语里听出风雨来,赵王的辈分高,被河间王这么一来,少不得要出事。   外面朝堂闹得鸡飞狗跳,就连兰陵这种不怎么过问朝政的贵妇都知道,可见这三个人是真的闹得很热闹。   “其实要是河间王占上风,那也有好处。河间王和你家男人关系还好,若是他得势,你家男人自然也少了很多事。要是赵王……”   兰陵自然知道元湛的往事,压低了声音,“赵王孙子那事,知道的都知道是罪有应得。就怕他自己不那么想,如果他得势,恐怕头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们家了。”   玲珑当然知道兰陵的担忧,她压低声音,“多谢你了。”   “要不然,你送点东西过去,就以你家男人的名义?”兰陵给她出主意。   玲珑摇摇头,“算了,要是他知道,那还不得恨死我?这种事做不得。”   元泓自有他的骄傲,何况元湛当初也是冲着她去的,要不是元泓得了消息及时赶来,她老早一条命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一条人命在,送再多的东西,赵王也不见得会放他们一马。   这些道理,玲珑没有那个耐性和兰陵细细分说,只是坐在那里,过了好会,兰陵说了些话,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离开之后。玲珑靠在那里,沉默了好会没有说话。   芍药把庖厨已经煮好的酪浆端了上来。   在旁边等了好会,只见着牛乳已经凉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也没见着玲珑动手。   “九娘子?”   玲珑被芍药这一声给唤回来,她持了瓷碗,小小的一口一口喝。   “九娘子还在想外面的事?”芍药问。   玲珑捏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外面乱糟糟的,除非是阿娘和阿嫂,不然谁来,就说我身体不适,见不了客。”   她这么发话了,芍药自当领命。   玲珑靠在那里,伸手拍拍肚子,“我看外面要乱了。”   玲珑想的没错,外面的确是要乱。   赵王和广阳王两个,两个加在一块,全都不是省事的料,竟然联合了台军统领,直接把河间王关在了中书省,李太后则是被幽禁在后宫。   不久之后,河间王直接在中书省被杀。   李太后也以重病的由头幽禁起来,不许和小皇帝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一夕之间,天地变色。   玲珑知道消息,坐在那里好会没说话。之前早就料到这些人会闹起来,没想到,突然之间赵王就出手了。   外面风风雨雨,多少鸡飞狗跳。   芍药从外面急急切切进来,“九娘子,外面来了很多官兵!”   玲珑旋即起身就往外面走。   此刻天已经完全冷下来了,寒风呼啸,卷着雪花,拍在人的脸上,不是一般的疼。   芍药给玲珑披上了狐裘,雪白的狐裘被寒风一吹,密密的容貌吹拂在脸颊边。   她一出去,就见着外面站着的士兵。   “这是要干甚么。”玲珑双手拢在袖筒里,看着下面站着的广陵王。她婷婷而立,从那些站着的人身上一一看过,“小叔这是做甚么呢?”   话语尾音稍稍上扬,似乎是和在人开玩笑似的。   广陵王站在那里,“嫂嫂。”   广陵王两眼盯在她的身上,眼前的晋王妃,哪怕大着肚腹,也依然貌美惊人。他看着她,“这些人都是阿叔派人过来的。”   玲珑听他华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禁有些好笑,“派我这儿干甚么?”   广陵王道,“阿叔可能是想最近洛阳里不怎么太平,所以特意派人过来,给嫂嫂守门。”   “守门用不了这么多人,再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今还大着肚子。骑马骑不了,手臂也没有多少力气。哪个还会盯上我。”   玲珑说着,伸手出去,让芍药扶着。缓缓的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   “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很多事还是要依靠阿叔和小叔。”玲珑话语绵软,听得人心里是无尽的受用,她目光脉脉,落到人身上,如有实质。   “用人之际,哪里还能在我这里浪费人手。劳烦小叔回去和阿叔说说,就说我这儿用不着。”   正说着,门外一阵声响,竟然是清河王来了。   清河王听说赵王派人围了晋王府,立刻赶过来。他和赵王平起平坐,他来之后,外面那些校尉也不敢拦他,直接放他进来。   广陵王一见清河王,立刻俯首作揖。   清河王的脸色并不好,他回首过来,上下打量玲珑,见她没有任何不妥,这才脸色好点。   “大张旗鼓的,这是要干甚么?”清河王没有玲珑那么好的脾气,开口就是训斥。   广陵王只有全受了,“这是赵王的意思,侄儿也只是过来,和堂嫂说上一声。”   “大好的兵,不拿去放在该用的地方,倒是用到女人身上了。”   他这话一出,场面就立刻冷了下来。   玲珑看了一眼广陵王几乎已经挂不住的脸,“阿叔,这里面是不是有甚么误会?”   清河王脸色几乎已经冷到了极致,“误会,有误会倒是好了。”   他说着,看了几眼玲珑,“九娘先回去,这里先交给我。”   玲珑看了一眼清河王和广陵王,知道清河王出现的那刻起,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回到屋内,芍药仔细给她解开了披风。玲珑慢慢坐回床上,芍药让其他侍女都退下,自己给玲珑塞了好几个暖炉,坐在玲珑跟前。   “九娘子别担心,到时候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玲珑抬手,“这时候恐怕也打听不到甚么,没见着外面围着那么多的人么?”   玲珑两手捂住自己的暖炉,“不对,清河王叔来了,那么此事应该可以暂告一段落。”   “九娘子?”   “我一个弱女子,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就算给我两匹马,我都不一定能跑回晋阳去。还别说我娘家全都在这里,怕甚么?”   玲珑坐在那里,“外面那些人应该能撤走。”   果不其然,等了两个时辰,外面天色擦黑之后,就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原先围在府邸的那些士兵都已经退去。   这事一出,沈氏吓得六神无主。她不好亲自去拜谢清河王,只能让苏远去道谢。另外自己马上跑到玲珑那里,见着玲珑上下都没有半点损伤,才放心下来。   清河王处理完事,从外面回来,满脸疲惫。   世子元清亲自去迎接,他小心的觑着清河王的脸色。清河王自从尔朱氏偷人被发现之后,脾气就变的有些喜怒无常。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下一刻清河王的脾气是如何。   今日苏远来过,说是道谢。不过元清感觉到清河王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还更坏了些。   或许是因为来的人不是沈氏。   元清不敢在这个时候,让父亲不痛快。   “阿爷,阿娘那里说是天气寒冷,身体不适。”元清跟在清河王的后面轻声道。   “好吃好喝的供着,什么都不缺,竟然还病了?”清河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元清硬着头皮,“阿娘这些时日,心情郁结,和冷暖无关。”   清河王坐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劝我把人放出来?”   元清被质问的抬不起头,清河王冷笑,“她那一辈子也就那样了!闹出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在先帝那里还有几分薄面。如今你我父子,还有脸面在?”   元清知道清河王说的都是实情,但心下到底是不忍,毕竟那是十月怀胎生了自己的阿娘。   “到时候叫医官给她去看,”清河王是打定主意,和尔朱氏老死不相见。   尔朱氏管束他,管束的极其严苛,贴身服侍的几乎是一水的仆从,没有侍女。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谁知尔朱氏竟然胆大包天,他人还没死,就给了他一定绿帽。   他能看在维持颜面的份上,让尔朱氏继续做王妃。但是夫妻情谊,只能到此为止。   “现在外面乱。你的心思应该是在外面,而不是放在家里的女人身上。”   “阿爷,可那是阿娘。”   话语落下,元清就结结实实挨了清河王一巴掌。   清河王青黑着脸色,起身离去。   元清跪在那里好会,被闻讯赶来的世子妃搀起来,还没走几步,他就直接往幽禁尔朱氏的地方去了。   尔朱氏被清河王幽禁起来,她的院子永远都是关着的,洛阳有奇人,可以制造出琉璃璧。这东西可以直接代替麻布,封在窗户上。尤其到了冬日,哪怕到了隆冬时候,室内也依然能光线充足。不必和以前一样,室内黑暗难言。   那东西在王府内应用很广,到了这里,清河王下令直接把门窗给封起来。   今日守门的仆妇偷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元清才能到院子里。   屋子里头的尔朱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扑过来,“是你吗?大郎?”   元清到窗户边,“阿娘,是我。”   “你阿爷呢?”   元清过了好会终于艰难开口,“阿爷没有过来。”   尔朱氏听了,过了好会,“你阿爷恨不得我死,现在正高兴吧。”   元清道,“阿娘不要胡思乱想,阿爷……”   里头尔朱氏嚎啕起来,元清听着,手慌脚乱,“阿娘别急,别急。”   尔朱氏哭嚎依然不停。   赵王杀掉河间王,软禁了太后。朝堂上没有了皇太后,哪怕还有其他人,赵王也算是春风得意。   清河王对此很是不满,不管是李太后,还是赵王。这两个不管是哪个掌权了,都是肆意妄为。   几乎不将规矩当回事,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将会有大乱。   清河王去见小皇帝,小皇帝对于李太后被囚禁,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小皇帝自幼不和生母在一块,李太后临朝称制之后,和小皇帝相处的时日也不多。旁人和他说太后身体不适,不能见人,自然就信了。也没有要吵着见母亲。   “陛下这些都记住了?”清河王随手就从卷轴里挑出一卷来,一看便是孝经。   “还没有读完。”小皇帝奶声奶气道。   清河王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陛下现在可不小了,这些都要好好学。”   说着清河王迟疑了下,“陛下见过太后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小皇帝两人能听到。   宫人们都在一旁,没有诏令不敢上前。   “太后身体不适,朕不能过去,打扰了太后的清净。”   清河王点头,他摸了下小皇帝的头,让乳母过来照料小皇帝。   清河王从宫里出来,他一回府,就被幕僚迎上上座。   “赵王杀了河间王,困了太后,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清河王脸色难看。赵王杀了人之后,干了不少党同伐异的事。   清河王也是被排挤之列。   在朝廷受排挤还是开始,清河王知道接下来,就是蚕食他的权力。现在不反击,到时候恐怕连全尸都没了   “如今只有晋王了。”幕僚们商议许久,终于道。   “晋王手握兵权,对赵王十分有震慑力,如果晋王愿意出手,那么就好办多了。”   “晋王如今在五原郡,未免没有躲避锋芒的意思。”   “赵王和晋王有杀孙之仇,晋王想要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清河王在上面听着,他双手交叉在一块,“晋王谨慎,他不会贸贸然就出手,尤其眼下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头。”   “除非……是皇太后,又或者是陛下下令,让他带兵回来。” 第118章 生产   玲珑反应过来, 自己是做了人质了。   日子依然如前, 赵王派了一次士兵过来,被清河王给轰走了。   可过了一段时日,她就听说清河王和赵王不睦,在朝堂上, 两人针锋相对。而经过河间王之死, 清河王的权势对比赵王,已有颓势。   清河王若是落败,下一个玲珑觉得就是元泓了。   沈氏坐在玲珑面前,手里捧着一碗鸡汤。鸡汤才呈送了上来,里头加了些许补身的药材, “喝了吧。”   玲珑靠在窗边, 窗棂外都是琉璃璧,其实就是后世的毛玻璃。哪怕比不上品质好的, 但冬日的时候, 室内依然有关照, 不至于要黑乎乎的一片, 人在屋子里还需用烛火照明。   玲珑闻到那一股药味, 就不满的蹙眉, 整个人都往后仰,满脸的嫌弃,“阿娘我不喝!”   沈氏知道玲珑的毛病, 别家的姑娘都是防备着不能贪嘴, 玲珑却是多一口的膳食都不肯吃, 尤其讨厌这种沾着油水的东西。   沈氏苦口婆心,“为了孩子你总要多吃点。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你家夫婿不在你身边,若是孩子因为你的缘故,生下来就体弱,回头你有何面目对他?”   玲珑不情不愿的接过来,“阿娘说的太重了,就不过不喝汤水而已,这东西我不爱喝,我不爱喝,孩子跟着我,自然也不爱。”   说着喝了两三口,就一阵反胃。只得拿开。   沈氏叹口气,让人把鸡汤收拾下去,玲珑叫人拿了煮好的鸡蛋上来,“阿娘放心,我只是不喜欢喝汤水,不会真的甚么都不吃。”   她拿起鸡蛋,在矮几上敲了几下,干净利索的剥了,一口口咬着。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若是还不保重自己,那可要如何是好?”沈氏见着玲珑吃得两腮鼓鼓的。勉强放下点心来。   “外面斗得厉害,你阿爷也差点被殃及池鱼。”沈氏说着,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赵王这些日子,是把她们一家给划到了清河王的阵营下。自然是得不着好。   玲珑掰下蛋黄,直接塞到嘴里。   “外面的事太多,你现在在王府里,好好养胎。一切自有人来操心。”沈氏劝说。   现在形势,已经不受控制。清河王和赵王相争,谁也不知道会成个什么,沈氏心里明白若是清河王落败,为着女婿,赵王恐怕也不会对自家客气到哪里去。   沈氏明白朝廷的争斗,不死不休,若是落败,能和高家那样,只死当家人,其余人得以保全,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赵王的孙子因元泓而死,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收手。   沈氏忧心忡忡,心下庆幸苏昙已经早早跟着元泓到了外面去,可是全家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也是无法破局。   玲珑一口气吃了三个煮鸡蛋。她看着沈氏,“阿娘,不要担心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说不定就变好了呢?”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朝廷上的争斗,其实也和战场一样,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原本沈氏是想要安慰她,好让她别在孕中思虑过重。谁知到头来反而是玲珑来安抚她。   玲珑吃完鸡蛋喝酪浆,而且还一口气喝了两杯,吃的肚腹滚圆。   这下沈氏算是眉开眼笑。平常贵妇有孕,不敢吃的太多,怕孩子养的太大,到时候难产一尸两命。但到了玲珑这儿,就是她根本不爱吃东西,连小姑娘喜欢的零嘴都一概不碰。   看着玲珑吃了这么多东西,沈氏放心下来,才要说话,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清河王叫人送来些许补身的药材的,说是给玲珑进补的。   “收下好了,待会我派人去谢谢阿叔。”   玲珑回头过来,看到沈氏满脸忧色,“阿娘,现在我们两家已经绑在一起了,赵王早就把我们视作一丘之貉,既然撇不干净,那就不撇了。”   “阿娘,我们受了清河王叔这么多年的照顾,危机关头,要是自顾自的跑了,恐怕会寒了人心的。”   沈氏嘴张了张,生死大事上,她实在是顾不上这份情谊。可是玲珑说的也没错。   “受了那么多年的照顾,也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这个时候,总不能一拍两散。”玲珑握住沈氏的手,“就算是阿爷,这个时候恐怕也不会和阿叔真的说彻底断了往来。”   “就是这个时候,才更要抱成一团,不然被人各个击破那就不好了。”   沈氏听着,怔怔的看玲珑好会。眼神古怪。玲珑觉得自己被看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过了良久,只听沈氏叹息,“你果然是长大了。”   玲珑笑了几声,“阿娘说笑了,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总不能还和小孩一样。”   她说着,手覆在隆起来的肚腹上。现在已经隆冬,她肚子也鼓的越来越厉害,说是比同月数妇人的肚子小,但也是一天一个样了。   “阿娘这些日子,一定要日日都陪着我。”玲珑捧着肚子道。   元泓出兵在外,若是自己还不在身边,沈氏倒是真不放心了。   外面依旧闹着,清河王已经盯上了宫里的皇太后和小皇帝。诚如幕僚所说,如今能破局的,只有晋王。可这挥军南下,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不然到时候反而被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   所以有帝后的密诏,那就再好不过。   小皇帝是不行的,满打满算四五岁的年纪,亲娘都认不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哪怕连着一个多月来月见不着亲生母亲,也没见着有任何焦急不安。清河王觉得,小皇帝怕是不能用了。   再加上小皇帝身边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想要下手,真是难。   只有去看皇太后,皇太后虽然脑子不清楚,以至于平衡不了朝堂势力,导致自己被软禁。但好歹还有个名头在。能用则用。   清河王令人安排下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伺候皇太后用饭的宫人里插人进去。   赵王对李太后没有半点客气,直接将人幽禁在冷宫里,左右除去洁扫送饭之人之外,她一日到晚,几乎都见不到什么人。   当清河王的人道明来意的时候,李太后立刻如同将溺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自然是来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没有纸笔,就撕了裙裾,咬了手指,沾了血写勤王诏书。末了,把自己藏起来的一方太后玉玺给盖了上去。   太后玉玺只有人指甲盖大小,而且和皇帝玉玺一样,有六枚。混乱之中,她藏了一个贴身带上。竟然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等到清河王把衣带诏拿到手里,已经是好几日之后了。   清河王叫了心腹撬装出洛阳,把这东西送到五原郡去。   “大王,晋王他当真会来?晋王妃此刻还在洛阳。”有幕僚迟疑半会,开口问道。   晋王喜欢自己的王妃,众人皆知。现在晋王妃在洛阳,就如一个人质。虽然说妻子没了还可以再娶,和大业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谁知晋王会怎么做?   拓跋家的情种也不是一个两个,晋王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有天知道。   “就因为九娘在,他才会一定来。”清河王眼神坚定,手指摸索拇指上的扳指。   “如果九娘不在洛阳,他恐怕就会在晋阳看看情况,但就是因为我已经无力再应对赵王,他们夫妻两个都和赵王有仇,我若是撑不住了,九娘恐怕到时候落不到好。更别说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晋王会一定来。”   幕僚听了清河王这话,连连口里说着奉承的话。   清河王摆了摆手,“要是别人,只能说,看他有没有那份野心。但要是他,九娘在这里,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会闯一闯了。”   这么说,几乎是一定的了。   那封衣带诏,被人快马加鞭,几乎日夜兼程的送到了元泓的手里,元泓看到了手里的东西。他暂时按捺不提,只是自己带上几万人马往回,而后让贺若敏带兵南下。   一直到晋阳,才把李太后的诏书宣出来。不等长吏和其他晋阳官员的反应如何,贺若敏带的人已经抵达洛阳。   等到消息传来,赵王已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令人守住洛阳城门,另外派人把晋王府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插翅难飞。   玲珑坐在王府里,芍药在一旁强颜欢笑,玲珑捧着肚子,只管吃吃喝喝。   唯一的好事,就是王府被围了,但是赵王还是没有拿出把她饿死的决心来,每日还是好吃好喝的送来。   或许是防着沈氏给她往外带消息,王府被围的第一日,沈氏就被带了出去。   “九娘子。”芍药捧着一碗蛋奶羹,送到玲珑面前。   玲珑的肚子已经快要足月了,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起了这样的祸事。芍药不得不提心吊胆。   玲珑从她手里接过瓷碗,捧着吃的开开心心。   “对了。”玲珑一边吃,一边说话,“外面有甚么好事?”   芍药抖着嘴唇,不知道要怎么回玲珑。如今外面还有什么好事?王府外面围着的士兵比以前还要多了一倍,算是好事么?   可是这个怎么说的出口?   “外面下雪了。”芍药过了好会开口道。   现在已经元月了,但是却没有多少春天到来的意思,雪倒是下了一场。   玲珑听了,动了动身子,就往外看去,果然隔着一层不甚清晰的琉璃璧,就能看到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   玲珑兴趣一来,动了动身体,就要下来。   芍药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她,“九娘子这要干甚么?”   “赏雪啊。”玲珑说的理直气壮。   洛阳下雪要比南边多,但是玲珑还是喜欢出去看雪景。这么多年下来,都成了习惯,除了在晋阳的时候,实在扛不住天气的寒意,不敢出去之外。下雪的时候,她是要在外面站一会的。   “九娘子身子都已经这么重了,还是在屋子里呆着吧。”芍药出言相劝,她看着玲珑的肚子,“要是不小心摔上一跤,恐怕不好。”   现在王府被围成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找到医官都是两说。   这话芍药到底还是不敢说出口。   “闷在屋子里难受死了,出去不了,那就让我在门口看会。”   芍药应是,但还是取来了斗篷,把玲珑给包的严严实实。才叫侍女开了门,让玲珑站在房门口往外看。   其实下雪,这个时候才刚刚从那些雪粒子,变成雪花。被风一吹,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玲珑抬头一看,对面屋脊上,都已经积了一片白色。   她袖手在那里不动,看了好会,“外面如何了?”   芍药迟疑好会,“现在什么都打听不到。”   这府里,如今除了送水粮的,谁也不准出去。如何能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在玲珑意料之内,她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芍药能回答出什么来。   主仆两个就站在门边看雪。   过了好会,外面一阵喧闹。只见一群士兵直接冲了进来,一把把侍女拨开,弄得原本清净的院子里,一时间苦叫连连。   玲珑冷眼看着,“你们过来做什么?”   她言语冷静,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看着领头的校尉,“说话!”   校尉心里佩服她到了此刻依然还能冷静以对,抱拳道,“上面令我将王妃带离。”   芍药一听顿时面色大变,“九娘子!”   她不管不顾的直接护在玲珑身前,大有要用自己来保护她的架势。   不过这姿态,看在面前这群如狼似虎的武夫面前完全不够看。为首的校尉伸手过去,就和老鹰抓小鸡似得,轻松把芍药提开。   “让她留在我身边。”玲珑开口,她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我已经快要临盆了,没有人在我身边不行。”   上面下令要把晋王妃带出来,但是没说只带她一人,校尉一挥手,士兵在后面推了一把,芍药踉跄几步,跟在玲珑身后。   她被直接带到外面,塞上了一辆车。直接被带到了城墙上,城门上的守城将领看到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玲珑目不斜视,直接走了过来。   哪怕现在没有人和她说到底怎么回事,但她也明白了。从城门上远眺,就能见到那边已经排列成阵的骑兵。   她没有见过朝廷的正规军是什么样,嫁给元泓之后,元泓也用无尽的富贵,将她养着,不曾见过铁马金戈,就算他出征,给他穿戴铠甲,也是夫妻两个人之间不为人道的情趣。   现在见着,才知道什么叫做杀气震天。   “王妃知道对面是谁么?”城门校尉问。   玲珑不答,城门校尉,也不和她废话,直接叫人就把她五花大绑。而后吊上了城门上。   身体悬空的滋味不好受,尤其在这个冬天,双脚悬在那里,够不着地。高处风比下面还更猛烈些。人在风中,被风吹得晃晃荡荡。   玲珑被吊在那里,心里庆幸自己出来的时候,多穿了点,外面的皮裘很好的将风挡在外面。   但是时间一长,她就笑不出来了。   手脚开始发麻,冬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不知道多久,有人把她吊了回去。毕竟是体质弱的贵女,万一死了,晋王一怒之下,难保不会做什么。   玲珑也不会被送回王府,直接往城门什么地方一送。   芍药已经在那里等着,见着玲珑被送回来,连忙扶住她,哭的不能自己。   玲珑嘴唇都苍白了,见着芍药,提起最后一口中气,“哭,哭又有什么用!留着力气!”   芍药吓得流出来的泪都一股脑的淌了回去,她扶着玲珑坐下。给她倒了水。   玲珑扶住肚子,她低头下来,在肚子上摸了两下。   “那些畜生!”芍药把水送到玲珑手边,低低骂道。   玲珑不说话,她只是把芍药送上的水一股脑的全喝下去。手脚冻僵了,芍药连忙过去给她搓弄手脚。   男人多的地方,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男人似乎是天生不会收拾的自己的多,城门这个地方,又是士兵众多,能整出个稍微洁净一些的地方已经是不容易,加上下雪,所有的门窗紧闭,屋子里头原本的那股味道散不出去,一股脑的全积堆在屋子里头。   芍药原本憋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九娘子长到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苦!”   玲珑却坐在那里,她手脚被芍药搓过之后,回了点暖。但是没有手炉之类的东西给稳着,搓出来的那点暖意,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   “你见过哪个办大事的,能轻轻松松享福的?”她嘶哑着嗓子问。   芍药被问得一愣。玲珑摇摇头,“别哭了,这个时候哭没什么用,反而还让自己受累。”   芍药见玲珑没有半分感伤的样子,跟着胡乱的擦了脸。一心一意的守在玲珑身边。   外面送了饭食过来,和王府里的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只不过一碗煮熟了的麦饭,还有几块熏肉。简单粗糙的可以,玲珑捧了过来,没有了以往的娇气,低头一口口吃到肚子里。   元泓手持血诏,等到他在晋阳发布消息的时候,贺若敏手下的大军已经离近。   赵王气愤难当,将李太后关起来,令人一日供给她一餐饭食,每日的水也只有一壶。   另外借着幼帝的嘴,训斥元泓为不忠不孝之人。要褫夺他所有的爵位官位。   奈何就算发出去,门外的大军也依然在那里。   元洵得知消息,愁眉苦脸。   穆氏坐着看元洵那张脸,冷笑几声,“端着一张脸干什么!”   “元泓做的这事,真的是要逼死我。”元洵恨不得捶胸顿足。   他和元泓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元泓若是输了,别人只管把自己划成和他一党的,若是赢了,那也没有他的好处。   元洵今日在宫门那里跪了老半天,结果没人搭理他,还是晕过去了,叫人抬回来。   “不管他得势还是不得势,我都倒霉。”元洵说到这里就气的呕血,“果然他命中带煞,和他沾边的,就没有好结果。”   穆氏看不下去,“你就别说了。现在已经容不得旁人插手了。”   到底是虎门之女,知道一旦动了刀兵,想要和以前一样,轻轻松松翻过去,那根本不可能。   元洵长吁短叹,两夫妻对着的时候,侍女进来禀告,说是太妃请人过去。   徐妃要请的只有元洵一个。穆氏很是不满,“你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路都走不利索,阿家自己过来看看不是更好?”   穆氏抱怨着,但还是起身给他披上厚衣服。元洵跪了一整日,膝盖冰冷发青,走路有千万根针在刺在皮肉里。   穆氏叫人把他抬了过去。如今这样,走路是不成了,但母亲长辈要他过去,也不能不过去。   送走丈夫,穆氏回头过来就和自己的乳母抱怨,“太妃这辈子,就顾着自己,其他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元洵是被人扶到徐妃面前的。   徐妃看着元洵苍白的脸色,问了几句话,就直接说起了正事,“听说苏九娘已经被提上城门了?”   元洵道了一声是。   她道,“那么正好,你用点法子,给那女人下点药,让她死了。”   元洵抬头,满脸愕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妃见元洵这样,以为是他没有听清楚,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元洵和长嫂关系也不好,但也没到要下药害命的地步。   “阿娘,这……这是不是过分了点?”元洵吞吞吐吐的,“要是他赢了,到时候恐怕不好收场。”   元洵知道元泓极其爱这个妻子,万一被元泓知道,恐怕他到时候绝对是连个好死都没有。   “你难道不会做的干净点,直接推到赵王的头上?”徐妃说着,嗓子里又挤出几声笑声,“这么多年,我等了这么多年。我父兄都是死在贺若仪的手上,如今我问元泓要这个人命债,可不冤枉他。”   这个元洵自己也知道,但是当年的事,这么多年了,也早分不清楚对错。他还想说什么,结果徐妃直接变了脸色把他轰了出去。   “看来我自己的儿子是靠不上了。”徐妃道,她叫来张氏,“阿张,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张氏迟疑下,但见着徐妃眼里的癫狂,还是点了点头。   元泓赶了过来,贺若敏见着他过来,“你来的正好,这赵王狡诈的厉害,竟然把你家妇人挂到城墙上,看的我都要吓死了。”   元泓心下知道玲珑的处境不妙,但是没有想到赵王竟然还真的敢。   他怒意涌上脸,手无意的直接扶上刀。   “楼璨他们到底吃什么的!”   “恐怕怪不得楼将军,如今洛阳城戒严,就算是楼将军,恐怕也有心无力。”苏昙压下心头的担忧和不安道。   “强攻,是不行了。但是我们既然都到了这里,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要不然不战而败,到时候赵王老儿拿着小皇帝的手,还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现在已经出兵,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元泓整张脸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玲珑的日子不好过,她白日里被拎到城墙,到了夜晚才放回来。元泓不是汉高祖,对着她,还能嬉皮笑脸的问人要肉汤喝。果然只要她出现的日子,都是按兵不动,一切风平浪静。   这日也是一样,玲珑被人送回来,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勉强喝了点水,就一直倒在床上。   芍药在她身边,吓得六神无主。   去叫人,门口的士兵也不搭理她。   回身过来扑到玲珑床前,玲珑眉头紧蹙,她突然睁开眼,抓住芍药的手,“我好像要生了。”   玲珑没生育过,为着不上场两眼一抹黑,她还特意寻了好些有经验的妇人,听了不少生产的征兆。   这个月原本就开始时不时的腹痛,刚才肚子痛的时候,她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的腹痛,但这痛时有时无,她就知道可能要生了。   芍药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外面,就要去叫人。   玲珑拉住她,摇摇头,“没用的!”   “他若是赢了,我自然安然无恙。要是他输了,赵王不会留我们母子的性命。”她说着捂住肚子,“你镇定下来,现在我只有靠你,你要冷静。”   芍药咬住下唇,忍住要掉落下来的眼泪,重重的点头。   玲珑不知道自己要生多久,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芍药之外,没有人管她。   她让芍药把被子盖在身上,开始躺在那里不动。   “奴婢不会接生怎么办?”芍药六神无主。   “不会就学,反正到时候,你就会了。”   早春和冬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天早早的就暗了,城门处的兵卒们袖手缩脖子,在寒风里勉强站着,只有几个颇有身份的,才到避风口去躲一会。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突然有一队人冲过来,拿出手令,“打开城门!”   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是手令上写的明明白白,不容人错辨。那些兵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命令打开城门。   城门被推动的时候,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那声音如同一道命令,城外的火把,顿时迅速的就往城门内袭来。   玲珑痛的已经不分昼夜。   开始的时候,痛楚还能忍,但是越到后面,阵痛越有规律,也越来越剧烈,她疼的冷汗直冒。   正在这时,变数顿生,外面响起了叫喊和厮杀声。   这声响让芍药一愣,眼珠转了两下,就露出喜意来。   她扑到玲珑面前,“九娘子再坚持一下,大王就要来了!”   说话间,门突然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穿着明光铠的高大男人径直走进来。   屋内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脸照亮。   玲珑看清楚他的脸,挣扎着伸手过去,元泓一把抱住她。   “大王,九娘子要生了!”芍药急急道。   元泓立即抬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虐不过一章~ 第119章 泰山   元泓侧首过去, 芍药已经是惊慌的快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要不是之前只有她一个人必须撑着, 恐怕早就乱了。   汹涌的阵痛,顿时又涌了上来,玲珑疼的脸色苍白。她抓住元泓身上冰冷的铠甲,嗓子里只来得及抽气。   元泓直接把她抱起来, 可是才抱起不久, 就察觉到手下有些濡湿,低头一看,发现玲珑裙裾竟然湿透了。   他赶紧把人放下,卷起那些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被子,把玲珑抱的严严实实。   大军进城不久, 还需他这个领头人来拿主意。   苏昙冲了过来, 还没站稳,直接被元泓扶住双肩, “去叫人把接生婆带过来!”   苏昙看了一眼捂住肚子的玲珑, 当即脸色就白了, 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 到哪里去找接生婆。   “王府有!这个月九娘子就开始腹痛, 夫人为了以防万一, 在王府里备下了一干人等。”   “我这就去。”苏昙说完,就立刻叫人去王府接人。   赵王拿着玲珑在手里做人质,元泓自然不能强攻, 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他和城门校尉原本就有交情, 以往玲珑持着财宝等物,和他家的女眷的来往密切。两人关系哪怕算不上多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坏,元泓令人送来金银财宝,又许诺了好处。   原本就拿了他不少好处,现在看着兵临城下,心下也怕没有多少胜算。干脆就投了元泓。   城门洞开,现在洛阳城里恐怕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   元泓握住她的手,玲珑脸色苍白,她咬着牙道,“你去干你该干的事!”   元泓知道现在紧急,他握住她的手,神情狠狠抽动两下。玲珑见他没动,手上又推他两下,“快去!你若是输了,我们全家都活不了!”   她这句话掷地有声,元泓看向苏昙和芍药,“她交给你们了。”说罢,直接往外走去。   这种大事,他不能离开,也不能离席。不然一个疏忽,很有可能就叫人钻了空子,导致满盘皆输。   如今全家的性命都在他的手里,他赌不得,也没法赌。   元泓大步离开,芍药急切的握住她的手,带着哭腔开口,“九娘子怎么让大王走了呢,九娘子这样,离不开人的。”   芍药的哭腔让玲珑脑仁子疼的厉害,芍药跟在她身边的日子很长,但一旦牵涉到她的安危就容易方寸大乱。   “他留在这里能干什么,除了看我流血,还能干嘛,难道还能帮我把孩子生了?”玲珑气得快要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生孩子并不好看,鲜血淋漓,惨叫连连。   她不愿意让元泓看到她那污血横流的模样,更何况眼下还是危急关头,不能容许有半点错。   王府的接生婆侍女被拉了过来,才进来就被拉到玲珑床前。   玲珑被阵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楚,逼得她恨不得直接爬起来从城墙上跳下去。   接生婆过来竭力让她保持清醒,叫她在阵痛的时候用劲。另外还手慌脚乱的叫人送热水过来。   苏昙在门外焦头烂额,现在乱糟糟的一片,热水等物,这些平常易得的东西,在此刻竟然也不容易得到。几乎是一片混乱。   玲珑躺在那里,没有大喊大叫,疼的厉害了,其实也叫不出来,她握紧了被子。任凭冷汗冒出来。   骑兵入城的消息来得十分突兀,一群人马直接冲入入夜了的洛阳,如同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浪。   元泓令人把守洛阳城中,各种主要干道,并且守住城门。不准任何人通行。   元泓亲自带人直接冲入内城,贺若敏等人直接去南坊。坊门入夜之后,就会大门紧闭,哪怕是皇亲国戚,入夜之后也要遵守夜禁,不能随意出入坊门。   变乱似乎是突然就发生的,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赵王听到家仆慌张的禀告,才从床上爬起来。只来得及把放在衣架上的袍子披在身上,就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贺若敏直接进来,看着衣衫不整的赵王和妾侍,冷笑,“好久不见了啊。”   妾侍在床上,吓得尖叫几声。赵王看着贺若敏,勃然大怒,“谁准你进来的!”   贺若敏嗤笑,几步上前去,一挥手,背后直接冒出几个士兵出来,直接上手就把人给捆了。   贺若敏在一旁看着,“捆结实点,免得待会挂上去,一个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赵王一听,就要挣扎起来,却被一旁的士兵一巴掌打下去。   元泓已经入城,消息传到宫门上,吓得守宫门的人六神无主。一群人已经到了宫门面前,元泓下了马,听到背后有声响,见着贺若敏的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说是已经将赵王控制住。   “臣元泓,救驾来迟。特此前来觐见陛下!”元泓站在宫门下,大声疾呼。   阖闾门高耸雄伟,双阙伫立在宫门两侧,平常此刻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宫阙,在骑兵手中的火把下,显现出了几分苍白无力。   “乱臣贼子,臣如今都已经制服,还请让臣入宫觐见!”元泓的话语在宫门下响起。   城门上的已经来了台军统领,往下一看,只见着骑兵的火把几乎已经将宫门前的铆钉都给照亮。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放了元泓进去,等于是放狼入羊圈,但是此刻情形,恐怕赵王一行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他迟疑了两下,还是叫人开了宫门。   宫门入夜一旦关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开启,就算有紧急的军报,也只能开一条门缝,从门缝里把军报给递进去。   夜启宫门,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高大沉重的宫门在夜色里徐徐开启,门扉在禁军的推动下,发出吱呀的沉闷声响。   元泓翻身上马,一改之前的臣子做派,带着身后的那些禁军直接冲入宫廷。   小皇帝是在睡梦中被抱了起来,睁开眼,发现抱着自己的并不是自己日日夜夜对着的保母,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浑身穿着硬邦邦的明光铠,铠甲上满是风雪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皇帝没见过元泓几面,加上几乎将近一年没见,他早已经认不得元泓来。   “你是谁呀?”小皇帝被元泓抱着,半点也不敢动。   小皇帝虽然小,但感觉却最是敏锐。他坐在元泓怀里,乖乖巧巧,没有吵着要保母和乳母。   元泓怀里抱着孩子,但浑身上下肃杀之气尚在。   “臣是晋王。”元泓耐着性子和小皇帝道,还不等小皇帝反应,他道,“赵王囚禁太后,图谋不轨,臣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他嘴里说着恕罪,但是手上没有半点臣子该有的样子。小皇帝被他紧紧的锁在怀里,连动一动都艰难。   小皇帝被吓坏了,他两只眼睛望着元泓,元泓却没有多少要放手的意思,“臣日夜带兵过来清君侧,如今赵王被擒,陛下该定下他的罪状了。”   小皇帝只觉得元泓说的不对,他年幼,但是该学的都在学,臣子定罪,自然有有司进行审问,然后再把整理好的卷宗交给皇帝,拟定罪罚。   “这和太傅说的不一样。”小皇帝抬头满脸不解,“难道不应当让有司……”   “陛下。”元泓没有那个耐心和小皇帝周旋,“赵王已经被臣拿下,还不知道赵王余党会如何动作,此事乃是非常时刻,还请陛下果断!”   他没有半点温情的话语,直接把小皇帝吓在那里,五六岁的孩子,四岁就没了阿爷,和生母也不亲近,学的东西都还是最浅薄的。没有耳濡目染,也没有人专门教他那些。哪里受得了元泓的话。   当即小皇帝就被元泓吓得照着他的话去做。   什么有司会审,直接跳了提过去,中书省的上值的人被叫了过来,要拟定诏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些人也是惊慌失措,元泓见他们畏手畏脚。干脆要来纸笔,自己写下关于赵王的罪状。   他这般行事,蛮横霸道,比起赵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谁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他写完,把手里的笔一丢。终于有人忍不住,“拟定诏书,原本是中书省的职责,大王越俎代庖,实在不堪!”   元泓急着把赵王从名头上定死,只要皇帝开口,赵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就和之前赵王抱着小皇帝,要褫夺他所有的名号一样。   “我曾经为中书侍郎,中书侍郎掌制诏,何来越俎代庖之说?”   元泓说完,径直站起来,不想要和这些浑身上下冒着酸腐之气的郎官们呆在一块。   他出了宫门,贺若敏就已经迎了上来。一靠近,就闻到贺若敏身上浓厚的血腥味。   “阿舅,如何?”元泓开口。   贺若敏点头,“人都已经处理完了,赵王全府上下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斩草除根,这是必须的。权力厮杀容不下有半点的心慈手软。而且治罪必定祸及妻儿,也是朝廷的惯例。   元泓听后,知道大局已定,他对贺若敏点了点头,抽身离开,直接往城门那里而去。   玲珑生产,轻易不能挪动,加上兵荒马乱。谁也不敢这个时候,把一个产妇抬来抬去。   闹了这么一宿,此刻天边已经泛青,漏出点天光下来。   他下马不停歇的就往城楼上赶,楼璨见着他,快步过来。   “怎么样?”   楼璨一直在外面守着,见着元泓过来,“说是还没有生下来。”   元泓看了看天色,“怎么还没有生下来。”   楼璨在此事上,要比元泓乐观的多,“听说有些妇人生孩子,生上几日几夜也是有的,王妃这样,应该还算早。”   话语落下,楼璨就被元泓狠狠瞪了两眼。   楼璨被眼刀剐了好几次,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妇人生几日都生不下来,那是难产。元泓还是个道士,没有还俗回家的时候,曾经在山脚下的农庄里,见过难产的妇人。   那里没有多少大夫,所以农人见他会医术,请他过来帮忙。男女有别,他没法进产房,只能在屋子外面,指点产妇一二。可是他一个男人,也没有生产过,也不清楚女子身体如何,如何能指点?   他曾经亲眼看过一个难产妇人如何哀嚎几日,无法产下胎儿,最后一尸两命。   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拿竹席盖着,头脸见不着,只能看到一个硕大的肚子,格外可怖。   他不允许夭夭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形势稍稍定下来,他就叫人把妇人科和小儿科的医官给请了过来。元泓来了,也只能在外面。   “怎么样?”   元泓叫来芍药急急问道。   芍药一宿没睡,眼珠子都熬红了,听到元泓问,“现在九娘子还好。只是睡睡醒醒。”   元泓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睡睡醒醒?”   他似乎感觉什么不好,抬头就往产房那边看去。他迈开腿就往产房那边走,芍药一晚没睡,但是到了此刻精神奕奕,元泓才抬腿,芍药就挡在他面前。   “九娘子说了,不让大王进去。”   产房里到处都是血污,而且九娘子说大王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能帮着生孩子,要是到时候受不住晕过去了,还得分出人手来照顾他。   芍药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哪怕这位郎主上过沙场,但这生孩子和杀人不一样。万一出了什么,谁也不敢担上这个责任。   “不让我进去?”元泓脸色古怪,芍药挡在产房门前,连连点头。   芍药是自家小妻子的心腹,最是忠心耿耿,没有她的吩咐,往往不敢这么说。   元泓迟疑一二,只好等在门外。   玲珑昏昏沉沉,其中喝了好几口的羊肉汤,补充体力。她在阵痛的间隙,才能稍微睡一会,然而这点点安宁都还没持续多久,阵痛就越发尖锐起来。   她顺着阵痛呼吸用力,茫然麻木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然后浑身上下轻松的让她想要喘息。   但是玲珑却没听到孩子哭声。   产房里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孩子生下来不哭,那是关乎人命的事。   玲珑转头过去,只见着接生婆把孩子提起脚,狠狠在屁股上打了好几下,终于绽出哭啼。   悬起来的心,顿时放了回去。   “没事了?”玲珑颤着嗓子问。   “没事了。”芍药去看了一会,发现孩子哭的挺有力气,而且抱在手里也不轻。这才回来禀告,“小郎君长得可壮实了,九娘子放心。”   说着,外面传来一阵人声。是苏远夫妇来了。   昨晚上乱了一宿,到了天都亮了,知道元泓带兵入了洛阳。苏远和沈氏两个,不管不顾的直接冲上了城墙。   沈氏在门外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提起的一口气顿时放了下来,随即又抹泪哭起来。   元泓听到母子平安,面色稍霁,见着岳母如此,又来安抚岳母。   沈氏却不管那么多,“我这些时日,和你岳父担惊受怕。那个赵王,把夭夭挂在墙头上。夭夭那时候都已经要生了,原本医官说的日子不是昨日。要不是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突然就要生了,还是生在这里。”   沈氏说着,伸手颤巍巍指了指产房。   城墙之上,是男人的地方。她可以随处可见到处脏污,甚至阴暗角落里飘来的味道也是刺鼻的很。   沈氏一想起自己娇养的女儿,竟然就还是日日夜夜被关在这个地方。甚至还得在臭男人的地方生孩子,顿时悲从心来。   她捂住心口,径直倒在苏远身上。吓得苏远连忙搀扶住她。   “我家夭夭,自幼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现在生个孩子,竟然连农妇都不如!”她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苏远心里也对此事很是不满,但他明白元泓的难处。再加上他不好和妻子一样,把情绪都表露在脸上。   他扶住妻子,看了看天,“让夭夭和孩子呆在这里不像个事。”   “是,岳父说的极是。”元泓立刻顺着他的话道。   夭夭生产当天,他就想要把人给抱回王府,但是当时已经破水,再加上形势混乱,才不得已,把人继续放在这里。现在局势已经大致平定,可以把人和孩子送回去了。   说完,他就去令人准备。   谁知,沈氏从苏远身上起来,“不用劳烦大王,我们夫妻来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沈氏就让侍女进去,侍女们手里捧着上好的狐裘靴子等物,鱼贯而入。过了会,苏远亲自进去把玲珑抱出来。   玲珑生完孩子,体力已经用完,此刻已经昏昏沉沉,侍女不敢叫她受风,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   苏远抱着女儿出来,他看了一眼元泓,埋头就往前走。   孩子包好也被沈氏抱出来。沈氏拿小被子把刚出生的孩子裹的严实。元泓见妻儿都被岳家带走,连忙追上去,“岳父岳母……”   苏远截断他的话,“夭夭受了罪,而你这段时日,恐怕少不了要有事忙,我家的女儿,我自家疼。我带她回去。”   沈氏也道,“没错,人被挂在墙头上这么多日,大王到时候恐怕也抽不出空闲来照料她,何苦来哉。不如让我们忙就好。”   和苏远两个,往城墙下走去。   苏昙在一旁看着,忍了好半会,还是没动。   元泓追上去,见着玲珑似乎是睡着了,着急道,“夭夭还是在王府里妥当些,岳父岳母把夭夭送到王府吧。”   苏远睨他,而后看了一眼妻子,沈氏知道女儿受的苦怪不上元泓,但是这账除了元泓,还能怪到谁的头上!   沈氏一想到自己仔细呵护的女儿被挂在墙头上那么多天,胸中就有一股血气涌上来。   元泓站住了脚,眼睁睁的看着妻儿离自己远去。   苏茂过来,几次欲言又止,叹气了好几回,“别怪我家爷娘。夭夭被带走的时候,若不是有人拦着,恐怕早就冲出去抢人拼命了。”   元泓满脸怆然,“我怪我自己,若是临走之前,把她安排好就好了。”   “当时你也没办法,若是把夭夭也安排出去,恐怕赵王等人就会拿此事来做文章,到时候恐怕连我家都要有麻烦。”话是这么说,心里也明白是这个道理,但是人心到底有个偏向,道理一回事,心里怎么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茂抬手对元泓一礼,“爷娘这些时日恐怕会气几日,夭夭还是在娘家安安父母的心比较好。大王放心,家里原本就有孩子,一切人手和器物都是现成的,不会有任何不妥。”   元泓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苏茂给挡了回去,最后看着苏茂跟在苏远夫妻身后离开。他叹口气,叫人跟着去护卫。   苏昙在一旁看着,“姐夫,这次爷娘是真的气得厉害了,姐姐回家也好。”   看到元泓的脸色,苏昙闭了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玲珑被接回娘家之后,苏家就关门谢客。   原本元泓被赵王针对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等着看苏家家破人亡,毕竟有这么个女婿,岳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后来玲珑被带走,更是叫人觉得死定了。   谁知道后面竟然峰回路转,原本门可罗雀的门庭顿时又来了许多宾客。   沈氏压根就不想要应对那些人。   她抱着外孙,坐在玲珑床前,“那些个钻营的人,竟然还敢到我家门前,我现在恨不得看一个就打一个。”   玲珑头上扎着额带,靠在床上。   “当时你吃了多大的苦,好不容易熬不过来,那些人,竟然连这点清净都不留给你。”沈氏越说越气,怀抱里的婴孩不知道是不是被惊醒了,动了动。   沈氏连忙把孩子抱好了,叫乳母带下去睡着。   “阿娘,就别和外面的那些人生气了。”玲珑倒是不将那些人放在心上,这人原本就是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在乎她的生死。   这世上,除了父母亲人,谁还会真正将另外一个人真的放在心口上?   沈氏从芍药的手里接过来补汤,递给玲珑。   “到底还是伤到了。”沈氏叹息,“这月子你要好好听话,不许再像以前那么胡来。月子里若是落下病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玲珑含糊的应了一声,一口把补汤给喝完。   才喝完,就听侍女禀报,“晋王来了,在外面想要求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还是岳父和丈母娘可怕…… 第120章 大丞相   元泓这半个月来了好几趟了, 几乎是日日都来, 然后日日都被岳父岳母给轰出去。   沈氏心里有火,苏远也不怎么待见他。夫妻两人一拍即合,自然是没有元泓探望的地方。   元泓对赵王,可谓是斩草除根, 赵王一系, 妻儿几乎全部斩杀殆尽。没有留半分所谓的同宗情谊。他下手狠辣,让一众人噤若寒蝉。此刻没有人以为他真的会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而后朝廷那边,听说是要封元泓做大丞相。   大丞相,真的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里的权柄过大,许多年, 都空置在那里, 现在再迎来元泓,意味就别样的不一般。   朝廷的诏令还没下, 但是中书省已经在拟定招数, 只等门下省和尚书省了。如今元泓权势赫赫, 又有赵王的例子在前, 没有几个傻乎乎的跑出来说反对的。   是以, 这段日子, 苏家已经是门庭若市。就算苏远夫妇闭门谢客,也挡不住那些想要前来拜访的人。   沈氏听了,鼻子里冷哼一声, “怎么又来了?”   李韶音在一旁看着, 望了玲珑一眼, 玲珑坐在那里,她把一碗补汤喝完,“阿娘,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么?”   苏远和沈氏对元泓心里有怨,元泓来了,也只是把人晾在外面,想要进来看妻儿,简直想都别想。   倒也有人劝说过苏远夫妇,不要这么对元泓,毕竟这个女婿位高权重,轻易开罪不起。但是沈氏却嗤笑一声,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是他家的女婿。   李韶音在一旁看着,小心道,“阿家,这大丞相都已经来了差不多半个月了,还没见过九娘和小郎君一面,不如让他进来吧?”   孩子都出生半个月了,却还没叫亲生父亲看过一眼,说出去也不像话。   沈氏有些松动,但想起玲珑之前吃的苦头,那点松动也全然压了下去。那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冷汗涔涔。   “算了,孩子和夭夭都见不得风,他在外面那么吹了好久,把寒气带给孩子就不好了。”   李韶音走到外面,外面苏茂和元泓等着,见着李韶音出来,苏茂走上去问,“如何?”   李韶音摇了摇头,“阿家不肯。”   这就没办法了,要是玲珑的话,事情就还有转机,但要是沈氏,那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长辈执拗起来,真是让人头痛要命。   这下苏茂看着元泓都有几分爱莫能助了,“阿娘决定好的事,就算是阿爷,也不能劝半分。我们也没办法。”   苏远和苏茂原先有些怨怼,但是元泓日日都来,一日不落。他们也知道伤害过玲珑的赵王,在元泓的授意下,直接丢了性命,连带着赵王全家都没了性命。   赵王全家的命,算是让苏远等人狠狠出了口气。   再加上元泓的表现实在不错,让他们略有些松口。奈何到了岳母这里,就行不通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苏茂出主意,“宫里现在也要不少事,需要你来拿主意,恐怕也走不开。反正每日都来,阿娘迟早会知道你的心意。”   元泓摇了摇头,“岳母有气,我心里知道。做小辈的不敢置喙,我今日就站在这里,等到岳母肯见我为止。”   苏茂这下蹙了眉头,压低声音,“大丞相别乱来,现在社稷都在你一人身上,所有的大事,都要找你商量,你在这儿,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找你,那要怎么办?”   “我现在还不是大丞相呢。”元泓笑了一声。   苏茂却不搭理这话,门下省已经过了诏书,只不过等挑个良辰吉日下发而已。不过个虚名而已,但是现在所有的大事的的确确都是要问过元泓。   苏茂知道自己是劝说不过元泓了,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   元泓站在院子外,没有沈氏的话,他不敢贸贸然入内。哪怕他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但对着岳家,还是恪守着女婿的本分。半点得意后的猖狂都没有,似乎还是那个求娶的宗室子弟。   院子外面有侍女进进出出,见着元泓站在那里,哪怕口上不说,但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压住都不容易。   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沈氏的耳朵里。   沈氏笑了,“他倒是会使苦肉计。”   “可惜这个招数,对我这个老妇没有半点用。”沈氏接着道,又不是没见识的妇人,见着人站在院子里一会,就心慈手软了。   元泓在平城长到将近十岁,才到洛阳的。算是在风雪里长大,别说在风里站那么会,站上半日都没有问题。   沈氏可不打算就那么容易放过他。年纪大了,对儿女软心肠,可是要是硬起心肠来,可真的是铁石心肠。   玲珑坐在床上,她动了动,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就要下地。   沈氏吓了一跳,伸手过来扶她,“不是和你说了吗,月子里头要好好休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玲珑看了看四周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阿娘,我都快要闷死了!”   月子里头不能洗头不能洗澡,浑身上下包的密不透风。   玲珑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轮到自己上阵,只觉得厌烦的厉害。还一日到晚被灌各种汤药,被拘束着不能下榻,一下来,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错事。   “让我走动一下,还能恢复的更快呢。”玲珑走下来,顿时觉得下面恶露一股脑的淌下来。   觉得多走动一下还是对的,她看向芍药,“他人还在外面站着呢?”   芍药点头,“还在。”   “这日日都来的,要是装模作样,也太勤快了些。”玲珑说着,瞅了沈氏几眼,“要不然让人近来,听听看他怎么说的。”   “你忘记你因为他吃了多少苦头了?”沈氏一提,玲珑就缩了缩脖子,利刃加在喉咙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她被悬挂在城门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那时候她还有些不甘心,孩子就要落地了,要是她死了,恐怕她的孩子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沈氏见她不说话了,哼了一声,“让他站着,你受的那些苦,你自己见着他恐怕都忘记了,但是阿娘还替你记着呢。得让他吃点苦头。”   说完,沈氏也不叫侍女通传了,只说人什么时候走,就进来通传。   谁知一直到外面都要黑了,侍女也没进来说人走了。玲珑生了孩子之后,忘性有些大。她在屋子里听到了淅淅沥沥的声响,头也不抬,“下雨了?”   侍女应声去看了一眼,“下雨了。”   这个天,吹风下雨的,最是难熬,还不如下雪,下雪的时候,至少还能暖和点。   芍药看了一眼外面,突然道,“大王好像一直都在外面。”   玲珑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跳起来,“他还在外面?”   芍药点头,“刚刚奴婢经过的时候,还见着人在外面呢,说如果夫人不见他,他就继续在那里。已经差不多一日了。”   沈氏不过是想要晾着他,毕竟元泓今非昔比,忙得抽不开身,等见不着人,到时候也就自行离开了。   谁知外面都下雨了,人还在外面。   “这……”玲珑一时僵住,“快把人给拉进来!”   芍药连忙去了,不多时就又回来了,这次苦着脸回来的,“大王不动,说是屋子都是岳家的,他要是进去了,那就是说愿意见他了。”   玲珑僵住,她嗤了一声,“这家伙倒是越来越狡猾了。”   她坐在那里,有些不想就这么容易让他如愿,但外面的雨下的越发厉害了,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带着早春的寒意,哪怕人在屋子里头,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寒气。   玲珑迟疑了下,“让他到门外。”   过了好会,她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那足音玲珑熟悉的很,知道是他来了。   元泓站在门外,他抬手在门扉上叩了几下,“夭夭在吗?”   玲珑坐在屋子里,她没有作声。这个时候彼此的一进一退,那就格外重要了。他的关心是真的,焦急也是真的。她听到他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心里的心疼也做不得假。   只是她不愿意,马上完完全全叫他知道。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要是让他知道,玲珑觉得元泓立刻跳到屋内来。   元泓没有听到玲珑的回答,但也知道玲珑就在屋子里。月子里头,妇人得闷在屋子里一个多月,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如此。   “我过来看你了,听说你这几日,睡的不是特别好?”元泓见门内没有人回应,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问。   “你入睡向来艰难,所以我令人给你调配好了安眠香。都是你惯用的,我已经交都侍女的手上。今夜开始,会有人给你用上。”   “还有……”   玲珑从内室里出来,直接坐在外面的坐床上。听着元泓在门外说话,他想要进来,那是不行的。想要她回话,那也是别想的。   外面的政事,其实已经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心思,留给自己的,玲珑觉得恐怕没有多少。她现在觉得自己非得狠狠折腾他一番。   总觉得以前没有折腾他折腾的够,现在一股脑的非得补回来不可。   她靠在凭几上,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心里想着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突然乳母抱着孩子进来,阿旃在襁褓里,小猫似的叫了两声。   那微弱的孩子哭声,从门缝里飘到了元泓的耳朵里。   顿时元泓整个人就在外面僵住了,“夭夭,你不见我,你怨我都行,但是,能让我见见孩子吗?”   这孩子是他们头一个孩子,生下来他就没有见过,到了岳家这么多天,岳母一直把孩子藏的严严实实,不让他看。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连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   “夭夭,我求你。”   玲珑在屋子里逗了逗孩子,其实这个时候的孩子也没什么好逗的,除了吃喝就是睡觉,只有吃喝拉撒,才会哭几声,要人过去伺候。其余的时间,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   玲珑听到元泓带着哽咽的话语,愣了下。那声音真是受尽了委屈似的,偏偏他音色好,听到耳朵里,都不免有几分意动。   芍药弯腰下来,“要不让大王进来吧,外面多冷啊,又下了一场雨。还刮了风。”   她将玲珑神色有松动,再接再厉道,“奴婢刚刚在外面看了一眼,见着大王身上都被雨给淋透了。再在外面吹个风,恐怕回头要是会发热。”   玲珑眸光动了动,“真的全湿透了?”   芍药低头下来,“奴婢亲眼所见,不敢骗九娘子。”   玲珑坐在那里动了又动,淋雨不是后世一包感冒药就行了。有时候就算是壮年男人,一场小病就能变成大病,把命给折腾没了,也不是没有。   “夭夭。”凄婉的话语从门缝里传起来。   玲珑从来不知道他的嗓音竟然还能这么勾人!   以前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笑,只是觉得悦耳动人而已。他凄了嗓子说话,哀婉动人,勾人心弦。   玲珑坐在那里,脑子如同浆糊似得,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元泓已经从门口那儿进来了。   如同芍药所说,元泓外袍都已经湿透了,连着发鬓都是湿的。雨水顺着发鬓眉梢留下来,那模样有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一进来,顾不上抹掉脸上的水珠,直接就往玲珑那里看去。   冬日里屋子里有火盆,但也只是好一点点。