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嫁给失宠世子后 作者:是团初   文案:   沈谣是个小官家庶女,有天她梦见官家把她赐婚给失宠的平亲王世子,世子喜怒无常,阴鸷嗜血,她想也不想拒绝了。   后来她嫁给了战功赫赫的威北王,谁想到威北王一朝谋逆被官家诛了九族,她嫁过去不到三天就丧了命。   醒过来后,赐婚的旨意如期而至,她毅然决然选择了世子顾宴。   嫁过去时,偌大的宅院就顾宴一个人,他撑着醉醺醺的身子,形容憔悴,冷冽的眼满是嫌恶,厉着声音喊她滚。   整个汴京城都等着看沈谣怎么被折磨而死。   可有人看见平亲王府里,顾宴抵着沈谣纤细柔软的腰肢,按在墙上吻着,动作缱绻温柔。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沈谣、顾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直男怎么哄媳妇?   立意:相互扶持,彼此强大 ==================== 第1章 婚事   砰——   一声巨响,破碎的木门被猛地踹翻在地上,烟尘喧嚣直上,直迷了人的眼睛。   沈瑶惊恐的看着院子里横冲直撞的官兵,浑身发软,缩在角落里。   耳边漫骂,大笑,哭喊,求饶声连成一片,绵延不绝。   官兵很快就冲进屋,见沈谣躲在角落,满脸淫.气的官兵顿时朝她走过去,大掌毫不怜惜的揪起她的脖领,大笑调戏道:“呦,这还藏着这么漂亮一个妞?”   沈谣满脸泪水,手下挣扎着。她想求饶,唇边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啪”一个响亮的嘴巴,沈谣被扇翻在地,白嫩的脸颊顿时红了一片,热辣辣的疼让她有些耳鸣,嗡嗡作响。   官兵低头瞅了眼手上被她挠的道子,啐了口:“你还以为你是威北王妃呢?我呸!连个教坊司妓.女都不如的烂货,装什么清高!”   “官家有令,威北王赐死,府邸抄家,府内男充奴,女充妓。少给老子装!”   沈谣艰难起身,水眸里满是恐惧和惊惶,她还想动作却被那官兵一脚踢在肚子上,骤然的痛意疼的她直不起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唇边溢满了血,猩甜的味道席卷着她的感观。   除了恐惧就是恶心。   另一官兵按捺不住,凑近了些,拿鞋尖抬着沈谣的下巴,哈哈大笑:“这细软的腰老子稍一弄就要折啊,尝起来不知有多舒服。来,给爷叫一声,伺候舒服就把你带回去,要是不舒服,爷就就地弄死你!”   五六个官兵顿时涌了上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淫.荡的大笑,他们动手解裤子,猛地朝沈谣扑过去。   沈谣眼眸陡然睁大,漆黑的眸漾满了惊恐,撕心裂肺喊道:“不——”   “嘶!”   沈谣猛地惊醒,急促的呼吸着,忽然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飘过,带着令人安宁的力量钻入鼻间。   她僵硬的坐直身子,入眼皆是古朴的砖房,旁边佛堂案上的香刚好燃尽,半截香灰兀自掉落在香炉里。   远处传来僧人平且缓的诵经声,很模糊,却没来由的让她安心下来。   沈谣呼吸不自觉放缓,额间薄汗消散了些。她盯着偌大的客房,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是梦,刚刚是梦!   沈谣终于挣脱出来,劫后余生般喘息着,几缕细碎的刘海儿已经湿成绺黏在肌肤上,她看向窗外,枝枝桃粉色的花朵映衬着盎然春意,她下意识喃喃道:“还好是个梦……”   这时,门外丫鬟小红“铛铛”敲了两声门,语气有些不耐烦:“姑娘,庙里的和尚说寺庙今日修缮,不待客,咱们得赶紧收拾行李下山呢。”   沈谣沉浸在方才抄家的梦境里恍若未闻,她蹙起了眉,手捂着胸口,怔然的出着神。   她怎么会成了威北王的王妃,威北王不是王爷么,怎么也会落得抄家之命?难道他造反了?   小红又敲了两声,见里边还是没反应,便想起从前这个二姑娘木讷的样子,眼里不耐更盛,转头冲另一个丫鬟春云道:“瞧见没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贪上这么个主子真是倒霉。人家那大姑娘和三姑娘旁边的丫鬟不知有多威风,偏咱们跟着她过着无趣的日子。”   小红是原来大娘子房里伺候的,后来被拨来伺候沈谣,性子是傲几分,春云并不接茬,反而是笑笑:“小红姐姐别气,咱们说点新鲜的,听说官家要给平亲王的世子赐婚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定然十分热闹。”   小红不屑道:“那世子顾宴从前倒是整个汴京城的头一号人物,可如今平亲王府一家暴毙诏狱,那世子也失了宠,官家属意嫁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去羞辱他,这等婚事,有什么热闹的。”   春云蹙起了眉,似是不赞同:“世子十四岁便镇守塞北,七年时间扫荡整个北关,于大墨是个功勋卓越的大将,便是如今官家圣心蒙蔽,也不可否认他的功劳呀。”   小红不愿与她争辩,瞥了眼屋内,见还是没有动静,心里更气,胡乱编排道:“我看她也快到出阁的年纪了,等她一离开沈府,咱们两个自请去大娘子那说好儿,表陈忠心,打死不离开沈府。离开她,就清净了。”   两人正说着,阶下迎面走来了玉嬷嬷,从她尽板着的脸看,方才的话显然是听进去的。她斥道:“说什么胡话,谣姐儿好歹也是沈家二姑娘,岂容你们在这编排。要说出阁,凭二姑娘天仙般的容貌,嫁什么王侯嫁不出,难道还配不上世子么?”   小红冷笑:“好看有甚用,还不是长了个榆木脑袋。府里一共三个姑娘,就属她不受宠,同样是庶出,人家三姑娘都过的比她滋润!”   “行了,下去收拾东西吧。”玉嬷嬷神色担忧,不愿与她再辩,让姑娘听见就不好了。   说完她唤了声:“姑娘,起来收拾东西咧!”   屋内沈谣这才恍过神,细白的指节被她按出几个红印子,她垂下眸,这才意识到疼。   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日后万万不能嫁给威北王啊……   *   春风拂柳,桃花娇艳,那香车的帘子是粉面绸底,上边绣着大朵桃花,与景色遥遥相映。   行了小半日,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入京了,道上也热闹起来。   官道宽敞,两侧是碧绿的水稻田,隔着百步便有喝茶的小凉棚,农家田地里卖果蔬的小摊,香车轿辇,行人三两。   就快到汴京了。   马车内,沈谣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微颤着,螓首凝如细瓷,娥眉皎若秋月,细白的指节攥着帕子,显然还沉浸在梦里那场泼天的灾祸里。   冷不防马车突然停顿,她扶着扶手,轻声问了句:“外面什么事?”   小红盯着前方黑金色的贵族马车,四匹毛色发亮,脚力上乘的宝马牵引着,上边的帘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威”字,不免感慨那威北王战功赫赫,英姿飒爽,就连出行的马车都这般贵气华美。   她目不转睛敷衍着:“姑娘,前边威北王的车架行过。论理,咱们是该停驻礼让的。”   沈谣心一惊,攥紧了帕子,白嫩的指尖用用力过猛转瞬泛了白。   怎么这么巧碰见威北王的队伍?   她胸脯不住起伏,喘着粗气,顾不得疼,后背直直撞到窗边,死死压着帘子,生怕哪缕春风没吹对,把帘子掀开,再让他瞧见。   沈谣默默的劝自己,没事儿的,他现在还不认识我,更没见过,一切还来得及,没事的。可饶是如此,她娇软的身子还是不住颤着,显然怕极了。   马车骤然传来的声响,不大不小,在这平缓的官道上极为突兀。对面马上威北王随意扫过来一眼,窗帘内沈谣死死抵着身子,丝毫不敢动作,她听见外面一道醇厚的声音问:“这是谁家的车架?”   “回王爷,这是沈家的车,想必是谏议大夫家的姑娘。”   再往后的话,沈谣一个字也听不准,仿佛耳鸣了般,只觉得哪哪都嗡嗡作响,细嫩的皮肉被窗框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也不知疼。   好在等了不到半柱□□夫,威北王的队伍离开了,沈谣这才松了口气,她抬手覆上额头,早已一片冰凉。   酉时,夕阳如洒,落日熔金,褪去了一天的鸟语蝉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声很静,此时人的感观异常清晰。   过了护城河,便是城门了。古朴高大的城墙巍峨秀丽,似是诉说着大墨百年的历史,巨大的朱漆铁门前,守城侍卫站得笔直。   河岸两侧的树,翠绿茂盛,杨柳树垂條而下,泡桐粗壮的枝丫冒着浅粉的花苞,满是盎然春色。   穿过一马平川的古朴石桥,便是大墨最繁华的地段。教坊画阁,楼宇林立,箫鼓喧空,耀翠夺目。   街道上行人成簇,偶尔跑着三两孩童玩闹,两边路摊里,小贩卖力的吆喝着。   “新出炉的糖炒栗子,尝一尝,看一看啊!”   “鸡汤豆腐串,不是老鸡汤不给钱哟,免费品尝!”   一个蹴鞠的小童不小心把球撞到小红脚上,白净的鞋面一下子染上了个印子,小红大骂:“哪来的小童,这般不懂规矩。”   一旁的摊贩忍不住起哄大笑:“这小娘子怎的脸皮这样薄哩!”   小红瞪了他一眼:“滚,一群没见识的泼皮。”   小贩戏弄的看着她,嬉皮笑脸的吹了声口哨。   车内沈谣看着窗外热闹繁华的景象,一颗心才算落定。她还是沈家二姑娘,不是什么威北王妃,只是一场梦而已,还没有成真。   香车顺着人群行驶过两巷四街来到了罗琦巷沈府门前。   黛墙朱户,门前立了两座高大巍峨的石狮子,沈谣下了马车,径直朝里走,没走几步便有管家婆子将她拦住。   那婆子一身深紫色比甲,神色端庄,沈谣认得,这是大娘子身边的一等官家婆子岳妈妈。   “二姑娘请等等,主君和大娘子传见,现下都在花厅等您呢。”   沈谣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饶是如此,她仍旧面上含笑,声音柔柔:“好。”   说完,便朝花厅方向走,背影袅袅婷婷,腰身盈盈一握,体态美好又轻盈。   岳妈妈伫在原地,望着那纤细背影出了神。   看二姑娘那神色从容,眉眼笑意的样子怕还不知道待会儿等到她的是什么呢。   啧啧,可怜啊……   花厅里,只有沈崇荇和大娘子盛氏。   沈崇荇不停的搓手,盛氏面色也是欲言又止,沈谣拜礼时低头瞬间瞥见了案上明黄一截圣绢,心里霎时清明。   “女儿拜见父亲,大娘子。”   盛氏走到她身前,扶着她:“坐下,谣谣,你父亲有话对你说。”   沈崇荇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的踱步,听闻盛氏的话神情一滞,他搓着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事说来也怪他点背,昨日那平亲王府的世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混账事惹得官家震怒,王府上下全都抓进诏狱里。   下了朝后他去中书省送文书,路过上德殿正好撞见官家,被提溜进了殿里,才有了今日官家赐婚的事儿。   若说从前,他一介五品小官能攀上亲王府家世子的亲事,沈崇荇肯定一千个愿意,巴不得把嫡女塞过去。可如今这王府凋零,世子失了宠,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名动京城的顾宴,这让他嫁女儿,那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嫡女沈龄不能嫁,昨儿如玉跑到他房里哭了小半宿,扬言若把沈兰嫁过去她也不活了,沈崇荇素日最宠他这位小妾,美人儿一哭他这心肝脾肺都跟着化了,也就答应了。   算来算去,就剩沈谣了。   沈崇荇余光瞥了眼沈谣,仍是不敢说,他推了推盛娘子,让她说。   盛娘子埋怨的斜了他一眼,敢情好人都让他当了。她叹了口气,谣姐儿自小没了亲娘,养在自己屋里生的乖巧可怜,主君这么做确实对她不公平。   盛娘子有些心软,刚想劝沈谣就被沈崇荇搡了下,话里有话:“大娘子,你可要想好啊!”   盛氏残存的那点善心也终究是咽了下去,她缓缓道出了官家赐婚,而主君和她都属意沈谣嫁过去的事儿。   话一出,沈谣震撼的转身看着他,眼睫有些颤:“父亲?”   沈崇荇是铁了心要把沈谣抵出去了事,不打算给沈谣推脱的机会,拉着她细说这门亲事的好处:“谣儿,你自小乖巧听话,所以为父才把你放到大娘子屋里,当嫡女养着,现如今你出落的花容月貌,知书达礼,那世子又是人中龙凤,自身本就是皇室血脉,又是平定北关的将帅之才,眼下不过是一时落难,将来必定龙腾虎跃,前途不可限量。”   沈谣只觉得句句诛心,她问:“世子经世之才,那母亲所出的嫡亲姐姐岂不是更相匹配?”   她话一出,沈崇荇顿时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大姐姐脾气最是不好,模样也不如你伶俐,三妹妹呢,柔弱不能自理不会照顾人。为父放眼望去,这三个姐妹唯有你最懂事也最能干,嫁过去也是去享清福了。你那两个姐妹哪有你这个福气呢?”   沈谣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可笑,可悲!   这番话说的这样妥帖,这样天衣无缝。言下之意,若她拒婚便是配不上沈家供养她这十几年了。   她闭上眼,睫毛挂着一旁晶莹:“父亲,我可以嫁,只是为什么非要是我,就因为我没娘,所以你们才这般糟践我么?!”   “你……”沈崇荇眸光闪烁,欲言又止。   半晌,他别过身子,指着一旁早就备好的嫁妆箱子,语气不容拒绝:“明日你就出嫁吧!”   沈谣目光落在那几个掉了漆的红箱子上,讽笑了声,心里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留恋也消失殆尽。   随后,在沈崇荇和盛氏探索的眼神下她缓缓开口,微微翘起的唇瓣透着淡淡粉色,嘲讽道:“能嫁给世子做正妻,女儿求之不得。” 第2章 初见   沈谣走出房门后,便有下人抬着她的嫁妆箱子跟在后面。   过往丫鬟见状纷纷议论:“听说二姑娘要出嫁了,对方可是王府里的世子爷啊!这三十二抬妆奁,虽比不上大姑娘嫡出尊贵,也算体面了。”   另一个低笑:“你懂什么,这嫁妆他们备下的时候我看见了,里边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徒有其表罢了,什么都不是。”   这些讥讽调侃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在沈谣耳里,她袖下的手攥紧了帕子,眼眶通红,却愣是不掉下一滴泪来。   最伤她心的父亲能说出那样的话,如今,她还在乎几个嫁妆箱子么?呵……   *   黄昏时分,斜阳余晖透着金黄的薄云飘洒而下。   没有酒席,没有迎亲的红轿,沈谣带着嫁妆箱子坐上了沈府的马车。   街道上行人看客瞧见马车上“沈”字徽记,顿时纷纷议论。   “这沈大人真不是个东西,世子爷好歹也算是平定北关的大将,官家那头暂且不说,他们沈府竟然也如此慢待,就一辆马车,这哪是成亲啊?”   另一嗑瓜子的人摇头:“许是官家授意的,世子从前那么多春风得意,如今就要给他死死踩到尘埃里,姓顾又如何,又不是官家亲生的皇子,不过是个王爷的孩子罢了,什么功臣不功臣的。”   “诶……这算什么事儿啊都!”   马车内,沈谣听见这些议论声,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酸涩的紧。不知是为了世子,还是为了自己。   不过自从以后她便不在是沈家人了,这样也很好,没了小娘就是没了爹,这些年她在这群冷漠自私的人手底下讨生活也够了。如今能有机会光明正大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反而沈谣觉得如今身心很轻松畅快,她很早就想自己生活了,有一间避雨的屋,再配上一个小院子,闲暇时间种种菜自给自足,等攒了些银钱便去街上开个铺子,凡事自己做主,恣意舒坦。   这么想着,沈谣方才那一抹戚戚也淡了许多。   来人世就这么一遭,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平亲王府在花溪街道上,离皇宫很近,越近的地方街道就越宽敞,皆是青石板铺就的路。因着这种街巷住着的人家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中大员,都是钟鸣鼎食的贵戚人家,人声也小了许多。   路上来往的行人衣着也都比罗琦巷里那些人穿的精致贵气,沈谣掀开帘子,偶尔能看见衣着俏丽的丫鬟和体面的管家婆子上街采买。   虽说那平亲王府上下暴毙诏狱,可那宅子官家还许顾宴住着,只是留了后门那很小一间房,其余的地方都上了锁贴了封条。   沈谣对这位世子也有所耳闻,曾经汴京城里最威赫闪耀的存在,顾宴。   明明平亲王的生母只是个贵太嫔,位分不算高,可这位世子爷却极得官家宠爱,十四岁便统帅三军去了塞北,打起仗来就是七年,连护国将军都搞不定的夷族,被他逼出大墨边界五百里,再不敢犯。   归京后官家赏赐无数,又赐了三司使统领的位置,仅次于中书和枢密院。偏那顾宴的容貌生的极好,身姿高大挺拔,眉眼如画带着一丝塞北的冷冽,世人皆赞如此郎艳独绝的男子,唯有公主才堪匹配。   哪想一朝龙心骤变,天之骄子也跌落凡尘。   沈谣眨了眨眼睛,水润晶亮的眸子闪着忐忑,若不是顾宴落魄如此,她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有交集,更别提成为他的妻子。   这么想着,很快马车就停到了王府后门。   沈谣自己下了车,车夫替她把嫁妆箱子抱了下来,随后便走了。   她抚了抚皱了的裙摆,想着就算以后日子不好过也要体面一些,这一弯身再抬头,眸子满是讶异。   这王府的后门都快赶上沈家正门威风了。   朱墙黛瓦,两侧墙壁上雕刻着水兽,飞云等图案,铁门两边伫立着两个高大威耸的石柱,柱上浮雕着五爪金龙,低调又泛着威严,似是在诉说着这家主人的荣耀与尊贵。   沈谣心里忐忑不安,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久,几次抬起了手又放下去。   她咬唇,眸子里满是惶恐,她害怕去敲门,更害怕门里等待她的。   渐渐的,周遭过往行人时不时的朝门这边看,指指点点的目光落在沈谣身上,她更是不好受。半晌,她咬紧银牙,轻轻敲了敲门。   ——没反应。   沈谣轻吐气,积攒了好久的勇气就仿佛泻出去了一样,整个人像一块松软的棉花,无力又彷徨。   半晌,她硬着头皮又敲了敲。   ——仍然没反应,仿佛这府邸里无人一样。   她眼睛一闭,力道加重了些,门竟是被她推开了。   她微讶,这门竟然没锁?   沈谣弯下腰费力的提起那个大箱子,晃晃悠悠的朝里边走。她身体单薄,没多少力气,才抬过了门槛额头便出了薄汗。   沈谣转过神身,这院子不大,但方方正正的,脚下是小青砖铺就的路,想来以前也就是下人采买才会走这里,院子里只有一间房,类似于农户家的平长房,中间是个小厅,东边一间厢房,西边一间。   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沈谣很满意,这样就很清净。   她站在原地,眸光凝了凝,顾宴此刻应该在东厢,她脚步轻缓朝里走,以后一起生活,总要去打个招呼的。   沈谣敲了敲门,里头仍然没回应,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过厅子来到顾宴的房间。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酒气,沈谣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可又想想,遭受了灭门之灾,一下子从天上掉在地上,换做是个普通人怕是要疯了,他借酒浇愁也是正常。   对于顾宴,她还是有些害怕的,虽然他如今落魄,可曾经那些事迹听着就渗人。传闻他曾在勾栏瓦舍里打死过人,官家气得打了他板子也没舍得重罚。天子脚下杀了人还能不了了之,足以说明顾宴的势头有多大。   她正想着,里头传来一声爆喝。   “出去。”   夹杂着淬人的冷意,明明是三月里,却好似带着塞北的雪那样森寒。   沈谣吓得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她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艰难的垂下眼睫,只能看见自己淡粉色的鞋面和一面地。   她要怎么打招呼呢?   ——你好,我是你的妻子沈谣?   ——世子,那个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沈谣手指绞在一起,不安惶恐将她笼罩,这是一个全新的陌生地方,人也是陌生的。她不禁想起了从小长大的沈府,那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是那么的熟悉,可如今……   沈谣就快哭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如今顾宴失势,官家是为了羞辱他才会把自己赐婚过来,不然堂堂亲王世子,皇室宗嗣,怎么会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呢。   她的存在就是在戳顾宴的伤口,提醒着他是一个被厌弃的人,所以他不待见自己也是正常的。   屋里头,顾宴在床上躺着,地下躺着几个空了的酒坛子。   暮色彻底暗下来,他那张俊朗的脸隐没于黑暗中,良久,顾宴抬眼,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泛着冰凉的弧度。   他想起了,那日官家跟他说要给他娶妻,他那会儿满心沉浸在痛苦中,后边的自是什么都没听。   看如今,这新娘子自己上门了。   呵,官家这无情无义之辈倒是有心,如今送来的女人怕是为了监视自己吧。那么他何不成全了官家的一番美意呢。   这么锲而不舍,不就是想爬上他的床么,成全她便是。   门外,沈谣站了良久,手臂抱在一起,身子微微抖着,厅内没炭火盆,她有些冷了。   正当她想再说话时里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进来。”   沈谣见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眼里一喜,轻轻推开门,脚迈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陈设简单,霜白的月华照在窗棂上的薄纸上,泛着微弱的光,借着这点光,琬宁看清了床上靠着的男子。   容貌是极盛的,只是脸色苍白,像是病了一样,眼尾挑着,许是喝了酒,下边有淡淡的红晕,鼻梁提拔,一腿屈着,胳膊搭在上边,漆黑的眸锁着自己,和画里的神仙公子哥一般无二。   沈谣被他看的发毛,局促的站在桌前,两个小指不断的绞着,害怕的偏过头,垂下了。   顾宴见她一脸羞赧,睫毛轻颤,水眸湿漉漉的,夹杂着惊惶无措,露出雪白鹅颈,看着身材纤细娇弱的很,不禁冷笑了声,那腰身瘦的,他用力就能掐断的样子。   都到了如今这份上,还在这装什么纯情,惺惺作态的,既然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还扭捏个什么劲,觉得这样会更讨人喜欢?   幼稚,卑劣。   可不知怎的,许是酒气上头,顾宴瞧着沈谣几缕青丝垂落在颈间,白皙的锁骨上平添几分媚态,娇羞的侧颜看得他眼神一紧。   顾宴声音有些哑,冲沈谣招手:“过来。”   沈谣在那站着,冷不丁听见他唤自己,不明所以的走上前,还未来得及问他便觉周遭天旋地转一般,随后整个人便被他桎梏在床下,顾宴攥着她一截细嫩的腕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沈谣眼眸湿了一圈,像是要哭,娇嫩的唇瓣微微张着,声音软糯:“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你皮任你皮,后期追妻香不香就完事了! 第3章 真香   他身上甘松香混杂着酒气,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沈谣被他钳着动弹不得,又委屈又害怕,娇嫩的眼尾流下一抹晶莹:“别……”   顾宴眉挑着,透着几分匪气,手下力度不紧,反而是紧了几分,沈谣痛的叫出声,这声音听见顾宴耳里,反倒像邀约。   顾宴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脸凑的很近,眼里不带任何温度,薄唇轻笑,泛着嘲讽:“呦,哭了?”   沈谣被他这番轻薄着,眼泪断了线一样,可她又不敢大声哭,无声的眼泪混着小声抽噎,听到顾宴耳里不知为何竟有一些烦躁。   明明是她先来勾引自己的,怎么此刻装作一副娇弱无辜的样子。   顾宴食指摩挲着沈谣腕子上的皮肤,滑嫩的跟块豆腐一样。   他眼色深了几分,瞧见那白皙的皮肤上已然红了一圈,唇边愈发讥讽,另一手开始解自己衣裳,带子被拉开,露出大片浅麦色胸膛,上边布着条条错错的刀疤,宽肩窄腰,腹肌块块分明,肌肉线条起伏间贲张有力。   顾宴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毫不怜惜:“坐上来,难道还要本世子教你吗?”   沈谣哭的哽咽,脑袋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想法,他是混蛋。   她想要甩开他的手,可奈何顾宴力气太大,不容置疑般的桎梏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她求饶:“世子,我们虽是夫妻,可也请你自重。”   “自重?”顾宴冷笑出声,眯眼问:“在这装什么纯情,难道宫里没有嬷嬷教你怎么在床.上伺候夫君么?”   沈谣咬唇,满脸的屈辱,他都在说些什么啊?这种事儿怎么能放在明面上说呢。   可顾宴不依不饶,仿佛下一秒就要行那孟浪之事,沈谣害怕极了,闭着眼大声答:“没人教过我,小娘死的早,大娘子更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我不会……”   顾宴一怔,见她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睫毛一个劲的抖,视死如归的样子倒不像是假话,若真是骗他,那演技可是太好了。   顾宴松了手,随后坐在了一旁,声音仍旧冷着,不紧不慢:“不想被我休了就赶紧走,若乖乖走了,本世子还能赏你一份和离书。”   沈谣想起那个梦境,在那一世里,沈兰嫁过来,第二日就拿着和离书高高兴兴的回沈府了,顾宴能有如此说辞也并不奇怪。   只是她和沈兰不同,她没有宠妾小娘,没有会为自己主持公道的爹爹,最可怕的是若她和离回了沈家,难保日后不会被威北王看上,与那样的结局相比,她怎么都不能离开这。   沈谣心一横,咬牙道:“官家既把沈谣赐婚给了世子,沈谣就是世子的人,您让我回哪去呢?”   顾宴厌恶的瞥了眼:“自然是回你家去。”   沈谣一怔,抬手抹了把眼泪,嗫嚅道:“我没有家,我小娘很早就没了,沈府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房子而已,我没有家了。”   沈谣哭的伤心,低低切切的,她声音本就宛若银铃悦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柔,此刻央求着,听得顾宴心肝一颤。   倒不是被声音所打动,早在勾栏瓦舍里他便听腻了这样娇柔的语调,那句“自小没了娘”才真像一把刀子毫无防备的钻进他的心里。   顾宴喘着粗气咳了两声,俊俏的面容愈发苍白,他胸膛起伏着,喉结上下蠕动,手指着沈谣,修长分明的指节泛着冰凉:“滚!”   沈谣哭的眼泪模糊,如蒙大赦,再顾不得旁的,急忙小跑了出去,连踩到自己裙子都不自知。   她走后,顾宴阴鸷的目光透过帐子望向窗外,见那娇小的影子一点点消失,融在黑暗里,唇角勾起冷笑,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受不了他几句奚落便跑了。   不过,他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呢?!   顾宴觉得口很干,他扫过一旁的酒瓶子,突然没来由的烦躁,一把将其摔翻在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缓缓闭上眼。   沈谣走出房间,瞅了一圈院子,天色太暗了,她去西厢翻出来几根蜡烛,只有一个整根完好的,剩下已经烧了半截。   沈谣摇摇头,这蜡烛太破旧了,又没几根,今天天色太晚了,明天可得出门去买一些,还有灯罩,蜡烛伤眼睛,买那种花色淡雅,简简单单的罩子温馨些。   她捧着蜡烛走了一圈在西边找到了厨房,推开门,灰尘呛的她鼻子一酸,这厨房应该是从前王府值班门童所用的,东西很简单,一口灶,上边是一个大铁锅,架子上有米面蛋油,沈谣翻了翻,菜叶已经蔫了不能吃了,倒是还有一个柿子。   她熟练的淘米焖饭,唇里哼着小曲,娇憨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柿子的时候,微微一笑,柿子,世子,还挺谐和……   顾宴喝了酒伤胃肯定不爱吃米饭,一粒一粒的难下咽,沈谣盯着那个柿子,琢磨了半天打算给他做碗面。   灶火烧得旺旺的,小小的厨房不一会儿就冒着腾腾白气,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息。沈谣飞快吃完然后盛了两碗面条,一碗放在厨房,一碗她端了出去。   沈谣礼貌性的敲敲门,知道顾宴不会理她,也就推门进去了。   可推开门后看见的场景却让沈谣惊呼出声。   顾宴坐在地上,衣衫半坦着,胸前腹肌上刀疤层层叠叠,其中有一条较深的疤痕贯穿胸腹,十分可怖。   沈谣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新伤叠旧伤,有些地方已经长出肉粉色的新肉,有些地方还结着痂,挂着血痕。她不敢想,都是人心肉皮,那刀砍上去的时候,该多疼啊。   沈谣把面条放在桌上,又小跑着出去把厨房的蜡烛取回来,黑漆漆的屋子一下就有了光亮。   她小心的走到顾宴身边,手刚触碰到他手臂时就被他反手钳住,他昏睡着,可力道还是大的惊人,似要把她骨头捏碎一般。   沈谣疼的倒吸了口气,眼圈登时就红了,惊喊出声。   顾宴迷迷糊糊的又松开了她,手臂垂落在地上,薄唇呢喃:“快走,这里有我……”   沈谣愣了下,他在说什么?   她又等了会儿,便没再听到什么了。   沈谣揉着手臂,白嫩的皮肉上浮现着两道红红的印子,可她心里完全没有怪顾宴的感觉,反而是满眼心疼。   她想到了自己在沈家的十几年,无论她如何乖巧孝顺,如何的懂事听话,最后出了事她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就仿佛只有她不是亲生的一样。   其实她和被官家厌弃的顾宴,又有何分别的。   有着相似境遇的两个人更容易互相理解。   