玲珑在床上待不住,喜欢下床走动,身上穿的厚厚的,甚至还套着毛绒绒的狐裘。   元泓呼吸急促,走进几步,想起自己刚刚在外面站了一天,身上沾染了寒气,又退后了几步,生怕自己身上沾染到的寒气过到了妻儿身上。   “夭夭。”他只拿眼睛看着她,但是眼神炽热。   玲珑被他那目光烧得有些坐不住。   “你这一日,难道就没有事可做么?站在院子里一整天,回头传出去,你的名声很好听?”   她说着,扬起了脖颈,“堂堂大丞相,竟然站在岳家的院子里,一站就是一整日。到时候传出去,就说你惧内,好听?”   元泓叹了口气,“我御下又不是靠我的名声,何况惧内之名,早就被人所知。传出去又怎么样?更何况还是我心甘情愿的。”   玲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她坐在那里,见元泓的眼睛不停的在自己和孩子之前逡巡。   “去把衣裳换了。”   元泓还要说话,玲珑抢在他之前开口,“要是你还说,我就到里面去,你就在外面呆着。”   “只要和你同处一室,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玲珑侧眼过来,有些奇怪。   不过元泓还是跟着人去换衣服,不管是产妇还是婴孩,这个时候的的确确是受不得任何的湿寒。   他换了衣裳,直接到了玲珑面前,生怕玲珑转眼间就改变了心意,把他给轰了出去。   他来的时候,见着外间没人,顿时就白了脸色。幸好这个时候芍药出来,“郎主,九娘子请你进去。”   惨白的脸色这才好了那么些。   其实玲珑心里是真不怎么爱见他,她被人挂在墙头,差点就死了。哪怕罪魁祸首,已经被元泓带着全家一块杀掉了。她只要一想起那个,就浑身发凉。见到他,就想起那段时日,就不想对他有好脸色。   最重要的是,玲珑已经有段时日没有洗浴了。沈氏生怕她在月子里受凉,三令五申,不准她碰水,最多就是每日里洗脸泡脚,至于别的,想都别想。   内室里熏上了最浓烈的熏香,哪怕每日勤换衣物,玲珑都有些心虚气短,怕身上有什么不好闻的气味。   元泓一来,走到榻前,就被玲珑叫住,“不准过来了!”   她这一喝,声音不小,元泓被她定在那里,他最后直接坐在离她有十几步的地方。   玲珑放心不下,抬手嗅嗅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味道。要是被他闻了去,那么她真的是连杀亲夫的心都有了。   屋子里,衣被上,全都是浓厚的熏香。   元泓都被满屋子里的熏香,给熏得有些晕。他乖乖的坐好了,只拿眼看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完全没有外面传说的杀伐果决,倒像是个受气小媳妇。   元泓知道玲珑因为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哪怕想她,想孩子,想的撕心裂肺,夜不能寐,也不敢表露出半分。   只是孩子抱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站起来。   “想看就看吧。”玲珑道。   元泓这才过去看孩子,看了还不够,直接伸手从乳母怀里抢人。   乳母吓得不行,还得指点元泓怎么抱住扶住孩子的头。这个时候的孩子,脑袋软绵绵的,还需要人托着。   元泓把孩子看了好几遍,仔细端详之后,“眼睛和鼻子像我,嘴倒是像夭夭。”   玲珑曾经让别人看孩子,几乎都是一水说儿子长的像元泓。   “起小名了么?”   “阿娘起了个小名,叫阿旃。”   玲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长的不差,怎么就长的不像我呢?”   孩子气的话语让元泓笑了,“没事,儿子像我,更好些。到时候再生个女儿,和你像。”   家里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要多出好几个孩子,膝下才不算冷清,孩子也能热热闹闹。   玲珑一听到这个,就苦了脸,但她抬头起来的时候,已经把脸上的不情愿给抹了去。   “别人都是想要儿子,你倒是不同。”   “我对儿女并没有甚么执着,我喜欢的,只是夭夭生的而已。”他说着,抱着阿旃,似乎又像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说道兴头上,还会冲她笑。   玲珑被他笑的心肝都在颤,男人的美貌实在是比美女都要厉害的多。   果然,元泓抱着孩子靠过来的时候,玲珑没有一把把他给推开。他坐在那里,迟疑一下,“下次,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他赶到的时候,玲珑已经被挂了几天的城墙,他不敢冒进,转而向守城门的宗室还有校尉们进行突破。   哪怕妻儿安好,每每想起来,依然还是冷汗涔涔。   玲珑坐在那里,她看了他,见他真的满脸愧疚,他径直望着她,嘴唇抖了一下。   玲珑故作轻松,“其实妻儿对你们男人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反正妻子可以再娶,儿子也可以再生。”   元泓的脸色却是阴沉的能滴水下来,“夭夭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就可以把妻儿丢到脑后的人?”   他话语里已经有几分怒意。玲珑听着不善,闭上了嘴。   “当年不是夭夭,先撩拨的我么?”元泓说着,“这个时候,难道夭夭还想我是个抛妻弃子的不成?”   话里是遮掩不住的怒气,玲珑靠坐在那里,默默的转过脸去。   元泓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乳母,握住玲珑的手,她的手比他的还要暖和些,元泓把自己的手放到手边,小心的吹了吹,感觉手指被暖热之后,再来捂住她的手。   “到了如今,我的心如何,夭夭应该最清楚。”   他迟疑了下,“我这生,也只有夭夭一个妻子。”   话才说完,就听到门口那边一声咳嗽。回头看,已经见着沈氏站在那里,想来夫妻两人的话,沈氏也已经听到了。   “岳母。”元泓站起来。   沈氏原先生气玲珑竟然这么容易心软,就把人给放进来,过来在门外听到那些话,又让她叹气。   这女婿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情深意切的多。   “今日也夜深了,你回去也不方便,就暂时在府里住下。”   元泓喜出望外,今日淋雨竟然还有这么一番境遇,也真是意外之喜。   入夜之后的平原王府,寂静的连半点活气都没有。元洵从官署里知道,门下省已经过了诏书。大丞相所用的印鉴和一干物品,已经准备好,只等皇帝亲自宣布,全都送到元泓手里了。   这大丞相,不仅仅只是册封一个丞相,必定还有其他的荣光。看的羡煞旁人,但是元洵和徐妃看着,心下不是滋味。   徐妃听了元洵的话,坐在坐床上,满脸的死寂。   元洵等了好会,都没有听到徐妃说话,过了好会才听徐妃道,“你回去吧。”   元洵走了之后,张氏觑着她的脸色,张了张嘴,徐妃面目狰狞,她双目圆睁,其上布满血丝,“贺若氏的儿子,竟然还能做上大丞相?”   “不公,不公!”   她起来,形若癫狂,“我的父兄死无全尸,她的儿子反而还能做大丞相?不公,苍天不公!”   徐妃叫喊完,身体踉跄两下,直接倒在地上。 第121章 丞相   元泓封大丞相, 一时间苏家门前, 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元泓那里,就算有人想要去巴结,也要看能不能攀的上。现在一股脑全涌到了苏家。哪怕苏家闭门谢客, 也挡不住这些人的上门巴结。   “你看, 送的礼都能把我们家的门都给堵住了。”沈氏把一卷礼单给玲珑看,玲珑不接过来,发现上面全都是各种好东西。   在玲珑看来,送钱帛是最实用的。但是下面的人也猜不到她心里到底想什么,送来的绝大多数, 都是珠宝又或者金玉之类。   玲珑对字画之类, 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在行家眼里, 或许是千金难求, 但在她看来, 也就那样了。到时候要用钱, 都不好卖出去。   玲珑觉得自己怕是没药救了, 哪怕被人捧在手心上养了这么些年, 脑子里想的也都是这些带着铜臭的事。   “这些不是很好么?”玲珑看了几眼,满脸不解看沈氏。   “家里的府库放不下了。”沈氏道。   玲珑唷了一声,“那还是叫人送回去吧, 要不然, 阿娘另外辟出地方, 放这些东西?”   沈氏没有搭理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心里总不怎么安稳。”   “阿娘就是还没有站到高处,这一下跳上去了,心里总觉得不习惯。”玲珑说着,拿了酪浆在吃,她令人在酪浆里放了茶叶一块煮,煮出来的味道尚可,还不错。   玲珑不用亲自带孩子,哺乳也由专门的乳母接管。好吃好喝的养着,原先凹下去的脸颊也被养的鼓起来。   “我就是担心。”沈氏说着屏退了左右,就连芍药也没有留下,“这大丞相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做了。大王现在坐上这个位置,眼下陛下还小,皇太后又重病在身,有他自然是好的。”   “但是陛下总会长大,到那个时候,恐怕就麻烦了。”   沈氏担心的也有几分道理,辅佐幼主的大臣,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有好下场的。全都被长大羽翼已丰的君主给做了垫脚石。   “你们现在都已经有了孩子,可不是只有你们两人的事了。”   玲珑一边吃着,一边听沈氏的话。   “阿娘,现在都这样了,再说如今局势如何,边看边走吧。”玲珑到底还是不忍心吓到沈氏。   沈氏听后点点头,若不是元泓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别说女儿,就连自家,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夫人,王妃,大王来了。”   沈氏一听元泓来了,脸都拉了下来。   玲珑住在娘家,元泓就一日不落的往岳家跑,生怕不知道王妃带着孩子,住在娘家坐月子。   平常嫁出去的女儿,除非是在夫家实在过不下去,又或者干脆死了丈夫的,这才回娘家生孩子。那些上门的女眷里,不少有人明里暗里给元泓说话,说是将女儿赶紧送回去,免得叫大丞相脸上难看。家里没个主母,也不像话。   沈氏心疼女儿,存着给女儿出一口气的心,也是担心女儿女婿年轻,又没有能直接主事的长辈。她这才把女儿和外孙放到自家,一番好心,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让女婿难做了。   沈氏轻易不动怒,在外人面前也自持身份,对女儿也和颜悦色。一股怒火只有往元泓身上撒了。   元泓进来,就见着满脸阴色的岳母。他才回来,不知沈氏到底为了什么不高兴,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玲珑,玲珑也是不知沈氏怒从何来。只是摇摇头。   “大丞相老是跑我们家也不好。”沈氏开口道,“大丞相政务繁忙,日日都往苏家跑,外面人看着,不像话,说我们老夫妻挟女儿外孙,让大丞相对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有什么怨言就不好了。”   话语不善,元泓急忙上前,“这哪里说的话、小婿从未这么想过。”   玲珑在一旁道,“阿娘是不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了?谁说的?阿娘告诉我,我去给阿娘出气。”   “那是你的婶娘。”沈氏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还出气,你别给我惹事,我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小婿从未对岳父岳母有半点不敬的想法。小婿自幼没了母亲,夭夭在王府里,没有人照看,能到娘家休养,也是极好的。”   他这么说,但玲珑知道他心里绝对没有这么想。她坐在一旁,看着他言不由衷,就差点要笑出来了。   沈氏听得满心高兴,这才缓了脸色,起身起来,让地方给元泓。   这也是被元泓哄的开心,若是心情不好,直接在这儿呆着不走了,元泓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瞪眼。岳母他还能拿着如何?只能好好的敬着了。   元泓送走岳母,迫不及待的坐在玲珑身边。   他满眼期待,“夭夭和我回去吧。”   玲珑到现在,月子已经差不多坐完了,身体还恢复得差不多。元泓琢磨着把妻儿给接回去。   他有自己的府邸,也有自己的办公之处。住在岳家一日两日的还好,但是时日一长,就有各种不便。但若是回府邸,府邸里没有妻儿,空空荡荡的,自己一人呆在那里,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等玲珑满了月子,想要把她带回去。   “回去,刚才阿娘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提?”玲珑不怀好意,元泓看她一眼,咳嗽了声,见着玲珑还在看他,没有半点要放过他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原本想着提的,但是看岳母满脸不高兴,原本想提的,也不敢提了。”   “此事就只能交给夭夭了。”   玲珑笑了声,“想要我来挡阿娘的怒火,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她说着,整个人往身后的隐囊上一躺,“我还没好全呢,不回去。”   在娘家她呆的心情舒爽,惬意的很。长嫂温婉,和她说的来。侄女侄子们也可爱懂事,她都不想回去了。   元泓没想到她既然能这么说,脸上一僵,伸手就握住她的手。   他这些日子,在玲珑面前讨好不少,只想着她能快些和他回家去。那个府邸没有她和孩子,再多的人,也是冷冷清清的。谁知玲珑竟然乐不思蜀,看她这样,竟然还有几分不想回去的意思,顿时如同一桶冷水,直接浇在头上。   “回去不好么?就我们两个。”元泓谆谆善诱,“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做儿女的,也不好老是麻烦他们。”   玲珑听了,眯了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以前都麻烦爷娘了?”   元泓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握住在掌心里小心的摩挲,他仔细的斟酌言语,“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孩子吵闹,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更好一些。”   话语说的好听,似乎真不想劳动长辈,玲珑就偏不如他的意,“我带孩子没经验,也不会带,有阿娘看着会好许多。”   元泓拿玲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今就算是朝堂之上,他随便跺跺脚,旁人也有噤若寒蝉,小心的揣摩他的心意,生怕有半分差池。但到了她这里,就是变成她来折腾他了。   玲珑这样软的不行,来硬的,恐怕到时候她能把屋子都给掀翻了。   元泓无奈,只得道,“我想你了。我想你回去,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块,好不好?”   玲珑望着他好会,终于噗嗤一声,“我就说,你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说着,往软枕上靠得更加安逸了,“我是真的还没完全好起来。”   “生孩子可伤元气了,阿娘说了,要是养不好,那就是一辈子跟着的毛病。所以要好好养着。”   元泓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低头下来在她脸颊亲了下,“那我们回去,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玲珑听了,险些整个人都倒在软枕上,“大丞相来伺候我,可是要折寿的,我没这么大的夫妻。”   “没福气?”元泓好像失去了耐性,反手直接把她给窝到怀里,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他用点力气,玲珑就软成一团,直接靠在他的胸口。   “夫妻一体,我有多大的福气,你自然也有这许多的福气。”元泓说着扶着她在怀里靠坐好,“何况我还懂医理,比起这里的人,完全不差的。”   玲珑听他竟然把自己和府里的医官相提并论,好笑又有些心疼。不过她也没拦着他,毕竟都是他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只要好好享受就好。   “阿娘舍不得我。”玲珑开口道,“天还冷呢,等着暖和点再说吧。”   元泓还想再劝,但想起这天气的确对产妇和孩子不是很好,只得勉强按捺下来。   “这春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呢。”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里。   玲珑有些别扭的推了推他的脑袋,生怕他闻出她身上有个什么味道来。仲春还没到,谁也不敢给她沐浴。   尤其早春里头,乍暖还寒。一旦受寒,就不是开玩笑的。玲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时候没有洗头洗澡。   此刻全靠她勤换衣物,还有靠着浓厚熏香顶着。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   她伸手推了推他,想要元泓离自己远些。夫妻是亲密无间,可是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要是知道的太多,其实反而没了兴致。   玲珑知道里头的诀窍,就算最亲密的时候,也保持了那么点距离。夫妻要是想要保持新鲜劲头,还是稍微离开那么点比较好。太熟悉,太了解,不是好事。   谁知她才动手,元泓却抱的更紧了,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玲珑挣脱无果,只好道,“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洗浴了,你不嫌么,放开。”   元泓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我出征在外,连着三四个月不沐洗也是常有的。”出乎她意料,元泓根本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夭夭嫌弃我。”   玲珑无语,既然他这么喜欢抱着,那就让他抱着好了。   “对了,回去之后,夭夭恐怕要忙上一段时日。”玲珑挑了挑眉头,“又有什么事了?”   元泓对着她,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不打算把皇太后放出来。”   玲珑听后没有半点表示,元泓有些忍不住问,“夭夭不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你放她出来,那是傻瓜吧?”   元泓对她笑笑,他攻入洛阳之后,大力整顿朝廷,赵王党羽众多,他不可能真的把赵王一党全数一网打尽,只能暂时调离的调离,有直接关系的处置了就是。   朝廷上有人说皇太后被赵王关押起来,现在赵王竟然已经伏诛,那么也该让人出来。   元泓却继续让李太后“病”下去。   这女人胡搅蛮缠的本事,他见识过,若是放她出来,又不知道要搞出多少是是非非,干脆继续让她养病。   这女人是皇帝的生母,谁也很难动她,一旦动了,一顶大帽子戴在头上。一辈子甩都甩不掉。   到时候那些对他不满的人,少不得要满脸道貌岸然说他是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不怕那些人嘴上骂人。只是有人拿这个来起兵,少不得有麻烦。   “所以最近可能有人到夭夭这里,刺探消息。夭夭要小心。”   玲珑整个靠在他胸口上,过了好会,她睁开眼,“实在不行,我去做皇帝那个保母得了。”   保母对皇帝来说就是第二个母亲,因为自小陪伴,甚至比生母都还要亲近。   元泓笑了笑,“我们有自己的儿子,干什么还要替别人来养孩子?”   玲珑在娘家养了三个月,最后沈氏自己都找不到借口来继续留着女儿和外孙了,元泓抓紧机会派人过来接玲珑和孩子回家。   玲珑回到王府,她左右看看,“怎么和我那会不一样了?”   芍药是知道的,“大王为了迎接九娘子回来,特意令人把上下都装潢收拾了一顿。说是有好运。”   玲珑听了,满脸奇怪,“你竟然知道?”   芍药见露馅了,对玲珑摆出讨好的笑容,“这个也是给九娘子一个惊喜。大王之前也吩咐了,不准我等在九娘子面前多嘴。”   说着,元泓已经从后面过来,“可还喜欢?”   玲珑的居所已经翻修了一次,这次他力求尽善尽美,拿出其他宗室营造园林的功夫出来,把玲珑住的院子给翻了一通。   玲珑过去,见着屋梁上描画的彩画,还有封在窗口的琉璃璧,饶是最喜欢享乐的,也是捂住了胸口,“这太奢靡了吧?”   元泓轻笑,人人都道他有一个吃不得苦头的娇妻,但是谁知道,她竟然节俭到,只是把居所翻新一次就觉得奢靡。   “一点都没有。”元泓走到她身后,伸手从她腰间环过。   “这是夭夭该得的。”他说着,垂首在她的脖颈旁,“我只想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我已经令人在选址,给你营造一座园林。”   “我不要。”玲珑回头,“王府已经够大了,能抵得上一个坊。要还是弄个园林,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去打理。”   其实园林根本不需要主人亲自去打理,但是玲珑这么说了,元泓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好,夭夭最贤惠了。”   “也不是贤惠。”玲珑不明白元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这个人和贤惠两字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觉得钱花在那些地方,实在不划算。”   当家这么久,玲珑现在见着元泓乱花钱,她就下意识的心疼。   元泓埋首她脖颈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玲珑听到他的笑,顿时恼羞成怒,“你笑我做什么!”   元泓连忙收起了满脸的笑,“我没有。”   玲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幸好这个时候乳母抱着孩子来了,“王妃,小郎君寻阿娘了。”   玲珑听后,立刻挣开元泓,伸手把孩子抱过来。   三个月的孩子,比起满月时候的馒头脸,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很多。孩子用不着玲珑费心照顾,元泓令人精心挑选了二十多个侍女照顾,另外还挑选了身体健康的乳母。把孩子照顾的白白胖胖,只要玲珑伸手抱就可以。   玲珑白日里,只要自己还没入睡,必定是要抱着孩子逗乐的。   阿旃望着她,咧开嘴笑,一张嘴,还没长牙,口水就顺着张开的小嘴流下来了。   玲珑抱了会,觉得有些腰酸,又把孩子递给了元泓。她知道男人对孩子,不如和女人那样,天生就有母爱。都是一点一滴在相处里积累出来的。   元泓抱着孩子,见着她扶着腰,还得让芍药扶着。   “还没好?”   元泓这三个月里,几乎日日都往岳家跑,知道玲珑杯照顾的很好,气色也比以前更加红润。   玲珑扶着腰,“生产后的毛病。”   “阿娘说,这个只有慢慢养着。”   元泓想到她生产之前,受的苦。他私下也问过医官,医官和他说,那种情形下,能把孩子平安产下,并且母子平安,已经是奇迹了。换了平常夫人,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难产甚至一尸两命,都是常见。   愧疚从心底如同汹涌的潮水漫上,顿时将他在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玲珑压根就没去看元泓,她手在腰杆上扶了几把,心下想着到时候要把以前喜欢的骑马射箭全都捡回来,好好把身子给练回来。   有人看孩子,不用她费心,玲珑过了一会,又恢复了以前的爱好。她不喜欢呆在府邸里,府邸里哪怕再怎么花团锦簇,看久了,也会觉得腻烦。   干脆叫人套了车,去外面逛。   洛阳城是北朝京城,但玲珑扪心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少好看的。城中大道为了保护马蹄,都是用黄土铺就,晴天的时候,马匹往上面一过,就是尘土飞扬,到了雨天,就是泥水到处都是。   不过闷在家里,她都要腻烦了。元泓为了讨她欢心,令人在王府里建造新的亭台楼阁,仿造南朝建邺楼台风景,引入活水,修建了个曲水流觞。   还在四周种植上不少的珍贵花木。   这心思,哪怕不是园林,也比园林费心不少。   玲珑就是按捺不住,想要跑出来。   “九娘子,我们这是去哪?”芍药问。   出来晃悠已经有段时间了,但都是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胡乱逛。   玲珑被芍药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地方去。   “去瑶光寺吧。”   瑶光寺是贵女出家修行之所,女人多的地方,总能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泛着一股清雅的香味。   元泓是大丞相,炙手可热。她来之后,主持亲自过来引她入内。   玲珑站在庭院里,看了一圈,见着女尼里,竟然还混着几个有喉结的“尼姑”,“这里还真是春色满园了啊。”   “这都已经关不住了。”她说着,指了指那几个装作比丘尼的男子。   那些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个贵女藏在这里的男宠。   主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都是一些玩意,入不得王妃的眼。”   玲珑也不为难她,其实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那些贵女能不嫁人,养几个男宠,也是她们的本事。   她继续款款往里面走,这里的景致,其实很不错。她过来去上了香,就到处走走,也不往林子里走,免得再和上次碰到尔朱氏那样的事。   贵妇们和男人差不多,家里的男人看腻了,也有偷吃的念头,只是看有没有那个胆子而已。   元泓不在,她逗人都没有个对象,也懒得去了。   她款款走着,迎面走了一个女尼。她见着玲珑,两眼里几乎迸出怒火。   “你来了。”   玲珑眯起眼睛好生打量了一番,“是你啊。”   面前的高太后,穿着普通的长衣,头上戴着女尼们所用的头巾,面色苍白。没有半点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自从高家失势之后,高太后就被送出宫,到这瑶光寺里落发出家。   芍药见着高太后气势汹汹过来,立刻挡在她面前。   高太后在瑶光寺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到底何处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这么对我!”   玲珑伸手拍了下裙裾,“若不是你当初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或许一切还好商量。”她顿了下,“或许让你体面点出宫。”   高兰娘冷笑,“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但是你因为那个贱妇就甘心被你们操纵?她比我还恨还毒,到时候我就等着见你一家的下场!”   玲珑沉脸下来。 第122章 回想   玲珑望着高兰娘, “我劝你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一些, 建德公主还是宫内。”   她话语落下,高兰娘立刻白了脸色。   元泓前脚杀了高家的当家人,后脚高兰娘就被李太后扫地出门送到瑶光寺落发出家,并且下令, 非重大节庆, 不可入宫。或许是为了制约这个曾经的皇太后,李太后还特意把高兰娘几岁的女儿建德公主留在宫里,让她亲自抚养。   现在李太后“病”了,这照顾公主的责任,自然是落到了玲珑头上。   “我没有好结果, 那是将来的事, 你如今却真的已经是没有半点起死回生的机会了,与其在这儿和我斗嘴, 妄想占上一些唇舌之利。还是想想你以后要怎么生活吧。”   玲珑说着, 笑了笑, 她示意芍药退下, 芍药却还是不放心高兰娘, 看了她好几眼, 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让开。   “我不欠你什么,你是我和大长公主送入宫的,给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玲珑走近了几步, 她笑了笑, 笑容里满是轻蔑,已经不见了当初对高兰娘的半点尊崇,那蔑视从骨子里透出来。逼得高兰娘一步步往后退。   “你要管好你的一张嘴,如今你大势已去,陛下也不是你儿子,想要东山再起,根本无异于痴人说笑。而且你还有个女儿,为了女儿着想。也得夹紧尾巴不是?”   玲珑说着,眼睛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那眼神意有所指,高兰娘气得满脸紫涨。开了口,说不得半点话。眼前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她,或许以前她曾经伸手帮过她几次,但是她对自己也是有恩,一来二去,最多就不过是不相欠罢了。至于别的,现在女儿在她手里,哪里还容得了她在这里倒旧账。   “明白了的话,就站到一边去。”   玲珑不耐烦了。   她的耐心有限,把不多得的耐心用到该用的地方之后,对于旁人就没有那么好的性格了。   高兰娘咬住嘴唇,她如今已经被褫夺了皇太后的封号。小皇帝没见过生母,也没见过嫡母。生母还有养育之恩,顾及那么几分情面,没有见面过的嫡母,让褫夺封号,就褫夺了。半点手软疑惑都没有。   高兰娘如今就算在瑶光寺里,若是论出身,也是远远差了其他人一头。玲珑这么一喝,将骨子里头的卑微给轰了出来,哆嗦着站到了一旁。   玲珑也不客气,直接往大道上过。   “九娘子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芍药跟在她身后,想起一开始高兰娘满嘴的不客气,就满脸气愤。   她是玲珑的心腹,不管什么都先紧要着玲珑来。而后才是旁人别的。哪怕是皇太后,就算是曾经的,在她看来,完全比不得自家九娘子重要。   “好歹也是旧相识,提点两句还是可以的。只是她听还是不听,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过高兰娘这事,还是影响到她的心情了,随意在瑶光寺里走动了下,瞧瞧山水,就直接回府。   回府之后,瞧了几眼孩子,就闷头大睡,睡到了元泓回来。   玲珑醒来的时候,元泓都已经在床边坐着了,手里抱着阿旃。阿旃是个挺闹腾的小子,头个月里看不出来,每日只晓得要吃要喝,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候都是连哼唧都懒得动。   玲珑以为自己生了个乖孩子,结果三个月之后,就开始作妖。动来动去是必不可少,一不合心意,就嚎啕哭个没停。闹的乳母和侍女们人仰马翻。   玲珑自己是头回做母亲,对孩子只晓得抱,至于别的,一窍不通。干脆让乳母去想办法,元泓见状,有时候也来抱一抱,和孩子玩一玩。   他抱住阿旃,阿旃两眼直溜溜的盯着他,这个时候的孩子,还不算是特别活泼,这个时候就已经把人折腾的恨不得一头撞墙,可见日后是真会磨人。   “醒了?”   元泓抱着阿旃,“我一回来就没见你,问了才知道你睡了这么久,不怕晚上睡不着?”   玲珑睡的太久,脑仁子都有些疼,“白日的时候出去走了走,遇见个事,心里头不是很舒畅,就不小心睡久了。”   说着,她从床上坐起来。见着阿旃在襁褓里死命的蹬腿。这个也算是这孩子为数不多的娱乐,只要身上有东西盖着,就两腿不停的蹬,一边蹬一边笑的和冒傻气一样。夜里几乎离不开人,必须有人在跟前守着,免得他自己把被子给蹬了。   元泓被阿旃一脚直接蹬在手上,他满心不在乎,反而来问玲珑“不顺心?是谁敢给你不顺心了?”   玲珑没打算和他细说,“没什么,反正人都被我骂走了。”   说着,她低头看着阿旃,“你抱着他,不累?”   元泓把儿子往自己的怀里抱了抱,“无碍,反正就这么点重,提起来还没有一块石头重多少。”   他看着玲珑似乎满脸不舒服,“怎么了?”   玲珑伸手揉了揉穴道,“没什么,就是睡得有些多了。”   他仔细得看了一会玲珑的脸色,把孩子交给乳母,握住玲珑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腕子上。过了好会,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没事就好,如果有人给你不痛快了,直接处理了就行。”   玲珑靠在那里,哼哧直笑,“直接处理了,也不怕旁人找上门和你算账。那些女眷们,背后的娘家和夫家,哪个又是那么好招惹的。说杀就杀,说打就打,到时候收拾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元泓的手段,玲珑听说了不少,元泓并不是优柔寡断,他杀伐果断,而且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玲珑好不到哪里去,她觉得自己和元泓真的是天生一对,哪个都不是善茬。   “无事,你做什么,我到时候给你兜着就是。”   玲珑噗嗤一笑,伸手就拉住他,她似乎想到什么,“要不然,就让太后真的病一病吧?”   “我是她下诏召回来的,用的也是她的名义。不过现在她要说没用,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元泓前半段话,似乎还在感叹自己得益于太后,然后下半句,就差不多是打算卸磨杀驴。   “只是要做的干净点。”元泓仰首起来,竟然还真的盘算怎么让李太后死的干净点,又不牵扯到自己。想来想去,竟然还没想出个十全办法出来。   玲珑坐在那里笑,她有意看元泓的笑话,嗤笑着,“让我看看,是不是想不出来?”   元泓叹口气,“还真是。”   李太后活得好好的,那还好,若是出事。恐怕少不得要算在他头上。而且怎么动手,深宫之中,做的再怎么稳妥,也有人把消息带出来。   “想当年,于皇后死的时候,高家都已经做的那么周到,外面还是有不少风言风语。”玲珑说着,就笑了。   “不过真病一病没什么,听说她当时直接被赵王塞到冷宫去了?”   玲珑说着,仰首慢慢的思量,她到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只要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不是自己,那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心就变了。   她都已经做了两回恩人了,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不太好。现在的一切,不是靠着她以前结的善果,而是靠着真刀实枪,刀刀见血杀出来的。   “既然到了冷宫,自然是受了惊吓,得好好养才行。”玲珑说着,“听说长安郊外有一处先帝留下来的行宫,里头还有温泉。不如把太后迁到那里,让她好好养病吧。”   手里没有皇帝的皇太后,不过就是个寡妇而已。玲珑深谙此道。   皇太后掌权,必定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亲儿子那自然最好了。但若是离了皇帝一大段距离,就算是有万种本事,也根本使不出来。   “长安是不是太远了?”元泓问道。   玲珑眼珠一转,“那就平城宫怎么样?”   元泓听了忍不住大笑出声,“平城宫都已经废弃二十余年了,把人塞进去,恐怕是再招人言语不过。”   “反正把她塞的远远的,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玲珑道。   元泓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听她说的,把李太后不是往长安,就是往平城宫送。一个比一个远,也是一个比一个更狠。   他低头下去,眉眼间有些光彩在闪耀,“夭夭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话语婉转,如同金玉的嗓音低沉下来,别有一番韵味。玲珑眨眼,故作听不懂。她靠在隐囊上,“你说什么呢。”   她装作听不懂,元泓心里知道她还记着李太后想要把他给收作入幕之宾。   元泓笑而不语,他垂首下来,侧脸亲密厮磨,“夭夭就是嫉妒了。”   玲珑抓住他的手臂,“我嫉妒她?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哪里有我去嫉妒她的地方!”她说着就咬牙,“什么手段都用了,结果一无所获。我嫉妒她?”   元泓伸手过去,手臂环过她的腰,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抚弄安抚,“夭夭别气。”   话才出口,玲珑就险些跳起来,“我酸什么!”   元泓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好好,不酸不酸。”   说着,他扶着她起来,好声好气的陪她用膳,而后一道上外面去走走。王府里新修了些景色,他想要陪着她多动一动。   多动动,有利于她身体恢复,气血流通。   至于儿子,自然有乳母照看,而且看这小子那股乱跳蹬的劲头,约莫着也没有什么,爷娘暂时不在跟前也是可以的。   元泓扶着玲珑到园子里头去,这个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不过路上都挂着灯笼照明,前面还有侍婢持灯开道,将道路上照的明明白白。   元泓握住玲珑的手,带着她慢慢的往前走,为了照顾到她,特意把步子放轻了。   玲珑走了会,停了脚。元泓侧首过来,“夭夭累了?”   玲珑点头,“今日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比划了下,发现自己今日在外面走的路,还比不上自己以前的一半。   她迟疑了下,“我是不是,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这话听得元泓下意识蹙眉。他握住她的手,斥道,“胡说个什么?”   元泓迟疑下,“你生产之后的确是有些体虚,好好养一养,是能养回来的。”   话语里的急促,哪怕是再迟钝之人也能听得出来了。   玲珑伸手出去,“我走累了,你背我吧。”   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少女,有恃无恐的坐在老树下,望着他笑。元泓心里一暖,“好。”   说着他蹲身下来,玲珑半点没有客气,直接趴在他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元泓稳稳当当的把她背起,她趴在他背上,走了好一段路。夜晚的时候,这一片地方花团锦簇,到了夜晚,用烛火一照,也别有一番滋味。   玲珑抱住他的脖子,一桩一桩的和他说起初见的时候,“你那时候可真凶。”   “几日相处,都不曾见你软和半点,日日拿冷脸对着我,若是换了别的小姑娘,恐怕都被你吓死了。”   玲珑说着,越发得意起来,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被她一把拉入红尘里,真是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尤其这人,彻彻底底的成了她的人,一颗心里,满心满眼的只有她一人。这里头征服的感觉,委实美妙。   “你以为,你那时候不对我动手动脚,言语挑拨,我就不会对你有心思了?”元泓把她托的更稳当了些。   玲珑听了立刻越发得意了,“你是说,那时候你就看上我了?也是,我生的那样美……”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就被元泓打断,“我初见你的时候,夭夭浑身都是伤。”   元泓的声音听在耳里,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笑意,“那时候我记得,夭夭脸颊上也都是伤。”   “……”意思就是说,她那时候鼻青脸肿,成了个猪头?   玲珑想到这个,顿时脸色铁青。她也是想过这个,但是她不忍继续想自己竟然肿着脸,他还能应对她的百般勾搭。   一想到这个,她顿时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玲珑又气又羞,“你就气我吧!”   元泓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夭夭不觉得,我对夭夭的的确确是真爱么?”   真爱?哪怕成了个猪头,也能爱下去的真爱么?   玲珑想笑,但就是笑不出来。   她俯身在他肩膀上,元泓侧首过去,有些惴惴,那话原先是想要讨她的欢心。他和她相处这么些年,算是琢磨出来,女人喜欢男人喜爱她的美貌,可是渐渐的,就不仅仅是想要男人只是因为美色而爱慕她了,所以他说那些话,想要让她高兴。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弄巧成拙更多些。   “夭夭……不高兴么?”   玲珑扯了扯嘴角,逼着自己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我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的恨不得暴打他一顿。   玲珑埋首在他的脖颈里,支吾了两声,“你不觉得我难看啊。那个时候,我都成那个样子了。”   “前世冤孽,遇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元泓笑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的笑越发灿烂,“我那时候,还没见过你那样的。”   玲珑抱紧他的脖子,低头问,“怎么样的?”   元泓想了下,还是着实给她说了,“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子大的。”   玲珑勾住他的脖颈的手,有些紧。   “说明白点,就是没见过我这样风情万种的,对吧?”   元泓脸上一热,没有作声,也算是应了。   “你们男人呀,就是这样。”她趴在他的背上嗤笑,“漂亮的,若是没有风情,就只是个木头美人,需得入骨风情,你们呀……”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当时也看中你的美色了。这样说来,你我还真是天生一对。”   她自顾自的说得开心,元泓却背着她,满心的复杂。夫妻几年,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能摸清楚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摸不清楚她脑袋瓜里到底闹腾什么。   “天生一对。”元泓把这话放在嘴里嚼了好几次,只觉得口齿生香。他把人往背上托了下,好让她在背上待得更稳当一点。   “我很欢喜。”元泓道。   玲珑趴在他的背上,听到这么说,亲了他耳朵一口。嘴唇触碰耳朵的触感,当即就让他乱了呼吸,玲珑察觉到他身体刹那间的颤抖,满是得意。   “你当然是要欢喜的,你若是不欢喜,我就要生气了。”   元泓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陷入她的陷阱里了,当初那场,她是手段老道的猎手,他明知她不怀好意,但还是一头扎在她的旋涡里,不可自拔。   他再次把她往上托了托,好让她在背上更稳当一些。玲珑感觉到他的举动,低头下来,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后来干脆唱点歌谣。   她长得貌美,但在唱歌上,委实没有多少天赋,几个音都不在调子上。   他背着她走了一段路,玲珑就吵着下来,和他逛了一会,就有些眼睛睁不开,强撑着看了几眼孩子,就去睡了。   元泓不急着睡下,看着玲珑躺下入睡之后,他才到外面,叫过芍药,询问今日白日里,玲珑到底遇见什么人。   元泓问话看着有几分漫不经心,但不怒而威,再加上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说了。   元泓听后,盘腿坐在坐床上。   芍药察觉到自己说完之后,上面坐着的人周身倏然冷了下来。   “等着我全家的下场?果然是不愧是以悍毒闻名的先帝皇后,就算落到如斯境地,也还是输人不输阵。嘴上不饶人的很。”   芍药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骨那儿窜出来,沿着脊梁一路直接往浑身上下而去。   元泓坐在那里,让芍药下去,待会叫了人进来,耳边叮嘱几句,最后道,“记得找太后身边的几个显眼的去。”   高兰娘在瑶光寺里住了一觉有段时日了,瑶光寺中,贵女云集。多的是不想嫁人的贵女,借口出家,在这里胡天胡地。她没了皇太后尊号,但用度没有被克扣过。   今日她打算回娘家看看,自从她失势之后,河源县君就日日以泪洗面。身体大不如以前。   前日有人传话,说是河源县君身体不适,看着似乎不太好了。她打算回家看看。   只要她不到宫里晃荡,瑶光寺的主持也不管她到哪里去。   她坐了马车回家,到了家里,河源县君握住她的手,哭天抹泪,“都是那黑心肠的晋王,恩将仇报,他和他家的那个婆娘,一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太后和元泓还算厚道,人虽然轰出宫去,但对其家属,却还优待着。一切待遇如同往日。   河源县君没有亲眼见过元泓如何杀人不眨眼。没吃过苦头,张口就是骂人。   高兰娘对元泓与玲珑原本就有怨恨,听着也不阻拦,“他们现在看着炙手可热,到时候说不定就死无葬身之地呢。”   河源县君握住高兰娘的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初你对那个婆娘多好,结果呢?她竟然帮着那个贱妇对付你。”   河源县君说到这里,满脸怨毒,眼角的皱纹深了几许,“你放心,阿娘在家日日都咒这对公母没有好下场。”   要是没有这两个,她到现在就还是皇太后的母亲,威风八面,想要谁倒霉就要睡倒霉,哪里和现在这样,竟然还要处处看别人的脸色!   高兰娘回娘家一趟,打算在娘家里住几天,再回去。   夜里,一顿饭刚用完,紧闭的府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踹开,只见着一群士兵鱼贯而入。   李家人大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高兰娘就被拖出。   为首的人正是李太后身边伺候的中官,“哟,娘子看着过得还不错。”   高兰娘自然是认得他的,顿时目眦尽裂。   中官满脸笑容,两手背在背后,他俯身下来,“娘子该上路了。”   说着就有人持过白绫,往她的脖子上套。   河源县君踉踉跄跄跑出来,见着这场面,就失声尖叫,“我女儿可是皇太后,你们敢——”   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士兵给踢了膝盖,直直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中官抖着嘴角嗤笑,“太后?宫里只有一个太后!哪里来的乡野村妇,竟然敢这么说话,打嘴巴!”   话语落下,河源县君就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个嘴巴。打的眼前发黑,嘴角开裂。   “我犯了什么罪?”高兰娘不甘心,拼命挣扎。   中官袖手,他看了一眼高兰娘身后的士兵,士兵立刻抓住白绫两端,就往两边用力。   白绫越收越紧,高兰娘白眼直翻,舌头吐了出来。   中官在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终于大发慈悲的弯下腰来,“娘子犯的错,就是不识时务。难道不知道大丞相有多宝贝王妃么,偏偏要凑到跟前说那些话。你不死,谁死呢。”   话才说完,后面的士兵一用力,高兰娘直接扑到在地,脖颈软绵绵的。   河源县君见着这幅场景,啊的尖叫,翻白眼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老婆,你看我多爱你,哪怕你成了猪头,我也爱上了你   玲珑:→_→ 第123章 癫狂   高兰娘身死的消息, 是过了两日才送到王府里。   此刻玲珑才给儿子办了满白日的酒宴。兰陵特意跑过来, 抱着堂侄,看了又看。   可能是到了年岁,兰陵变得喜欢小孩。但她是不耐烦自己成婚生的,尤其是看到玲珑为了生育吃的苦头, 兰陵就把自己成婚生孩子的念头给默默的压了下去。   “怎么就死了?”玲珑瞧着兰陵手里拿着个拨浪鼓, 逗着阿旃玩儿。   兰陵没有当过母亲,就连抱孩子都是临时和乳母学得。不过倒是像模像样。   兰陵头也没抬,手指捏着细杆,稍稍用力,拨浪鼓都咚咚咚的响起来。阿旃看得目不转睛, 笑的口水直流。兰陵喜欢漂亮的人, 相貌艳丽的人,不管男女, 到了她跟前都能得几分好颜色。   阿旃长相上得了父母的长处, 生的可爱漂亮, 兰陵抱住就舍不得撒开手了。   “你这个做阿娘的, 儿子还在这里呢, 说那些生生死死的, 也不嫌晦气。”说着抱着阿旃,“你说是不是啊?”   阿旃回她一个带着口水的笑。   兰陵摸摸阿旃的小手小脚,天气已经热了, 乳母侍女们也给婴孩换上薄一些的衣裳。为了不热着孩子, 脚上也不穿足袜, 就把脚给露在外面。   兰陵看着婴孩小肉脚,心满意足。   玲珑险些没有一个白眼翻出来,“我不讲究这些,再说了,他也听不懂。”   兰陵仔细端详了下阿旃的面相,“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挺聪明的,又是长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玲珑笑了,“多承大长公主的吉言了。”   兰陵摆摆手,“我也是他堂姑,这么客气做什么。”   抱了好会,一直到孩子尿了裤子,嚎啕哭起来,她才不依不舍的把孩子交给乳母。   兰陵满脸感叹的攥着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脸,“我挺喜欢这孩子,九娘记得和我那个堂兄多生几个。”   玲珑嗤笑,“你当生孩子是下蛋呢,蹲那儿一会就可以了,十月怀胎辛苦的要命,我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   她娇娇气气的往凭几上一靠,指着肚子给她看,“你摸摸,都还是松的呢。”   兰陵吓了一跳,真的伸手过来,不过手伸到一半就缩回去了。元泓非往日可比,又是那个好妒的性子。她现在可不敢轻易去撩拨。   “到时候再养养,我知道你有办法。”兰陵说着,手不情不愿的收了回去。   玲珑又提起之前说的话来,“高兰娘怎么死了?我之前还见过她,脾气可暴躁的很,光是看她那脾气,就不像短命的样子。怎么就死了?”   兰陵抬眼,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眼睛又被她压下去,“这个不知道,不过听有看见的人说,领头的是太后身边的中官。”   说完,她就按了按嘴角,不说话了。   玲珑的脸色变了变,她不说话了。李太后现在在宫里“病”着,哪里可能还有力气来杀人。   她没了说话的兴致,靠在那里,兰陵看了她几眼,“怎么了?听到她死了,难道不高兴么?”   “这姓高的,对你,说是一句白眼狼都不为过,死了也干净。而且死的时候也挺好,没有撞在什么重要日子上,收拾起来也干净省事。”   她说着,冲玲珑笑,“少了一桩麻烦事,该高兴的。”   玲珑没有说话。   送走兰陵,玲珑起身,直接去了元泓办公的东柏堂。   元泓现在身居大丞相,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宫里的小皇帝,年幼且手无实权,无法制约元泓,元泓让贺若敏等人站住晋阳,扼住要镇,又收拢了以前的六镇旧部。现在的他,权势滔天。   除了没有一个皇帝的名头,其他的和皇帝已经没有区别。平常百官处理公务都得到宫内的官署。如今不过是在宫里点个卯,若是有要事,全都来东柏堂。   东柏堂的守卫听说王妃亲自来了,连忙入内禀告,不一会儿,元泓亲自出来。   玲珑才入门没有多久,就见着元泓远远过来。他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几眼,还没等玲珑开口说话,就一手伸来,握住她的手,“我们到屋里说话。”   走廊上,玲珑见着王鹤等人。王鹤现在已经成了元泓身边的红人,他见着玲珑,也不奇怪,径直弯腰对玲珑行礼。   他挥手就让人退下。   玲珑等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之后,“我没有误你的事吧?”   “你以为我事必躬亲么?”元泓有些好笑,“只是出了什么大事,我才会过问。眼下要说有事,也有事,但我已经派人去处置,没事了。”   玲珑迟疑下,“你杀了高庶人?”   元泓略有些奇怪,“夭夭?”   见玲珑盯着他,他笑了笑,伸手过去,环住她的肩膀,“她不是太后所杀么?”   “这话说给旁人听,恐怕也不信吧?”玲珑不买他的账,“太后如今都被你关起来了,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不管何时,身边都会有你的人。她的话都出不了自己的寝殿门,怎么可能是她!”   元泓听后,面上笑容越发温煦,他搂紧了她的肩膀,身体的热度透过了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抱着人到坐床上坐下。   “是我。”   “不过外人觉得是太后就够了。”元泓说着,给她递上一杯茶水。茶水是照着她的喜好,不加任何东西,用滚水泡出来了。   “你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玲珑蹙眉,“再说了,她已经是个庶人了,和她计较,那简直平白丢了身份。”   “所以就仍由她口出狂言?”元泓冷了脸,“她说了什么,别人不问,难道夭夭你就半点没有听到?既然这么心比天高,那么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还有她那个老母,我留了几分颜面,那老虔婆反而还以为我怕了她。”   “如今我不是需要看先帝脸色行事的宗室,她们一个两个,不过是手下败将,靠着一点点施舍的仁慈,她们竟然还敢多嘴多舌,我留下她们,那是我心胸宽广,我不留下她们,那是我恩怨分明。”   说着,元泓想起什么,“我记得高庶人的老母,好几次对你不敬。”   玲珑的确记得,不过那个河源县君,她向来只是当个跳梁小丑看待。   “那也没必要……”   “夭夭在我心里有多重要,难道夭夭自己不知道么?”元泓叹气,摸了摸她的肩膀,“高庶人和她母亲的确就是两条烦人的狗,但是只是会叫唤,那也是挺烦人。不听话又不识时务的狗,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元泓眼眸里的光冷下来,“何况高庶人我记得,她还是个皇后的时候,竟然就敢威胁你?”   “你知道?”玲珑惊讶道。   那时候元泓还忙着打仗,人在外面,离着洛阳有几百里,那时候她自己解决了。并未打算让元泓知道。   “夭夭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元泓摸了摸她的发鬓,款款深情道。他看着她瞪圆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既然爱她,自然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她还年轻,不可能所有的事,一个人都能承担。她在他的眼里,还是和当初见到的那个少女似得,楚楚可怜,似乎下刻就能被人伤到。这是他的珍宝,他放在掌心里,心头上。日日呵护都担心她会不会有一日突然自己裂开了。   又怎么能容忍别人来让他的姑娘,他的小妻子难过?   “她当时还拿岳母来威胁你,难道夭夭都忘记了?”   此言一出,玲珑羞愧的低头。   “我没有忘记,就只是觉得,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玲珑说着,拉住他的袖子,“她的命我才没有放到眼里,只是不想你为了她,名声有损而已。”   元泓听着,原本冷硬的心肠软了下来,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   “不碍事。”   元泓见着她发鬓濡湿,给她擦了擦,“我不是靠名声上来的,这世上看的是厮杀出来的真本事。至于名声,那些人不过就是嘴上骂骂,没有能力动我,又能如何?”   元泓面上冷傲,玲珑听得没了言语。   “这么任性妄为……”玲珑到了最后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元泓却笑了,“若不是为了你我能为所欲为,那我还要坐得这么高干什么?”   “但到底不好听。”玲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杀个女人,要是她自己动手,那没什么,偏偏出手的是元泓。话传出去,到了后面必定不好听,到时候少不得有人拿这个出来做文章。   “没事,外面的人都说是李太后杀的。”元泓想了想,“我前段时日,令人在外散布国母将亡的消息,宫里的那个也知道这个流言,吓得夜不能寐。死了她还能松口气。”   他压低声音,“我做的万无一失,领头的还是她宫里的人,知道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到时候只要绝大多数人觉得是她做的,那就行了。这世上还是庸人多,只要庸人相信,那就够了。”   元泓说完,拉着玲珑好生打量了一番,“夭夭好多了?”   玲珑咳嗽了声,“还没有。”   他问的其实是另外一桩事,她生了孩子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同房过。   元泓也很耐心,在这事上,有几乎令人害怕的忍耐力。   元泓不想玲珑在此事上纠缠过多,故意拿了个叫她面红耳赤的话题,他凑到她的耳边,故意对着她的清秀小巧的耳郭说话。   玲珑不敢乱动,免得把人给弄出什么火气来。   “今日我可真不高兴,夭夭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找我。”   元泓想了一会,“我这儿,夭夭总共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别的事。”   玲珑听出他这话下的酸味,“你这意思,还想我平常有事没事,都来找你?”   元泓竟然还真坦然点头承认了。   玲珑伸手就捶了他两下,故作娇嗔,“真是讨厌。”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不能和他说的那样,真的过来寻他,这地方原本就是商议要事的地方。虽然只要元泓愿意,随时都可以住在这里,但她也不能这样的。   元泓笑吟吟的受了她两捶,握住她的手掌,他持住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现在是我们说了算的时候,夭夭只要顺着心意去就好。”   玲珑嗯了几声,“好呀,这都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弄出个什么麻烦来,你可别说给你添麻烦。”   “高兴都来不及。”元泓道。   高兰娘的死,在洛阳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高家已经彻底落败,高家的子弟们,不是成了胥吏,就是纷纷到洛阳之外谋生去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庶人,就算曾经是皇太后,也翻不出什么。   皇太后的名号已除,自然就算不得皇族中人。元泓还没苛刻人到底,只是叫人照着比一般人稍好的规格,把人给葬了。   此事做的光明正大,没有半点偷偷摸摸,哪怕翻不起浪,也有不少人知道。   徐妃听说后,就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元泓对她冷冷淡淡,听说她病了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宫里来的医官,也不过是水平一般的。   给徐妃看过之后,下了几服药下去,也没见着有效。还是元洵另外给她请了医官过来,说是心病,病人自己不想开,喝药再多也没有多大作用。   元彩月听说徐妃身体不适,过来探望,结果到了门口,就被徐妃拿着药碗给砸出去了。   穆氏还在一旁,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着原本还病恹恹的徐妃,操起侍女捧着的药碗就径直砸了过来,药碗落在元彩月的膝盖上,还没等人反应,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碎片跳起来,把元彩月的小腿划了一道口子。   元彩月好歹是朝廷封的琅琊公主,身上穿着的,也是极其透气轻薄软和的布料,被碎片那么一划,就划开了。割破了里头的皮肉,鲜血横流。   穆氏吓得半死,一把扶住小姑子,惊慌失措的叫侍女赶紧叫医官来看。   她在门外忙得要死,里头的婆母还扯着嗓子叫,“给她看什么,叫她赶紧死了,我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孽种!”   元彩月捂住伤口,碎片可能划的有些重,鲜血从指缝里淌出来,听到徐妃这么喊,顿时泪就掉下来。   亲生母亲的话伤人起来,那可要比外人厉害多了,一刀刀的往心里捅。   穆氏不可能真的就听婆母的话,把元彩月丢在这里,她叫几个壮婢过来,抬着元彩月去厢房看伤止血,另外一头叫了元洵过来。   元洵现在彻底就成了个闲人,大丞相管辖百官,自然也掌管升迁。元洵和元泓那么不对付,哪里可能让他还有什么前途,挑了好几个他以前的错,直接给了几个只是面上看的过去的闲职。   元洵也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干脆就在家呆着了。   元洵赶过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清理干净。穆氏站在外面,拿眼瞟了一眼寝室内,然后就在他的后背上捶了下。要他自己去里面对着徐妃。   穆氏现在是彻底不想和这个婆母打交道了,脾性一年比一年诡异暴躁不说,现在竟然连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   虎毒不食子,可见这个婆母的心肠是比禽兽都还要狠毒。她疯了才尽什么孝心,往跟前去凑。   “要不是你阿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何苦到这种地步!”见着元洵来了,徐妃气得捶床。   徐妃两眼布满血丝,瞪得极大,她握紧拳头,重重的敲在床面上,咚咚直响,心里想到要不是自己女儿吃里扒外,跑去给元泓通风报信,恐怕现在元泓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苏九娘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死了她,自己也能痛痛快快的笑上一笑。谁知道最后坏事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徐妃恨得吐血,“早知道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丢到水里溺死!”   元洵听着,实在是觉得徐妃说的不像话。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妹妹,更何况原先的那个妹夫,的的确确不是个东西。虽然高要死了有点可惜,但他听到死讯的时候,也是为自己妹妹松了口气。   “阿娘,好歹也是自家骨血。何况六娘也是专门过来看你。这……”   徐妃恨恨道,“谁要见她那个孽障!对了,她是不是还要改嫁?”   元洵点头,“听说是个清贵人家的儿郎,儿看过了,样貌品行都是上等,和六娘也是两情相悦。”   徐妃听说之后,眼里的怒火化为冷笑,“她还想要好好过日子?”   元洵听着,顿时头皮发麻,徐妃自从元泓手掌大权以来,脾性越发古怪暴躁,就算是他这个亲子,也越来越摸不准她的脾性了。   “阿娘,前一次六娘受了委屈,这次顺着她……”   “那是她命贱!”徐妃歇斯底里打断元洵的话,“好好的福气不享,偏偏要去帮元泓那个猪狗。”   元洵看了一眼四周的侍女,不禁冷汗涔涔,抬手就叫那些侍女退下。   “阿娘,小声点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话才说完,徐妃就把元洵也骂上,“你们夫妻两个难道就这么没用?我自己在家说几句话,都能叫人传到外面去?”   “这个王妃难道是死的?连个王府都管不好?”   骂的元洵几乎抬不起头。   徐妃那一嗓子委实高亢,直接被站在外面的穆氏听了。穆氏站在门口冷笑,这个眼高于顶,自命清高的婆母,真是叫她受不了。   骂儿女也就罢了,反正她自己生出来的东西,怎么骂怎么打,都是她乐意。但是把她也骂进去,那就不好了。   她对侍女说了几句,侍女低头转身离去,不一会儿,玲珑娉娉婷婷来了。   穆氏见着玲珑,满脸亲热。穆氏是大家大户长大的,最是灵活不过。哪怕一开始不对盘,但到了此刻,她也能对玲珑热情以待。   “阿嫂来了就好。”穆氏笑的亲和,“正好一起去看阿家。”   玲珑听说徐妃病得起不来身,过来看看。她知道徐妃是不会见她的,所以只是打算带点东西来,然后站一站就走。   谁知穆氏竟然还把她请了过来。   穆氏让侍女进去禀报,果不其然,听到里头瓷器落地的声响。   “看来阿家病得有些重,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玲珑看了一眼穆氏,嘴角挑起了点笑,点头答应。   内室之内地上一片狼藉,不知道又是徐妃砸了什么。玲珑冷眼看着,她看到病床上的徐妃的时候,笑了笑,“阿家。”   徐妃见着玲珑站在那里,她面色极好,眉目间,自然一股贵气。看的她心里恨毒了。   “你来做什么,是他叫你来看我的笑话么?”徐妃见着她,就开始狂躁起来,“你回去告诉他,想要我死,他想得美!”   徐妃一边嘶吼,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她此刻瘦的已经有些形销骨立了。脸颊凹陷下去,就剩下两只眼珠子镶嵌在眼眶里。   玲珑依然还是那么一副平静样子,看徐妃的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她看向元洵,“小叔,阿家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早些和大丞相说。”   玲珑故意把大丞相咬重了音,果然还没等元洵说话,徐妃就又尖叫,“你以为你很得意吗?!”   说着,她掀了身上盖着的锦被,赤脚下来,赤红着双眼,就要和玲珑对峙。   玲珑依然没有半点变化,杀人莫过诛心,徐妃当年精通此道,到了现在,也被人还回来了。   元洵见着徐妃神情癫狂,吓得立刻过来一把抱住徐妃,使劲就往床上拖。   “我不好,你们就能好了吗?别想!”徐妃已经陷入了癫狂。   这几个月来,她日日夜夜都是疑神疑鬼。不知道元泓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给她算一算当年的账。   外面的人,在之前,和她交好,到了此刻,全都成了墙头草,不但不来往,反而还避如蛇蝎。   她知道,元泓一直记着她做过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忘记。   