沈谣擦去眼泪,现如今她与顾宴两个人作伴,同病相怜,她更要照顾好他。   沈谣柔柔的唤了句:“世子,你起来吃过饭再睡吧,不然对胃不好。”   顾宴身子动了动,显然醒了,但是眼神还是懵的,没反应。   沈谣想了半天,可能是碍于自己在这儿,他不好意思吃,这么想着,她又补了一句:“世子,面条趁热吃才好吃,汤喝了暖胃,我给你放在这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嫁妆箱子还在院里呢,她要尽快搬进来铺床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东西要上街采买。   沈谣推开门,一股凉风吹过,她不由得裹紧了外衣,抬头看眼天色,乌云遮住了月亮,风声里夹杂着湿意,好像要下雨。   她小跑着过去,弯下身子一点点把箱子往里挪。顾宴住东厢房,那她就住西厢就好了。   整理好床铺后,她叹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心弦有些绷不住,脸颊埋在被子里,眼睛红了一圈,酸溜溜的。   她有些想小娘了。   ……   沈谣走后,顾宴悠悠醒来,他坐起了身子,眼色愠怒,他是被那面香味闹的实在睡不着。   死丫头,存心来搅合他的清净。   顾宴满头满脸的不高兴,穿了鞋站起来走到桌前,那面条煮的柔软,柿子炖的汤汁浓稠,散发着酸酸的味道,上边撒着零星葱花,竟还卧着个鸡蛋。   他低垂着眼,筷子摆的整齐,就连首尾的方向也摆好了,弄的这般体贴,是来施舍他吗?   顾宴冷笑一声,随后抬手把碗摔到了地上,随后走向厨房,路过西厢时,他看见里头点着蜡烛,窗纸上映着一个娇小的剪影,一动不动的,好像在发呆。   看着这影子,他蓦的想起刚傍晚刚见到她时的样子。   看着年纪不大,模样怯生生的。   眼波柔软漾着温柔,右眼下有颗小痣,肌肤莹白,唇瓣柔软,冲他说话的时候那双水灵的眸子总是含笑,像两个小月亮,腮上嵌着小梨涡,盈盈动人,有股娇媚的美。   顾宴望着那剪影出了神,半晌才意识到他到底在想什么,被美人计所得逞了?楚楼里什么绝色没见……顾宴思绪一怔,那些绝色美则美矣,却无灵气,都是拿脂粉堆起来的美貌,全然不如沈谣身上那股子单纯,灵动的美。   他抿唇,不再去想,美人而已,与他何干。   走到厨房,借着月光,顾宴冷不防瞥见灶膛上竟然还有一碗面,他手指攥紧了些,难道她没吃吗?   他走近了几步,捧起琬,外缘还有淡淡的余温,因放置的时间太长,面有些黏在一起了。   顾宴心弦一动,打开锅盖,看里边还剩了半下蛋炒饭,心知她吃过了。这一碗,想必也是给他留的。   顾宴嘲讽的笑,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还挺心细的。   他站在那儿,胃里翻江倒海的疼,隐隐有泛酸水的征兆。犹豫了良久,终究拿起筷子吃下那碗面。 第4章 雨夜   外面寂寂夜空猛地划过一道银白色闪电,“轰隆”一声雷鸣,氤氲了良久的大雨磅礴而下,雨势迅猛,砸在窗户上“砰砰”作响。   屋里,沈谣蜷缩成一团,两只手拼命捂着耳朵。她从小就害怕打雷,偏又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旁连个人可依赖的人都没有。   顾宴从厨房出来,拿袖子遮在头顶往回走,走到厅前顿了顿脚,风雨声里好像夹杂着细微的哭声。   很小,像是在抽噎着。   他皱起了眉,不用想那哭声便是沈谣传来的。   西厢内,沈谣把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的,眼泪哭的满脸都是,唇瓣都快咬破了,想着死撑着把今夜熬过去。   冷不防好像有人扯她被子,沈谣一激灵,掀开被子朝后缩去,恰巧一道闪电惊鸿而至,银白色光亮下,沈谣对上了顾宴那双冷若寒潭的眸。   顾宴面色凝滞,他只是稍微碰了碰被子,她就吓成这样,到底是多害怕打雷?   顾宴挑着眉,问:“怕雷鸣?”   “没,没有。”沈谣喉间猩甜一片,唇瓣湿润,不想用就知道是血。   她小脸满是泪痕,莹润的眸红了一圈,像个受惊的兔子,楚楚可怜。   顾宴嗤笑了一声,嘴硬。   不过还蛮有趣的,他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戏谑道:“那你哭什么?”   沈谣被他问的发懵,垂下头,下意识喃喃道:“想家了。 ”   顾宴狭长的眼睑沉了几分:“是吗?你谁跟我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没有家,嫁给我便是我的人了?”   沈谣听出他话里的奚落,眼神一黯,联想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并不敢太反驳。可外面雷雨轰鸣她实在害怕,沈谣思来想去,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试着恳求:“世子,我能你去房里凑合一晚吗?今夜打雷,我……我实在害怕。”   话说到最后,满是小心翼翼和隐忍的委屈。   楚楚可怜的样儿落在顾宴眼里,他思索良久,袖下的指尖攥着了一起:“只准睡榻上,不许近我身。”   得到了允诺,沈谣松了口气,眼里亮晶晶的,弯成两个小月牙。   外面雷霆之势不减,泼天雨幕绵延不绝,混杂着银色的闪电,气势磅礴。   顾宴拿过蜡烛在前头走,沈谣跟着,桎梏低头看脚下的路,没注意顾宴突然停下脚,鼻子撞到他后背上,突然的酸涩涌上来,疼的她“哎呀”一声。   顾宴转过身,暖黄的烛光下,沈谣的小脸温婉美好,只是眉头蹙着。他勾了勾唇,想是方才他突然停脚撞到鼻尖了。   沈谣抬头,不解问道:“世子?”   顾宴看着她后边,淡淡的声音夹着几分调侃:“被子都不带,想和我睡在一起吗?”   沈谣懵然的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赧的垂下眼,一股热流涌上,白嫩的小脸顿时染上了一抹红晕,连带着耳根都热得发烫。   她竟然忘记拿棉被了,这屋里东西虽不缺,可也几乎没什么多余的物件,软塌是平时休息用的,怎会有被子!   沈谣手捂了下脸,随后小声道:“对不起,世子,我这就去取。”   说完她便要走,可却被一片冰凉握住,她转过身子,朱唇微张,温婉的眸光向下转去,落在自己腕上的手,白皙,骨节分明,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虎口处爆着青筋,明明他的手很凉,可沈谣却觉得肌肤相交处一片莫名的燥热。   她稍晃了晃手臂,想抽出来。   顾宴见她臊红了脸,唇勾了勾,嘲讽道:“这般娇羞不谙世事,也来做人家的妻子,难道你来之前官家没让人教过你男女之事吗?”   沈谣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咬唇,怯怯的看着他:“世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官家,什么……我不懂。”   顾宴垂眼盯着她,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单纯的很,可他却总是觉得透着一股子娇媚。她越是这般无辜懵懂,他就越想揭破她私藏着的嘴脸。   他大手一挥,顷刻间就搂住了沈谣纤细柔软的腰肢,骤然间的动作,沈谣吓得紧紧拽着他的衣裳才没跌倒,清冽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心跳加速,只觉得耳边如擂鼓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顾宴偏着头,唇凑到她耳边,视线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粉嫩的耳瓣,精致的锁骨,初露媚态的身子,柔软丰盈,仿佛他稍一碰下,就会红了一块。   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勾唇笑:“怕我?”   沈谣紧紧闭上眼,眼泪顺着脸蛋滑落,小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身体分明抗拒的厉害,言行不一,矛盾的很。顾宴半掀着眼皮,小小的人儿,还挺能装的。   他骤然松开她,递过蜡烛:“你忘了拿这个。”   沈谣如蒙大赦,接过蜡烛便望西厢走,身子转过去时,揉了揉眼睛,微微舒了口气。   他这个人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有时候会好好和她说话,有时候又突然做那样的举动,沈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隐隐总觉得他好像在试探自己。   可是他在试探什么呢?   沈谣想不明白,她快步走到床前,稍整理了下便把被子夹在身侧,被子是新打的棉花做的,看着很大,其实蓬松绵软,很轻的,拿着也不费力。   走回去的时候天空又劈了个大雷,沈谣心如擂鼓,面上强装着镇定,想着顾宴允许她过去睡已经很好了,这会儿应该不会等她了。   西厢去东厢要穿过中间的厅子,那厅子不大,可也蛮空旷的,沈谣光是想着就害怕,她加紧脚步出了门却瞥见厅里那抹月白色的亵衣一角,她惊喜的抬头,眼里有一丝动容。   顾宴见她感激涕零的样子,面上有些不自在:“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上。”便大步朝东厢走去,步履生风,仿佛生气了一般。   沈谣没想过他还会在这等她,心里顿时暖融融一片,方才的不愉快也转瞬就忘了,抿唇一笑,小步跟上。   这夜,因着屋里还有人,沈谣睡得很安稳,踏实,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她便早早起来,低头系扣子的时候朝拔步床那边瞄了眼,帐子未动,应该还在睡着。   沈谣先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洗漱,剩了半壶,她放在炉子上小火温着,一会儿顾宴醒来就可以用了。   相处了一晚,她觉得顾宴没有传闻中那么铁面修罗,不近人情。   除了脾气古怪些,还是挺好相处的。她既然嫁过来了,又不想和离,理应好好照顾他,做好妻子的本分,安稳的过日子。   哪怕日后他实在不愿意和自己过日子,或者是嫌弃她非要和离……沈谣捋了捋额间的碎发,那她也要腾到威北王谋逆被抓时,起码那时候他再无强娶自己的可能。   厨房里可吃的不多,沈谣打算出去买一些早点,等顾宴吃完后她再上街去采买一些米面粮食蔬菜。   对,她还要买一些种子和花苗,这小院子不利用上简直浪费地方。沈谣歪着头,她很早就想拥有一个小院子种菜了,以前在沈府不能实现,现在总算没人会拦着她拉。   至于顾宴,沈谣笑笑,他不像是个爱操心这些小事的人。   ——   顾宴醒来后,撩开帐子,目光落在空了的软塌上,上边干净整齐,被子也不在了。   他挑眉,这是卷铺盖回家了?估计是昨夜被他那么一吓,害怕了。也好,省的不自量力的跟在他身边讨人嫌。   昨夜下过暴雨,今日天空异常晴朗,满院的叶子淋的晶莹剔透,翠绿的惹眼,微风拂过,院里满是槐花香气。   顾宴眯着眼,自失势后,他难得有了去外面走走的兴致。   他穿着单薄亵衣在院子里转,走到厨房门前听见里边有窸窣的声音,他皱眉,推开门,见炉子上温着个水壶,冒着袅袅白汽。   他正思忖着便听见外面门上开锁声,随后便听见一阵清丽,宛若黄鹂的呓语。   顾宴走到院子见到沈谣蹦跳着进来,未施粉黛,白净的小脸被阳光照出浅浅的粉,眉眼温婉,手里提着一个笼屉,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没走?还去买了早点?   不知怎的,顾宴看见沈谣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竟有一丝庆幸的感觉。她仿佛就像是个小太阳,除了被他欺负哭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有用不完的活力。   “世子,你醒啦。快去洗漱吧,水还热着,我去给你盛早餐。”   沈谣见他愣在那儿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了脸,冲他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顾宴垂眼,尴尬的咳了声:“没有。”   “唔,那就好。”沈谣步伐轻盈的朝屋里走,她走的快,身上一层薄纱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虽然年纪尚小,可也初见婀娜,充斥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好。   顾宴眼神暗了几分,喉咙动了动,转身去厨房洗漱了。   他在看什么?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吸引了?   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3 20:55:51~2020-06-15 10:3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作伴   顾宴回屋时,沈谣已经摆好了桌,一屉小笼包,两碟爽口小菜,配上一碗莲子百合粥。   包子皮薄松软,清粥还热着,袅袅热气顺着笼屉攀岩而上,仿佛清晨未散去的雾气。   沈谣见他进来了,眼里挂笑:“世子快趁热吃吧。”   顾宴随意扫向桌上精心准备的吃食,眉头皱了皱,眼神有些凝滞,只有一人份的量。   沈谣瞧见了他的顾虑,掰了掰手指头,补充道:“我吃过啦。”   顾宴神色无澜,“嗯”了一声没再问,径直坐了下来。   沈谣回屋取了个篮子,随手拽过一旁架子上的外衣,正打算打声招呼就听见桌上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顾宴手握着勺子,点着桌面,目光攥着她:“你还真打算在这住下了?沈谣,我劝你歇了那份心思,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他,在我这儿什么都探听不到,若你实在赖着不走,别逼我不客气。”   沈谣兴冲冲的神色顿时僵住,挎着篮子的手臂垂了垂,却还是强撑着笑意,讨好道:“世子,你在说什么呀?是官家赐的婚,有圣绢的。”   顾宴冷冷睨着她:“你装的不累吗?”   沈谣撇嘴,腮边两个小梨涡都盛满沮丧:“我哪里装了,我也不想从你这打听什么。”   她走近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蹲在顾宴身前,仰着小脸,睫毛轻颤着,漂亮的眼眸圆润明亮:“世子,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呀,你能不能不撵我了。我们两个人做做伴,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院子多孤单呀。”   娇憨甜美的模样好似春日里的阳光,不知疲惫的照亮着所有。顾宴攥着勺子的手一紧,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那根弦就快绷不住了。   他别过脸,不再去看她,手里的勺子无意识的来回划着粥。   他受不了沈谣那不加修饰的,灼灼又热烈的目光,仿佛逼迫着他从阴寒晦暗的地方走出去,可他的心魔又怎么是一个小姑娘能解开的呢?   弑母之仇,他做不到没发生过。   顾宴松开了勺子,顿时没了胃口,站起身时,裤摆扫到沈谣的脸上,她睫毛闪了闪,身子险些稳不住。   他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违心的道了句:“随你。”   沈谣见他终于肯让自己留下来,也顾不得腿脚酸软,开心的站起来,回道:“世子,那你歇着。家里可用的东西不多了,我出去买些就回来。对了,要给你带回来什么吗?”   顾宴没说话,沈谣悻悻吐了吐舌头,兀自走了。   他走了几步却顿住了脚,高大的身形一滞,挺直的脊背有些耸动,唇边轻溢:“家里……”   好温馨的词儿,呵,只可惜与他无关,他很久以前就没有家了。   沈谣走远后,顾宴转过身,见她纤细的腕上挎着个篮子,蹦跳着出门,发髻盘得高高的,插着一根质地莹润的钗子,行走间坠着的流苏晃啊晃,明媚又娇艳,看着是高高兴兴的。   留在个破院子里还这么开心,她是傻子吗?   ……   王府伫落的这条街道上都是大户人家,沈谣沿着花溪街道往前走,觉得充满新鲜,小脑袋瓜四处看,一双眼眸应接不暇,走这一路上看了见尚书府,寺卿居,竟然陈太傅的家也住在这条街。   沈谣喟叹,不愧是亲王贵胄的圈子。她家的罗琦巷周围零星住着几户大夫,再就是平头正脸的普通百姓,便是三品官员的家都看不到。   春夏之交,气序清和,日头爽朗的很。   沈谣拐出巷子,街道顿时热闹起来,小贩都支起了摊子,两侧桃树飘飘袅袅,粉白相间,一眼望过去,十分怡人。   她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甜腻的花香,街上小摊又多,穿过一众泥人糖画摊,她来到了菜市。   家里一点青菜都没有了,沈谣挑了几家,最终在一位婶子的摊前站定。   那婶娘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同色的浅翼纱,面容得体又精致,顿时热络搭话:“姑娘,您看看我这菜,都是今早地里新摘的,那露珠还挂着呢。”   沈谣蹲下身拿起一把小白菜,见确实十分新鲜,便挑了起来,不一会儿,小篮子就装满了。   日头高了,阳光刺眼,温度也升了起来。她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笑道:“婶娘,这些菜和米面油一起算,能帮我送一趟吗?”   她买的的多,又是今天开市头一彩,婶娘笑的开怀:“当然可以了姑娘,你在这等刘娘,我去拿个推车。”   回去的路上,刘娘跟着沈谣不疾不缓的朝王府方向去,眼看着越走越僻静,楼宇越富丽,到处都是高门大院,刘娘犯起了嘀咕:“姑娘,您家这是住哪啊,我看着周遭尽是清贵人家,您的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丫鬟,怎的还亲自出来买菜呢?”   沈谣不知怎么回应,手指了指到尽头的王府,笑道:“刘娘,我家住在那儿。”   刘翠一看,“平亲王府”四个鎏金大字赫然刻在黛色匾上,顿时心里一惊,王府狱变的事儿满汴京城都知道,就是她这样的菜户也从头听个遍,传闻那世子顾宴如今就住在王府里,宛若庶人一样,那这姑娘想必就是官家赐婚的世子妃。   她心里感慨,世子落到那般境地,听说官家连个侍弄的下人都不给留,怪不得世子妃要亲自出来买菜。   啧啧,也是不容易啊。刘翠眼里惊叹转瞬即逝,笑容还是那么热情:“原来是世子妃娘娘,老婆子我真是糊涂。”   沈谣莞尔,没接话。世子妃这个称呼对于她很陌生,在顾宴心里,又何曾将自己视作他的妻子呢。   她走到铁门前,从怀里掏出钥匙开门,转身冲刘娘道:“刘娘,待会儿帮我一下,咱们一起搬进去,然后我还想买一些花苗种子,你可有熟络的店家?”   刘娘把东西放下等她开门,一拍大腿,黝黑的脸色笑出了褶皱:“娘娘,您算是问对人了,婶娘我认识一个老板,卖了十多年种子了,整个东街市,他若是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咱把东西放这儿,婶娘带您去。”   沈谣拎着东西进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别叫我娘娘,叫娘子就好。”   刘娘:“诶,好勒娘子。”   沈谣把东西搬到了厨房,随后进屋去找顾宴说一声,借着这空挡,刘娘打量起这院子来,看着不大,但是还挺宽敞的,脚下的路都是青石板铺就,两侧各有一块空土地,约摸着是留着种菜的,只有一间平长房,看着很一般。   刘娘暗自感叹,她来了这么久,世子也不露个面,凡事都要世子妃亲力亲为,那人估计是萎了。看来这两人的感情也不咋好,也是,世子妃那样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嫁到这个地方,跟守活寡一样的,能甘心吗?   刘娘突然想到成衣铺的李老板前年丧妻后一直未娶,总让她帮着张罗个妻子,她浑浊的目光透光窗棂向里边探索。   屋里,透过折射着的斑斓日光,沈谣正弯着身子倒水,背影纤细,玲珑剔透的身段下,腰肢盈盈一握,一水儿的温柔。   刘娘眼里一瞬冒着精光,心下有了拿捏。   沈谣和顾宴说完后很快就走出来,她拍了拍手上刚蹭的灰,见刘娘一直朝屋里看,有些不舒服,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嘱咐道:“咱们走吧。”   在她心里,顾宴现在很脆弱,不能遭受一点打击,更不想见人,刘娘这么东张西望的让她很不舒服,沈谣想着就这一次,以后送菜还是让她放门外吧。   两人复又朝东街市走,在街的劲头,一家花圃店面映入眼前。   铺子外一片桃红柳绿的景象,并蒂海棠开的娇艳,上边还挂着点点晶莹,一簇簇杜鹃插在盆里顺着窗棂下铺成一排。   沈谣眼眸一亮,唇瓣微微弯着,她很喜欢花,看着那些明灿灿的颜色就觉得心情很好。   刘娘朝她憨笑:“娘子,咱们进去吧。”   她热情介绍:“店铺老板叫鞠成,十四岁就接管这铺子,是个干了十多年的老行家,娘子,您想挑什么种子,花儿朵儿的问他准没错。”   沈谣点点头,掀开珠帘踏进屋里。   刘娘粗着嗓子喊了声:“鞠成,来客人了!”   “来喽。”鞠成放下手里的麻布,从里屋走出,这一抬头就愣住了身。   彼时沈谣正在弯身垂眸嗅着虞美人的香气,穿着一身浅粉色罗裙,晨光透过窗格散落在她眉间,有股恬然的美好,如水的杏眸耀目澄澈,干净的一尘不染,腰身纤细,裙摆勾勒着臀部丰腴的美好形状,鞠成的目光呆滞了,这若是抓上一把,该有多柔软细腻。   刘翠到底从哪认识了这么个神仙姑娘。   他情不自禁的微张着嘴,脸颊渐渐泛起了潮红,眸光凝住了一般,傻傻盯着沈谣。   太美了,他在汴京城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人间尤物,明明看着年纪不大,身段却出落的如此标致,该有的地方都有了。   鞠成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在充血,身体有股不明的气息在叫嚣着,他看着沈谣白嫩细腻的皮肤,与刘翠说笑间一张一合的娇软唇瓣,贝齿粉舌,灵活缱绻。他身子一阵哆嗦,目光有些灼热,径直朝沈谣走了过去。   沈谣觉察到身后有脚步声,猜测到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她放下手里那盆丁香,转过身正要打招呼时,瞳孔骤然放大。   作者有话要说:  欺负我媳妇?小顾提起了四十米大刀赶来路上……感谢在2020-06-15 10:34:00~2020-06-15 19: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9036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出气   鞠成失了魂一样,冲上去搂住沈谣,沈谣被他吓得尖叫了一声便缩着身子想躲,刘娘眼见不好,横上去拽走鞠成,沈谣借机逃开,可躲着的时候鞠成的手还是不小心扫到她的脸上。   沈谣皮肤细腻娇软,一下子就红了一条,她受到惊吓身子不住起伏,眼眶隐隐漫着雾气,不一会儿就红了一圈。   她以手掩面,嫌恶的看着失魂落魄的鞠成,哭着跑了。   沈谣拼命的跑,也顾不得方向撞不到撞到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了方才的恐惧。   她跑了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哭,想到方才鞠成那猥琐痴傻的样子便呜呜直犯恶心。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恶心的男人,沈谣抹了把泪,平复好心情后,站起身朝王府走去。   二楼,临窗雅厢,一个衣着深紫色华袍,面容俊朗,五官深邃的男子望着沈谣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致的笑了笑,他手抚着腰间金色祥云纹玉带上的图案,若有所思着,不掺杂感情的薄唇弯了起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身后属下顺着他的目光,试探道:“王爷,跟上去吗?”   男子摆摆手,俊逸的眉眼高挑着,懒洋洋道:“无妨,汴京城难得一见的美人,总有机会认识的。”   回到王府后,沈谣把门锁好后便回了西厢,把自己关在房里。   顾宴在房里看书,听见铁门响动时便朝窗外看了看,小姑娘看着情绪低落,手里空空,出去时干干净净的裙摆不知怎的还沾了土。   他忖眉,这是出事了?   心里起了一丝波澜,他强压下,继续看书,可那一行行笔墨楷书竟都变成了一个个小蚂蚁,怎么看也看不清。   顾宴心里烦躁,干脆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沈谣出事与他何干,他在多想什么,真是好笑。   他低垂着眉眼,试图平复好心情,再度拿起书。   “啪”一声,古籍骤然散落在桌面上,震到一旁的白玉砚台,墨汁蹦出来几滴,瞬间晕染开来。   顾宴正开西厢的门,碰巧撞上沈谣推门出来,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到他胸膛上。   沈谣低着头,抬手揉了揉鼻尖。顾宴看着她白嫩的鼻尖转瞬就红了,紧接着眼圈也跟着红了,他面色沉了几分,心知她定是遭遇上什么了。   “出什么事了?”他耐着性子问。   沈谣把手放下,抬头冲他勉强笑了下。   她的皮肤很白,脸上稍有一点红就看到十分清楚,此刻眼周晕染一片,煞是明显,声音低低的:“没有,世子。快到晌午了,我去给你做饭,今天吃孜然羊肉和排骨好不好?”   顾宴攥着她的腕子,眸子阴鸷,声音冷冽的如同冬日里的风雪:“说。”   沈谣被他锢着,心里有些委屈,方才好不容易想忘记的污糟画面顿时又浮现出来,眼泪不争气的顺着眼尾流了下来,她哽咽道:“你刚刚撞到我鼻尖了,有点疼。”   顾宴冷笑了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知道,沈谣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更何况那长长的睫毛一个劲抖,这更让他确定了,沈谣在说谎。   顾宴抬手点着:“你指望着蒙我?脸色那一块红怎么弄的?”   沈谣下意识的捂住,声音有些絮乱:“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顾宴胸膛起伏,倒吸了口气,周身气压越发低沉,带着莫名的冷意。   他骤然松开她,深深的睨了眼,随后大步朝外走去。   沈谣手臂怅然垂落,看着顾宴欣长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眼里有一丝茫然无措,她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膝盖,脸埋在膝间,发丝杂然无序的散落着。   她不是有意瞒着他的,可是这种事她要怎么说呢,就算是说了,难道还指望着顾宴替她出头吗?   不,她不敢想,她怎么能给顾宴添乱呢,他肯收留自己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想到这儿,沈谣指尖用力过猛而泛白冰凉。   半晌,她站起身,捶了捶酸软的小腿,掰着手指头朝厨房走。她抹了把眼角,连同着委屈一直咽在心里。   小厨房炊烟袅袅,不一会儿她便做好了饭。不知道顾宴去了哪里,可她还是想等顾宴回来一起吃。   沈谣垂眼看着桌上可口精致的排骨,冒着热气的羊肉,想着回来吃了饭应该就会消气吧。她拿盖帘把菜罩上,然后趴在桌旁等他回来,饭菜的香味顺着微风打着旋飘到沈谣鼻间,可她还是没有胃口,小手拄着脑袋瓜,一双柔软的水眸望着门外。   沈谣睡着了,等她迷糊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眉眼惺忪着,她站起身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暮色如水,明月高悬,槐树上的花朵沾满了洁白月华,随着凉风微微晃动,宛若天天一闪一闪的星子。   沈谣失落的看着铁门,顾宴走的时候没锁门,横栓斜垮垮的散落在一旁,看着冰凉又落寞。   她挪了挪脚步,打算回屋了,可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门声响动,沈谣惊喜的转过身,门口那道高大熟悉的身影,竟是顾宴回来了。   沈谣眼里一下子盛满了笑意,走上前去接他,见他手里还提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赶紧接过来,白皙的小脸笑的羞涩俏丽:“世子,你回来了,我去把饭热热,咱们吃饭吧。”   “不必了。”顾宴冷冷甩开她的手,径直朝前走。   他身材高大,腿也长,迈开的步子,几下就把沈谣落在后边,回到东厢后,门“咔嚓”一声无情关上。   沈谣唇瓣微张,晶亮眼睫颤着,眸里划过一抹无助。   生气归生气,干嘛不吃饭嘛……   沈谣恹恹的重新做回饭桌前,也没管顾宴带回来的袋子。她伏在桌上,静静的看着眼前凉透了的饭菜。   屋内,顾宴身子贴在门上,确认没露出什么异样后喉咙一阵痉挛,吐了口血。他手抹过唇边,苍白的手背顿时染满了鲜血。   他不疾不缓的朝床边走去,掏出帕子擦了擦,阖眼靠在床边,锁骨随着胸膛起伏,消瘦的随时能戳破皮一般。   半晌,顾宴状态好了些,打算换下衣裳睡觉,站起身却看见厅里点着蜡烛,沈谣一个人趴在桌上,饭菜满满当当的,碗筷都摆好了。   他眸色复杂,袖下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松开了,看这落寞的小模样,怕是等很久了。   顾宴定了定,还是朝外走去,推门的“咯吱”声晃的沈谣身子颤了下。   他走到沈谣面前,坐了下来,修长的腿随意翘在了一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在沈谣惊诧的神色下,缓缓道:“我饿了。”   沈谣见他肯吃饭,也松了一口气,但是面上却是没什么神情,应声道:“我去把饭菜热下。”   “等等。”顾宴抬手攥着她的手腕,顿时皱了眉:“怎么这样凉?”   沈谣被他握着,有些不自然,他的手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发烫,肌肤之间的触碰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垂着眼想躲开:“就是穿少了,我再去加件衣裳。”   顾宴察觉到她有想躲开的意思,反而是腕下稍用力,一把将沈谣拽了过来。   