玲珑冷眼看着,见着徐妃痴痴颠颠,抬袖遮住了嘴角的一抹笑。 第124章 折磨   玲珑在一旁冷眼看着元洵手慌脚乱把徐妃给往床上拖, 她等人都被摁在床上了, 才故作惊慌开口,“阿家这是怎么了?叫医官来看过没?”   发狂里的女人,简直比壮年汉子都要难对付。元泓被抓了几道,才拼命的把人给制住。穆氏和玲珑站在远处没动, 和看戏一样, 看徐妃发疯。若不是还有个元洵在这里,玲珑说不定还要拍掌两下。   徐妃的身份,有几分不好明面上对付,若只是个侧妃,儿子生的再多, 到时候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主家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那些儿子敢怒不敢言。偏生是正妃,正妃便是嫡母, 哪怕元泓大权在握, 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来动她。   不过不能光明正大的动她, 不代表就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软刀子磨肉, 可比直接捅刀子要可怕多了。   元泓到如今, 一句话也没说过, 玲珑也很少过来,但是就是能把人给折磨的疑神疑鬼。   徐妃两眼死死的盯着玲珑,突然有个影子和玲珑重叠起来, 那个影子高大, 轮廓清秀出众, 端的就是元泓的模样。   两只眼珠子布满血丝,盯着玲珑啊的一声大叫,整个儿又挣扎起来。   玲珑和穆氏互看了一眼,穆氏见玲珑不开口,只要硬着头皮道,“阿家这样,看着似乎不对劲啊,还是叫祝由科的人来看看吧?”   元洵听见就火冒三丈,回头过来就要说她,可是人才起来,床上躺着的徐妃就跳起来,指甲在儿子脸上乱抓。   嘴里胡乱说着,不想死,大仇未报之类的话语。   玲珑端着架子,看着元洵手慌脚乱。这会为了保全主人的脸面,所有的奴婢全都退了出去,这里头闹哄哄的,也没有奴婢过来帮忙,只能劳烦元洵自己一个人全受了。   做儿媳的,自然不能过去上手把婆母给捆起来,所以玲珑带着穆氏在那里站着,看着元洵汗如雨下,把徐妃给圈在那儿。   “这样不行啊。”玲珑看了一眼穆氏,“这么下去,小叔能多少力气和太妃使的?”   穆氏也附和道,“是啊。而且看这样子,是真的不好了。”   说着,穆氏看向元洵,元洵此刻也是满头大汗,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女人发疯起来,那真是比几个男人加在一块都还要厉害。   元洵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制约了,但一放开,谁也不知道徐妃会不会干出别的事来。   元洵一咬牙,叫穆氏去叫两个壮婢进来,用一整匹的布匹,把徐妃给结结实实的包起来。   玲珑在一旁看的,只差没拍手大笑,她站在那里,脸上是满面的担忧。见着徐妃被布匹捆的结结实实。   用绳子,不过是把手脚捆绑住,腿若是要蹬,还是能蹬起来的。但是一整匹布上去,整个人就被裹的严严实实。和一条咸鱼似得挂在那里,浑身上下想要挣扎,都挣扎不安。难受的要命。   这法子一般预防着想要自尽的人。至于被绑的人舒服不舒服,没人在乎。   元洵看着母亲癫狂的模样,心下觉得徐妃是真的疯了。   他看了玲珑一眼,心下觉得都是这个长嫂出现之后,徐妃才成了那样。心下有些怪她刺激了人。   玲珑故作奇怪看过去,“小叔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令人去请祝由科的医官过来看看!阿家若是不好,身体还不的亏了!”   被玲珑这么一顿说,元洵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偏偏那边穆氏还给他使劲的瞪眼睛。元洵只好叫人去请祝由科的人来。   穆氏看着徐妃被捆的和个蝉蛹似得,心里可高兴了。   这个婆母,面甜心苦。脸上看着是一番仁慈模样,可最心毒。若不是她阿爷位高权重,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恐怕自己都被折腾的少了半条命。   这么几年的相处下来,穆氏不尊婆母的名头,都已经被徐妃自己有意无意的传播开了。穆氏之前都是鲜卑贵女的做派,河水不犯井水。在徐妃的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恨不得把徐妃给活剐了。   她看了壮婢一眼,壮婢立刻会意,把人给包的更紧了。   徐妃脸上肌肉抖动,嘴里不停的尖叫。穆氏也不拦着,反正叫的越响越好,到时候祝由科的医官,见着这个场景,少不得要判一个邪祟入体,到时候就是太妃发疯,正大光明的关起来。生死就落在旁人手里了。   玲珑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半点出手相帮的意思,元洵见着,气不过,“阿嫂怎么不来帮忙。”   “我倒是想要帮忙,可是我人笨手糙,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到时候小叔还不得找我拼命喃。”   元洵被顶的只翻白眼,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祝由科的人被拉了进来,看了两眼,就说是被鬼迷住了。   元洵当场听了就要跳起来,“哪里来的鬼!”   可是说完,玲珑看过来,嘴边要勾不勾。那样子和元泓有了七八分相识,瞬间,元洵感觉元泓好像站在跟前,一股凉意直冲颅顶。   “这个可不知道。”医官只管看,不管问这些贵人家里的是是非非,反正太妃的这个症状,要说不是被鬼给迷了,恐怕没人相信。这些人家,家里都有阴私,到底是哪个鬼给迷了,根本不用别人来猜,他们自己就能想出十七八个出来。   果然,元洵的脸色就变了,他看了一眼玲珑,玲珑满脸的无辜,两手一摊开,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徐妃已经在叫,“贺若氏你这个贱人!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穆氏让侍女把口给堵了,没说出的话,直接被捂在口里,呜呜出声。   玲珑似笑非笑,“这可不好呢,太妃再这么下去,仅存的体面恐怕也要留不住了。”   元洵汗出如牛,“给太妃赶紧开药!”   这个时候只能先把人给弄睡过去,再来说其他的。医官开了特别的安神饮子,穆氏让元洵到外面去,虽然是母子,但到底男女有别,母亲这会身上不好看,做儿子的也要避嫌。   元泓人除去,穆氏也不客气,叫壮婢过去,把药给直接灌了下去。   壮婢一把捏了徐妃的脸,嘴如同缺水的鱼一样翕张,药碗一下,药汁就灌了下去。一碗药灌下去,人就昏昏沉沉。   医官开出的安神饮子里加了别的药,药效比平常的安神汤还要更快,穆氏把接下来的摊子交给侍女们来处置。   玲珑在一旁只是看着,并不说话。穆氏知道她这是在看徐妃的笑话。   “阿家病了,不这么做,药恐怕都喂不下去。”   玲珑缓缓的招惹扎眼,“是呀,这病了,不吃药怎么能行?”   穆氏听她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顿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对付婆母了。如今元泓得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意思行事。   自己嫁的男人是个傻子,早年只听老母,不听她的话。兄弟两人闹成现在这样。还能从元泓手里留有一个王爵,还有一条命在,已经算是厚道。至于别的想都别想。   当年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祸头就家里的这个太妃,至于元洵,元洵出生的时候,元泓已经在外面,兄弟俩极少见面,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徐妃。   穆氏眼下只想徐妃能快些死。至少不能好好活着,病痛加深。反正婆母又不是她亲娘,伺疾上,只要侍女们多看着些就行了。若是能让那位大伯子能回心转意。   她丈夫是个傻蛋,满脑子只有他的阿娘,但是她不是。她还有儿子,不能让儿子继续受那个老虔婆的牵累,继续窝囊下去。   “放心着吧,这药肯定是这么喂下去的。人病了不吃药不行,尤其阿家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自然是要有人好好服侍吃药,就像今日这般。”   玲珑笑着,她其实挺佩服穆氏,光是这脸皮就是不一般,很有朝廷上那些人的风采。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揣摩着心意,阿谀奉承的感觉。   尤其这人还是原先和自己是妯娌,两看相厌。那感觉就更好了。   她原本就不是好人,做不到什么以德报怨。她只知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至于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半点都没有。   除非是有被交好的价值,不然想要她转变态度,根本不可能。   玲珑看了一眼已经歇了的徐妃,“我听说太妃病得厉害,大丞相弟妹也是知道的,实在是空不出空闲来,所以我才过来看看。”   “太妃的一切还是有劳弟妹了。”   穆氏连连答应,“那是当然,长辈病了,可不是由我好好照顾么?”   她特意把照顾两字给咬紧了音。   玲珑满意的笑。   一切都收拾好了,半点痕迹都不留下,穆氏叫元洵进来看人。元洵见着徐妃身体还是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怎么还不松开?”   穆氏对着他险些翻白眼,“万一一会阿家醒了,又动起来怎么办,老人家现在神志不清,乱动起来伤着自己,一旦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   徐妃最喜欢这样,拿着一件事出去说,欲言又止,说话留半边。然后外面就到处都在传她如何不孝,说的有鼻子有眼。   穆氏吃了亏,干脆直接拿这个堵人,元洵也无话可说。   元洵看了玲珑两眼,想要赶人走,但是底气不足,不敢轻易把那话说出口。元泓和北朝绝大多数贵族男子一样,只有一个正妻,没有纳妾。但是其他的那些贵族男人,只是说没有妾侍名分的人,私下里还是有不少女人。   元泓简直就是个怪胎,他竟然还真的此生就一色,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和其他女子,不清不楚的传闻。   就算宴会上,主人家拿家里的那些家伎招待客人,也没见他动心过。   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一个娇妻。元泓的护妻,出了名。得罪了他,不一定有不好下场,但是得罪这位,指不定当天,元泓就能灭了你。   元洵原本要说出的话,不由得也咽了下去。   玲珑笑吟吟的等着,等了好半会,见着元洵话都吞到肚子里了。   “对了,六娘要改嫁,小叔应当都知道了吧?”玲珑道。   贵妇们改嫁,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皇帝妃嫔都能出宫另嫁,就更别说公主贵妇们。   玲珑早就听说了元彩月喜欢上另外一个世家子弟,对方父母都已经同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成。   元洵被玲珑这么一问,狼狈的厉害。妹妹能觅得佳婿,他自然高兴,但是阿娘不点头,他也不敢轻易答应。   忤逆母亲这种事,他真的做不出来。哪怕事关亲生妹妹的幸福,他也不敢。   “待会阿嫂去看看六娘吧。”穆氏说着,往玲珑的耳边说了几句,把元彩月被徐妃打的鲜血淋漓给说了,玲珑脸色一变。   立刻和穆氏去了,就留下元洵在徐妃跟前守着。   守着病人,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只要人往床边一坐就行了,得时刻观察病人的脸,一刻都不能放松,否则疏忽一下,可能就没了一条人命。   元洵坐了会,很快就腰酸背痛,忍受不下去。   他叫了侍女看着,自己到外面走走,等到人醒了再来告诉她。   过了那么一个多时辰,徐妃悠悠转醒,不过人醒了,但是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侍女去请人,不一会儿,玲珑穆氏,还有元洵全都来了。   见到玲珑,徐妃的眼神就变得古怪,她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张张嘴,说不出话。   “阿家有事好好说。”玲珑满脸关切,“不要发脾气,怒火伤肝,对身体最是不利。”   好话全都让她一个人说了,她说完,又叹息一声,“高要死了那么久,六娘还青春年少,不能耽误了她的好年华,而且那郎君我也知道,的的确确是个很不错的儿郎,该定下来了。”   她一句话里,全都是为了元彩月着想。   徐妃恨恨瞪住她,玲珑也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若是元彩月真的想要,元泓作为这一支真正的当家人,自然可以跳过徐妃和元洵。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元彩月的时候,元彩月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现在只有阿嫂才是我的亲人了。”   这好人当的不费吹灰之力,玲珑自然乐意之至。   徐妃眼底涌出浓厚的恨意,张开嘴,只能徒劳的从喉咙里发出那么几个音节。医官给的方子,里头有些麻痹手脚,免得病人胡乱动的药材。   毕竟是被鬼给迷了,被鬼迷了的人发疯起来,可不管什么的,为了稳妥起见,自然是要开些别样的药。   玲珑看着徐妃想动而动不了,只能无声的挣扎,甚至额头都有冷汗流下来。   “太妃都病成这样了,到时候还是让大丞相过来看看吧。”玲珑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满脸纯良的看向元洵。   元洵脸上一僵,到是穆氏高兴,“那是好,让大伯过来看看,毕竟都是一家人。”   鲜卑女子地位超然,不用男人拍板,这事就这么定下。玲珑立刻派人去和元泓说。   元洵把穆氏拉到一旁,“你明知道阿娘和他合不来,让他过来,简直丢阿娘的脸!”   穆氏巴不得徐妃的脸丢的更多,最好怒火攻心,直接一命呜呼。   这话是不能和元洵说的,她只是说,“现在大伯掌权,都绕过陛下直接议事,决定一切大小事务。你看你,到现在都还在家呆着,领着闲职,哪怕不去公署点卯都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家里几个孩子,你难道是要他们和你一样!”   元洵白了脸色,这上面,女人总是比男人更理智。   他不说话了。   元泓倒也他来的快,只要玲珑开口,除非是有天大的事,必须让他去做决断,不然他总是来的快。   他过来,直接对元洵拱了拱手,元洵见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兄长,满心的不自在,但知道现在容不得他使性子,穆氏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才道,“阿兄。”   元泓点点头,也不在乎元洵那点不情不愿。   径直去看徐妃。   徐妃看到元泓,两眼瞪大,几乎要把眼珠都给瞪出来。元泓坐在那里,看了一眼屋子内的人,“让我和太妃单独说些话可好?”   玲珑嗯了声,“单独说说话好,”说着她看向了穆氏,穆氏会意,直接在元洵身后推了几把。   元洵心里担心元泓会对徐妃不利,站在那里没动。元泓看过去,他在上位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怒而威。   目光和元洵的相触,元洵心下立刻一跳,浑身发冷,连说话都忘记了,就任由自己被穆氏给拉出去。   所有人出去之后,元泓这才又看向徐妃。   自从上次的争吵之后,两人之间算是撕破脸。徐妃满脸恐惧的望着他,不,对着元泓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轻松过。她知道他是个长于忍耐的人。不是那种一惯的隐忍,而是蛰伏,一有机会,立刻出手。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对付他的本钱了,至少她自己此刻没有。   元泓靠近过来,伸手向她的脖颈。徐妃呼吸一顿,转而急促起来,满眼都是恐惧。   看着他的手要落到自己的脖子上的时候,她干脆两眼一闭。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脖子被掐住的窒息和痛感。   她鼓足勇气,睁眼发现,他的手就停在自己脖子的上面。   但是他的手到了她的脖子上方,修长的指节动了动,“你想我杀了你?”   徐妃喉头发紧,两只眼睛瞪着元泓,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泓轻声笑了笑,“你这条贱命,就算我杀了你,也没有给你说话。就像高庶人一样。”   他话语含笑,可是这样的语句从他嘴里吐出来,森森的杀意,透过言辞,直接渡到心底里。   徐妃浑身僵硬,半点都不敢动。   两人之间隔着杀母之仇,元泓若是这么做了,只要在外面说是她病重而亡,没有人给她鸣冤的。   谁会冒着毁掉自己前途和搭上全家老小性命的风险,来给她出头呢。   她想着,满心都是恐惧,望着元泓的目光越发的恐慌。她挣扎着,想要离元泓远些,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无事,直接叫你死了,那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元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挣扎,“有些事,还是让你活着看着的好。”   元泓开门就见着元洵满脸着急的站在门外,穆氏不管徐妃的死活,只管在一旁看热闹。元洵看了元泓一眼,慌慌张张直接跳到门内去了。   元泓见着玲珑站在那儿,伸手过去,把她拉住。   和穆氏告别之后,元泓就带着玲珑回府邸。   “你把她吓得可真够呛的。”玲珑坐在车内,撑着下巴冲她笑。   车内有凭几,是让车内贵人坐的更舒服一些。玲珑坐在那里,坐没坐相。元泓见状,干脆伸手出去,一把将人给拉了过来。   “对了,你妹妹也该改嫁了。”玲珑被他拉到怀里,仗着外面的人也看不到车内,干脆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好歹她也曾经救过我,帮她这次,就算是两清了。”   元泓皱了皱眉头,“你那么好心?”   他自己的妻子,自己知道,从来就不是个心胸宽阔的。可谓是瑕疵必报。竟然还能不计前嫌的为她筹谋婚事。   “我当然有这份好心,毕竟救命之恩,还是要还的。这么大的人情,足够把以前那些给一笔勾销了。”   元泓握住她的手,稍稍思索了下,“也好,另外再给徐氏一个双喜临门也好。”   到了他这步,很多事都已经不必在意,玲珑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打算做坏事了?”   她趴在他的胸口,和一只秀气的小狐狸没区别。   “只是拨乱反正,哪里能说的上是做坏事?”   元泓说着,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子。   “拨乱反正,你想要做什么?”玲珑来了点兴致。   元泓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等消息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   元泓要恢复生母贺若氏的正妃身份,让她和平原王夫妻合葬。   徐妃靠在床上,听侍女说了,一口鲜血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当然是活着折磨的好啊! 第125章 掌控   玲珑这里已经要炸锅了。   前来打听的女眷, 一波接着一波, 都是给自家打听消息的贵妇。   贺若氏是被先帝下令从正妃贬为侧妃,如今又被扶了回来,这一招,等于是在打先帝们的脸了。当初平原王在世的时候, 想要把贺若氏的名分给扶回来, 也被先帝给驳了回去。   如今元泓旧事重提,从他如今的身份来看,就带上一抹别样的意味了。   来的绝大多数是鲜卑勋贵家的女眷,一说到这个,哭天抹泪, “当初真的是大祸临门, 高祖皇帝不声不吭的,竟然直接下了这么一道诏令, 弄得家里出嫁了的娘子们, 那是日日抑郁。”   高祖皇帝说的就是先帝的父亲, 庙号高祖。   汉化之前的皇子皇孙, 绝大多数是和鲜卑勋贵或者是和后族联姻, 虽然也有娶汉人名门女子的, 但不多。   当时那道诏令一下,不少人倒霉。贺若氏为此丧命,却是最耸人听闻的。贺若氏出身鲜卑权贵之家, 被一个汉人士族女子给折磨掉了性命, 当时不少对汉化原本就心怀不满的鲜卑贵族, 全都蠢蠢欲动。   魏国皇帝们会在治国方针甚至行军作战上,都会问过汉人士族的意思。因为汉人的的确确在治国以及战略长远眼光上很有优势,至少比鲜卑人要厉害许多。但是仅仅是问,军权等,全都是在一干鲜卑勋贵的手里。   就算是后面有出身汉人的皇太后临朝称制,重用汉人,实行汉化,也没能让这种局面扭转过来。   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行军打仗的,军权在手,就连皇帝对他们都要敬上三分。高祖突然来那么一下,凡是有女儿嫁给皇帝兄弟的,娘家人莫不咬牙切齿。   当时洛阳的局势原本就不平静,不少鲜卑勋贵,根本就不想跟着皇帝从平城远远到洛阳。此事一出,和汉人士族更是势同水火。   局势可谓是一触即发。   所以当时贺若仪杀了徐妃的全家,甚至还把徐妃父兄的脑袋砍了,叫人死无全尸。高祖皇帝也是抚慰这个老臣,至于空有清名而无实权的徐家,只是口头上安抚几句,就此揭过。   经历过当年这事的人,不少还在。元泓此举,更像是对高祖皇帝之前所行的一个讯号。   “可不是,贺若夫人我们都看着的,多好的一个人呀,脾性也好。”坐在玲珑身旁的贵妇伸手摸摸眼泪,“没有想到,竟然是遭了那么大的羞辱。”   “新妇进门,都还要夹着尾巴三年呢。那个女人倒好,一入门就迫不及待的摆威风。竟然还使出那样的阴险招数。”   玲珑跟着那些鲜卑贵妇一道抹眼泪,贺若氏的脾气,她知道的其实也算不上好,但出了人命,不管如何,就都是徐妃的不是了。   “我那阿家,真是命苦。”玲珑攥着帕子,轻轻擦拭着眼尾。   “现在正好,拨乱反正,贺若夫人当年受的委屈,也不能白白受了。”说话的贵妇,又狠狠的擦了两下,“不知现在大丞相眼下,到底是什么想法。”   玲珑满脸疑惑的看过去,贵妇见她满脸不解的模样,有些迟疑,但过了好半会,还是道,“毕竟当年贺若夫人因为高祖皇帝一些举措,而丧命。”   “到了如今外面的局势,也一日比一日不好。外面都说,是当年做错了呢。”   毕竟已经不是高祖皇帝的那一支当家做主,哪怕是说这些大不敬的话,贵妇们胆子也大了不少。   反正朝政就是可以议论的,而且她们出身也是不凡,谁来也不能把她们轻易怎么样。   玲珑听后,她抬起手里的团扇,“说的可不是,我那阿家,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一桩,到了现在,恐怕还能见着孙子呢。”   说完,一众人又凑在一块,哭了好会。   玲珑好不容易才把这么一群人送走,芍药带着乳母过来,把阿旃送到玲珑怀里。   阿旃长得越发健壮,闻到玲珑的味道,立刻咿咿呀呀的扑过来,直直的往她怀里倒。   抓住她的衣襟,哼哼唧唧的。   玲珑抱住他,伸手在他圆滚的身子上一掂量,“又沉了不少。”   芍药在一旁看着母子两个玩了会,“九娘子今日辛苦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芍药原本以为这次是家事,就算是有想要来献殷勤的,也不会太多,谁知道来了那么多人。   玲珑抱着阿旃,热天里,阿旃没有留头发,直接照着习惯给剃了个光头。只是头顶靠近额头的那块,留了头发,保护卤门。   阿旃现在长得快,而且也对外界好奇的很。明明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却已经知道使唤乳母侍女,抱起自己在外面到处走动了。   他见着玲珑发髻里的步摇金光闪闪,伸手就去抓,玲珑吓了一跳,伸手把他的手给握住。   随便拿了个其他的小玩意来塞到他的手里,阿旃顿时被手里的小东西给吸引去了注意,乐颠颠的甩着手里的小银圈,顾不上玲珑头上的步摇了。   玲珑把头上的步摇拔下来,叫侍女收好,“这些人哪里是来关心阿家的,分明就是为了他们自个的心思来的。”   她也不说多了,“你以为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很高兴么,当年留下来的隐患,现在压不住了!”   芍药对朝堂上的事,没有什么了解,也听不太明白。   听玲珑这么说,干脆就在那儿跟着道,“九娘子说的是。”   玲珑抱着怀里的儿子,心思重重,还没等她想出个大概来,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太妃吐了血,现在人昏着,看着怕是不好了。   玲珑抱住儿子的手一顿,“人不好了?”   传话的侍女低头,“从平原王府那边来的人说,说是太妃突然如此了,想要请大丞相和王妃过去。”   玲珑笑了一下,“既然还吐血了?”   她原本想是不是元洵夫妇给的说辞,但是转念一想,这夫妻两个,都不是能传出这重话的人。   她坐在那里,怀里的阿旃不满她发呆,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伸手就来拉她。   “是真的?”   那边站着的侍女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   玲珑让人退下,她抱着阿旃,一面哄儿子玩,一面满脸嫌弃,“这事一桩跟着一桩,还要不要我有个清净了?”   “那九娘子不去了吧?”芍药斟酌着言辞,“反正郎主和那边关系不好,就算去了,少不得也是要被太妃给脸色看。既然如此,不如不去。”   如今全洛阳都想起徐妃年轻时候干的好事了,元泓又大权在握,和自己有杀母之仇的继母,去看,那叫心胸宽广,不去看,那叫恩怨分明。   不管怎么做,除去那几个把规矩日日挂在嘴边的,恐怕也没有几个跳出来说他们夫妻不孝。   玲珑也实在不想去,“不去了,就说我身体不适,怕长辈见着不吉利。”   说着她面上露出几分嫌弃,“既然吐了血,那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听说要走的人,身边逗不干净,我家里还有孩子呢,要是回来吓着阿旃,那才是作孽。”   芍药点头,对侍女轻轻一挥手,侍女就出去回话了。   元洵守在徐妃的病榻前,一筹莫展。   穆氏进来,就见着元洵双眉拧着,心下就生出一股老厚的郁气来。   “去睡会吧。”她对元洵道,“你这么守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吃不消。”   元洵摇摇头,“要是阿娘醒来不见我,又少不得要担心。”   穆氏翻了个白眼,徐妃这段时日脾气越发古怪,日日夜夜嘴里一边骂元彩月,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女儿。一边紧紧盯着元洵,只要见不着这个儿子,就大发脾气,吵着说是元泓杀了她的儿子。   现在这个家,真是经不起半点折腾了,元洵只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徐妃这里。   人不是铁打的,他昨日离开小会,正好撞见徐妃醒来,徐妃大吵大闹,闹得鸡飞狗跳。幸好穆氏及时控制住了局面,让那些多嘴多舌的奴婢们出去,这才没把家里这点事传得到处飞。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苦笑。   “这会恐怕就你阿娘一个人舒服了。”穆氏不客气道。   这话在往常,元洵必定要斥责穆氏的。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说的没错。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徐妃,叹了口气。   “对了大伯和大嫂没来,说是身体不适。”穆氏道。   “阿娘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们怎么不来?”元洵下意识就皱了眉头。   穆氏把人拉到外面冷笑,“大丞相都已经叫人去恢复他生母的身份了,阿家这样,他不过来,也说不了他什么。”   元洵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年的往事,早就在外面被人说开了。传得连我娘家几岁侄子都知道了。”穆氏抓住手帕,“要拿孝道压他,把人逼急了,万一人家真的遵循孝道,干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元洵哑口无言,只能喃喃道了怎么能这样。   穆氏没好气的站在那里,只是拿眼睛斜睨他,元洵叹了几口气,算是自己认了。   眼下早就不是他们说了算,元泓别说不来,就算真的对徐妃折腾出什么来,恐怕有生母之仇在前面挡着,连打抱不平的人都不会冒出一个。   元洵没有想到元泓做事竟然能绝到这种地步,嫡母还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扶正生母。这是把还在世上的嫡母的脸面,丢在地上往死里踩了。   正想着,门内传出些声音,夹杂着侍婢慌乱的脚步和解释声。元洵知道是穆氏醒过来了,连忙入内查看。   果然是徐妃醒来了,一醒来见着元洵不在,就拿守在跟前的侍婢出气,抓了手边的药碗等物,把侍女砸的头破血流。   徐妃的脾气是越来越暴烈,对人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穆氏干脆叫侍女下去,让元洵坐到徐妃的身边。   果然徐妃见着元洵,这才平静一些,只是人还是有些浑浑噩噩。   “你还在,还就好,元泓那个孽子,会把你杀了。”徐妃嘴里念叨着。   元洵见徐妃这样,已经有了几分魔怔,他回头看了一眼穆氏。穆氏点点头,她指了指外面,元洵颔首,好言安抚,然后接过侍女煮好的安神饮子喂下去。过了好会,安神饮子起了效用,徐妃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穆氏拉了元洵的袖子,“阿家这样,是不成了,祝由科的人说,不是被鬼迷了么?还是叫人过来办法事。”   驱鬼的法事,无外乎就是寻一些巫师过来。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请巫师来,要是被有心人曲解,那真是谁也救不了。   元洵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两手背在背后,“都是他!”   穆氏白眼翻出来,“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要是不想孩子们和你一样,那还是多去套套近乎,至少别把大丞相得罪的太多。要不然全家老小都陪着你不得出头。”   元洵的脸皮紫涨,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站在那里。   到了晚间,终于元泓派人过来,不过他不是为了徐妃,而是为了元彩月。   元彩月的婚事,徐妃一直拖着不应,元泓干脆就替她答应了。   元洵松了口气,他也是想要成全妹妹,奈何徐妃一直不肯,拖着拖着,到了后面连他这个儿子,都觉得生母实在是铁石心肠。到了现在元泓愿意把这摊子给接过去。也是意外之喜。   只是和徐妃提起来的时候,元洵发现母亲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执拗。   徐妃听说元泓已经准了女儿的婚事,甚至嫁妆等物,不必由元洵来置办,他自己叫人去准备,甚至婚礼到时候他也会亲自出面,给新人足够的脸面。顿时勃然变色。   “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要他来管!”徐妃歇斯底里,她砸了手边的玉如意,又一巴掌扇到元洵的脸上。   那一巴掌没有半点惜力,下去直接把元洵的脸打出一个红印出来。   “你这个兄长难道是个死的?不知道去拦么?”徐妃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元洵满脸莫名,“六娘有个可心的夫婿不是挺好么?”   “她干出那样的事,还有脸改嫁。”徐妃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窝着,烧得她浑身上下都不得安宁。   “她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要不是他,元泓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还在这儿,对着我们一家人作威作福?”   “她该死,她就该死!”徐妃捂住胸口,重重的喘气。   她当年为了王妃的这个名位,一生的青春年华都付出去了。她最好的年华就是在平原王的冷眼和冷待里渡过的。   什么夫妻情爱,就连平常夫婿对妻子平常的尊重,她都没有过。冰冰冷冷的一生,自己生的女儿不中用,竟然坏了她的大事。不但没有一辈子孤苦,反而还能风风光光再嫁。   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使得她心底生出夹杂着妒火的恶毒。她从来没有得过的东西,如今却被背叛她的女儿轻松得到了。   她如何甘心,怎能甘心?!   元洵只觉得徐妃是魔怔了,但是他不敢说。   他坐在那里好会,听到徐妃开口,“果然是和他那个贱妇生母一模一样,分不清轻重缓急,手伸的老长,不该自己管的事,都要管一管。”   元洵听得心惊胆跳,不敢说什么话。倒是一旁的穆氏轻声提醒,“阿家,大丞相已经令人把贺若夫人和家公合葬了。”   原本还喋喋不休的徐妃顿时停住。侧首过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穆氏,将穆氏给盯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   穆氏把之前自己的话全都再说了一遍。   原本被她埋在记忆深处的事,顿时在脑海里又冒出来。   徐妃尖叫连连,在床上打滚不止,嘴里胡乱叫着不甘心之类的话。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太妃的尊荣,和街上的疯婆子也没有多少区别。   她这一下,吓得众人连忙上前,摁手的摁手,按脚的按脚,还有人撬开嘴,拿着专门给病人喂药的药斗,把之前祝由科医官开的汤药给灌下去。   满心的痛楚已经让徐妃支撑不住太妃的雍容了,更何况现在旧账全被翻了出来,她在旁人眼里,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杀人诛心,当初她用在贺若氏身上的诏书,被她的儿子,半点不漏的全都还到了她的身上。   难怪他不杀她,因为他要她活着生受。人死了万事不知,可是活人就不一样了,桩桩件件,全都在眼前,哪怕想要逃,都没有半点逃避的地方。   元泓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正妃的地位和脸面,她忍受了平原王这么多年的冷遇,出去娘家尽数被灭,已经没有半点可依靠,更重要的是,正妃的体统,比一切都重要。   现在贺若氏被恢复了正妃的身份,甚至和平原王合葬,她呢。到时候还有她的地方么?   徐妃坐在那里,良久不言,忽而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元洵两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这边的鸡飞狗跳,元泓不管。他现在忙的厉害,甚至有时候可能要在东柏堂留宿,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元洵那里。   “到底还是该给下面的人一条路。”元泓对下面的官员道,“六镇旧贵,该用的都用起来,那些,高祖皇帝之前的旧制,可以适当的恢复一些,例如对六镇的待遇。”   元泓靠在那里慢慢的开口。   他此话一出,在座的鲜卑勋贵面色各异,面有喜色有之,也有面露古怪的。   元泓上位,靠的不是资历,而是实实在在六镇降兵,手段极其强硬。他这话出了口,在场的人都不敢说不对。   接下来是汉官给他说各地的收支,以及农桑。   元泓看了一眼苏茂,苏茂在他做了大丞相之后,就管这方面。苏茂不是苏昙,其人比起将领,更像是一个文士,对农桑民生之类有独特见解,他干脆就让这个妻舅做这个了。   这些他并不是太明白,只看苏茂能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许多事,他用不着事事躬亲,只要交给会做的人去做,然后他再根据结果去赏罚就好。这是为君之道。   议事完之后,元泓散了所有人,坐在那里合眼休息。   轻松了小会,有人走到他身后,一双芊芊素手直接按在他的肩膀上,身后人一靠近,元泓就睁开眼,回头看到玲珑站在那里。   “夭夭。”元泓顿时就眉开眼笑,伸手拉她过来。   “刚刚我在外面听了好会。”玲珑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身边来,“我阿兄是不是也在议事的人里头?”   玲珑知道自己的兄弟被重用,而且是一文一武,两边哪里都不耽搁。   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兄弟干不好,到时候出事了。   “怎么过来了?”元泓拉住她的手,平常玲珑很忙,忙着应付那些贵妇,也同样要打理不少内务。更别说还有了阿旃,忙起来,不比他轻松多少。   元泓知道她忙,白日里也没想过她会过来。   “听说那边又吐血了。”玲珑指了指平原王府的方向,“这次还更奇特一些,听弟妹说,是听说我们给六娘办婚事,那个女人直接就疯了。”   玲珑心底下都有些发愣,她还没见过徐妃这样的母亲。就算再恨女儿,女儿能寻得第二春,安好过日子。就算再有什么怨恨,也该放一放。   谁知还能直接发疯。   “难道这不是夭夭想要的?”元泓低头问。   玲珑见元泓竟然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给戳破了,握紧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了两声,“可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到这个地步。”   “我之前只是觉得,她恋子,而且极其想要控制住儿女,谁知道,她竟然到了这么个地步。”玲珑提议给元彩月办婚事,自然是不安好心。   她早就瞧出徐妃的控制欲几乎到可怕的地步,这种人最受不了,原先能控制的人逃离她的掌控。所以她就叫元泓出面给元彩月办婚事。   元泓一出,就算徐妃恨的吐血,也没有丝毫办法。谁知道她竟然还真发疯吐血了。   玲珑觉得自个做的好的有些过了头。不禁有些得意,有点小小的心绪。她本意只是要把徐妃给气的半死,不是正要把她给活活气死。   “夭夭做的不错。”元泓眼含笑意,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眼里的赞许。   “我就是要她活着,活着去受一切,当年我阿娘受过的屈辱,百倍千倍的还给她。这一切都要她活着去承受。死了就不好玩了。”   元泓笑的极其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变态得好开心呀!~!   玲珑:我赶脚我是恶毒女配的配置 第126章 合葬   玲珑和元泓还真的给元彩月办了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徐妃不乐意那没事, 反正身体不好, 乖乖在家养着。玲珑去看徐妃,徐妃关起门来不见她,说是自己没有那个福气见晋王妃。   玲珑站在门外,笑吟吟的和元洵夫妇道, “太妃如今这个身体, 需得用喜气冲一冲,说不定喜气把病气冲走,就能好了呢?”   玲珑把冲喜说的有板有眼的,元洵站在那里,张了嘴, 好半会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想了半日, 竟然不能挑出这话里的错,反而心下觉得还很好。   徐妃这些时日, 疯癫的更厉害, 或许说疯癫有些不对。徐妃和真正的疯子, 还是有些距离。至少真正的疯子疯起来, 举止痴傻, 甚至能干出当众脱衣发狂的事, 徐妃看起来更想是发泄心中情绪,至少她不拿自己发疯,激动上来, 都是拿着侍女和儿子发火。   祝由科的人支支吾吾的说太妃这恐怕已经是神志不清, 犯了疯症。元洵不乐意听, 心下总觉得,生母这样,还没到疯癫的地步。用祝由科医官之前的话说,就是被鬼迷住了。   到时候家里等风头过去,举办几场驱鬼的法事,再用妹妹的喜事冲一冲,到时候就好的差不多了。   元洵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了,不仅答应下来,他自己还另外从府库里出了一部分东西,送给妹妹做嫁妆。   穆氏出身高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是不在乎这个。反而还另外加了一点。   她算是看出来,徐妃恨不得这个女儿去死,光是听到她要嫁一个喜欢的夫君,就已经恨成了那个模样,若是知道不但嫁了,还嫁的风风光光,恐怕是要气死过去。   穆氏吃了徐妃许多亏,心下巴不得徐妃赶紧去死。但做儿媳的,到底是不好对婆母动手。而且万一做不干净,走漏风声出去,又是一番麻烦。倒不如把她气死好些,反而是自己的女儿,被气死了,算不到她的头上。   婚礼当日,元泓和玲珑还特意去参加婚礼,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弄得男方家里,惊喜连连,只道是这个新妇是娶对了。   宾客敬酒,元洵就坐在元泓身边。妹妹的婚礼,除去父母之外,兄长们是要出现,给自家姐妹撑腰的。因为是兄弟,所以主家就把他们安排到了相邻的座位。不管这兄弟俩如何和外界说的那样,兄弟不睦,但面上该给的尊敬,还是要给。   也有宾客给元洵敬酒,不过都是看在元泓的面上。   元洵看着心上很不是滋味,但再不是滋味,也只有受着。   过了好会,新郎许淳过来敬酒。他见着元泓,连连对元泓行礼敬酒。   元泓持着酒杯,看着新郎官微微凌乱的衣冠,开口调笑,“之前迎妇的时候,没有被刁难吧?”   娶妻的时候,男人必定是要被新妇家的姑嫂狠狠刁难一番的。哪怕元泓自己当年,也是被姑嫂们追的到处乱跑,还是他事先做好了准备,不然一个多时辰都不够脱身。   提起这个,许淳就有些羞涩,他相貌生的好,脾性更是温和。和元彩月头婚的高要完全是两个性子的人。   他低声道,“多谢王妃手下留情,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玲珑今日也在姑嫂堆里,新郎娶妻,少不得要被姑嫂用荆条和扫帚,各种被追得落荒而逃。   她自己就见了好几次,但是对许淳,她只是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下,力道也是轻轻的,有衣物挡着,连红痕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个,许淳就给元泓作揖,算是谢恩。婚礼之上没什么禁忌,尤其是这打新郎上,还有新郎被姑嫂打的发狠要杀人的。   元泓摆了摆手,引见元洵,“这是六娘一母同胞的阿兄。”   许淳愣了下,抬手给元洵见礼。许淳曾经上过平原王府的门,奈何徐妃听说是给元彩月下聘的,立刻令人大门紧闭,别说见面,就连身边的心腹都没有见过一面。   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元洵看到许淳眼里的惊愕,知道这个妹夫心里在想什么,满脸不自然的咳嗽了声,抬手一礼,就算是回礼了。   相比元泓,许淳和这个小舅子真的没有什么话说。许淳知道的,不过就是元洵和元泓不合,到了现在,身上不过是领着清贵的虚职,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元洵说了几句让许淳以后对好好对待元彩月的话,就坐在那里无话可说了。   元泓见着笑而不语,等到许淳离开之后,元洵转头盯着元泓,元泓手臂靠在凭几上,半点都没有看他。旁边不断有人过来和他说话,元泓嘴角挑着笑,神情恬淡,偶尔对方吹嘘拍马的,说得他高兴了,他才颔首示意。   这唯我独尊的做派,看的元洵心中酸涩,又羡慕不已。   “过半个月,阿爷和阿娘迁葬,你过来一趟。”元泓突然转头过来吩咐,话语冷淡强硬,没有半点回旋商量的余地,不过是告诉他一声。要他到时候照着做便是。   元泓已经用小皇帝的名义,恢复了贺若氏的正妃的身份。这个元洵早就知道,没想到元泓竟然霸道到这个地步。   “你做事好歹也考虑一下我阿娘的心绪,她之前已经被你折磨的神志不清了。”元洵到底是没有忍住,开口道。   元泓手臂压在凭几上,神情似笑非笑,“你阿娘?”   话尾上扬,带着那么点儿的诡异味道。   元洵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元泓缓缓回头过来,双目静静的注视他。元泓面上没有什么显露在外的情绪,目光更是近乎于无喜无怒,但就是把元洵看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大事,和你阿娘又有什么关系?”   元洵被堵的哑口无言,但有不甘心,“阿娘好歹是太妃,脸面总要给几分的。”   还没等元洵继续开口,又听元泓道,“如果我真的追究当年我阿娘的死因,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   当年贺若氏为何而死,彼此心里都清楚,再拉出来,彼此脸上都留不住。   元洵喝了一杯酒,压下心头的战栗。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到时候不来也得来,至于太妃。毕竟是动墓这样的大事,她若是不在,不像话。”   元洵激动起来,“阿娘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这样她会受不住的!”   “只要没死,就能下来,况且她发的不是癔症么,我听说的,她可是生龙活虎的很,一日打死三四个侍婢都不在话下。你说她下不来床,是什么道理?”   元洵立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脖子提着,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一件事总得有始有终,阿爷那里,她不看着,不像话。而且外面怎么传她的,想必你比我都还要清楚。”   元泓话语冷漠,摆明徐妃不去也得去,没有半点回旋的地步。   元洵知道眼下无人帮衬他,世人就是这么现实自私,只要事不到自己头上,只管坐在一旁看戏就好。   元泓看出元洵的满眼憎恨,但完全不放在心上,掌权之后,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不是势均力敌的,都可不放在心上。恨又有什么用?   他当年为了生母受到的屈辱,恨入骨髓,也没有什么用。只能看着母亲含恨撒手人寰。   现在他已经不去管元洵心里怎么样,如今他不过是把他和自己母亲承受过的,一股脑全都还给他们罢了。   无事,这所有的,都一桩桩来。   婚礼办得很热闹,朝中大员也给元泓面子,更别提,宫里小皇帝还令人送了赏赐过来。   这样的婚礼,也就只是比宫里正经的公主差那么一点。   合并墓葬,玲珑早就让人去排算好日子,她自己不讲究这个,但是不少人讲究。尤其墓葬的方位,动的时辰,说是和后代子孙息息相关,不能有半点差池。   她对这个没怎么在意,苏家也没有过这种事,幸好有人给她分忧了。   最后元泓自己算了个日子。玲珑抱着阿旃,看着元泓和个神棍似得,拇指在其他手指的指腹上轻轻演算。   “阿旃,你觉不觉得你阿爷现在挺像个招摇撞骗的?”玲珑低头看坐在自己腿上的儿子。   阿旃难得乖巧的靠在她怀里,一双黑葡萄似得眼睛,从元泓身上看看,然后转头一下就扑到她的怀里。   “这个不是招摇撞骗。”元泓纠正玲珑的话,“而且,我也是有真本事的。”   “当初我出家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找了有名的道士入门,并不是呆在山上,什么都没不做。”   玲珑两手抱着,笑的意有所指,“是吗,可是看起来,道长当初道心不坚呢。”   元泓点在食指指腹上的拇指一顿,他抬头起来,“谁也不是和你似的,是个妖女。”   小妖女骤然出现在他眼前,搅乱了他的心湖,而后还想潇洒离去。想要他作猎物,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不过道心不坚,的确这样,反正都被你这个妖女给拖下来了,索性干脆直接娶了你,”他说着,抬头起来,目光里意有所指,“反正将你占的干干净净,也算是报了仇。”   玲珑没想到他当着孩子的面,还能说这些带着颜色的话。下意识伸手就捂住儿子耳朵,两只手都捂上去了,才后知后觉发现,现在的儿子才刚刚学说话,能说出个花花都是他厉害,不存在学舌。   “报仇,”她似笑非笑的,眉宇间浮上了他熟悉又怀念的妩媚,“明明就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要不然还能被我勾了去。”   元泓笑而不语,他垂首下来,手指在指腹上点的越发快了,过了好会,他直接持笔在书卷上一勾,算是把日子定下来了。   他抬头看玲珑几眼,就见着她得意洋洋。   她第一次见着他,就把他当做猎物了,只是后面没想到他那么难缠,沾上手,想要轻轻松松把他甩掉,继续风流快活,简直痴人做梦。   玲珑被他专注的目光看的老不好意思,她把怀里的儿子放下来,在他屁股上托了一把,“去,打你阿爷几拳,给你阿娘出气!”   阿旃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他在母亲的怀里好好的,突然就被推了出来。他满脸茫然不解的望着玲珑,很是不解。玲珑伸手指了指元泓那边,然后轻轻拍了两下。   玲珑看着阿旃一脸傻气的望着她,顿时掩面,“这儿子怕是随了你,长得挺聪明,竟然是个傻子。”   阿旃黑葡萄似得眼睛,瞅瞅玲珑,再看看玲珑,手脚并用,一路爬到她这里来,抓住她的衣服不放。   这孩子跟着玲珑和乳母的时候更长,元泓虽然也有慈父之心,得了空就陪一会儿子。但是奈何他的精力分给公务之后,实在是不剩多少,很多时候回来的时候,阿旃都已经入睡了。   阿旃对他,还不如和玲珑与乳母熟悉。果然这孩子直接一头扎到玲珑怀里了,玲珑不抱,他就爬上来,把自己塞到母亲怀里。   玲珑抱住他,满心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怕你阿爷,以后怎么得了。”玲珑只有抱住他。   元泓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就在阿旃的脸上摸了下,“这叫敬畏。以后一定大有出息,前途不可限量。”   兼权臣和宗室,儿子还能前途不限量,这话挺叫人深思。   阿旃被元泓捏了两下,满脸的不乐意,直接一头扎在玲珑的怀里,不爱出来了。   元泓看了他好会,“这么胆小可不好。”   说着,他径直看向玲珑,“等夭夭身体大好了,我们就再生几个。”   玲珑一手抱住儿子,眼睛往下看了一眼,似乎意有所指,“我倒是没事,大不了好好养着,只是大丞相,都过了男人最好的年纪了,”   她舔了舔嘴唇,“还行不行啊。”   屋内顿时有瞬间的寂静。元泓伸手过去,径直把孩子抱出来,叫乳母抱走。他坐在玲珑身边,伸手出来,抚住她的脸颊。掌心在她脸庞上厮磨。   玲珑看着他嘴角挑着的那抹笑,“要不现在试试?”   元泓低声问,“夭夭这么担心,我也不好让夭夭这么担心下去,既然如此就试一次。”   他说着,直接握住玲珑的腰,整个将人抱入内室里。径直放下帷帐,玲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好啊,我也休养了这么久,看看鹿死谁手好了。”   影影错错,一直到了后半夜,元泓一把将她抱住,俯首在她脖颈出深深浅浅的叹息。   “真是……差点死在你手里了。”元泓洁身自好,玲珑身体不便,他自己修身养性,要不然就自己解决。玲珑生产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生孩子之前还受了惊吓,一直在休养。到了今夜之前,他问过了府里的医官,说玲珑一家恢复得好,才敢放开手脚。   一次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这条命,可能真的要在她身上了。   玲珑闭了闭眼,身体的悸动在最初的云峰跌落下来,元泓紧紧拥着她。玲珑过了好半会都没见着他又挪开的意思,只得拍了他两下,:“起来了。”   元泓呆在那里,不愿意动,玲珑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也没见他动弹。   玲珑见状干脆,一把将他抱了。   “你们父子两个,还真是像,”玲珑和摸阿旃一样,在他的长发上摸了两下。肌肉起伏的线条在手下蔓延开来,还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他是我儿子,不和你我像,还能和谁像?”   说着,元泓把头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外面威风八面,到了家里,往娇妻的怀里钻,若是叫人知道了,简直能笑掉大牙。但元泓只有在玲珑这里才能享得一片宁静。这是旁人给不他的。   他喜欢权势,但他也不只是喜欢权势。他还喜欢妻子带给他的满足感和宁静,这个权势给不了他。   他迷恋她,需要她。到了此刻,她俨然已经成了他这一生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生在心里,长在了肉里。和经脉连着,他自己动一动,都要痛彻心扉。   “父子两个都这样,”玲珑说着,把他放在胸口上的脑袋给往外推了推,元泓不满的哼了几声,那颗脑袋又稳稳的贴在她怀里。   他有些不满的咬了一口,玲珑直接一把把他推开,“你儿子都没有咬我呢,你倒是咬一口了!”   咬的不重,但是赫然一个浅浅的牙印贴在那里,原本就是私密的地方,也够玲珑气恼的了。   “这地方不是只有我才看的到么?”元泓耍起了无赖,他嘴上无赖也就罢了,但还蹭来蹭去,没等玲珑出声嫌弃他,他直接拉过了被子,把两人给遮的严严实实。   玲珑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元泓修身养性太久了,一旦给他开了禁,他就立刻和寻着了鲜肉的野兽似得,夜夜不知足的缠着她。势必要在她身上,把那句不行给扭转过来。   不过还好,日日被翻红浪,玲珑扛得住,元泓到底还真的不能这么日日下去,还是不情不愿的放开了些。   要不然玲珑真的让家里的医官给他看看了。   将平原王和贺若氏移墓合葬的那日,元洵带着徐妃还是来了。   合葬是大事,丝毫不能有半点差错,从破土到开墓,每一步都极其重要。时辰和方位都有极其讲究。   贺若仪也来了,贺若仪老当益壮,别人年纪大了,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但是他除了白了头发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太多的衰老迹象。   徐妃看到贺若仪,身体就猛得颤抖一下。她曾经日日夜夜,想要手刃仇人,但真的仇人站在她面前了。心脏却和被一只手抓住似得,怎么也动弹不了。   贺若仪领着儿孙们在那里看着,见着元洵一家站在那里,施舍般的看过来一眼。   徐妃见着贺若仪看过来,心头弥漫上一股恐惧。   她忍不住往元洵的身后躲了躲。   不过很快,她就在意不到那边的贺若仪了。墓门被打开,将贺若氏的棺椁被人抬了进去,安放在墓葬后室内,和平原王的棺椁并排在一处。   徐妃看到,脸色一白,当初修墓的地方,考虑到日后会有夫妻合葬,所以另外又修建了一个棺床,但是墓室里只有两个棺床,再之后就没有地方了,虽然墓室地方广阔,但那些地方都是堆放陪葬品的地方,不可能还来另外修建一张棺床。   原来,元泓一直打的主意,原来是这个!   她站在那里,明明炎热的天里,她却像是如同置身冰窖。连骨头都冻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幸好有元洵搀扶着,徐妃才不至于一下瘫倒在地上。   徐妃最看重的便是正妃体面,现在元泓把她的体面给剥得半点都不剩下。   玲珑站在元泓身边,“她看着好像不行了。”   元泓没有半点触动,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他今日穿着广袖绯袍,袍袖宽大,袍袖落下来,把两人交握的手给遮的严严实实。   元泓握她的手,握得很紧。甚至力道之大,让她的手骨都有些疼痛。   玲珑没有吭声,仍由元泓就这么握住。   贺若仪老怀大慰,其实他倒是觉得,女儿最后恐怕是不想和平原王呆一块了。但是嫁了亲王,和离简直是难如登天,只听说过王妃死了夫婿改嫁的,没听过侧妃还能和离的。   但如今女儿正了名位,夫妻合葬,把那个姓徐的气死,仔细想来,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欢畅。   他故意往徐妃面前面前走,徐妃看到贺若仪,指甲都刺到了肉里。贺若仪看了一眼徐妃,见着拼命把人往身后塞的元洵,嗤笑一声,“你倒是生的好儿子。”   说罢,也不搭理元洵如临大敌的注视,直接转首离开。   把此事料理完,元泓不打算搭理徐妃了。甚至得了空闲,专门抱着阿旃,教他学说话。   阿旃已经好几个月大了,翻身爬行,样样在行。偶尔情绪来了,也会叫上几声。乳母说这个时候应该教孩子说话,元泓抱着阿旃,拿了些顺手的东西,叫他开口。   玲珑看着元泓耐着性子,把一个杯子教了十余遍,但是阿旃没有半点理会他的意思。   正瞧着,外面有人传话,说宫里有事。   让人一进来,才知道,说是李太后病了,看要不要寻个医官治病。   “她病了?”玲珑听到这话,抬头起来,“那我亲自进宫看看她,说不定见到了故人,太后一高兴,就好起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吓吓你   太后:…… 第127章 处置   玲珑踏入宫廷的时候, 显然感觉到, 这次和以往诸多进宫不一样了。   元泓哪怕挂了个大丞相的名头,但是眼下,所有的事务,甚至皇帝的职权等都已经被他包揽过去了。她再次来的时候, 无人盯着她, 要她遵守宫廷的规矩,也无人高高在上,逼着她低头下去。   曾经逼迫过她的,不是已经化作黄土,就已经被圈禁起来了。   元泓将李太后母子隔离开来, 他将小皇帝接到了崇明殿, 而李太后借着养病的名头直接圈禁在了北宫。   北宫从先帝开始,就是冷宫所在, 那里没有什么人烟, 就连鸟都不愿意在那里多呆, 委实荒凉的厉害。   “王妃, 要不然臣给王妃弄来行辇, 这么走过去, 实在是太累人了。”前头带路的中官回身过来讨好道。   冷宫处于偏僻之所,走过去,需要费好长的一段功夫。宫里能用行辇的, 只有帝后, 其他所有人, 除非有皇帝特许,不然官位再高,全都要靠自己的两条腿。   玲珑已经很久没有入宫了,元泓和李太后撕破脸之后,李太后还有意冷淡她,或许是想要把从元泓那里丢掉的脸面,从她的身上捡回来。后来李太后就没有宣她的机会了。   一直到今日。   “我用行辇,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吧?”玲珑说着,伸手把广袖上的一丝褶皱抚平。   中官挤了挤眼,露出个谄媚又可笑的笑,“这可怎么说,王妃劳苦功高,用个行辇,不算什么,到时候陛下那里补上一句就是了。更何况除去御史台的那些人,谁还会来寻王妃的不痛快?”   玲珑听着,她看了一眼身后的芍药。以往她入宫,芍药不能跟着她进来,都是在宫门那里守着,现在她不仅仅跟着进来了,而且还跟着她身后。   “那就这么办吧。”玲珑痛快道。   中官立刻喜笑颜开,叫人去把行辇抬来。掌权之后,并不是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但谨慎这个东西,应该用在它应该用的地方,这个时候用也没什么。如果她落败了,也不会因为一个行辇,就对她有半分宽容。   行辇被人抬了上来,玲珑没有半点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内侍们稳稳当当抬起行辇,她来了宫城很多次,但乘坐行辇,却还是第一次。她在行辇上眯了眼,发现原来同样是在宫道上,自己用两条腿走,还是坐在行辇上,所看到的的风景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里头的不同。   宫道越往北宫而去,沿途的风景就越发的荒凉起来。就算是皇宫,也有破败的地方。玲珑坐在行辇上,仰首看着,心胸里别有一番意趣。   到了北宫,李太后居住的宫殿,行辇才停在门口。   元泓对李太后的观感极差,他掌权之后,直接就把李太后挪到了更为偏僻荒凉的北宫。   北宫是冷宫,很多宫殿自从修建好之后,就没怎么修缮,原本就算不上多好的地方,又缺少修缮,更露出几分破败之象。   她挪了步子,从行辇上下来。   冷宫里的宫人偷懒,就连打扫都不费什么心思。供人走的大道上,竟然积堆着一层灰尘。   玲珑今日穿着的拖曳在地的襦裙,裙摆上金线绣成的富丽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自己的形貌姣好。尤其还是来见,曾经对自己丈夫觊觎的女人。   和她争男人,还是她已经吃到嘴里,拿在手里的男人。   玲珑真不知道,李太后当初是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来她这里挖墙脚的。   从来只有她挖了别人的男人,还没有其他女人能在她这里占半点便宜的。   “王妃,到了。”中官在前头殷勤道。   玲珑看了看左右,“太后就住在这里?”   “是呀,其实这地方多不错呀。”中官在一旁舌灿莲花,“僻静又道法无为,最是适合太后修身养性了。”   玲珑听着,忍不住笑了。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李太后住的宫殿。   说是一个宫殿,前前后后,正殿配殿加在一块很可观,可是能用的不过就是那几间而已。   玲珑推门而入,就见到李太后坐在床上。   李太后被骤然入室的阳光刺的有些刺眼,她抬手来遮挡了会,见着一个貌美的年轻贵妇在那里。眯起眼打量了好会,才认出是玲珑。   她坐在那里,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   玲珑看了一眼殿内。元泓对李太后还真是不客气,除去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其余的一概不供给,这里和当初李太后的寝宫,简直天壤之别。   玲珑看了一眼暗淡到褪色的帷帐,她鼻头动了动,空气里有一股异味,像是烧过什么,留下的味道。   她抬眼看向李太后。宫里的用水都是由宫外运送过来,李太后虽然失势,但用水还是有一定的保障。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玲珑说着走近了几步,她仔细的端详李太后,像是在端详一个已经过了时的花瓶,挑剔的目光落在上面,仔细挑出里头的细纹和裂缝。   玲珑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打量,她现在也没有必要遮掩,一个手下败将,生死全在他人之手,她想如何就如何。   李太后听她说起,冷笑一声。玲珑慢慢挪动步子,到了李太后跟前,李太后面如菜色,头发胡乱的盘成一个发髻,身上的衣裳可能穿了两三天,没有来得及换,在这个炎热的天里,发出一股馊味。   玲珑在外面闻习惯了熏香,鼻子对这种怪味格外敏感。她是个娇气的人,吃过的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是生孩子前。玲珑半点也不遮掩的抬起了袖子,掩住鼻子。   李太后见着玲珑身形依旧窈窕,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完全看不出半点生产过的迹象。如今她越是容貌盛美,就越是凸显出她此刻的处境悲凉。   “走吧,既然你都看了,那么就退下。”李太后下了逐客令。   玲珑挑了挑眉毛,她有些不可思议的侧了侧脸,有些好奇李太后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有动,李太后斜睨她,“难道朕的话,你没有听懂吗?!”   “朕?”玲珑居高临下,她双手交附在小腹前,广袖垂下,和她华贵的裙裾搭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   她嗤笑了两声,李太后曾经摄政过一段时日,但是真正的通身气度却没有养出来,清贵没见着,倒是让玲珑觉得是死鸭子嘴硬。   “陛下不要着急。”玲珑依然照着以往外面称呼李太后的口吻,“等我好好看够了,自然会离去的。”   “毕竟太后病了,这可是大事。”   玲珑说着往李太后的榻前又靠近了些许,当她靠近的时候,或许有她身上熏香气味衬托,原本的那股异味显得越发明显起来。   烧焦了的味道,玲珑看到坐床之下,有一抹黑灰。那痕迹很浅,要不是她眼尖,恐怕还瞥不到。   玲珑不作声,李太后屏住呼吸仍由她打量,过了好会,李太后终于开口,“皇帝怎么样。”   “陛下一切都好,”玲珑缓缓的走上前,她双手交握,似是不在意,“太后这么关心陛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话和一根针似得戳到了李太后的心上,她猛地扬起脖颈,和一只猛禽一样盯着玲珑,“朕最后悔的是,就是当初受了元泓这个小人的当!”   “朕以为他是真的来勤王,谁知他所作所为,竟然和赵王毫无区别!”李太后豁然就站起来,直接和玲珑对上。   “我只恨当初为何没有看破他是个乱臣贼子!”   玲珑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被李太后的话所激怒。她动了动,对着李太后走近了几步,“哦?大丞相是乱臣贼子,我怎么还记得,太后还想把乱臣贼子给勾引到手呢?”   “想要和乱臣贼子共赴巫山,甚至还不惜,在宫殿里的熏香里做手脚。你敢说,你没有这个心思?”   “装什么冰清玉洁。”玲珑嗤笑,“恐怕你当时还想着,自己终于又有机会了,对吧?”   这种女人,玲珑在贵妇里面看多了。只是和李太后这么胆子大的还是头一个。   李太后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不讲情面把自己脸皮给掀了的。她气得手脚发抖,“你放肆!”   玲珑毫不在意,甚至顺着李太后的话说下去,“我就是放肆了,但太后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李太后遽然住了口,眼神冰冷的望着她,她嗤笑一声,坐了回去。   “太后既然发火过了,那么就好好呆着。”玲珑也不客气,“太后的福气都在太后自己身上。”   李太后冷笑,玲珑和李太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掉头往外走。李太后在后面盯住玲珑的背影,一直到那抹婀娜的身影完全从门口消失,李太后才汇演过来。   芍药见玲珑出来,就道,“就九娘子说的那些话,可真的太厉害了!”   这个地方,玲珑放人在外面,也无人敢说三道四。   玲珑没有搭理她,她径直上了行辇,而后令人往宫门抬去。出了宫门,半点没有停留,直接往元泓的东柏堂去。   元泓才知道玲珑来的时候,玲珑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脚步里都带着一股急切。元泓见状,开了一句玩笑,“怎么?怎么迫不及待来见我,想我了?”   夫妻之间,甜蜜的话,亲密的事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句谈笑,算不上什么。   玲珑往常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但是今日她不,直接道,“你快些把宫里的那个女人给处置了。”   