沈谣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搂在怀里,屁股也坐在他的大腿上,距离突然之间变得的亲密,她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顾宴长且密的睫毛。   沈谣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清浅了不少,她声音宛若蚊蝇,带着一丝别扭,轻轻道:“世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顾宴松开她的手,沈谣没了可依靠的抓手,两条软软的手臂本能的挂在顾宴的脖颈上,身子微微前倾,她不可讶异的睁圆眼眸,几乎有一瞬她觉得自己要贴上顾宴的唇,好在她及时别过脸。   沈谣心脏“砰砰”的跳,身子也滚烫起来,脸蛋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顾宴坐的挺直,挑着眉,见她小动作,唇边涌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另一手捏着沈谣的下巴,一双漆黑的星眸认真端详着:“脸上那块红倒是消了。”   沈谣懵然的揉了揉他说的那块地方,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闹这么一出只是想看看她的脸好没好。   “以后有什么就直说,总归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顾宴没头没尾说了句,随后偏着头,眸里戏谑:“还不起来?”   沈谣被他说的晕头转向的,仓皇起身逃开,跑向厨房。   一路上她都在想,她有什么事没和顾宴说啊,除了白天遇到的那个流氓老板,旁的就再没了。   沈谣咬唇,怎么猜也猜不透顾宴的心思。   外面风大,她裹紧了衣裳,走快了些,突然想到饭菜还在厅里忘记端来,沈谣懊恼了下,她都在想什么呀,都怪顾宴!   与此同时,宝德街一户人家里四五个壮汉横七竖八的或躺在地上,或横在床上,无一例外,吱哇的叫唤。   “哎呦喂,疼死我了!”   “行行行别嚎了,满院子都听你叫唤。”鞠成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脸上有一道血痕,皮肉外翻,还渗着血珠,说话时牵动着伤口,疼的他眼泪都要淌出来了。   真他娘的点背,都收摊回家了,竟然还在路上被一个男子给截住打了一顿,还好今日送货的兄弟没活一起回来,不然就他一个,他肯定会被弄死的。   鞠成想到那男子残忍的手段就心惊,若不是他假意跪下求饶,遂又偷袭拿大石头砸了他后背,今儿他和兄弟们都走不出那巷子。   他反应快,怀里随身配的猛料洒在了石头边缘尖上,想来那男子也不好受。   不过到底是何时结的仇人,鞠成疼的直冒冷汗,想破脑袋都想不透。   地下趴着的一个壮汉哼唧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从前去送货的时候好像见过那人……他突然大喊:“哥哥,下午那人应该是平亲王府的世子顾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实力护妻的小顾,腿长两米高!2333~ 第7章 哼   晚饭顾宴草草吃了两口,倒是沈谣,因为顾宴不生她气了,心情愉悦,满满一碗米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顾宴回屋了,沈谣收拾碗筷,特地走到他门前,兴冲冲道:“世子,我买了新浴桶,待会儿我烧了热水,你好泡个澡。”   听到里边传来淡淡“嗯”声,沈谣眼眸顿时弯成两个小月亮,两个人一旦和睦相处起来,这日子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她觉得很顺心,很快乐。   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她都可以做主,院子里种什么菜,今天吃什么,可以买什么东西,这些都是她说了算的。   从前在沈府,她寄养在大娘子屋里,便是什么都说不得,要不得,看似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日子,实则难捱的紧。   她要谨记规矩,讨好嫡母嫡姐儿,还要面对庶妹沈兰时不时的刁难。她那个爹也是极偏心的。满打满算,偌大的沈府没有一个人能照拂她,她便只能小心的伪装,满脸的赔笑才能艰难讨生活。   沈谣轻轻叹了口气,不想这些了,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她过的还蛮开心的。   炉子上的水壶发出“呜呜”叫声,沈谣拿了块抹布垫着手拎起壶把儿朝屋里走,还未喊顾宴,沈谣便看见屋里那人光着上身坐在椅子上。   墨发散在锁骨边,肌肉线条遒劲布满力量,腹上块块肌肉整齐分明,宽肩窄腰,看着便是极为自律,保养的很好。   顾宴站起转过身掀开帘子时,沈谣呼吸一滞,她看见顾宴的后背青紫一片,中间似是被利器划伤,撕裂了一块长长的口子,周遭一片凝固的血痂混着破碎的衣料,可中间不怎的,颜色不同,是浓浓的乌紫色,还浸透着黑色的血珠。   她微张了唇,以手掩面。   这伤口怎么看着像中毒了一样,而且一看就是新添的,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呀,和人打架了吗?   沈谣眼里恍惚,莫名的心里酸酸的,有些心疼。   她又站了一会儿,等他穿上新的亵衣后,才敲门。   “进。”   顾宴穿好了衣裳,没系扣,胸膛前大片裸露着,腹肌格子间那条线,绵延而下至腰间,无端引人遐想。   他随意瞥了眼,手指着空地,淡淡道:“放下,出去。”   沈谣有些担心他的伤,以他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能泡浴桶了,不好好处理是会感染的,她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顾宴见她杵着身子不肯走,眼里露出不悦:“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沈谣支支吾吾,想了半天,还是不忍他自己强撑着,担忧道:“世子,你的伤不能沾水的,而且我看那颜色有些不正常。”   “滚!”顾宴骤然动气,眼里冷漠化为嫌恶,指着她的鼻子斥道。   沈谣被他骂的委屈,心一横,闭着眼睛勇敢道:“世子,可是你中毒了呀,那后背上明明就不对劲!”   “滚出去!”   顾宴大掌拍向桌子,震得桌上的小茶杯掉落摔得粉碎,他用力过猛,喘着粗气,咳了两声,他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污,红着眼骂:“再不出去休怪我动手。”   沈谣央求道:“世子。”   顾宴袖子一扫,桌上剩下几个杯子顷刻间碎在沈谣鞋边,有细小的碎瓷片已经扎到脚面上了,不过好在布料够厚,没有扎到脚。   他眸色阴鸷,像淬着毒的刀子,狠狠剜在沈谣身上:“少管我的事儿,你以为你是谁?”   沈谣眼睫颤了颤,死死咬着唇瓣,最终还是哭着跑出去了。   她走后,顾宴拿过帕子,又吐了口黑血,他轻轻抹了去,随后褪亵衣裤子,拿了一块棉布沾着热水,一点点擦拭着。   每擦一小会儿,他便要歇一下,才擦了一条手臂,脸上就惨白的吓人,薄唇泛着淡淡的紫色。   他喘着粗气,目光向窗外看,沈谣拿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发呆,娇小的背影毛茸茸一团,时不时拿抬一下手背,显然是哭了。   是他刚刚太凶了么?   顾宴眼里涌过一抹莫名的情绪,他不想让沈谣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就像她刚来王府的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笑容如棉花一样柔软的沈谣,他就下意识的想回避。   他记得那个卖货的女人,五十来岁,沈谣唤她刘娘,去街市一打听就能找到。那日沈谣情绪不大对,他便猜到出事了,果然,在他的逼问下,刘娘老实交代。   纵然他不喜欢这个官家硬给他塞的小妻子,可也不允许别人来欺负她。鞠成算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也敢充当个人物出来造次。   夕阳渐渐落下去,灼热的余晖镀在沈谣的背影上,毛茸茸的一层。顾宴喘着粗气,静静看着她。   暮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空气也变得凉爽,夹杂着槐花的香气。   院外,沈谣哭了一场后心里好受多了,她回头瞥了眼顾宴的屋子,眼神一黯,里边已经熄灯了。   徐风乍起,槐树枝子抖个不停,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沈谣脸上,肩上,迷茫间似大雪初降,一片白茫茫。   沈谣吸了吸鼻子,她想吃槐花蒸饭了。   翌日,天光乍亮,晨雾迷蒙,枝头上鸟儿悠扬啾鸣,沈谣早早起床洗漱,随后便去院子里摘槐花瓣。   摘完洗好后,她把槐花沥干水分放到碗里,和着面粉和盐,她又放了少许辣子,搅合在一起放到饭上随着蒸。   再调上酱油,蒜泥和糖,不一会儿,小厨房里便溢满了香气。   再弄一个鸡蛋酸柿汤,沈谣喜欢酸的,放了好几个柿子,酸溜溜的味道闻得她眉毛一颤。   顾宴醒来后便听见了敲门声,外头传来浅浅声音:“世子,吃饭啦。”   他后背疼的厉害,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只能趴着才能稍加缓解,他眼皮恹恹的,没说话。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瓜,沈谣今日扎了丸子髻,上边插着一支桃花步摇,小脸俏生生的,眼眸弯弯。   米饭的醇香配上槐花甜腻的气味,一瞬就席卷了屋子,夹杂着酸柿汤的味道,沈谣咽了咽口水,给顾宴盛了一碗饭,一碗汤,又给自己盛了一份,然后端着碗筷走了。   顾宴抬眼,手不自然的紧了紧,喉咙的声音险些没崩住。   她这是在躲他。   沈谣坐在厅子里,哼着小调刚吃了两口便听见有人“哐哐”砸门。   她下意识看向了眼顾宴,可窗格上的花纹错落,刚好挡住了视线,她再想看去,门外砸门声越发紧凑,顾不得她再想,沈谣放下勺子,快步朝院里走去。   沈谣透过门缝瞧,拥窄的一寸缝隙里,她看见鞠成和四五个男人,她目光陡然一凛,怕不是来找事的。   她壮着胆子问:“外头何人,这是亲王府的门,你们也敢闹?”   鞠成见是沈谣,目光柔和了些,可想到她男人把他们打成那个样子,心里那股憋屈的火又燃了起来,他算准了顾宴现在中毒,身子抱恙才敢带人来的。   既然美人在此,那他就好好让美人看看,她男人到底有多窝囊。   鞠成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搓手,放肆大笑:“沈谣,你男人打了我们,都是皇城根下的青天白民,这顿打总不能白挨吧?啊?哈哈哈。”   什么?挨打……沈谣眸里震撼,颤了颤身,原来他昨日下午出门是去找鞠成他们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打鞠成呢,难道他知道了,还去替她出了头?   沈谣还在想着,可门外可等不及,“砰砰砰”的砸门声接踵而来,“顾宴小儿,速速开门!”   鞠成仗着顾宴有伤,出口不逊,浑然不在意。   “住口。”一道少女娇喝隔墙而出,惊得鞠成一愣。   沈谣眼神清冷,声音抬高了几度:“世子爷也是你等可编排的,还不走等着我报官吗?”   鞠成被她唬了一下,也仅仅是一瞬他便反应过来了,他横笑:“美人,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家那位世子爷怕是要不久人世了。”   沈谣紧紧攥着手,瞪着外面:“你胡说什么?!”   “沈谣。”身后传来一道寡淡的声音。   顾宴站在门房前,披上墨色云纹的外衣,面色如常,只那双乌沉的眸子宛若呈着一碗浓墨,阴鸷骇人。   他道:“把门打开,然后过来,站我身后。”   沈谣想到他后背的伤,又联想到鞠成那句什么死不死的,心里担心,咬唇犹豫着。   顾宴:“听话。”   沈谣顺着他的意把门打开了,随后便瞧见鞠成一张可怖的脸,她慌忙小步跑到顾宴后边,手蹭过他衣袍时,轻不可察的蹭到他的手,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鞠成见顾宴好端端站在那儿,眉毛挑着,脊背挺的笔直,仿佛没受过伤一样,眼尾带着一丝匪气,鄙夷的盯着他,心里顿时怯了几分。   他壮着胆子往前迈两步:“看什么,就说你呢。顾宴,还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含金钥匙出生的世子爷呢?我呸,今儿你要么乖乖的跪在地上叫我一声爷爷,要么就别怪哥几个不客……”   话还没说完,鞠成便哀嚎一声,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左手缝隙里很快就淌满了血,他痛苦的嚎叫着:“眼睛,我的眼睛!啊,好疼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完了,太凶了,把媳妇欺负哭了,咋办?   鞠成:我啊,千里送温暖,包治夫妻和好,蜜里调油。   晚上还有两更~~ 第8章 离家   沈谣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景晃花了眼,鞠成的眼睛怎么突然就受伤了?是顾宴打的吗,可是她分明都没见他抬手,难道周围还有别人?   意识到这点沈谣有些害怕,那人功夫想必十分了得,没出什么声就把鞠成弄瞎了。顾宴现在后背有伤,还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若是来的是仇人……沈谣咬唇,他失了势肯定不少眼红的来刁难。   想到这儿,沈谣挡到顾宴前面,小小的身子因恐惧微颤着,她轻声道:“世子,你快回屋吧,这里除了鞠成他们肯定还有人暗中埋伏,太不安全。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不会动我的。”   顾宴眉梢一动,用内力感知四周,并未危险气息,他反问:“你从哪看出危险的?”   沈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边,手拦在顾宴腰身前,做出抵御姿势:“鞠成呀,他不知道被谁打伤了眼睛,那人在暗,是好是坏都不知。”   顾宴垂眼,看她娇小的身板明明已经害怕的不行了,竟还挡在自己前头,若真是有危险了,难道他堂堂八尺男儿要靠一个小姑娘保护吗?   可偏偏是这份小心翼翼的柔软让他心肠莫名触动,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方才是我。”   沈谣讶异转头看着他,眸里迷惑。   顾宴补了一句:“用出来时捡地上的碎瓷片打的。”   沈谣这才恍然大悟,低头看着自己笨拙的姿势,突然有些尴尬,腮粉粉的,不知所措。   顾宴眼里难得挂着一抹笑,与素日清寒不同,那笑意直达眼底,像是春日里一汪清泉,漾着温柔,他抬手刮了刮沈谣白嫩的鼻尖:“傻姑娘。”   门外壮汉见鞠成眼睛被打瞎,面上都挂着惧意,可又不甘心被这么个失宠的货色吓跑,他们大喊:“顾宴,你青天白日的残害良民,我们这就去报官,你肯定会遭报应的!”   随后作鸟兽散去,地上滚着的鞠成见他们跑了,心有不甘,怨恨的看着顾宴,却也不敢在说什么,他牙齿打颤,露着口水:“你……你等着!”   众人散去,沈谣和顾宴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她脸颊有些烫,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了,微风缱绻的在她们间打着旋又忽的散去。半晌,她匆匆道:“我去关门。”   小跑着跑到铁门那儿,沈谣回想着方才那句傻姑娘,语气是十分温柔的。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叫她,她又哪里傻了嘛。   沈谣偷偷回头瞥了眼,见顾宴还站在儿,也在看向她,阳光落在他清隽俊朗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笔挺修长,芝兰玉树般,她匆匆转回脸,催促道:“世子,你快回屋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她伏在门上,小指头拨弄着锁栓,无意识的抽放着,就想等着顾宴先进屋。   又过了一会儿,顾宴回屋了,沈谣松了口气。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可心里若说没有一丝感动是假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顾宴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儿,更不会替他出头。可事实如今就摆在这儿,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鞠成他们,出手教训了一顿,可这些他都没有说。   沈谣偷偷瞥了眼屋里,顾宴背对着她,正慢条斯理的吃饭,好像胃口很好的样子,汤也喝的干干净净,往日他都吃很少的。   看到他进的香,沈谣就放心了,把门锁好。   可方才鞠成那句不久于人世还是令她胆战心惊,联想到顾宴后背乌紫色的血,若顾宴拖着不治真有什么好歹,她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沈谣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时不时朝屋里瞄,好几次都被顾宴看见了,她就装作散步的样子。   一下午过去,沈谣都无心干活,更腾不出心思出门买东西。   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都看在顾宴眼里,他好笑的看着她四处转悠瞎忙活,小脑袋瓜几次欲言又止的,忍不住笑。   “沈谣,来一下。”   得到这句招呼,沈谣如获至宝,放下手里擦拭了不下十遍的白瓷杯,朝东厢走去。   顾宴手点点床对面的红木椅,眼神示意她坐下。   沈谣乖巧的坐在他对面,俏丽的小脸有些蔫,手交握着,白皙的指节无意识的动着。   顾宴半闭着眼睑,似是有些疲倦,脸色苍白,淡淡道:“问吧。”   沈谣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忙问:“你中毒了吗?”   顾宴点头。   担忧变成事实,沈谣干净的杏眸一下子染上雾气,声调也变了:“那你会死吗?”   顾宴见她害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鞠成那下了料的石头让他吐了两天血,却不会真让他丧命,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比起他那个皇叔来说,简直小题大做。   可沈谣如此为他担心,还挤了几滴眼泪委实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好多年了,他还会第一次看见有人为他哭。   一丝玩味的心思驱使着他逗弄沈谣,他抿了抿唇:“约莫是会的。”   沈谣眼泪一下就流下来,她抬手抹却怎么都抹不完,她慌乱的站起身,耳旁失聪了般,嗡鸣声震耳欲聋,起身就要走。   顾宴反手拽着她手腕,脸色微变:“去哪?”   沈谣鼻尖红彤彤的,她一哭就过敏,眼睛那儿红成一片,染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她声音呜咽:“我去找大夫,你不能死呜呜呜,我去把汴京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顾宴拽着她的胳膊,借着里拉到怀里,他小心的替她擦拭着眼角,叹了口气:“怎么老是哭呢。”   沈谣不让他擦眼泪,挣扎着要起身,娇娇软软的哭声一下一下,直达到顾宴的心里。   他捂着胸口,那儿有一丝疼。他想了一下午的事儿终于在此刻落了定,明白的说,是沈谣强烈的反应更坚定了他的心思。   趁着她对自己情根深种前,拔掉。   沈谣推搡道:“世子,你别拦我了,你都中毒这么久了,不能拖了,快松开我!”   怀里的小人儿不住的扑腾,顾宴掰着她的手腕,随后身子前倾,拥抱到了一起。他下颌抵着沈谣的颈窝,满鼻满眼都是她身上清甜的槐花香气,顾宴阖上眼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沈谣,我不会死,这毒也不会死人。”   察觉到她想说话,顾宴捏了捏她腰间软肉,耐心道:“听我说。”   “沈谣,我是一个烂人,不值得你守在我身边。若不是你今日提醒,可能暗处还会有人,我都差点忘了这层。我仇家无数,如今落魄,麻烦会一个一个找上门,你是我的妻子,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顾宴松开她,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你今天挡在我前头我很感动,你为我哭我也感激,你是个好姑娘,不该陪我在这阴晦泥潭里挣扎。你走吧,回沈家去,我会写上和离书,你我从此任何关系都没有,你做你的沈家二姑娘,也就卷不到这些污秽里。”   沈谣一时间说不上什么心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从担心变成惊讶再到失望。他好几天都没提撵她走的事儿了,如今是反悔了吗?   胸腔不断涌着委屈夹杂着伤心几乎要将她吞没,她眼眶通红,懵然的看着他。   良久,她费力翻卷舌头才艰难找到声音,轻轻问道:“世子,你要撵我走么?”   顾宴皱着眉,眸里不可遏制的划过一丝刺痛,却被他很快调整好。他定定的看着她:“嗯,你不适合我,你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待在我身边只会是累赘。”   沈谣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有什么砸落到腮上,泪珠子断了线的流,她拿手背飞快抹掉,哽咽道:“世子原是喜欢年岁大的么?”   顾宴被她问住了,他何时喜欢年岁大的,他分明喜欢……   看着沈谣梨花带雨的样子,他狠下心别过脸,声音也冷了下来:“与你何干?你嫁过来本就是官家的意思,本世子自然看不上,这汴京城的女子里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明日一早,我不想在这院子里再看见你。”   夹枪带棒的话扑面而来,沈谣怔了良久。   顾宴他那么冷静,那么自持,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平静的仿佛是家常话一样,他是真的不要她了,沈辞鼻尖一酸,随后起身哭着跑了。   月色如银,四周静谧的很,只有哗哗的风声伴随着树叶作响。小厨房里还点着灯,沈谣看了眼,案板上是她白天切好的食材,本打算晚上做饭用的。   她吸了口气,眼睛疼的厉害,不想再哭了,拎着裙子跑回西厢。   东厢的顾宴咳了好几声,愣怔的看着眼前红木小椅出神,干净的椅面上仿佛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夜幕一点点落下,窗外呼呼刮风,乌云遮住明月,仿佛暗示着明日要下雨。   顾宴仍然保持着沈谣走时的姿势,漆黑的凤眸隔着花厅望着西厢,瞧那里燃起灯,又灭掉,明天醒来小丫头应该便走了罢。   是他亲自撵走的,他又在问什么呢?   顾宴闭上眼,满是槐花树下那个穿着娇粉色罗裙的小姑娘,肌肤雪白,双眸盈盈,眉眼纤细又温婉,冲他小时,腮边还会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想到这儿,胸腔便传来阵阵痛意,顾宴猛烈咳了几声,牵动着背上伤口,顿时传来温热蠕湿的感觉,结好的痂又撕裂开来。   红烛兀自燃着,屋内一灯如豆,他静静的枯坐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顾直男,让你嘴贱。媳妇气跑了把,这年头包办婚姻多难,还不珍惜。   下章女主就回来了哈哈,男主可舍不得让她走,就是嘴硬23333。 第9章 喝醉   翌日,天色雾蒙蒙的,空气湿润,云层密集,似是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顾宴醒来已是申时了,外面天色暗的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他披着亵衣站起身,穿上鞋便出了门,手拄着西厢的门框,迟迟不敢推开。   一阵狂风刮过,木门自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齐的布置,床上的大红色锦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梳妆镜上首饰都被收到妆奁里,也没有拿。   顾宴自嘲笑笑,沈谣最喜欢这些生活中常用到的小零碎,这些小物件都没拿,她应该是失望至极了。   挺好。   他回屋随手拿了件墨色外衣后也出门了,卷曲的衣摆划过铁门,门栓兀自晃悠着,没锁。   “轰隆”一声,天上炸了个响雷,此刻氤氲了一天的暴雨倾盆而至,天幕像破了个口子一般,不一会儿瓢泼的急雨连绵成烟,笼罩着这座壮观蔚然的汴京城。   外面雨幕接天蔽日,梨园内却温暖如春。   沈谣坐在二楼的茶间里,桌上摆着一盘瓜子花生,还有一盏凉茶,她在这坐了一天了。戏听了一场又一场,终究是心里藏着事儿,没有把那些弯弯绕绕的戏文听清楚。   她手托着腮,一双杏眸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不知道此刻顾宴在做什么,背上的伤有没有恶化。   “唉……”沈谣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凉茶盏子,转身出门,总归是因她受的伤,心里放不下,她打算回去看看,若顾宴态度坚决,她也没什么脸皮好留下了。   下楼时转角处有小贩售卖戏本子,见沈谣面容温婉,款步下楼,心知是个面善好说话的主儿,小贩挂着笑脸哄住沈谣:“姑娘,这有新到的戏本子,正适合您这样的闺阁小姐姐妹,您看看?”   沈谣刚想纠正他自己已经嫁人了,可转念一想,也许她和顾宴马上就要和离了,也算不得人妇,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不必了,谢谢。”   小贩还想再劝她,摊子前正迎来了一群看完戏的姑娘们,他转战目标:“姑娘们,这有新到的《梨花扇》,讲述的是包办亲事下的两个人从相敬如宾到互生情愫的故事,瞧一瞧,看一看啊!”   沈谣顿住了脚步,包办亲事?她和顾宴也算吧……   “老板,来一本。”   揣好了戏本子走出梨院,天空已放晴,一望无际的暖白色下,落日熔金,汴京城街道两侧杨花袅袅飘落,空气里有芬芳泥土香气。   沈谣顺着影壁一路朝王府走,到家时,她见到门开着,锁栓落在地上,她微微愕然,遭贼了?   她快走进去,先去东厢看了看,空无一人,西厢也没人。沈谣隐隐不安,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空荡荡的,东西倒是没丢,只是顾宴身上有伤,不会是仇人寻上门来了吧。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沈谣不敢乱跑,打算住一晚。她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将铁门合上,犹豫了半晌,终究没锁上。   她侥存着一丝希望,若明天一睁眼顾宴自己回来了呢?   简单的洗漱后她上床睡觉了,只是睡得不安稳,小手紧紧抓着丝衾,纤细的眉微蹙着。   半夜,一阵哗啦啦,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把沈谣吵醒。   她吓得坐起来,裹紧了衣裳,乌黑的天气里,她瞧见外面有个黑漆漆的人影,高大消瘦,晃晃悠悠的,甚是骇人。   沈谣一颗心几乎跳到嗓眼里,莫不是哪个醉酒的乞丐或是流浪汉闯进来了吧?!   她迅速起床把房门反锁,然后拿火柴把灯点了起来举在手里。沈谣眼眸涌着惧意,缩在窗边下,若那醉汉真要无礼,她就把灯砸过去。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借着那抹光亮,沈谣瞧清楚了,竟然是顾宴!   她松了一口气,急忙放下灯把门打开迎上去,扑面而来一股熏人的酒气,沈谣皱了皱眉,却还是搀扶着他,暗自腹诽,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顾宴狭长的凤眸挑着,细碎迷离宛若呈着星子,他手架在沈谣脖颈上,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半晌才道:“沈谣?”   沈谣被他看着,想起白天他冷漠撵人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她“嗯”了一声,柔柔道:“世子,你喝多了,我扶你睡下。”   顾宴的身子太沉,比沈谣整整高过一头,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扶到屋里,眼看着就要到床边,沈谣实在撑不住,用力一甩,顾宴摔到了床上。   沈谣倒吸一口气,见他一动不动,睡死了一样,应该是没发现。   她费力的把顾宴翻了个身,见外衫扣子歪斜着,胸襟前湿了一片,眼尾处一片阴影,俊朗的眉头皱在一起,便知定是喝了不少。   沈谣把被子盖好后便去小厨房烧水,滚烫的开水放凉些,搅合着蜂蜜,再兑进去点酸醋,是最基本的解酒饮。   她端着碗走到屋时,顾宴许是后背疼,自己翻了个身,侧卧着,手臂自然搭在床边,白皙的手腕上乌青色的血管爆了出来。   沈谣把碗放在一旁,随后轻轻唤道:“世子,世子喝点解酒饮再睡。”   顾宴昏死过去一般,没反应。   沈谣壮着胆子拍拍他的脸,手刚碰到他脸上便被反握着随后一把拉进怀里。   她身子半贴在顾宴滚烫的胸前,突然起来的变故吓得她眼睫一颤。   顾宴搂着她,怀里软软的触感使得他舒展眉头。他声音哑的厉害,低低道:“沈谣。”   沈谣:“嗯,是我,你先起来喝点水。”   顾宴哼了一声:“不喝。”   沈谣费力的从他怀中躲开,随后将他身子拽了起来,考虑到他后背的结痂,沈谣用自己的身子支撑着顾宴,胳膊架在身上,做完这些,她额间已冒着薄汗。   她有些泄气,伺候一个喝醉的男人实在是太累了。   “你喝不喝。”   顾宴头垂在她胸前,固执道:“不喝。”   他实在太沉了,沈谣坚持不住,喘着气都热乎乎的,身子疲累极了。都这个时候还耍脾气,她有些泄气不想管了,转身就想走。   顾宴突然醒了一般,手臂弯曲锁着她的脖颈,眼里赤红,攥着她的:“你去哪?”   沈谣被他问的一怔,骤然想起了白天的事儿。人家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自己却还是厚着脸皮回来,她鼻头酸涩,声音有些不真切:“我,我回沈家。”   左右顾宴现在醉着,一会儿怕是就会昏睡过去。天一亮她便走,也不会被看见的。   她其实是有些气的,顾宴本就一个人,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走以后更是无人照顾了。可又嘲讽笑笑,她又有什么关心的资格呢。   顾宴听得她话,目光霎时变得凶狠,勾着她的手臂坚硬如铁,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威胁:“不准走。”   沈谣似是没听清一般,眼眸微讶,看着他。   顾宴凑近了些,几乎要与沈谣贴上,醉意的星眸直勾勾的锁着她,薄唇轻启,夹杂着愠怒:“你凭什么回沈家,我让了么?”   沈谣被他彻底问糊涂了,只当他是醉话,别开脸,另一手想掰开他的手指:“世子,别闹了,你好生歇息吧。”   顾宴不松手,死活跟她对峙。   沈谣有些无奈,这人酒劲上来了怎么这么偏执,好像还有一点点的……不要脸。   顾宴见她没反应,底气顿时上来了,松开手腕改为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睨视:“本世子说话你听不懂么?”   沈谣被他禁锢着,眼眸黯了黯,朱唇微张:“是世子撵我走的。”   绵软的声音,娇滴滴的,似夏日里的合欢花,飘飘扬扬荡进顾宴心里,他闷哼一声,表情似是极其痛苦,松开沈谣的手,捂着肚子干呕。   沈谣见他难受,顿时有些着急,轻抚着他的背顺气:“世子,你喝酒犯胃疼了,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顾宴佝偻着身子,咳了好几声,脸上霎时苍白如纸,痛苦的阖眼。   沈谣刚离开床,就听见身后一道疲累虚弱的声音:“别离开我。”   她身形怔住,手渐渐垂落,紧紧咬着唇,破了也不自知,心里反复作斗争。   要留下来吗?   这可能是顾宴的醉话,也许明儿醒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那么厌恶自己,白日里甚至说了很多伤她心的话,那么清楚的告诉她,她是累赘,怎么可能想挽留她呢。   顾宴眼神迷离着,见她久久不作声,心知她在犹豫,他手捂着小腹催着内力按了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一下涌了上来,他手撑着床,俯身重重咳了好几声。   沈谣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再顾不得犹豫了,蹲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水润的眼眶隐隐有担忧之状:“世子,你还好么?”   顾宴反握着她的手,阖着眼,精致的五官充满着颓然,无赖到:“你答应我不走,我就好。”   沈谣默了良久,唇瓣渐渐弯出个笑容:“解酒饮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顾宴半掀着眼帘:“真不走了?”   沈谣抽开自己的手,抿唇笑:“啰嗦。”   顾宴见她笑了,两个小梨涡软软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可一旦松懈了,便觉得头晕目眩的,转瞬便歪头栽了下去,“砰”的一声,震得拔步床直颤。   沈谣热好回来后,拉着他喝。   顾宴皱眉:“酸的。”   沈谣哄着:“没有呀,里边兑了蜂蜜,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顾宴别扭道:“我不爱喝酸的。”   沈谣拿着勺子尝试着喂他,刚盛了一口便愣住。   她记得做槐花蒸饭那日,还做了酸柿汤,顾宴还喝了一大碗,原来他不爱喝酸的……   正愣着的时候,顾宴见她不哄了,自己乖乖低头喝了起来,墨色纤长的睫毛垂着,精致又卷翘,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是很嫌弃,不过此刻的他褪去了戾气,倒还蛮乖的。   伺候着他把解酒饮喝完,沈谣已困的不行,怎么回的西厢都不知道,倒在蓬松的棉被里,昏头大睡。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累了,哪来的巨婴,太难伺候了,五文钱就卖,先到先得! 第10章 温柔   翌日,顾宴是被一阵饭菜香味熏醒的。   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迷糊糊起身,狭长的眸惺忪着,望向院子。   小厨房前炊烟袅袅,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谁会在这儿做饭呢?   他皱眉,脑海里的画面断断续续的。他记得那日他睡不着,在房里坐了一夜,后来再醒来时沈谣已经走了,看着空旷的屋子,他心里闷的慌也出去了。   去了赌坊后堂,把陈三叫来喝了点酒,后来不知怎的就回家了,依稀记得有人在照顾他,很温柔,他好像还喝了酸的。   顾宴脸上有些烦躁,他不爱喝酸的,谁这么大胆?   正想着,一阵清浅规律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被推开,沈谣端着饭菜走进来,顾宴眼色一凝:“沈谣。”   沈谣今日穿了藕色长裙,上边罩着海棠纹样的对襟薄纱,步伐轻盈,白皙的小脸笑盈盈的,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的花朵一般,轻盈明媚。   她把食盘放下,轻声道:“世子,快去洗漱吧,今天早上是牛肉包子和卤蛋粥哦,可好吃了。”   顾宴揉揉头发,一脸的惊诧,看来昨夜照顾自己的人应该是沈谣,只是他们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他咳了两声,额前碎发挡住眼睑,声音有些僵硬:“去哪了也不说声,下次告诉我一下。”   沈谣以为他说自己早上出门买东西的事儿,不禁莞尔,眼里俏皮:“我就是去集市买了花苗和种子,还有一些吃的。”   顾宴“哦”了一声,觉得嗓子有些干,他目光有些闪躲:“那你不走了吧?”   沈谣讶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顾宴以为小姑娘脸皮薄,要台阶呢,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沈谣听懂了,她清亮亮的眸子漾着一抹促狭,笑:“世子,昨夜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你忘了吗?”   “说过了?”顾宴面色微僵,略微有些下不来台,他嗯啊了两声:“你出去吧,我要洗漱。”   沈谣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抿唇笑了笑,去外面开始忙乎她的小菜园了。   早上买了好多花苗和种子,现在的季节里月季最好看了,她买了几株不同的品种,有浅粉色的红菱缀锦,还有色白红润的玉楼春,移栽的盆里,摆在院子中央路两侧,十分惹眼舒服。   沈谣又把买来种子洒到地里,她一早便挖好了坑,此刻拿小铲子埋上再浇点水,过阶段她就可以到地里摘菜吃的了。   新鲜爽口的小白菜,黄瓜,茄子,柿子,光想着那种随用随吃的感觉,沈谣就幸福的眯起眼睛。   浇完水,她把水桶放在一边,站在槐花树下的阴凉处掰着手指头想,顾宴和她的衣裳都需要洗了,还有床单。她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日头上来了,烈的很,她耸了耸肩,还是一会儿洗吧。   顾宴吃完后,便瞥见沈谣拿了个不知道从哪买的小马扎,似是怕沾灰,把裙裾都拢在一起收到身前的兜里,拿了本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日光落在她白如釉瓷的脖颈下,恬静美好。   他走到窗棂下,眼眯着,看着那戏本子三个大字——《梨花扇》,啧啧,怕不是那些讲述爱情的话本子吧。   小姑娘就爱看这个,从前府里王妃侧室生的那些姑娘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翻看着,指望着从里边看出些门道,以后好嫁得高门王族。   想到这儿,顾宴有丝不悦,都已经嫁给他了,还看这些作甚。   他脸色有些沉,站在那儿静静睨着沈谣,最后终究是顾念着面子,他冷哼一声,拂袖重新坐回桌前,也随意拿本书翻看起来。   两人一个屋里屋外,倒也和谐安静。暖风融融,携着几朵槐花瓣吹在人脸上,温柔又舒服,沈谣被这缱绻的春光扰的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睡个午觉,睡醒后再洗衣裳。刚合了戏本子就听见外面有人“砰砰”敲门,急促又猛烈。   沈谣顿时没了倦意,放下戏本子,朝铁门处走。   那敲门的声音不耐,毫无章法,彰显着来人的不善。   沈谣透过门缝,却见是个容貌俏丽的姑娘,她心下一沉,沈兰怎么会找到这儿,她一向坏心眼最多了。   门外的沈兰显然也看见沈谣了,她下巴扬着,眼神傲慢,本来清秀的脸都因这几分倨傲变了形:“二姐姐,怎么见了妹妹还不开门呢?莫不是如今过的不好,都不敢见人了吧。”   沈谣把锁栓打开,铁门“咯吱”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兰那张充满打量的眼睛。   沈谣后退了几步,警戒的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沈兰身形不高,比沈谣矮一点,穿着一身华美的水绿色罗裙,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她一个箭步冲进了院子,乌黑的眼眸四处打量着,见地方穷酸又狭小的紧,眼里得意之色更盛了。   她转了个圈,裙摆随着她的身形舞动,语气天真又烂漫,讽道:“姐姐,都已经是世子妃了,你怎么过的还不如一个闺阁在室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冷笑:第一次有人嫌弃我家穷 第11章 道歉   沈谣冷眼看着她这副天真无辜的样子,从小到大,她便顶着家里最小的女儿名头到处招摇,小时候是童言无忌,长大了就是单纯无辜,说什么恶毒的话都是无心之失。   可现在,这不是沈家了,她也不是沈家二姑娘了。   沈谣眸里沉静如水,并不挪步,一副撵客的架势,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清冷:“这里是王府,妹妹说话可要注意,别再拿你的无心之失连累了在朝中做官的父亲。”   沈兰不屑的哼了声,她走近了几步,凑到沈谣跟前,笑容甜美:“姐姐,你还真以为自己嫁了个王爷啊,这满汴京城谁不知道您这屋里头的那个世子,诶,那是失了宠的。没了官家的疼爱,还不是活的跟个庶人一样。嘁,吓唬谁呢?”   沈谣本不愿与她一般见识,可她竟然口无遮拦打诨起了世子,她顿时推搡着沈兰,声音冰冷:“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这周遭住着的都是贵戚王侯,你若不想闹个没脸,便自己掂量着办!”   “别,别啊我的好姐姐。”沈兰被她推了个趔趄,还好身后婢子及时扶住了,她赔着笑:“妹妹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当我年纪小,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没那么想,而且我今天来也是秉着爹爹和大娘子的意思,给你送一些衣裳首饰。他们怕你过的不好,惦记你呢。”   说完,她理了理弄皱的衣袖,飞快冲身后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把东西抬进去!”   “是。”   沈兰扭了扭身子,鲤鱼戏水般掠过沈谣去了平房大厅,她水灵的眼眸四处打量,陈设普通,家具破旧,这样的景象似是看不够一般,越看眸里的喜悦越多,几乎笑的合不拢嘴。   她走到西厢,见床上只有一床叠得整齐归整的被褥枕头,眸里飞快转动,几乎是一瞬,她以手掩面,惊呼道:“姐姐,你和世子分房睡啊?”   追上来的沈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能留在这里以后很好了,顾宴又怎么会容许她去他的屋里睡。   可眼下被沈兰看见了,回到家里定要添油加醋的说一通,也许,明日满汴京都知道了,那她,便是怎么都抬不起头了。   沈谣心虚的厉害,身子有些瘫软无力,白嫩的小手堪堪扶着门框,指甲似要嵌入门上老旧的木头里,该怎么解释呢?她若编了瞎话隔壁顾宴会不会听见,可不说好像圆不过去这个事儿。   怎么办呢……心神犹豫间,沈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若细细听,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谣谣,别生我气了,你一生气我心都要疼死了。”   沈谣一脸惊惶的回头,却见顾宴不疾不缓的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修长的指节拂过她额间垂落的软发,素来漆黑淡漠的眸溢着几分缱绻,他指节缓缓向下,勾着她的下巴:“你说你闹脾气就闹吧,还非要分房睡,仅仅这分开的一晚上,我就想你想的睡不着。”   顾宴煞有其事的握着琬宁纤细的指尖点着眼下,挑眉问:“瞧见这乌青没?”   沈谣身子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怔怔的看着顾宴,他怎么,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偏偏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还脸不红心不跳的。那温柔深情的眼神,若不是知道他素日的嘴脸,她几乎都快信了。   半晌,她才茫然的点点头:“嗯啊,看见了。”   顾宴心满意足的笑笑,随后在沈谣不可置信的眼光下,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肌肤接触间,沈谣觉得一片柔软蜻蜓点水般掠过,明明他的唇很凉,可她却觉得指尖烫的厉害,连带着耳根都软软的,直发烫。   顾宴手腕稍用力,便把沈谣轻松搂在怀里,宽大的袖袍顷刻便笼着她娇小的身形,随后他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兰,漫不经心抬眸,语气冷冽如同冬日里的寒潭:“你是谁?”   沈兰目光呆滞的看着顾宴,仿佛听不见一般,直直的看着他。   眼前的男子眉峰微挑着,漆黑的眸幽深璀璨,薄唇噙着一抹笑,虽只着了一身家常外袍,可依然难掩挺拔端毅的身姿,仿佛画师笔下的神仙人物般。   日光落在他身后,如画般精致面容仿佛镀上一层细碎的光芒,气势斐然。   这就是平亲王的世子吗?   沈兰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传闻中失宠的世子竟然长这样,从前他风光的时候虽有耳闻,可也仅仅停留在别人的描绘中,不曾见过本人。   沈兰似大梦初醒,竟下意识的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常礼,声音如蚊:“我是沈家三姑娘沈兰。”   行完礼后她也没觉不妥,只觉得脸颊发烫,到处都热辣辣的。   沈谣觉得沈兰很反常,又偏头看了看顾宴,见他唇边挂着抹讥讽,便知沈兰要遭殃了。   从前他一做这个神情,就是要开始损自己了。   顾宴似笑非笑的睨着沈兰,手指把玩着一截沈谣柔软的青丝,淡淡问道:“你爹是谁?”   沈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眸子微讶,不明所以答:“我爹是正五品谏议大夫沈崇荇。”   “哦?”顾宴挑眉:“沈大人好歹也算是文官出身,没想到教养出来的女儿却不是个东西。”   东西?   沈兰吃惊的看着他,他竟然说自己是个东西?   顾宴抬手点点,上挑着的眉梢写满了不悦,冷着声音道:“给世子妃娘娘道歉。”   沈兰这才反应过来,沈谣再不济如今也算是世子妃了,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可她想着拿世子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还可能管沈谣,所以这才放心大胆的踩着她。   可如今世子竟然替她出头了!   平亲王府虽然被抄了家,可官家却并没剥夺顾宴世子的身份,宗碟里也还是有他的名字,论理来说,她是要给沈谣行礼的。   可是这个卑贱的庶女,她怎么配的上自己的道歉,又怎么配的上世子的维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借着炮灰的机会亲到媳妇手手了,好开心!还想亲嘴嘴   谣谣:如果我没记错,我的初吻好像在23章。   男主邪魅一笑:23章?现在就要   谣谣被搂住:唔…… 第12章 喝点   沈兰心里百般不愿,可忌惮着头顶上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到底还是服了软,世子虽然外表清贵出尘,是难得一见的俊朗出尘,可她刚刚分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是打心眼里的胆怵和害怕。   沈兰微微弯着身子,不情愿道:“小女不懂规矩,请世子妃娘娘见谅。”   她行完礼后再没心情在这儿站着,垂着头匆匆道:“世子妃,父亲让你明日回门,可勿要忘了。”   说完,沈兰抬头,眸里划过一抹嫉妒与憎恨:“若您真的和世子感情真的很好,就千万别一个人孤零零回来啊。”   说完她带着两个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兰始终不信世子能对沈谣这么好,这嫁过来才短短几日,难道世子就爱上了她?纵使她容貌确实很美,可世子那样尊贵的人物,什么美人儿没见过,能被她迷了去。   若真想探出个究竟,必得等明日回门时候观察,她们起码要在府里待上小半日,沈兰不信这二人会一点破绽露不出。到那时,她再一戳破,看沈谣怎么收场。不过是个被推出去的替嫁庶女,还真以为自己捡了高枝成了娘娘呢。   沈兰自小便压着沈谣一头,处处优越着长大,她已经习惯沈谣什么都没她好,无论是首饰还是衣裳亦或是父亲的宠爱,她从来就没有输过。这一次,她也绝不容许沈谣过的日子比她好!   屋内,沈谣见沈兰走了,便微微挪了身子躲出来。   被顾宴就这么搂了许久,她脸颊烫的厉害。顾宴今日管了她们家的事儿,是怕丢了王府和他的面子么?   沈谣想了想,觉得只能是这个答案。宗室家族的人一向最看重脸面,顾宴应该也不例外。   如此,她轻松多了,低头向顾宴道谢:“今日多谢世子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宠到大的,骄纵惯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顾宴垂眼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犹如煮熟的虾子般,不禁抿唇,淡淡道:“你哪里看到我跟她一般见识?”   沈谣懵然抬头,想想也是,顾宴怎么会把这种小事儿往心里去呢,方才解围可能也是顾忌的面子,毕竟这里是王府,而自己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不好太过难堪的,且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谣点点头:“是,那我去做饭了。”   “等等。”   顾宴狭长的眼睑染着一抹笑意:“今晚,我要吃虾子。”   沈谣愣了一下很快便答应了,她浅浅笑:“我现在便出去买。”   说完她便回屋打算换身衣裳出门买菜,站在原地的顾宴见她如此天真懵然,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薄唇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还是笑起来好看些,迷糊糊的,率直可爱。   不过想到方才她那个庶妹仗势欺人的样子,顾宴眼色便沉了下来,若今日他不在家,小姑娘怕是要被欺负了去。   便是被欺负哭了也不会告状,难道她看不出这屋里谁能替她撑腰么,真是个蠢姑娘。   日落之际,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热闹,傍晚的街道十分宁人。   汴京城国朝富庶,一到了晚上,街道边就会亮起漂亮的花灯,琬宁拎着虾子和青菜顺着一边的石子路蹦跳走着。   她从小在这长大,很喜欢看晚上的汴京城,城墙楼宇巍峨华美,像是一只蛰伏的尊贵巨兽,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沈谣回家时已月上中天,锁好了门,转身时她见顾宴屋里亮着灯火,约莫是在看书,就赶紧去小厨房鼓捣了。   晚上准备弄锅子吃,先烧好了一壶热水倒在锅里,左边是她的番茄浓汤,右边清水汤,不知道顾宴能不能吃辣,沈谣没敢弄辣汤。   沈谣熟络的洗好菜,切好,然后就把这些都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盘子碟子摆放整齐,看着汤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冒着白色的热气,她脸颊笑意,冲屋里喊道:“世子,吃饭啦。”   半晌,顾宴从屋里出来。   月色如银,高大的槐花树下,沈谣正在弯身摆弄碗碟,露出雪白鹅颈,腰身被丝带束的紧紧的,勾勒出美好身形,一缕青丝散落在眉间,平添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顾宴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回头在柜子里启了一坛子酒拿出去。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挑眉问:“喝点?”   沈谣局促笑笑,摆手回绝:“世子,我不会喝酒。”   “哦。”顾宴想想,道,“改日给你弄点桃花酒,度数低,不上头,挺适合你们女孩子家喝。”   沈谣点点头,听到那句适合女孩子家心里怪怪的。可能他从前给别的女孩子调弄过吧,沈谣甩甩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顾宴出来时,她放了几个虾子,现下已经煮熟了,红红的,须子伸的老长,体型硕大,很新鲜。   她夹了一个给顾宴,小脸笑道:“世子,虾子熟了,有点烫哦。”   顾宴一杯酒下肚,眼色轻漫了起来,看向沈谣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他淡淡道:“我不爱吃虾。”   沈谣微讶:“可是世子你说的晚上想吃虾啊。”   顾宴又倒了一杯,眯眼看她,语气揶揄:“下午那会儿看见你的脸很像虾子,便突然想吃了。”   随后他便瞧见沈谣白净的小脸渐渐变幻,不一会儿就涌上了淡淡的红晕,他轻笑出声,拿银筷点着:“对,就是这个颜色。”   沈谣手托着腮,只觉得烫的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她想起了,下午沈兰在的时候,顾宴吻她指尖的时候她想多了……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脸烫得厉害,定是那时被顾宴瞧见了。   沈谣暗自叹气,又不知道怎么解释,顾宴是为了替她解围才会做出那样动作的,本来是一件很干净纯粹的事情,都是她想偏了。   “唉……”她唇边溢轻微的叹气声,只低头的在锅里拨弄蔬菜,挑拣来吃,根本不敢抬头。   倒是那厢顾宴好似喝多了些,打开了话匣子。   他目光深远,望着夜幕上的星子,半晌,突然道:“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亲娘。”   沈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只是提到她小娘,不免有些低落,她“嗯”了一声:“很小的时候,我小娘就不在了,但是我还依稀记得她的样子,一身白衣,温婉柔和,总是笑着。”   顾宴仰首,一杯酒下肚,眸光变得细碎迷离起来:“我也很久没见到我母妃了,很想她。”   沈谣点点头,平亲王妃随着王爷一同没了,顾宴肯定是很伤心的。   她劝道:“世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就更要好好的活下去,王妃已故,你还是要看开些啊。”   顾宴突然把杯子摔到桌上,眸色摄:“他不是我母妃。”   沈谣诧异的看着他,平亲王妃就这么一个嫡出世子,怎么能不是他的母妃呢?   顾宴语气低迷,清冽的声音不同往日,有些暗哑:“我母妃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甚至都没见过她几面,她就死了,真是可笑。不过还有更可笑的,我叔叔告诉我,是我父亲亲自杀了她。”   沈谣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顾宴是被抱养来王府的,这样或许说的通。不过她以前好像隐隐听过大娘子她们谈论,说平亲王府的小世子跟王爷一点也不像,反而很像官家。   官家和王爷是兄弟,按理来说像也是正常的,可关键的就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汴京城的人也都议论可能是世子太像官家,所以才得官家多年疼爱,恩宠不断。   沈谣有些匪夷所思,她心惊的看着顾宴,他喝的有些薄醉,狭长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少了几分冷厉,倒真的很像官家。   据说官家在数年前从韶山回来后闭朝七日,再上朝时整儿个人面容憔悴,似是数日间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顾宴说他父亲亲手杀了母亲,这……   若顾宴真是官家的孩子,那为什么她母亲没被娶进宫做妃子呢?而陛下到底又到底喜不喜欢顾宴,若不喜欢为什么留着一条命,也没被贬为庶人,还留着世子的名头,若喜欢为何又迁怒于平亲王一家。   沈谣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可以肯定得出结论,顾宴的身份定不简单。   夜深了,风徐徐吹过来有些凉,沈谣只穿了一件薄衫,她缩了缩身子,见顾宴伏在桌上似是睡着了,心觉不妥。   她小跑回屋穿了件外衫,又给顾宴拿了披风。她小心的扶着顾宴,把披风盖到她身上,轻声道:“世子,回屋睡吧,外头凉。”   顾宴意识朦胧间,只觉得身上一暖,随后便闻到一阵很好闻的香味,他大掌一抓,便抓到一片柔软。   月色如画,浓雾层层弥漫开来,微风掠过,槐树叶“簌簌”作响,沈谣身子微微颤栗着,顾宴整个人扑在她的怀里,皱着眉,漆黑纤长的睫毛颤着,含糊不清的道句:“娘……”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瞒你说,你这声娘差点把我送走……   这章温馨一下,促进促进感情,算是轻微交代了下男主母妃的死,评论区发红包~~ 第13章 回门   翌日,沈谣醒得早,洗漱后把粥煮上,她便去菜地里浇水。几日下来,小白菜已经冒了浅碧色的头,过几日就可以摘着吃了。   沈谣又检查了一遍小菜地,这才放心的回屋。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她有些忐忑,昨天沈兰说这事的时候顾宴应该听见了,沈谣不知道他会不会陪自己去。   说实话,她是有些害怕的,顾宴昨日煞了沈兰的威风,沈兰定然怀恨在心。沈府里,大娘子和大姐姐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几乎就是柳小娘当家,沈兰更不必说,日子过的比嫡女还滋润。   若顾宴不去,她一个人回去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想到这儿,沈谣身子有些战栗,这么多年在那个家她都是如履薄冰,一提到便是条件反射般害怕。   她叹了口气,顾宴这会儿应该还没醒,她还是先出门吧。昨日去买菜的时候委托了刘娘替她做两身衣裳,今日要取。   夏天快到了,她跟顾宴的衣裳都有些厚,该换换了。   沈谣回屋取银子的时候碰巧顾宴起了,他站在花厅里,见她揣着个鼓鼓的荷包,一脸诧异:“去哪?”   沈谣兴冲冲笑了笑:“去取衣裳,夏天到了,我给咱们做了些。世子,粥在锅里,小菜和肉包我用菜罩盖上了,就在锅旁边。”   “对了。”沈谣想起了回门的事儿,她犹豫了下,还是勇敢的说出来了:“世子,今天你能陪我回门吗?”   顾宴没听见一般,直盯着她手里溜鼓的荷包,满脑子都在反思,他顾宴如今要靠一个女人来养活了吗?   沈谣见他无动于衷,期待的眸子渐渐变得失落,她又等了等,见他还是没说话,有些低落的走了。   沈谣走后,顾宴才反应过来,她今儿好像要回门。   他揉了揉眉心,大步朝厨房走去。   衣裳是刘娘托她老乡李记做的,李记在汴京城里开了间成衣铺子,沈谣去集市找到了刘娘,然后两人一起去了成衣铺。   沈谣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道浅蓝色的腰带,衬托的身形纤细婉柔。   她描了淡淡的妆,弯弯的柳叶眉缱绻温柔,一双清澈水灵的杏眸盈盈动人,宛若白瓷细腻的小脸挂着浅浅的笑,微风拂过,裙裾摇摆,更衬托着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俏丽。   刘娘朝里间的李记使了个眼色,李记没看见,整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沈谣身上了。   他吸了吸口水,妙人啊。   沈谣走后,李记连忙拉过刘娘,目光淫.色的看着她:“婶娘,你在哪找到这种人间绝色,我李记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刘娘得意拍拍胸脯:“你婶娘我是谁,你就说满不满意吧。”   李记咽口水,忙不迭:“当然满意啊!只是她肯吗,不是说她还有个世子夫君呢。”   刘娘笑:“那世子是个失了宠的呢,跟个废人一样,而且我偷偷瞧过,这俩人没感情的,貌合神离,分房睡的。沈谣也算是娇养长大,怎么可能甘心跟着一个废人度日,你没看她家上上下下都是她亲力亲为,可累哩。”   李记惋惜:“这么漂亮的美人,那世子竟然也舍得让她干粗活,真是暴殄天物,浪费至极啊。