元泓吃了一惊,眉梢都稍稍挑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笔,看了一眼屋内。见着左右都已经识趣退了出去,他这才起来,伸手环住她的腰。   “怎么了?是她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来了?”   玲珑摇摇头,“她恐怕还要琢磨着怎么和人里应外合出来呢。”   “我在她那里见着,有烧什么东西。”玲珑比划了一下,她说着就笑了,“那里她有什么东西要烧的?”   元泓对李太后算不上宽裕,供给的一切,只是恰好所需而已,至于富余,想都不要想,既然如此,李太后那里来的阔气烧东西?   “我怀疑是书信之类的。”玲珑说着,在室内来来回回的走,她焦急的很,脚踩在地上,噌噌作响。   她猛地站住,“你杀了她算了。”   权力之争,没有对错黑背,只有输赢。一旦输了,全家老小性命皆是不存。   才不会因为以前有多少丰功伟绩,就对你网开一面。   玲珑放心不下李太后,只要她儿子还在皇位上坐着一天,这女人就有翻身的希望,更何况她还曾临朝称制。   权力这东西,不管男女,一旦碰了,就放不下。就算失去过,也心心念念的,想要再抢回来。   玲珑认定了李太后是个祸害,满心全是要斩草除根,她回身抓住元泓,“你现在就派人到宫里去,给她吃食里下药,反正时日一长,她不死也得死。”   元泓扶住她,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我没有废黜她的名号,她到现在还是皇太后,贸然动手,怕是不太好。”   他立刻叫人进来,吩咐了几句,“我叫人去盯着她的娘家。”   玲珑顿时安静下来,李太后被软禁,恐怕最不高兴的就是李家人。宫外能活动的,恐怕也就是他们了。   “难道她就不管了?”玲珑皱着眉头,“祸根还在,还留着她,只要陛下活着,她就可能兴风作浪!”   玲珑说的很有道理,元泓叹气,“的确,杀了她最好,一了百了。但是杀了之后,要如何收拾,稳定人心,那才是最重要的。杀了她,太容易了。但是之后呢?”   “她现在在你的监视下,就敢那么大的胆子,留着她,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出事来。”玲珑心里杀意不减,“至少,她不能留在宫里了。”   “就说她想要给先帝祈福,挪到外面的寺庙吧?”   玲珑扬了扬下巴,眼角里露出几分戾气。她原本颜色极好,露出几分戾气的时候,越发慑人。   她是不信什么以德服人。这玩意就是骗人的,真到了紧要关头,全都是看真刀实枪。宫变的时候,谁给你谈什么人心。   元泓在一旁看着,“别急,别怕。”   他伸手抱住她,“放心,我给她挪挪地方,另外李家的那些人,也的确是要清一清了。”   元泓示意手下人弹劾了李家人妄图刺杀大丞相的罪名,此罪名极重,仅次于谋害皇帝。   李家人被元泓派人将府邸全数好好的搜了一遍,结果还真被他搜出一些李家人和其他某些朝臣将领来往的书信。   当即就把这些人下了大狱,另外责人去彻查此事。所有涉及到这些的人,几乎一股脑的全都抓了起来,一时间可谓是风声鹤唳。   玲珑听着外面的事,靠在元泓身上,嗤了一声,“听我的不是更好?偏你就这么谨慎。”   元泓伸手在她发鬓上摸了摸,神情颇有些无奈,她对李太后敌视的厉害,恨不得将其立刻置之死地。   其实她想的也没错,李太后的的确确还没有死心,外面那些李家人干出来的事,要说没有她的授意,他是绝对不信的。   李太后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有经营,不然这消息怎么到宫外的。哪怕事情没成,也能让元泓惊出一身的冷汗出来。   他对李太后的执政能力,并不看好,甚至还有几分看不上。这女人上台之后,就得意忘形,把朝堂当她自家的来胡天胡地,不管是武将还是宗室,只要模样好的,被她看上了,就百般折辱,一定要弄到手。   甚至弄出逼迫武将不堪逼迫,出逃南朝,这么一桩惊天丑闻来。   后来她自己被自个相好的给软禁,夺了权,也是自作自受。朝堂不是那么折腾的,就算以前也有旧例,但也不过是皇太后宠爱不关兵权的汉人世家子弟罢了。   “她的野心比谁都大,而且比谁都会折腾。”玲珑伸手去逗孩子,阿旃能趴能翻,见着玲珑伸手过来,他就扑过去,和他亲爹抢地方,直接把玲珑的怀抱给扑了个满怀。   “如果陛下还有其他子息,那就好办了。”元泓在玲珑背后幽幽道。   玲珑仰首起来,“反正她不能好好在那儿。不然万一她抓住机会,和陛下见面,那就又她翻盘的机会了。”   元泓从她身后抱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含着她的耳珠,“你该不是在嫉妒吧?”   玲珑在他手上打了下,像是气鼓鼓的,“哟,你觉得呢?”   元泓笑了几声,“难得见你对人这么喊打喊杀的。”   玲珑脾气不好,但喊打喊杀的事,几乎没有。这好像还是他记忆里的头一次。   “我是为了我们去拿及着想。”   她看了一眼元泓,“那就圈禁起来,就算不杀,我也要把她的心给逼死。”   反正眼下这情形,已经是不死不休,干脆不如做绝到底,将李太后彻底圈禁起来。   她靠在他的身上,“只留一个小孔,让人送入水食,这么干,除非她是天赋异禀,不然也活不了多久。”   元泓听着,玲珑怀里的儿子,已经颤巍巍的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然后抓住他的手指玩。   其实元泓也闹不明白儿子到底是玩他的手指,还是想要把他从玲珑的身上挪开。   这个时候的阿旃,霸道的性情已经露出些了。   元泓抬手在阿旃的脸上一掐,“臭小子,还要敌过我,你且等着吧。”   事后那些李家人被查了个底朝天,元泓自然没有留情,涉事的人,自然留不得,掌权的杀,至于带头的那些李家人,被他直接流放到六镇。   六镇那里不仅仅有建国之初的镇户,还有很多后来因犯事被流放到那里的罪犯。   元泓借此清洗了一番朝堂。对于李太后管束的越发严厉。   他不知道李太后到底从哪里获得的途径,能和外界联系,这次比原先的软禁更要不留情面,宫门紧闭,只是开了一个小洞,让人供给饮食。   李太后听到自己亲族几乎被元泓处理了个干净,几乎晕死过去。   “听说那位太后可真是性情倔强,醒过来就把大丞相和王妃给骂了。”宫里的中官说话尖声尖气,没有中气。   玲珑听完之后,让中官下去,她靠在那里,手里的团扇摇了摇,“反正都不死不休了,爱骂就骂吧。”   她原本还担心元泓会心慈手软,没想到杀伐果断到令人胆寒。   把人结结实实看管起来,再铲除她的娘家。这人也就剩下个名头,至于她儿子……   玲珑嗤笑了两下,“都把人家做亲娘的这么折腾了,儿子恐怕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必要了。”   元泓坐在那里,见着玲珑瞥来的一眼,“你早就这么打算了,那还不杀了她!”   玲珑记得李太后垂涎元泓,这事刻在心头,想要忘记也是艰难。   元泓满脸无奈,“夭夭果然是真嫉妒了。”   玲珑冷笑,“留她一条命,等着她日后来找麻烦?”   元泓只好亲自给她倒水,好让她能气消一些。   经过这次之后,元泓对这对母子越发警惕,原先一直照顾皇帝的保母和乳母都被元泓打发走了。   保母和乳母都是小皇帝日日夜夜对着的人,生母自幼不在身边,都是保母和乳母陪伴的他。原先李太后掌权的时候,曾经想要打发人走,但是被小皇帝拦住了。   这次元泓意志坚决,不容有任何人违背他。   元泓每五六日会入宫一次,探望小皇帝。这次也没有例外,他将小皇帝身边全都换成他自己的人,皇帝若是有半点举动,都有人来回禀他。   都说母子性情相似,看李太后那样,元泓也不能对小皇帝太过放松。哪怕现在不过就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元泓今日见着小皇帝板着脸,他今日听说小皇帝新背了几页书,兴致一来就考了一会。   “阿叔,我的阿窦呢?”   这是说保母了。   元泓只是笑,耐着性子解释,“陛下已经大了,保母已经没必要在陛下身边服侍。”   他这话出来,小皇帝更加不高兴了,直接凑到他跟前,“阿叔,朕命令你,把阿窦送回来!”   元泓脸上笑容一下就冷了下来,他深深的盯住眼前的小皇帝。 第128章 罪过   眼前的小皇帝, 睁着眼, 故作君威。   不过年纪太小,被众人众星拱月。什么大事都没有经历过,这份君威落到元泓的眼里,不过就是几岁小儿发脾气。但那命令的口吻, 让元泓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一旁的中常侍看着, 顿觉不妙,伸手过来抱小皇帝,“陛下,大丞相日理万机,这等小事, 哪里能来麻烦大丞相。”   小皇帝平常被身边人宠着爱着, 即使没了父母,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同。所以也天真的几乎可怕, 他抓住中常侍的肩膀, 重重的拍了两下, 抬头看向元泓, “阿叔, 朕是一国之君, 所有人都得听朕的,是不是?”   童言童语,幼稚的几乎可笑。这话就算是高祖皇帝, 也不敢随意说出口。更别说是先帝, 被一个小孩子这么说出来, 元泓扯了扯嘴角,“陛下,就算是陛下,也不是都能随心所欲的。”   “陛下已经长大了,还靠在妇人的怀里,不像话,而且乳母和保母也有她们自己的儿子。为了伺候陛下,她们这么些年,也没有见过自己夫君儿子几面。陛下若是真为她们着想,就不要问这个了。”   小皇帝显然被宠坏了,他明白不了元泓这话里的意思,只是知道元泓不让他如愿。瞧着就要闹,中常侍眼疾手快,抱住小皇帝,在后背拍了好几下。元泓也不管他的吵闹,直接挥手,就让人把孩子给抱了下去。   小皇帝在中常侍的怀里又吵又闹,哭喊声隔了好长一段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元泓脸色不好,他背手站在迎风口。对着风吹了好会,元泓才慢慢往回走,过了一会,一个中官从后面跟上来。   “陛下怎么样了?”元泓问。   “陛下哭闹不止,不过都这样,小孩子没了跟前经常见着的人,都要哭闹一会。等新玩伴来了,过了那么几个月就忘记了。”   元泓点头,他看了一眼中官,“陛下那里,就麻烦你看着了。盯着他身边的人,若是有谁胆敢在陛下耳边说三道四,你知道要怎么办。”   他话语淡淡的,听着甚至都没有多少情绪,可中官却从这话语里给嗅出血味来。当即冷汗就出来了,一个劲的说知道。   元泓也没有去看他,只是双手背在背后,往远处慢慢去了。   玲珑从娘家回来的时候,面上的笑还没散,李韶音生的小侄女漂亮可爱,才几岁,生的雪肤花貌,很有她当年的气势。玲珑自己没生个女儿,但是却喜欢侄女貌美如花,香喷喷的多可爱,阿旃年岁还小,刚刚能由人扶起来走,年纪小,但是却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到了娘家,就往表姐身上凑,不管是她还是乳母,谁都拦不住,弄得人大笑一片。   玲珑也不客气,跟着父母兄嫂一块笑,就好像这孩子不是她生的,毫不客气的嘲笑。   她抱着孩子回来,听说元泓已经归家,带上孩子就去寻他。   元泓在东柏堂,处理完政事之后,就会回府。除非是有什么着急商量的要事。   玲珑走过去,见着元泓躺在里屋里,整个人的难得的摊开四肢,躺在那里。脚上的靴子也脱了,就剩下雪白的足袜露在那里。玲珑看了一眼乳母,见着乳母怀里的阿旃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   今天见着漂亮小姑娘,这臭小子手脚并用爬上去,缠着小表姐。结果小姑娘也不客气,娇养大的女孩,就算下面有弟弟,爷娘也是把她当明珠一样供着,祖父母也疼爱。见着阿旃,和玩大娃娃一样,让侍女找来各种小裙子小上襦,还有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把阿旃打扮成了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   玲珑当时看到自己儿子那样,笑的快要岔气去。   偏生阿旃自己不知道,拖着裙子,还一个劲的往小表姐身上凑。蹭了人家一脸的水粉印子。   小姑娘就当这个漂亮小表弟是个大娃娃,折腾了半天,还嫌弃人家没有长发,玩的不尽兴。   阿旃被表姐当玩具,打扮好之后,玩来玩去。一直到玲珑要走,才得了安宁,那满腔让成人都不如的精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玲珑挥手让乳母抱着孩子下去,她轻手轻脚过去,轻轻坐在元泓身边。   俯身去看,见着元泓眉头蹙着,像是被什么给气到了。她伸手过去,轻轻摁在他的眉心上,手指上轻轻用力,把眉间的那个疙瘩给摁下去。   元泓睁开眼,见着玲珑坐在身旁,在家里他放松了身心,玲珑到了身边,他都没太多的察觉。   玲珑手指在他眉间按着,把他原本蹙起的那块疙瘩给摁了下去。   “处置了阿娘,做儿子的又叫人不舒畅。”元泓躺在那里,闭上眼。玲珑的手指由他的眉心转到他的太阳穴附近,   她恰到好处的避开要害处,手指上放轻了几分力道,那若有若无的揉弄按压,让元泓舒展了眉头。   “但是眼下也动不了不是,大的都已经动不了,更何况是小的。”   玲珑说着,给他在面上点了几下,“怎么,小皇帝给你脸看了?”   几岁的孩子,没有父母,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傀儡。不过到底是享受过好日子的,骄纵几分也在所难免。   元泓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道,“到底还是那么多人捧出来的,几岁大的孩子,完全分不清楚形势。”   “这样不是很好么?”玲珑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若是他是个会卧薪尝胆的,到时候我们才会死的更快吧?”   元泓睁开眼,看了玲珑几眼,“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他脾气这样,长大了恐怕更不好相与。”   元泓想要一个乖巧的傀儡,而不是一个是不是闹脾气的小孩。   “无事。”玲珑的手指就画到了他的脸上,他生的是真好,年轻的时候色若春花,到了此刻多了几分沉稳和威严,这美色上,也不欠缺什么。她的指尖来来回回的在他下颌和脖颈上游弋。   “那就让他做个妄自称大的蠢货好了,”玲珑说着眨了眨眼,她嘶了一声,“也不行,就算是成个蠢货,也是能我们能操纵的蠢货。要是脱离控制,那还不如没有的好。”   元泓不说话,玲珑的手指就在他的脸上,点点戳戳。他伸手去抓,玲珑的手指就换了个方向,一路下滑,直接落到了他的喉结上。手指辗转摩挲,一直在脖颈上来来去去,回旋不止。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杀了算了,你偏偏拦着不让。”   元泓两只眼睛,和一番心思全都在她身上,满脑子想的就是那纤细的指头什么时候滑下去。   冷不防听到她这么一句,缓了缓神,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玲珑分得清轻重,她嘴里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小皇帝,而是李太后。李太后得罪她得罪的太狠,毕竟恩将仇报,足够她恨上半辈子。   玲珑心里恨透了李太后,得了她的恩惠,还肖想她的男人。现在落到手里,非得折磨的人死才能出一口气。   元泓坐起身来,原本落在他脖子上的手指,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路直接滑过胸膛,直接落到了小腹。   他只是穿着薄薄几层衣物,指尖落在上面,不轻不重,想要忽视都忽视不得。他颤了下,面前维持住,眼前这个是个妖精,万一落了下风,就真的落到她手里,任人鱼肉了。   “夭夭。”元泓开口,伸手过来。玲珑毫不客气,直接下滑握住。   果然元泓的脸色都变了,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已经把人给圈起来了。”元泓浑身上下的敏锐,几乎都在她的手上,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着清明。元泓洁身自好,其他人知道他的性子,就算请他赴宴,也不敢弄来花娘家伎惹他生气。   玲珑对他放心的很,只是她不嫉妒就算了,若是一嫉妒起来,就算是元泓,也能在她的手里脱一层皮。   李太后还没有做她情敌的资格,就算生的有几分美貌风情,在她的跟前,只有她三分姿色。更别说势均力敌。   只是三番两次,触碰她的底线。李太后那番作为,显然就没有把自己,也没有把元泓当做一回事过。而且若不是她,闹得朝堂乱糟糟一片,她也不会被赵王给挂上城墙去。   玲珑手上动起来。元泓浑身颤抖,玲珑靠近他的耳边,“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就是皇太后,死在你的手里,外面不好说。可是咱们将来也一定要做乱臣贼子的。”   “既然如此,留着陛下,母亲没了又如何?反正早恨还是晚恨,有区别么?”   元泓面色浮上桃红,他闭上眼,似是难耐。但身体绷直僵硬,不敢轻易挪动。   “夭夭……”他无奈叹息。   玲珑凑过去,在他沾染上了水光的眸子上,轻轻的啄了下。   “反正死的是太后,到时候往外宣布是太后病重不治而亡,给个身后体面,不管如何都成。只要她身上还挂着太后的头衔,那么就是个隐患。如果是个乐天安命的,那也很好,可惜她不是啊。”   她娇娇柔柔的,嘴里谈论的似乎不是一条人命,是和人说着如今洛阳里,最时兴的襦裙款式,和首饰样式。   元泓低头眉头不耐的蹙起,玲珑凑过去,红唇在他的蹙起的眉头上亲了下,将眉头皱起的那块疙瘩给抚平,她笑的别有意味,妖娆诱惑的很。   “饭还是要给她吃的,不然连饭都不给她吃,岂不是乱了规矩?”   元泓抽气了几声,他仰首起来,重重的喘气了几声。   “还没有皇帝废黜生母的先例,要是开了这个头,照样还是有不少人过来,说是我狼子野心。不好听。”   玲珑瞟他一眼,“你倒是舍不得她?”   元泓凑过来,“我只是舍不得你。”   这话总算是惹得美人开怀笑,玲珑轻轻的在他脸上碰了下,方才兴风作浪的手,抚上他的面庞。   “把她送出去吧。”元泓似乎也累了,“送回平城宫,实在是太远了,之前就说她身体不好,长安骊山那里有温泉行宫,把人放那里吧。”   玲珑扬了扬眉。   “小皇帝愿意信么?”玲珑道。   元泓额头上还带着濡湿,他听玲珑的话,笑了笑,“李太后以前胡闹惯了,有朝政,还要风花雪月,陪小皇帝没有多少时间。小皇帝自小和生母隔开,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生母几面。当初太后到他跟前,他都不认识这是谁。”   小孩子的心,其实也就那么大。说是血浓于水,其实都是说给那些大人听的。这些孩子,无非就是谁陪他最多,他就越喜欢谁。   太后就算是生母,他有乳母和保母照顾,从来就没有缺过母爱,突然冒出个人出来,反而还令他颇为不解。   玲珑听了,点了点头。   元泓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样生的好,想起刚才她做的事,元泓扣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人拉过来。   “我都这么说了,夭夭是不是该奖赏我什么?”   该奖赏什么,他都说了,自然是该知道的,但是玲珑故意和他绕圈子,“到就寝的时候再说。”   元泓握住她的手,手掌摩挲着,迷恋而缱绻,“你舍得?”   玲珑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两下,“要有规矩,到了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不到时候那就不行。”   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摁在身上,“夭夭倒是说的一口好道理。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玲珑手指在他的唇上缓缓摩挲,“我刚才做什么了么?”   她掉头不认账,让元泓颇为窝火,下定决心,是不让玲珑轻易脱身了,“夭夭既然不记得了,那么我再做一次,让夭夭回忆一下?”   还不等玲珑开口说个不字,元泓就翻身过来,直接将人结结实实的压在下面,不给半点挣扎的余地。   元泓对外说的冠冕堂皇,之前赵王以皇太后病重的由头,将人送了出去。如今元泓故技重施,只是不让皇太后在宫里呆着了,说是病情加重,需得到长安骊山行宫休养。   小皇帝对这个生母的感觉,只是模模糊糊的一道影子。   “阿娘真的病重了?”他听元泓这么说,俯身下来,很是认真的问元泓。   元泓颔首,“这是自然,太后身体不适,太医署的医官说最好还是好好休养。”   他对着小皇帝,可以睁着眼胡编乱造,“长安骊山行宫是先帝遣人所建,恢弘壮丽,太后到了那里,可以安心养病。”   小皇帝想了一下,长长的感叹,“阿娘这病生的可真长啊……”   他感觉里,生母一直都在生病。他原本想要去探望,原先的赵王和现在的晋王都说,太后最好还是要好好养病,他过去的话,叨扰太后就不好了。   太后的确是很多要事忙,以前是忙着治理天下,到了夜晚,他想要过去,也是被中官给牵开,说是太后事忙,不可打扰。   后来他知道,臣子们不仅仅白日里要和太后商量朝政大事,到了夜里,他的阿叔还要商量重要之事。   时日一久,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要乖乖的,不要去打扰太后,不要搅了太后的兴致。   小皇帝为了乳母和保母,与元泓发脾气。到了李太后这儿,倒是安静下来。甚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好,就让太后去行宫养病。”   他之前就被身边的中官教导过,大丞相说的话都是对的,只要点头就行了。   元泓笑了,“那臣立刻令人去安排,委实让太后万无一失。”   李太后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人声,她被关起来,整日里见不到一个人,就算是饮食等物,都是有认从一个小洞里塞进来。今日这么大阵仗,她不知又有什么。   外面的锁了的门被人落下,中官从外面进来。   叫人把李太后从屋子里抬出来,“陛下说了,太后的病一直不见好,可能是要换个地方休养才好。陛下已经说了,让太后前往长安骊山休养。”   李太后听着这话,两眼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等人被放在行辇里,往外面抬的时候,她挣扎起来,就往外面跳。   李太后原本就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她力能拉开几石的弓,膂力在女子中可谓是惊人。她从行辇上跳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要起来。   结果被中官们按住了。   李太后哪怕被圈紧,心里也在琢磨着,抓住机会去和小皇帝见上一面,只要手里有了幼帝这张牌,她就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元泓却要将她迁出宫廷,她心里知道一旦出了宫廷,她就没有机会再见儿子,没了那么好的一张牌,想要翻身简直奢望。   她挣扎起来,突然一阵眩晕,她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中官,而后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中官叫宫人过来,把李太后扶上行辇,摇摇头,“太后这可真病得太重了,到时候到了骊山,可真要寻人好好看看。”   太后被盛大的挪出宫廷,小皇帝倒是去看过几次,只是每次去,都说太后正在沉睡,渐渐的小皇帝也不过去了。   玲珑在李太后被挪走的第三日进宫了,如今宫里没有什么人能叫她磕头。她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进宫,就是要享受一番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元泓听说她来了,几步过去把她接过来。   “好端端的,你来宫里做什么?”   元泓并不喜欢宫里,也知道玲珑以前不爱进宫,每次进宫都像是受罪。现在倒是爱上进宫了。   “讨厌的人挪出去了,所以想要进来看看。”玲珑说着,环顾左右,入了阖闾门之后,她在宫道上,回头看,发现宫门都比以前要比以往宏伟许多。   元泓听她这话,忍不住笑了,玲珑叫住他,“停!”   元泓不明所以,眉毛都扬起了半边,玲珑伸手捂住他的脸颊,左右端详好会,“都说夫妻几年之后,彼此看习惯了,也不在意美丑了。”   玲珑说着,又摇摇头,“不过到如今,我还是觉得你长得这般好看呢?”   她这话,听得元泓眉目都温和起来。只是他自持,还记得这是在宫门内,左右有不下一百的眼睛看着。想到这个,元泓这才堪堪忍住了揽她入怀的冲动。   “你这么进宫来,不太好。”元泓在前面,领着玲珑往内走。   玲珑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我听说陛下自从太后去了长安之后,就闷闷不乐,所以我特意过来陪伴陛下的。”   元泓脚顿了下,“陛下不可见外命妇,难道王妃连这个都忘记了?”   话里的酸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了。   玲珑抬起袖子,笑了笑,她看向元泓,眼眸飞快的眨了一下。竟然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使了个媚眼。   幸好所有人全都低眼下去,不敢看这对尊贵夫妻,所以玲珑的眉眼官司,也没能叫旁人看了去。   她胆子的确很大。   元泓回身过去,带着她往里面走。   “其实陛下也没有什么不乐的。”   玲珑突然听到他在前头道。   玲珑咦了几声,“难道我还听错了不成?”玲珑听说小皇帝在宫城里闷闷不乐,她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小孩子的喜怒哀乐。   她自己和自己亲人爱人的尚且顾不过来,不过一个族侄,在她的心头撩不起什么水花,只不过寻个由头进宫游玩而已。   “听说当年汉质帝在位的时候,外戚梁翼可以在宫里骑马,畅所欲行,无人敢拦。现在我来了,难道还得看旁人脸色不成?”   元泓知道她就是起了玩心,想要到宫里走走散个心。   “当然随便你。”他看了看四周,“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   宫廷说是富丽堂皇,也的确如此,但在元泓看来,也没有多少能入眼的景致。   “我看的不是风景,是畅快。”玲珑走了几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手指指了指心口上,“当初那两个女人,受了我的恩惠,恩将仇报。到了如今,她们死的死,囚的囚,原先这片她们的天下,我当然要好好来看一看。”   这就和来占场子一样的道理,人已经被她轰走了,自然要好好可劲的过来踩几脚,那才是开心如意。   玲珑察觉到心里所想,看了一眼元泓,干脆伸手往心口一抚,“啊,我这又变坏了,怎么办呢,这做人还是要良善些好。”   说着款款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捂在心头,“太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夭夭:嘤嘤嘤,赶走了正主,来踩你的屋,打你的娃,我真是太坏了,嘤嘤嘤! 第129章 往年   如此便过了三年。   玲珑眼瞧着, 自家的阿旃长得飞快。可能是因为元泓的缘故, 阿旃喜欢喝牛乳羊乳之类的东西,加上肉食玲珑一向不拦着他。阿旃长得远比同龄孩子要快上许多。   别人家三岁多的孩子,还和个小豆芽似得,但是阿旃长得甚是肥美。他长相属于秀美的那一挂, 五官秀气好看, 尤其一双眼睛水光闪动。比许多小姑娘都要好看许多。   沈氏说,阿旃的眼睛,全都随了玲珑。浑身上下,都是漂漂亮亮,从外貌来说, 阿旃还真是挑不出半点纰漏。   “阿旃, 你又在干什么!”   玲珑还在正房和沈氏嫂子说话,那边就有侄子的乳母, 惊慌失措的过来禀告, 说是小郎君们为了一个球打了起来。   两边都是金娇玉贵的小郎君, 下面的人拉谁都不好, 生怕拉架的时候, 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 到时候主家怪罪下来,没法交差。   小郎君们你来我往,拳头货物, 四脚乱蹬, 激烈的不得了。家里唯一的小娘子, 作为姐姐,在一旁看热闹,不但不拦,反而拍手叫好。   等到玲珑过来的时候,就见着阿旃一脚直接踹在表哥的腿上。   苏茂和李韶音孕育两子一女,小的那个还在乳母怀里吃奶,大的一个就是女儿阿韵,稍大点的还没起大名,只给叫了个小名阿施。   阿施和阿旃滚在地上,打的难舍难分。一双拳头挥舞的比谁都快。   阿施比阿旃还要大上一些,但是个头却矮了阿旃几乎一个脑袋,更别说阿旃还长得比他敦实多了,过了一会,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变成了阿旃的一面倒。后来几乎是被阿旃压着打,阿施痛哭流涕,鼻涕都挂到嘴上了。   玲珑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着阿旃整个压在阿施身上,阿施嚎啕着挣扎。   玲珑瞟了一眼身边的大嫂,伸手过去,直接就把阿旃给提了起来。   她单手把孩子提起来,见着侄子满脸涕泪的躺在那里,回手就给阿旃屁股来了两下。   “你怎么搞得!”玲珑当着李韶音的面,两巴掌下去,直接抽在孩子屁股上,打的啪啪作响,“叫你和表兄在一起,你就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阿旃挨了玲珑屁股上两巴掌,不但没哭,反而还嘻嘻哈哈笑,“阿娘阿娘,真的不怪我,是他打不过我的。”   玲珑气的差点两眼一黑,一手把人给提过来,直接翻过来,压在大腿上,对着屁股一顿好抽。   她可能是被气的厉害了,下手可真没留情。巴掌落到儿子的屁股上,啪啪作响,那个声音听得一旁的原本看好戏的阿韵都牙酸起来。   阿韵见着原本一贯和和气气的姑母暴怒,抖抖索索的站到李韶音那里。   李韶音见着儿子被打成这样,心里也不高兴,可见着玲珑这么下死手揍,也吓到了。伸手就过来拦,“九娘算了,孩子年纪都小,别打了,要是打坏就不好了。”   玲珑狠狠在儿子屁股上打了几下,阿旃被揍了,开始还笑,后来装模作样的嚎啕几声,算是告诉别人自己被打的多惨。   玲珑见长嫂都来伸手拦了,又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两下,阿旃也很应景的嗷嗷两声。   “阿嫂,这个是我教导无方。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导他。”说着玲珑把儿子给拎起来站直了。   李韶音原先心里也是很不高兴,但见玲珑如此,心头的一口气也消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阿施,阿施之前被阿旃欺负的可怜兮兮的,但仔细看,也没有破皮,更没有被揍的鼻青脸肿,只是身上的衣裳乱了点。   “这个时候的男孩子都闹,罢了。”   玲珑伸手往阿旃的背后一拍,“去给表兄道歉。”   阿旃挨了一顿暴打,倒是表现的乖巧,走到阿施跟前,乖乖巧巧的道,“表兄,对不起,我们一起玩吧?”   说着,伸手就拉起阿施的手,然后扭头就去看阿韵,两眼眼巴巴的。   阿韵见状,伸手过来,拉了两个弟弟,往别处跑了。   玲珑靠在那里,“我就羡慕长嫂,有个女儿。女儿多好,长得漂漂亮亮,而且又乖巧懂事。还能压得住下面的弟弟。”   “别羡慕了,阿韵也不是什么叫人省心的姑娘,闹腾起来,比她两个弟弟要厉害多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声音,芍药看了一回,“是小郎君回来了。”   芍药嘴里的小郎君,说的就是苏昙,苏昙投笔从戎。原先家里对他的期望,不过就是熬资历,老老实实平平安安的升官。谁知后面他竟然到了元泓那里,元泓也不客气,丢到军中一番历练之后,还真让他闯出一番天地。   苏昙才从辽东回来,辽东那里近日来也不平安,他一去三年,到了今日才回来叙职。   “阿姐!阿嫂!”苏昙大步进来,他换了盔甲,做平常打扮,见着中庭的两个女子,立刻笑起来。   说完,苏昙回头张望一下,发现没见着侄子侄女的身影,“阿嫂,阿姐,阿韵他们呢?”   苏昙没有成婚,下头的小辈们,全都得叫他阿叔和阿舅。苏昙看向玲珑,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阿旃还在襁褓里,现在算算也该满地走了。   玲珑立即让芍药把人给找过来,不一会儿,一群小孩跑了过来。除去阿韵在苏昙走的时候记事了,还能记住他以外,其他两个小子,看着他眼瞪眼,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你是阿舅吗?”阿旃问。   苏昙听了就来了兴致,在阿旃面前蹲下,“你怎么知道我是阿舅?”   他最后一次见这个外甥,阿旃还是在襁褓里睡大觉,竟然一眼就认出来,让他颇为好奇。   “我听到阿舅喊阿娘阿姐了。”阿旃说着,直接跑到玲珑哪里,伸手出去。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一株花。   玲珑喜欢花花草草,王府里也随着她的喜好给弄出了个花圃,阿旃日日看着,知道阿娘喜欢这个,见着外祖家也种了,就扯了一朵下来。   玲珑哭笑不得,又瞧见阿旃和献宝似得,把东西送到她的手上,弯腰下来,伸手接过。   阿旃见母亲把自己采摘的花接过去,圆圆的眼睛终于舍得回来去看自己的这个小舅父。   阿旃老早就知道自己有两个舅父,不过只见过一个。现在见着另外一个,跑了过来,好奇的对着人瞧。   苏昙也站在那里,仍由外甥打量。   过了好会,苏昙伸手出来,“阿舅抱好不好。”   阿旃立刻应了一声。   苏昙伸手过去,直接从两腋下把人给整个抱起来。苏昙把外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了下,“倒是长得像阿姐。”   玲珑在那里翻了个白眼,“要是性子也像我就好了,”说着就把之前这臭小子暴打表兄给说了。   苏昙听说之后,倒是道,“我怎么觉得,外甥和阿姐其实不管长得像,性子也挺像的。倒不像姐夫的仙风道骨。”   玲珑听着,两眼都要翻出来了。元泓遇见她之前可能仙风道骨,但是遇见她之后,那点仙风道骨就荡然无存。   “当年阿姐也是这么打我的。”   玲珑被苏昙堵的无话可说,她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了,倒是苏昙还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日子,在什么地方,揪了他几根头发,记得清清楚楚,不容玲珑狡辩。   她都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只得认了。   倒是阿旃骑在苏昙的肩膀上,闹着要骑马马。对于之前苏昙说的那些,一个字都没有放到心里。   这么点大的孩子,再聪明,也只有那点聪明。   苏昙叫脖子上的外甥坐稳,顶着孩子就高高兴兴的往外走。阿旃很满意,平常都是骑家仆,元泓偶尔得空了,也会陪他玩上一会。但元泓得空的时候不多,至于家仆也放不开手脚,难得碰上苏昙这么一个,顿时乐疯了。   坐在苏昙肩头上,哈哈大笑,有时候还拍拍小舅的头,要他跑的更快些。   苏远派的人过来的时候,苏昙正好顶着阿旃一路乱跑。苏昙力气有的是,两手扶稳人了,直接嗷嗷一路冲过去,带着肩膀上的小人一路哈哈哈大笑。   见着苏远来找,苏昙干脆也顶着外甥一路过去了。   苏远见着阿旃,“怎么阿旃也来了?”   “阿爷叫我过来的时候,我正和阿旃完呢。所以就一块抱过来了。”说着苏昙抱着外甥,直接往腿上一放。   阿旃刚刚玩了一大通,两眼晶亮,坐在苏昙的腿上,对着苏远直看。   苏远被外孙看得心中一软,脸上露出点慈爱,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瓜。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留几天?”苏远记得辽东那里,时不时就有战事,苏昙这次回来,恐怕也呆不了多久。   “看姐夫怎么说。看姐夫的意思,这次若是顺利,让我去晋阳也说不定。”   “晋阳是个好地方。”苏远点点头。   得了晋阳,就等于得扼住了咽喉,得了这半边天下。先帝留下的六人辅政,赵王被元泓尽数杀了,又镇守晋阳,剩下来的四个人,加在一块,也没有办法和他抗衡。   早就已经是元泓一家独大。其他四人,见着元泓权势甚重,无法和他相提并论,早早的作罢,不和他相争。   元泓并不和他的长相那样,温润无害。和他相争的赵王,老奸巨猾,算起辈分还是元泓的叔父,结果照样被他杀的一个子孙都没有。   元泓并不嗜杀,但到了关键时候,绝没有妇人之仁。   成大事者,忍和狠,缺一不可。元泓都有,现在他掌控了大局,哪怕将来如何还不好说,但想要弄出个另外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人,恐怕是有些难。   原来的清河王勉强有一战之力,但他在元泓掌控权力之后,激流勇退,干脆在家里,含饴弄孙,早就把外面的事给推的一干二净。   看着元泓独占权势已经成了权势。只是苏远谨慎习惯了,忍不住要多想一二。   “你回来就好,其实我倒是想着,谨慎些好。不过你阿姐是想不到那个了。我和你阿娘当年对她娇纵太过,你姐夫喜欢她,惯她更是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照着他的设想,做妻子的,作为内主,行事要收敛一些才好。可惜玲珑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出行前呼后拥的,不像个王妃,倒像个皇后。   而且她还时常入宫,坏了外命妇不得见皇帝的规矩,把小皇帝当自家儿子养。   那些史书上的权臣之妻加在一块,都没有她一个来的跋扈。   苏远不好说的,让沈氏去劝说,结果每次全说完,女婿倒是亲自来了,话语客气,一副谦虚受训的模样,不过左拐右拐,还是表明了态度。   女儿这样,都是他点头的。作为男子,封妻荫子是他毕生的追求。玲珑喜欢,那么就让她去好了。   苏远也就是从这里,窥见了元泓的野心,不仅仅是做一个权臣上。   “这前路如何,还真难说啊。”苏远摇摇头。   苏昙倒是看得开,“阿爷,现在时局已经这样,阿姐也不可能和姐夫和离,如今只有姐夫站住了,我们家还有姐姐外甥才能平安无虞。”   苏远叹了口气,“我最不想想要滩浑水,不管是行军作战,还是在朝堂上为官,都是小心谨慎,这些东西,一旦碰了,若是走不好,就是万劫不复。自己也就罢了,偏偏身后还拖着那么多一大家子。”   苏远这么些年,见多了朝廷里为权力的倾轧,落败者,如同赵王一样,哪怕是天潢贵胄,下一刻也会被人砍掉脑袋。   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把女儿嫁给元泓。对于老父亲来说,从来不求有多富贵,只要能平安稳妥就行。现在瞧着全家直接扎到权力旋涡里。说是满门富贵,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   “阿爷,外面有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也不要想太多了。”苏昙道。   苏远定定的看了苏昙好会,觉得现在的孩子早已经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是无法左右了。   “罢了,也只有这样了。”   “对了,清河王寿诞,到时候王府会有寿宴,到时候一起去吧。”   苏昙应了。   清河王急流勇退,干净利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元泓能入洛阳,有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他,清河王做足了,元泓自然也十分的敬重,还让清河王的世子在朝中担任要职。   算是报答了当年清河王的恩情。   清河王过大寿,元泓自然要给足脸面,他让小皇帝赏赐下锦帛百匹,而后自己又亲自过去送礼。   等到寿宴那天,他还亲自过来了。   清河王对元泓这份热情,没有多少反应,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甚至元泓过来的时候,清河王保持着长辈的矜持,只是点头示意,就没有多余的神情。   “今日是阿叔的大寿,祝阿叔寿比南山。”元泓持起手里的酒杯,对清河王一敬。   清河王面色冷淡,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元泓一礼,就算是把元泓的敬酒给回了过去。   元清看了一眼父亲,他现在也拿不清楚父亲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喜怒似乎都难以猜测,喜怒无常更是家常便饭。   上一刻还在和人笑吟吟的说话,下一刻说不定就会勃然大怒,亲自下来打。   “阿爷,大丞相都过来了,阿爷怎么不和大丞相多说几句话?”   父子之间的席位很近,压低声音说什么话,也不怕被人听到。   清河王听到儿子的话嗤笑了一声,“我是大丞相的长辈,大丞相该来的,我和他多说话,那岂不是成了我为了所谓的攀附,连我自己这张老脸都放出去?”   清河王不愿意,元清也不敢说话了。   不过幸好元泓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给清河王敬酒。清河王和元泓说的只有公事,’“听说,丞相让六镇的旧人去屯田了?”   元泓让鲜卑人去屯田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实行。   元泓点头,“毕竟农桑是一国大事,最近水灾闹得很厉害,冀州起了水灾,庶民流离失所,虽然朝廷赈灾的粮食已经送了过去,但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清河王终于正眼看了元泓几眼,赵王当权的时候,对于这种民生大计,从来不放在身上。只要保证自身荣华富贵,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清河王自己也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庶人的苦楚,他并没有多少切骨的体会,不过他知道,如果流民过多,会引发暴动,到时候就算是朝廷能收拾,也要花费不少力气。   赵王是不管这些的,但是元泓和赵王不同。   “让那群武夫去屯田,大丞相倒是看得起他们。”   “六镇长于打仗,至于屯田,一开始不会,以后慢慢的就会了,到时候多给几条路,他们也就不会想着作乱了。”   “人心思变,大丞相自己掌控就好。”   说罢,清河王不再言语,喝了几杯酒,他看了一眼左右,借着更衣的名头,起身离席。   清河王年纪大了,没有了权势之心之后,也越发喜欢清静。这场寿宴,他原本就不想办,所谓的寿宴也没有多少好办的,能活多少岁,上天早已经安排好。寿宴就算办了,也不会让他多活些岁数。   那些觥筹交错,让他觉得嘈杂,只不过儿子们倒是喜欢。他年纪大了,当众发作给儿孙们下脸,这事做不出来。干脆找个由头出来。   府邸是他自家的府邸,他爱到哪里到哪里,至于他这个寿星在不在,都无所谓。   他走了几段路,到个院子里,就听到沈氏的声音,顿时他迈不开脚。   玲珑今日过来赴宴,带着孩子一同过来的。亲王家三岁的孩子,闹归闹,但是该见识的还是要见识。   这年头,皇族家的少年,十岁就能理事。十二三岁娶妻生子,料理政事的比比皆是。所以玲珑也把孩子带了来。   大环境如此,总不能因为爷娘疼爱就落了人后。   阿旃是个淘气性子,而且还是个好色的。当初才会爬就知道追逐漂亮小姑娘,到了三岁,更是对女人有莫大的兴趣。逼得玲珑非得紧紧看住他,免得他在一群贵妇里头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后来阿韵聪明,直接拉着阿旃出来。阿旃有漂亮小姑娘牵着,也就不那么闹腾。   两孩子玩了好会,把乳母侍女都甩开了,玲珑知道后,和沈氏一块来找。   阿韵是得了玲珑当年的神韵,没有半点娴静,玩闹起来,比男孩子还要厉害些。被姑母和外祖母找到的时候,阿韵带着阿旃挖蚯蚓。   阿韵捏起蚯蚓的一段尾巴,提到玲珑和沈氏面前。   玲珑倒是没什么,沈氏白了脸。   玲珑一把把阿韵手里的泥鳅拍到地上去。   “你这小丫头,真是淘气上天了。”   说着她就要捏阿韵的耳朵,听到靴子踩在地上的声响,见着清河王站在那里,两眼盯着沈氏看。沈氏已经很久没有和清河王这么见面,一开始还没认出他。   “月……沈夫人。”清河王把要说出口的“月娘”给吞到肚子里,换了该说的称号。   沈氏有些尴尬,不过还好是经常在场面上交际的贵妇,很快就平静下来,“听说大王最近又得了孙子,恭喜了。”   清河王近乎是贪婪的望着她,眼前的人在他看来,和年轻时候,几乎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那么貌美。倒是他,老了不少,发鬓都有许多白发了。   清河王心下生出许多自惭不如,他没有接沈氏的话头,只是把自己心底的话问出来,“这么多年,你还好么?”   他见不着她的面,也不想去问苏远。多年之后,终于有机会,他一定要问一问。   沈氏有些迟疑,玲珑早就拉着两孩子从另外一道门里离开。她相信自己母亲是个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还不如避开,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我很好。”沈氏迟疑了下,“这些年,大王对我家的照顾,多谢了。”   “我不是照顾苏远。”清河王提起苏远,脸上有瞬间的扭曲,“我是照顾你。”   “这么多年,当真分不清楚么?”   话语说的激烈而急切。   一个贵妇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听得仔仔细细。 第130章 猪蹄   沈氏满是尴尬, 她只是道, “多谢大王这么多年来的照顾,若是没有大王,家里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前途。”   沈氏自从嫁人之后,就再未和清河王见面过。年轻的时候, 不管如何, 都不过一段胡闹的往事,嫁人生子,沈氏都不记得当年那些往事到底是怎样的了,清河王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段过往。   若不是清河王这么多年,一直在帮衬她的孩子, 恐怕她对清河王的那点浅浅的记忆也没有了。   “那是你的孩子, 我自然会好生照顾。”清河王说着,他步子动了动, 想要更近一步。但才动了动, 就发现沈氏的眉头一皱。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沈氏站在那里, 没有说话。   清河王也陷入一片沉寂里, 但过了一会, 他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沈氏终于还是开口了, “这么多年了,孙子都有好几个了。该看开的,就看开了。”   清河王面上浮起苦笑, “早听夫人说这话就好了。”   “现在听了也不晚。我们也没几年好活了。我孙儿都可以满地跑, 听说大王的几个孙子都能骑马, 再过一段时日,都能开弓射箭了。这么大的年纪,该考虑的,就是儿孙和身后事,至于年轻时候的恩恩怨怨,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沈氏说的苦口婆心,清河王沉默听着。   她说完之后,观察清河王的脸色,自觉自己说的这些话,清河王应该是听进去了。正要松口气,却听清河王继续道,“我这一辈子,想其他的事,想的够多了。我如今年纪大了,该想的,都已经想完。身后事,由不得我做主,人死之后,丧仪如何,全是那群小子说了算。而且儿孙们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是全看他们自己。我这二三十年,为朝廷,为儿孙,想过,考虑过那么多事,唯独没有替自己想过。”   沈氏叹了口气,她眉头蹙起。   这把年纪的人了,就算再如何风韵犹存,和年轻时候,也几乎是两张面孔了。沈氏看向他,满脸的无奈。   “大王,别让自己最后这些年太难过。”   清河王见着她蹙起的眉头,面上流露出伤感,“我让你为难了?”   沈氏不语,但意思却明确了。清河王脸色难看起来,但还是后退一步,让沈氏离开。   玲珑没有完全离开,她叫人把两个孩子送回去,自己在外面等着。清河王是做不出什么越距的事,只是阿娘一个人在这里,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阿娘。”见到沈氏出来,玲珑立刻迎了上去,“阿娘没事吧。”   沈氏的脸色如常,甚至连脚下的步子都没有半点变化,玲珑都有几分同情清河王。   沈氏摇摇头,她扶着玲珑的手,慢慢往前走,玲珑小心看了左右,见着无人,才用只有母女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量道,“阿叔还记着阿娘?”   清河王对玲珑自小娇惯,玲珑嫁给元泓之后,一口一个阿叔叫的很是亲热。   “他不过就是没得到过罢了。”沈氏对这事,并没有多少在意,连谈论的兴致都没有几分,“他天潢贵胄,自小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大的挫折,恐怕就是当年太妃管束,不让他如愿。”   “顺风顺水惯了,除了这么一桩,而且我也没有给他守身。天长地久的,在心头就成了一桩执念。男人嘛,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吃不到嘴里的,才是最香的。”   说着,沈氏侧目看了玲珑一眼,“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   玲珑的确清楚,她在这方面,比起沈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当然明白。   “那当年大王对阿兄和我如此照顾,阿娘怎么不拦着?”   沈氏看着前方,“我不好见他的,那时候太妃还在,更何况他的那个王妃可不是个善茬,我若是去见他,要是闹开,脸上都不好看。至于让你阿爷去说,你阿爷那时候嫉妒的都不爱和我说话,怎么去和他见面。”   说着沈氏轻笑了几声,“再说了,有他。你们兄妹的路能顺畅一些,也是好的。”   顺便还能气太妃和尔朱氏。   这话沈氏就没有说出来了。   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贵妇等到人都离开之后,才从柱子后面出来。藏身的柱子并不是很粗壮,幸好他们没有往她这边看。   苏惠靠在柱子上,冷笑连连。   躲在柱子后的,就是苏惠,她今日一同来赴宴,不过和玲珑不同,她只是得了一般的座位,但是她还是努力的向清河世子妃献殷勤。   只不过世子妃对她不假颜色,除了表面的客气,竟然连个笑脸都没有给。   她知道是因为玲珑,自从晋王做了大丞相之后。这京城里的贵妇,便对她颇为排挤。大丞相现在总览大权,王妃自然是和皇后一样。贵妇们自然得看她的眼色行事,她这几年出去应酬皆是受气,在夫家里也过得没她这个人一样。   若不是她之前还生了个儿子,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苍天有眼,苏玲珑的骄横跋扈,连上天都看不过去,竟然给她送了个这么大的把柄。   苏惠只觉得浑身舒泰,要用好这个把柄。她提着裙子偷偷溜开了。   清河王回来之后,满脸冰霜,竟然是直接将性情摆在了脸上。主人家摆起了脸色,这宴会自然长久不了,不多时,宴会也就散了。   阿旃回到家里,到处乱跑,然后伸手要元泓抱。元泓满脸宠溺的把孩子抱起来,骑在他肩膀上,玩了好会。又落回到父亲的怀里。   阿旃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更衣完毕的玲珑,“阿爷,为什么阿娘长得和我们都不一样呢?”   元泓哦了一声,只听阿旃继续道,“阿娘这里是大的,还有这里。”说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比划了下,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阿娘是女子,男女身形上不一样,是正常的。”   “但是表姐不是这样的。”阿旃满是好奇,嘴里反驳元泓反驳的飞快,“她和我一样,就是长得好看!”   说着,他又凑近了元泓,“阿娘和阿爷能在一起,为什么呀?”   这个年岁的孩子,满是好奇。阿旃缠着身边人到处问为什么,问得玲珑都厌烦了他,若不是他在乳母那里呆久了,会哭闹,她真的想把这个小混蛋直接往乳母那里一丢不管了。   “因为阿爷和阿娘是夫妻,夫妻一体,所以阿爷和阿娘都是在一起的。”   阿旃听完,他有些听不懂,但是他抓住了话语里的重点,“原来做夫妻,是这样啊。”   “那我也要和表姐做夫妻。”   玲珑正在喝牛乳,她每日两碗牛乳,雷打不动。听到儿子这话,顿时一口牛乳就呛在喉咙里,咳得死去活来。   芍药在一旁,给她拼命的拍后背,元泓抱着孩子过来,把怀里的罪魁祸首丢到一旁去,亲自过来,给她顺气。   过了好会,呛在喉咙里的那口牛乳才给咳出来。   “臭小子。”玲珑一把把人给抓了过来,“娶表姐的事儿你就别想了!”   阿旃泪眼汪汪的望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让她生气了。   “其实亲上加亲也是不错。”元泓在一旁,过了好会道。   眼下童婚盛行,几岁孩童在爷娘的安排下,早早成婚的比比皆是。元泓觉得若是儿子真的喜欢,定下来倒也好。   “够了。”玲珑瞪他一眼,“小的也就算了,你也来凑热闹。”   “血亲联姻,不是闹着玩的。”玲珑想了想,她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娶表姐?”   “表姐长得好看,和阿娘一样好看。”   一句话就让玲珑转怒为喜,玲珑摸了摸脸,满是笑意,“我也觉得我好看。”   她看了一眼儿子,在他脸上掐了下。三岁小屁孩连男女间喜欢都不知道,只不过喜欢和侄女一块玩而已。   “你喜欢和她玩,就去吧。”   元泓定定看了玲珑许久,“亲上加亲,难道夭夭觉得不好。”   “先不说血缘太近,后嗣容易身体病弱。到时候阿旃长大之后,他的婚姻,你应该有谋算吧?”   他们这些人,婚姻都是大事,关系到两个家族。若不是她当初父亲在尚书省地位过得去,平原王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让元泓如愿娶她。   平常亲王给儿子娶妻,都要好好想一想新妇背后的势力,更何况元泓现在权倾朝野。孩子们的亲事就更不能随心所欲了。   元泓点头,“夭夭倒是想的通透。”   “这又有什么难想的。”玲珑看向阿旃。   阿旃到现在和个傻小子一样,傻呆呆的看着她。   “你知道夫妻是什么吗?”   阿旃张了张嘴,到最后摇摇头,不过他还是不服气,“不是和阿娘和阿爷这样的么?”   这话让元泓笑了,这话说的很得元泓的心,让元泓直接在他鼻子上点了几下,他傻呆呆的。   玲珑一看,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误打误撞,还是天生的马屁精。   既然解释不清楚,那么就不解释了。   今天阿旃闹腾了好会,和父母说了会话,就开始哈欠连天。玲珑叫人把阿旃送到他自己的院子里睡觉。   元泓起身给自己把外袍脱掉,他想到什么,“今日阿叔离席回来之后,倒是看着脸色难看。”   他说着剖有几分不可思议,这王府之中,还能有谁让堂堂亲王下了面子的。   元泓抬眼,就见着玲珑眉眼里似乎有些不对。   “夭夭知道里头的缘故?”   玲珑抬头一笑,抬手就在他的脸蛋上拍了两下,“男人啊,全都是大猪蹄子。”   元泓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就又如此感叹,此话听在耳朵里怪怪的。不过联想一下,“听说此物若是得了上好的烹调,倒是个美味之物。”   说着他凑近了玲珑,“原来我在夭夭心里,竟然如此秀色可餐么?”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原来我在老婆心里,竟然是如此一个帅哥!!!   夭夭:→_→   今天停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的电…… 第131章 恶毒   玲珑见着元泓以大猪蹄子自居, 颇为心虚。   “要不然, 还是羊蹄子吧?”玲珑很是认真的和他建议道,“猪蹄子到底有些不雅。”   猪虽然家家户户都养的,但是猪肉在这时候,其实并不好吃。皇亲贵胄们吃的最多还是羊肉之类, 猪肉因为圈养在厕所旁, 说起来,还是有很多贵族嫌脏的。   元泓认真思考,“羊蹄子……听起来倒也不错。”   “不过……有什么区别吗?”   玲珑掰开手指,仔细算了算,大猪蹄子和羊蹄子, 都是蹄子, 说起来,要说区别, 还真的没有区别。两者就算是炖起来, 都要刨毛去皮, 加大料。   “羊蹄子干净些。”玲珑认真道。   元泓听后颔首, 伸手出来, 轻轻环住她的臂膀, 满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玲珑心虚的很,听元泓这么感叹, 她连连点头, 反正他自己这么自认为是蹄子, 不是她逼得。   “那还好,是猪蹄,羊蹄。不是狗脚。”元泓一手抱住她的腰,笑道。   玲珑眨眼,“什么意思?”   “六镇那边,骂人没用的时候,都是骂狗脚。说是杀狗吃肉的时候,狗脚要用绳子紧紧捆住,好剥皮,狗脚被绑的久了,血流不畅,全停留在那里,若是下锅,就是难以入口,所以四只狗脚是不要的,回头就扔了。”   玲珑听着,总觉得元泓这话里意有所指,她凑上去,伸手就在他的脸上点点,“你觉得你有用么?”   元泓扬唇笑了,他低头下来,双手就在她的腰上,手指在腰身上摩挲了几下,压低了声音,“夭夭觉得呢?”   这话要她来说,那自然是要问一问别的了。夫妻之间,闺房情趣就是这般了。   玲珑一手环住他的脖颈,手臂上稍稍使劲,元泓的头就顺着她的力道往下压,直接额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亲密无间的厮磨着。   “你要我说么?”   元泓颔首,他的手在她的腰肢上,虚虚的圈着,看着没用什么力道,但是却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围困在其中,想要挣开无异于痴人说梦。   “夭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   玲珑眼角眉梢浮上了撩人的风情,她扬起脸来,长长的哦了一声,手指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直接落到了他的胸口上。   他已经脱了外袍,此刻就穿着中单。中单加上里头贴身的内袍,也不过是两层。   只不过他长了一张甚好的脸,加上早年的修道,眉眼沉寂下来,就是秀风道骨。再把衣裳给多穿几层,玲珑都直接能把他给扒掉吃干抹净。   元泓感觉到她玩的那些小把戏,向她靠得又近了些,“阿旃一个人未免也太孤单了,就算是阿韵,也有两个弟弟。”   玲珑手指沿着衣衫上透出的轮廓来来回回描画。   她眯了眼睛,像是落到了猎人手里的小狐狸,却还没有感觉到半点危险的来临,竟然还能和他谈笑。   “所以呢?”玲珑抬眼看他,眼里水波横动。   元泓笑起来,两眼里也染上了许多笑意,手掌贴在她的后腰上,稍稍用了点力气,玲珑就被迫整个人往他的怀里送。   玲珑两手贴在他的胸口上,娇娇的睨他,“不要脸。”   元泓在她耳边,用嘴唇蹭了蹭她的耳朵,“夭夭喜欢我不要脸么?”   玲珑沉吟一二,这男人么,要脸起来,那简直让人觉得心里多肖想他一点,都是亵渎。可他要是不要脸起来,简直觉得天下人的脸皮加在一块,都没有他一个人的厚。   他若要脸,玲珑就迎难而上,将他逗得面红耳赤,束手无措。但若是不要脸起来,那就是能疯上一晚上了。第二日他神清气爽,而她腰酸腿软,不爱起来。   他自小弓马娴熟,吃牛羊肉长大的人,体力就是比那些自小吃谷米长大的要好。加上正值壮年,较真起来,她还真不抗得过他。   “还是要点脸吧。”玲珑仔细思考了下。   元泓低头笑起来,“那夭夭的意思,就是不要脸了?”   还没等玲珑回应,他就把脸上的笑一收,满脸的高深莫测,“那也对,不然给阿旃添几个弟弟妹妹,恐怕要费一方时日。”   说罢,扬袖就把玲珑整个往怀里一带,直接给扛到床上去。   玲珑两手扯住元泓的脸颊,他脸颊上没有多少肉,刀削似得面孔轮廓,伸手出去,肉都扯不起多少。   扯了两下,除了把他脸皮给扯红了,没有别的用处。   元泓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脸皮上拿下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专心点。”   第二日清晨,玲珑听到外面有什么咩咩叫,她整个都窝在被子里不爱起来,昨夜元泓跪在她腿间,给她来别然的刺激。女人在这方面,只要和另外一个合拍,其实还真乐趣无穷,一不留神就直接折腾到了大半夜。   当时折腾的时候,尽心尽力,不知疲倦,她觉得自己那时候都能把元泓给榨干。但过了一夜,她就不行了。   玲珑在被子里翻滚了两下,听到外面咩咩叫声,觉着心烦。实在扛不住了,她才软绵绵的叫了声。   芍药守在外面,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立刻进来,屋子里头一开始就收拾过了。可看到美人春睡初醒,芍药还是看愣了下。   “外面在干什么?”玲珑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嗓音。玲珑躺在那里,手背压在额头上,满脸疲惫。   “是世子在牵了羊玩儿。”   玲珑听着不对劲,“什么时候让他牵着这个东西了?”   阿旃是世子,加上父亲权倾朝野,自小玩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什么时候还要玩羊了?   “是大王吩咐的,说羊蹄子像他。他没空经常陪伴世子,就让羊陪着他。”   玲珑听完,长嗷一声,伸手捂住脸,心里把元泓骂了百八十次,披上衣服强撑着起来,出去就看到阿旃牵着一头小山羊,在院子里玩。   王府很大,但是阿旃年纪小待不住,又没到正式开蒙读书的时候,除了夜晚睡觉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呆在自己的那个院子,到处撒欢。   “阿娘!”阿旃抱着抓着羊毛一个劲的捋,见着玲珑出来,立刻丢开手里的绳子,往她这里跑过来,张开双臂就一把抱住她的腿。   她腿脚虚软,经不起阿旃这么一记猛冲,母子两个顿时一下往后坐倒在地。   玲珑母子两个被侍女七手八脚的扶起来,阿旃那一下直接倒在她身上,别说摔着了,就连疼都没有。   倒是玲珑摔了个七荤八素。   玲珑被芍药扶到床上坐好,听到屋子外面,小羊咩咩乱叫,她原本就没有睡足,那只羊又一个劲的叫唤,听得玲珑恶从胆边生。   “阿旃想吃烤肉吗?”玲珑问。   阿旃立刻两眼放光,对着玲珑连连点头,玲珑笑。   晚上元泓回来,和妻儿一道用饭,膳食端上来,元泓面前的那份食案上,摆着的就是烤羊蹄。   烤羊肉的香味在屋内弥漫,阿旃没心没肺,吃的开开心心,肉质鲜嫩,是三个月的小羊,估摸就是自己早上给阿旃的那只。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羊蹄子,羊蹄子处理的很干净,而且还用了胡商那里来的香料,在火上浇上酱料,烤的流油,香是香的,不过肉是没多少肉。   玲珑那眼睛瞥他,见阿旃自顾自的吃吃喝喝,嘴张了张,元泓看的出,她的口型是在说不要脸。   他乐呵呵的一股脑全受了。   还叫人把羊蹄骨拿下去剔干净,把骨头给阿旃玩。   正吃喝高兴,外面有人来,“大王,王妃,许侍郎出事了。”   许侍郎说的就是许淳,许淳娶了元彩月之后,元泓也就给了这个妹夫侍郎的官职,也算是谢了当初元彩月不顾一切,跑过来告知他高要要刺杀的情报。   许淳和元彩月成婚之后,一直夫妻恩爱,而且公婆对元彩月也是很是爱护,许家人口不少,但家风清正,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元泓和玲珑看了一眼,“我去看看。”   玲珑立刻跟上,“我也去,你妹妹那里,你说话不方便。”   叫人看好阿旃,玲珑和元泓立刻起身就往许家去。   到许家的时候,已经见着许家门口挂起了白灯笼,一入门就听到哭声。   事发突然,许家人忙乱的很,听说元泓和玲珑来了,慌忙出来相迎,玲珑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公主呢?”   许家主母老泪众横,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直接抬起袖子掩面痛哭。   玲珑把元泓留在外面,和那些男人说客套话,自己去找元彩月。她此刻对元彩月也说不上什么心思了。   早年两人针锋相对,后来被她寻出机会,冰释前嫌,虽然她这么做,有她的算计,但她到底也还没有冷酷到底,只是为了利用。   门内元彩月坐在床上,痴痴呆呆的对着床上的年轻男人。   许淳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原本在道上走的好好的,突然马匹就发了疯,任凭奴仆们怎么去拦,去拉都拉不住。发疯的马比狼还可怕,踩死踩伤几人之后,发狂狂奔,把背上的许淳给颠了下来,一路在地上拖行。   等到巡逻士兵赶过来,把疯马射杀,许淳已经被活活拖死了。   床上人的尸身上盖着麻布,头脸那里透出血色。   “六娘?”玲珑轻轻推了推坐在床边的元彩月,她这轻微的力道,让痴坐在那里许久的元彩月终于动了下。   呆滞的两只眼珠一转,“明明白日的时候,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   说着,她坐在那里,伸手就去扯开尸首上的白麻布,露出一张支离破碎的脸,玲珑见过许淳,到了现在都不敢认。   元彩月去擦尸首上的污血,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玲珑见着不对劲,赶紧叫人进来把元彩月扶起来,可是元彩月不走,整个人和发了疯似的,趴在尸体上又哭又笑。   元彩月是朝廷册封的公主,身份对于许家人来说,金贵的不得了,拉也不敢真的用力。   尸体成了这样,需要有专人来打理。元彩月这样,没法动手。只能眼巴巴去请玲珑过来,玲珑让芍药把元泓叫来。   元泓见状,只是稍稍劝了两句,见元彩月听不进去,直接一个手刀砍昏。   这才好让人近来给许淳修补容貌。   元泓把手里晕了的元彩月交给许家人,他看了一眼,这乱糟糟的一片,许家二老都被这突然来的噩耗给弄得快要晕死过去,全靠下面的儿孙支撑着。   “对了,平原王府那边,派人去了没有?”   许淳的兄长答道,“早就派人去了,只不过说是太妃身体不适,说是没法过来。”   “王妃也没法过来?”元泓看了一眼,许淳兄长也是一脸不解。   元泓也不管元洵这一支到底发的什么疯,有徐妃在,元洵基本上就没法像个常人一样,能干出正常事。   妹夫出事,不管如何,都要过来的。元洵却是和死了一样,不闻不问,连派人过来看看都没有。   这边还是元泓和玲珑两个人在。   过了一日,许家发了讣告,不少和许家相识的人都上门吊唁,还有些人,见着元泓疼爱这个妹妹,也上门去。   元洵坐在那里,听着下面的仆从说许家的丧事,看了一眼上首的徐妃。   徐妃病了许久了,其实是心病,倒不是身子上真的有毛病。徐妃听到元彩月没了夫婿,坐在那里笑了,笑容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没了夫婿,不是好事么?”   这话从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元洵两眼瞪圆了,他知道徐妃和元彩月母女不睦,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做亲娘的从来只有盼望着女儿能和夫婿和睦恩爱,还没有见过和徐妃这种,女婿死了,女儿痛不欲生,还拍手叫好。   “阿娘,这话过了吧?”元洵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   徐妃一眼看过来,元洵顿时没了声音。   穆氏在一旁看着,她反正不在这对母子里头搅合,不管如何都是元洵自己的亲娘,好歹都是他自己的。