若是我,我定然把她好好的藏在家,什么也不让她干,只要她夜夜伺候的我舒舒服服的就成。”   刘娘道:“改日,我把她骗出来,然后你用点小心思一米,煮成熟饭,她还不得跟着你啊,不然名节尽毁,那世子也不会要一个这样的女人的。放心,只要事成之后把银子给我就行。”   “没问题。”   李记沉浸在沈谣婀娜的背影里无法自拔,他可控制的开始臆想着,那样柔弱无骨的身子,宛若风中一朵待堪折的娇弱花朵,摇曳,又脆弱。   啧啧,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他最爱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间尤物,一想到她定会哭成个娇滴滴的样子跟他求饶,像李记就觉得浑身充了血一般激动,亢奋。   真想快到把她搞到手,好生伺候着。   沈谣提着衣裳回家了,却发现院子离空无一人。她咬唇,顾宴应该是出门了吧,看来他是不愿意陪自己回门了。   这样也好,顾宴本就没有陪她回门的义务,不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沈谣叹了口气,进屋换衣裳了,虽然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但是也要体面一些。反正就待半日就能回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沈谣换上了新做的水绿底月华裙,鬓间插了枚海棠花簪,稍作修饰后便出门了。   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愕然的捂住小嘴,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多箱子,大的小的,箱身皆是红木做的,看着就十分名贵不菲,就更别提里面装的东西了。   铁门大开着,外面停了一辆黑金相间的马车,通体贵气,骏马更是体型健美,毛色发亮,一看就是千里良驹。   沈谣正吃惊着,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道身姿欣长的人影,正是顾宴。   沈谣眼眸顿时隐隐蒙着雾气,唇瓣微微弯着,原来他都记得,原来他早就准备好回门的事儿了。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她心里微微酸涩不已,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对她了。   顾宴大步走进来,见沈谣略施粉黛,还换了一身新裙子,眼眸一亮,夸赞道:“好看。”   沈谣仍然沉浸在震撼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缓了心中那股微妙的感觉。反应过来后,她才想起,指着一地的名贵箱子,有些结巴道:“世子,这,这些都是?”   顾宴挑眉,反问道:“今儿不是回门么,还不上车?”   沈谣还是不敢相信,她快步走下去,第一次毫不顾忌的拽着顾宴的袖子,惹得顾宴眉头一皱,眼眸直盯着她的手。   沈谣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世子,这些都是哪来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顾宴听到“偷”字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咬牙道:“沈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穷鬼?”   沈谣急忙摇头,小脸挤成一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被抄家了么,这……”   顾宴脸色黑着,胸膛起伏的厉害,他抬手指着沈谣,吓得沈谣以为他要打自己,急忙闭上眼睛,睫毛一个劲的抖,顾宴被气笑,修长的指节只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   “本世子虽被抄了家,可我手底下的产业还在,区区几个箱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沈谣听的云里雾里的,也不好再问些什么,乖觉的随他上了车。   一路上,顾宴正襟危坐,闭着眼睛,看不出心情好坏,沈谣也不敢打扰他。   马车空间不大,逼匛了些,且路上时有颠簸,沈谣为了不碰到顾宴的身子,只能直直的板着身子,这让她浑身酸疼不已。   可她还是很开心,顾宴愿意照顾她的心思陪她回门,她莫名的就觉得很安心,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正值上午,街道上行人小贩众多,马车也行的缓慢。晃悠晃悠着,沈谣也有些困意,靠着窗框眯了会儿。   顾宴睁眼,见她躲得很远,生怕跟他碰到的样子,心中顿时不悦。他稍挪了下身子,随后动了动手腕,继续闭上眼睛。   沈谣被碰醒,见顾宴的胳膊与自己贴在一起,隔着衣料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淡淡的体温。沈谣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又挪了一些,把自己缩在角落。   闭着眼的顾宴感知到沈谣的动作,心知她定是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才贴到他身上的,薄唇不禁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两人都没有睡着,顾宴坐的十分舒服,沈谣确实腰酸背痛,还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陈三恭敬道:“世子,沈府到了。”   沈谣的一颗心蓦然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的谣谣后期会被男主教育的很好很强!   小剧场:顾宴:我媳妇嫌弃我穷!   陈三吃惊,他稍盘算了下:汴京城里的赌坊,红鸾坊,地契庄子,当铺,盐庄,矿场,还有上不得台面的黑市,暗仓……哥,我记不清还有多少了?   顾宴大佬坐姿:把这些票子拢出来,然后给我甩到那个女人脸上! 第14章 护   顾宴见她呆怔着,心里猜到了几分,就凭昨日那个庶妹都敢对她大呼小叫,可想而知,她在沈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先下了车,随后朝沈谣伸手,狭长的凤眸睨着她,声音不容置疑:“下来。”   沈谣顺从接过他的手,却在踩地面的时候踩空了,身子登时朝前倾,摔了下来。   顾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一瞬间触感很软很嫩,他眉眼一滞,忍不住抱深了些。   沈谣跌入他的怀抱,猝不及防的甘松香混着男人气息顿时萦绕在鼻间。   顾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睫毛一个劲的抖,不禁微微弯唇,他刻意凑近了些,低哑的声音夹杂着性感:“可摔到哪了?”   湿润的鼻息喷洒在脸颊上,就快要碰到了。沈谣不敢抬头,轻声道:“没,没有。”   顾宴松开她,见她脸颊染上一抹霞色,眉梢流露着娇嗔的情态,顿时心情愉悦。   回个家跟奔丧一样,开开心心的不好么?   沈谣心跳加速,直捂着胸口,她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方才脑海里想着沈家的事儿一瞬没了影子,满脑子都是又在顾宴面前丢人了。   两人在沈府门前立定。   陈三见沈家大门紧闭着,门前只有两个门童值守,连个主人影子没有,气不打一处来。他走上前呵斥道:“我们世子就在这呢,还不快让你家大人滚出来迎接!”   门童一脸傲慢,慢悠悠问:“哪个世子啊,有拜帖么?我们可没收到什么世子要来的消息。”   陈三冷笑了声,抬腿便是一脚,凌厉果断,毫不手软。   他本名陈原,从前是顾宴盔下副将,顾宴归京后他便一直跟着,行伍出身,功夫自然厉害。那门童一下子被踢趴下,疼的冷汗直流,仿佛腿骨被踹折了一样,趴在地上痉挛着,说不出话。   另一个门童见这架势,顿时吓得面如筛糠,呆滞着不敢动弹,生怕陈三一个不顺心,把他也踢残废了。   陈三转身走到顾宴身边,一改杀伐之势,嬉皮道:“哥,你看是将人杀了还是把门砸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沈家下人不敬该罚,可到底也是官员门邸,没有平白无故就杀人的道理。   顾宴眸光懒洋洋的,落到剩下那门童身上,玩味道:“小兄弟,再问一句,还要我顾家的拜帖么?”   几乎是片刻,那懒散的目光骤然阴鸷起来,门童吓得宛若看见修罗一般,腿乱颤着,他张了张嘴,咿呀的说不出话,急忙开门屁滚尿流的往回跑。   沈谣看到这一幕,不禁咂舌,可却也有点不开心,都是因为自己,他们才慢待顾宴的。   他是皇族的血脉,身体里流着顾氏皇族的血,位分何其尊贵。若不是发生变故,沈家的人又怎么能见他一眼,便是自己也只是从前在街摊上的画里才见过顾宴。   吓唬完人,顾宴无谓一般,静静的站在那儿等。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绣着暗金纹的锦袍,修长的身形笔直俊挺,长发被白玉冠束起,更衬得容貌极盛。   不一会儿,沈崇荇携着大娘子盛氏便匆匆前来,盛氏脸色不好,眉眼带着愠怒,沈谣能看得出,她在埋怨父亲。   大娘子人不错,许是一早便想来接了,可能父亲慢待,她也不好出头。   沈崇荇一脸的惶恐,不住作揖:“世子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微臣失职啊!”   顾宴淡淡笑了下,熟络的牵起沈谣袖中的手,握在掌心,亲昵的把她额间碎发别到耳后:“本世子身强体健,站一会儿无所谓,就是世子妃身体娇弱,有些乏了。”   沈谣手被他攥着,蓦的就起了一层薄汗,心下百味陈杂。   顾宴这是在替她出头,今儿是她回门的日子,可父亲慢待不说,一出门目光便全然落在顾宴身上,浑然忘了他还有个女儿。   这分明是在替她谋取尊重。   果不其然,沈崇荇面色一怔,又看向沈谣,见她眸色恹恹,小脸看着有些蔫,自知顾宴怪罪了。他亲切上前,想要拉着沈谣的手,却被躲开,他只好讪讪道:“好久没见谣儿了,快进屋吧,你两个姐妹都在呢,想你的紧。”   气氛顿时微妙的紧。   盛大娘子一向对沈谣还不错,毕竟也是她房里养出来的,她走上前握着沈谣的手,笑盈盈道:“走吧,咱们进屋聊,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言下之意,你父亲已经松口了,你也给个台阶下,不要一家人在这僵着了。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得出顾宴说完那一句后就从头到尾没说话,这权利自然就攥在沈谣手里。   沈谣仰头看着顾宴,轻声道:“世子,咱们进去吧。”   顾宴点头。   进府后,走过抄手游廊,花厅里,沈龄和沈兰站在屏风处,见他们来了,款款行礼。   沈龄是盛娘子所出的嫡女,她自小和沈谣一起长大,如今见她和夫君一同回来,也是眉眼含笑的看着她。倒是一旁的沈兰,眸光精明,似是算计好了般,就等她们了。   入座后,沈兰冲身后侍女如烟吩咐:“客人都坐下了,还不快去奉茶。”   云烟点头,俯首间与沈兰对了对眼色,然后退下。   这一幕被顾宴收在眼底,他手捻起一旁小几上的薄皮瓜子把玩着,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不一会儿,云烟端了个茶盘走进来,里边斟满了滚烫的热茶。   云烟依次奉茶,轮到沈谣时,顾宴飞快屈腕,弹射出去个东西,云烟一个踉跄,茶杯不稳,顷刻倒在了沈谣前头的沈兰身上。   一股滚烫的热流迎面袭来,纵使有衣料遮掩着,可还是烫坏了沈兰,她大惊失色,尖叫的跳起来,骂道:“你做什么?!”   云烟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是我没拿好茶盘,还请恕罪。”   沈兰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分明和云烟商量好,让她一个不小心泼在沈谣身上的,怎么到最后竟泼向她了呢?   真是个蠢货!   沈崇荇见沈兰粗鲁样子,顿时恼怒起来,阴沉个脸:“丢人东西,还不速速回去更衣了便是,大呼小叫,半点闺阁女儿的规矩都没有,真是败坏家风,失了德行。”   沈兰丢了人又被沈崇荇数落,满眼的委屈,她憋了憋嘴,哭着跑出去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云烟那个蠢货怎么搞的,那地那么平,若非有心怎么会不慎摔倒,真是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   沈崇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他指着沈谣道:“谣谣,你随我来书房一趟,为父有话对你说。”   沈谣点头,起身后看了眼顾宴,她怕自己走了府里人照顾不周,又会出现方才府门口那样的情形。   顾宴勾唇笑了笑,淡淡道:“去吧,我等你。”   沈谣也不再拖沓,随沈崇荇走了。她尽量快去快回,再一起吃个饭后,她们就回家。   他们走后,盛娘子有些尴尬,她和龄儿一介女眷,实在不知如何招待顾宴,偏他还是个尊贵的世子,又不是普通官员家的孩子,不敢轻漫。   正局促着,顾宴起身,声音清冽,沁人心脾:“我出去走走,你们随意。”   盛娘子如蒙大赦,脸上赔着笑:“寒舍鄙陋,世子不要嫌弃。”   顾宴道:“无妨,夫人客气了。”说完便往外走。   这个盛娘子待沈谣还算客气,是以顾宴也敬她几分。   汴京城国朝富庶,百姓昌足。沈府虽是个五品官邸,却也十分宏大。花厅外假山与莲池交映,日头照下来,池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犹如仙境。   顾宴踩着脚下墁砖,闲逛着,这一逛就听见前头传来女子细碎的声音,压的极低,带着气急败坏的数落。   “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害的本姑娘白白丢了人,我养你是做什么吃的,饭桶吗?!”   “姑娘恕罪,奴婢走着走着就觉得膝盖突然酸痛一下,这才一时不小心把茶泼到您身上,不然哪会便宜了沈谣那个贱人呢。”   听到这儿,沈兰脸色这才稍微缓和点,她扬着下巴,眼神倨傲,看着前方书房:“哼,沈谣,别以为你能躲过了,路还长着呢,今日要让你完美无缺的走出沈家,我就不姓沈!”   她正说的激动时忘记压低了声音,尖锐的声调顿时弥漫在花园里。沈兰也意识到不妥,她四处张望,这一看就看见了前边石榴树下一截墨色的衣袍。   黑色的长靴上绣着金色的蟠龙纹,清贵之间难掩地位带来的威压。   这种纹路尊贵无比,非皇室后嗣不可绣在靴上,寻常人家便是连看都没看过。   沈兰吓破了胆子,该不会是顾宴吧,他站在那儿多久,会不会听见她方才说的话……   她脑袋飞快运转着,想到最后,她决定偷偷带着如烟跑掉,反正顾宴只听到声音又没看见她人,死无对证,他也没办法。   沈兰拽着如烟的袖子,一手拎起裙摆,踮着脚尖就欲跑时。   前边传来一道散漫的,夹杂着玩味的声音:“站住。”   沈兰心脏“噗通噗通”几乎要跳出胸口,果然是顾宴,他肯定听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沈兰把如烟推了出去,如烟“哎呦”一声,趁着这动静沈兰赶紧跑。   那声音不疾不缓,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再动一下,试试。”   这声音分明平静的很,却又带着浓浓的威胁。   沈兰顷刻间就站住了脚步,欲哭无泪的转身。她哭丧着脸,语气刻意的讨好:“世子,好巧啊,您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好巧啊,我也来散步。   你家真小,这也能碰见,哈哈哈哈…… 第15章 打脸   顾宴走了几步,俊眉之下的双眼满是戏谑,声音清寒:“是呢,你那些话好巧不巧就飘到本世子耳里来。”   沈兰见他这副心中有定的样子,便知他都听见,并且也生气了。   世子竟如此维护沈谣么?   他们的感情不应该这么好啊!   沈兰水灵的眼眸转了转,也许世子只是维护他的面子,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女人丢人,所以,他应该没有多震怒吧。   沈兰酝酿着情绪,很快眸里便渐渐湿润了起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婉可怜起来:“世子,兰儿无心之失,还请世子多体谅。兰儿自幼和二姐姐情如姐妹,一会儿咱们一家人还要一起吃饭呢,毕竟您也不想看着事情闹大,将来姐姐再无娘家可依,是吧?”   一旁的如烟摇了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姑娘竟还想着拿娘家来要挟世子。刚刚看世子那样子,分明是在意二姑娘的,可三姑娘不赶紧认错反而错上加错,唉……   果然,顾宴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声音宛若淬人的刀子,携着铺天盖地的风霜:“有本世子在,她不需要依靠娘家。”   沈兰怔住,定定的看着顾宴,她是哪句话说错了么?怎么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就变了样呢?   顾宴轻抬了手腕,扭了扭,俯首间语气淡漠却又毋庸置疑,那是来自一个上位者的威压:“去所有人面前承认错误,承认你故意让云烟动手脚害你姐姐。”   沈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轻呼出声:“世子,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害我姐姐啊!”   顾宴似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也不意外,清冷的眉眼上下打量着沈兰:“你也及笄了吧,算起来也是该议亲的年纪。”   沈兰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眼里满是无辜。   “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汴京城嫁不出去,你可信?”   顾宴冲她勾唇笑着,分明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沈兰几乎瘫软在地。   原来的平亲王世子满城里谁人不知,黑白通吃,关系网极其密切,偏偏极得圣心,过的比宫里的皇子还要尊贵,就算眼下落魄了,可关系还在,沈兰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本领。   她惊恐的看着顾宴,仿佛在看一个魔鬼一般:“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顾宴冷笑:“本世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我定的事儿便是官家来了也不好使。你若再这么拖着,待会儿我又改主意了。沈兰,这选择的权利可都在你手里。”   沈兰吓破了胆,懵然的看着他。   他凑近了些,俊美无俦的脸笑的邪气:“若再让我发现你对世子妃不敬,可就不仅仅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言罢,顾宴抖了抖衣袍,缓步朝书房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沈兰瘫坐在地上,她要怎么去和爹爹说啊,她又怎么能去说呢?在家里,她一向是个乖乖女,便是重话都没说过,她怎么能去和爹爹说她要设计烫坏沈谣的脸呢?   可看顾宴的样子不像是玩假的,万一将来她嫁不了人可怎么办……   两相权衡下,沈谣蓄满了勇气,视死如归的站起来。   书房,窗棂下,沈崇荇背着手,站得笔直。   沈谣站在他面前,表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沈崇荇开口:“谣儿,如今你嫁得挺好,我们也很放心,这门亲事看来是选的极对,不然凭你的出身,怕是飞不上这枝头了。”   顾宴这一来,给了好大的下马威,沈崇荇心里不痛快,只能拿言语讽讽他这个世子妃女儿。   沈谣不卑不亢:“如此还要多谢父亲了,能用女儿的前途来换取父亲的心安。”   “你。”   沈崇荇面色一冷,胸膛不住起伏,厉色道:“果真是不一样了,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还管不了你这个女儿了。”   沈谣眼里漾着讽刺,反问道:“父亲忘了,我是小娘抱回来的,骨子流的不是沈家的血。何况这些年,你管过我什么?你记得我的生辰么,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么,你所有的心思在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却唯独没有在我身上过,因为我是那个外人。”   沈崇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捏了捏鼻子,讪讪道:“为父我还不是给你找了个好亲事么,你看你如今嫁得也算不错,那顾宴对你多加疼爱,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沈谣眼底泛酸,她错了,她不该与父亲掰扯这些。   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还要什么所谓的亲情真心呢。   纵使自己愿意嫁给顾宴,可从他放弃自己的那一刻,他就不配做她父亲了。   沈崇荇有些懊恼,这不知不觉就被她把话题给带歪了,今儿找她们回门可是有正事呢。   他清了清嗓子,施施然道:“谣儿啊,你看你嫁得好,也得帮衬着家里一把。虽不是亲生的,可毕竟我和大娘子也给你养这么大了。知恩得图报,你弟弟沈星如今也大了,春闱落了榜后说什么都不再读书,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你看看能不能托世子给他找个差事。”   沈崇荇笑笑:“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女婿么,是吧。”   沈谣神色一怔,惊讶的看着沈崇荇。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把主意打到了顾宴身手,他怎么好意思开的口呢?   先不说顾宴现在的状况那么多人盯着,一个错处被抓到告去官家那儿,等来的又不知是什么,而自己,又怎么会去求顾宴办事。   沈谣冷冷拒绝:“父亲,这我办不到。”   沈崇荇脸色变幻,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语气缓和:“谣儿,席间那世子对你那么好,百般呵护,你说的话他肯定听。那世子的人脉多广啊,一句话的事儿,你弟弟就有饭吃了,难道你忍心看他终日惶惶,无所事事?”   沈谣平静的看着他,只觉得悲哀:“沈星碌碌无为我们就要替他背锅么?也是七尺男儿了,有手有脚的,不靠着自己去努力反而要依赖家里?爹爹,这年头,谁弱谁有理么?”   她气得不轻,第一次反驳沈崇荇。   让她怎么做都可以,可唯独不能扯上顾宴。她绝对不会去跟他要什么,求什么,那样以后她都没法抬头了。   沈崇荇神色铁青,他几乎咬牙道:“我问你,你办不办?”   “不办。”沈谣斩钉截铁。   “啪”一个下了重力的嘴巴扇过去,沈谣单薄的身形踉跄几下,白嫩的脸颊一片火辣,瞬间便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沈崇荇气得咳嗽,手指着沈谣骂:“你个混账东西,啊?都敢忤逆长辈了,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要你有什么用,不如当初跟你小娘一起死了算了,还白吃我沈家这碗饭。”   沈谣脸上红肿,直拐着的牙齿耳根都跟着疼。   她听着沈崇荇的疯话,饶是再坚强都不免有些失望。她眼睛红的滴血一般,酸涩的紧,可沈谣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去。   她不要在这种人面前示弱。   沈崇荇尤不解气,冲着沈谣还想再打,沈谣身子朝后退,紧紧捂着脸。这时,门突然被踹开,紧接着一股力量,天旋地转间沈谣再回神时已被顾宴拦腰抱在怀里。   顾宴周身气场极低,冰冷的如同二月里的寒霜,他疾言厉色训斥道:“沈崇荇,谁借你的狗胆动我妻子?”   沈崇荇哪想到顾宴会来,一时间结巴住:“世子,你……”   顾宴神色阴鸷,眼底隐隐一片赤红,阴冷的声音句句像是冻久了的冰碴,戳进沈崇荇心里:“本世子要动你整个沈家,便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可我不会那样做,我妻子心软,看不得你们流落街头。这次我念你养育过谣谣,不罚你,若是再让我看见你对谣谣不敬,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沈崇荇喉咙动了动,接不上话。   顾宴挑眉,似是略微惋惜的看着沈崇荇:“你方才不是让我给你儿子找差事么,我答应你。不过沈大人,你可别后悔。”   沈崇荇一愣一愣的,见他方才盛气凌人恨不得要杀了他,可转头为什么又答应了星儿的事儿,不管怎样,答应了就好。他是亲王贵胄般的人物,便是随便分一碗羹,都够星儿吃一辈子了。   沈谣搂着顾宴的脖颈,眼泪弄湿了他胸前一片,细微的哭腔轻轻道:“世子,放我下来吧,重。”   顾宴偏过头,看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掌印,漆黑的眸越发阴沉,他淡淡道:“搂好。”   沈谣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娇小的身子颤着。   顾宴瞥了眼门外,静静道:“进来。”   沈崇荇正纳闷他还想干什么,却看见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沈兰进来了。   他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沈兰怯怯的看了眼顾宴,随后下定决心“扑腾”一声跪在沈崇荇面前,闭着眼哭:“爹爹,方才在席间我特意如烟拿热茶去烫二姐姐,女儿无心之失,女儿错了,还请爹爹饶恕。”   沈崇荇刚因为沈谣被顾宴煞了好大的威风,这会儿又听见沈谣这两个字,气不打一处来,便是面对这个他最宠爱的女儿,他也是怒火中烧,上去就是一嘴巴,把沈兰打翻在地。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你们要造反啊?混账!”   沈兰捂着脸跪在沈崇荇面前哭,她快吓傻了,就算是她欺负沈谣,可爹爹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啊,她要失宠了么?   顾宴抱着沈谣走出门,沈谣半边脸全红了,她低低伏在他肩上,颤抖的声音委屈就快溢出来:“世子,我想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媳妇我今天的表现能加个鸡腿么?   女主:给你加个粽子吧哈哈。   男主:?   这章评论发红包,祝我的仙女们粽子节快乐!~多多吃好吃的,放松造作起来~ 第16章 糖人   顾宴低头看着她,眼色复杂,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疼。   他淡淡道:“嗯,我们回家。”   到家后已是中午,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药,沈谣脸肿的厉害,通红一片,上边有淡淡的淤血。   顾宴拿药粉轻轻覆在她脸上,修长的指尖缓缓的摩挲着,让药粉挥发的快一些。他语气有些责备:“怎么就站在那让人打,真是毁容了怎么办?”   沈谣眸子湿漉漉的,糯糯道:“我不知道他会打我,而且……”   她虚弱笑笑,试图哄顾宴开心:“体力悬殊,我也打不过呀。”   顾宴恨铁不成钢在她鼻尖刮了下,冷着声音道:“下次记着,谁欺负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来找我,我替你出头,别做鹌鹑知道了么?”   “知道啦。”沈谣抿唇笑,笑容牵动着伤疼的她龇牙,眼圈一下就红了。   顾宴立刻扶着她软嫩的脸蛋,低低道:“别动。”   随后他又涂了一些药粉,粉末散化开在脸上泛着微微热意,他指尖上的薄茧揉的沈谣痒痒的,分不清是药力起作用了还是旁的,她的耳根有些粉。   沈谣垂下脸,声音有些羞赧:“世子,我自己来吧。”   顾宴睨着她看了一会儿,黑色的长睫一瞬不瞬。半晌,他将药盒放在桌上:“也好。”   沈谣见他不再给自己揉脸,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她们是夫妻,可彼此是个什么身份她也心知肚明,这样略显亲密的动作还是少发生的好。   顾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在沈家闹了一上午两人肚子空空,他嘱咐道:“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沈谣连忙起身:“世子,我去做吧,很快的。”   顾宴挑眉,拿着桌上铜镜照着沈谣,鄙夷道:“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能做饭?我怕你毒死我。”   沈谣腼腆的笑了,眼波俏丽:“那好吧。”   顾宴出门直奔汴京城最大的酒楼报春楼,一楼门口堂倌正跟一桌客人吵架,见他来了,立马撇下客人,点头哈腰。   顾宴淡淡吩咐:“弄一桌菜,打包。”   堂倌得令,正准备去后厨告知就被那胡搅蛮缠客人拉住,那人梗着粗脖子喊道:“怎的,我们等了这么久都不上菜,这俊俏的小白脸一来你就哈巴狗一样舔上去,瞧不起人啊。”   堂倌有些不耐,甩开他的手:“客人,您要的菜已经上齐了,您非要的赠菜后厨也在做了,再等等不行?”   “还有。”堂倌指着那客人鼻子威胁:“最好闭紧你的嘴巴,神他娘的小白脸,那是我东家。”   顾宴瞧着这一幕,冷笑不语,静静的站在那儿等着。   菜很快就打包好,顾宴提着东西往回走,路过街头上小摊卖糖画,有五爪飞龙,嫦娥奔月,各种各样的小兔子,小人儿。   他嗤笑了一声,幼稚,唬人的噱头。   到家后,顾宴把门锁好,随后朝花厅走。   他推门而入时看见沈谣趴在案上睡着了,一截白嫩的藕臂伸直垂着,纤细如同扇子般绵密卷翘,鼻尖的红消了些,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像是刚哭过。   顾宴举着手里的憨态可掬的糖人,皱起了眉。   她再不醒,这东西就化了吧。   化了就不好看了,也没法哄人了。   屋里有些闷,顾宴把窗户打了开,日光透进来落在沈谣身上,他坐在凳子上难得静静打量着他的这个小妻子。   相处了一段时间,不可否认她这个人还算知趣。   不常给他添麻烦,也从未找他要过什么,似乎什么也不图,和其他女子好像有些不同。   他原觉得沈谣的家庭应该不错,才养出这么个温婉柔和的女儿。可不曾想,沈家竟是那样一个污糟地方。   顾宴抬了抬手指,轻拂过沈谣柔软的发顶,但看她极其抗拒回沈家,也不怎么在他面前提自己父母,便可知这些年她应该过的很苦。   顾宴有一瞬恍惚,时间太久,久的他也快要记不住亲娘的样子。其实他小时候还是很幸福的,父亲隔三差五的跑去看他,教他习字,教他练剑,陪着他玩。   可再往后他大一些,就变了。   那些皇亲国戚的目光一个个都盯着他身上。身份的特殊,顾宴变得孤僻,乖张暴戾,脸色常年都是冷的,再后来他就不在京城了,跑去了北疆,一去就是七年。   顾宴叹了口气,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大掌抚在沈谣脸上,掌下触感柔软,跟块豆腐一样嫩,鬼使神差般,他捏了捏,随后顾宴身子有些僵硬,他仔细的看了看沈谣,见她呼吸清浅,还睡着,才松了口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铛铛”敲了两下桌子,沈谣蓦的醒了。   她见顾宴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旁边,桌上摆满了餐盒,她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世子,你回来了。我刚刚有些累,竟然睡着了。”   “嗯。”   顾宴淡淡应了声,随意的把手里的糖人递过去:“帮我拿着。”然后便动手开始拆餐盒。   沈谣眼眸转了转,诧异的盯着手里的糖人,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顾宴,有些哑然,暗想着,原来世子这样的人物也喜欢这些奇趣的小玩意儿。   小时候,她总能在街边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儿举着糖人,她羡慕坏了。但是她不能去找大娘子要,她是沈家的二姑娘,可身边却连一个能给她买糖人的人都没有。   如今触景生情,沈谣不免有些感慨,一双乌黑的眼眸直盯着手里的小糖人。   那是个小哪吒,脚踩两个圆圆的风火轮,身上披着混天绫,许是老板手艺好,雕刻的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顾宴拆饭盒的同时,余光见她很喜欢的样子,薄唇微微弯起个弧度。   他状若无意道:“既然喜欢就给你了,左右也快要化了。”   沈谣眼眸弯成两个小月牙,柔软的唇瓣咬了一口,小哪吒的风火轮一下子就没了一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腮上浮现着软软的小梨涡。   她举着小糖人凑到顾宴身边,笑容清甜:“世子,我都吃啦,你也吃口吧。”   顾宴皱眉,将她推到一边:“我不爱吃。”   “喔。”沈谣点点头,随后起身准备把糖人插到矮口瓶子里。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世子不喜欢吃干嘛还买呢。   正想着,顾宴喊她吃饭,她也顾不得想,急忙放好就回到餐桌上。   沈谣盯着几乎铺满了整个桌子,色香浓郁,卖相精致的菜,有些结巴:“世,世子?”   顾宴拿着银筷夹了一点松子鱼,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不冷不淡的问了句:“怎么,嫌少?”   沈谣连忙摇头,声音绵软:“不是的,是太多了。”   她们两个怎么吃的完嘛。   顾宴点头:“那就吃吧。”   沈谣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饭,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自己身为顾宴的妻子是不是应该替他布菜,小时候大娘子说过,宫里的娘娘和官家吃饭的时候,都是站在旁边布菜的。   官家和娘娘是夫妻,她和顾宴也是夫妻。   沈谣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却还总是七上八下的,她要不要给他夹菜呢……   沈谣的小动作全都落在顾宴的眼里,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银筷落在碗上:“我脸上有金子?”   沈谣眼睑跳了下:“没有。”   “没有就快吃饭,待会儿就凉了。”顾宴继续提筷,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沈谣低头咬着香甜的米饭,总觉得她们之前有一些尴尬,她试图打破安静的氛围,偏着头问道:“世子,你说给沈星找差事,能找什么样的呢?其实你不用理会我父亲的,他闹一闹也就算了。”   顾宴筷子顿了顿,漆黑的眸沉了沉,淡淡道:“不算什么难事。”   他随意问道:“你那个弟弟多大?”   沈谣想了想:“十五了,比我小一岁。”   顾宴诧异的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你才十六?”   沈谣清亮的眸光有一瞬迷糊,她微张了张唇,喉咙里溢出了声:“嗯啊。”   顾宴轻笑了下,随后继续道:“你弟弟十五,算起来也是个大人了,就安排他在赌坊管事吧。”   沈谣拿筷子低头搅合碗里的菜,一看就是在想事情。   顾宴反问:“你介意么?”   沈谣想了想,摇头:“不介意。”   顾宴其实给了她一次机会。   十五岁的男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涉世未深容易被教唆的年纪。赌坊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的人可以说全了。   说句不好听的,很有可能沈星会染上恶习无法挽回。所以顾宴方才问她介意么,不过沈谣心里很坚定,她不能白白被利用,被欺负。她孤苦无依的时候,从不见沈家人对她施以援手,如此冷血,她又何必善心泛滥呢。   顾宴很快就吃完了,他起身捋了捋衣袍的褶皱,随意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沈谣应了一声,就见他往出走。   修长玉立,高大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色的铁门外。   沈谣环视着四周,这个小小的王府后院渐渐有了烟火气,好像有他在,就很有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让你有安全感了?你是觉得我丑了吗,我应该让你有危机感啊????   完了,我媳妇嫌弃我了,这日子你说他还能过么?   真·人前高冷柿子·人后复读机   感觉今天有点甜,男主开始真香了哈哈哈,下章开始虐渣! 第17章 奶油酥   赌坊,顾宴坐在二楼东边最里间的屋子,腿支在一旁凳子上,环着手臂,眸色不明。   陈三颠颠跑上楼,进屋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个干净。   顾宴抬眼问:“人教的怎么样?”   陈三抹了把额上的汗,大咧咧坐顾宴对面,褐色的眼眸冒着亮光:“哥,你说的没错,那沈星果然对赌坊这些玩意感兴趣,牌九,骰子,数仓等等,一教就会,学的可快了,不一会儿就上手了,现在玩的正高兴呢。”   顾宴冷笑了声,沈崇荇或许是个规规矩矩不敢懈怠的文官,可他这个儿子确实个扶不起的窝囊废。   他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食指摩挲着,黑眸如画,泛着点点凉意:“想学你就多教点,吩咐下去,他爱赌就让他赢,赢的越多越好。”   陈三明白,这是在捧杀呢,等到沈星最得意,赢面最大的时候让他满盘皆输。   他站起身准备继续下楼监督,走前他突然挤咕下眉毛,欠欠的问:“哥,你这么做是给小夫人报仇呢不是?”   顾宴抬腿踢了他一脚,瞥见他疼的吱哇叫唤,眼神慵懒道:“连你哥我的事儿都开始管起来了,滚去办你的差事去。”   陈三“哎呦”揉着膝盖溜了,暗自腹诽,嘴硬,就是给替小夫人出气呢,就犟吧!   下了楼梯,陈三一眼便瞧见西边牌九桌上喊的正欢的少年,漆黑的碎发也挡不住眼里的狂热,他听见有人喊,小沈管事又赢了,厉害啊!   沈星得意的挺直了脊背,毫不吝啬的接受着坊里伙计的膜拜。   原来被人捧着举高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爹爹又一直让他科考。奈何他不是学习的料子,看如今二姐夫给找的这个活不错,清闲不说还能玩,玩的同时还这么轻巧的把银子给挣了。   他今天一下午赚的都够他们屋里一个月的月俸了。   不远处,陈三走到沈星旁边,拍了拍他青涩的肩膀,咧嘴笑:“走,哥哥带你玩个大的去。”   傍晚,陈三在下边混了一下午,乏了。回到二楼,见顾宴站在窗边。   他喊道:“哥,晚上报春楼走一走?喝点。”   顾宴转过身,夕阳的金色落在他眉间,平添了一份撩人的贵气,他挑眉:“不喝了,回家。”   陈三摸摸鼻子,诧异道:“回家?哥,你变了。”   顾宴好笑的看着他:“怎么,羡慕我家里有个女人等着?”   一提这事儿陈三就蔫了,从军前,邻居婶子给他说个媳妇,叫沅娘,可一听他要打仗好几年,瞬间黄了。可他偏偏还挺喜欢那姑娘的,这一单着,就单了好久,看别人也提不起心思。   陈三怏怏道:“哥你就欺负人吧。”   顾宴嗤笑了声,抬腿就要走。陈三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的,一怕大腿,他急忙拉住顾宴:“对了,哥,还有个大事。”   顾宴眉头渐渐锁住,有些不耐烦:“什么大事儿非得现在说?”   陈三神色略凝重,声音压低冷些:“威北王,今儿手底下的人说,他从兖州回来了,赶着给他母亲荣贵太妃过生辰。”   平亲王府一家惨死诏狱就是被这个威北王弄的,出了事儿,那家伙拍拍屁股去兖州公差了,如今风头过了才敢回头。   这事儿事关顾宴,陈三不能不留意。   顾宴神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拂了拂袖摆上的褶皱,眯着眼道:“去报春楼。”   *   顾宴回去时已月上中天,他进屋时红木小桌上菜罩盖着饭菜。   他皱眉,四盘菜,就其中一盘边上稍微动了一点,其他都没动,这显然是给他留的。   他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薄如蝉翼的帷幔被风吹卷了开,朦胧间沈谣看见一个俊逸,挺拔的剪影。   她毫无提防的声音有些软糯:“世子,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本就清甜,又刚睡醒,那股子懵懂的小奶音听得顾宴喉咙一紧。   他眸色暗了暗,手掀开帷幔,“嗯”了声。   沈谣睡得脸颊热乎乎的,门开着,过堂风吹过来,她缩了缩身子。   顾宴把被子给她掖好却被她拦住,他挑眉问:“怎么了?”   沈谣揉了揉鼻尖,有些醒了,两个圆润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你吃饭了么,我去给你热下吧,等太久,应该都凉了。”   顾宴把她按到床上,压低声音:“别动,躺好。”   沈谣歪着个小脑袋瓜,蹙着眉看着他。   世子今日怎么怪怪的,回来这么晚竟然还来看看她。沈谣想不明白,可他在这儿又睡不着。   他要跟自己对峙到什么时候……她还是有些困呀。   顾宴见她有些泄气的模样,猜着她定是饿了,轻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晃了晃。   “报春楼的奶油酥,很好吃。”   沈谣微讶,竟然还给她带好吃的了。   许是夜里,月色柔和,彼此看的都不太真切,沈谣反而不太顾忌着顾宴的身份,胆子也大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白胖的奶油酥上,小嘴吧唧了一下,然后冲顾宴笑,软软的腮上露着两个小梨涡:“世子,我想吃一颗。”   软绵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循规蹈矩,字斟句酌,反而能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仿佛心弦被勾了下,顾宴垂眼,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方才那股莫名的感觉,冷着声音道:“本就是给你买的,随便吃。”   沈谣羞涩的笑一下,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绵软的触感入口即化,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下去了,就觉得甜甜的,好好吃呀……   顾宴见她吃的开心,也不自觉舒展了眉眼,抬手替她撩开唇边被风吹乱的头发丝。   这夜,沈谣睡得香甜,还做了个梦,梦里有好多好吃的,糖玉丸子,芙蓉酪,桃花饼,狗不理……   她醒来后发现是场梦,枕边还放着昨夜的奶油酥。她轻拍了拍胸口,定是这小零嘴勾的她做梦了。   沈谣起床洗漱的时候朝东屋瞄了眼,应该是昨夜回来的晚,顾宴还睡着。   她唇边哼着小调端着洗漱盆去地里倒掉,正打算去厨房弄点早饭,就听见外面铁门就被敲的“哗哗”作响。   沈谣洗菜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快步朝大门处走。铁门越敲越急,若不是门质铁般坚硬,就快要被锤断了。   沈谣透过门缝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才放心把门打开。   陈三急冲冲跑进院子,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看,声音焦急道:“嫂子,我哥呢?”   沈谣面皮薄,这声嫂子叫的沈谣有些脸红。她指着东厢,轻声道:“世子还在睡着,你要是着急我去叫一下他。”   “谢了,嫂子。”陈三拔腿就朝屋里跑。   房里,顾宴坐在床边上,只着了件金线纹样的白色亵衣,陈三冒失闯进来,额头冒着汗,失措道:“哥,赌坊出事了。”   顾宴斜睨了他一眼,手拿过外袍,淡淡道:“把舌头捋直了说。”   陈三喘着粗气:“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来赌坊玩,赢了一上午,沈星看不上眼,非要跟他赌一场,这可倒好,三公子把赢的都输出去了还倒赔五百两。三公子说沈星出千,两个人吵起来了,后来查出来沈星确实出千,三公子找人把他爆打了一顿,不成人样了都。”   顾宴微抬眉,问道:“死了?残了?”   陈三想了想,如实道:“肋骨断了两根,门牙碎了五颗,脸上都是血,算没了半条命,刘三不让把人带走医治,在赌坊闹呢。”   “哦。”顾宴舔唇,眼底渐渐浮现笑意:“既如此,找人去通知沈大人。”   陈三诧异:“哥,咱们不出面吗?”   顾宴俯身穿上鞋,随后站起来系腰带,皱眉道:“出什么面,跟咱们有关系?着急的是沈崇荇,沈星又不是我儿子。”   他收拾好了朝外走,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问:“一起吃点?沈谣做饭还挺好吃的。”   陈三肩膀一抖:“吃。”   早饭是牛肉包,配着槐花小粥,两碟小酱菜。   肉包馅大皮薄,沈谣蒸的很松软,一口咬下去满是浓郁的汁水。   陈三跑了一路,饿了,吃了七八个包子,还打算拿的时候被顾宴拿筷子敲打下,他斜了他一眼:“再吃收费。”   陈三这才反应过来,笼屉里就剩下一个肉包了,对面的小夫人好像一直在低头喝粥。   他憨憨的笑了两声,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真香啊……嫂子,你手艺太好了,怪不得我哥报春楼都不想去。”   沈谣抬头冲他笑笑,眉眼弯弯:“不知道你来,下次我多包一些。”   顾宴脊背挺的直直的,狭长的眸里亮着光,仿佛有些骄傲的意味。   与此同时,沈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柳小娘跪在沈崇荇面前,声泪俱下,嘶喊道:“主君,你得救救星哥啊,他才十五啊,被打成那样,再不去救他,他该死了啊!”   沈崇荇脸色烦躁,他俯身拉起柳小娘,声音愤懑:“那个不成器的混账,我看打死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报春楼。   陈三撇嘴:哥,又给嫂子带小零嘴啊?我也想吃。   男主:娘们唧唧的,跟女孩子抢吃的?转头看向沈谣:谣谣乖,奶油酥趁热吃,一块都别给陈三留。   第二天,沈谣捂脸:顾宴,我牙疼……   男主:…… 第18章 求   柳小娘哭的喘不上气一听这话,扑倒沈崇荇怀里哀嚎:“我的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啊。他可是咱们沈家唯一的根啊。”   一旁盛氏满脸看不上,她嘲讽道:“柳氏,少仗着生了男丁就有恃无恐,星哥只会赌钱败坏家风,这不成器的还不如姑娘来的省心。”   她满脸看不上:“扶不起的阿斗。”   “你!”柳小娘美眸怒睁,她扶着沈崇荇的胳膊,气得身子直颤,她咬唇继续冲沈崇荇哭:“主君,大娘子一直就看不上奴婢生了星哥儿,没养育过男孩自然不能体会其中的辛苦,大娘子她,她这是妒忌啊!”   盛氏指着柳小娘,气得身子起伏:“你这是跟当家主母说话的态度么?你看看这家里,到底谁是星哥的嫡母,你个贱.婢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告状,别说我没生养男孩,就是生养了,也照样比你教的有出息!”   “行了,都闭嘴。”沈崇荇老脸凝重,烦心的很。   刘三是何许人物,刘尚书最小的嫡亲儿子,平日里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自小宠溺长大,汴京城里独一份的纨绔。   星哥被打的只剩半条命,可他毕竟也出千当众戏耍了刘三。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尚书府不知比他沈府高出多少个官阶,他这点薄面,当个鞋垫子都不够。   可星哥毕竟是他的孩子,难道如今真的要他去求顾宴么?   沈崇荇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之前那样对沈谣,顾宴都看在眼里,这事儿怕是不会那么好收场。可这消息他知道了,王府那边必定知道,顾宴没有动作就是在等着他主动上门呢。   沈崇荇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哎,孽子啊……   王府内,顾宴在床边看书,沈谣趴在她那块小菜地里盯着眼前的柿子秧看,表情严肃。   她的柿子都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可总是三天两头少几个,起初她以为顾宴吃了,可他不爱吃酸的,自然也不能吃。   沈谣想了半天,想起早上她从厨房出来,院子里飞过几只鸟,应该是那鸟偷吃的。   她垂着个小脑袋叹了口气,拨弄着碧绿的秧苗,有些心疼。   大门没锁,沈崇荇下了轿直接走进院里。   沈谣察觉到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顾宴可在转身后小脸霎时白了一片。   她站起身,警戒的看了沈崇荇一眼,随后小步朝屋里跑去。   屋里的顾宴自然也看见这一幕,他走到花厅把沈谣护在身后,低声哄道:“别怕。”   沈崇荇进来时见沈谣一直躲着他,便猜想他这个女儿是不肯原谅他了。她不原谅,顾宴更不会有好脸对他,惴惴不安的心不禁又乱了一分。   顾宴坐在椅子上,长腿随意屈着,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扫视着沈崇荇,颇有意味道:“稀客啊。”   沈崇荇想到沈星还被堵在赌坊里不让送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一般,他声音满是疲惫:“世子,还请您伸以援手救我儿性命。”   顾宴半掀着眼帘,饶有兴致的明知故问:“你儿子怎么了?”   沈崇荇面色一滞,抬手指他:“你!”   他这是故意的,故意等着自己来求他的!   沈崇荇心中怒火燃烧,又不敢蔓延到顾宴,他顿时势头转向沈谣:“沈谣,我也算养你一场,家里替你觅得夫婿难道就是来针对你父亲的么?”   沈谣定定的看着他,心下一片冰凉。   沈崇荇以为她怕了,知错了,腰板顿时硬了不少,他得意洋洋道:“要想还认我这个父亲,你的名字还在我沈家族谱里,就快帮我劝劝世子,把你弟弟救出来,这样大家都好看,你听明白了么?”   沈谣身子微微晃了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冷刺骨。   事到如今,父亲仍然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可用的时候颐指气使,不可用的时候就推出去挡刀。   沈崇荇见两人都不说话,心里越发有谱了,也不像刚来时心神乱颤,看来他这个女儿还是不禁事啊。   顾宴捏了捏沈谣娇嫩的掌心,语气平静:“你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   沈谣喉咙微动,唇瓣微张了张,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复从前的娇弱,反而掷地有声:“女儿的名字早已进了宗室玉碟,父亲还想要以此挟女儿么?”   她只觉得浑身都凉的彻骨,看向沈崇荇的眼神布满了冷漠:“父亲曾说过,不如让我和小娘一起死了。在父亲心里,沈谣已经死了,那么您今日又来求的是谁呢?”   沈崇荇怒不可遏:“你!”   他见沈谣面色淡漠,显然是伤了心的,便又换了副脸色,赔着笑道:“谣儿,你看爹一把年纪了,眼看着你们都出息了,那不能就让你弟弟一个人过不好啊,是不是?你也是爹的孩子,从前的事儿是爹不对,你就原谅爹好不?”   沈谣不再看他,垂眼低低道:“世子,我不原谅。”   顾宴轻笑,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听见了么,我妻子不原谅。沈星是死是活自己想办法。”   沈崇荇身子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谣。半晌,他悲愤大嚎一声:“你难道非要你亲爹下跪你才肯原谅么?”   沈谣不说话,顾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未加阻拦,似是在考验他,沈崇荇老脸一僵,一时半会儿还收不了场。半晌,他咬咬牙,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悲憾:“求世子救我孩儿一命!”   沈谣以手掩面,惊诧的看着他,心中反而更加悲凉,能为了沈星做到这份上,可能这便是亲生父子吧。   顾宴这回笑了,敲桌子的手一停,眯着眼问:“是诚心的?”   沈崇荇见他终于肯接茬,连连点头。   顾宴“嗯”了声,冲外面吩咐道:“陈三,去趟赌坊,把沈家公子带出来。”   沈崇荇面色大喜。   陈□□问:“哥,那刘家不同意怎么办?”   顾宴稍思索了下,沉声道:“废了沈星一截指骨。”   “什么?”沈崇荇大惊失色的看着顾宴,喃喃道:“世子,不可啊,不可废手指啊。”   顾宴目光凌厉斜过去,沈崇荇顿时闭嘴。   废就废吧,总比人死了强。这样也好,孽子以后不用出去闯祸了。   沈崇荇随着陈三出去,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沈大人,你要知道,你儿子是在替你赎罪。若你肯对我妻子好些,你儿子本不需要断手的。”   沈崇荇喉咙哽塞,艰难的转过身,顾宴就静静的坐在桌前,面带讽意,不可一世的样子跟从前一般无二。   他忘了,顾宴就算是条盘着的龙,那也是龙啊!他本来就是这汴京城里独一份的喜怒无常,暴戾嗜血的人。是他轻视了,错把老虎当病猫。   沈崇荇紧了紧袖下的拳头。   给他等着。   他们走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顾宴转头看沈谣,却发现她身子不住颤着,手捂着嘴干呕出声。   顾宴有些后悔,沈谣年纪小,让她经历这些难为她了。   这屋子里还残存着沈崇荇来过的痕迹,顾宴抚了抚她的背,意在转移她注意力,慢悠悠道:“前儿你给我做的衣裳还得再改改,你去趟吧,晚些我去接你,咱们去报春楼吃饭。”   让她散散心应该就好多了。   沈谣手抚着胸脯,顺了顺,点点头:“好。”   沈谣抱着顾宴的衣裳出门,一路上她都在想沈崇荇卑劣的嘴脸,心中不免又犯起了呕吐之意,心神恍惚间,成衣铺子已经到了。   沈谣心思不在这上边,匆匆跟李掌柜交代了下,便坐在外面凳子上等着。可她没看见李记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的眼神。   不多时,里间传来李记的声音:“娘子,这衣裳有点问题,你还是进来看下吧。”   此时街上人丁稀薄,铺子里也没有客人。沈谣觉得不妥,她淡淡道:“您看着改吧。”   李记见她不上钩,急得团团转,半晌,他“哎呦”一声:“姑娘,这……这衣裳!”   “衣裳怎么了?”沈谣蹙眉问。   可里边久久没传来动静。   沈谣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走进去看。   里间是李记素日睡觉的寝屋,一个屏风,后边有个木桶,再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桌子,桌上有个花瓶,色样老旧。   李记拿着顾宴那套墨色的长袍,皱眉道:“娘子,这里的尺寸不对,你再想想你夫君的尺码,我出去拿个尺子咱们再确认下。”   沈谣点头,接过了衣裳。   “轰隆”一声,外头响起了阵阵滚雷,沈谣抬头看向窗外,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已经是暮春了,雨水急。她攒眉,看来一会儿得早些去和顾宴汇合。   她正想着,就感觉空气中有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不是很刺鼻,淡淡的,却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李记是个独身男子,屋里怎么会有香味呢?   她想着回头问问,正看见李记那猥琐的国字脸,蹑手蹑脚的靠近她,手里攥着帕子眼看着就要捂到她脸上。   沈谣吓得后退了一步,朝侧面躲去,大声问他:“你做什么?!”   李记痴迷的看着沈谣的小脸,白瓷细腻,那双一张一合的唇瓣让他控制不住的想采撷,他奸笑道:“小美人,还想逃呢?”   他搭理扑过去,强有力的手臂把帕子捂到沈谣脸上。   熟悉的异香传来,沈谣心神恍惚了下,她咬紧牙关闭着气与他推搡,情急之际,她看见桌上那个破旧的花瓶。   沈谣拼尽全力够到花瓶,然后“砰”的一声,砸碎在李记的头上。 第19章 照顾   碎裂的瓷片和着血顺着沈谣手腕就淌下来。   李记被她打的不轻,力气小了许多,沈谣急忙甩下帕子,可迷香已经入体,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沈谣意识朦胧间看见李记朝她奔来,她下意识咬破嘴唇,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沈谣拼命的朝外跑,还好这成衣铺不大,她很快就跑到了门口,正和来人撞个满怀。   她身子不住的抖,疯狂推搡着那人就要继续跑。   顾宴皱眉,大掌攥着她的腕子,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是我。”   沈谣颤抖的身子一僵,随后缓缓抬头,确定是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孔后,沈谣终于是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顾宴,我怕,有坏人,后边有坏人!”   分不清是眼泪和唇边溢出的血蹭在顾宴月白色的衣襟上,血红一片,顾宴眼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闻到小姑娘身上的异香,再看里间追出来的猥琐男人,心里顿时明白。   顾宴眯着眼,面色如霜,走到门口抄起柜台上的戒尺,屈腕用力,一道凌厉破空声,李记项上突然插上一把尺,霎时血喷三丈,密密麻麻的雪珠子顷刻染红了成衣铺。   李记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宴,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整个身子便轰然砸落。   似是应景,与此同时外面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天幕漏了个窟窿一样,雨势猛烈,浓郁的血腥味转瞬便被淹没。   顾宴轻轻抚着沈谣的后脑勺,柔声安慰着:“别怕,都过去了。”   雨水冲刷两人,沈谣喉咙一阵猩甜,脚踝酸软,整个人头重脚轻,环在顾宴腰间的手再撑不住,垂了下去。   她眼前一黑,再是撑不住,昏在顾宴的怀里。   ……   回去后,沈谣开始发烧,浑身烫的厉害。   顾宴烧了一桶热水,开始想把沈谣整个人扔进桶里,后来想想他不可能一直看着她,淹死了就不好了。   他微抿着唇,默了半晌,决定拿热棉巾给她擦身子。   棉巾是拧好了,可擦身子势必要脱衣裳,顾宴盯着沈谣美好恬静的睡颜,忖眉犯起了难。   给她脱衣裳?还是不脱?   沈谣脸颊烫得红扑扑的,被子里的手不老实动了动,轻薄的襟子顿时散开不少,露出白瓷般细腻的肌肤,锁骨处随着呼吸起伏,看的顾宴眼色深了些。   半晌,他挑开了沈谣衣裳的带子。   顾宴搂着她纤细的脖颈,另一手替她拨弄衣裳,豆绿色的兜带子系在脖颈两侧,晃晃悠悠暧昧垂着,看的他喉咙一紧。   他抬着手腕,有些僵硬的拿棉巾替她擦拭着。   沈谣手臂动了动,无意识的环在顾宴腰间,小脸蹭了蹭,似是找到了个暖和的地方。   可她这么一动,身上料子本就轻薄松滑,几乎是一瞬,顾宴瞥见两个雪白可爱,他紧抿着唇,棉巾上的手烫得惊人。   