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要不然还是送些礼过去,毕竟也是妹夫。”元洵说着,“人不去,东西总得送到。”   “不许送,你要是敢背着我送东西给她,那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元洵顿时目瞪口呆。   这话也触怒了徐妃,把手里的被子砸在地上,“出去,看到你们两个就来气。”   元洵灰头土脸的出去了,穆氏跟在后面,元洵回头过来,“方才你也不劝劝阿娘。”   “阿家脾气在那里,你这个亲儿子的话都说了不管用,更何况还是我。”   元洵顿时哑口无言,穆氏见他这样,“实在不行,我叫我家阿兄给许家送礼过去。也算是全了礼数。”   自家的礼,竟然还只能让大舅子去送,这算是全了哪门子的礼数,但也只能如此了。   徐妃坐在屋子里头,笑了两声。她拿着元泓夫妇没有办法,这对夫妻,这么几年来,不管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是稳如泰山,她算是看明白了,牵涉到权力,那就是朝堂的事。她没有动摇朝廷的本事,就算是想要寻人去刺杀元泓,也是难上加难。   早年她看元泓的笑话,见着这个母族强盛的人,从云头掉下来,一头扎到了污泥里。她心头是痛快的。   但是那股痛快没有痛快多久,她就眼睁睁的瞧着元泓杀了回来。   现在平原王身边的位置也被贺若氏给占了。她到时候死了,到底埋在哪里,到现在还没个准话。   元泓要她好生受着,她也只有好好受着。   她拿元泓还有苏九娘那个毒妇没有办法,但是整治他们的狗,还是有办法的。   自己终其一生都没有过的夫妻恩爱,她的女儿怎么能在她这个母亲之前得到?她只恨下手不够快,不够再狠。   她得不到的,她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女得到了,尤其还是背叛过她的女儿。   丧夫之痛,好生受着吧。   *   许家的丧事不用玲珑操心,她只是看着元彩月,小心瞧着,别让元彩月做傻事。幸好元彩月人呆呆的,但是没有做出傻事来。   倒是元泓,见玲珑如此对元彩月尽心尽力,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夭夭对她倒是照顾周到,我和阿旃加在一块,都不如她一人。”   这嫉妒有些好笑了,玲珑都发笑,她从后面直接抱过来,“过去的,我也没忘记。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把之前记得太清楚,倒是把自己给绑的太紧了。”   玲珑贴在他的背上,手在他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何况她现在才没了丈夫,万一想不开,做了傻事,那就不好了。”   元泓并不在乎元彩月的死活,这个妹妹原先于他来说,有等于没有,后来赶过来给他告知消息,他才高看了她一眼,但是他也成全了她的婚事。元泓心下觉得自己已经和元彩月两清了。   说白了,他就是不喜欢玲珑把她原本有限的精力,放在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的人身上。   她的精力有限,分给家人和外面听那些必须要注意的人和事之外,也没有留下多少了。   他自私的很,想要占有里头最大的一份,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和他相争太多。   至于别人,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玲珑自然知道他的这份私心,对此她好气又好笑,但元泓在此事上,有他自己的执拗。不管她怎么劝,都劝不过来的。   干脆也就随便他了。   有了元泓这个醋坛子,玲珑也不好日日去看元彩月,再加上白事,而且还是年轻人凶死,提起来众人都觉得有几分晦气,玲珑派人去看她。听到元彩月每日里浑浑噩噩,玲珑只有叹口气,此事她能帮的有限,姑嫂两个,要说有多亲密,其实没有。   她之前也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只是见着没有多少成效就是。有时候安慰这东西,能不能见效,全看个人。   “其实九娘子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也没办法了。毕竟生死有命,这寿命的事,谁也说不明白的。”   玲珑靠在凭几上。   这件事很快就在她心头上翻了过去,有家有室的人,除去自己亲人之外,能分出一些精力已经是尽心尽力。至于旁的,再多已经不可能了。 第132章 落水   玲珑又怀孩子了, 这是好事。   时风不兴后世的, 精细养孩子。上到皇室,下到平民,婴孩的夭折几乎都是一样的。所以不管男女,成婚之后, 一心一意想着的全都是开枝散叶。就算是贵妇, 也是身负开枝散叶的重任,从嫁人开始,一直生产,有时候家里还会出现儿媳和婆母一起坐月子的场景。   比起一年到头不停怀孕生产的贵妇,玲珑已经好上许多。在生育上, 外面关于她貌美却不多子的传闻, 传得到处都是。有人想要偷偷劝元泓纳妾,实在不行, 让侍女产子也行。反正贵族男子们, 就算不正式纳妾, 私下里也有许多侍寝的美人。   元泓对此从来没有回应过, 自然也没有红袖添香的美人。   消息一出, 玲珑就彻底不能去许家了。   凶死的年轻人, 原本就叫人觉得不吉利,更何况白事更是让世人觉得晦气。光是参加丧礼,就有百八十种禁忌, 除非是亲近女眷, 不然孕妇是不能去。   元泓有了正经的名头, 把玲珑留在王府里,另外遣人去许家吊唁送礼。   只是许淳的死,到底有些蹊跷,家里养的马,莫名其妙的发疯。虽然说是畜生,就算被人从小养大的,也摸不准性子,但也不至于突然就疯了。   尤其还是供人骑行的马,马奴都是要再三□□妥当,才敢交给主家。这马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发疯发的如此厉害。   玲珑不方便去许家,干脆就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写到了信上,一通叫人送给元彩月。   元彩月自从丧夫之后,浑浑噩噩,许家人生怕她想不开,还得专门叫人一日十二个时辰看住她,免得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元彩月开始痛哭不已,水米不进,到了后面,整日整日的不眠不休,整个人就坐在床上。   许家人见状,忧心忡忡,甚至姑嫂劝过,除了婆母躺在床上起不来,没亲自劝她之外,其他的人能来的全来了。但都没有多少成效,人在坐在那里,死气沉沉,也只有眼皮偶尔颤动那么两下,证明这人还活着。   侍女把外面的书信拿进来,“公主,晋王妃那里,叫人送来了书信。”   元彩月坐在那里好久都没有动弹,侍女看不过去,也是担心元彩月在那儿,没事坐出事来,小声劝道,“公主还是看看晋王妃送来的信吧,晋王妃是公主的长嫂,听听长嫂的劝说,总归没错。”   元彩月还是没动,侍女见状,也不敢多说了。   她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好会,眼睛终于动了动,她看到那封书信,过了许久,终于伸手出来去拿,上面的字,娟秀而熟悉。   黄麻纸上的字并不多,但是元彩月持纸的手,细细颤抖。看完之后,她压抑不住的悲凉大哭出来。   屋子里的哭声被屋子外面的侍女听到,侍女们听到那悲凉哭声,齐齐心里打了个颤,想要伸头往屋子里看,但是被人拦住。   领头的侍女做了个手势,把那些想要看清楚屋内情形的侍女,给挡在外面。   哭声从里屋里飘出来,断断续续了许久,终于哭声停了,里头也要水和膳食。   侍女们喜出望外,立刻把元彩月要的东西给送进去。   元彩月看着手里的书信,擦干了眼泪,将玲珑的那封书信给收好。   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夫君会死得这么意外。既然这样,自然是要调理好了,慢慢查。她从床上站起来,让人给她准备热水膳食。   玲珑坐在花圃里,手里持着一朵开的正好的话,“公主好的差不多了?”   “听人说,公主看了九娘子写的书信之后,就开始进水米了。”芍药在一旁答道。说着,芍药见着有木樨花开的好,采来放到玲珑手边。   玲珑颔首,她看了一眼手边的拜帖,这些东西都是贵妇们送来的,有些是想要前来拜见,先下拜帖,有些是人不能来,下个帖子,和主人家打个招呼。   “那就好。”玲珑垂首,在拜帖里挑挑看看的,“泓郎不喜欢她,但她到底曾经帮过我的忙,将来也说不定还有用着她的地方。”   玲珑说罢一笑,这前半句温情款款,后半句却是机关算计。   她也不回避什么,若是没有可能的用处,她也不必去帮这个忙。让人振作起来。   拜帖里,她见着元英的,手指一挑,就把里头的拜帖给挑了出来。   元英嫁到了晋阳,这几年她和元英也有书信往来,到了逢年过节,两人还互相派人送礼物,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现在她的帖子,怎么在她这儿?   “安德公主回来了?”   芍药立刻应道,“是,说是公主听说清河王和王妃身体不适,特意从晋阳赶回来探视。”   清河王的确是身体不好,年纪大了,有些病痛在所难免。至于尔朱氏,是不是真病,玲珑也不知道。   “九娘子要见公主么?”芍药问,“若是九娘子不便,奴婢就……”   “见啊,怎么不见?”玲珑有些奇怪,她自然是要好好见元英的,不看在她们的姊妹情分,也要看在她的夫家和娘家的面上。   元英第二日就过来了,几年没见,元英整个人圆润了些许,见着玲珑,元英两眼瞪圆了,上下大量她好一通,嘴里啧啧出声。   “你也不是什么豆蔻少女了,生了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怎么看着你身段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半点的?”元英说着,满心的羡慕嫉妒。忍住不去往自己腰身上看。   女人生完孩子,就极其容易发胖,脸如圆月,那叫福相,可是腰身圆润,那就真的难看了。   元英也生育有几个孩子,到了如今早就发福了不少,见着玲珑依旧窈窕轻盈,完全看不出是个孩子的母亲,顿时眼都要红了。   “你若是跟着我学,那也可以。每日三餐所用膳食,荤素皆有,而且不能碰半点饴糖。日子一长,你也自然能同我一样。”   元英一听,摇了摇头,“罢了,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   说着她坐在床上,也有几分拘谨。连看玲珑的眼神都有些飘忽,满脸的欲言又止。   玲珑见状,她身子微微向元英那边靠近了点,“是为了王妃的事来的?”   元英眼里越发的躲闪了,想到亲母,一咬牙,直接点了头,“我的确是为阿娘之事来的,阿娘被关了这么些年,着实不轻松。”   她说着,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在凭几上敲了几下。透出心下的几分紧张,“我听阿兄说,阿娘这几年,老了不少,而且病痛缠身。再这么关下去,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尔朱氏被关的内幕,元英心里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心虚不已,甚至有几分不敢说出来。   尔朱氏和堂侄私通,有想要谋害元泓夫妇性命。若不是先帝看在清河王的面子上,只是处置了奸夫,真抖落出来,别说清河王。就连她这个出嫁女,也要遭人耻笑。   元英握了握膝上的手,压下狂跳的心跳,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她底气不足。   “我知道阿娘对不起你和大丞相,这……”   玲珑听着,脸上没有半点元英预料中的勃然大怒,又或者冷眉横对。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算作是和气,她伸手过去,握住元英的手,“我知道的,这是阿叔家的家事,我和大丞相不会干涉。”   元英喜出望外,她反应过来,把嘴角的笑给收了,她满脸感激,“多谢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把你骂上一顿?”玲珑见着元英垂头下去,要是换了以前,她还真的说不定会这么做,但现在知道,有些人不必去担忧,因为就算给她机会,她也干不出坏事了。既然如此,不如做做好人,抬抬手。   何况,清河王那里,还不一定能躲过去呢。   “不会的,毕竟我们也是朋友不是。”玲珑说着,“只是阿叔那边,我恐怕是不能帮着你劝说了。”   元英还真有几分,想要玲珑带着元泓去劝几句,不过兄长直接把她的想法给否决了。   “怎么可能,你和大丞相点头,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可能还拉你们两个进来。”   说着,元英也有几分惭愧,“我只要你不怨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玲珑浅笑,“怎么会呢。其实如今王妃年纪也大了,最后几年,还被圈着,实在是不像话。出来颐养天年也好。”   元英听着就红了眼圈,她反手就握住玲珑的手,“多谢。”   “倒是你,从晋阳这么急匆匆赶过来,一路长途跋涉的,吃得消么?”玲珑说着,侧首仔细端详了下她的面色。   元英一回洛阳,休整了两三天,就过来见玲珑。脸色不好,全靠脂粉遮盖。   “吃不消,也要受着。爷娘成了这样,我心里也不好过。”元英擦了擦眼睛,她满怀感激的看向玲珑,“多谢你。”   “怎么让王妃出来,已经打算好了么?”   元英摇摇头,她也不知要怎么做,“这个还是要看阿兄。”   玲珑听后也不问了,左右和她无关。清河王原本就对这顶绿帽,深恶痛绝。若是平常的人,或许他还没有气得这么厉害,偏生还是他的堂侄子。这么一气,直接把人关了这么好几年,玲珑自己都不记得尔朱氏长得什么样子了。   “等王妃出来之后,我一定亲自去拜见。”   元英听了,只当玲珑真的愿意冰释前嫌,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她已经从玲珑这里得到想要的,回头娘家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置,急匆匆告辞。   芍药见着,送走人之后,她将庖厨下准备好的酪浆放在玲珑手边。   “九娘子何必应了她?当初那么大的祸事,清河王妃简直就是自作孽,现在还过来。”   玲珑捧着酪浆,喝了几口,酪浆里照着她的习惯,没有加蜂蜜,拿着茶叶煮了一遍去了腥膻味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   “尔朱家最近这些年,动作频频,”玲珑斯条慢理的喝着酪浆。东柏堂的那些消息,她也知道。前几年的六镇之乱,朝廷对于地方,尤其是并州北面靠近边境那一块。   尔朱家几乎时代在秀容,再加上六镇之乱,吸纳了不少六镇降兵,早就成了一方势力。就算是朝廷之命,也轻易调动不动。   这种人太平盛世里,也是隐患,更何况眼下,还处处不太平呢。   尔朱家留不得,她心里清楚,但是没有大动静,也动不了他。但凡动手,都必须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罪名,那才是名正言顺。   “尔朱氏天生爱闹腾,不仅她会闹腾,她还会带着她娘家那一窝闹腾。”玲珑笑了笑,“大好的机会,我何必放过呢?”   芍药满脸疑惑,“难不成尔朱家的家主还会听姑母的话?”   玲珑摇头,这自然不会,“不过他有野心,有野心,倘若来个推一把的人,那也不错。”   清河王府那边鸡飞狗跳,清河王恨死了尔朱氏,哪怕几年过去,心里的恨意,也依然没有随着时日而变得浅淡。   元清经常去探视尔朱氏,只管把尔朱氏的病情往重里说,恳求清河王能网开一面,放尔朱氏出来。   清河王气得拿起鞭子把世子给抽了一顿,然而元清顶着满身的鞭痕,跪在门外,恰好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   元清原本就受了伤,一顿雨水淋了下来,直接就病了。   烧的人事不省的时候,还不忘向清河王求情。   清河王年纪大了,上了年纪的人,真正在乎的,无非就是子孙了。他不在乎尔朱氏的生死,但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因为尔朱氏有什么三长两短。   哪怕心里不乐意,还是点头答应了。   尔朱氏被清河王一关这么多年,身体大不如以前,出来的时候,得靠人抬,走几步路就喘。   元清和元英两个,见着母亲终于从那个院子里出来,顿时痛哭流涕。   尔朱氏被关了这么久,脾气越发古怪,见着儿女哭泣就骂,“我还没死,等到你阿爷死了,再哭丧!”   顿时两个吓得连喜极而泣都不敢了,元清了解尔朱氏的脾性,老早就把屋子里的人给打发到外面去了,也不怕会有人来听到尔朱氏的话。   “阿娘,不如和阿爷服个软,认个错。”元英忍不下去,父母这几乎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两个和对着仇人似的,她担心尔朱氏的这下半辈子恐怕不好过。   “我为什么要服软认错?”尔朱氏反问,还不等元英开口,她又道,“我服软认错,难道他就真能当没事?”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兄妹两个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元英看了元清一眼,元清摇摇头,他也是男人,知道此事关乎男人的尊严和脸面。寻常小妾若是如此,心胸宽广的,大不了一笑了之,甚至还会赠送妆奁,将小妾送人,成全一段佳话。   但是妻子绝对不能这样,正妻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不管身前身后,都要绑在一起。妻子红杏出墙,不仅仅是脸上难看,更是关系到尊严。   能让人出来,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夫妻关系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几乎不可能。   “都是苏九娘那个小贱人。”尔朱氏咬牙切齿,这三个字在唇齿里被她嚼烂,几乎沁入到心底去。   “阿娘不要说这个。”元清突然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外面,“如今晋王已经是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晋王妃也是和皇后一样的人物。若是阿娘这话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不妙。”   尔朱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大丞相?”   尔朱氏被关起来开始,没有人告诉她,外面如何了,只有发生先帝驾崩这样的大事,才会有人知会她一声。   元清赶紧把这几年发生的大事,捡着紧要的和尔朱氏说了。   尔朱氏听后,面无血色。   “沈月娘那个贱妇的女婿竟然坐到了大丞相?!”尔朱氏失声尖叫。   “阿娘,小声,小声点。”元清满头大汗。   元英知道尔朱氏和沈氏的那些往日情仇,这时候赶紧上前,小心的给尔朱氏顺气。   尔朱氏出来之后,罕见的风平浪静,没有大吵大闹。   清河王知道之后,冷哼了声。他原本打算,要是尔朱氏一出来就大吵大闹,那么他也不必在乎剩下的夫妻情分了。   幸好,尔朱氏被关了这么日子,似乎变得聪明了些。   清河王不打算再见她,但是下面的孩子苦苦相求,他也只有委屈了自己。只要尔朱氏能继续安分守己,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那就可以了。   尔朱氏在正院里静静的呆着,一直没有出院门。这安分守己的样子,算是让清河王满意。   以前先帝封锁消息,除去那么几个人,知道尔朱氏和堂侄勾搭的,几乎没有。   既然都让人出来了,清河王也干脆让尔朱氏出去见人。   如今的洛阳里,一如既往的花团锦簇,兰陵大长公主那里,竟然有奇人,能在这个天气里,让牡丹开花。一时间,成为洛阳的一段奇闻。   兰陵大长公主,是个奇女子,自从第一任驸马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再嫁。但也没有和其他丧夫的公主一样,低调行事。她养了无数的男宠面首,但凡出行,那些如同鲜花鲜妍的少年,就会充当武士缇骑,在公主车驾前后护卫。那场景把见多识广的洛阳人都惊吓到了。   好美色,好美食,好鲜花。   兰陵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这三个爱好上。现在她府上能不照着时令开花,足够令人好奇。干脆她就请了京城里排的上名号的贵妇,一同来公主府上赏花。   玲珑自然也在其中,玲珑把阿旃也带上了,阿旃好美色,年纪小小,见着漂亮的人,就两眼发直,路都走不动了。   兰陵这里美人众多,玲珑打算带着阿旃到美人堆里泡泡,开开眼界。到时候看习惯了,这个习惯就能改了。   兰陵喜欢阿旃,见着面,就叫了几声宝贝侄儿,然后把人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阿旃被兰陵逗的有些不耐烦,伸手就把兰陵推了好几下。   “你还是让你的几个美人陪着他,到处走走。”玲珑道。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眼光了。”兰陵说着在阿旃的鼻子上掐了下,叫来貌美侍女,让侍女带着阿旃去玩。   兰陵伸手过来,拉住玲珑的手。   玲珑挑眉,“大长公主不用去招待其他宾客么?”   “现在九娘可比皇后可厉害多了,我招待好你就行,至于别人也不在我心下。”说着,她过来拉住玲珑。   阿旃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熟门熟路的自己去找最好玩的地方,他看看后面跟着的那些侍女,侍女好看是好看,但是一个个木着脸,小心翼翼盯着他,阿旃也觉得怪没意思。花了一番功夫,把后面跟着的侍女甩掉,到一方池水旁看红鲤鱼。   那些鲤鱼,说是从建邺带来的,曾经养在建邺最大佛寺的水池里。最是有灵性不过。   他蹲在那里看着,瞧着鲤鱼摆动的鳍尾,蠢蠢欲动。   尔朱氏过来的时候,就见着粉雕玉琢的男孩蹲在池水边,盯着水面看。   那眉眼一落到她的眼里,她就知道是苏九娘的儿子。那眉眼简直和苏九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她时时刻刻,都在心里刻画出苏九娘母女的样貌。   哪里会认错呢。   她屏退身后跟着的侍女,走到那小孩的旁边,缓了语气,“你在看什么呢?”   阿旃回头,指了指池水里的鱼,“这里的鱼好看。”   尔朱氏不知道为何他身边没有侍女乳母跟着,但是现在她知道是她复仇的好机会。   “好看,想要么?”   阿旃点头。   “那怎么不去抓?”尔朱氏怂恿道,这么点大的孩子,最是天真好骗,身边如果没有人的话,为了好奇,都能去抓火。   “喜欢就去抓。”   阿旃小脸上满是认真,“抓不到。”   “如何抓不到,这小东西在水里面,去抓就好了。”   阿旃望着面前这个,比他外祖母看起来年纪还要大的贵妇,“可是我不会,要不然这样,你教我好不好?”   尔朱氏看了眼岸边,昨日才下过一场雨,岸边土地湿润,尤其还有一层草,到时候摔下去,也只能说他自己运气不好。   她一口答应下来,伸手就去撩水,大人这么做,一般无事,但是身量不足的小儿这般,很有可能一头直接栽倒在水里。   “这儿,这儿好,鱼多。”阿旃指了指一个位置。   看过去,果然集聚了一片红色辚光。   她脚踩在那层草上,身体倾下去,手刚刚触到水面,脚下一滑。尔朱氏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掉到水里去了。 第133章 为尼   公主府里的湖水, 全都是从外面引入活水而成。而且还仿照南朝的习惯, 种了睡莲等物,看着是挺好看的,不过落到水里,可就不那么好了。   湖底挖的不是很深, 但绝对不浅,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掉到湖里,都有可能两脚踩不到底,更何况还是尔朱氏这么一个妇人。   阿旃就是故意的。   他年纪小,但性情却和元泓像了十层十。别人的善恶,他几乎是本能的就能感觉出来。   阿旃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妇人是谁, 却感觉到对他的恶意。   他自小就是在长辈的疼爱中长大的, 元泓对他也不像个严父,养成了阿旃喜恶分明的性子。   他见岸边一旁的草上有水珠, 再见着这老妇人脚上的云头履着实干净的很, 就说了那一番话, 而后老妇人还真的如同他所想, 噗通一声掉下去了。   阿旃见着人掉下去了, 尔朱氏成长于北方, 凫水之类根本不会。两脚乱蹬,踩不到底,张开嘴要呼救, 但是嘴一张, 水就灌进来。   阿旃见状, 垫着脚尖偷偷的溜走了。   而后还是尔朱氏屏退在外的侍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壮着胆子去看,才发现快要整个都落到水里的尔朱氏。   侍女吓得尖叫,侍女不少都是北人,不通水性,又是一场慌乱。   玲珑和兰陵在说话,最近洛阳里说不上太平,元泓推行的是汉化,但和高祖皇帝还有先帝的汉化又有些不太一样。高祖皇帝实行的是全盘汉化,而且把魏晋的那一套,不分好坏,全部都拿了过来,甚至连阿爷做尚书,儿子也能做尚书,这种连汉人自己都诟病的,都一路拿了过来。   元泓把朝廷内论资历安排升迁的,给废止了。另外给了洛阳之外的鲜卑机会。   兰陵是公主,公主想要过得好,要么皇帝是自己的兄弟,要么就是自己会来事。   如今的皇帝,虽然是她的亲侄子,但不过还是个孩子,何况朝政大事全在元泓手上握着,她该怎么做,心里都有数。   “听说最近朝廷里,有不少人不高兴。”兰陵摇着扇子,“九娘真应该看看,那些郎君们的胡子都翘得能挂弓了。”   玲珑笑笑,“那真是要好好看看。”   说着,她看了几眼一旁的其他宗室女眷,其他宗室女眷对她,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有几分亲昵。不过里头有几分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元泓对京城里的宗室,并不是很亲近,加上最近提拔的人,不是鲜卑武将,就是其他的汉人,可谓是动了他们的老底。她都已经听到了那些人的不满,也亏得他们的妻女,能沉得住气。   “对了,我这些牡丹如何?”兰陵说起这个,手里的团扇指了指那边的开的正盛的牡丹。   说起这个,玲珑都对兰陵颇为敬佩,“你到底从哪里寻来的这些奇人能士。”   “也算不上,就是屋子里头下面挖个坑,铺上火炭,暖和起来,让这些花花草草以为到了时令,就开了。”   玲珑垂首,“那也不容易,这里头的度掌控不好,那就容易把花苗给烤死了。”   兰陵就等着她这话,果然听到她这么一说,就把手里的团扇抬起来,遮住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睛,得意的厉害。   正要说话,就有侍女急匆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兰陵一听,脸色严肃起来。   “去叫医官过来看看。”   侍女领命而去,玲珑在一旁看着,“怎么了?”   兰陵把手里的团扇一丢,“清河王妃不知怎的掉湖水里去了。”   她心里有些烦躁,更是觉得晦气,“早知道就不请她来了。”   清河王妃养病养了那么些年,家里主事的全是世子妃,只是她还想着到底是自己长辈,也该请过来,同乐一番。谁知道果然是上了年纪的,还是好好在家养着,这不出来也就罢了,头一次出来,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掉水里去了?”玲珑颇为惊讶,“这是怎么弄得?”   “谁知道呢。年纪大的人难道不是避开那些水之类的,再不济那些侍女是做什么用的,不知道看着么?”   落水的是长辈,兰陵不得不亲自过去看了一眼,看了一眼,见着清河王妃吐了水,换了衣裳。   这个天已经有些凉了,岸上凉,室外的水温也好不到哪里去,救了上来,吐了湖水,灌了热汤。   这才勉强把人给救回来。   尔朱氏的身体不比往日了,被关了那么些年,身体还能好到哪里去。这次差点没了半条命去。   灌了药下去,勉强醒过来,睁开眼就见着兰陵站在那儿。   兰陵见人终于睁开眼了,“婶娘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忍不住往尔朱氏身上看了几眼,她已经有几年没有看到这个婶娘了。当年也是个好出风头的人物,谁知道突然之间就生了怪病,在王府里养病。   她曾经派人去问候,东西送过去了,人却没见着。那时候兰陵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直等这人养病养了好几年,才觉咂出有些不对劲。   哪有人养病这么久,却见不着人影的。   她小心的打量人。觉得这位婶母养病这么久,感觉和养病之前,气色还差许多,人瞧着都老了不少,看上去比清河王都要大。   兰陵不打算过问叔父家的家事,长辈们的私密,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何况也没必要。   “婶娘可好些了?”   尔朱氏被救上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更是和鬼似的。现在灌了点热汤下去,看着是好些了。   “婶娘是怎么掉下去的?”   “是丞相家里的那个小子害我下去的!”   兰陵满脸不可置信,“可是阿旃才三岁,哪里来的本事?”   小辈谋害长辈,要是传出去了,绝对是个重罪,兰陵怎么可能让尔朱氏这么把个孩子往死里推。   “年纪小小,心肠倒是歹毒。”尔朱氏这么滑下去,倒是真的去了半条命。说几句话,都要喘一喘。   “兹事体大,还是请阿叔过来一趟才好。”兰陵别说不觉得阿旃有那个本事,能把尔朱氏给推到水里去,就算阿旃有这个本事,她也要摘得一干二净。   听到兰陵竟然要请清河王过来,尔朱氏立刻瞪了眼,“一个小儿,难道我还非要诬陷他不成?”   “就是因为是个小儿,所以才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毕竟大家都是亲戚,要是有个误会,那么日后也不好说话了。”兰陵嘴里说着话,冲着侍女使了眼色。   过了一会,玲珑牵着阿旃赶过来,“听说婶母落水,没事吧。”   阿旃见着床上躺着的尔朱氏,两只黑葡萄眼睛滴溜溜的。   “你儿子干的好事,我没死算是天幸!”   玲珑瞬时觉得,尔朱氏还不如死了算了。   心里这么想,脸上该摆出来的,还是要摆出来,“婶母这话说的,阿旃年纪小,哪里得罪了婶母?”   “你儿子把我骗到岸边,结果我一脚踩滑了,差点没淹死。”她说着,冷眼睨她。   她见着玲珑就像是看到了沈氏,这么些年的软禁,并没有把她的性子磨平,反而恨的越恨。   “阿旃,有这事么?”玲珑问。   阿旃摇头,“是她自己过去的。”   “而且她那时候还把侍儿给屏退了。”   玲珑眸光闪动,下面透出星星点点的杀意出来。   “婶娘屏退侍儿做什么?”她一反之前的温和,言行之中咄咄逼人,“对着一个孩子,难道还要说什么要避开人的话?”   “还是说婶娘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才将人屏退?”   玲珑此话一出,兰陵伸手在阿旃的头上摸了下,“到外面玩去。”   孩子一走,场面顿时剑拔弩张。玲珑双手交付在小腹前,看向她的眼神颇为不善。   玲珑不是那种被元泓精心保护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的贵妇。能敢杀皇太后的人,能是什么好角色。   “也对,若是侍儿在,婶娘若是落水了,一定会马上有人过来相助,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才有人来呢。”玲珑说着直接坐在床边。   她脸上在笑,眼神冰冷,眼底里散发着缕缕冰冷的杀意。   “婶娘想要干什么呢?”玲珑轻声问道。   事关阴私,屋内伺候的侍女们全都自发出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兰陵也半躲在外面,不好进来插手。   静谧的屋内,玲珑的声音格外阴森。   她逼近过来,手指已经径直扣住了尔朱氏的脖子,手指才收紧,尔朱氏就反手一推。把玲珑给推出去。   玲珑倒在地上的时候,恰好清河王从外面进来。   玲珑眼尖的瞥见一片衣袍,立刻顺势往地上一躺,满脸虚弱。   “你在干什么!”清河王进来就见着玲珑躺在地上,脸色大变。   外面的兰陵闻声也进来,见着躺在地上的玲珑,立刻过来,径直把人给半抱起来。   玲珑被兰陵抱起来,“婶娘,婶娘推我做什么?”   说着,她一手捂住小腹,连连喘息。   “这,阿叔。”兰陵看了一眼清河王,见着清河王脸色铁青,顿时也顾不上他了。径直叫外面侍女抬小舆进来,扶着玲珑上舆。   兰陵吓得嘴唇都白了,她只是对清河王急匆匆的点了头,立刻就让侍女抬这玲珑离开了。   清河王伸手,对玲珑离开的方向一指,“你果然是出来不得,一出来就是要惹事。”   他说着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尔朱氏的肩膀,重重的摇了摇,“你竟然推人!”   “九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去邙山!”   尔朱氏脸色苍白。   清河王拂袖而去。   兰陵七手八脚的让人把玲珑抬到厢房里,还没等得及叫人,就见着玲珑面色如常。   “你没事了?”兰陵还是不放心,又令人去叫医官,被玲珑一把拦住,“不用去。”   玲珑对她笑笑,“现在清河王还在府内,若是知道我和孩子没有事,说不定就过去了呢。”   她心里知道清河王对尔朱氏已经没有多少情谊,不过能让尔朱氏更难过一些,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有这么一桩,原本的赏花宴,兰陵也没有什么心思办下去了。   元泓听说之后,坐在她床前。一声不吭。   玲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他总是这样,真正生气的时候,不会大喊大叫,只是拿眼睛盯人,盯得人毛骨悚然。   “你若是不喜欢她,我直接叫人处置了她就是,用得着拿自己来对付她么?”   玲珑慢慢把被子给拉起来,“我没有。”   见着元泓眼里的怒火更炽,她把拉起来的被子拉下去,讨好的凑到他面前,“我真的没事。她才醒过来,我就是气不过,她冤枉孩子。”   “那你就让她推了?”元泓提高了声量。   玲珑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故意坐在地上的!”   “我今天穿的厚,半点事都没有。”、   她这么一说完,元泓似乎气的更厉害了。双眼盯着她,竟然眨也不眨,玲珑浑身发寒,干脆把自己的脚往他那里探了探。   元泓没有握住,反而径直站起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哪里错了。”   说罢,竟然走了。   玲珑盯着元泓的背影,呆坐在那里。   过了好会,芍药过来,“九娘子,大王去东柏堂了。”   玲珑慢慢的在被子里,把脚给收回来,“平常他不这样啊。”   芍药叹气,“看样子大王是真的生气了,要不然九娘子还是先休息吧?”   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玲珑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平日里,也有点小吵小闹的,但和这样,还是头一回。   第二日醒的特别晚,昨日她是被兰陵派人结结实实送回来的。她干脆也觉得自己身体不适,睡起了懒觉。   一觉醒来,外面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玲珑坐在妆镜面前,让侍女给她梳发。   芍药进来,“清河王妃出家为尼了。”   玲珑听后,哎哟两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句,“便宜她了。” 第134章 三年   转眼又是四年, 玲珑年少的时候, 总觉得时光过得缓慢,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长大成家之后,才发现, 时光快起来, 是真的不等人。   家里一个大的带着小的,上房掀瓦,下水抓鱼。   芍药听乳母过来讨饶,亲自带了十几个壮婢去逮人。只见着阿旃扑娄扎在水里,老儿陀罗就乖乖巧巧的坐在岸边, 替哥哥守着衣服。   “二郎君你这和世子在干什么?”芍药之前听乳母说, 两位郎君拦不住,死活要下水。实在没有半分, 过来求助她。   芍药闻言, 立刻带着人赶过来, 见着的就是这对兄弟, 一个扎在水里。另外一个乖乖的在岸边看衣服。留下来的那些侍女, 全都哭丧个脸, 只差没涕泪横流。   “抓鱼。”陀罗指了指水里,他睁着一双泛着琥珀色的眼睛,“阿兄说, 这个时候的鱼最是肥美。”   话语才说完, 那边湖面上哗啦一声响, 只见着一个人从水底下浮上来,手里拖着一条红鲤鱼。   那条可怜的红鲤鱼被他托在手里,尾巴疯狂的甩动,奈何被阿旃牢牢的抓在手里,比猫儿都还要用力几分,红鲤鱼费了老命,都没有挣脱那一双爪子。   “世子!”芍药见着阿旃从水里钻出来,吓得眼睛都红了,立刻叫人下去把人给捞上来。   阿旃在水里听到岸上芍药的呼喊,冒出个头出来。   他手一松,原本放弃的红鲤鱼立刻一个打挺,;噗通跳入水里。   见着有人下水来抓他了,阿旃这才不情不愿的游过去,才一上岸,就被侍女拿衣裳给包住了。   这个天气正值三伏,树头上的知了整日里叫个没停,这么热的天,下水最好了。他还觉得浑身暑气没法消散,根本不用还在身上套这么多衣裳。   “世子!”芍药见着阿旃这么湿漉漉的一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走过来,伸手就给阿旃穿衣裳。   “没事。”阿旃不耐烦有这么多人围着,见着弟弟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我刚才都抓住一条好的的鱼了,要不是芍药,我都已经把鱼给抓上岸了。”   芍药恨不得自己出手把阿旃给打几下,以往看见九娘子被气得恨不得亲自操起扫帚打人,芍药还每每劝诫,心下认为只是世子年少无知,需要多多教导的。现在芍药恨不得和自家九娘子一样,直接先把人给打一段再说。   “世子,府邸里哪里少你一条鱼吃!”她瞧着人湿漉漉的一身,连人都顾不上骂,直接要侍女拿来宽大的罩衣,把人给罩的结结实实。   阿旃不耐烦的,把身上的罩衣一扒,露出光溜溜的身子来。   “现在这个天,穿这个会热没命的。”说着他自顾自的把丢在一边的衣裳捞过来,斯条慢理的穿起来。   “世子知道,这夏日下水,极有可能会没命的!”芍药急急切切,“前几日尚书令家两个郎君,游水险些没命。难道世子忘记了?”   “忘记了。”阿旃回答的干净利落,甚至干净利落到让芍药瞬间想要不顾尊卑,把他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芍药深吸了几口气,到了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何自家九娘子对这个长子,总是恨不得隔了三五日就恨不得抽一顿了。   “现在是夏日,穿这么多不好。”阿旃不用侍女们动手,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收拾的干净整齐。   “世子还是先把头发整理一下吧,待会要是王妃看见,肯定又是一顿好骂。”   果然芍药这么一说,阿旃立刻打了个哆嗦,母亲并不是完全的慈母,凶起来,比家里的阿爷都要凶上几倍不止。骂人还算是轻的,气到头上,她都能不用奴婢,自己提着竹条来打。   芍药见着阿旃终于是知道怕了。   提着人就交到侍女手里,“世子还是先去把内里的亵衣换了。”   话语才说完,只见着手里的小少年一下跳起来,惊慌失措的挣脱了侍女的手,一把捞起靴子,慌慌张张的跑了。   “这是怎么了?”芍药和几个侍女盯着之前阿旃站的地方,忍不住开口。   也没说什么,就不过是提了一句九娘子会发怒而已。   倒是陀罗在那里,他性子和修道后的元泓像了好几分,小小年纪,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份不紧不慢,风淡云轻。   “他是怕被阿娘打。”   慢腾腾说完,陀罗摇摇头,嘴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和个小老头似得感叹。然后慢悠悠的又走开了。   芍药见状,立刻跟在他的身边。四岁孩子,最是讨厌,好玩心太重,但懂又不懂什么,淘气胡闹起来,简直能把人逼疯。有时候一个不慎,不注意,就能干出让达人们目瞪口呆的大事来。   芍药在阿旃身上见识过的,不敢再让陀罗继续来一遍。   “小郎君到哪里去?”   “回房。”陀罗慢腾腾的,“阿兄已经跑了,我没做什么,要是还不乖,阿娘就要打我出气了。”   芍药被这么一点点的小人说出来的话,差点没给噎死。   “王妃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我给阿兄看衣裳了。”陀罗反驳道,“所以阿娘肯定会和我生气的,我只有这么点大,阿娘打我的话,一定好疼的。”   他说着,琥珀色的眼眸里竟然还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芍药被陀罗弄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只要小郎君好好说,小郎君没错的话,王妃不会责怪小郎君的。”   芍药好声好气,连声音都放软了不少。玲珑的确是,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认错,那么她还真的不会动手。   只见陀罗叹了口气,一张小脸上,都要平白生出几条皱纹。   “是我想要吃鱼,所以阿兄才下水的。”   芍药:……   她觉得这事怕是轻易了结不得了。   阿旃腿脚跑的飞快,一路直接窜到了东柏堂。   阿旃是世子,将来要接过元泓的衣钵,元泓时常带着他去东柏堂,接见各类人物。所以他对那里,也是熟悉的很。   那里的卫兵也不敢拦他的,直接让他一路跑到里头,正好和里面正在商议事的元泓撞个正着。   元泓看着门外跑的一身汗的长子,叫人给他去换了一身衣裳。   “平日里要你来,都是不情不愿,现在倒是主动来了?”元泓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高门的孩子,童年都短暂,过了五岁,就正式读书,并且开始学着如何和成人一样行事。元泓也是在阿旃五岁之后,让他学习如何平衡各方势力,不过这小家伙,可能之前是被母亲给宠坏了,就是不喜欢这些。   元泓对长子耐性多些,但并不是很多。毕竟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要是放着不管,让他自生自长,到时候到他上位,别说天下,就连自家都要不保。   阿旃要哭闹,他就把人给丢到庭院里站着。庭院里有百年大树,可以遮风挡雨,就叫他在树底下罚站。   一开始还好,到了后面,脚酸腿疼,再时间长点。阿旃就能嚎啕哭出声。   后面阿旃就在玲珑这里死缠烂打,死活不愿意来。   “今日你来,恐怕是招惹你阿娘不快了吧?”元泓看了一眼儿子还濡湿的发鬓,没有问,就知道他干了什么让妻子发怒的事。   果然阿旃一下就如同霜打的茄子,站在那里半点都不动了。   “我说过,你好好读书也可以。但是你照着我的话去做了吗?”   元泓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嫌弃,“你看看你,是不是又带着你阿弟胡闹了?”   阿旃低头没敢吭声,他不答话,那就一定是的了。   元泓没那个耐性来骂他,手边的事太多,连骂人的空闲都抽不出来。   看了一眼身边,阿旃老老实实过来。干起了小吏的活儿,给元湛研磨,其实他干这活也有些干不好,七八岁的孩子,力气还不大。   最后老老实实的坐在父亲身旁,听着他和那些要员商量大事。   那些大官看见阿旃,只是淡淡瞟上几眼,也不作声。   元泓做上了大丞相,就连皇帝都被他压过了一头,自然不是打着自己好好做周公的打算。   阿旃在那里,晕乎乎的听了好久的粮草兵马,还有各州的税赋。这些他以前经常听的,他嫌弃没有外面的风景好,听是听了,但是听得不在乎。   这次豫州发了水灾,黄河改道,造成流民无数。元泓仔细询问,而后令有司发放赈灾的粮款。   “阿爷,这些东西能真的用到正地方去?”阿旃等着来人走了,抬头问元泓。   元泓低头,“自然是不能全部到地方上。”   “朝廷拨下去的东西,那些人总要吞点的。千金过于眼前,而不动。那是圣人。”   阿旃立刻急了,“那阿爷怎么不抓他们?”   元泓这些年治理贪墨,也真抓了不少人。他原本就是武将出身,手里军权甚重,一年里,他有半年,会亲自镇守晋阳。   “贪墨的人太多了,人性里的贪,你改不了。只能慢慢来。”元泓说着,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下,“这里头也有一番手段的,你可以睁一眼闭只眼,若是事后你要收拾,有现成的罪名。”   这些手段,听得阿旃一愣一愣的,不过他还是听了。   孩子比成人更好教,潜移默化,不知不觉的,这些手段就是成他天生骨子里的东西了。   元泓在他头上摸了下,听得外面一阵声响。他抬头唤了一声进来。东柏堂里经常这样,军报各种消息,都要往他面前送。   元泓看了一眼,是长安送来的。他对长安在乎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当地拥兵自重的几个鲜卑武将,以为是这些人有了动作。打开一看,发现是李太后的讣告。   玲珑也听说李太后崩了。   她消息灵通,而且有什么大事,马上就有人来告诉她。   元泓回来的时候,玲珑也顾不上找长子的麻烦,径直过来和他说李太后的事。   “太后之事,打算如何?”   “直接告诉陛下就是,亲娘死了,难道还拦着他不让知道么?”   玲珑坐在那里,她的手指屈起来在案几上敲了好几下,她当年要元泓立刻把李太后杀了。她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太难缠了,一定会百般接近小皇帝,来制造任何翻身的可能。   她喜欢这样的女人,欣赏这样百折不屈的性子。可是这样的性子的人,成了她的敌人。玲珑也下手格外狠辣,绝对不留活路。   欣赏是一回事,关系到自己的前途,那么那点欣赏,也可以丢到一旁了。   “留她这么多年,到现在才死,也真是够够的了。”玲珑说起这个,就哼了几声,看向元泓的眼神里都有几分不赞同,“就算为了不落得旁人口舌,留她那么一两年,就可以下手,说皇太后病重离世。”   “只要选在夏季动手,那么就可以万无一失。夏日里原本就炎热,百病横生,死了也不奇怪。到时候尸体腐烂,叫谁来查验,也查不出来。”   元泓一愣,没想到玲珑早就在心里,想了这么多杀人的办法,甚至连时候,怎么处置都已经想好了。   “如今拖到现在,陛下恐怕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元泓坐在那里,喝了一口她亲手泡制的清茶。   “就算当年杀了他,到时候照样有居心叵测的人告诉他。一样的结果。”   玲珑才不听呢,“那也能多了几年的清净。”   元泓起身,他看了一眼玲珑,“消息我已经叫人按照惯例,送到宫里去了,且看小皇帝如何反应吧。” 第135章 折腾   小皇帝那里, 已经闹开了。   小皇帝现在, 也有十一二岁。这个年岁,放在寻常人家家里,也该是到了娶妇的时候。哪怕还没到汉人及冠,但该懂的, 全懂了。   他没有和生母有太多的接触, 说一句母子情缘寡淡,也正常不过,但人在宫廷长大,一个人孤零零的,时日一长, 就算是那寡淡的母亲亲情, 在心头上都被沾上了别样的滋味。   小皇帝坐在明光殿内,脸色苍白。一旁的郑常侍双眼瞅着, 不敢放过半点。   “阿娘。”小皇帝捂住胸口, 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早不记得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御极的时候, 不过四岁, 到了现在,已经有七年了,生母如何, 他记不住。但是生母在长安汤泉宫山陵崩的消息传来, 哪怕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的心里,还是狠狠的痛了起来。   他没试过母亲的滋味,曾经他有保母和乳母,这两个不是母亲的女子,对他的照顾,比所有人的尽心尽力。但是元泓把她们也都赶走了,现在宫廷里就算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边的人虽然多,但小皇帝心里清楚,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元泓的耳目。   他八岁的时候,不经意发了一句牢骚。过了一日,元泓那里就来问,“陛下为何有此感叹?”   元泓问得和煦,瞧着样子似乎是和他谈论什么半点不重要的事,但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八岁的孩子,看着的的确确是不懂什么。但他自幼没了父母,身处深宫,比其他同龄人还要敏感几分。知道自己身边全是元泓的眼线,他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皇太后驾崩的消息传来,他还是忍不住伤心。   哪怕没有见过,也记不得生母的模样了,但是皇太后到底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给了他命的人。   哪怕记不得,母子间还是有那么淡淡的一份情在。   这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皇太后没了之后,他就真的是个孤儿,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阿娘,阿娘!”小皇帝捂住胸口,眼泪凝在眼眸里,过了好会,从眼眶掉出来。   他如今没有皇帝的权力,到了最后,竟然连最后的血亲也没有了。   “陛下……”郑常侍还想再劝,被小皇帝狠狠一眼看过来。   小皇帝心里知道,这个郑常侍,也是元泓的人,但是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你给朕出去!”   说完,他抬头看向宫院里的人,“还有你们,都给朕出去!”   宫人和中官们并没有立刻退下,他们的迟疑激怒了小皇帝,“都给朕退下!”   这么一声怒斥,终于那些宫人和中官瑟缩了下,低头退了出去。   宫门合上之后,小皇帝一个人嚎啕痛哭了一场,而后又在屋子里砸东西。   这些动静,小皇帝都没有想要遮挡,都被守在殿门外的人听了去。然后一点不剩的,直接通报到了元泓这里。   元泓听说的时候,正在东柏堂的屋子里,看手里的公文。   他正在处理水患,已经回复当地治水成果一事,听说小皇帝发了怒火,头也不抬,“他的脾气倒是一年比一年大了。”   崔珍颔首道,“陛下的年纪越发大了,也越来越对丞相,不满了。”   元泓淡然一笑,“意料之中。”   权臣和皇帝,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元泓早就料到,坐在那个位置上,就算天生胆小的人,都能被养出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来,更何况小皇帝的性子,和胆小懦弱没有关系。   不过这要办成大事,还真不是和小皇帝这样的。   “丞相打算怎么办?”崔珍问。   “看看吧,”元泓扬了扬下巴,示意崔珍看他案几上那些积堆如山的公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劳烦你多费点精神。”   小皇帝好对付也好对付,说不好对付,那也的确不好对付。先帝唯一的儿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若是把他拉下来,都不知道要找谁来顶上。   “名正言顺四个字,还真是好。”元泓说着笑起来,“这痴儿,就算在那个位置上,荒唐事做尽,只要不把天给捅破了,那就是好好的呆在那个位置上。”   崔珍对元泓的抱怨,并不在乎,“大丞相,当年汉献帝,不也是名正言顺么。这世道,无恒强无恒弱,与其说名正言顺,不如说,只要有心。名正言顺又何妨呢?”   元泓摇摇头,“我和他不一样。”   到底是一个姓氏,除非是小皇帝没有子嗣死了,不然还真的棘手。他坐上这个位置,外面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头上压着个人,哪怕还是个孩子,元泓也颇有些不爽。   “如何不一样?”崔珍反问,“如今这世道,南北两方,皆是蠢蠢欲动。宗室取而代之,南边的梁国不就是么?”   元泓笑了下,“先生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陛下那里,还劳烦先生多看顾一下了。”   他将手边的公文批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就去宫里了。   皇太后驾崩,算是一件大事,哪怕他不放在心上,也得在面上装相。   宫里的小皇帝,双眼通红,看到元泓,眼里几乎恨不得要射出箭,把他给戳死。   元泓这些年见多了这种场景,丝毫不放在心上,坐下来,招来人,心平气和的与小皇帝谈论皇太后的丧礼。   小皇帝没有见过他真正凶狠的样子,当年他杀入皇宫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只记得这个堂叔,浑身冒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腥味。   小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太后病了,要去长安休养,他还真傻兮兮的准奏,直接把太后送到长安,谁知这么一去,太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要说此事和大丞相半点关系都没有,小皇帝是半点都不信。   “说来也奇怪,太后就算在长安养病,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半点回洛阳的意思也没有。”小皇帝斜睨着元泓,突然开口,“甚至连病重的时候,也未曾送信回洛阳。”   “听太后身边伺候的人说,那时候太后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已经难以口述了。”元泓道。   小皇帝见着元泓那副恭谨的模样,越发的心难平,“太后病重,原本就应该回洛阳!可恨有些人从中作梗,竟然将太后留在温泉宫,其心可诛!”   顿时殿内陷入一片可怕的静谧里,就连在座的官员的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皇帝平日里,除了重大节日之外,都不怎么上朝。少年人都顽劣,元泓没有约束管教小皇帝的意思,上朝不轻松,而且朝臣们有大事,也不会向一个少年人说,全都会在下朝后,往元泓的东柏堂去。   久而久之,小皇帝越发觉得上朝没有意思,干脆也不去了。他只知道元泓大权独揽,不知道这大权独揽之下的血雨腥风。   顿时间殿内,掉针可闻,众人把呼吸都给放轻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   元泓面上没有多少情绪,“陛下这么说,也晚了。”   小皇帝万万没想到,元泓竟然这么毫不客气的给他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当即的要事,是办太后的身后事。至于追责,太后若是有心回来,怎么会一声不吭呢?”元泓斯条慢理开口道。   小皇帝气急,可说不出半句能出气的话。面前的大丞相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不动如山,万事不在心上。   就连皇太后的丧仪,都是过来和他提一提,而后将所有事,交给有关的宗室。自己并不打算关心太多。   元泓见一切都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就让众人散了。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问过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至于皇帝怎么想,也和他没干系了。   左右皇太后的丧仪都有规制,一步步照着来就是了。   元泓一走,小皇帝不等其他人散完出去,就砸了东西,嘴里骂了一声,“跋扈!”   这话自然有人告诉元泓的,元泓听了,只觉得好笑。   先帝这一脉,不单单是子嗣艰难,就连脑子都不好使。   元泓回来的时候,玲珑不在,听人说是去清河王府去了,她和世子妃交情不错,世子妃有事请她过去商量。   元泓把两个儿子教导跟前来考功课。   阿旃防着元泓的这一手,早就把功课被的滚瓜烂熟,结果元泓只是考了几句,就开始直接问实务,差点把阿旃问得要钻地。   元泓看了一眼旁边的陀罗,陀罗倒是站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见着阿兄答的快要钻地缝了,还能帮上几句。   元泓对两个儿子不太一样,长子要继承家业,就要早早培养起来,要求严格。次子将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辅佐兄长,所以元泓对次子要和蔼许多。   可陀罗看不出这个年岁小孩子跳脱的影子,和阿旃站在一起,若不是看阿旃比他高出那么多,光是看性情,这对兄弟都要换个样子。兄长没有兄长样子,做弟弟的反而比兄长还要沉稳的多。   玲珑回家,一入家门,就见着元泓对着两个儿子长吁短叹。   “怎么了?”玲珑坐到他身边,外面已经够许多事让人头痛的了,回家还这么皱着眉头,玲珑都心疼他。   “这兄弟俩。”元泓伸手指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正该换个样子。”   “做兄长的,一日到晚停不下来,做弟弟的,倒是沉稳。”   玲珑看了一眼,果然见着阿旃眼神飘忽,倒是陀罗,和入定的老僧似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玲珑也不知道这对兄弟,怎么性格差异那么大。   “老二是和你太像了,不过孩子年纪还小,还能再塑造一下,到时候说不定还有长进。”   元泓摇摇头,他让两个孩子坐下,回头和玲珑说话,“小皇帝这次生气生的厉害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半点话都不给我。话里话外,都是我害死他阿娘的意思。”   元泓嘴里说着,靠在那里,“其实也不算错。”   李太后被送到温泉宫,一去就不回。离开了皇帝之后,皇太后也什么都没剩下了,他也没费那个功夫去关注长安的李太后过得怎么样。   不过玲珑清楚李太后的秉性,这女人坚韧的很,不到绝望,是绝对舍不得死的。   一条命都没有了,那么才是真的翻身无望。她知道,李太后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就是这么死了。   她没插手,也没人虐待李太后,只能是她自己绝望了。而后一病不起,紧接着一命呼呜。   玲珑半点也不遗憾,她缓缓摇着团扇,她欣赏李太后身上那股韧性,不过想起她垂涎于元泓,那点欣赏顿时就半点都没有了。   “死了是好事。”玲珑笑了笑,半点慈悲心肠也没有,“不过陛下那么闹起来,也随便他吧。”   元泓原本也没把皇帝的那点心思放在心里。   坐在一旁的陀罗突然开口,“闹最好,把那些对阿爷阿娘不利的,都给引出来。”   玲珑吃了一惊,将近四岁的孩子,说的话实在是叫人吃惊,“谁教你的?”   说着玲珑看向元泓,元泓满脸迷惑,她又望向阿旃,阿旃满脸无辜。   元泓看着陀罗,眼神里倒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孩子,倒是不错。”元泓对玲珑笑道。   皇太后从长安运过来,直接入宫,天气炎热,哪怕加了冰块,快马加鞭的送过来,棺椁也只能直接封了,不能开启再做大殓了。   小皇帝见着亲母的梓宫,冷淡了多年的母子情分一下就起来了。   “哦,他跪在皇太后灵前哭了一整晚?”   元泓转头看着过来报信的人。   他和玲珑下棋,剔透的棋子,被他放在棋面上。   “是,说是第二日下面的人发现,见着陛下一宿没睡。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玲珑手里捏着棋子,看了一眼那中官。中官立刻很有眼色的退下。   “他哭的不是他阿娘,是他自个。”玲珑说着,把晶莹的棋子放在棋面上,堵死一方道路,直接提了元泓好几个子。   “随便他,他爱哭就哭吧。”   玲珑抬眼,见着元泓竟然还真的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你不盯紧他,不怕他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   “防范于未然。”   元泓点点头,“堵不如疏啊,让他自个闹腾一下,看他能折腾个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完结~~ 第136章 丧仪   玲珑很少入宫, 皇宫里的皇太后, 都已经被请出去了,宫里没有内命妇,外命妇们以她为首。元泓还没把小皇帝赶出去,宫里逢年过节的时候, 众臣朝拜小皇帝, 玲珑就只有带头对着长安的方向朝拜。   而后接下来,那些外命妇就会到丞相府上,说是来串门,其实和朝拜也不差什么。只不过没有真的和朝拜皇后太后那样,对着她三呼万岁, 一磕到底。   再入宫的时候, 玲珑心下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高兰娘和李太后在宫里的时候,她不爱来, 因为一进来, 自己就要比宫里的人矮一截, 少不得要不倒翁似得, 跪来跪去。在宫外, 自己的一双膝盖金贵着呢, 除非是父母,不然就算是元泓的父母才能勉强得她一跪,到了宫里, 见着帝后就跪。   她心里不高兴。   后来高兰娘和李太后相继落败, 被清理出宫, 玲珑才入宫。不过宫里早就没有能受得起她跪拜的人了。她到宫里,也不过是抱着耀武扬威的心去的。和元泓两个,悠悠荡荡,小皇帝都管不住她。   这次来,是为了李太后的丧仪,太后梓宫从长安送回洛阳,择日和先帝合葬。   李太后在长安的时候,被温泉宫的那些人一顿裹,给下了棺木,长安夏日酷热难耐,哪怕用了冰块,等到了洛阳,也是完全不能开馆,堂堂皇太后,总不能让人家烂的只剩下骨头再取出来,只能封起来,用上好的椁装好。   玲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有些得意。   如果当时元泓败了,被赵王又或者李太后所制,照着这两个的心狠手辣,她恐怕是要和孩子一块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想来,她对李太后,其实已经仁至义尽,至少她还是让李太后风光体面的有个像样的丧仪,而不是和高兰娘似得,死了就直接丢到棺材里,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她这么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宫城,宫城里满眼缟素,她自己也穿着丧服。   这个时候时辰还早,日头在头上晃着,还不觉得热。   入了大殿,玲珑就跪在一群老太妃里头,扯开嗓子嚎啕。   原本她应该是去所有外命妇的里头领位置,但是玲珑嫌弃太扎眼,干脆让辈分最高的外命妇在那里。   辈分大的,都是王国太妃,年纪大了,保养的不错的,这个这个场景都要哭的撕心裂肺,不然被人看了去,说是对太后不敬,就很麻烦。   玲珑捏着帕子嘤嘤嘤的,她做不出来和太妃们那种嚎啕的样子,哭的涕泪皆流,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恶心。   她捏着帕子哭的楚楚动人,反正在场的人全都是在装模作样的,还不如摆出一副悲痛的模样好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玲珑哭了一个多时辰,眼睛红彤彤的,中官们赶紧叫宫人过去,把这位给搀扶起来,到一旁的侧殿里休息。   “王妃,这是新准备好的梨浆。”说着,中官把冰镇好的梨浆送到玲珑手边。   宫里的别的东西不怎么入玲珑的眼,但是吃的足够精致。玲珑喝了一口梨浆,她看了一眼外面,“宫里看着有些不太平。”   中官抬头谄媚笑道,“这宫里没了太后,可不是要闹哄哄一阵么?”   她看着中官,“的确如此,没了太后,这宫里是要乱一阵。”   “可不是。”   玲珑也挺佩服宫里的人,这说的,似乎有多怀念李太后似得。   她说了两句话,就没有说话的兴致了,懒懒的靠在那里。中官很有眼力,元泓清楚玲珑不耐烦宫里这些繁缛的礼节,他说一句话下去,旁边的早就有人替她全部都打理好了。   侧殿里放了冰块消暑,另外还有凉水捧了来,帕子泡在冰水里,绞干了,给她擦脸。   芍药在一旁伺候着,她进宫的次数不多,每次进宫,都喜欢好好看看。瞧瞧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到底和自家王府里哪里不一样。   她从宫人的手里,把用冰水泡过的巾帕接过来,折叠好,轻轻覆在玲珑的脸上。   哭灵的大殿内,没有放消暑的冰块,那么多人凑在一块,炎热可想而知,还得哭灵。这么一场下来,已经汗湿单衣了。   玲珑休息了一阵,然后换了内里的衣裳。   那边的哭灵还在继续,只是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在哭,哭声飘的很,徒有其声,没有半点真情里头。   不过本来也是,进宫哭灵的外命妇,不过就是为了礼节来的。死的又不是自家人,嚎啕两嗓子能把人给糊弄过去就行。   “这宫里看起来,除了比我们王府里大之外,也没有什么。”芍药在一旁接过玲珑喝了的梨浆,轻轻开口。   “现在你也眼高于顶了,皇宫大内,你都不放在心上。”玲珑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下。   芍药伸手揉了下之前被玲珑敲过的地方,“九娘子刚刚累着了,还是歇息一会吧。”   芍药不能入大殿内,但站在外面听那些他贵妇哭了这么久,也知道这哭灵着实累的很。   玲珑的确累了,她擦了脸之后,就靠在床上的隐囊小小的睡了会。   芍药手持团扇,给她打扇子。原本有宫人来做这些的,但是都被芍药给抢了。这宫里的人她都信不过,睡了一回,外面显出一个人影过来,来的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特意放慢脚步,脚步声她在殿内都能听得清楚。   芍药一看,见着元泓站在外面。   元泓进来,他看了一眼里头的玲珑,见着人已经睡着了。   “今日夭夭怎么样?”他到外面,站在门外,小声问道。   “一切都好,”芍药迟疑了下,“只是九娘子哭了这么些时候,恐怕有些累着了。”   元泓点点头,“让她好好睡。外面自然有人料理。”   身为权臣之妻,少不得要被所有的眼睛盯着,这么一场下来,身心疲惫。   得了这话,芍药低头应是。   玲珑原本叮嘱芍药,半个时辰之后,就把她唤起来。外面那么多人,她该去的,还是要去。   她自己逍遥惯了,但真到了大场面上,也不会出错。   芍药得了元泓那话,竟然没叫她,直接让玲珑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玲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很。她扶着额头起来,一问时辰,顿时青了脸,“不是要你掐着时辰叫我么?”   “大王来过,说让九娘子好好休息。外面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玲珑坐在那里好半会都没缓过来,她站起来,就让人重新给她整理发鬓。   一切整理完之后,玲珑就往外面去。   为了能好好休息,偏殿离哭灵的大殿有些远。不然光是听着那些哭声,就别想入睡。   长长的宫道上,除了玲珑一行人之外,都看不到什么人。她迈过一道口子,就听到有人在拍手掌。   宫里不兴大声呼喝,甚至有宫规,若是在宫里呼喝喧哗,就要治罪。