他倒吸了一口气,近乎克制的偏过脸,然后想要替沈谣把被子盖上,手还没动,沈谣翻了个身,一片棉花般的触感擦过他的掌心。   柔嫩细腻,一坨无暇的绵软,那是所有男人都渴望的地方。   顾宴身子顿时炸开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喉咙闷哼一声,再是忍不住,迅速的给沈谣盖上被子,随后抬腿往出走。   他得去解决一下。   ……   晚间,沈谣烧退了,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她回家了?   记着她拼命的跑然后撞到一个人,是顾宴,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记得雨很大,很凉,但是他的怀抱很令人安心。   沈谣蹙起了眉,顾宴是不是把人杀了,这样做会不会连累他呀。   想到这儿,沈谣心惶,赶紧下床,出门却看见顾宴在院子里。   背影清隽,玉带束腰,坐的笔直,名贵的袍子就那么自然的垂在地上。他坐着个小马扎,手里不知从哪找的扇子,好像在煮着什么,看着像给她煎药。   沈谣手扶门框站在那,心里顿时柔软了一分。   她没有对他的生活改变什么,反而还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要给她煎药,要救她,打雷的时候要陪她睡觉,相处这段日子的一幕幕顿时浮现在脑海李,沈谣觉得好愧疚,眼眶有一些湿润。   顾宴听到身后有声响,转过身,淡漠的眉眼挑了挑:“醒了?”   沈谣点头,她走到顾宴身边,有些不好意思道:“世子,我来吧,多亏你救了我,这药我自己煎就行。”   顾宴戏谑的看了她眼,手下不疾不缓的扇扇子,丝毫没有让的意思:“这东西你可扇不得,腥气的很。”   沈谣有些不解。   “说了你也不懂,这是大补,只有男人能喝。”顾宴抬手指了指小厨房:“你的药在那呢,自己煎吧。”   沈谣这才听明白,是她会错了意,脸颊顿时红的像个虾子一般。   顾宴哪里是在给她煎药,分明是在……沈谣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凉快下来,碎步朝厨房走。   晚饭是陈三送来报春楼的饭菜,用过后顾宴临走前问了句:“明天是威北王生母荣贵太妃的生辰,我要进宫赴宴,你去么?”   沈谣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舌头舔了舔唇边的米饭,身体一激灵。   威北王?那个谋逆后被射杀的王爷?   在她那个梦里,这个王爷好像很喜欢她,还把她强娶了回去,虽然如今在现实里她已经是顾宴的妻子,可这样危险的人物还是少见为好。   可是顾宴难得会问她,若她不去,宫里那些人会不会拿夫妻感情不睦理由揶揄他呢?   思索片刻,沈谣觉得做人要知恩图报。   她笑的有些僵硬:“好。”   顾宴点点头,回屋了。   其实带不带沈谣去无所谓,但是他进宫势必会见到他那个皇叔,王府没有守卫,不安全,他怕皇叔会针对沈谣。   思来想去,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好。   陈三说这次宫里请了民间艺人,还会表演“火树银花”,小姑娘应该会喜欢吧。   顾宴褪去外衣,静静的坐在窗边,漆黑的眸里光华流转。   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事儿他也该问问清楚了。   翌日,两个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谣醒来洗漱完就在衣柜前选衣裳,她眼眸光华流转,最后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曳地襦裙,头发梳了弯月髻,又给自己戴了一对漂亮的宝石耳环,看着精致了不少。   顾宴在东厢看她颇为精心打扮了一番,眸里神色不明,抬腿朝外走:“走吧。”   沈谣拎着裙摆,跟着他上了马车。   王府离皇宫很近,马车行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晨午门前。沈谣撩开车帘,见宫门前排了好长的队,各色华美精致的马车罗列在此,刻着不同名字的徽记。   沈谣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顾宴,他斜倚着,如墨的长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纤长的睫毛仿佛比她的还要长,一身墨色暗金纹的锦袍衬托的整个人耀眼夺目,仿佛画上的神仙。   沈谣托着腮,盯着顾宴那张极盛的颜,思索着是不是该叫醒他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阿宴,别来无恙啊。”   沈谣想着应该是在唤顾宴,可他睡着,思来想去沈谣掀开帘子想看看是谁在说话,这一掀就对上了一道深邃的蓝眸。   沈谣瞬间觉得浑身冰凉,那人一袭紫色华服,头束墨冠,相貌英武不凡,尤其是一双蓝色的眼睛,直教她掌心都出了薄汗。   她下意识喃喃道:“威北王。”   顾显朝颇为深意的看着沈谣,是他那日在二楼看见的美人,果然,他们见面了。   他手拄着窗框,抿唇微笑,那双幽深的蓝眸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沈谣:“美人儿,你认得本王?”   沈谣怕极了他那道带有侵略性的目光,急忙放下帘子,手不住的轻抚着胸脯。   “你认识他?”身侧的顾宴突然开口。   沈谣惊诧的看着他,紧张的说话有些结巴:“没,没有。”   顾宴收回眼光,淡淡道:“没有最好,他可不是个善茬。”   她自然知道。   沈谣垂着眼,轻声道:“是。”   很快,马车便行进了宫门,有专门的管事太监负责看管所有的马车,顾宴和沈谣下了车。   顾宴没失宠前常来皇宫,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很。沈谣也是在梦里见过一次,那是她成为王妃后陪威北王进宫拜见官家。   皇宫内楼阁交错,高大巍峨的假山上流着一截白瀑,透过日光来看,竟有点点彩虹。   穿过长长的宫道,视野陡然开朗,雕栏画栋间种植着奇花异草,旖旎绚丽,宛若置身仙境般,处处都藏着浑然天成的庄严与贵气。   顾宴长身玉立,容貌出众,身后的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顿时纷纷议论。   “他怎么来了?一个被官家厌弃的人,真是晦气。”   “嘘!小心别被听见,官家并没有剥了他世子身份,他现在也不算庶人。”   “我怕啥,你还当他是那个名动京城,谁都不敢惹的顾宴呢?笑话,老王爷已死,官家厌弃,如今还有谁能替他撑腰?”   “福宁长公主啊,长公主无儿无女,自小最疼爱顾宴了。你快小点声,千万别让他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顾哥晚上到底……了几次,哈哈哈还需要大补……咳咳 第20章 入宫   议论声连绵不绝,沈谣听在耳里,她挡在顾宴身前,小心翼翼的揪着顾宴的袖子,担心的看着他:“世子。”   顾宴看着沈谣维护的小动作,眼里平静,他淡淡道:“放心,我没事。”   沈谣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想跟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就看见一个太监朝他们走过来。   太监一扫浮尘,恭敬的行礼:“世子,世子妃娘娘。”   顾宴颔首。   太监瞥了身后那群人,故意抬高声调,尖锐的声音顿时蔓延开来:“长公主殿下很想念世子,邀您去月梧宫一聚。”   顾宴点头,转身冲沈谣道:“随我去见见姑姑吧。”   太监看了一眼沈谣,顿时摇头:“殿下只说让世子您一个人去。”   沈谣见状,冲顾宴笑了笑:“世子去吧,我在这儿转转等你。”   顾宴吩咐太监:“着人跟着世子妃,看护好她。”   太监点头,即可招手唤来两个小太监:“跟好世子妃娘娘。”   小太监们应声答是。   他们走后,沈谣一个人朝御花园方向走,小太监们在后边远远的跟着。   微风拂过,空气满是清甜的香味,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她正走着,后边突然传来一道娇纵的喝声:“站住。”   沈谣脚步顿了顿,莹润的眼眸转了转,皇宫里她谁也不认识,应该不是叫她的。   她继续走便觉察到后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谣迅速转身,便看见一个锦衫华裙,打扮贵气的黄衣女子冲她奔来。   二八的年岁,青丝被鎏金彩蝶钗弯成双月髻,腰间别着一条精致的小红鞭,一双美艳眸子傲慢娇嗔,下巴扬着,即使不开口也掩饰不出浑身的娇纵。   嘉阳县主,纯妃母家越国公府的小女儿,得官家疼爱破格封了县主。   她家出身不高,全家能位列公爵全凭着纯妃在后宫深得圣心,可不是菩萨,终究穿不上圣衣,即使越国公府全家显赫,可平行才干和正统的世家大族女儿相差甚远。   “本县主让你站住听不见?”嘉阳眼皮半掀着,露出高傲之态,傲慢问道。   沈谣对这位县主略有耳闻,她之所以有这么大敌意,无非是因为她先前和顾宴要订婚了。   顾宴还没失势时,官家有意将嘉阳许配给他,明着暗着摆了多少次宫宴撮合,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须臾之间,嘉阳便错过了世子妃之位。   沈谣不愿理会儿,淡淡的行了个礼:“我不认识郡主,并不知道郡主喊的是谁,不站也是情理之中。”   俯首间,细腰袅娜,如弱柳扶风般轻盈美好。   嘉阳眯起了眼,她不愿承认,眼前的女人美的让她惊艳,让她嫉妒。   这般狐媚,怎可留在宴哥哥身边。   她冷笑,抽出了腰间的小红鞭,甩到地面上的青石板上,“哗啦”一声响,她眼眸不屑的上下打量着:“你叫什么名字?”   沈谣静静的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不卑不亢:“县主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知道我是平亲王府的世子妃。”   “放肆。”嘉阳冷哼,死死的瞪着她,一旁跟着的侍女顿时抓着沈谣的隔壁将她抓了起来。   隔壁草丛顿时冲出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斥责:“放开我们世子妃娘娘!”   嘉阳眼眉一诧,这是从哪窜出来两个没跟的东西。她使了个眼色,身后家仆顿时把小太监们拿住。   太监撑着脖子喊:“大胆,这里是皇宫,区区臣子奴仆竟然敢对宫人动手,来人啊!”   嘉阳怒斥:“还不赌住他的嘴。”   家仆一个手刀,小太监昏了过去。   嘉阳绕着沈谣慢悠悠走两步,似是很享受她被人桎梏的感觉,这才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她冷笑道:“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爬上宴哥哥的床,就以为是王府的女主人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本县主都没眼看。”   沈谣千想万想,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心思恶毒的女子,和嘉阳比起来,她那个妹妹沈兰仿佛不值一提。   可这里到底是皇宫,沈谣并不怕。   沈谣淡淡笑:“我与世子是合法夫妻,县主一口一个水性杨花说的可是谁?而且世子也并没有跟我说他有纳侧妃之意,县主这样操心我们家的事儿难道是有意做妾么?”   话到最后,沈谣也隐隐不悦,丝毫不留情面。   顾宴说过,不能平白给人欺负了去,她不能永远躲在顾宴的羽翼下生活。顾宴不在的时候,她要勇敢一点。   嘉阳似是没想到沈谣敢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瞠目结舌。   她姑姑可是宫里最得宠的纯妃娘娘,爵位封荫这种事儿都能说提就提,别人巴结着都来不及,她一个小庶女竟然敢嘲讽她?真觉得有了顾宴哥哥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呸!   反应过来后,嘉阳的脸色紫一块青一块,变化的厉害,她美眸就欲喷出火,抬手指着沈谣,命令道:“珠翠,给我狠狠的掌这个贱婢的嘴!”   沈谣陡然看向她,立刻打断:“你敢?这里是皇宫,我是命妇,你岂敢动我。”   嘉阳“噗嗤”轻笑了下,走进了几步,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勾着沈谣的下巴,骄傲道:“命妇又如何,我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皇宫里的公道。”   珠翠抡圆了胳膊,抬手便要扇下去,沈谣情急之下狠狠踩了她一脚,随后反手扇了珠翠一个耳光。   另一个侍女珠光顿时反应过来,手掐着沈谣的腕子,抬手就是一掌。   “住手!”   慌乱中不知是哪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沈谣来不及躲,紧紧的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一道凉风涌过,紧接着就能闻见淡淡的龙涎香。   沈谣睁开眼睛,她的面前横着一截手臂,上好的紫色衣料,袖口处的盘龙纹尊贵惹眼,视线上头是那张英俊,坚毅的面孔。   是威北王。   顾显朝手腕稍一用力,珠光的手臂顿时费了,她撕心裂肺的嚎叫,衬得嘉阳娇艳的面容越发黯然失色。   嘉阳轻启薄唇,喃喃道:“王爷。”   顾显朝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紫色华服,衬得整个人端肃持重。   他护在沈谣前边,高耸的眉下,一双锐利的眼幽深泓远,冷着声音问:“小县主是不是过于放肆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声音,可嘉阳竟然感觉周身空气都冷了许多,像是在三月里一样。   她牙齿打颤,盯着眼前的男子。   顾显朝,先帝荣贵妃的独子,是那一朝最先有了封号的王爷,自小从战功赫赫,虽然最后没有登上皇位,可位分尊贵,连官家也一直对其礼敬有加。   嘉阳心知,凭她如何能与顾显朝对抗,今日沈谣算是捡着了,竟有这样的贵人相护。可她不甘心,沈谣嫁给顾宴哥哥,又怎么会认识顾显朝,定是不甘寂寞,到处勾搭。这样的女人怕是顾宴哥哥还不知道她的嘴脸。   嘉阳又急又气,可奈何顾显朝就在面前,她换上了一抹柔柔的笑:“王爷,嘉阳只是和沈谣姐姐开玩笑,是误会,误会了。”   顾显朝问:“那现在,沈谣可以走了么?”   嘉阳讪讪答:“当,当然可以。”   顾显朝转过身,一向古井无澜的鹰眼闪过一抹惊艳,微眯了起来。   眼前的女子妍色娇润,低垂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灵毓的眼眸,娇软的唇瓣失了血色,氤氲着淡淡的粉色,耳畔鸽子血红的宝石衬托着肌肤积雪一般白皙。   他愣了半晌后,温声问:“吓到了么?本王可以给你请太医。”   沈谣错愕的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两步。   她深知顾显朝只是贪恋她的容貌,心里一直是冷血无情的。且梦里那辈子他是个机关算尽,谋逆被杀的臣子,跟他搅合在一起,多半没好下场。   她低垂着眼,匆匆道了句:“多谢王爷,小女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说完,她急着要走。   可顾显朝的魂都被勾了去,哪能放过她。他大掌攥着沈谣一截手腕,滚烫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霎时传到沈谣手臂上。   她咬唇,心里有一丝慌,抬手就挣脱开,低低道:“王爷请自重。”   顾显朝高如华岳的身形堵在沈谣前边,脸色有一丝愠怒:“为什么要躲,你就这般怕本王么?”   沈谣退了一步,可手腕仍然被他握着,挣脱间肉眼可见红了一圈。她心里害怕极了,这地界儿常有人来,若是被看见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显朝是尊贵的王爷,自然没事儿,可她人微言轻,又没有背景,便是那浮萍草芥的顶罪羊。   沈谣挣脱不下反而惹得顾显朝的征服欲,两个人拉扯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阴鸷清冷的声音:“顾显朝,放开我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实力护妻的小顾!晚点还有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妁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怀抱   沈谣偏头,林丛的尽头是一道清隽卓然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沈谣竟然有一丝想哭的冲动,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顾宴大步走到沈谣跟前,一把牵过她的手搂在怀里,觉察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看向前方,声调森寒,带着浓浓的杀气:“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顾显朝反而淡定许多,他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笑:“阿宴,你误会了。方才沈谣被嘉阳县主为难,还是我替她解的围,你怎么不谢谢皇叔我,反而这么大敌意呢?”   沈谣心凉了一截,她想的没错。   若出了事儿,顾显朝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撇干净,什么容貌,什么喜欢,都是虚的,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凡事只求自保。   今天若发现的人不是顾宴,那她便会被盖上勾引皇室子弟的罪名,即刻处死也不为过。   想到这儿,沈谣身子控制不住缩了缩,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冷的厉害。   顾宴皱眉,低头看着了她的小手,全是汗,湿漉漉的冰冷一片。   他以为沈谣吓到了,难得放低了声音,哄着:“别怕,我在呢。”   顾显朝见两人开始浓情蜜意起来,鹰眸闪过一抹嫉妒,他淡淡道:“阿宴,我要去见我母妃了,你若无事便带着弟妹也来吧。”   “想走?”顾宴抬头睨了他眼,随后屈腕,一个石子飞快的朝顾显朝眼睛奔去,破空声直逼眼前,顾显朝堪堪抬起手臂挡住,名贵的衣料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顾显朝脸上怒意弥漫,声音不善,质问道:“你要在皇宫跟我动手?”   顾宴冷笑一声,起身而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弯成锁喉之状往顾显朝脖颈探去,顾显朝微微侧身,手肘推在顾宴胸前,你来我往,顿时打的猛烈。   周遭宫人吓破了胆子,可谁都不敢上去劝。   这俩主儿都是从修罗场厮杀出来的,碰上非死即残,有个眼尖的要去通风报信,还没等跑出去,听到后方一道尖锐的声音。   “放肆!”   沈谣转身,看见满树翠浪后一排明黄仪仗若隐若现,其中央围着一个男子,看着年岁四十左右,却十分年轻,周身凝着庄肃端宜的气度,身形高大威武不凡,想必便是官家了。   她有些讶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官家,这样不俗的容貌放在十年前也是位俊俏风流的美男子了。   憬帝身旁的苏公公“哎呦”了一声,上前圆场:“两位主儿啊,官家就在这呢,可千万别再开玩笑了,打伤了哪一边,都是陛下的心头肉啊。”   他急于将场面稳下来,忘了站在那儿的是顾宴,那句心头肉听来委实有些讽刺,他立刻手捂口,噤了声。   官家神色不明,颇为深意的看了苏公公一眼。   苏公公立马领会,走到顾显朝身边,恭维道:“王爷,今儿是您母妃的寿辰,官家意思好好操办,您看,太妃在宫里等您好久了,王爷快去请安以叙母子之情。”   顾显朝看了眼顾宴,唇边笑的深邃,他拱手:“多谢苏公公。”随后朝官家作揖:“皇兄,臣弟告退。”   他走后,苏公公挺直脊背,咳了声:“其他人也都散了吧,官家有话要跟世子说。”   沈谣担忧的看着顾宴,他才遭官家厌弃,不能因为她被怪罪吧。   顾宴捏了捏她的掌心,神情有些冷,沉声道:“在前边回廊等我。”   沈谣点点头。   所有人都走后,官家走近了几步,肃穆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不少。半晌,他僵硬开口:“宴儿,这段日子过的可好?”   顾宴冷冷的看着他,漆黑的眸里有一丝恨意,唇边挂着一抹讽刺:“与你何干?我的生死都在你手里,我过的好不好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憬帝沉默,手交错不住的搓着。   他的儿子在怪他。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宴儿身份特殊,他自小把这孩子托付在王府里,就是想让他平安长大。可威北王这个混蛋不知道从哪打探的消息,跑去逼问平亲王,平亲王倒好,守了多年的秘密全盘托出,甚至还让宴儿知道他母妃的死因,这才与他反目成仇。   憬帝心里压着一股气,威北王手握重兵,在朝中多得先帝那一朝大臣的的拥戴,即便是做了如此错事,他目前也是动不得,只能杀了平亲王府一家,可他的儿子,却再也不跟他好了。   日光透过榆树林,落下斑驳的影子,周围静谧的没有一丝风。   憬帝似是年迈了几分,犹豫道:“宴儿,回宫吧,我复你皇子之位,假以时日再立些功,就封你为太子,永远的待着我身边。”   顾宴拧了拧手腕,挑眉反问:“你愿意和一个杀母仇人待在一起?”   他做出嫌恶神色:“我是做不到。”   “你!”憬帝被他噎的剧烈咳嗽了两声。   针尖麦芒间,一道娇媚如丝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如清脆鸟鸣,悠扬婉转。   “官家,臣妾找了您好久啊,原来官家在这儿。”   沈贵妃扭着婀娜柔软的身姿从前边走来,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宫装,发髻被鎏金玫瑰步摇弯成叠髻,行走间步摇玎珰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走了两步,白嫩的肌肤上微微浮上一层香汗,胸前那大片的白若隐若现的晃着,她柔柔道:“官家,纯妃她不信这玫瑰步摇是您亲赏的,您快陪臣妾去证明一下,好让纯妃妹妹心服口服呢。”   顾宴深深的睨了眼憬帝,讽笑道:“如此,臣不打扰官家和娘娘了。”   言罢,便转身离去。   憬帝下意识的抬了手臂想叫他,犹豫着,还是叹了口气任他消失在林荫里。   他转身看了眼身边香肌玉骨的沈贵妃,心中一时百般感慨。   当年他在韶山微服游玩时遇了刺客,与亲卫队走散后昏迷不醒,碰上了还是韶洲太守的千金沈儿,救了他,还陪他待了一天直到救援。   可下山时,他却在山下碰见了一位女子,惊鸿一瞥,足以让他一眼倾心沦陷的人。   绾月,宴儿的亲娘。   他犹豫着没能把她带回去,而是养在了宫外,他月月跑去探望她,陪着她,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惜,好景不长啊……   沈贵妃见憬帝神色怔然,又柔柔的唤了声:“官家?”   憬帝被她唤回现实,一时有些讷然,每次看见沈贵妃,都会让他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他“嗯”了声,“走吧。”   沈贵妃被他搂着,妩媚的脸蛋垂了下去,心中有些惊惶,官家和顾宴说了什么,难道聊起了他的亲娘绾月?那官家不会怀疑当年救人的事儿吧。   沈贵妃心中不定,生怕官家对昔年之事追查,可她转念一想,就算官家知道当初救他的人是绾月,那又何妨,绾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她美眸满是坚定,既然她靠着当年救官家一事坐定了这个位子,就不允许有一丝丝的偏差。   ……   傍晚了,有些热,云层疏薄,夕阳依旧刺眼的厉害。除却远处人声,空气中只有风吹过柳树的叶子,温柔作响。   沈谣在亭子里坐的身子有些僵了,她起身打算在这附件转一转,活泛活泛身子,也不走远。   抄手游廊很长,她转完后来到一片碧波莹莹的湖旁,岸边是葱郁茂盛的香樟树,微风徐来,有淡淡的水腥味。   沈谣感叹于这片湖的澄澈,在岸边兀自走着。   “嘶……嗯啊……”   前边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道极其压抑,仿佛很痛苦的声音。   沈谣蹙眉,声音这么小,难不成谁遇到了刺客?   她不由得拎起裙摆,绣鞋轻轻踩着地面,一点点挪着。   “哦……钱郎,你好坏啊!”   沈谣这回听清了,确实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听来这声音的主人年岁不小,应该不是遇刺了。   她小心的蹲在一旁,轻轻撩拨开眼前的林丛,她瞳孔皱缩,下意识的以手掩住唇。   那是一个男子的背影,身上着了深绿色的官袍,他蹲坐在地上,腰间环着两截白花花的大腿。旁若无人的,摩擦草皮的动静很大。   他的手死死攥着草坪上女子的肩膀,声音压抑着淫.气,极其满足。   地下的女子手被抵在头顶,腕上露出镂空缠丝红宝石手镯,她声音娇喘连连:“钱郎,你在前朝可要帮着朝儿啊,嗯啊……他才回京,势单力薄啊……痛!”   男子似乎很是不满意她在行孟浪之事还要挟她,动作的更为厉害。   沈谣看的呆滞了,眼角眉梢不知不觉涌现着一抹红色,她捂着眼睛准备悄悄离开。   身后再就是一阵咿咿呀呀和男子极其压抑的痛苦叫声。   沈谣小心的挪开,可还是踩空了一块,顿时传来“哗”的一声。   男子身子凝滞,警戒的回头,大喊一句:“谁?”   沈谣再顾不得其他,拼命的朝回廊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周遭景象簌然倒退。   数不清跑了多久,她跑的有些累了,然后猝不及防的撞入一个怀抱。   顾宴皱起了眉,看着怀里仓皇失措的小姑娘,额间的薄汗打湿了柔软的头发丝,一缕搭在乌黑的眼眸上,小脸不知怎的粉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甜荔枝。   沈谣惊惶的抬起头,就对上顾宴那双颇具玩味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偷看真人版被发现了。   男主搂着她:乖,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女主羞愤欲死   男主戏谑的笑:反正日后也要经历的,就当涨知识了   女鹅:?????? 第22章 死敌   “世子?”沈谣惊喜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人。   顾宴松开她,见她漂亮的小裙子跑的哪哪都是土,活像个顽皮的孩子王,声音有些哑,问:“去哪玩了,沾一身灰?”   沈谣惊魂未定,想起方才的情景脸上仍然有些惧怕,她眼圈渐渐红了,声音很轻:“世子,我好像闯祸了……”   她极力憋着情绪,可还是害怕。脑海里不住的去描绘方才的景象,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看见她了,上挑的吊梢眉,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能选在那种僻静无人的地方,足以证明了她们俩的身份不正常。丑事还被人看见,还是皇宫里,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杀人灭口。   顾宴见她是真吓到了,这才有些认真。他抚着她的背,顺顺气:“你慢慢说。”   沈谣娇嫩的眼尾掉了一滴泪,声音有些糯,带着细小的哭腔:“我看见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做那种事情,她们还看见我了。我也不想撞破她们的事,我就是等你等的累了。”   她垂着头,小指头绕啊绕的:“我不是故意的。”   顾宴眼色渐渐清明。   “就这?”   顾宴凝了凝眉,哑然失笑。   沈谣点点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痕,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顾宴有些无奈,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沈谣,想了半天也只淡淡道:“也行是宫女和太监私会呢,无妨。”   他抿着唇,不再言其他,朝前走:“时辰到了,咱们去月梧宫吧。”   沈谣跟在他身后,揉了揉鼻子,宫女不应该和侍卫么,几时换成太监了,那太监能行么?   ……   数不清绕了多少个假山回廊,他们来到了月梧宫。   晚春天气,时节清序,席面设在了院子里,最前边是一个高高的台子,备着一会儿演出用。   宫里贵眷早已坐好,顾宴和沈谣在宫人的指引下也入了座。   顾宴世子的身份未被剥夺,所以位置很靠前。沈谣看的清楚,前方是穿着明黄蟒袍的官家,后边依次进来几个个身姿婀娜,装扮贵气的妃子,簇拥着大群宫人。   周围人声鼎沸,声乐悠扬,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沈谣心情也渐渐缓和下来。   直到院里又进来了两个人,她不经意间瞥见那人腕上的红宝石手镯后,心又提了起来。   是那个女人。   威北王顾显朝挽着荣太妃的手臂,面容恭敬:“母妃,请上座。”   荣太妃一身大红色宫装,和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还有手腕上的镯子相得益彰,衬得气质雍容华贵,美丽又富态。   她眼波微微环视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沈谣下意识就明白了。   太妃在找她。   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荣太妃的目光落在沈谣身上定住,她别有深意的看着,殷红饱满的唇弯起了一丝摄人的弧度。   