所有的传讯,都是通过中官们拍巴掌传递的。   玲珑已经有几年没有听到这样的巴掌声响了,怔松之下,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不过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玲珑看了下左右,发现也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硬着头皮站在道路旁迎接。   小皇帝在行辇上,直接被人抬过来。国丧期间,不能用那些太过招摇的大辇,直接就叫几人抬的行辇过来。   他在行辇上见着一行人在道路旁,为首的贵妇竟然不跪拜下去,而是站在那里,只是微微低头。   小皇帝对此很是不满,宫里的人,大臣们见风使舵,对元泓比他要殷勤的多,但是明面上到底也没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宫中妇人不跪拜,竟然就如此站着?   他不耐烦和一个女子计较,但心里也过不去,身边的常识看着,竟然没有半点过去呵斥的意思。   “那女子是谁?”小皇帝问。   “是大丞相之妻。”常侍在皇帝身边伺候,不能得罪的贵人,早认了清楚。   小皇帝一听,眉毛倒竖。皇太后之死,和元泓逃不了关系,如今再和元泓之妻碰面,他心里一股戾气油然而生。   常侍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位当年和太后也有交情的,说起来,还是陛下的婶娘。”   “还是长辈呢。”   就算是皇太后,见那些长辈的王国太妃,也得礼让三分,除非是过年必须朝拜,不然也不会非得摁着人头下来。   小皇帝坐在行辇上,常侍还在劝说他,“陛下不要和女子太过一番见识了。”   小皇帝嗤笑,但还是打消了之前的念头,经过玲珑的时候,小皇帝让抬辇的中官停了下来。   他看不惯元泓,何况他和元泓之间还隔着杀母之仇,可和元泓之妻,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仔细论起来,还是他的婶娘。   就算是当为了迷惑元泓。   “婶母。”小皇帝坐在行辇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对站在一旁的玲珑开口。   玲珑站在那里,心里对小皇帝这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嗤笑不已。   不过她面上还是调整好了,微微抬头,拿着长辈的腔调,“陛下安好。”   除去陛下两个字之外,还真的从她的嘴里听不到任何谦卑的意思。   小皇帝面皮一紧,眼瞧着就要发作,却见得站在下面的人抬头起来。   一张芙蓉面,突兀就那么闯入视野里,直直撞在心头上。   玲珑看着小皇帝张了张嘴,只是脸上的怒意未消,在一张还算稚嫩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滑稽可笑出来。   她复而低下头。   等皇帝銮驾过去之后,玲珑直接就去了大殿。   芍药在后面跟着,“陛下之前看九娘子的眼神……”   “不过就是一个小屁孩罢了。”玲珑丝毫不放在心上,小皇帝这种,她见的多得不能再多了。   第一日的哭灵,在宫门下钥之前就结束了,就算是太后大丧。宫城里的日程也没有半点改变,反而因为国丧,还比平常还更死板些。   小皇帝站在大殿外的楼阁上,楼阁有几丈高,站在上面往下面看,能将地面上看的清清楚楚。   宫里来哭灵的贵妇都要出去了,小皇帝见着领头的那个倩影,定定的看了好会,等到那点人影在宫道上越行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黑点,化作模糊的一点,再也难以分辨之后。他才往回走。   哭灵都有宫规,到了一定的日子,就停了,之后要哭,就等到梓宫迁入皇陵。不过那个时候要到好几个月之后了。   玲珑等哭灵停了之后,就懒得往宫里去了。那地方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   元泓回来,见玲珑满脸疲惫,伸手在她腰间玩闹似得捏了一把,直接被玲珑一脚踹了过来。   元泓扣住她的脚踝,手指在她脚踝上来来回回抚摸。   “我打算让阿旃入宫,做陛下的陪读。”   玲珑颇有些意外,“他去做陪读?”   “你怎么想的?”   元泓摇摇头,“阿旃的性子实在是太过跳脱,作为长子来说,不应该。”   说着他叹口气,“这两个孩子,性子全是反着来,该沉稳的不沉稳。小的又小小年纪就深沉的不像话,把他送入宫里,也好磨练他一二。”   玲珑起来,“小皇帝不会对他如何吧?”   “要如何,也应该是对我如何。何况小皇帝如今,还没有那个本事。”   阿旃就这么被决定,去做了皇帝的侍读。   皇帝如今满打满算十一岁,不到亲政的年岁,元泓就打发他去读书。国丧耽误了小半个月,现在元泓干脆让他又去读书去。   小皇帝对阿旃没有什么好脸色,阿旃不是傻子,家里父亲和宫中皇帝之间的恩怨看的出来,他规规矩矩行礼,站在一边。哪怕小皇帝对他敌视甚重,他也不放在心上。   男子汉大丈夫,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么点为难,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小皇帝持着手里的书卷,他偶尔抬眼见那边的阿旃几眼,阿旃生的秀气,眉眼里有几分生母的影子。   小皇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频频向他看去。   阿旃站在那里,小皇帝没打算搭理他,他也就站在那里不动,反正别让他挑出明面上的错就可以了,谁知和他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上首的小皇帝在看书,但是频频往他这里看来。   还被他撞见好几次。   又一次两人的目光直接撞上,小皇帝收回目光,阿旃鼓起脸蛋,满脸不解,难道他长得很奇怪吗? 第137章 寻出 与第1章内容同,省略.... 第138章 大事   朝廷的确不是铁板一块, 纵使是元泓, 也没有可能把朝廷变成他的。   小皇帝还没有亲政,许多大权都在元泓的手里攥着,就算是小皇帝,也没有什么实权。   阿旃见着小皇帝来来回回的见了许多人, 小皇帝防他和防贼一样的, 阿旃都没有往心里去,实在是没有必要放在心里。和一个傻瓜计较,也太傻了些。   小皇帝看他和看贼似得,他看小皇帝和看傻瓜蛋一样。这么算来,两个人彼此都算扯平了。   阿旃瞧着好几个族叔往小皇帝这里来, 小皇帝频频用眼神示意他。   阿旃一眼瞧出那些族叔和自家阿爷, 其实都不算是亲近。阿旃对人的善恶,近乎有一种本能的辨别。哪怕那人对他再好, 他也能敏锐的觉察出面前那人的真意出来。   族叔对他很是客气, 见着他的时候, 甚至还颔首示意。但是他还是敏锐的觉察出来, 那些亲戚眼底里的恶意。   对着一个八岁孩子, 而且还顽劣之名在外。这些宗室或多或少, 都把自己心底的想法给流露了出来。   阿旃不动声色,等到这一群族叔走远了。他站在宫道上,望着这些族叔的背影, 长长的叹气。   见过傻的, 没有见过这么傻的。   想死, 也不是这般急哄哄的送上门来。生怕他家阿爷找不着他们一样。   他叹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下身上的袍子。径直朝着另外一头走了。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秋狩的时候。   贵族们有打猎的喜好,尤其北朝还是鲜卑建国,就尤其如此。而且不仅仅是男人打猎,女人们也要一起出动。   玲珑换了一身男装,手里持着弓箭。她站在围场里,眯着眼往远处看。   皇室行猎是一件盛事,后宫后妃也要出来,给皇帝加油打气的。只不过小皇帝才十一二岁,元泓照着高祖皇帝十六七岁才纳后宫的前例,一直没有安排大婚。所以小皇帝的后宫空空如也。   外命妇这边倒是热闹,年老的王国太妃全都没来。太妃们年纪一把,多动几下,说不定骨头都能断几根,经不起折腾,来的全都是年轻女眷。   皇帝行猎,还有不少大臣宗室随行。皇帝没有后宫,只能让自家亲戚过来了。   玲珑扭头就见着坐在一旁的陀罗,陀罗完全就不像个五岁的孩子,他的心性可能是全都跟了元泓,坐在那里,不吵不闹,满脸透着一股超脱世外的淡定。   “阿娘,要去行猎吗?”陀罗坐在胡床上,坐得端端正正,那模样和个老正经是一模一样的。   玲珑看一眼,就是胡看到元泓当年的模样,只是元泓身子颀长清瘦,只是一眼就能把人的魂魄给勾了去。   “阿娘去了,你呢?”玲珑说着,也叫人给她放了一只胡床。   胡床就是马扎,因为小小的一只,方便携带,所以在外出中格外受人喜爱。   “我没事的,我还有阿兄。”说着陀罗转头去看阿旃,阿旃坐在那里也没有个坐相。   阿旃被弟弟点到,满脸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玲珑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记,“发呆这么久,脑子里想什么?”   阿旃摇摇头,他抓住母亲的手,玲珑顺势,就一掌直接揉上了长子的脑袋。   那边一阵烟尘滚滚,脚下的土地都能感受到振动。玲珑知道是行猎的队伍在策马狂奔了。   小皇帝在马上一路向猎物狂奔而去,他平素都在深宫里,虽然也学骑射,但在深宫里,那里能尽兴,出来之后,心里积压的郁气,顿时全都找到了散发的出口。   他抽出箭矢,就对那些猎物射过去。   一番下来,也有不少的收获。   他抽出箭矢,对准树林里一只肚腹滚圆的鹿,正要说松开箭弦的时候。被身边的元泓阻止,“陛下,这是一只怀胎的母鹿。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它去吧。”   小皇帝之前一路横冲直撞,以为把元泓甩开了,也不回头看。听到元泓的声音,回头过来看,果然见着元泓坐在马上,和其他人神色兴奋,又或者气喘吁吁,满流浃背不同。元泓色若春花,干净的如同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玉。   他看着这些的丞相,心头恶念丛生,这样的大丞相,若是有一日被他拉下来,浑身沾满污泥,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还是和现在一样?   “陛下。”元泓一看就看出他眼里的恶意。   他到底对这个小少年还是很宽容,没有让他真正经历过什么叫生死攸关。哪怕对着元泓这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权臣,竟然也有几分脾气。   小皇帝被元泓那么一提醒,这才看清楚那头母鹿的肚子要比其他的鹿肚子要大。附近还有小鹿,显然是怀孕了。   他放下了弓箭,那只母鹿受了惊,四蹄一蹬,撒开腿就跑了。   小皇帝回身过来,看着元泓的箭袋竟然还是满满的,没有半点出手的迹象,不禁有些鄙夷,“大丞相难道还没有射出一只箭么?”   元泓对小皇帝小狗似的挑衅,完全不放在心里,“这里的猎物,被人豢养,早就已经没了野性,人靠近也不知道躲避。射杀这种东西,无异于脏了我的箭。”   小皇帝脸上涨红,他之前也射杀那些猎物,的确发现那些猎物笨拙的很,没有野物的机敏和警惕。   的确,射杀这种猎物,除了逗乐之外,就已经没有别的乐趣了。   而这点乐趣,在经历过沙场厮杀的元泓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陛下,游猎之乐,适可而止就好。”元泓说罢,他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枣红的汗血宝马极通人性,立刻顺着他的意思乖顺走开,只剩下小皇帝一人气恼。   行猎的队伍,回来的时候,玲珑领着一群女人在那里站着。   要是皇帝有后妃,后妃们这个时候就负责大声喝彩。玲珑以前在先帝在的时候,见识过一回,心下讥笑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肉身凡胎,竟然还得在女人身上找那种虚无缥缈的自信。   官眷们是没有那个义务对着皇帝喝彩的,她们都是贵族正妻,出身高贵,娘家实力雄厚,和后妃们不一样。过来行猎,多是为交际,就算是为了看其他男人的矫健风姿,当着人面一嗓子吼出来,自家的那位,恐怕脸色不好看。   玲珑站在最前面,人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见到。她穿着男子衣裳,甚至还学着外面的那些鲜卑人,拿头巾把头发整个都包住。   她这么一装扮,其他的贵妇,也学她起来。那些女子的袍服,在骑射上着实不方便,反正这个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场面,只要衣裳整洁就行。   小皇帝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着的就是她,人群里,貌美的贵妇在一众人格外出彩。   他在马上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晋王妃和他见过的其他贵妇有些不太一样,她就算站在那里,低眉顺目,也引人注目。   他垂眼下去,忍不住往玲珑身上看。玲珑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头微微抬起来,眸光也抬了起来,似乎是要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等他高兴,那眸光骤然换了方向,往他身边看来。   她只是看了一眼,但是却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绵绵情意和狡黠。   狡黠勾人的很,和他曾经见过的白狐,明明什么都没做,乖乖的趴在那里,但是抬眼起来,就是勾人心魄。   这位晋王妃,给他的感觉就和那只白狐似得。   玲珑原本是想要看元泓的,谁知道,竟然把旁边小皇帝也一块给勾了过来。   她对还没长成的,整个人冒着一股叛逆期气息的小孩子半点兴趣都没有。玲珑抬抬眼睛,见着小皇帝眼里的光,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过她对这种毛头小子,半点兴趣都没有。   见着了,也只当做看不到。   更何况这还是她的堂侄子,阿弥陀佛,可别弄出幺蛾子来了。   一方人马过去,元泓把视线从玲珑身上收回,他回头去看小皇帝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坐在马上,只是他感觉到小皇帝似乎有一股郁气。元泓没有放在心上,小皇帝原本就喜怒无常,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   小孩子脾气,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可是出乎元泓的意料,小皇帝的这一气,直接气到了几日之后,也没见着有舒缓的迹象。元泓对此置之不理,一个没有掌权的小皇帝,他的喜怒,能波及的,最多也只有那个几个宫殿。于天下没有半点影响。   既然没有影响,元泓就让他去了。   小皇帝坐在殿内,手里捏着从阿旃那里抢来的一个小荷包,荷包是晋王妃自己亲手做的。阿旃今日戴在身上,被小皇帝看到,故意设局和他玩双陆,输了过来。   小皇帝看了几次,便心烦意乱的把东西丢到一边。   晋王妃看他,和看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哪怕他是皇帝,在她眼里,也不过什么都不是。   听说她年少时候,就是洛阳里有名的美人。夫君又权倾天下,的确,能入她眼的,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人。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荀侍中,把手里的荷包狠狠的揉成一团,“宗室里,能出手对付丞相的,没有。”   宗室里,就算有对元泓不满之人,加在一块,也没有元泓这样的势力。更何况,他们还在元泓的眼皮子底下,真正想要做什么,简直难上加难。   “陛下,不如内外夹击。”   荀侍中看着上头的皇帝揉着一只荷包,皱了皱眉头,“丞相的势力遍布朝野,想要在京城内和他分出伯仲,怕是难。不如去请外援。”   小皇帝看过来,神情里带了点兴趣。   “臣听说并州并不是完全由丞相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人手握重兵,如果此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愿意勤王,那么久好办了。”   “到时候我们在宫里设下埋伏,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第139章 出手   皇帝向盘踞在并州还有长安的其他的当地驻将去信。   元泓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 洛阳内外, 不管是任何人,都没有和他一争高下的资格。思来想去,便只有争取外援了。   小皇帝在宫里,是做不得这些事的, 只能由荀侍中去活动。   阿旃觉得小皇帝这些日子越发古怪了, 脾气暴躁不说,还时常抢他阿娘给他做的东西。他阿娘可不是南朝那些娘子,一颗心,不在家务事上。给他们兄弟两个做荷包,还是瞅着别的小郎君有, 自家儿子没有, 脸上实在过不去,这才勉为其难的给做了两个。   他和陀罗两个, 一人一只, 丢了就没有了。   谁知道第一次带入宫, 还没戴上多久, 就被小皇帝给抢了去。   阿旃气得两脚直跳, 偏偏还碍着君臣之别, 不能把这小兔崽子怎么样。   可真是把他给气死了。   阿旃回家,就直接去找父亲。   “阿爷,我不去做那个傻子的伴读了!”阿旃开口就是大不敬。   元泓不把宫里小皇帝放在眼里, 但是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 在人前, 该尊敬的还是尊敬。阿旃就不这样了,开口闭口就是傻瓜蛋。丝毫不给小皇帝半点颜面。   玲珑打着团扇,懒洋洋的在那里半躺着。她舒服惯了,对着儿子们也懒得摆谱。   元泓从来只有顺着她,从来没有枕边教妻的那一套,见她这么做舒适,也随便她了。他很自然的从玲珑手里把团扇给接过去,给她打了两下扇子。   丝毫不在意被儿子看见的,“怎么了?”   阿旃早就见多了父母恩爱的模样,再见着也见怪不怪了,他嚎啕一嗓子,就把自己荷包被小皇帝抢了的事,给父母说了。   “阿娘就做了两个,我和陀罗一个人一个,还被抢了!”阿旃说起来,满脸的咬牙切齿,“分明这就没把阿爷和阿娘放在眼里!”   玲珑倒是睁眼起来,想到那个小小的少年。她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干了什么惹怒他的事了?”   阿旃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儿谨遵爷娘的教诲,就算撒野,也不在宫里撒!”   他要撒野,肯定是要在宫外!   “还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玲珑懒懒的,她见过那个小皇帝,次数不多,前后加在一起,也只有两次,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那小皇帝的心思,她隐约知道。不过也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拓跋家的男人,还真是不愧吃牛羊肉长大的。”玲珑对元泓来了一句。   元泓蹙了蹙眉,没有听明白玲珑这话里的意思。   玲珑起来,对长子招招手,阿旃立刻跑到她面前去,玲珑左右看了看他,“一个荷包,阿娘过几日得空了再帮你做。”   “不是荷包。”阿旃开口,一张漂亮的脸,几乎都要皱成一块,“而是那个傻子行事太过随心所欲!臣子私物,他凭甚么说拿就拿!”   阿旃说的理直气壮,玲珑想了下,也道,“说的也对,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这么霸道的。”   说着,她仰首想了会,“你是怎么被抢的。”   阿旃悄悄的瞅了眼玲珑,“是玩双陆的时候输掉的。”   玲珑啊哈了两声,“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竟然还会输?”   玲珑喜欢吃喝玩乐,至于玩的那些,更是精通。贵族家的子弟,这些东西都要精通,什么都会,玩腻了也就不会沉湎其中,而且也是宫廷交际往来的一种手段。阿旃和陀罗两个跟着玲珑就玩这个。   家里的色子都不知道被这两个给玩坏了多少,到了现在竟然输了?   元泓也看过来,玲珑玩六博的拿一手他都知道,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必定会赢。   阿旃支支吾吾的,对着玲珑的目光,连话也说不下去了,最后脑袋都挂在胸前,半点都不敢抬。   “自己输了的东西,自己去赢回来。”元泓的脾性说好不好,要说有多少耐心,也没有。尤其是对着儿子。   儿子们不能娇惯,娇惯出来的儿子,几乎到了后面,个个都是废物。而这个世道还有自家的家业,是容不下废物的。   玲珑点点头,“你阿爷说的对。”   都这么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阿旃握紧拳,“是。”   玲珑瞧着阿旃离开的背影,“我们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她向来懒散,但孩子还是放在心头的。见着儿子这样,总有些心疼。   “我听说六镇的镇将,对儿子非打即骂,我以前只是听过,没有见过,后来去看的时候,发现还真是如此,儿子不听话,做阿爷的,抓住头发往死里打,当着宾客的面,也是一样。”元泓说起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的。   “宾客左右拉都拉不住,我见着那儿子都被打的口鼻出血了。宾客以为出了人命,吓得连忙叫人。镇将倒是不以为意,说是经常这么打,死不了人。”   元泓坐在那里,伸手掸了掸衣袖,把并不存在的灰尘给掸了去。   “这种都说不上是严苛,说几句话算是什么?”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玲珑还是忍不住要反驳,“这么打,还不是要给打坏了?”   “男子多挨打几下也好。”   玲珑丝毫不给面子,“你挨过了?”   元泓也习惯玲珑如此不给他颜面,“没有。”   玲珑嗤笑,很是不屑,“你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小时候,挨了不少教训呢。”   “教训是没有的,我那时候乖巧的很,除去徐氏之外,也没有人敢对我如何。”元泓说的霸气十足,玲珑哼了几声。   说着元泓伸开手,“阿旃的确是叫人操心了点,陀罗就不叫人操心,这兄弟两个的性情,要是换一下就好了。”   “那可没法,性情这种天生天养的,”玲珑也觉得陀罗性格沉稳些,这孩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让人操心过。   “阿娘。”陀罗在外面出声,不一会儿,就进来了。   陀罗和个小大人似得,他规规矩矩的给父母请安问好,“刚刚儿见着阿兄出去了。”   “嗯,”元泓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喜欢。家里儿子不止一个,他自然也有所偏好,但是再有所偏好,元泓都有分寸。   陀罗跑到床边,望着玲珑,玲珑伸手出去,陀罗直接爬到床上来了。   陀罗乖巧的像只小猫,软趴趴的趴在玲珑膝头上。   玲珑一直觉得这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平常孩子,例如阿旃,在这个年岁已经是地方一霸,甚至带着手下一群“小弟”到处在外面占场子。   阿旃在陀罗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带着外祖母还有元家那一帮子小子,在外面打架闹事,明明都是一群小孩子,打群架竟然还有板有眼的。   有阿旃在前,玲珑原本以为陀罗也要操碎心,但是陀罗却安静的不像话,要不是这孩子时常说些让大人都瞠目结舌的话,玲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乖巧的有些过分了,虽然也爱玩闹,但收敛很多,其实这个岁数的男孩,正是满地撒野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怎么写的。   “陀罗不和阿兄玩么?”玲珑坐起来,把陀罗抱在怀里,陀罗摇摇头,“阿兄也有好多事呢。”   再说他也不喜欢跟着兄长出去,到了外面,外面的那些大人们总是要先阿兄,然后再到他。而且嘴脸都不一样,这种感觉,那些大人们以为糊弄他有余,却不知道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会这样。兄弟有别,但也不应该是这种。   陀罗原本想问,但心下有直觉,就算问了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干脆就不问了。   玲珑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元泓在一旁看着,“那是你的兄长,跟着兄长出去几趟,不管干什么,都有好处的。”   陀罗往玲珑的怀里钻了钻,玲珑察觉到他的抗拒,心下有些叹气。   两孩子差了三岁,按道理年岁不大,兄弟两人应当很好相处,但是陀罗对着阿旃,活像个兄长,阿旃在那里上蹿下跳,带着弟弟到处闯祸,更像是个祸头子。陀罗早慧,不爱和这么跳脱的兄长呆在一起,也正常。   只是元泓偏偏要兄弟两个在一起相处。   “过几日,我要去长安。”玲珑开口道,“陀罗和阿娘一起去,好不好?”   玲珑的老家在长安,祖宅也在那里,每年苏家人都要去看看。   “岳父岳母要回去看看?”这个元泓也知道,听玲珑这么一说,随口问了一句。   玲珑点头,“是呀,爷娘年纪大了,说是要回去看看。”   元泓知道,岳父这段时日,越发的心思不在朝廷上了,甚至和他提了好几次致仕,但是元泓一直压着。   不过他就算压着,岳父已经下定决心,他也挡不住。   “也好。”元泓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陀罗,“那就让陀罗陪着你,也好和外祖家的人好好相处。”   陀罗软软应了一声是,然后又抬头对玲珑笑的甜甜的。   可爱又会撒娇的孩子,没有父母不爱的,元泓见着,也忍不住伸手过去,往陀罗的头上搓了两下。   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是阿旃,阿旃知道弟弟要跟着母亲回长安,一路上还会有他喜欢的厉害的表姐作陪。   而他就只能继续和父亲呆在洛阳,过那么几个月,等父亲去晋阳了,他就要跟着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对着那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阿旃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也想要跟着阿娘去长安,他还没去过长安呢,连长安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玲珑倒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好声好气的把孩子抱住,奈何阿旃来了脾气,不肯这么容易被哄好,还是被元泓一巴掌打下去,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嗝站在一边。   陀罗伸手出去,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哥哥。   阿旃没好气的从弟弟手里,把帕子抢过来,脸上胡乱擦一通又回去了。   玲珑领着阿旃上了马车,在左右的护送下,往长安去了。   一入长安,玲珑在车里,掀开了车廉,她往外面看看。见着高大的长安城墙,玲珑有些感叹,当她看到外面那些军士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阿娘?”陀罗拉了拉她的袖子。   芍药也回头过来,“九娘子?”   “我怎么觉着,这长安,有些不对劲呢?”玲珑道。 第140章 扣留   “阿娘?”陀罗在她的怀里, 仰首看着她。   玲珑一手将车廉撑开了一条缝, 往外面看。眉头紧锁。   一旁的芍药听了,也跟着她往外面看,但是看了好半会,也没能看出个什么名堂。   “九娘子是不是累着了?”芍药问。   玲珑摇头, “长安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我还没有一次,因为舟车劳顿,犯癔症的。”   不对劲。玲珑满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往年,她也经常来长安, 长安是她老家, 每年都有大日子,虽然有族人代为照看, 但有些还是亲自过来。这次和以往的那些次数都不太一样。   长安城门那里的士兵, 比她往年过来的时候, 要多出许多。而她也没有听说过长安有什么匪乱。   长安和洛阳临近, 但凡有什么变故, 必定会把消息送到洛阳去。她没有听到长安有动乱, 倒是见着这架势。   陀罗第一次来,他从玲珑的怀里钻出来看看外面,“士兵这么多, 要不要写信和阿爷说一声?”   玲珑嗯了一声, 她抱住他坐回马车里, “这段时日,不要到处乱跑。”   吩咐完,玲珑又觉得自己那话有些多余。陀罗不是阿旃,乖巧的都有几分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小孩子了。也没见他调皮捣蛋过。   玲珑把陀罗往怀里抱紧了些,手在陀罗的头顶上摸了摸。   入了城门,听到外面有官吏谄媚道,“小官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玲珑一行人,算上护卫的军士,前呼后拥,车马辚辚。声势浩大。这个时候才来,已经算是很没眼色了。   不过这原本就是家事,苏远原本也没有张扬的意思,只是想要回祖宅住几天,料理一下族中事务,不想弄这么大的阵仗。只是元泓不肯,硬生生给弄上许多人,一眼看过去,队伍拖的老长。   “无事。”芍药从车里出去,对着外面等着的官吏,和气道,“王妃今日到长安,也不过是为了家事,不用大张旗鼓迎接。”   话是真话,只不过官吏也没放在心上,依然还是小心谨慎的把人给送到了苏家祖宅。   苏家世代入仕,比不上弘农杨氏这样的百年簪缨世家,但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祖宅也很大,前后好几进,把随从全部安排进去,还都绰绰有余。   陀罗第一次来,看什么都好奇,阿韵过来,“阿娘让我过来问姑母,是否还需要别的。”   阿韵已经快要十岁了,比起性子还没定下来的阿旃,俨然就是个大姑娘的样子,说话中规中矩,只有一双眼睛里的光,灵活的一跳,才显出她的这个年岁该有的活泼来。   玲珑伸手拍拍陀罗的背,陀罗就乖顺的从她怀里下来,哪怕还带着一点儿不情愿。   “姑母这里倒是没有别的需要的了,陀罗才来长安,你帮着姑母看着,带他到处走走。”   阿韵带弟弟已经很有经验了,听玲珑这么说,也很高兴的应承下来,冲陀罗招招手。陀罗看了玲珑一眼,玲珑点点头,他这才迈着短腿到表姐身边,让表姐带着他到外面完。   “长安可好玩了,这个时候火晶柿子也长好了,我带你去吃。”门外阿韵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小姑娘娇软的声音让玲珑柔了眉眼,很快她就叫人给她准备笔墨,持笔起来,玲珑不知道怎么写。   长安的城门那里,守卫森严,但要说有什么别样的异样,她也说不出来。只是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里不正常。可就这么说了,也不能成为元泓动手的缘由。   驻守长安的,是拓跋氏十姓之一的长孙家。在长安驻守了好几代人,于长安势力可谓是错综复杂。要动他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一旁伺候笔墨的芍药,见她迟迟没有下笔,“九娘子,还要写吗?”   这一路过来,人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要写信。身累眼累,怪让她心疼的。   “写吧。”玲珑迟疑一下,还是做了个捕风捉影的人,她随意提了几句,说是长安风景秀丽,守卫森严,宵小不敢轻举妄动。   她写完,拿起来左右看了好会,再三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了,这才封装,叫人送回洛阳去。   写信完,玲珑才来得及睡一会。   洛阳和长安距离不是很远,但就算是走官道,马车颠簸,还是少不得要被颠簸。到了长安,只不过是好剩下几口气,不至于没有人样而已。   信使接了书信,上马直接往洛阳而去,此刻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信使放弃了大道,直接抄近道,想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驿站去。   小道偏僻,没有行人,只有一条狭窄的黄土道在那里。信使驰过的时候,冷不防从道路旁的灌木丛里,射出一支冷箭,径直射穿了他的后心。   信使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藏在灌木丛里的人出来,伸手在信使的鼻子和脖颈那里探了下,而后直接从他身上搜出信件,径直离开。   玲珑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她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九娘子,长孙家的娘子送了帖子过来。”   芍药站在床榻前,见着玲珑醒过来,把手里的帖子递给她。   睡的太久,头脑昏沉,玲珑靠在隐囊那里,扶着头过了好会才好那么些。   不是时候,睡的太久,对身子没有多大的好处。元泓以前常喜欢拿天地阴阳来劝她,要她午睡不要太过。玲珑嫌弃元泓说话和个老头子,不爱搭理应他,元泓也不恼,只是叫侍女们看着她。   现在在祖宅里,没有元泓盯着她,任由她胡来,才到长安的第一天,她就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等头脑中因为久睡而起的眩晕没那么厉害了,她伸手过来,从芍药那里接过拜帖。   “是长孙家的娘子?”玲珑低头翻弄着,长孙氏是拓跋帝室十姓之一,说一句身份高贵,名副其实。也是长安的实权者,到了这个地方,也该和人家打打交道。   “我记得,如今是长孙家管着长安的防守?”玲珑开口。   芍药没有出声,她对这些地方防守并不熟悉,倒是陀罗从屏风那边探出头来,“是的。”   玲珑看见陀罗,从陀罗招招手,陀罗咧嘴一笑,直接冲她跑过来,一头就扑到她的怀里。   “长孙家镇守长安,儿以前还见着长孙家给阿爷的公文。”陀罗道。   阿旃喜欢带着弟弟闯祸,图着真的闯祸闯大了,还有弟弟一起给他背,但是陀罗不喜欢跟着阿兄到处野,甚至还闹到元泓那里,元泓见状,干脆带着兄弟两个一起在东柏堂。   陀罗三岁的时候开蒙,到了如今公文也能勉强看个大致。连元泓都惊叹不已。   玲珑在他头上摸摸,头上清爽,想来应该是沐浴更衣过了。   “阿娘怀疑长孙氏对阿爷有叛逆之心吗?”陀罗问。   “只是怀疑而已,不过眼下应该没有大碍。”玲珑摸摸他的发鬓,“毕竟现在你阿爷坐大,他就算是想要动手,也要斟酌下的。”   说完,玲珑也不想和儿子说这些,“怎么不和你表姐玩了?”   阿旃喜欢和这个漂亮的表姐混一块,随便就把陀罗也拉了进去,以前玲珑瞧着陀罗还挺喜欢这个小表姐的,怎么一到长安就没兴趣了?   “阿兄不在,没什么意思。”陀罗也不说自己不过就是想要和兄长争,并不是因为自己多喜欢和表姐一起玩。他看不出这个表姐长得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兄长喜欢,他就想抢。   现在兄长不在,他也就没那么多的兴趣了。   “果然还是要把你们兄弟放在一块。”玲珑揉了下他。   陀罗哼唧了两声。   这次回来,是为了扫墓。给先人扫墓是大事,全家老少都得凑集了,还得叫人看一个好日子。   扫扫墓,再看看是否需要修缮的。说起来简单,其实做起来,不容易。   长孙家派人送了礼过来,等扫墓结束后,长孙家的主母还亲自过来了一趟,张孙家的主母的年岁和玲珑差不多大,只不过人看着,面相稍凶。   容貌不好看,但是人却是最会说话不过。几句话下来,就和沈氏说道了一块去。   几句话下来,沈氏倒是和这位主母有了些许交情。   玲珑和长孙家的有些来往,但是并不多,大多是面上客气。玲珑感觉到这位主母是想要套近乎,这种人她见过不少,只是依照长孙家的权势和出身,和她这么周旋,实在是没有必要。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她还觉得不对劲了。   沈氏和长孙家来往,不过就是平常的权贵之家的来往,玲珑也不拦,也没有拦住的必要,后面倒是送来礼物无数,到了长孙家的主母过生的时候,还请玲珑过去。   长孙家和元家之间,沾亲带故的,不去的话,实在说不过去。玲珑带上陀罗,主母的寿宴,自然是热闹的,这家主母拉着玲珑说了许多话,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有断过。   玲珑都佩服这女人的舌头,竟然能够说上那么久不喘气的。   “王妃难得来长安这么一趟,何不在长安多停留一段时日?”长孙家的主母拉住玲珑笑语盈盈,“长安是王妃的老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为何不多留一会?”   长孙家主母听说玲珑打算过几日就回去,说了一句。   “家里事多,而且我还有孩子在那里。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放心不下。反正长安就在这里,过一段时间来,也是一样的。”   玲珑随意敷衍过去。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陀罗,陀罗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她半步,这时候已经显露出几分不耐烦。精致的眉眼都皱在一块。   面前的女子笑笑,也没说什么。   玲珑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当做一次客套话而已。她和家里人说好,自己先带着孩子离开,回洛阳去。   苏远有些舍不得她,但是知道女儿成了家,自然是要以自己夫婿孩子为重,也点头答应了。   只是到了出发的前一天夜里,玲珑被人唤醒。   她一睁开眼睛,就见着芍药满脸焦急,“九娘子,府邸被人围了!”   玲珑穿戴整齐,踏着夜色出去,见着父母都在,她在父母布满惊讶的脸色掠过,“府君这是要做什么?”   堂下火光鲜明,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想来应该就是长孙家的当家人了。   “王妃稍安勿躁,我不会做什么,只不过想要请王妃在长安多停留几日。” 第141章 添乱   玲珑坐在房里, 苏远和沈氏相互看一眼, 沉沉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也就不回来了。”苏远过了好会,开口道。   原本不过是想要回来祭祖扫墓,谁知道,竟然是叫人给扣在祖宅里了。元泓给岳父家拨了人, 但是眼看着府邸被人围得和铁桶似得, 靠着那些人,恐怕不成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不回来了,他们还不是照样找准机会?”沈氏开口,她说着, 看着玲珑和陀罗, “只是我还是对不住夭夭和陀罗。”   当初女儿和外孙可以不跟着来的,是她自个想着要和女儿和外孙多相处一会, 就让女儿带着孩子跟了过来。原本想的是, 全家能在一起, 老少同堂, 享受天伦之乐。如今倒是方便了人给一锅端了。   陀罗在玲珑怀里, 看了一眼母亲, 玲珑低头下来,手在孩子的背上拍两下。   “爷娘都别这么说,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 爷娘兄嫂都是受了我的连累。”玲珑说着扯了扯嘴角, “都是我连累爷娘了。”   苏茂这次没能跟过来, 苏远已经致仕在家,苏茂年岁正好,正在户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苏远说是祭祖,其实就是想要回来看看,人老了就恋旧,想要回来。儿子的前途,他自然是不会挡着的,只是要长媳带了孩子过来。   所以苏家还有几个人在外面,但如今这么被人围着,插翅难飞,想要叫人带消息都难。   想到这里,一屋子人又沉默下去,气氛凝重的能压在人身上。   陀罗看了一圈,见着大人们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尤其舅母,看着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阿公阿婆,不要担心了,既然他们把我们抓在这里,自然是会送消息给阿爷的。”陀罗一整个小大人的样子,没有被这阵势给吓到,反而还冷静的很,回头过来安抚长辈们。   “抓了我们必定有所求,到时候一定回去告知阿爷。到时候阿爷就会派人过来了。”   这么一说,苏远的脸色好了些,但是想到什么,原本好了点脸色又坏了下来,“他们不会对夭夭和陀罗怎么样吧?”   他这是想要当年赵王把怀孕的女儿吊在城墙头的往事了。   原本松快些的气氛,顿时又压抑起来,这会比刚才还要让人更喘不过气来。   沈氏急的跳起来,“这长孙家的,难道真的要这么赶尽杀绝?”   “阿爷,阿娘,不会的!”玲珑见着沈氏要冲出去和人拼命,伸手就拦,“阿旃在长安,抓了我和陀罗又有什么用。我要是死了,正好方便人再娶呢。”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会,沈氏坐回去,满脸的头痛欲裂。   陀罗从玲珑怀里滑出来,直接跑到沈氏那里,“阿婆。”   沈氏一把抱了外孙,郁卒的心情因为外孙好了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抱了孩子,泪水涟涟的。   “阿娘别担心,反正都把我们给关了,反正过那么半个来月,消息就应该到洛阳了。”   玲珑没有父母那样忧心忡忡,她之前早就察觉,只不过对付下手比她还要快,手段粗暴,直接就扣了。   出手这么快,想必他们动手也快了。   权力之争,说慢,有时候能斗上好几年,但是说快也快,一夕之间就能分出结果。   元泓这些年苦心经营,等着的就是今日。   玲珑被圈禁在祖宅里,她没有愁眉苦脸,该吃吃该喝喝。长孙赟把她全家给关了,但是吃喝用度上,没有任何短缺。她也就带着儿子,吃吃喝喝,每日开开心心。过得倒是比之前都还要逍遥快活些。   她这样,让其他人也渐渐放心下来,至少没有和之前那样,愁眉苦脸了。   元泓的确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东柏堂里,元泓看着从长安送来的书信,书信上的字体熟悉里呆着点儿陌生。夫妻这么多年,两人的习惯,彼此都清楚,字迹更是不用说。   他看着黄麻纸上的字迹,娟秀的熟悉,的的确确是玲珑的字迹。但是写的话语,却让他很是陌生。   妾好,夫君莫牵挂。   这话秀婉又客气,放在相敬如宾的夫妻里,自然不算什么,但是他和夭夭两个,根本就不是相敬如宾。   夫妻两个,耳鬓厮磨,虽然保留一定的距离,甚至玲珑还会要求隔几日见一次面,来保证夫妻俩的新鲜感,但她从来不是这么客气的人。   “你去长安看看。”元泓对底下跪着的人道,“必须要亲自见着王妃。”   下面跪着的人立刻去了。   小皇帝在宫里,下面中山王等宗室看着他。   “丞相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中山王左右看了一圈之后开口,“陛下必须要早做决断了。”   元泓当政,多多少少重用六镇武将,地就这么大,位置也只有那么多,元泓分给了别人,那么留给其他人的就少了。   当政人,没有人人爱的,总有人不服,想要拉人下马。   中山王便是其中之一。   小皇帝听了中山王的话,握紧了拳头,“这个朕自然知道,但是,阿叔们有一定把握么?”   “这天下的事,又有哪一件一定能做成的。如果陛下举棋不定,到时候被他发觉,那么一定会一败涂地。”   上首的小皇帝听了他这话,咬了咬牙,“好!”   “明日就让他进宫来。”   中山王又摇头,“择日不如撞日,未免夜长梦多,不如今日动手。”   他们老早就已经把刀斧手给准备好了,只是等人过来。中山王看得出来,小皇帝优柔寡断,靠他显然是靠不住,不如自己来做个决断。   “陛下先让人将丞相请进来,然后诛杀,到时候陛下亲自登上宫门,向天下宣示其罪状。”中山王说的慎重其事。   “若是不能呢?”小皇帝问。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中山王,中山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他。   “为臣的,对君上能有多少防心?”中山王说着,把手里的匕首交给小皇帝,小皇帝迟疑一下,伸手接了。   元泓每隔几日会入宫一趟,看看小皇帝。算起来,今日正好是入宫的这日,其实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妥当,但是要是错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是他们现在也没法再等下去了。   小皇帝接了匕首。   元泓今日的确是进宫了,他马上就要去晋阳,临走的时候,过来看一眼小皇帝。   小皇帝大了之后,越发的不安于室。和那些宗室眉来眼去。   此种情况,他当年就预料到了。毕竟拓跋家的子孙,要他们甘心去做一个傀儡,着实太为难他们了。   但一个小孩子,再如何,也实力有限,他没有那个精力和小皇帝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走到明光殿外,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常侍侯在那里,见着元泓过来,给他见礼。   元泓问了下小皇帝的近况,“还和那些人来往么。”   “陛下年岁小,不就喜欢那些声色犬马么。恰好几位大王就善于那些。”侍中说道。   元泓不置可否的轻笑了声,他抬抬手,也不要侍中继续说下去,直接往殿里去。   小皇帝在内殿里听到元泓的脚步声,心里的恐惧如同惊涛骇浪,一旁的中山王瞧见,给他倒了一杯酒。   小皇帝接过来,一口气喝了。   “陛下在喝酒?”元泓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酒味。   他蹙眉看向御座上的皇帝,有些不耐烦。   元泓的耐心分给政务僚属,还有自己的家人之后,真没有剩下多少。对着小皇帝也是满满的不耐烦。   他还要派人去长安查探一二,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才喝酒不久,身上的酒气浓郁。元泓不爱闻这味道,他上前走了几步,“陛下还年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话语落下,坐在御座上的少年,抽出匕首,图穷匕见了。   元泓对小皇帝没有设防,他这一下,直接扫中了元泓的侧腰,鲜血并出。   小皇帝牢记要刺中要害,可到底没有真的上手过,元泓却已经是沙场厮杀将近十年了。   在最初的震惊迅速过去后,元泓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手掌一翻,击落掌中的匕首,反手一推,小皇帝直接落在地上。   此刻殿内的那些刺客也出现了,元泓反手拔刀,他权势赫赫,早就已经参拜不名,履剑上殿。   他砍杀了几名刺客,刺客此时还不是他的对手,殿内的打斗声,很快引来外面人的警惕。   掌控禁军的,原本就是元泓的人,小皇帝原本打算在殿内,就把人给解决掉,谁知事情远远超出掌控。   外面的守值将军察觉不对,带着人冲进去。   元泓已经收割了几条人命,站在那里,身上浴血,眉宇杀气噬人。外面的人闯进来的时候,被殿内的惨状吓得齐齐往后退。   他回头过来,“进来!”   外面的禁军顿时鱼贯而入。   元泓杀了那么一圈刺客,原本躲着要出来的中山王,一见元泓杀人的那股架势,吓得跌坐了回去。   元泓抬起手里环首刀,刀尖依然还在滴血,直直指着中山王,“抓起来。”   而后阴鸷的眼看向一见动弹不得的小皇帝,“小东西,你闯祸了。”   说罢,他把手里的环首刀一丢,直接出殿去。   外面的常侍看着元泓一身血,吓得跪倒在地。   洛阳里顿时掀起了风浪,元泓把中山王给下了大狱,用的是谋反的罪名,同时此刻,长安起兵了。   用的自然也是元泓不法,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罪名。   元泓看着送过来的加急军报,冷笑两声,“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小皇帝原本的计策是等杀了他之后,再用长孙赟的兵马来对付他剩下的部下。元泓知道的时候,气笑了。   一群蠢货,以为杀了他,就万事大吉。   蠢不可耐!   鄙夷过后,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愤怒,原来这群人,早就已经谋算好了。他的妻儿也就这个时候被诓过去。   “告诉长孙赟,要打可以,但若是拿着女人孩子来谋算什么,到时候他自己掂量。”元泓赤着上身,药童给他侧腰的伤口处上药。   “阿爷,我也去!”阿旃从外面跑进来。   元泓看了他一眼,“你给我好好呆在洛阳,镇守好这里。”   见着阿旃还要说什么,元泓直接抓过身旁的刀,直直指着他,“给我住口!”   “你阿娘还有阿弟,在别人的手里攥着,别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第142章 救回   玲珑和一家老小在祖宅里。   知道长孙赟已经和元泓撕破脸皮, 图穷匕见。玲珑越发的不在意了, 她甚至还有闲心,现在祖宅的书阁里,寻了书过来,亲自教陀罗。   她这么闲情逸致, 其他人见状, 也跟着放松下来。   “九娘子,那位来了。”芍药进来,对正在教陀罗的玲珑放下笔来。   她在陀罗的头上摸了下,起身要走。陀罗抓住她的衣袖不放。   “阿娘去去就回。”她说着,把袖子从孩子的手里拉出来。   长孙赟已经在前堂等着了, 见着玲珑过来, 抬手一礼,“王妃安好。”   “安好。”玲珑全了礼数, 她笑道, “有府君照应, 哪能不安好。”   “王妃言重了?”   玲珑挑了挑眉, 她径直在坐床上坐下, “不言重, 如今我们苏家老小的生死都是府君的一句话,没有府君的照应,哪能安好。”   她坐下来, 拿了水喝了几口。   “王妃倒是不怕。”长孙赟对玲珑倒是高看一筹。   女子在他眼里, 不是柔弱, 就是泼辣凶悍,遇上这种事,若不是日日以泪洗面,就是泼辣凶悍,破口大骂。   她这么冷静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怕又有什么用?”玲珑笑了笑,“难不成我怕了,你还能把我全家放回去不成?”   “当初府君把我留在这里,应该是怕我走漏消息,现在恐怕都已经要打起来了,这么好的人质,难道府君还会松手不成?”   “夫人知道,也不怕?”   “我当年被赵王吊上城墙的时候,怕也没用。也没人问过我怕不怕。”玲珑把手里的瓷盏放在一旁,“府君这么问,倒是比赵王强多了。”   “府君来看我,想必已经双方已经兵戎相见了吧?”玲珑看向长孙赟。   “王妃果然聪慧。”   玲珑笑着靠在那里,“若是府君要做和赵王一样的事,那么就我们母子就好,至于苏家的其他人,还请府君不要动。毕竟他们都是外姓,就算将人都押到了两军阵前,也没有用。”   说着,玲珑又笑了,“其实将我和孩子送到军阵之前,也没有用。两军对阵,从来只听说过以谋略取胜,还没有听过以妇人孺子威胁人,以大胜的。”   “两军大事,两条人命算是什么,更何况妻子可以再娶,儿子也可以再生。死了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玲珑说着,对长孙赟笑笑。   长孙赟面色一肃,“王妃把在下想的也太过了。”   此番前来,的的确确是有那么点,将人当做筹码的心思,不过至于和赵王那样,直接将人挂上墙头,这事他还不会做。   赵王将事做的太绝,先不说一个女人在千秋霸业面前,能有什么用,惹怒了元泓,自己全家倒是死得干干净净。   “在下过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苏府君和王妃是否在长安呆的习惯,既然一切都好,那么在下也告辞了。”   长孙赟说完,起身对她一礼。   玲珑送走长孙赟,回头直接到房里,陀罗看到她来,一头直接扎到她的怀里,“阿娘没事吧?”   玲珑摇头,此刻沈氏已经过来了,她听到长孙赟来过的消息,半点都等不住,直接过来。   “要打起来了。”玲珑见着母亲,没有半点废话。   沈氏颔首,“我也早猜到了,现在要怎么办?我和你阿爷倒是没关系,反正一把老骨头了,死了就死了,但是你和陀罗怎么办?”   玲珑看了一眼陀罗,陀罗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就抓住她的袖子,“阿娘不走,儿也不走。”   玲珑叹气,她还真的动了把儿子送走的心思,“罢了,现在想送你走,恐怕也来不及了。”   洛阳和长安就隔着这么一段路,对于行军来说,当真算不上什么太长的距离。   元泓将洛阳收拾干净,掉头过来就和长孙赟动兵了。   长孙赟说不会动她,而后的的确确没有真的来把她和孩子给抓到阵前,逼元泓停手。   玲珑杯困在祖宅里,但芍药有的是手段去打听外面的消息,很快就回来,说是现在朝廷大军已经压过来了。并且大丞相亲临。   大军压境,祖宅里的所有人都被像是掐住了喉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长孙赟会不会做什么事来?”李韶音担忧道。   “应当不会吧?”苏远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多少底气。   玲珑不说话,突然外面传来好大的声响,门被人从外面哗啦一声重重推开,只见着一群身着玄甲的人,站在门外,杀气腾腾。   领头的将官大步走进来,见着玲珑和陀罗两个,直接伸手一点,就把他们两个给捆了去。   玲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遭,也不害怕,“绑我就行了,一个孩子五花大绑,也不嫌显得自己没有本事,就连个孩子都要这么防备着。”   她话语落下,那将官嗤笑,还是把小孩子的手给捆住了。   母子两个直接被押送到城门那里去。   长孙赟见着这对母子,立刻皱了眉头,“这是干什么!”   他心里清楚,元泓这种人,拿着妻儿来威胁他,没什么效果。男人宠女人,再宠也不过那么一回事,女人再爱,也没法和千秋基业相提并论。   何况晋王妃话说的也没错,妻儿算的了什么,妻子可以再娶,儿子还可以再生。算不上什么多重要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弟弟,“你把这对母子带来做什么!”   长孙岂冷笑,“现在晋王打过来了,阿兄手里有他妻儿,这么好的一张牌,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元泓攻城之猛烈,就算是长孙兄弟两个也不一定能吃得住。   这几日堪堪守住城门,没有让人攻进来,但是也吃了不少的亏。元泓不仅仅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在沙场上,也是诡计百出,更别说他麾下还用不少擅长使阴谋诡计的谋士,对付起来难以招架。   长孙岂不像兄长,吃了亏必定是要回来的。不能对着男人,把他妻儿抓来也好。   “放回去!”   “阿兄说的这是什么话?”长孙岂冷笑,“能用的不用,岂不是浪费?更何况,我们兄弟也不打算对弱女子做些什么,只不过若是元泓真的不知好歹,有人出气,也是不错的。”   说完,就叫人把玲珑和陀罗带下去。   玲珑到了屋子里,有人给她松了绑。她和陀罗两个,在全都是男人的地方,又能跑到哪里去?   陀罗解开手上的绳索之后,直接一头扎到玲珑的怀里。   “阿娘,阿爷会把我们丢了么?”陀罗问,还没等玲珑回答,又道,“阿爷就算不要我们了,也没事,我可以保护阿娘。”   玲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形势千变万化,无法掌控的因素太多,她也没法料定下一刻到底能发生什么。   “傻孩子,是阿娘保护你。”   外面的形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乱得多,元泓被小皇帝的做法,完全激怒,攻打长安几乎是不费余力。   攻城算是战事里,最为耗费精力的。   守城一方因为有城墙在,只要城池内粮草充足,甚至能依据城墙守上三年五载的。   双方很多时候,不过就是在开展拉锯战。所以元泓在攻打洛阳的时候,没有想过强攻,而是派人对城门守将威逼利诱,让他们开启城门,让自己进来。   的确是出不去,因为门外全都是驻守的士兵,别说鸟,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陀罗懂事,不哭不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玲珑。   外面的战事越发激烈了,厚厚的城墙被投石机给砸出几个坑来。长孙赟视察城墙头的时候,见到城墙那边的痕迹,都有几分触目惊心。   说实在的,他是有几分小看这个大丞相了。   他之前不过认为,元泓是抓住了时机,所有才有如今的成就。要说真的有几分真本事,他还未曾见识过。   就算能平叛,也不一定全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现在看来,真是蠢得可以。   长孙赟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还有城墙可挡,若是在城门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挡元泓多久。   然而这庆幸,也没有持续多久,元泓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攻破长安。长孙赟带兵和他在城门外一战,被元泓打了个落花流水。   回到城池中之后,更加关起门来,不管外面如何,都不敢开启城门半分。   大有要和元泓长长久久拖下去的架势,元泓只求一击攻破,不耐烦这么和人耗下去。   玲珑入夜之后,也不敢睡深了。男人太多的地方,就会乌烟瘴气,进来送饭的小兵每次过来,都喜欢往她身上看好几眼。陀罗年岁小,但是早熟,很快觉察到不对劲,堵在她面前,替她挡去令人厌烦的窥探。   陀罗原本就喜欢撒娇,常人都到父母爱幺儿,她自认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但的确更偏向喜欢撒娇的陀罗一点。   她一开始以为这孩子,该稳重的时候稳重,私底下又爱和父母撒娇,是再好不过的孩子。现在这孩子挡在她前面,她也不能真的让只有五岁点大的小家伙去担负起保护她的重任。   夜色如洗,玲珑坐在屋子里,她不敢睡死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只不过一下,形势就变了,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陀罗警惕了一个白日,到了这会早就撑不住,靠在她的膝头睡去了。玲珑靠在墙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变乱几乎是突然发生的,原本静谧的夜晚,顿时被人撕裂,外面惊呼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玲珑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这个声音顿时醒了。见着外面几乎乱成一锅粥。   外面守着的士兵也慌乱起来。   看这架势,应该是攻进来了。她一把抓住窗棂,“朝廷已经攻进城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外面守着的士兵呆愣看着她,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说话间,变乱更甚,玲珑这个时候,变乱已大,她和孩子留在屋子里,变乱里,也不知道能有几分安全。   “把人拉出来,拉出来!”冲出来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大吼大叫。   顿时原本关着的门被人开了,粗鲁的拉起玲珑和陀罗就走。   玲珑一把把孩子护在怀里,踉踉跄跄跟着人走。   外面比她想象的还要乱,鼻子里充斥着火烟,混乱间,她被人一把抓过。   “元泓果然比想象里难对付,杀了他心头上的肉,让他心疼一下。”眼前的男人她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见着他举起刀,玲珑下意识的回身过去,把陀罗护在怀中。   她听到利器穿破身体的声响,滚烫的液体迸溅在她身上。   玲珑转头过去,就见着一支箭已经把人给射了个对穿。   “阿姐!”持弓的将军放下手里的□□,冲她大喊。   玲珑看着苏昙的脸,抱住孩子,苏昙驰马过来,直接下马,把玲珑和陀罗给扶上马去。   “那你呢?”玲珑一把抓住苏昙。   苏昙把姐姐和外甥交给亲兵,“我没事!”   亲兵簇拥着他们往城内而去,待到凌晨天明的时候,玲珑终于回到了祖宅。   她到祖宅不久,元泓就赶了过来。   元泓一把推开门,就见着玲珑坐在那里,他大步走过去,“夭夭还好么?”   玲珑此刻依然头发散乱坐在那里,见着元泓,当即跳起来,一双手捏成了拳头,就往他身上砸,“你个混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143章 完结   元泓一把抓住她的手, 而后另一只手臂直接环过来, 一把把她重重摁在胸膛上。   冰冷的甲胄混着一股血腥和汗水的味道,直接往她鼻孔里砸过来。   玲珑满心的悸动,顿时就成了嫌弃。她这毛病怕是一辈子都难改了。立刻一手就撑在他胸口上,“孩子还在呢, 正经点!”   元泓看向陀罗, 陀罗两只手捂住脸,如果不是他指缝叉的老宽,而且一只眼睛在指缝下睁着,正大光明的往外看,元泓可能觉得这个儿子再合心意不过了。   “臭小子!”元泓一声怒喝, 顿时吓得陀罗两手合的严严实实, 扭身过去,就拿着背对着父母。   “阿爷, 阿娘, 儿什么都没看见!”陀罗软软的声音响起。奈何听着半点让人信服的力道都没有。   玲珑在他身上捶了一拳, 让他离自己更远一点。   对元泓身上的那股味道, 嫌弃的不能再明显。元泓放开她, 玲珑找了理由, “长孙赟等人抓住了没有?”   元泓脸上浮出古怪的笑容,“他?”   “早就被人乱箭射杀了。”   元泓早已经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于这种敢反叛自己, 甚至还扣下他妻儿的人, 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长孙家兄弟的脑袋, 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割下来了。”   玲珑一愣,“不打算把人活着带回洛阳么?”   元泓浑身血腥味道,一个劲的往外冲,他一下就坐到了她身边。现在已经冲入了长安城,他最重要的责任已经尽到,接下来的就是下面的人做的了。不需要他亲自过问。   “活着带回去?”元泓看了一眼玲珑,她瞧着和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变化,倒是儿子,显得要成熟一些。   长孙赟比赵王那个断头鬼聪明,至少没做出赵王那种触及他底线的蠢事,但也实实在在的威胁了他。   焉能让他活命?   “没打算。”元泓说这些打打杀杀要人命的话,也不避讳孩子,“既然他们敢动手,心里就一定有反我的意思。长孙家和元氏又沾亲带故,带回洛阳,交给大理寺刑部,少不得要给我折腾个一年半载的。”   元泓说着冷笑了几声,“我焉能给他活路。”   “与其送到洛阳,和那些人扯皮,不如直接杀了,一是出了心头这口恶气,二是免得横生枝节。”   他说完,看向陀罗,“明白了没有?”   陀罗点头。   外面传来声响,是苏昙来了,苏昙浑身浴血,瞧着和以前那个干净的少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大丞相,一切已经料理完毕。”他扶着环首刀的刀柄大步走过来。   “叛军如何?”   “主将已死,剩下来的人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他这么说,元泓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转头看向玲珑,“我出去看看,你带着岳父和孩子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元泓离去,陀罗爬到玲珑身边,熟门熟路的把自己整个都塞到玲珑的怀里,被母亲的气息环绕,陀罗的脸色好了许多,他乖顺的趴在她的怀里。   “阿娘,阿爷会把那些人都杀了吗?”   玲珑有些愕然,“你知道什么是杀人?”   陀罗仔细的观察她的眉目,见着她没有半点不悦,才缓缓点了点头。   玲珑抱住他,“你阿爷,不会放过他们的。”   “按照惯例,那对兄弟的妻儿将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她狠了狠心,还是和儿子说了实话,“陀罗,这就是权力之争,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玲珑摩挲着幼子几乎天真到纯澈的脸,她也不想把这些血淋淋的事实,一股脑的全摆到他跟前来。但是陀罗不是普通的孩子,以后他面对的,会和元泓是一样的选择,甚至还要残酷也说不定。   “儿懂。”陀罗的小脸上,没有半点害怕,反而还显露着一股老成。   “若是阿爷输了,阿娘和儿也活不了,对吗?还有阿婆她们……”   陀罗乖巧的道,“既然如此,那还是他们死吧。”   幼稚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语。   玲珑吸了吸气,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顶。   一直到天亮,一切都已经差不多了,长孙赟兄弟已死,生下来的人,除非有天生奇才,不然短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   她天亮之后,带着陀罗去长孙府看了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去看看战败者的狼狈,好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又或者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原因。   长孙府已经被清空了,所有的财物被元泓下令搬离,至于里头的人,也一并被抓走。   落败的人,肯定是要治罪的。   没有罪不及妻儿的说法,朝廷的态度就是斩草除根。妻儿一定是要被铲除,能留下妻儿,那都是开了天恩了。   玲珑看了一圈,“记住了,以后这种争斗,一旦输了,就是全家皆灭的结果。你把它记在心里。”   陀罗乖乖的看了一圈,认真的点头,“嗯,儿都记住了。”   孩子模样认真,他回答完之后,又仔细把左右都看了一遍,眼睛雾沉沉的,看不清楚其下的想法。   收拾完长安之后,元泓立即带人回了洛阳,小皇帝自从上次杀人不成,就被元泓被软禁了起来,原本还叫人在重大节日里露面,如今却是连面都不叫他露了。   “若不是他是正经封了太子上来的,我这会杀了他都没关系!”元泓提起这个,暴跳如雷。   掌权久了,脾气上来,跺一脚,整个洛阳都要跟着抖三抖。幸好他这脾气,只在家里人面前,若是到了外面,可真的能吓死好几个人。   玲珑不说话,阿旃倒是双手赞成,“儿也觉得不错,要不然就把狗皇帝杀了吧。”   阿旃跟着元泓的那些部将,到了这会,满嘴的要打要杀。说起来丝毫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   元泓停下来,见着双手赞成的长子,“杀了他之后呢,该让谁上位?”   “阿爷不行吗?”   元泓伸手就在长子额头上敲了下,“死小子,我不能自己上。”   阿旃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么一下,嗷的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元泓。   “说不出来为什么?”元泓沉下脸。   “因为陛下名正言顺,如果贸然行废立之事,容易引起动荡。”阿旃抱着脑袋,小声嘀咕。   “还算没有蠢的太厉害。”   玲珑在父子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茶给泡好了,晾在那里,只等到能入口的温度。   “说了这么多,过来喝茶,消消气,散散火气。”   元泓听见,立刻过来,只是等茶水冷下来的时候,他是一口气把几杯茶都喝了,“茶水孩子喝不习惯,再说年纪那么小,也没有火气好降的。”   听得玲珑伸手在他背上给捶了好几下。   家里一团和气,但是外面就一阵的血雨腥风。   因为有元泓在,参与此事的人,被下大狱。抓人的骑兵在黄土道上来回奔波,扬起尘土无数。   平原王府内,徐妃捶床了好几次,元洵对着母亲这样好几年,从一开始的劝说,到现在的沉默以对。   随着徐妃脾气的越发古怪,他也越来越被穆氏的话说说动。   这样跟着母亲下去,又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么不眠不休的闹着,摆明,也没有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   干脆元洵能让侍女们做的,也不会自己亲自上手,来表明孝心了。   后来穆氏也不去伺候婆母了,做亲儿子的都不管,她为什么要凑上去给婆母打骂?   到了后来,还在徐妃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元彩月。   元彩月把药端到徐妃的床前,徐妃一把把元彩月的药碗给推到地上。   “我不喝了!”徐妃怒道。   希望一次次诞生,一次次又破灭。眼看着元泓依然做这着他高高在上的大丞相,她一口气就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却又不得不忍受。   儿子儿媳连带着下面的孙子孙女,都不往她跟前凑了,只有女儿还精心照顾着。   只是徐妃一看到元彩月,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做什么?”徐妃指着元彩月怒骂,“当初死的是你多好,要是你忍一忍,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这样的话,徐妃早不知道说过有多少遍。元彩月也听得腻烦了。   元彩月依然是平静的样子,她转头要其他战战兢兢的侍女退下。   徐妃发脾气的时候,砸东西还算是轻的,心头的火撒不下去,就会拿人来糟践。有一段时日,这里每日都要拖人出去杖毙。   “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去死!”   徐妃恶狠狠的瞪着元彩月,重复这话。   元彩月看了一眼内室,所有的奴婢都已经退出去了。   她站起身来,“的确,怎么当初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夫君。”   元彩月靠近了徐妃,面色痛苦,“阿娘对我下手就是,为何要杀了他?!”   徐妃蹙眉看了她好会,终于明白她说的什么,正要否认,元彩月已经逼近,她两手直接提起徐妃,“阿娘怨我,我认,阿娘生我,想要对我怎么样都成,但是许郎他是无辜的,你为何要对他下那样的毒手!”   徐妃盯着元彩月,好半会都没能回神过来,不明白自己当初谋划的那么□□无缝,竟然被元彩月察觉了去。   “是啊,杀了他怎么样,我精心谋划的,竟然被你给坏了去,你竟然还有脸,给我改嫁,竟然还能好好过日子,我偏不叫你如意,你就是个孤独一生的命,何必还要做这些?”   我都没有得到的,你又凭什么得到?   元彩月脸上抽搐,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拔刀出鞘,直接捅入徐妃的肚子里。   元彩月显然有备而来,她一手持刀重重的捅入徐妃的肚腹,一手捂住徐妃的嘴,免得她出声。   屋子里头的侍婢都已经退了出去,此刻室内没有其他人。   元彩月抽出手里的匕首,而后又狠狠捅进去,重重一搅。   她拿着被子挡在自己的身前,不让血流到自己的身上。几刀下去,就算是一个壮汉都已经承受不住。更何况还是一个卧病不起的妇人。   徐妃倒在床上。   元彩月把沾了血的匕首丢到一边。她冷冷看着捂住伤口倒在床上的徐妃。   她已经令侍婢全都离开,这时候,谁也不会进来看一看。等了好会,床上的徐妃停了喘息,元彩月过去,伸手在她脖颈那里探了探。拿过带血的匕首,直接捅入自己的心口。   一直到入夜,外面的侍婢才发现不对,进来看的时候,直接吓死过去。   元泓和玲珑赶过来,就见着元洵夫妻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   事在他们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过,元泓开口,“这事按下。”   元洵闻言,抬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个字,只能听元泓的。   玲珑站在那里,“都收拾好了么?”   “已经叫人去收拾了。”穆氏开口。   “简直家门不幸。”元泓对徐妃也好,对元彩月,都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心里的恨意都已经淡了,到了人死,都懒得分一点精力给他们。   “此事必须压下,要不然传出去,你的脸面不要也就不要了,但是我的脸还是要的。”   “人都死了,再追究什么,也没有必要。”元泓说着站起身来。   他来这里,两三句话就已经把此事给定下了,元洵抬头,“你就不去看看?”   “不了。”元泓回头,“我留下来,恐怕你阿娘,死不瞑目。”   玲珑在一旁听着,险些没笑出来,“此事大凶,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好,还请小叔和弟妹赶紧把此事料理妥当。”   此事也就那么过去了,这种事,若是传出来,必定是惊世骇俗。   安排了丧事,一顿乱弄完。至于为何母女两个同一天没了命,少不得又是一番猜测。但是元洵那边咬死了,没有半点风声出来,有元泓坐镇,自然是无人敢说。   最后的丧事,也是在元泓的指引下完成,徐妃被葬在平原王的侧位。等于是夫妻相隔,哪怕落了黄泉,也再不相见。   元洵原本还想对元泓抗议,被穆氏死活拖了回去。   上层的动荡,没有影响到洛阳其他的其他百姓,不管皇室们怎么闹腾,战事控制在洛阳之外,哪怕元泓杀了几拨人,洛阳里的生活也依然继续,没有任何改变。   金秋八月,苏远过大寿。他已经致仕,但是有元泓在,也依然风风光光。   苏家里,宾客满座,好不热闹。   等玲珑和元泓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宾客全都站了起来,玲珑和元泓进来,满脸笑意,只是看着上首的父母,抬手就拜了下来。   “恭祝阿爷阿娘,福寿安康。”玲珑先行拜下。   而后,她抬头,冲元泓使了个眼色,元泓也拜下。   “恭祝岳父岳母,身体安康,长寿延绵。”   苏远亲自下来,将女儿和女婿扶起来。   元泓望着玲珑,他曾经无欲无求,如今所求,不过能和心爱之人朝朝暮暮,如今他做到了。   玲珑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侧首过来冲他眨眼。   那俏皮一眼,让元泓立即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正文完结啦啦啦啦,妈呀,终于完结了 第144章 番外一   玲珑嫁人之前就不喜欢小孩, 觉得小孩又吵又闹的, 可讨厌了。   现在,还是一样!   小孩子这种生物,最是讨厌了!!!   阳春三月,外出踏春赏景的好时候。她坐在那里, 听长嫂在一旁说, “小五郎可还好?”   去年玲珑生了个儿子,在家里排行老五,也没啥小名,就照着时下的规矩,叫做小五郎。   玲珑听着这个名号,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好, 挺好的。”她说着,“到时候多请嫂子过去看看。”   李韶音满脸无奈, “你是孩子阿娘, 这照顾孩子, 还是你亲自来。”   家里几个孩子, 玲珑只负责管束, 至于生活起居这些, 她都交给乳母侍女。小孩子琐事多,又爱吵闹,玲珑还真没那个心思一个两个全都盯着。不是让下面人, 就让亲戚过来帮忙。   “我哪里没照顾他们了。”玲珑觉得委屈, “每日我都要见他们, 检查他们的功课。”   只不过生活上,她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盯着。   “长嫂不知道,我可辛苦了。”说起这个,玲珑就皱眉,“毕竟那么多孩子,我精力也只有那么多。”   李韶音转身劝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毕竟都是孩子的阿娘了,比不得未出阁的时候。虽然不说事事要照料妥当,但还是要看顾好的。”   玲珑见和李韶音说不到一块,嘴上应上两句,干脆就扯了别的说。   说不到一起,玲珑就算能熟练的拿了别的话题,但心里还是颇有些不高兴。   倒是女儿乖巧,手里举着个纸鸢跑过来,“阿娘,阿娘!”   “小珺娘。”李韶音看到外甥女就笑了。   小珺娘在家排行老四,前头有三个哥哥,后面有个弟弟,兄弟四人,就她一个是女孩。元泓对儿子们要求严格,对女儿也没有放松多少。   不仅读书,而且还要和哥哥们一样学习骑射。   苏昙看不下去外甥女这么辛苦,私下劝说元泓,不妨对小珺娘放松要求,谁知被元泓一口拒绝。   “你们说的,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女儿之身,不能入仕,也不能征战沙场。但是人立足于世,和是男是女,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一番话说的苏昙哑口无言,玲珑也和元泓是一道的。   苏昙也只能看着外甥女日日水深火热。   小珺娘举着手里的纸鸢,一路小跑,直接爬上了玲珑的坐床,“阿娘,这是阿七她们给我做的。好看不好看?”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举给玲珑看。   小珺娘手里的纸鸢是南朝来的侍女给她做的,上面画了只燕子,最是得小姑娘的喜欢。   玲珑看了一眼,“好看,待会你可记得要干什么?”   “阿娘放心,儿已经赏赐过她们了。”小珺娘飞快道。   贵女们打小就要学着如何御下,玲珑也没有含糊,老早就给女儿安排起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如何去做,到了大了,一切都自然而然,不必专门花力气去教了。   “好,真乖。”   小珺娘拉着玲珑下来,要她和她一块去放风筝,玲珑对放风筝有自己的一套,小孩子对放风筝的兴趣不是很大,最主要的是父母陪着玩而已。玲珑跟着小跑了一段,稳稳当当把风筝给飘上了天,而后把手里的线,交给女儿。   小珺娘仰首看着天上的风筝,张开嘴。   “阿娘!”玲珑回头见着老三摩那跑过来。   她招手一把揽过老三,“去看着妹妹。”   这年月,一个家里都是好几个孩子,元泓和玲珑还算是生的少了,贵族家里,儿子动辄七八个,女儿五六个。孩子们不兴现代小皇帝小公主的做派,个个和小大人似得,到了懂点事,就要帮着父母看孩子。   都是大的看小的,不然也不会有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样的话。   玲珑没有那么使唤自己的孩子,毕竟孩子们都有专门的乳母盯着,孩子们只要在一块愉快玩耍就好。孩子们之间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果然她就见着摩那跑到小珺娘那里去了。   玲珑站在那里,伸手扶了一把后腰。   “怎么了你这是?”   玲珑回头一看,见着兰陵过来。   兰陵见玲珑伸手扶住后腰,顿时浮上了暧昧的笑容,“怎么又吃力了?”   和女流氓说话,三句不到,就能扯到不能说的地方去。   玲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是。”   “那是怎么了?”兰陵过来,伸手过来,帮着在她腰那里揉了两下。   “我以前也没见着你这样。”   玲珑蹙眉,“生了老五,还没完全休养回来呢。”   生孩子真是个损耗元气的事,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个遍,怀上了只能嚎啕一句天意。   打胎她是不敢的,一个不小心就是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这样。”兰陵说着,有几分心疼,伸手过来给她揉腰。   玲珑看着那边孩子在玩耍,“没办法,亲近一下就成了这样,我都想叫他去学学和尚,干脆得道算了。”   “你舍得?”兰陵笑问。   玲珑想到元泓的美色,一时就没了声音。   她不想再生孩子是真的,但是抵挡不住元泓的美色也是真的。当年初见,就被元泓的美色所迷,被迷得昏头转脑,到了现在,也没见着他美色有半点衰退,反而因为他位高权重,更生出别样的魅力来。   到了床上,这种魅力就翻倍。   想要抵挡,简直不可能。   玲珑痛恨自己对男色的毫无抵抗力。但又拿不出办法来。   “我倒是有避孕的汤药,要不要?”兰陵给她出主意。   兰陵一直不婚,但是她也不是过的和比丘尼一样,公主府里不少年轻貌美的美少年供她享乐。   兰陵自然不会只看美少年们的那张脸,也时常召少年侍寝。但是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她翻船怀孕。   “要。”玲珑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她是再也不想生了,而且生了这么多,也够用。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时风觉得家里最好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但她实在是扛不住了。偏偏又挡不住元泓的美色,只能如此了。   兰陵办事快的很,当天就叫人把药方给送到丞相府。   玲珑叫人立刻去抓药。   夜里元泓过来,见着玲珑散了头发,坐在那里喝药。   她生孩子之后,诸事不用她操心,孩子落地就有十几个人看着,光是喂奶的乳母就有三四个。玲珑只需要好好休养就成。   “今日又有哪里不舒服?”元泓说着,伸手过去,就要给她把脉。   他不喜欢多喝药,药是草木兽骨而来,多少带了毒性。除非的确身体不舒服,不然他就不会用药。   “不是。”   元泓蹙眉,“那就不要喝药。”   说着,伸手就来扣她手里的药碗。   玲珑伸手把手里的药碗给避开,“避孕的。”   元泓一听,只见他眼里光芒闪烁两下,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避孕汤药绝大多数是寒宫的,药方有没有?”元泓看着玲珑把一碗汤药喝完,关切问。   她是他心头上的一朵花,常开不败。在心头上已经扎了根,他不想她有半点差池。   “大长公主送来的。”玲珑道,“她自己都喝,当是没有大碍。”   “她就一个光棍,当然怎么喝都没事了。”   玲珑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一旁的侍女,室内的侍女不一会儿全都退了出去。   玲珑把芍药嫁出去了,给她选了一个人品都过得去的,见着芍药自己也有意思,她干脆就做主了。   元泓过来,他握住她的手臂,“其实夭夭不用喝那些汤药。”   玲珑回头过来,好笑的瞥他,“你忍得住?”   明明就是她忍不住,但是她熟稔的把原因一股脑的往元泓头上扣,元泓一股脑的全部受了。   元泓咳嗽了一声,都这么久了,自然不会和个少年一样,手脚无措。   他又很快回转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夭夭若是身体不适,我不会强求的。”   “然后自己去泡冷水?”玲珑问。   “泡冷水,总好过你去喝那些药汤。”   避孕的汤药,他没有看到方子,但是下意识觉得,应当是一些致宫寒的药。   “别喝了,身体原本就和天地阴阳一样,若是宫寒,手脚也会冰冷,到时候你少不得要受罪。”   “受罪我也不打算生孩子了。”玲珑说着,伸出手,“这一休养,我就要休养个一年半载的。太难受了。”   元泓拿着各种灵丹妙药养着她,再加上她自己也比较注意,恢复的也很好。只是她向来爱惜自己,生孩子的的确确伤元气,就算恢复的远比同龄产妇快的多,但到底还是有些亏损。   元泓伸手把她搀扶在怀里,伸手在她手臂上抚了几下,“都是我不好。”   妇人生产有多凶险,他知道。即使她每一次生育,他都陪在她身边,但是看到她脱力的样子,又心疼又后怕。   他有些不敢碰她,生怕她又遇见那种生死攸关的境地。   “是啊,的的确确就是你不好。”玲珑说着,回头过去,手指抚上他的脸,他真的是生的极好。   脸上的线条每一下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都说美人蹉跎,但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见着他蹉跎的迹象。或许权力最是滋养人,他的面庞比较年轻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风味。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出来,指尖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她满脸苦恼,“怎么办呢,我明明知道你让我受苦受难,但是……我还是抵挡不住你的诱惑。”   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唇上轻捻慢挑。   玲珑如同真正的山野里头的妖精,一面挑逗,一面笑看他面色潮红。   元泓两眼从她俏丽的眉眼到她红润的嘴唇,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喉结上下滚动。   “说,想要么?”她凑到他耳边问。   元泓艰难的吞了唾沫,明明已经深陷其中,却还要挣扎,“你,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玲珑不耐烦的挑了挑眉,她已经休养差不多一整年了。她也看着元泓泡了一年的冷水澡,她垂涎他的美色,此刻再忍不下去了。再忍下去,她迟早都要成佛。   家里老公用来干嘛的,用来睡的啊!   她睡他,光明正大!   她才不管元泓心头想什么,直接整个跨坐在他身上。   “夭夭……”   玲珑伸手把人给重重推在床上,上手就脱他衣裳,夹紧他的腰。   “我今个不把你睡得鬼哭狼嚎,都对不住我喝的那碗药。”   玲珑俯身下来,在他耳边低声笑道。 第145章 番外二   玲珑在食欲上颇为节制, 吃到一日足够的量, 就会停箸不用。哪怕再美味可口,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只不过这份毅力,却没有用在男色上。养了一年,见夫君美色更胜以往, 玲珑一个没忍住, 就把他给睡了。   不得不说,男女这回事,女子还是年纪大一些,方能更得意趣。只不过男人年纪大点,在这上面能有多少, 难说。   外面天色已经微明, 玲珑翻了身,身边的人睡的很熟。昨夜玲珑可没客气, 把元泓睡了几个来回。   年少的时候, 不知他没有经验, 还是自己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好, 反正感觉没有现在好。不过等她感觉好了, 元泓就有些耐不住她一夜几次的鼓捣了。   玲珑想到这里, 不仅有几分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她被折腾的哭兮兮的,现在她就能把他折腾的精疲力竭。   元泓身上衣襟散乱, 露出大片胸膛, 元氏是拓跋氏鲜卑, 拓跋氏鲜卑,天生高鼻白肤,到了他身上,也依然没有半点变化。屋子内留有的那几只蜡烛的光,透过薄薄的纱帐,照到床上两人的身上。   都说年纪越大,精力越不济,一夜过去,她还觉得自己精力好了不少。只不过元泓睡的沉沉的。   玲珑伸出指头在他的脸上戳了戳,元泓呼吸绵长,睡的正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些举动。   等到过了好会,才听元泓发出了点声音,眼皮颤抖一下,缓缓睁开。   他一睁开眼,就见着玲珑趴在一旁,两眼炯炯的盯着他。   昨夜里的记忆,顿时如同潮水般一股脑的涌过来。   “夭夭?”想起昨夜里坐在身上的躯体,元泓的嗓音都有几分颤抖。   似乎余韵未消,还萦绕在心头上。   她撑着头,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怕了?”   元泓笑了一声,“夭夭威武。”   可不威风?嫌弃他的节奏和力道不如她意,干脆直接翻了个身,压在下面为所欲为。   “喜欢么?”玲珑凑过去,笑的不怀好意。   元泓伸手抚了一下额头,“夭夭,这天色已经亮了。”   玲珑扬扬眉梢,“所以呢?”   “饶了我吧。”元泓伸手把她的肩背圈住,额头抵在肩膀上道。   玲珑听了险些没有大笑出声,以往都是她说这话,现在终于轮到元泓和她求饶了。玲珑压在他的身上厮磨了许久,见着元泓昨夜是真的被她折腾的狠了。   大清早,孩子们全都过来给父母请安。   家里没有祖父祖母那一辈的长辈,只有元泓玲珑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自家人集聚在一起,很多规矩都可以不用讲。   阿旃在弟妹里,个子长得老高。他已经十五岁了,五官和母亲更像。   “阿爷,阿娘。”阿旃进来,就带着下面的那些弟弟妹妹进来。   四个孩子在面前一路排开。   玲珑看着面前四个孩子,只想捂脸。她当初真没想生这么多。一不留神,就怀上。   生了就生吧,反正自家的孩子,她还是挺喜欢的。   元泓看了四个孩子一眼,最小的一个,现在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孩,一日到晚都必须让几个乳母轮流照顾,还不能见风。现在这个时候,正让乳母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屋子里。   他看了和玲珑与自己面目相似的孩子,在外面严肃的眉眼,一下软和下来。冲女儿招了招手。   “到阿爷这里来。”小珺娘一下欣喜笑了,提着小裙子就跑到元泓面前,伸手要元泓抱。元泓伸手抱起来,那么点点大的孩子,站直了,也只是那么点点高,一下就抱了过来。   元泓把女儿放到膝头坐好,看向阿旃,问阿旃一些公务。   玲珑一伸手,摩那也跐溜一下钻到她的怀里窝着。就阿旃还有陀罗就在那里站着。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在常人眼里,都已经是长大成人的年岁了。   阿旃已经跟着元泓在东柏堂里,处理政务。而陀罗也在帮着长兄打下手。   她不喜欢在家里谈论公事,但没办法,元泓这算是在考两个儿子的功课,她也就随便他去了。   阿旃七岁就入东柏堂,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政事耳濡目染,已经有了自己见解。   玲珑看他们父子一问一答,来来往往。看向陀罗,“陀罗有什么看法?”   陀罗被玲珑点到,他有些意外,看了玲珑一眼,见着玲珑满眼鼓励,迟疑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下。   元泓听着,微微点了点头,“陀罗说的也算是不错。今日就拿到东柏堂,和众臣商议一下。”   “现在所有事都到你那里了,宫里倒是成了个空壳子。”玲珑说着,就在摩那的头上摸了摸。   自从元泓平定长安之后,就在朝廷上清洗异己,杀了一票人。要行刑的人,菜市口都排不下,等不到等秋日处决,就行刑。到了后面皇宫和朝廷都换了不少人。   如今连三日一次的大朝会都省略了,元泓对胆敢生事的小皇帝,已经彻底没了半点信任。立刻把皇帝软禁在深宫之中,对外宣称皇帝体弱,一切都由他来。   现在朝廷百官也不往小皇帝面前凑了,所有的公文,还有对奏,全都是东柏堂里做了。   皇宫除了那些官署,在玲珑看来,还真的就剩下个空壳子。   “你的意思……”元泓说出来,见着玲珑闲闲的挑眉,便知道她的意思,他长吐出口气,“不行。”   说着他指了下阿旃,“和你阿娘说说,为何不可。”   “陛下毕竟是名正言顺,若是贸然动手,恐怕天下大哗。”   “当年曹孟德对汉献帝,也只是监视,而从未下过杀手。先帝子嗣单薄,若是杀了他,不太好找出人来替代。”陀罗在后面补充道。   这些话,玲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到现在听得耳朵都觉得起了茧子。她看了一眼元泓,元泓伸手拿过桌上的小瓷盏,瓷盏里是蛋奶羹。   庖厨里刚刚做好了的端上来,香香甜甜,小姑娘最爱吃这个了。   他打开了一点点喂给女儿,小珺娘很享受父亲的喂食,张开嘴,和等到母鸟投喂的雏鸟一样,张开嘴巴。   “少给她吃甜食,到时候牙疼。”玲珑见状道。   小珺娘顿时嘴巴一闭,两眼泪光闪闪的望着玲珑,好不可怜。   “给她吃点甜的怎么了,外面人就喜欢吃甜的。”   玲珑嗤笑,“你就惯着她吧,到时候牙吃坏了,人胖了。我看你往哪里哭去。”   “阿娘。”小珺娘可怜巴巴的望着玲珑,含泪凝视。   玲珑对自己要求严格,同样一套也全都用在了女儿身上,小珺娘每日甜食都是定量的,超过一口都不行。她身边的乳母侍女被严厉管束,别想偷偷的给她甜食吃。   玲珑毫不退缩的和女儿对视,只消两下,小丫头就垂头丧气,败下阵来。   元泓看不下去,“孩子还小呢,不碍事的。”   的确还小,不过四岁,放在那儿,努力的站直,都只有那么一点点高,胖点也没有什么。   “这么点大的小娘子,吃胖一点也没有什么。”元泓还给女儿说好话,见着玲珑坐在那里没有半点松动,元泓看小珺娘一眼。   小珺娘长得和玲珑很像,小小年纪,生的五官精致,尤其眉眼得了玲珑的精髓,眉目传情。   “扮可怜也没用,不能多吃就是不能多吃。”玲珑有些气,“你看你的兄长,阿娘个个都是这么要求的,要喝的话,就喝煮过的,没有放蜂蜜的酪浆,这个随便喝。”   小珺娘眼泪汪汪,盯着元泓手里的蛋奶羹,嘴里呜呜了两声。   元泓心下不忍,“夭夭,不如让孩子多吃两口,就吃两口。”   “吃了你这两口,到时候明日她就学着对付你的招数了。到时候就撑着胆子。”   胖点的确无所谓,反正到时候多动一下,但是坏了牙齿才是坏事。偏生这时候哪里来的牙医看,这几个小的,每日清洁,要奴婢们几双眼睛盯着。一不注意,就不知道他们背着她弄出什么事来了   吃胖倒是无所谓,要是吃坏了牙,那才是大事。   玲珑坚决不肯,小珺娘呜呜了两声,含着小奶音去看兄长们。奈何兄长们一个两个,全都飘忽开眼神,不去看她。   小珺娘知道这次是真的成定局了,小奶音呜呜的,闻着伤心。   “你吃了吧。”玲珑还要再在伤心上加上一把。   元泓惧内之名,在外面远扬,在家里他也没见得,在孩子面前能一振夫纲。玲珑这话一说,他满脸愧疚看了一眼女儿,拿起蛋奶羹当着含泪的泪眼一口气吃了。   “嗯。”玲珑满意了,“饮食有度,再好吃的东西,也要讲究个度,阿娘要是不管着你们几个,现在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一口坏牙,出门哪里有什么仪态可言。”   兄弟几个带着妹妹出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在妹妹的脑袋上抹一下。   男孩凑在一起,保准没好事,不是打得和乌鸡眼似得,就是互相撩拨。总之没有消停过,虽然这年纪还不懂什么,要让着小姑娘的道理。但被家里的爷娘带着,知道要多照顾妹妹。   “阿兄。”小珺娘说着就哭的打了好几个嗝。   其他两个男孩一股脑的全都盯着阿旃,阿旃颇有些头痛,对弟弟们倒是可以骂,但是对妹妹不能用这一套。   “别哭了,阿娘对阿兄们也是一样的。”   小珺娘动了动身子,整个人都扭到一旁去,不搭理三个兄长。   三个一看,这样也不是办法。   “要不你和摩那去外祖那里玩吧。”阿旃出了个主意。   小姑娘么,自然是给她好玩的,就把事情忘记了。他们几个都已经开始读书,带着妹妹到处玩闹,要是妹妹摔着,少不得要被父母责骂的,想了一通,发现只有外祖家还有女孩了。   阿旃立刻叫人把妹妹送到外祖家里。   沈氏对外孙女自然是非一般的疼爱,见着她来,少不得要抱起来好一阵嘘寒问暖,而后给孩子塞个好吃的。   上年纪的妇人对喜欢的孙辈都这样。   谁知沈氏见着外孙女见着那甜的,两眼放光,顿时眼睛也不眨了,直接扑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沈氏吓了一跳。   小珺娘把那两个冒着香甜气息的奶卷吞下肚子,听到外祖母这么问,顿时悲从心来,“阿娘不准我吃!” 第146章 番外三   小珺娘一口气把一盒子的奶卷给吃干净了。   一众女眷, 对着捂着滚圆肚子, 满足的打嗝的外甥女,表情诡异。   贵族吃用的糕点,做的小巧精致,毕竟贵人们不少这点吃用。点心不过是图个色香味。   不过只有点点大的奶卷, 放在四岁女孩手里, 也有不小的。   沈氏目瞪口呆的见着外孙女,一口气把一盒子的奶卷全都吃了。那些小东西,用牛乳做的,最是香甜可口,年纪大了, 沈氏不爱吃那些味道过甜的, 清淡饮食养生,也是看孩子来了, 才叫庖厨准备。   谁知一端上来, 全都进了外孙女的肚子。   小珺娘吃的肚皮滚圆, 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美好滋味。   这样子看在旁人的眼里, 怎么都想之前没有吃饱过。   李韶音见状, 和自己的妯娌对视一眼, 低头下去作声。   各家养孩子都有自己的一套,不是孩子的亲爷娘,就算是亲戚, 也不好说什么。   “小珺娘, 告诉阿婆, 家里阿娘难道没有给你吃饱么?”过了好会,沈氏终于问了。   小珺娘生的和玲珑有五六分相识,眨巴双眼的时候,和她的生母一样,格外惹人怜爱。沈氏想起外孙女刚才那一通狼吞虎咽,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小珺娘望着她,扯着袖子,什么都不说。   沈氏见状,一下就把罪名给玲珑摁实了。   “去丞相府,把王妃给我请来,就说我这个老妪,和王妃有话说。”   玲珑很快就过来了,一见着母亲,就见着沈氏抱着女儿高高在上坐着,脸色很不好看。   玲珑心下把自己做的,可能惹母亲不高兴的事,全都过了一遍,但是过了一遍之后还是发现。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她自有自己的招数,“阿娘。”   开口就是绕指柔,撒娇满满。   以往这招数对付沈氏最是好用,但是现在沈氏却没有半点动的意思,鼻子里轻哼了几声。   玲珑这才垮下脸来,“阿娘,儿做错了什么,阿娘直说就是,要是把娘给气坏了,儿可就真的罪过大了。”   听到她这么说,沈氏在外孙女的背上拍了拍,“过来。”   玲珑听出话下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一过去就听沈氏问,“我听说你不给孩子吃饱饭?”   玲珑顿时呀了声,“怎么可能!谁和阿娘话说的,这都是污蔑!”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下把可能给诬陷自己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家里又不少那几口饭,我饿着他们干什么!”   说着玲珑满脸着急,一下就坐到沈氏的床边,“家里几个孩子,个个都在长身体,他们怎么样,难道阿娘还看不出来么?”   这倒是,元泓家里的几个孩子,包括还在乳母怀里吃奶的,个个都不错。   沈氏这么一想,脸上缓和了点,但是想到外孙女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一下又黑了下去。   她把怀里的外孙女,往玲珑那里推了推。   “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问问你,小珺娘在我这儿的时候,吃几块点心,都是动抢的。我这儿可没谁和她争呢。”沈氏质问起女儿来,毫不留情。   玲珑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小珺娘给告了黑状。   她去看女儿,“珺娘?”   小珺娘满脸通红,对着亲娘的眼神,心里发虚,一个劲的就往外祖母那里躲。   “阿婆,阿婆,阿娘没有不给我饭吃。”   沈氏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伸手怜爱的摸摸孩子的发顶,“阿婆在这儿,只管说,阿婆比你阿娘还大呢。”   玲珑到了现在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那里目光幽深的盯着女儿。   “珺娘今日又吃糕点了?”   小珺娘听她这么一说,脖子一缩,都不敢抬头看她。   “原来这样。”玲珑笑了几声,她看沈氏,“阿娘误会儿了,珺娘年岁小,容易贪嘴,小孩子贪嘴到时候把牙给吃坏了,那就不好。其实不仅仅是她,家里其他几个孩子全都一样。”   “这孩子贪嘴,不知节制,只晓得由着自己的喜好来。要是不管束,到时候就胖的和个球似得。”玲珑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下,“胖也就算了,到时候还要坏牙,一个小娘子,出去一说话,就是一口坏牙。到时候要怎么办?”   玲珑说的振振有词,沈氏听后也没有话说,只是看外孙女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到底是心有不忍。   “孩子就这么大,无忧无虑,也就这么几年,你放宽又如何,更何况只是几样糕点。”   说到这个,玲珑就咬牙切齿,“阿娘,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能吃!”   明明她和元泓两个,在口腹之欲上,没有太多的偏好,但是生下的女儿,却是个饿死鬼投胎的。有什么好吃的,一定不会被她放过。   她难道要养出一个胖丫头出来么!   不!   她坚决不会认输的!   玲珑比划了两下,“她吃的比她的兄长们都还要多得多,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找不到能驼得动她的马!”   家里孩子都有专人照看,玲珑这个亲生母亲,最多只是询问一下乳母,孩子最近起居的大致情况。亲生母亲都这样,就别说外祖了。   玲珑担心女儿吃的太多,长得太胖又长虫牙。但是沈氏倒是想的乐观,“毕竟孩子只有这么大,到时候牙还会再长,胖了也没事。小娘子有点肉那叫丰满,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   “现在不抓紧,到时候养成习惯,再纠正就晚了。”玲珑也不说了。   她看了一眼小珺娘,小珺娘莫名让她背锅,被她那么一看,立刻挪着到她身边来。   沈氏一看,还想说什么,但是见着玲珑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处。   玲珑没有立刻把女儿提回去,让她和外祖家的兄弟姐妹,好好的玩了一天。   小珺娘被她抱上马车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   玲珑也不立刻对女儿发脾气,只是带着人回家。小珺娘被父母兄长宠着,年岁小,但很会看父母的脸色,她瞅见玲珑面色不虞,就立刻乖乖巧巧的坐好了。   回到家,玲珑把孩子都叫过来,当着元泓的面,把在娘家的事一说,自己都要气笑了,“我就长了一张坏人脸么。”   元泓倒是觉得岳母担心的也没错,他想的和岳母一样,孩子小小的,过得开心就行了,实在不用太管束严格,毕竟只有那么点大。   不过话到了嘴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被玲珑看着,元泓有话也一口气全吞到肚子离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别的,“我要去晋阳了,夭夭和我一起吧?”   他要到晋阳半年,自然是要带上玲珑一块。   洛阳由阿旃镇守,家里的小的,基本上也是大的带小的,一个看着一个。根本不用父母操心。   再说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呢。   玲珑看了一眼下面的小的。   “爷娘放心去就是,”阿旃站出来,很有长子的风范,“一切都交给儿就是。”   阿旃不是说说而已,他到了现在不说做的完美,但也很有条理,不管弟弟妹妹,还是东柏堂里的政事,都已经能独当一面。   就算父母不在,他也能将内外事务处理妥当。   孩子都这么说了,玲珑看了元泓一眼,点了点头。   有阿旃在,下面几个小的,再如何跳脱,都不敢放肆。这家里兄长的权威和父母也差不了多少。下面小的若是敢造反,一会儿就能被这个兄长连打带拽的镇压下去。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其实每半年都有这么一出,家里的孩子都已经习惯了。   阿旃带着弟弟妹妹送走父母,回头过来,就开始操弟弟妹妹的心。   陀罗跟着他,和个小尾巴一样,不管做事还是为人,都已经没有半点孩童的影子,根本就不用教训,自己就能乖乖的。   摩那已经开始读书,只要一日到头把人往书堂里一塞,基本上就没事。   阿旃飞快的在心里盘算,发现最难办的竟然是妹妹。   妹妹其实也可以塞去读书,但是人才那么点大,要是被约束狠了,到时候变得木讷,那就得不偿失了。   阿旃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妹妹。弟弟们好办,该读书的读书,该骑马的骑马。   妹妹却不行,年岁太小,读书要读,不能逼得太死。至于骑马,阿旃连想都没想过。   万一从马背上栽下来,不是开玩笑的。   阿旃终于给妹妹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既然能让妹妹满意,又不会让妹妹出事。   他直接把妹妹送到了外祖家里。   北朝尊母,自然外祖家也是十分重要的。孩子去外祖家,探望外祖,既然能尽孝,还能照顾到妹妹。   阿旃简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果然小珺娘去了苏家,简直如鱼得水,连自己家里都不愿意回。沈氏疼爱外孙女,干脆留小珺娘在家。   这下彻底没有问题了。   阿旃想道。   变故是三个月后,阿旃得了高句丽进贡来的人参,他为表孝心,亲自去外祖家送。东西送到厅堂里的时候。   只见着一只滚圆的肉团子跑出来,抱住他的腿喊阿兄。   阿旃对着抱住自己腿的团子看了半天,那团子的脸是圆的,而且圆滚滚的有些过分了,甚至脖子都见不着多少。   眼睛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就连拉住自己袍子的手也是肉乎乎的。   他低头看了好会,终于从那张饱受祖辈喜爱的圆脸上看出熟悉的影子来。   “四娘?!”   阿旃快要惨叫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稳妥,就把妹妹托付到外祖家里。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妹妹就成了一只圆球。   无量天尊,如来佛祖救命!   他低头见着妹妹那张已经圆润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脸,两眼发直,舌头都捋不直了。   “阿兄!”一段时日没见,小珺娘开心的往兄长身上蹭来蹭去。   他看着妹妹,满心的复杂。   倒是外祖母很高兴,见着他来说了不少话,那些话对他来说,左耳进右耳出,过了好会,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妹妹,“阿婆,妹妹是不是丰满了太多?”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懂人事了,虽然家里有母亲约束,不准提前和其他女子有太多亲密接触,但他也知道,不管女子男子,过于丰满了总是不好。   沈氏一愣,掉头过去仔细打量外孙女。仔仔细细上下都看了一遍,“没有啊。”   说着沈氏眉开眼笑,“这样才好。”   “之前小珺娘多瘦?你阿娘,从小就这样,没想到,对着小珺娘也是这样。”   沈氏左看右看,还是不觉得外孙女有哪里胖了。小孩子么,自然要有孩子的孩子,自然是要胖嘟嘟的才可爱。   偏偏外孙女被自家女儿养成了那个样子,要让她来说,才不觉得有多好看呢。   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外孙,指望外孙的嘴里说几句话。   谁知阿旃的脸色变来变去,违心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妹妹,现在就像个小木桶,伸手一推,就能骨碌骨碌一路滚出去了。   这话他不敢说。   “这样多好!”   沈氏招手,就让外孙女过来,左右看看,越看越满意,回头一看外孙那一脸的欲言又止。   “阿婆,儿想要把四娘给接回家。”阿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就要接回去了?”沈氏满心奇怪。   阿旃心里苦。   但是阿旃不能说。   他把妹妹养成了个小胖墩,等阿娘回来,看到这个小胖墩,不把他抽肿,那完全不可能。   “阿妹在这里,叨扰阿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阿娘派人从晋阳送书信过来,一直都在问阿妹的功课,要是呆的太久,耽误功课,那就不好了。”   玲珑对孩子的功课要求,不分男女,儿子学得,女儿也得学。而且女儿学得还更多。在外祖家,功课自然是不能顾及了。   当然要回家,不然功课落下太多,可就不好。   他这话一出,就见着外祖母和妹妹都愣住了。妹妹两眼瞪的大大的,看样子应该是在外祖家的日子过得太好,显然已经把功课这回事给忘记了。   阿旃吐了口气,心下觉得,是真的不能继续把妹妹继续放在外祖家了。   再怎么放下去,功课可以放一放,人要是能成圆桶直接滚下去,等阿娘回来,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沈氏道,“算了,把小珺娘放在我这里吧,你们兄弟,今非昔比,洛阳和宫里,都要你们照料,小珺娘总不能跟着摩那去小郎君的地方。”   “阿婆不要担心,阿娘在洛阳的还是,经常让妹妹跟着我们。没有任何不适。”   阿旃一眼就看出外祖母的用心,但是他这次,还真不打算让老人家顺心如意了。打定主意,要是外祖母不肯,他就跑到外祖父那里去。   自家妹妹是真的经不起这么塞了啊。   农户里养猪长膘都没这么快的!   “你们年纪这么小,照顾的过来么?”沈氏很喜欢小珺娘,软乎乎,说话时候,声音也是撒娇的。和女儿小时候相识,但比女儿年幼时候要可爱的多。女儿年幼的时候,就和个小大人一样,不管什么事,连爷娘都用不到,就自己一口气解决了。   这样的孩子,聪明懂事,让爷娘松了口气,倍感欣慰。可心下也有些身为人母的失落感。她只有一个女儿,儿子们自小都要严格要求,但是女儿却是能贴心的小袄,宠女儿,也是做母亲的乐趣。   谁知女儿从小大,就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现在这个缺憾,终于可以从外孙女的身上补全了。   谁知道外孙竟然出手拦了?!   “阿婆知道你们兄弟几个都很能干,能做的也多。不过自己都还是孩子呢。阿旃你还没有婚嫁,加上有那么多的事务,哪里有空闲?”   阿旃嘴动了动,他自己是没有这个空闲的,但是摩那有。弟弟就是用来压榨的,他很有这个意识。   反正家里兄弟姐妹,除去有乳母侍女伺候,还有上头的兄长们。家里孩子都是大的带小的。看的严严实实,没有出过错。   正要开口,又被沈氏给摁下来,“我听说这一年,你不少事,光是黄河防汛,就费了不少功夫,小珺娘性子爱吵爱闹,你总不能学你阿爷,把她给待到东柏堂去。”   阿旃正想说话,沈氏立刻道,“还是把小珺娘留在这里吧。阿婆年纪也大了,每日见你们一次,以后就少一次。”   这话说的哀戚无比,但是阿旃听在耳里,却是头大如斗。   他能屏声静气的和外祖母说道理,但是外祖母这样样子,摆明就是不想和他说道理了。   一旦不和你说道理的时候,阿旃觉得自己就要糟糕了。   阿旃的预感一向很准,果然,外祖母不管如何,就是要把妹妹留下来。   就算他去找了外祖父也没有用,外祖父和他的阿爷一样,都是惧内。平常在外面威风八面,到了家里就成了个软脚虾。没被妻子训得一头狗血就行了,怎么可能还给他来撑腰。   原来他家的惧内,也是一代传一代。 第147章 番外四   阿旃觉得自己完蛋了。   妹妹在外祖父家被喂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胖妞, 而且他还没能把妹妹给接回来!   虽然他临走之前, 再三对妹妹的乳母侍女叮嘱,一定要盯着妹妹,不能再这么胡吃海喝下去了。   乳母是妹妹落地就一直照顾的,听着阿旃这么吩咐, 不禁面露为难。   “大郎君, 奴婢们自然听从大郎君的吩咐,但是四娘子是真的……”   乳母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阿旃也明白乳母的意思,不过就是小珺娘自己贪嘴,没法拦住, 说的也是, 这种连他这个做兄长的都管不住,更别说下面的乳母了。   阿旃糟心的要命, 陀罗见状, 在一旁劝说, “现在小妹已经这样了, 阿兄再伤感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   这也是, 就算为此夜不能寐, 妹妹也是成个圆球了。   阿旃只觉得生无可恋,“等到阿娘回来,看到小妹那个样子, 怕是要拿我俩开刀了。”   “阿兄想多了, 小妹养在外祖家里, 变成这样,和阿兄又有什么关系?”陀罗半点都不在乎,“只不过到时候小妹回来,少不得要吃点苦头的。”   家里的母亲,最在乎的就是他们身体的康健,哪怕时风以男子腰围肥大为美,也被她斥作猪腰,告诫他们兄弟几个,要多多锻炼。   小妹年幼贪嘴,也没有什么不平常的。只不过回来之后,日子不太好过而已。   阿旃睨了他一眼,“你这话倒是不担心似得。”   陀罗一笑,“只是小妹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需要叫人多看着她,再多吃,阿娘可能就真要收拾她了。”   陀罗半点也不担心小妹的,孩子调皮,总是靠着约束,是不够的。诱惑日日都在,兄长们都有自己的事,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功夫时时刻刻盯着,更别说乳母侍女根本管束不住她。   吃个教训也好,尝着苦头,也就知道乖了。   从来过多的管束,用的不好,就是彻底的反弹,倒还不如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吃个苦头,到时候就好了。   陀罗心里想着,脸上露出再满意不过的笑来,“阿兄放心,没有大事的。”   的确没有大事,毕竟那么多事都等着他去管,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去压住。家里小妹被养成了个圆球,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等父母快要从晋阳回来了,阿旃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放在外祖母家里。这下拉着兄弟三个,一起跑到苏家,把人给接回来。   外祖父是靠不住了,一切就靠他们三兄弟。   阿旃拖着两个弟弟跑上门,果然见着外祖母不想放人的样子,奈何外孙们下定了决定,道理一说一大堆,何况她实实在在的把孩子留在身边这么久,看一眼夫君,连夫君一副不怎么打算给她说话的样子。   瞧着女儿女婿要回来了,沈氏也不好继续霸占外孙女不放,只好委委屈屈叫人给外孙女收拾东西。   当那个圆球跳出来的时候,兄弟三个,全都露出了惊恐的脸。   玲珑心满意足的从晋阳回来了,洛阳里大大小小的事一大堆。到了晋阳,虽然也有不少事,但能少一半以上。   她把这半年,就当做远离洛阳孩子的一场休息。等自己休养生息,将精神养的差不多了,再回来。   这样也不错。   玲珑的心情一直很好,马车经过一段时日的长途跋涉,回到丞相府前。   玲珑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到了门内,就见着儿子们在那里站着,一路排列开,错落有致。   “怎么不见四娘?”她看了一眼问。   元泓在一旁也看了过来,平常女儿最是缠人,现在父母回来了,按道理应该过来,但是没有见着人。   话语刚落,角落里就见着有人冲出来,抱住玲珑的腿喊阿娘。   那一下的冲击太大,玲珑身子摇晃两下,险些没摔倒。她目瞪口呆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胖墩,好半天都没有认出来。   “这是……小珺娘?”元泓过了好会,终于认出抱住妻子大腿的滚圆胖墩是谁。   玲珑如遭雷击,她低头捧起胖墩的脸坐看又看。   只见原本小女孩可爱的脸蛋,此刻已经变成了圆滚滚的一张,脸颊的肉鼓鼓的,比较以前的漂亮,更显得几分……憨厚?   元泓顿时大觉不好,抬头去看玲珑,果然见着玲珑睁大双眼,见着孩子都好像完全认不出来。   “夭夭?”   玲珑对丈夫的呼唤置若罔闻,她伸手出来,在女儿的脸上戳了下。   戳下去,脸上的肉立刻弹了回来。   “阿娘。”小珺娘抱着她的裙子不撒手,甜甜软软的喊了一声。   小珺娘年岁小,但是这么大的孩子,知道如何向父母撒娇了,小珺娘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深受父母疼爱,更是深谙此道。   “这真是我的小珺娘?”玲珑舌头如同打了结,说话都快要不利索了。   玲珑满脸惊恐,元泓转头就去瞪阿旃,“你把妹妹看成这样了?”   虽然说小孩生的圆滚,叫做有福气,可是小珺娘这样子,分明就是福气过了头。   阿旃心里苦。   但是阿旃不能说。   陀罗在一旁开口,“阿爷,此事怪不得阿兄,阿婆喜欢小妹,把小妹接过去了,等到阿兄把人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   这下玲珑一把把小珺娘抱起来,结果胳膊差点没把女儿给兜住。   她伸手就在女儿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小珺娘立刻努力憋一口气,把肚子给收回去。   绵软的小肚子,伸手一捏,就是一团的肉。   玲珑脸色发白。   元泓见状不好,过去搀扶住她,“刚刚回家,夭夭也累了,我们先去休息,好不好?”   玲珑盯着已经成了圆球的女儿,欲哭无泪。   “怎么成这样了呢?”   小珺娘听出玲珑话下的嫌弃,呜呜的小奶音在嗓子里响了两下。   元泓也被女儿这大变活人的样子给惊到了,不过他见过的事多,他把小珺娘抱起来,放在手臂上掂量了两下。   “是真沉了不少。”   说完,他看了一眼那边惴惴不安的阿旃,小珺娘已经泫然欲泣,元泓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在孩子的头上拍了拍,让侍女先扶着玲珑去梳洗休息。   玲珑一离开,小珺娘抱住他的脖子,嘤嘤呜呜的,好不可怜。   元泓抱着女儿,眼睛再在两个儿子身上凝视了一番。   他不怒而威,明明神情和视线里没有任何怒意,但是落到身上的时候,却格外有压迫感。   阿旃原本就惴惴不安,被父亲这么一看,越发的不安了。   元泓把视线转移到陀罗身上,见着陀罗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心里叹息了一声。   “阿爷,阿娘是不是讨厌我了?”小珺娘问。   元泓摇摇头,“阿娘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怎么可能讨厌小珺娘。”   他说着,瞥见女儿滚圆的脸,突觉,这话他说不下去了。   有道是,外婆养的孩子,十个里头,有九个是觉得孩子太瘦。把孩子往死里喂的。玲珑以前只听过,没有见过。现在玲珑可真见着了。   而且,是从自己的女儿身上看到,这感觉就委实不美妙了。   玲珑捂住胸口,啊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小珺娘知道自己闯祸,而且这次阿爷和兄长们也帮不了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玲珑刚刚听完女儿这段日子,在娘家一日的饮食,才听完,她就忍不住了,捂着额头长叹一声,直接靠在凭几上。   “怎么贪嘴到这个地步?”她去看小珺娘,“阿娘平常也没短了你的吃喝,怎么到了阿婆那边,就胡吃海喝的?”   小珺娘往后一躲,可是躲也躲不住。   玲珑的确是没有短了女儿的吃喝,但是零嘴一类,却管的极其严苛,别想吃零嘴。   小珺娘到了外祖母家,沈氏疼爱外孙女,自然是随着她。小珺娘如同耗子掉进了米缸,自然放肆了。   玲珑看着已经成了可以滚着走的女儿,心绪复杂。   她捂住胸口,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夭夭,小珺娘还年幼,还能改过来。”元泓看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忍不住劝慰。   说完,元泓伸手在她背上抚了好几下给她顺气,玲珑想起女儿的小脸。她走之前,虽然也是圆圆的,但是带着点儿瓜子脸的轮廓。   现在倒好,一回来,她都完全不认得了。   “阿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玲珑抱头,满脸的崩溃,自己精心娇养出来的小美女,到了她阿娘手里,几个月下来直接就成了一只小胖妞。   她伸手过去一捏,闺女身上的肉敦敦的,这样子恐怕看起来都难减下去。   “也不知道阿娘给她吃了什么,”她抬起头,满脸的欲哭无泪,“这才多久,就成了这个模样!”   元泓好笑的很,他过去,“不要太担心了,毕竟孩子还小,多骑马射箭,到时候就好了。”   他说着,“你在晋阳的时候,日日就想着如何逍遥快活,回了洛阳,满腔的心思,全都在儿女身上了。”   元泓话语里,有几分吃味,他伸手把玲珑给抱到怀里,“我有时候觉得,夭夭真是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人,不管什么事,什么人都没能让夭夭留下半点感触,反而过得最快活的就是夭夭。”   玲珑从来不是那种舍己为人,就算结婚成家,这个性子改了点,但本性犹在。孩子在面前,时时刻刻有人提醒她是个母亲的时候,还好。   但是一旦孩子不在面前,就本性暴露无遗。   他这个丈夫在她心里,当然有几分地位。但占据不到她的一颗心。   她和平常那些妇人不同,就算嫁人生子,也妨碍不到她继续快活开心。   成熟之后,却也依然是如此,看来是天性。想要改变,是想都别想了。   元泓伸手拨开她落在耳边的碎发,有些不满,但话语里全是无奈,“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感觉,你还是这么年轻?”   不是仅仅是面相上,他总觉得自己对着她的时候,倒真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   “你也不是一样?”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的涩意,伸手出来,手指微挑,径直挑起他的下巴,“你至高无上,跺一跺脚,洛阳就要抖三抖,谁也不敢违背你的意思。”   “都说最养人的就是权力,我见你这么些年来,风情比较当年更甚。”玲珑说着,手指从下巴上落下来,指尖在他喉结上,左右辗转。   指尖却是极其放轻了力道,她吐气如兰,手指熟稔,听他呼吸放重,笑出了声。   元泓伸手一把把她圈了过来,垂首在她的脖颈里。   深深吸气,又缓缓的长长吐息。   “妖精。”   玲珑仰首大笑起来,她笑够了,凑到他的面前,“那道长收妖么?”   还没等元泓回答,她又笑道,“还是说,道长已经被妖精给收了?”   元泓眸色沉沉,他圈住她的手紧了紧。   玲珑娇笑,“我累了,可受不起你的折腾。”   元泓吸了口气,埋首在她脖颈里。   “妖精。”   小珺娘自从父母回来之后,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玲珑这么多年来,严于律己,结果生了个女儿,把自己活活折腾成一直小胖墩。   玲珑简直觉得面上无关,和贵妇们交际的时候,只要她带上女儿,总能感觉到贵妇们,那时不时瞥向自家女儿的诡异眼神。   这会儿还不流行丰满为美。男人们以矫健为上,女子们以纤细为美。   北朝贵女们自小骑马射箭,一个两个,骑射功夫比起男人来,完全不在话下,也不是什么纤弱,风一吹就能倒的体格。   但也没有雄壮的虎背熊腰的。   玲珑看着女儿,目光幽幽。   小珺娘见状,心虚的不行。而后就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零嘴之类,想都别想。每日在家里走上一个多时辰,能走路就走路,绝对不能让乳母侍女抱着走。   玲珑还算是有理智,没有让女儿不吃饭。   小珺娘跟着乳母在家里到处走,玲珑定下的规矩,每日必须要走一个半时辰。这一段路,对成人来说,算得上艰难,何况还是个五岁小孩子。   小珺娘走的累了,但还没到母亲规定的时辰,两条腿却已经酸的走不动了。   “小四娘还是再走一会吧。”乳母见着小珺娘站在那里,眼里还挂着泪,蹲下来哄。   小珺娘挂着泪,嘤嘤呜呜的,不肯走。   乳母得了玲珑的令,可看着孩子这样,有着实心疼的很。只好寻了个地方坐下,给小孩慢慢的揉腿。   “当初奴婢就说过的,王妃回来,见着小四娘这样,一定不会高兴。可惜那时候小四娘不听,现在可知道教训了?”   小珺娘哭丧个脸,小孩子记打不记吃。在外祖家里,外祖父母全疼爱她一个,阿婆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在自家享受不到的,都能在外祖父母这里享受到。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享受过之后,要承受的后果了。   “阿娘……”小珺娘哭了起来,坐在那里不停的抹眼泪。   乳母给她擦了脸,叫人过去,告诉玲珑。说是小四娘年纪太小,实在是走不动了,能不能王妃网开一面。   等到人来的时候,是直接把小珺娘给抱过去的。   小珺娘走的精疲力竭,这个年岁的孩子,其实还看不出男女体力上的差别,都是一样的。平常要她自己玩,能玩上一整天,现在玲珑不过是为了让她减肥,老老实实走上一个多时辰,还没走完,就不行了。   “以后敢不敢了?”   小珺娘哭丧个脸,但是却没有半点答话的迹象。   知女莫如母,还别说女儿现在只是一个小姑娘,小珺娘心里在想什么,玲珑真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小丫头到了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估计心里正打算下次什么时候,又去外祖家里找点贴补。   想到沈氏,玲珑就头疼欲裂。   玲珑没有打算让父母帮自己带孩子的意思,隔代抚育,问题多多,格外容易溺爱。一不小心就能给她养出个混世魔王出来。   所以家里的孩子,她都是自己看着的。谁知道,她不过是去了晋阳一段时间,回来女儿就成了外婆带大的孩子。   玲珑跑去和沈氏说这样不行,谁知她的亲娘回头过来,把她给说了一顿,说是孩子这么小,自然要好吃好喝的养着。白白胖胖,方显得可爱活泼。   玲珑原本是过去和沈氏抗议,把女儿喂成个胖墩,结果被母亲回头过来给教训一顿,说她把孩子都管束的没有个孩子样。这么小点的小姑娘,爱吃甜食不是再平常不过。   胖了怎么了,反正年纪还小,到时候大了不就好了?   玲珑被沈氏说的半句话都说不上来,就被先发制人给说得哑口无言。   偏偏那些歪理,被自家亲娘说的言之灼灼。她想要反驳都无从说起。   她从娘家回来,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把儿女再给父母看了。这真是能把她一路给带到沟里去。   “以后要去外祖家,和阿娘一起去。”玲珑笑道。   一下怀里的小珺娘,满脸震惊的抬头看她。见着她满脸微笑,似乎是真的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玲珑笑看小丫头的脸一下垮下来。   偏偏她还在小丫头的头上摸了一下,“有阿娘陪着,是不是很开心呀?”   小珺娘明明都要哭出来了,压住要哭唧唧的念头,红着眼眶嘤嘤呜呜的应了个是。 第148章 番外五   小珺娘过得水深火热。   在胖起来之前, 还有零嘴吃, 虽然少,但那也是有。到了现在,每日除了读书习字之外,就是被乳母提着, 在外面走。说是散步,   每日不走满一个时辰,就不算完。   这还是阿爷向阿娘减了半个时辰呢。   她低着脑袋,嘤嘤呜呜的跟在玲珑身边。   玲珑是不打算再给女儿让步了。小孩子,看着可爱,天真无邪, 其实最精明不过。只要让这些小家伙, 看到一丁半点的犹豫和不舍,就会往死里死缠烂打。   家里五个孩子, 一路排开, 这些小孩子的套路, 她真是见识过太多了。女儿再想套路她, 简直不可能。   “走吧, 多动一动, 对身子也是大有裨益。”玲珑看着发脾气一屁股墩地上,死活不肯再挪窝的女儿,心平气和。   她话语柔软, 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小珺娘饱受家里父亲兄长们的疼爱, 养出了娇娇性子, 人也鬼精鬼精的。知道自己撒娇最管用,走得有些累了。   见玲珑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小珺娘不管不顾的,直接往地上一墩,拿出耍赖的气势,不肯走了。   玲珑回头就见着女儿眼泪汪汪的坐在那里。   “阿娘,儿走不动了。”小珺娘见哭闹没有用,转而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说着,这样还不觉得够,伸手出来,要玲珑抱她。   小珺娘长得好,小小年岁,就生了一张漂亮脸蛋,只是现在圆滚滚的。和以往相比,少了一份精致漂亮,多了一份憨厚。   就是那份憨厚,看得玲珑捶胸顿足。   她提溜着女儿减肥,旁人知道,都说没必要,尤其把女儿给喂的胖胖的沈氏。亲自跑过来,劝她不要这样。说是孩子就这么点大,多点肉,还能康健点。到时候大了就好了。   再说了,大丞相家的小娘子,难道大了之后,还少夫婿不成?这半边天下的年轻俊彦,都要被挑拣。   沈氏说的很有道理,其他人也是这么劝说她。但是玲珑都没听。   孩子当然要从小管束,要是让她知道,可以靠着撒娇卖痴就能蒙混过去,日后就更难了。   “知道错了?”   小珺娘伸手除去要抱,但是玲珑没有半点抬手的意思。小珺娘泪眼汪汪的看了好会,嗓子里哽咽了两声,当着玲珑的面,小声啜泣,但玲珑心硬如铁,没有半点搭理她的意思。   小珺娘捂住眼睛的手,偷偷的撑开一条缝,睁开眼看母亲。   见着母亲的的确确没有惯着她的意思,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了哭声。   玲珑干脆把裙子一提,和她一块坐在地上。   母女两个都没什么样子,更看不出来大丞相夫人,堂堂晋王妃在外面的威风模样。   “以后你要是还这样,阿娘就让你跟着你兄长他们骑马去。”玲珑看女儿含着两包泪,干脆在她身旁坐下。   小珺娘不喜欢骑马,年纪小,人也小。两个阿兄在马背上驰骋畅快,她就只能骑那种果下马,颠颠儿的从一旁过。   兄长们的马可高大强壮,还有一批说是从西边送来的胡马,还有一匹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看的她心里羡慕的很。但是阿兄每次都只准她伸手摸一摸,不准她上马背骑。   “才不要和阿兄们一起骑马。”小珺娘闷道。   玲珑看了一眼,“为何?”   “因为儿只能骑小马。”说着小珺娘伸手就给她比划,“只有这么高!”   小姑娘胖胖的手举起来,“阿兄讨厌!我不要和阿兄玩!”   阿旃和陀罗,都疼爱这个妹妹,摩那也是对她百依百顺。被宠爱的小姑娘,有恃无恐,毫不犹豫的讨厌气不带她一起玩的兄长了。   玲珑有些好笑,伸手搓了搓女儿的脑袋。   最后玲珑还是心软了下来,叫人带着她去走走。乳母刚刚过来,就见着元泓来了。   小珺娘见到父亲,开心的直接从乳母的手里跳下来,直接跑到元泓那里。   “阿爷!”   元泓弯下腰,两手从女儿腋下穿过去,直接把人给抱起来。   “今天没有什么大事?”玲珑过去。   “今日没有,所以早些回来。”元泓抱着小珺娘,看到她脸上全是汗水,伸手摸了一把。   “怎么都是汗水?”   小珺娘嗫嚅几下,看了玲珑几眼,还是没敢说话,伸手直接抱住元泓的脖子。   元泓给孩子擦了擦额头,他问了小珺娘今日做了什么,听到女儿的回答之后。他捏了捏女儿的脸,“叫你贪嘴,现在阿爷也救不了你。”   小珺娘抱住他脖子,嘴唇动了动,也不敢说什么了。   小珺娘没敢说,阿婆喂的奶糕可香可甜了,虽然没有自家做的好,还有一股膻味没有去掉,但她可以放开肚皮吃。   她错了,但是下次……她还敢!   这话到底被小珺娘,咕噜一下给吞到肚子里头去了,没敢说出来。她模模糊糊知道,要是自己说出来,恐怕在劫难逃。   小珺娘乖巧的抱住元泓的脖子。   “今日我听说,蠕蠕来人,说是他们家的可汗,想要娶咱们家的女儿。”   “不嫁。”玲珑毫不犹豫的拒绝,“先帝那么多公主,宗室里头还有那么多女儿,偏偏盯着我的女儿来。不怀好意。”   元泓一笑,他原本就没答应。   蠕蠕人想要求娶,自然是盯着元泓如今的地位来的。只不过他还没想,要把自己的女儿都给这江山的地步。   “是是是,夭夭说的都对。我回绝了,说是还有大长公主和公主,总有适合他们可汗的。”   玲珑听到他说起公主,“说起来,我们小珺娘也要封公主了吧?”   此时还没有郡主县主的称谓,北朝宗室女,都是由朝廷册封为公主,虽然和真正的帝女有那么点区别,但是名分上都是公主。   玲珑不打算再生育了,生育太伤元气,家里的孩子已经够多。往膝下一看,发现四个小子,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自然就成了手心里的尖尖。   别家贵女有的,她家女儿一定有。别家贵女没有的,她也一定要给孩子弄来。   “那也该了。”玲珑掰着手指算了下,“我上次,看她和几个侄女玩闹,那几个小娘子,也不知道家里爷娘怎么教的。脾气可大了,玩闹起来,就说自己公主如何如何,要旁人让着她。”   做长辈的,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和小辈过不去,哪怕还是个熊孩子。   放眼洛阳,没有贵妇能让她吃瘪,结果熊孩子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偏偏她还的端着长辈的姿态,不能和熊孩子计较太多。   气死她了。   元泓下意识的就去看小珺娘,结果小珺娘圆滚滚的脸上,满是迷茫。   也是,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除去大人之外,谁还放在心上。哭过闹过,等过一段时日,就都忘记了。   小孩子忘性大,什么不开心的事,一下就忘记了。只是劳烦大人还给他们记着。   元泓颔首,“好。”   玲珑知道女儿还小,封公主,也不是时候。除非帝女,不然都要等大一点,她这样要求,已经是过分了。   不过就是要干点过分的事,才显得格外地位超然。   何况这又不涉及军国大事。玲珑做的理直气壮。   她就算是越界,也是和底线离着那么点点的距离,弄得别人就算想要骂她,也说不出半个过重的罪名。   “小珺娘要做公主了,开心不开心?”玲珑一高兴,就去逗女儿。奈何小珺娘听了,反而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阿娘,这是好事吗?”   她对公主没有什么概念。反正都是亲戚,没人在她的跟前,提醒哪个的身份比她高。相反一群贵妇反而夸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是好事。”   封了公主,照着元泓的权势,肯定不是只一个公主头衔,到时候她家的小姑娘就是个小富婆了。   小珺娘似乎嗅到了奶糕的香气,满眼期望的望着玲珑,“那阿娘,儿能吃奶卷么?”   玲珑的笑,顿时就这么掐在了脸上。   元泓忍不住喷笑,他看见玲珑的脸色,咳嗽几声,拼命把笑给忍住,“她还年幼,记着的,就是这点吃喝,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揉揉女儿的发顶,“不过只准吃一块,多了不行。你阿娘,担心你牙齿坏了。而且之前,你在阿婆家里,吃吃喝喝的,好不开心。现在在家里,可不能这样了。”   小珺娘原本对公主,没有什么太多的念想,现在听到,两眼晶晶亮,满心觉得这公主真的是个好东西。   “她都被你给宠坏了!”玲珑见着女儿亮的吓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家伙,现在满脑子在想什么。   元泓不以为意,“不是还小么。”   他抱住女儿,和玲珑并肩走在一块,“女儿还小,在父母身边,自然是要多疼爱一点。到了大了,就要把她嫁出去,到时候,就算是还在洛阳,也不能日日看着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玲珑就悲从中来,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拧,“说,还说!”   下手可不见有任何温柔的样子,元泓抱着孩子,被她拧得叫了好几声。   “阿娘不要打阿爷了。”   小珺娘立刻给父亲说情。玲珑瞪元泓一眼,“现在这小东西可偏心你了。”   “姑娘就是比臭小子,贴心的多。”元泓抱着女儿调笑。   过了几日,玲珑出去交际,发现其他贵妇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她满心莫名其妙,这个时候,大嫂过来,神神秘秘的,“听说,你把大丞相给打了?”   玲珑:啊? 第149章 番外六   玲珑莫名其妙的, 就多了把大丞相暴揍一顿的名声。   两旁的贵妇, 连带着那些那些贵族,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意味深长。   元泓对政敌,说不上什么仁慈,虽然年轻时候出家当过道士, 但到了现在, 观其作为,狠绝难当,铲除政敌,从来不心慈手软,他铲除的, 还不仅仅只是一个当家人, 连男人带妻儿,一股脑的全都拔除的干干净净。   当真是铲草除根, 半点希望, 都没有给人留下。   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在家里竟然惧内, 惧内也就算了, 反正北朝贵妇们, 一个赛一个的彪悍。比起南朝的妻妾和睦,北朝贵妇们能把丈夫管教的,家里除去一个正妻之外, 半个小妖精的影子都没有。   但是还被家里正妻一顿暴打, 这恐怕翻遍这北面的江山, 只有这一位了。   在场的贵妇,忍不住多瞥了这位王妃几眼。   晋王妃在帝都里,脾气说不上有多好。和蔼的时候,自然是可爱可亲,但是一旦翻脸,那也足够叫人回不过神来。名声没有多好,但也没坏。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物,竟然这么彪悍。   玲珑莫名其妙的就背上了这么一个名声。   “阿嫂听谁说的?”玲珑摇了几下手里的团扇,嘴里一边问,一边心下把所有可能说自己闲话的人全都过了一遍。   元泓没有纳妾的心思,别说纳妾,连弄个解语花的心思都没有。他生的英俊,到了这把年纪,也没见着魅力减退,相反还因为位高权重而更添魅力。   也是有许多小姑娘,被他的皮相权位所惑,还真的有自荐枕席的。   玲珑对这种事,心里知道,但是她不会出手去喊打喊杀,夫妻之间需要新鲜感,而且,小姑娘们看上去一个个十几岁,前后都是一样,元泓要是真的学那些男人,敢不拒绝送上门的,她就能让他后悔这辈子做男人。   元泓的表现,出乎她意料。听说尚书家的小娘子,哭哭啼啼跪在他面前,说自己不要名分,只求一夜之欢。说的梨花带雨,言辞恳切。   玲珑后来听着,都觉得,这送上门来的,还不用负责,若她是男人,恐怕也是一副,不受用就是王八蛋的心了。   可是元泓直接叫人把那姑娘给丢出去了。   是真的丢出去了。   叫了两个仆妇进来,一左一右,架起惊慌失措的小娘子,直接拖了出去,丢到门口去。大门口没有人来人往,但是能从府门过的,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到那里,被人看了,简直比在丢到闹市,还令人羞愤欲死。   拿小娘子,家里也是做官的。被元泓丢在门口上,被来往的马车观望,不消半天,半个洛阳都传遍了。   直接气得那小姑娘病的一病不起。   元泓对这些小姑娘,还真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姑娘们喜欢元泓的脸,也喜欢元泓的权势。可是要是这梦中情郎,家里不仅仅有个悍妻,而且还对自荐枕席的女子,半点颜面都不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闹得人尽皆知,这还是算了。   有了那么一桩前车之鉴,就算其他的女人,再怎么觊觎元泓的美色,也没有人敢胆大包天的,大大咧咧送上门。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嫉妒玲珑这样,霸着这么一个美男子这么多年的。扑风做影的,要看她的笑话。   这话传出来,也有不少人在幸灾乐祸。送上门的温柔解语花不要,偏偏要一个母夜叉。   哪怕这母夜叉是个大美人,也够叫人消受不起。   “还能是谁说的?”李韶音刚刚从别处听了这话,赶紧过来,向玲珑求证,“还不如你家小珺娘说的?”   玲珑咦了一声,然后两眼瞪圆,“什么?!”   “她说什么!?”   李韶音也不瞒,“刚才阿家抱着她逗趣,她自个所的。说阿娘打阿爷。打得阿爷要哭了。”   这么小的孩子,一张嘴里没有个遮挡,想说什么说什么。   玲珑听了气得头疼,她的的确确当着孩子的面,捶了元泓几拳,元泓也的确两眼泛水。不过这个就是夫妻情趣,小珺娘也不懂。一张嘴叭叭叭的,闹得所有人都以为她把元泓给打了。   “这臭丫头。”玲珑被李韶音按了下来。   “童言无忌,你呀,现在别去找她。毕竟这儿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到时候回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李韶音说着,叫人端来葡萄,“我吩咐人冰过了,都是你爱吃的。”   玲珑伸手捏起葡萄,斯条慢理的剥皮。   一旁有年纪大的贵妇过来,话里话外,说什么大丞相公务辛苦,在外面忙碌,回到家里,若是还不能放松一二,作为正妻,未免也太失职了。   玲珑听着,脸上在笑,“那也没办法了,我这人性子,二三十年来,如一日。都这样。想要改,怕是难了。”   “他能和我这么多年,自然就是吃我这性子。不劳烦操心了。”   那些想要来看笑话的贵妇,全都被她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去。而后玲珑起来就去寻女儿。   摩那是不跟着她,混迹在贵妇里头的。老早就被元泓安排在书堂上学去了。   她到沈氏那里的时候,就见着小珺娘坐在沈氏的怀里,两眼巴巴的望着沈氏手里的糕点。   糕点是用油炸过的糯米团,稍稍放凉一点,又淋上蜂蜜,最是讨小珺娘这种小贵女的喜欢。   这东西在家里,是被玲珑明令禁止吃的。小珺娘看着,吞了几口口水。   “阿婆,阿娘说了,儿不能吃这个。”   沈氏完全不把外孙女说的这话放在心上,“吃一点没事的。你阿娘现在不在这儿。”   说着,沈氏心疼的看看外孙女,外孙女原本养的胖墩墩的脸颊,在回家之后,瘦了不少下去。一看这样子,她就知道是玲珑做的好事。   沈氏不喜欢玲珑的方式,孩子总要有个孩子的样子,时时刻刻,管束着,那几个外孙,看着都快要是个小老头。   什么年纪就做什么样的事。小孩子就该砰砰跳跳的。   听沈氏这么一说,小珺娘意动的不行,她伸长了脖子,嗅着香气,最后还是忍不住,设弄出白白胖胖的小爪子出去。   “四娘?”那边玲珑的声音传过来,那只胖爪子倏然一抖,然后迅速的藏了起来。   沈氏老大不满意,抬头就和玲珑道,“你这个阿娘,做的真是越来越不济了。自家姑娘想要吃点什么,你竟然还要阻拦!”   外祖父母的一颗心都是偏的,见着可爱的孙辈,恨不得把所有的过错全堆到儿女头上。   玲珑对此也是老大的无辜,“阿娘,真的不能再喂她了!我不过去了晋阳半年,回来我都不敢认她!”   多可爱漂亮的女儿,在她从晋阳回来之后,直接成了敦实的胖妞。吓得她魂飞魄散。   现在要是还吃,她可就真的掰不回来了。   小珺娘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她一眼,好像自己要被亲娘给丢了。看得沈氏心疼的一把抱住,“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要,那么直接给我好了。”   说着,沈氏低头和小珺娘道,“要不然就到阿婆家好了,阿婆对四娘好,而且啊,阿婆家里还有吃不完的点心。”   玲珑看到自家女儿,竟然眼里还真的生出向往来。   这还了得!   玲珑立刻坐过去,“四娘,过来。”   小珺娘心里自认,还是外祖母对她更好些,但是母亲一出声,还是乖乖的从外祖母的怀里爬出来,蹭到她身上。和一只乖巧的猫儿似得。   “阿娘,四娘我知道怎么管教。”玲珑两手就把女儿给圈结实了,唯恐又被沈氏给抢了去。   “就交给我吧。”玲珑是真心累了,有沈氏和她唱反调,就算是费再多的心,也是事倍功半。   沈氏看她好半会,见玲珑意志坚决,哪怕心里舍不得,还是任由玲珑去了。   玲珑等把女儿抱在怀里,到了一旁,才和女儿算账。   “之前,是不是你把爷娘的事说出去了?”   孩子忘性大,早就把之前说过的话给忘记了。玲珑这么一问,她就满脸的茫然,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玲珑手痒了又痒,过了好会才把把女儿暴揍一顿的心思给按捺下去。   在这里,有沈氏,还有那么多贵妇,玲珑就算想要教训她,也没有好机会。   元泓在东柏堂,没有察觉到异常。他惧内之名,早已经传遍了。但碍于他的权位,也无人在他面前,敢说三道四。   等摩那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有几分严父的威严,“你这个时候应该在书堂,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三子,被兄长们的光芒压得老老实实的,照着他的设想,老老实实读书,规规矩矩的连淘气的时候都少。   这么一个老实孩子,竟然找到东柏堂,显然并不是逃课胡闹。   “阿娘在责罚妹妹,阿爷过去看看吧。”摩那忍了好会,开始开口。   等元泓到的时候,只听到女儿抽抽搭搭的站在那里,他上下扫视一眼,见她浑身上下工工整整,只是怀里抱着一卷书。   “怎么了?”   小珺娘看到元泓,如同看到救星,“阿爷,儿背不下来。”   玲珑管教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不动打。她只会叫孩子背书去,若是小错,背五六段,若是什么大错,那么干脆一卷书都背了算了。   “……”元泓看了一下,女儿怀里的书,都是有关于数理的。这些东西,就算是他去看,也会觉得乏味,更何况是个幼女。   他步入室内,只见美人卧榻。   玲珑拆了发髻,斜靠在床上,一头乌发散了满枕。元泓走过去,见她闭着双眼,伸手从侍女手里拿过梳子,坐在原先侍女的地方,给她梳发。   长发昨日才洗过,乌黑柔顺,泛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孩子惹你生气了?”他手持梳子,仔细的给她梳发。   玲珑哈了一声,随即就把今日白日里的话,一股脑全都给元泓讲了,“我都不知道她这长舌的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而且说得还不是地方!”   元泓手里的梳子,触碰到她的头皮,力道拿捏的正好,头皮被梳拢,舒服的惬意。   元泓仔细注意她的脸上,过了好会,他靠近她,“其实四娘说的也没错。”   “我打你了?”玲珑回头。   元泓从后面过来,两手环住她,“是说,我怕你,”   他说着,侧首过去,唇在她发鬓上蹭了蹭,“我爱你。” 第150章 番外七   元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眼前景象, 和熟悉的卧室完全不同。   从刀山火海练出来的警惕,让他在看到,和玲珑房里,完全不同的承尘, 立刻翻身而起。去抓放在衣架上的刀, 但他伸手出去的时候,手却直接捞了一个空。   他极其警惕的环视四周,发现这不是自己就寝的卧室。   他喜欢和妻子呆在一处。不管外面如何纷争,只要到了她的身边,他就觉得如同倦鸟归巢, 身心放松。   所以哪怕他有自己就寝所用的书房, 但是他还是最喜欢呆在她的身边,只要在她的身边, 所有的烦恼, 全都烟消云散, 哪怕第二日起来, 还是需要面对那一切, 但是经过一夜的休整, 他已经调整好自己,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   何况看见她,让他又有新的动力来。   夭夭向来喜欢站在最高处, 她喜欢俯视众人的感觉, 却不喜欢被人压着头。而他走上这条道路, 注定没有回头之路。将来他的儿子,也会将他这条道走下去,甚至将他不能做的,谋朝篡位也要一路做全。   若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甚至到了下一代,更进一步。就必须精心谋划。   看见夭夭,他自然心满意足,紧接着又燃起斗志来。他固然是有野心的,也是家里娇妻,也是功不可没。   除非有大事,他不然都会从处理公事的东柏堂,回到家里。和妻儿一同用餐,和娇妻一块同床共枕。   这么多年下来,他对玲珑房内的摆设,熟记于心。   这不是她的房内。   卧室里透着一股清雅的雅意,青色幔帐从屋梁上垂下,窗户外,竹林摇动,一阵阵清冽的竹香混着草木的清醒,顺着晨间的清风吹拂了起来。   他心底顿时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陌生感。   这屋子内的摆设和外面的场景,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转头看到衣架上摆放的,那些衣物。顿时如遭雷击。   衣架上摆放的衣物,摆放的整整齐齐,但不同于侍女摆弄的那样熨帖,带着一股随意。   更重要的是,那些衣物,不是他平常穿用的常服,而是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穿的道袍!   他脸色变了变,抬脚就去一旁和卧室连着的凡间,看到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卷,元泓随手抽调了一卷出来看,全都是道家经典,还有一些医书。   抬手一看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是一张少年俊朗无双的容貌。唇红齿白,令人心醉。   他闭了闭眼,坐在书案后的席子上好半日。   过了一个多时辰,元泓总算是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回到过去,这么一桩匪夷所思,又诡异万分的变故上。   他这个时候多大?   元泓坐在那里想了好会。   他翻看了之前他留下来的手札,才确定,这个时候的他,才十九岁。   十九岁的时候,他干了什么?   元泓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会,发现自己半点都想不起来了。他自从做了丞相之后,要忙的事很多,年轻时候的那点事,除非什么大事,不然还真的不记得了。   他在山中修道,一心一意,对于山外之事,并不放在心上。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味。所以他对这段时间还真没有太多记忆。   元泓满脸头痛的,直接坐在那里。山中清净,一直到了日上三竿,外面还是没有半点声响。   他都有些受不住这里的安静,他白日里习惯有人过来向他禀报要务,到了夜里,也习惯家里孩子吵吵闹闹和夭夭斥责的声响。   现在这里这么安静,倒是,让他完全不能忍受。   当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元泓很是好奇。   重新过一次修道生活,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元泓连两日都挨不过去。   曾经修过的道,如同被放了缰绳的野马,一路狂奔,再也找不回来半点了。   何况,元泓真的很想玲珑。   很想她,很想。   以前夫妻两个也不是没有分别的时候,但好歹还能鸿雁传书,摩挲她的笔迹,以解相思,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能让他自己坐在这里,对着经书,回想她的一切。   过了好会,他叹了一口气,把面前的经书合上。   经书上,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道心,道心。到了这会,别说半个,就连一点都没有了。   如今的他,莫说清修,就连精心下来,都不是一般的难。   再过两天之后,元泓决定,从山上下来,回洛阳。   山上没有她,更没有她的欢声笑语。他在山上忍受了好几日,如今已经完全忍受不下去了。   他想见他,无比的想要见到她。   仔细算算时日,半年之后,他会在一次外出中,从悬崖下把她救下来。   他只要耐心等候便可。但是元泓发现自己等不下去了。   何况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若是有半点差错,又或者,挂住人的枝桠断掉,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元泓知道自己爱她,爱她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将捧到手心上,更别说让她受这种,很有可能伤及性命的大劫。   更何况,就算是当初,他把她救下来,她也伤了腿,过了很长一段,行动不便的日子。   他自然不想她受苦。   元泓说服自己,几乎没有任何难度。他收拾了行李,而后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告诉洛阳的亲人,说自己要下山回来了。之后就自行下了山。   元泓在山上,没有带奴仆,可也没有做过什么粗活。都会有人定期上来,将一切给他料理妥当。   所以他下山的时候,依然还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洛阳和他那个时候,还是有些差别。重游故地,他心思复杂,不过他还有另外的事去做,那点怅然很快就被丢到脑后。   贺若仪见着他,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连连说他终于想开了。他还以为这个外孙,是打算一辈子都在山上不下来了。   另外还和前世记忆里的一样,把平原王和徐妃当着全家老小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半点脸面都没给这对夫妻留。   其实重来一遭,面对很多人和事,他都改换了心境。   对于徐妃,他已经是半点心思都不想用在她身上。他当年,已经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结果就算这样,徐妃还是能把自己给作死。看起来,不管他做不做什么,徐妃总能把她自己给逼上绝路。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去和她费力气了。   他回了贺若家一趟,而后又回了王府一趟。   这次徐妃等人的反应,依然和记忆里的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徐妃的反应还更加警惕,似乎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对此他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他没有和平原王那么大的一家住在一起,而是在另外一处别邸里住着。重来一次,他依然还是不能融合到平原王和他的那一家里。   既然如此,那么何必为难自己,直接到外面住下就是。   已经处理好了自家的事,那么接下来就是玲珑了。   他在山上的时候,思念她,想的入骨。如今能下山来,必定是要去寻她。   这个时候的她,到底做什么,他也知道的不清楚。玲珑对自己未出嫁之前的事,说的很少,甚至有那么点不爱提,既然她不愿说,元泓也不会去问。   但现在,元泓痛恨自己为何不能多问一些,多问一些,也早该知道如何去见她,而不是和现在这样,困在斗室之内,如同困兽,不知要如何是好。   不过再这么困下去,他还是不能见着她。   元泓找了贺若家的表兄,拐弯抹角的提起了玲珑。   一听元泓问起个美人儿,贺若家的儿子,顿时就两眼放光,“原来你也对她感兴趣。”   一个也字,立刻引得元泓不快,“喜欢她的人很多?”   “这是当然,苏家的那个小娘子,长得形貌出众,哪个男人不喜欢?”   说着,人还摸摸下巴,咂咂嘴,“不过这小娘子,一旦入了夏冬两季,就很少出来了。就算是上门拜谒,也一定能见着她。”   元泓望着这个表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此刻已经不是那个才从山上下来的小道士,而是执掌政权十余年的大丞相。不怒而威,还没他开口说话,眼前的人倒是自发的察觉到一股压迫感。   抬头看到元泓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心头没来由的一股惧怕,一颗心更是胡乱跳动。   “我想见她,有办法么?”   “爬墙进去。”   “……”元泓冷下了脸,他盯着面前的表兄不说话。   才不过两息,对面那人就完全受不住这股威压,“听妹妹说,不久她们要一起去千秋寺拜佛。如果去的话,说不定能撞上。”   元泓听了这话,眉目舒朗,嘴角终于带上了那么一点高兴的意思。   千秋寺,他记得她常去的,也不是为了礼佛,只不过是寺庙里有很多耍杂技的伎人,有不少还是胡人,很是新鲜好玩。   他打听好一切之后,在玲珑出发的暗日,特意打扮了一番。   寺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失却了作为佛门之地的清净,多出世俗的热闹。   他有备而来,很快就找到了她。   他的娇妻,现在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梳着未嫁女子的双丫髻,持着团扇,笑着看面前的伎人,眉眼带笑。   元泓的双脚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向她走过去。   一直站在玲珑身后的芍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附耳在玲珑耳边说了几句。   原本一心看表演的姑娘,终于舍得把双眼从她面前的伎人挪开,看向了他。   玲珑看到那张脸,眼里生出些许了些许的惊艳。   不等元泓走过去,玲珑已经踩着步子过来,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她停了脚。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郎君长得可真俊啊。”   说完,她手里的团扇又抬了起来,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眉眼,径直往一旁去了。   留下元泓一个人在那里站着。 第151章 番外八   “九娘子。”芍药回头看了一眼, 见着那个男人还在那里站着, 忍不住看了一眼。   见着那个少年郎还在那里站着,一双眼睛全看着自家九娘子,满脸怅然若失。   “那位郎君……”   还没等芍药说话出来,那个郎君就已经快步跟了过来。   “夭夭!”   玲珑皱了皱眉头, 她回头过去, 这次,眉眼里不再是方才的惊艳和戏谑,反而带了几分不耐烦。   面前这个少年郎,的确是长得颇为让人惊艳,哪怕是她, 也不由得看得愣了神,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见过的美人多, 哪怕他的确出类拔萃, 她也只是多看几眼。   至于别的心思, 不好说。不过至少现在, 她还没有。   玲珑压根就没搭理, 她脚下的步子, 只是在元泓叫出她的乳名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谁知后面那人竟然还来了劲头, 直接窜到她跟前, 玲珑目瞪口呆, 她瞪着眼,看着已经到面前的人。   眼前的男子收拾的很妥当,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他面容立体白皙,唇红齿白,微微靠近了,没有平常贵族男子那一股让她不习惯的熏香味,很干净很清冽,仔细嗅嗅,分辨一下,还能分出一点儿竹香。   原本心头冒上来的火气,都被他的美貌,和身上怡人的香味给压了下去。   没办法,美人站在跟前,哪怕做了什么叫人恼火的事。只要冲人笑一笑,心头上也就没火了。   玲珑自己就是美人,能入她的眼的,放眼洛阳,寥寥无几,所以对他更是看高了几分。   “郎君刚才叫我什么?”玲珑也不慌,只是那份薄怒,还留了两分在脸上。若是进一分,就是眼前人私下打听她的小名,不知礼数。退一步,则是她羞恼。   这里头的界限,掌控的刚刚好。   “……”元泓嘴唇抿紧,他看着玲珑满眼的戏谑,“之前曾经听过有人这么称呼小娘子,一时情急,便叫出了口。”   元泓知道玲珑有多喜欢他这么一张皮相,当初相遇,也是更爱他这张皮相多些。   只是重来一回,却不见她如同当初那么热切。   “我见过你?”玲珑皱眉想了会,“不对呀,要是我见过你,就凭郎君这样的好相貌,我也不会没有印象。”   她一本正经的调戏他,甚至一双柳叶眉还皱起来,那眉目鲜活妍丽的,让他心胸激荡。想要就把她揽入怀中。   他手臂抬起来,想起她如今还没有认识他,此举未免太过孟浪,他最后还是颓然的放下了手臂。   悲怆的看着她。   玲珑被元泓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见过这个美男子,不过看他衣着,应该出身不俗,若是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不可能半点印象都没有。可是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认识她已经很久了,那悲情还有深情,半点都做不得假。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搞得她和负心汉似得?   玲珑有点慌,她贪图美色没错,但是坚决没有招惹疯子的爱好。哪怕疯子长得再貌美,她也不会招惹的。   “郎君若是没事,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她笑的恰到好处,就连话语里,都带着一股客套的疏离。里头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元泓心中一痛,许久的见面,眼看她就要离开,他如何能放手。   “苏九娘子。”   看着玲珑回身过去,元泓在她身后骤然出声。   “可以配我说一会儿话么,我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徒,只是想要和你说说话。不多,几句就可以了。”   他言辞哀切,让玲珑停了脚步,玲珑颇有些纠结的回身看他。   见美人儿已经红了眼眶,可怜楚楚的望着自己。明明就是个男人,还比她高上不少,可是这红眼的风情,却足足能把她压过一头去。   哪怕觉得此人莫名其妙,但这里人多,她身后也跟着不少侍女,若是这家伙要是真不轨。左右想想,也不是她吃亏。   玲珑点了点头。   她点头的瞬间,就见着那个怪人,笑了起来,原本的悲怆瞬间化为虚无。   似乎她的答应,是世上什么最好的事。   真是个怪人。   玲珑心里到底是防备着他的。元泓见着四周的人流,还有身后跟着的侍女。心下有些失落,但他知道,玲珑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   “郎君见过我?”玲珑持着团扇,轻声问道。   “若是郎君说没有,那我可是不信,我小名,除去家里人之外,谁也不知道。郎君却是知道。”   “见过。”元泓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听到有人这么唤你。”   玲珑眉梢扬了扬,她也不点破,“那可惜了。”   元泓看过来,“可惜了?”   只见少女持起手里的团扇,仰手就盖在脸上,和方才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应该见着你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人颇为摸不着头脑。   然而,下一刻,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带着惊心动魄的魅力,“我该是见你的。”   元泓站在那里,喉结上街滚动了两下。嘴唇微微张开,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那里,一颗心因为她这话,七上八下,一时悬在天上,一时又掉到水里,好半晌都没有平静的时候。   他沉默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欣喜的很,至少她对他还是有意思的。但又忐忑不安,不知道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玲珑轻飘飘,撩人一句,就干脆把人给丢到脑后了。她站在那里,摇着团扇,看着元泓看着自己。   不得不说,美人真是做什么都好看,那么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她,她都觉得心情愉快。突然明白,为何那么多男人喜欢收集美女,因为被美人围绕,拿着脉脉含情的眼神看着,实在是感觉太好了。   玲珑今日出来,不过是为了松口气,谁知道,竟然还有个大美人自己送上门来。简直意外之喜。   送上门的,不要乌龟王八。   玲珑并不是不挑,相反她还很挑。若是有半点瑕疵,不管是长相上的,还是性格上的,被他抓住,接下来就没下文了。   反正是自己送上门的,送上门的,难道不是给人挑的么。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很得她的意。长得很得她的喜好。   “是真的吗?”元泓笑了。   玲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她对他一笑,抬起手里的扇子,“对了,我以前从未在洛阳见过你。按说你这样的人物,在洛阳可是藏不住的。一到洛阳,各种贵妇小娘子,可会把你连皮带骨的全都吞了呢。”   玲珑言语带笑,也没有多少端重。   原本就是打情骂俏,见过谁调情的时候,还要摆着个架子的?   她调笑的话,听到元泓的耳里,他只是笑,“这身的皮肉,都是你的。”   玲珑一愣,她微微皱了眉,又仔细的上上下下把他给打量了一通。奇怪他怎么这么不会接话,她眨了眨眼,“郎君难道没有和其他娘子,这么说话过么?”   “我才下山。”他喟叹,“夭……苏九娘子,还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小娘子。”   “那我还是很有脸面的。”玲珑笑的颇有几分得意,心下却对他的话,颇为不信。   女人好色起来,可比男人厉害多了,只不过是被自小套上的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而已,不过时风奔放,女人们也活得自由奔放,尤其是贵女们,追逐美少年,可毫不手软。   见着漂亮男人的眼睛,就和见着生肉的狼眼一样,绿油油的。   这家伙说的话,她半句都不信。   但是不信归不信,玲珑还是不会当着面点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听郎君方才说,才从山上下来。”她说着,又打量了元泓好几眼。眼前的男人肤白如雪,身材颀长。怎么看都不像是山上人的样子。   “我之前一直在山上修道。”   玲珑听了这话,来了点兴趣。不过那点兴趣,只是冒出了一点点,就立刻没了。   “郎君这样子,看上去,到不像个修道的人。”玲珑这下有些不客气了。   还没等元泓开口说话,她回身过来,“好了,郎君来这儿,应当为了正事吧。我也就不打扰郎君的正事了。”   说着,她往元泓那里微微的福了福,掉头就走。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你。”   玲珑满脸疑惑回头,视线触及他满脸的期待,又笑了,“那郎君的正事就做完了。”   她看了看这天色,“我要回去了,郎君下次再见吧。”   说完,她回头过去,走的半点留恋都没有。   芍药从头到尾,一直都看着,一直到走远了,这才在玲珑耳边说道,“奴婢瞧着,那位郎君对九娘子,情根深种的样子。”   玲珑嗯了一声,芍药看的出来的,她自然也看得出来。   她没有见过他,只不过是觉得好玩,就随便喝他搭了几句话。他眼里的深情和着急,她看的出来,但这感情于她来说,来的热烈且莫名其妙。   而且,这送上门的深情,只要她够够手,就会有人欢欣雀跃的,把自己的心送到她的手上。   这样的人太多,这样的情,她得到的也太简单了。   不好玩。 第152章 番外九   女人心, 海底针。   元泓看着玲珑里去的窈窕身影, 许久无言。   重来一次,却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顺利。现在的她,一如记忆里的那般狡黠灵动,但偏偏对他却没有了第一次的兴趣和热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元泓知道, 她一开始是对自己的相貌有了兴趣。虽然觉得啼笑皆非, 但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轻浮。   一眼由面相产生爱意,也实属平常。只要她的情是真的,那就没有什么。   可是如今看来,他也不明白,娇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芍药跟在玲珑身后, 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见着元泓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她心下不忍, 快走几步, 到玲珑身后, “九娘子, 看来, 那位郎君是真的喜欢九娘子。”   玲珑听后, 半点触动都没有。只是哦了一声。   喜欢她的男人多了去,若是把洛阳里,倾慕她的男人全都叫过来, 恐怕都能从宫门那里一路排到城门, 太多了。而且这些人里, 什么样的都有。个个都想拼了命的往她跟前挤,她早就看得腻了。   刚才那个,的的确确姿容出众,不过也就那样了。   他说他修道,才从山上下来的,这话还是拿去骗骗小孩的好,得道高人,她没有见过。但是多少还能想象一下,哪个真正修道的,是和他这样的。   该别是挂羊头卖狗肉,来骗她的吧。   这种男人,她见得多了。这种小手段,还想来骗她,简直痴人说梦。   芍药见玲珑半点触动都没有,末了,也只好默默闭嘴。   玲珑美滋滋的玩了一顿,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从来不缺人奉承,另外就算有人看她不惯,也多得是拿她没办法的。   她玩得够够的,叫人带上苏昙,打算回家去。   “姐姐今天看着蛮高兴的,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苏昙因为年纪小,怕骑马出事,被沈氏一股脑的,全都塞进了马车,而且还是和玲珑一辆马车。   少年郎不乐意,坐在那里,嘴都厥的老高。   抬眼见着姐姐满脸春风,心下就开始不自在了。   玲珑听出弟弟话下的怨念,掀了眼皮,看了他几眼。这个年岁的男孩子,说是懂事了,但说话做事,还是恨不得叫人提来就是一顿毒打。   “是呀。”玲珑摇着团扇,悠悠然的回答,“我之前在寺庙里,遇上一个长得可好的儿郎,而且一见面就对我深情如许。”   玲珑咿咿呀呀的感叹,手里的团扇又摇了好几下。她看向弟弟,“说起来,好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小娘子对你表露爱意?”   这个年岁的少年,半大不小,不管在北面,还是南边,都已经是能成婚的年岁了。   她这明显调笑的话出来,就闹的苏昙红了一张脸。   “哎呀,这可不行呀。”玲珑一边看弟弟的笑话,一边好整以暇的摇着扇子。   摇摇头故作感叹,看的小少年,又憋屈,又忍气吞声。   “看看阿兄,在你这个年岁,早已经是名满洛阳。你姐姐,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呢,到现在才貌不显,到时候阿爷和阿娘,给你说亲都难办。”   苏昙被玲珑这话堵的心肝肺都在痛,姐弟这样算是常态,嘴上过招。你来我往,等分出胜负,也就能消停一段日子。至于输了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心服口服,那就不知道了。   “那个过来找姐姐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心底良善之辈,姐姐也别被骗了。”苏昙被堵了个半死,到底是不甘心,干脆冲着玲珑来了。   玲珑白他一眼,“能骗得过你姐姐的男人,恐怕到现在还没出生呢。”   那些个男人,在她面前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遍了,她也算是见多识广。那么一招蹩脚的可以的借口,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元泓站在那里好会,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女子们,有意无意的,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还将一些小东西,丢到他的脚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最后寺庙僧人过来,查看他是否安好。   寺庙虽然权势很大,但是和世俗来说,还是不值一提。   元泓看上去就是贵人,一旦贵人在寺庙里出了岔子,那可不是轻易能收拾的了。   元泓摆摆手,将过来询问的僧人打发了去。   玲珑已经离开了,她离开的可真是坚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他在后面不管如何凝望,都不见她回头。   他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元泓慢慢回去,随从们见他心情不好,一个两个的,也不敢作声。   他这次重来,自然是不会和上回一样。权势这种东西,并不是越早入局越好,但权势又是个好东西,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来慢慢谋划。然后在必要时候,抓住机会。   成事的关键,在于是否抓住机会,而抓住机会的后面,是实实在在的实力。   他这一次,脱下了锦衣,换上了道袍。入宫陪皇帝坐而论道。   皇帝听惯了佛法,但元泓会说话,偶尔还会有一两点深知灼见,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皇帝对此很高兴,元泓很多年都不在洛阳,在洛阳里没有和其他宗室那样,和各方势力牵扯不清。就算有什么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入宫为官,很快就定下了。   元泓推辞几次,真心假意的,最后还是确定了下来。   贺若仪知道之后很是高兴,平原王见他终于肯在洛阳留下来,高兴的大摆宴会,算是祝贺这个长子终于肯开窍。   徐妃在平原王去世之后,很是嚣张了一阵,但是平原王在世,她这个没有任何靠山的王妃,便只有装聋作哑,忍气吞声的劲。   平原王要大办宴会,徐妃哪怕不高兴,也只有去办。而且还必须办的漂漂亮亮,不然就是坏了平原王的脸面,回头必定不会和她轻易干休。   “阿爷,能不能把尚书右丞一家也请来?”元泓问。   平原王感觉元泓自从下山之后,感觉比以前亲近了不少,这孩子因为生母的缘故,一直怨恨他,和他也不甚亲近,自从接到外祖家之后,出去必要的问候,旁的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现在却愿意对他露出亲近,平原王不禁老怀大慰,不管如何,他相通了就好。   “尚书左丞?”平原王听后好好想了一番,自己和尚书左丞并没有什么交情,而贺若仪更是因为是鲜卑勋贵,平常和汉人两看相厌,彼此都不来往。   “怎么想到要请他们家的人了?”平原王有些奇怪。   元泓听平原王问起,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那样,雪白的脸上浮上了红晕。   苏家的女儿很有名的,平原王见此恍然大悟。抚掌大笑,“原来如此。你见到苏九娘了?”   元泓露出些许羞涩,点了点头。   “苏远这个人,其实颇有才干。不过他没有更显赫的姓氏,到尚书左丞,已经是顶天了。”平原王欣慰过后,和元泓说起苏家的门第。   “这家要说做你正妻,阿爷是觉得稍微差了点。”平原王摩挲着手指,斯条慢理的道,“可是侧室……”   这也行不通,尚书左丞家的小娘子,除了给皇帝做妃嫔之外,还没有给其他人做小的道理。何况要是真的想要攀龙附凤,苏九娘早就在后宫混的风生水起了,根本不会到了现在还在家里呆着。   “阿爷,儿只想要她一个。”   平原王看着儿子,“那好。”   既然他想要,那么他就成全就是。至于旁的,他可以慢慢替儿子谋划。   “等明日来,我就向左丞求娶。”   “不。”元泓突然道。   “为何?”平原王不解。   元泓低头下来,面上羞涩的神情越发明显,“儿想她自己,心甘情愿。”   平原王坐在那里,听到元泓这话,几乎快要掉出来。   自家儿子喜欢上苏家的女儿,算起来都是这家女儿有福气。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平原王许多话一股脑的憋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阿爷,此事就交给儿好了。”   平原王目瞪口呆,也只能由他去了。   元泓当年,是给苏远下跪,逼着他当着一众宗室的面,答应下来。仔细算来,并非君子所为。   此事是他错了,但他不后悔。   可再来一回,他不愿意再那样唐突她。   平原王府里的宴会办的极其热闹,按道理,家里儿子做官,那就是男人的事。偏生,还请了女眷。   玲珑觉得这事无法理解。尤其平原王家里的那点事,早已经拿出来,不知道被人翻来覆去的说了多少遍。   沈氏带上玲珑前去赴宴,宴会男女分开,男人们一个地方,女客们又是另外一个地方。彼此不呆在一个地方,免得耽误了彼此的交际和吃喝玩乐。   玲珑一来,就被人请到平原王妃跟前去。   平原王妃在男人里头的口碑不好不差,不好,是因为她当初逼死了前头的原配,弄得贺若家大闹平原王府,甚至先帝出来调停安抚,都压不下去。男人么,最讨厌这种自作主张,闹出人命,还给自己添麻烦的。   不差,是因为这么些年来,平原王妃贤良,给平原王选了不少美人。比起其他把丈夫管的乖乖的母夜叉,委实让人羡慕的很。   她站在那里,让平原王妃打量了一通。   平原王妃端起笑,“果然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这话说的平白无故叫人心里不舒服。   玲珑谢过平原王妃,找了个由头,一股溜到自己的席位上。   刚才平原王妃看她的眼神怪的很。她眼睛左右转动两下,果然这家子人,都怪里怪气的,到时候找个由头偷偷溜了。 第153章 番外十   所谓的宴会, 从来就是斗富的场地, 至于吃吃喝喝,那都是往后排了。   玲珑对贵妇那些勾心斗角洞若观火,很多时候,只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 乐得再一旁看戏吃瓜子。   反正日子总要寻些乐子的, 要么自己给人找乐子,要么别人做自己的乐子。相比较来说,她还是喜欢后面那种。   女眷们很快就来了,女人们集聚到一起,哪怕没话也要找话说, 生怕一不注意, 这气氛就冷了下来。万事都可说,玲珑在沈氏身边听得想要打哈欠。   沈氏回头见她耸拉着两只眼, 无精打采。   转头把手边的葡萄酒给她。   葡萄从西域传过来有些年了, 但这东西也还不是所有人都能种的。舶来品格外稀贵, 到哪儿都一样。   就算是贵族, 想要时时刻刻吃到葡萄, 也不可能, 更别说是葡萄酒了。   玲珑在家里,米酒管够,葡萄酒就要掂量掂量。不过她也不爱喝这些甜津津的酒水, 觉得喝多了, 容易长肉。   玲珑抿了一口, 尝了一点果香,然后就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   倒是一旁的小娘子拉着她说个不停,玲珑脾气算不上好,不过有脾气的美人,反而比那些平易近人的美女,还更要受欢迎。   “听说这家的长子回来了,而且十分得陛下的青睐,这王妃看起来,笑的也满脸勉强,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小姑娘们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所以离得也就和平原王妃她们远了些,不管大闹还是说闲话,都方便。   玲珑对宗室里头的鸡零狗碎,没什么兴趣。这么一群富贵闲人,只要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别闹出什么动静,就算是他们做大功德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哦,那是挺好,一家团聚。”   玲珑这话一出来,坐在旁边的小姑娘们都神秘兮兮的笑起来。   她是知道平原王这家子里的事,见着周围一圈小伙伴都这样,挑起眉,“我难道说的不对?”   她们顿时咳嗽了一声,“说的对!”   的确是说得对,一家团聚呢。难为这家的长子,脑子突然开了窍,不再一心一意,蹲在山上做他的道士,修他的道,而是老老实实的下来,做官娶妻生子。   只是这身份尴尬,而且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吃了亏往肚子里吞的。到时候,这家里,是真好看了。   众人知道的,玲珑自然也知道。她过来就是打算吃吃喝喝,和其他人说几句话,而后酒足饭饱回家。   至于平原王府里有个什么,干她屁事。   “这家长子,听说长得很好。以前还是做了道士,幸好开窍了。要不然是真的可惜了。”   玲珑眉头皱了皱,想起在千秋寺看到的那个大怪人来,“以前做道士的?”   “是呀,九娘难道不知道?”   玲珑捧着石榴汁慢吞吞的喝。她还真不知道,毕竟这洛阳里,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大街上随便掉个瓦下来,都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人这么多,她哪里知道每家每户的那些。   “我阿兄见过他几面,说真的长得很好,什么芝兰玉树,都说了好几次。”   “南边的芝兰玉树都死的差不多了,他能称得上?”玲珑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抬头只见着众女用近乎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玲珑顿时反应过来,暗恨自己不该喝那个酒,弄得她说话不经脑子。   经过玲珑这么一句,众女小心了许多,玲珑罕见的也有些提心吊胆。更是恨自己一张嘴,喝了酒,竟然就开始把心里想的,一股脑说出来。   玲珑觉得自己药丸。   这么多年,竟然喝醉酒翻车,实在是划不来。   接下来的酒席,原本做的各种精致可口的菜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潦潦草草吃完一顿饭,前面的王妃派人过来,请她过去说话。   徐妃对人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见着玲珑,上下打量了好会,转头问沈氏,“真是漂亮的姑娘,可婚配了?”   沈氏听到这话,心里猛跳。女人之间说话,问的无非就是丈夫儿子,一旦问起女儿,多少都是带着点儿,想要结亲的意思。   “还没有,她脾气坏,小时候被我和她阿爷给宠坏了。很是没规矩。这样的姑娘,留在家里尚可,最多闹到自家人,可要是嫁出去,那可就是丢一家人的脸面了。”   徐妃听后,又打量她好会,“夫人也说的太过了,我看小娘子很不错。”   说着,就让侍女送来一个锦盒。   玲珑拿着锦盒的时候,这时候推辞也推辞不了。想起刚才自己咒人死的话,没惹人怪罪,都算是托了她这张脸的福了。   至于别的,不会有了。   她胆大包天,干脆直接从侍女手上,把锦盒给接过来。   回了家里,沈氏又气又急,对着玲珑就是一顿训斥,“我和你阿爷,到底短你吃喝了,还是短你穿用了,平原王家的东西,那是能轻易接的么?”   苏远惧内,下面两个儿子,更是自小就在亲娘的威望下长大,想要插嘴都找不到理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玲珑被骂的狗血淋头。   “阿娘,阿娘。我没有要干什么。”玲珑连连摆摆手,“我这样莽撞的,就算王妃对我有意思,平原王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说着,她就把宴会上咒人死给说漏嘴了。   沈氏听着,一手捂住胸口,险些没有背过气去。   吓得全家一股脑的上前,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过了好会,才把沈氏的一口气给顺过来。   “孽障!我前生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沈氏对着玲珑一顿好骂。   然后令左右把玲珑给看在房里,禁足一个月。   玲珑自知理亏,而且这个时候,风风雨雨的,还是老老实实蹲着比较好。   芍药叹气了好几次,“九娘子,这个月就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要到处乱跑了。反正外面有什么事,郎主和娘子都会打理妥当。”   只要玲珑别再出去惹事就成。   玲珑嘴里应了两声,开了手里的锦盒,发现锦盒里头的是一对金步摇。看得出来是宫里的手艺,拿出来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罢了,蹲家里,也就蹲家里吧。   元泓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她,原本打算,在王府里见她一面。谁知苏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王府是严防死守,他派人打听回来说,这家的九娘子,惹得自家阿娘生气,现在正在被禁足。   天地君亲师,父母下的令,外人来了,也不管用。   幸好玲珑关了一个月之后,如同撒了缰的野马,整个人挡不住的,就要往外面跑。   这才叫他当场抓住。   她真的和一只狐狸似得,和自己所有的设想里,全都不符,也不会照着他的预想来。一拳下去,全是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个干净。   非得把他逼得狠了,用了简单粗暴的手段,才在这里把她给逮住。   那只小狐狸坐在马背上,她今日穿了男装,头上还和其他男人一样,扎了头巾,满脸奇怪的望着他。   她骑马往这边跑的时候,被他从中截断,要不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逮她。   “九娘子到何处去。”他今日换了一身道袍。   刚刚不久,他从宫城里出来,也不好突然换了衣饰,干脆还是照着以前的习惯着装。   玲珑看着他身上的道袍,又抬眼盯着他的脸好会,脸色着实古怪。   元泓看到她那古怪万分的脸,莫名的就觉得她脑子里想的,可能他并不想知道。   “你是那天的……”玲珑不擅长记住人的脸,尤其是男人的。但是她对美人却很大方,面前的这个,便是那个在她跟前露面过的人。   “你怎么穿这样了?”   “我原本就修道,穿成这样,自然是应当的。”   玲珑古怪的望着他,“你还真的是……”   “夭夭觉得,我是什么?”   是什么?是那种为了追女人,随便乱说的呗。玲珑腹诽。   她被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日子委实难捱,她平常就野习惯了,就算不和那些贵女混在一起,也要自己带着奴婢,前呼后拥的,跑出去到处游荡。   “你怎么知道我乳名。”玲珑不答反问,她皱起眉头,很警惕的盯着他。   这模样,倒是像极了被猎人发现的狐狸,呲牙做最后的抵抗。   元泓哭笑不得,又觉得万分的新奇。他似乎在重新认识她,她露出来的,可比她追逐他的时候,生动有趣多了。   “九娘子在王府里,咒我早死,为何我不能知道,九娘子的乳名?”   “你!”玲珑两脚踩在马镫里,整个人都险些从马背上站起来。   她突然的动静,惹得马匹有些不安,摇头晃脑起来。突然而来的颠簸,让她整个一下坐了回去。   元泓见状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她的马缰。   “如果骑术不是很好,那么在马背上,不要轻举妄动。”他故意吓她,“从马背上摔下来,轻的断条腿,重者丧命,就算运气好能留条命,也是浑身上下不能动,躺在床上叫人伺候,不出几年,就肌体消瘦,丑陋不堪。”   他知道她平生最看重的,就是外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将自己打理的妥妥当当,果然他这话一出来,就见着她变了脸色。   一张小脸惨白着,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马鞍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终于用了点手段,让她不再对着他呲牙。   玲珑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见着自己手里的缰绳,在刚才慌乱的时候,被他拿了过去,这下她自个可是真的生死在别人的手里了。   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滋味,着实难受的很,她动都不敢动。   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期待他能大发好心,放她一条生路。   可惜那臭道士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稳稳当当的拿在手里,他还不仅仅拿在手里,还含笑看她好几眼,似乎在等她说话。   哪怕长得再好,她都想要打人了!   玲珑正要开口,见着那个美男子一眼看过来,今日他身着道袍,头上也戴着莲花冠,看过来的时候。丽色之中,参杂了凛然正气。   顿时玲珑双腿一软,整个人又噗通的坐了回去。   被她坐着的马,对着一而再,再而三鼓捣出来的动静很是不满,蹄子刨了两下,立刻吓得她面如土色,乖乖的不动了。   不怕摔下来,摔的狼狈不堪。就怕和这家伙说的那样,不死不活的。   元泓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今日我好不容易出来,不知道夭夭可否愿意陪我?”   玲珑泪汪汪的看了一眼他,见他满脸坚定,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声好。 第154章 番外十一   玲珑犹如被人提住了后脖子, 乖乖的跟着元泓, 元泓在马上看了她一眼,她现在乖顺的和一只小猫一样。他甚至都想伸手出去,在她的头顶上摸摸。   可是这个不过是她表露出来的表象。   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他哪里真的不知道她的性子, 现在的乖巧模样, 也是她不得已装出来的。尖利的爪子藏在毛绒绒的肉垫里,若是真的放松警惕,说不定直接能被她挠的一脸血。   “我已经没来洛阳好久了,不知夭夭可否为我引路?”   他说话如珠如玉,尤其现在, 他还特意放柔了语调, 磁性的几乎能滴水。听在耳里,总有一种诱哄的意味, 玲珑眨眨眼睛, 她两只眼睛一转。   “好呀, 不过我出门也不多, 若是那种偏僻地方, 我是不知道的。”   这话听得元泓又好笑又失落, 她对他还是有很强的警惕,不过也难怪,毕竟现在, 他对她来说, 不过就是个陌生人。恐怕还是个登徒子, 自然是要小心的。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元泓开口,他眸光脉脉,“我不会的。”   玲珑闻言,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按道理说,今日这家伙穿了一身的道袍。但这说话的腔调,给她的感觉实在诡异,瞧着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修道的。   举止投足和说话的腔调,更像是宫里那种久居上位的。   玲珑进宫好几次,和宫里的公主们玩的很好,贵人们也见了不少。眼前人的气势,和那些久居上位的贵人们十分类似,而且玲珑觉得,甚至比他们还更有威望。   她只听说过,他很受皇帝的器重,但是人才十九岁,而且才从山上下来,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养出这么,别人身居上位十几年才有的气势。   玲珑心里奇怪,但不好得罪他。   怪她自己,一张嘴没有个轻重,叭叭叭的乱说。还要劳烦父母给她收拾,现在正主找上门来了,她也不能老是让父母给她操心,自己哪怕哭着,也要处理好了。   玲珑把洛阳里好吃好玩的,想了想。   “郎君,我去的倒是女儿家去的地方,郎君要是不满意,也不要生我气,可好?”   今日阳光不错,适合出行。玲珑头顶上扣着一顶男人戴的帷帽,帷帽周遭是白纱,她说话的时候,直接伸手把脸颊边的白纱撩起来。露出里头的小脸。   玲珑是美艳的长相,因为现在还年纪不大,所以美艳里还留着几分这个年岁的少女的清纯。   也越发的勾心动魄。   她一张脸蛋,从白纱里勾出来,带着点儿那么怯怯的神情。看的他心头一动。   “好。”他柔了眉眼,轻声道。   玲珑其实也没啥地方带他好去的。洛阳这地方,除了个邙山之外,也没有多少什么好去的地方。   说是天下之中,玲珑呆了这么多年,愣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就算是邙山,她也没有什么兴趣,那地方是历代皇室贵族的墓葬所在,对着那个地方,风景再好,她也没有啥兴趣。   她百无聊赖的,领着元泓到处乱逛,在城郊那儿,看看农人们如何种田。无聊到连她自己都打哈欠。   一个老农提着两笼子的兔子经过,笼子里的兔子白白的一只,一两个月大,生的还算圆滚可爱。   玲珑看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元泓看见,径直要家仆把那老农叫住,“你喜欢,要不然挑一只?”、   小姑娘就喜欢这些毛绒绒的东西,他记得她还在山上养伤的时候,就格外喜欢小猫,才刚断奶,抱着几乎能不撒手的那种。   果然她看见那些白白的,毛绒绒的小东西,两只眼睛里在发光。   “我、我不会挑。”她见元泓是真的好说话,而且对着他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她终于胆子大了起来,有了一点初见时候的风采。   元泓下马,亲自给她挑了一只。   兔子小小的一只,特别可爱,毛绒绒的,竖起的耳朵那儿,粉红粉红的。   瞧着格外心喜。   “夭夭抱好。”   玲珑格外欣喜的,从元泓的手里抱过小兔子,她伸手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手掌上来。   那瞬间的柔软接触,让元泓越发柔和了眉眼。   这是他的妻子,他放在心头上的人。   不管来个千百次,不管她是否还记得自己,他终究还是将她小心的放在心头上。生怕她有半点的不好。   玲珑抱着手里的小兔子,左右看着。   沈氏担心猫猫狗狗的,身上不干净,家里孩子碰了生病。所以不准家里养任何宠物,除非养鸟。   可是那些鸟,脾气没有一只是好的,爪子还利的很。只能隔着笼子看,其他的什么都不行,摸摸羽毛都要担心,那几只鸟,会不会跳起来啄她。   玲珑仔仔细细的摸了好一番,心满意足。   “真听话。”她抱着小兔子,小心的交给了一旁的芍药,要芍药好好看着。她在马上不好抱着,到时候兔子从她手里掉下去,被马蹄踩着就不好了。   “喜欢?”元泓笑问。   玲珑迟疑一下,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的点点头,“喜欢!”   她是真喜欢。   玲珑一笑,就见着跟前的男子,眼里浮出酒醉一样的神色。   “谢谢。”她难得的露出一点谢意,带上了点娇羞。   元泓微微一笑,“只要夭夭喜欢就好。”   看他这么好说话,玲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她两只眼睛咕噜一转,“话说,郎君是从哪里听到我的乳名的。我阿娘从不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的,兄弟也是一样,都叫我九娘。”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玲珑很是好奇。   之前元泓给的说辞,她是不信的。但还是要装着相信。   元泓笑而不答,他不答话,玲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她受不了他注视的眼神,“不许看我了。”   元泓挑了挑眉,“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让人看。”   说着,她侧首看过来,“尤其是老是盯着小娘子的脸看的男人,最是好色了。”   元泓笑了,“这话说的也算不错,不过我好的色,只有一人而已。”   这话玲珑听多了,反正男人一张嘴,要说什么话,舌头和牙齿上下一碰,不管什么他都能瞎掰出来,但要是真的信了,那就是自己犯傻没药救。   玲珑收了刚才对他露出的好脸色,鼻子里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你又知道我如何是油嘴滑舌?”   元泓耐性的诱哄,“只要试一试,才知道是不是真心?”   玲珑顿时就恼了,“你到底是修道修什么!”   她平常嘻嘻哈哈,没有个正经模样,可是真的发火起来,也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我看你修的是色道吧!”玲珑这话已经很不给脸面了,说完,也不管元泓,直接回家。   元泓过了一会,见着一队人过来,看到元泓就作揖,“女郎让我们来送郎君回去。”   即使跑出老远了,倒还记挂着他。   元泓心下欢喜的很。   他这儿欢喜,玲珑不高兴。见过那么多套路了,今个冒出来这么一个打她个戳手不及的,别提心里有多不高兴。   买来的那只兔子,还是被她让侍女安置好。   侍女们见着小白兔,别说有多高兴。女孩子的喜好都是一样的,喜好毛绒绒圆滚滚的活物。   不多时,侍女们就准备好了兔子容身的小屋子。府邸内,都有手巧的人,只要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办妥了送过来。   侍女们拿了喂马的草料来喂,只见这兔子三瓣嘴,完全没有停过,只要姑娘们伸手,它立刻伸头来吃。   最后玲珑怕这只小兔子给撑死了,叫侍女们罢手。要她们找个没有耗子和猫的地方,把兔子放进去。   正忙活着,前头有人来传,说是平原王府来人了。   玲珑心惊胆战的过去,却发现院子里摆着一通的箱笼。   “你看你干的好事。”沈氏回头过来瞪着她。   玲珑被沈氏瞪的莫名其妙,但是见着那些箱笼,顿时也脸色变了。   “这些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平原王叫人送来的。”沈氏说着,就觉得着急上火,“你到底干了什么?”   玲珑整个人都要哭了,“儿没有啊。”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把早上出门的时候,遇上元泓的事一说。   沈氏顿时就瘫坐在地上,“冤家!”   苏远吓得连连扶起她,“这是怎么了。”   沈氏恨不得把自己脑子不开窍的丈夫,给狠狠踢上几下,“你还不知道为什么?都亲自上门堵人了!”   沈氏是看不惯平原王家里的那个家风。与人做亲家,结亲戚,那都是天大的事,还关系到儿女一生,做父母的谁也不想,让自己女儿在婆家受委屈。   现在平原王府这么一派架势,分明就是势在必得。   “那也别急。”苏远的性子对上沈氏,总是好的出奇,半点都不见,对着儿子们的凶恶嘴脸。   他回头看一眼玲珑,“你喜欢不喜欢平原王府。”   开玩笑,想死才喜欢呢。   玲珑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才忙的时候,外面有人来禀告,说是那位来了。   说是那位,就是平原王的长子,她一下跳起来,就慌慌张张往后面跑。   把元泓丢给父母。   她算是怕了他。   前头说了好会,玲珑都没有听到送客的消息,她坐在亭子里长吁短叹,苏昙贼眉鼠眼的跑过来,“姐姐,他来了!”   玲珑苦了脸,这下可真是躲不掉。   元泓看她满脸不遮掩的厌烦,斟酌了下,“你讨厌我?”   “算不上。”玲珑老实答道,她的确是不讨厌他。一张好看的脸摆在那里,怎么样都是不讨厌的。   想起之前和沈氏夫妇关起门来谈话的那幕,元泓站起身来,“那就好。”   没有声色俱厉,也没有软硬皆施,他走的很快。   过了几日,传来徐妃身亡的消息。   说是徐妃外出的时候,一不小心拉车的马发了疯,在大道上狂奔起来,而且还差点惊到了别人家的马,徐妃在车里被抛了出去,当场就砸成了一滩血肉。   平原王对这个王妃,只能说是平平,将王妃该给的丧仪办到,等孝期过去,平原王亲自上门给儿子提亲。   宗室的门第,已经不算低了,就算沈氏再挑三拣四,也没有挑剔宗室的。   定下的那天,玲珑趴在亭子那儿,元泓瞧见,在她脚下跑跳的兔子。   “夭夭?”他叫了一声。   玲珑头都不回,元泓坐了过去,他轻声说着自己的情思,原本以为他是能掌控的住的。他以为他能好好的,一点点获得她的心。   但到底他是高看自己了,他本性掠夺,只要想起她还被人觊觎,就立即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把她抢过来。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话从嘴里说出来,带了一弯三绕的期望。   玲珑终于是舍得看过来了,看在他脸的份上。   元泓见她回头,握住她的手,“我会一辈子爱你,所以不要怕我,也不要推开我。”   玲珑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在他眼神都要垂下去的时候。   她叹口气,直接过来,在他的脸上啄了下。   话语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息。   “我知道了,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