沈谣身子僵着,袖下的手帕搅在了一起。   短暂的贺词后是民间表演。   一个匠人拿着特制的花棒,从身边滚烫的铁桶里舀入炼好的铁汁,随后只见他手握花棒高高朝天空抛起。   匠人手法娴熟,很快一道绚丽的耀眼的红芒挥洒在夜空中,宛若炸开的烟花,璀璨耀眼。   一道,两道,匠人变换着手法,铁渣摩擦着铁红的火光,绽放在夜空中。   沈谣仰着头,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不开心,腮边浮现着软软的小梨涡。   她不知道,与此同时,身旁的顾宴亦是在看着她的侧颜。   陈三说今夜宫里有耍活儿,十分漂亮,他便想带她来了,看来没错,小姑娘好像还挺喜欢的。   沈谣在看绚丽的火树银花,顾宴在看沈谣。   她仰头仰的酸了,小手锤了锤脖颈,偷偷偏脸看了下顾宴,见他目不转睛的也在认真看烟花,俏丽笑笑:“世子,这火树银花好漂亮呀。”   顾宴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可沈谣又继续看烟花后,总是抿着的薄唇微微弯起。   所有人都在仰首看着美好的夜空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穿过,一个弓箭直直的插在官家的桌前。   苏公公急忙大喊:“亲卫队,护驾,护驾!”   院子里顿时涌现需索带刀侍卫,“嗖嗖嗖”又是几道弓箭,沈贵妃扶着官家,娇艳的脸吓得花容失色:“官家,咱们先进屋躲躲吧!”   顾宴第一时间拿衣袖护着沈谣,随后目光落在了官家身上,见他被亲卫队拿盾牌护着簇拥进了屋,皱起的眉才微微松开。   他沉声道:“出宫。”   趁乱,沈谣跟着顾宴朝宫外跑。   敌人在暗,不知道是冲谁来的,虽然明面上是对着官家,可在座的身份都太过敏感,顾宴不能保证跟他没关系。   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沈谣还在他旁边,他没法不顾忌。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皇宫犹如一座巨大的猛兽,蛰伏在这座土地上。   远处有点点灯火,好像是宫人在点灯笼。   顾宴拉着沈谣的手,察觉到她掌心都是汗,正要开口安慰,一道冷箭贴过面门,插到身后的树上。   随后,顾宴手里一空,再反应时,沈谣已被拿刀抵着脖颈拖到前边,而他的脖后也横着一把冰冷的尖刀。   他眼色骤然沉了下来,声势浩大弄了半天,这刺客果真是冲他来的。   顾宴睨视四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出来吧,皇叔。”   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密林深处缓缓走来,月光映在他脸上,露出俊美无俦的脸,正是白日的威北王顾显朝。   顾显朝走到沈谣面前,看着那锋利的刀刃眉心稍皱,冷着声音斥道:“蠢货,注意点你的刀。”   小卒把刀朝外挪了挪。   随后他才看向顾宴,见那厢一脸懒洋洋的,丝毫不惧,眼里顿时冷了下来:“阿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有种魔力,你身边的一切我都想要。从前是官家的宠爱,现在又多了一个女人。为什么,我总想夺走你的。”   顾显朝大掌摩挲过沈谣的脸颊,被她嫌恶躲开,他也不恼,反而挑衅的看着顾宴:“感觉如何?”   顾宴眼色凌厉如刀,眼底隐隐赤红,冷如霜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嗖!”一道冷箭笔直的射在顾宴胸前。   他身形踉跄,闷哼一下。   沈谣仿佛心被扎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惊呼出声:“世子!”   她拼命的想挣脱桎梏她的刺客,奈何力气小,推搡半天刺客纹丝不动。   她又急又怕,眼泪一下子顺着眼眶淌下来,唇边哽咽:“顾显朝,你快放开世子,都是皇室宗亲,你这样残害亲人,若是让官家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顾显朝最见不得美人梨花带雨,尤其是沈谣这种美人中的翘楚,他怜惜的勾着她的下巴,眸里夹杂着一些痴迷:“谣儿,你若不想顾宴死,就乖乖跟了我,我不定不会亏待你,就许你王妃之位如何?”   沈谣猛地想起那个梦,抄家,官兵,淫.荡的笑……   她惊恐的看着顾显朝,下意思摇头:“不要,你就是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顾显朝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手臂一挥,又一道冷箭。   这次,顾宴身子弯着,“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沈谣眼里痛楚就快溢了出来,只觉得心肝脾肺都钻心般疼。   她再也顾不得,使出了浑身力气去推,去咬,刺客仍然纹丝不动。沈谣憎恨的瞪着他,随后脖颈义无反顾的朝前抵,刺客愣了,来之前主子吩咐不得伤害沈姑娘,他吓得手一松,长剑落在了地上。   沈谣脖颈上顿时浮现一条红道子,有细密的血珠正在渗出来,顺着雪白的鹅颈淌到锁骨里。   “混账!”   “谣谣!”   顾显朝和顾宴齐齐喝出声。   沈谣借势跑到顾宴身边,手颤抖的抹向他唇边,乌黑的眼眸黯然失色,脸哭的通红,哭音道:“世子,你还好么?你……你别吓我啊。”   顾显朝迅速冲着刺客使眼色,泛着冷色的钢刀高高举起,银白色的光晃到了沈谣眼睛,她惊惶的看着顾宴身后,几乎是刹那间她飞快朝前走了一步护住了顾宴的后背,随后紧紧闭上了眼睛,意识恍惚间,有风声携着甘松香的味道混入耳里。   “真是个傻姑娘。”   顾宴看着她义无反顾为自己挡刀,黑眸满是温柔。他飞快的攥着那刺客的手腕,稍一用力,钢刀便落在他手里。   他手起刀落,刺客被抹了脖子。   顾显朝抬手,眼里有一丝慌乱:“弓箭手准备!”   顾宴冷笑了声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手里长刀翻出了花,一波箭雨后,两人毫发无损。   沈谣被他搂在怀里,那冷箭就在她眼前,她害怕的搂紧了顾宴的腰,声音有些无助:“世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呀?”   顾宴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像雏鸟的绒毛一样柔软,低哑的声音带着笑:“乖,睁开眼,看看你的男人有多么的强大。”   他掰正了沈谣的脑袋,随后另一手屈腕,迅雷之势,弹射出手中刀,如黑夜里的一道鸦影笔直的插在顾显朝胸前。   顾显朝踉跄跪在地上,沈谣惊呼出声。   顾宴走到顾显朝面前,冷冷睨了眼四周的刺客,刺客们顿时不敢动手。   他伸脚勾着顾显朝的下巴,舔唇道:“皇叔,你这些年处心积虑的打探我的身份,对我处处提防,甚至平亲王一家因你的告密而惨死,我都不计较。可如今,你千不该万不该打我妻子的主意,从今往后,顾宴这两个字是你一生的死敌。” 第23章 甜   顾宴带着沈谣走后,顾显朝的近卫司隶跑来扶着他,声音凝重:“王爷,您怎么不躲啊?凭您的身手,就算是夜里也能反应过来啊!”   顾显朝喘着粗气,另一手抹了把唇边的血,声音沙哑,眼眸漆亮:“我是故意的,顾宴这小子没死反而跑了,我若再不身受重伤,这行刺一事儿怎么洗脱嫌疑。”   司隶恍然大悟:“王爷英明,属下明日就放出消息,世子和您在皇宫密林追击刺客时遭到伏击,双双受伤。”   顾显朝被搀扶着,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顾宴消失的地方。   今日入宫宴会,他算是彻底确定了之前一直怀疑的事儿。   顾宴他没有失宠,反而是官家的心头肉。官家甚至可以为了掩藏他的身份,把四弟一家灭门,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至于冷落着不去理会,也只是忌惮自己会到处宣扬。   难道官家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一个私生子?   顾显朝嗤笑了声,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他看官家怎么护着顾宴继承大统。   *   回到住处后,沈谣轻轻扶着顾宴到床上后,自己也累极,伏到了床边,眼角处的酸涩连带着太阳穴的青筋疼的厉害。   他眼睫垂着,脸色惨白,唇边的血迹干涸成块,沈谣轻轻一碰就哗哗往下掉。   沈谣看着他胸膛上插着那两根箭,心慌意乱,怎么办?这么晚了也没有大夫,只能自救,可是她能拔掉么,若拔掉了血崩可怎么办?   沈谣死死咬着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顾宴身边只有她了,若她再六神无主,顾宴就要死了。   她小跑着去烧热水,拿棉巾和剪刀,上次买的金疮药粉还剩了不少,一并带了来。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后,沈谣实在不敢擅自拔箭,她轻轻的唤了唤:“世子,世子你醒醒,不能睡着了。”   半晌,顾宴虚弱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为他流尽眼泪的小姑娘,他抬手,苍白的手背依稀能看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抚着那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弯起了唇,声音难得放轻:“别哭啊,你怎么老是哭鼻子。”   沈谣回握着他的手,满心满眼的委屈:“你都这样了,我怕……”   顾宴看着她不自觉流露的小女儿情态,眼里冷冽的眸光变得温柔起来。   密林里她挺身去挡刀的场景。那一瞬,他觉得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傻到愿意为了他什么都不管,去赔上性命。   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离不开沈谣了。   粗粝的指腹勾了勾沈谣掌心,他语气有一丝疲惫:“我不会死,若我死了你再没良心的去改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他挑眉:“我决不允许。”   都这么虚弱了还放狠话,沈谣被他逗笑了,食指去勾他的指头,缠绕在了一起:“那拔箭的时候你一定要挺住。”   顾宴低低道:“弄吧,我挺的住。”   沈谣看着他胸前触目惊心的血迹,犹豫着:“世子,我还是害怕。”   顾宴轻笑了下,抓着她的手,吻了吻指尖,随后在沈谣一脸茫然的时候飞快握着她的手把箭拔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沈谣尖叫了声音,顾宴眉心死死皱着,不复方才的神气,眼眸渐渐黯然下来。   沈谣这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怕,拿着棉巾堵着正汩汩流血的伤口,可棉巾很快被血染透,她拿着金疮药瓶子洒下,白色的药粉“簌簌”扑落,血止住了,顾宴却是疼的脸色铁青,额头冒冷汗。   沈谣做着这生死攸关的事情,只觉得耳鸣一般,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心脏一跳一跳的“砰砰”声。   顾宴手捏丝衾一角,虚弱的冲她道:“继续。”   沈谣看了他一眼,脊背不自觉颤着,手握上那把断箭,咬紧牙关拔了出来。同样的处理办法,她把血止住了,随后用剪刀把衣裳剪开,热水浸染过的棉巾替他清理血迹。   做完这一切,沈谣心慌的几乎快虚脱,她伏在顾宴床边,声音颤着:“夫君我好怕,我刚刚好怕你会死掉,我太难受了。”   “你,唤我什么?”顾宴有些微微错愕,一字一句问道。   沈谣眼泪还糊在脸上,有些怔然,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她垂下眼帘:“对不起,世子,我……”   “叫夫君。”顾宴打断她,眉眼灼灼:“我很喜欢听。”   沈谣一瞬恍惚,随后甜甜的笑了,腮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顾宴身子没法动,伸着的手臂弯了弯,搂住她的肩膀:“我的谣谣刚刚特别厉害,特别棒。”   沈谣肩膀隐隐颤动。   他语调放低,眼神定定看着她,溢着温柔:“谣谣,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你得负责。   他挑眉,故意逗她:“逃是逃不掉了。”   沈谣终于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蹭了顾宴整个袖子都是。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顾宴,见他唇边还挂着她的头发丝,应该是方才她不管不顾躺在他手臂上蹭的,她有一丝羞赧,不好意思的笑了。   顾宴眼皮半掀着,故意舔了舔她的发丝,带着一丝痞气。   沈谣急忙捋好头发,可发梢间那一点点湿润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一时间屋里气氛暧昧的紧。   顾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小女儿情态,眸色灼灼,又炽热。   沈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她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去煮些东西,生病的人最需要补充体力啦。”   说完,便拎起裙摆一溜烟跑了。   顾宴低头看,床畔一角被她坐出一小块褶皱,他大掌轻轻放在那上边,掌心传来淡淡余温。   空气中仿佛涌动着一抹清甜的气息,顾宴阖上眼,心情愉悦。   厨房里,沈谣鼓捣了一碗桃花羹,奶黄色的蛋羹上嵌着桃粉色的花瓣,醇香中带着甜腻,很适合病人吃,她满意的笑了笑,随后端着食盘小跑了回去。   “夫君,快趁热吃吧。”沈谣把桃花羹放在他跟前。   顾宴瞧她起身就要走,眼色不悦:“你不喂我?”   沈谣眼眸睁圆了些,有些惊讶。良久,她“哦”了声,小心的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这个喂饭的姿势迫使她身子前倾,离顾宴很近,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茸毛。   一股若有若无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尖,沈谣低垂着眼睫,不敢再看。   顾宴满意的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个小扇子,小脸瘦的都没他巴掌大,嘴巴倒是挺小的,饱满粉嫩。   顾宴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沈谣端的手臂都酸了,她抬头,神态单纯,软糯出声问道:“夫君?”   清浅的声音,柔柔化在耳畔。   顾宴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眯着眼,鬼使神差般吻了上去,另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她仰起头,加重了这个吻。   手里的桃花羹骤然摔在了地上,沈谣整个人懵掉了,脑海耳边只余顾宴粗重的鼻息和唇上那抹柔软的薄凉。   他的唇竟然这样软。   沈谣急忙推开他,慌乱中碰到顾宴的伤口,惹得他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沈谣咬唇,看了他一眼,随后便飞快跑出去了。   顾宴疼的皱眉,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他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   黑眸盯着西厢燃起的亮,回味着方才唇边的清甜柔软,他有些懊恼,方才竟然失了魂一般,他的自制力没这么差啊。   顾宴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丢人!   *   翌日,早朝。   中书省下左相谢之城参奏:“官家,昨夜月梧宫刺客一事儿还请官家彻查,威北王和平亲王世子皆在密林受了重伤,刺客来势汹汹,不可不堤防。”   官家神色端方,眸里并没有别的变化,他淡淡道:“刺客一事自会教给大理寺去处置,只是两位宗亲冒死追寻刺客,如此功勋,不能不以示嘉奖。”   憬帝道:“威北王顾显朝护驾有功,特赐良田百亩,白银千两。”他转身冲身边苏公公道:“待会儿下了朝亲自给王府送些金疮药去。”   官家如此体恤威北王却独独落下了世子顾宴,惹得朝野纷纷。   中书令钱良秀上前一步请奏,他作揖,深绿色袖摆垂在两侧:“官家,此次追寻刺客,世子也有功劳,纵然官家厌弃于世子,但请也恩赏一些雨露吧。不如官家赐世子妃为四品诰命夫人如何?”   憬帝淡淡睨了他一眼,龙袍下的手恍然动了动。   钱良秀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好久,久到他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正在他觉得哪里出现问题时,头顶上传到威严声音。   “四品不够,就封三品诰命吧。”   钱良秀惶恐抬头,旋即称是。   散朝后,憬帝问一旁的苏公公:“钱良秀进宫朝会前可曾去过哪里?”   苏公公想了想:“官家,钱大人是直接来上朝,倒是途中曾撞到个小宫女,看模样是月梧宫荣太妃宫里的。”   憬帝颇为深意的看了眼月梧宫的方向,淡淡道:“知道了。”   晌午,宫里的恩旨很快便到了王府。   沈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苏公公,满眼不解。   她听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顾显朝为了掩饰他的恶行故意说成和顾宴追刺客受伤,但是这赏赐怎么就到她头上来了?   三品诰命……便是很多侯爵府伯爵府里的命妇都不曾加封诰命,这诰命怎么就来的这般容易。   苏公公笑盈盈的看着沈谣,适时提点道:“世子妃娘娘,还不快接旨啊。”   沈谣稀里糊涂的接下了恩旨,行了个大礼。   苏公公收回浮尘,瞅了眼里屋:“娘娘,这加封诰命可是大喜事,按例您等下是要到宫里谢恩的。”   他朝身后拍掌,立刻有小太监端着耀目夺璨,彰显着身份地位的命妇服制和发冠。   沈谣看着那华丽无比的衣裳,上面珠翠流光溢彩,光华动人,心里有一丝不踏实,她没有接,福了福身子:“我去和世子说一声。”   她回屋,顾宴靠在床边假寐,纤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漂亮的黑眸,苍白的脸色下,薄唇微抿着。   沈谣看着他莫名的想起昨日,那个昙花一现的吻,两人发丝缱绻间那一拨冰凉的柔软,顿时心跳的厉害。   她不知道顾宴为什么会突然做那种事情,想了一晚上把自己熬成两个通红的兔子眼也没想明白,沈谣觉得顾宴肯定是病糊涂了。   思绪转回眼前,她缓了缓,轻声道:“夫君。”   顾宴恹恹睁眼,方才院子里的动静他都听见了,虽然不知为何官家突然赏赐诰命,但是苏公公是官家的人,这件事没什么问题。   重要的是昨夜小姑娘逃也似的跑了,他很不满意。今早上也是趁他睡着偷偷把饭放在床边小几上,若非苏卿宣旨,她怕是一天都不想这屋子半步。   想到这儿,顾宴漂亮的眼眸沉了下去。   他手指点点床榻空处:“过来。”   沈谣有些抗拒,可还是乖觉的坐在他旁边。   两人坐的近了,便又能闻到那抹混着男人气息的甘松香,沈谣觉得胸腔里藏了小鼓一样,又开始“咚咚咚”跳的厉害。   她抬手摸了摸耳朵,轻轻道:“夫君,官家赏了诰命下来,苏公公要随他进宫谢恩,你怎么看?”   顾宴浑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她耳根渐渐粉了起来,柔软茸毛根根竖着,唇边憋着笑,尾音上调:“怕我?”   沈谣懵然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莞尔:“没有呀。”   顾宴大掌覆上了她的手背,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舒服的勾起唇:“那昨夜为什么跑?”   沈谣被他握着手,一下羞红了脸,抬头见看自己,一时间又垂下眼,不知自己该看向哪。   半晌,她鼓起勇气伸手探在他额边,小声道:“夫君,你烧糊涂了,该休息了,我去把药热了你喝完睡觉好不好?”   “我没发烧。”顾宴握着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灼灼。   沈谣有些鹌鹑,想躲可顾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直死死攥着她的手。   顾宴见她如临大敌却又不敢表面太明显的样子,蓦的轻笑了下:“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子,我亲你怎么了?”   竟然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沈谣羞愤欲死,她顺着他说:“没,没怎么。”   顾宴挑眉:“那你也亲下,我看看。”   沈谣急得六神无主,就快哭了。   她们成亲以后除了第一夜顾宴装作轻薄的样子,其余再也没有亲密接触。她觉得这样挺好,夫妻嘛,就要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何况她和顾宴是赐婚,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能够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她已经很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这样了,想来想去都是这次受伤弄的。   沈谣心里委屈着,轻咬着唇,眼眶氤着雾气。   顾宴就喜欢看她咬唇冲他哭的样子,那可怜见儿的模样,清纯里带着一丝懵懂不自知的妩媚,直勾的人心肝都跟着颤。   半晌,沈谣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轻轻挪动身子,柔软的唇瓣一下子就覆在他唇边。   似春水初生,十里旖.旎,漾开满池温柔。 第24章 甘甜   顾宴身子一颤, 随后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在沈谣小声惊呼中撬开了她的贝齿,灵活的舌头一下子钻了进去, 肆虐般夺去她口中甘甜。   沈谣身子软软的, 脑海里一片空白,小手攥着他的肩膀想推开,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回应。   他吮着她的, 痒痒的麻麻的, 尽数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沈谣无意识的轻溢出了声, 此时此刻这种声音听在顾宴耳里简直是犯罪, 他粗重的喘息着, 失了魂般抓住沈谣的肩膀,任那丝滑的衣裳一点点向下。   肌肤雪白细腻, 精致的锁骨随着沈谣呼吸起伏, 单纯与初见妩媚视觉冲击看的顾宴眼色一暗。   他闷哼了一声,大掌继续探索,探到沈谣腰间, 凝脂般的娇嫩触感让他身体不断传来酥麻的感觉,他就快要抵不住那股子充血的怪异感觉。   顾宴还想继续时,沈谣似是察觉到了危险, 小手推着他, 拼命躲着。   他不再乱动, 只紧紧搂着她,试图平缓着心里那股邪火。   数不清过了多久,顾宴松开她,沈谣已经整个人摊在他怀里,她唇瓣微张, 艰难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顾宴低头看着她殷红似血,已经肿了的唇瓣,笑的肆意又满足。   沈谣拿手抹了抹肿烫的唇,忿忿的瞪着他:“混蛋!”   顾宴舔唇笑,眸里的□□散了些,一本正经:“这是你作为妻子的义务。”   说完,他故意凑近了些,沈谣立刻挪了老远,他轻笑:“何况,这才哪到哪?”   窗外,苏公公站在烈日下,晒的冒油,世子妃进去那样久,他实在是忍不住催了句:“娘娘,还在么?”   沈谣如蒙大赦,她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进宫。她稍整理整理衣衫,随后匆匆道:“我去热一下药。”   汤药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沈谣拿汤匙盛了一小碗端进了屋。   顾宴好整以暇的坐着,还不等他开口,沈谣就乖巧的喂上了药。   他问:“学乖了?”   沈谣低垂的睫毛轻颤着,手臂轻抬着又喂了一口:“喝药的时候不要说话,容易呛到。”   顾宴“哦”了声,抬眉笑:“你用嘴喂就不会呛到了。”   这话是他故意说的,果不其然,他看见沈谣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渐渐的脸颊也染上一抹淡淡的粉,衬得右眼下的小痣越发明亮。   沈谣眼眸莹润,瞪了他一眼:“你还喝不喝药啦。”   顾宴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狭长的眸黑的发亮。   喂好了药后,沈谣把药碗放到一旁,冲他莞尔:“夫君,我傍晚就能回来,你想想晚上想吃什么菜,我回来做饭。”   顾宴餍足后,眼皮阖着,撵客般:“去吧去吧,啰嗦。”   沈谣见他精神很好的样子,也才有些放心。   顾宴是个病人,虽然爱欺负她,可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本质还是虚弱的很。何况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多多少少也有因为她成分。   “呼……”沈谣不再犹豫,打算快去快回,要赶在太阳落山下到家。   顾宴看她站正,稍捋了捋衣裳,随后挺直脊背朝屋外走,作态不像是只会跟他哭鼻子的小姑娘,仿佛长大了不少。   沈谣坐上了宫里的马车,顺着平坦的青石板,一路向宫里行驶。   到了宫门口,苏公公领着沈谣从侧门进入。   “世子妃娘娘,这皇后娘娘的凤华宫就走前头了。”   沈谣远远望去,这是皇宫的东侧,朱漆红墙,琉璃金瓦,几颗百年的宫墙柳探出了墙梢,微风徐徐吹过,披着日光,树影跳跃斑驳。   满院岁月静好的光景。   苏公公把沈谣送到了凤华宫门前,掌事姑姑兰若接引着她进殿。   殿中熏着淡淡的檀香,榻上的娘娘面容婉约高贵,仪态落落大方,着了身宽大华美的明黄宫装,凤冠旁插着一根金灿灿的九转叠凤钗,静静的端坐在那儿,仿佛年画般里神仙娘子,耀目好看。   沈谣规矩的行了命妇拜见的大礼。   许皇后抬手免礼,示意她做跟前,美眸静静看着她:“坐近些,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沈谣依言坐在她下边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哪处失了礼。   许皇后见她拘谨,不免笑了,声音悠悠:“这是偏殿,你不必拘礼。”   沈谣答:“是,娘娘。”   许皇后捻起一粒葡萄,放在手中把玩,心有感慨道:“早听说阿宴这孩子娶妻了,不想竟是这么个温婉漂亮的小姑娘,他很有福气啊。”   沈谣微微笑着算是回应。   皇室的纠葛不是她能掺和进来的,眼前皇后语气和善,看着像一个宽厚贤良的长辈在和小辈话家常,可她是真心看重顾宴吗?顾宴的母妃和皇后也算是共侍一夫,看官家对顾宴的态度就可知他母妃深得宠爱。皇后娘娘都不会吃醋吗?   可想而知,眼前许皇后的和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许皇后朱唇咬开葡萄,碧绿的晶莹漾开在唇间,沈谣急忙拿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许皇后接过,赞赏的看着她:“很懂规矩,是个好孩子。你这懂事的样子,倒让我想起阿宴的亲娘。”   沈谣很少听顾宴提起他娘,倒是有些好奇。   她轻声道:“皇后娘娘也见过世子的母妃吗?”   许皇后摇头:“他母亲不是什么嫔妃,而是一个民间女子。当初官家去韶山游玩,带回来个沈贵人,也就是如今的沈贵妃,本宫以为官家是真心疼爱她。可后来,官家每月都要去韶山一次,一待便是好多天,我便知道,是有更让官家心动的女子出现了。”   沈谣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许皇后眼眸划过一抹复杂的光亮:“后来那女子便有了阿宴,我便和官家提议接进宫养着,也给她个名分,不能总是这么流落在外,毕竟阿宴是官家的血脉。只可惜绾月啊,她没这个福气。”   沈谣心知,后来顾宴的娘就死了,顾宴说是官家杀了她,可从许皇后的描述里,官家那么爱顾宴的娘,怎么会亲手杀了她呢?   许皇后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眉眼有些疲惫:“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沈谣点头,起身行礼告退。   她走后,掌事宫女兰若上前服侍,她轻轻按着许皇后的太阳穴,劝道:“娘娘,您何必跟一个黄毛丫头说这些呢,徒惹您不痛快。”   许皇后眼眸凝了凝:“阿宴跟官家闹翻了,官家都能赏他夫人三品诰命,当真是爱屋及乌的紧。我看见沈谣,就能联想到绾月和顾宴这两个不该出现的人。”   兰若端了杯温水,担心的看着许皇后的身子:“娘娘,快喝口水顺顺气,别想了。”   许皇后咳了两声,这是很多年前她在韶山那个雨夜落下的病。   她虚弱的喘着,光华流转的眸也黯了几分:“绾月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我比不过,如今她死在了官家最爱她的时候,我更比不过了。”   想到这儿,许皇后眼里满是怨憎,与方才端正和善的模样不同,她打翻了手里的杯子,恨恨道:“我陪了官家二十年,二十年呢,竟然不如一个死人,呵……”   兰若知道皇后心病犯了,急忙冲外面喊:“太医,传太医!”   *   出了凤华宫后,时辰尚早,沈谣顺着影壁朝宫门走,她想着一会儿去街上买点零嘴,生病的人吃点甜食心情还能好些。   顾宴心情好了就不会像昨晚还有今天那样奇怪了吧。   沈谣眼眸清亮,想起那绵密柔软的吻,她轻抒了口气,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免得他又不正常起来。   走着走着,沈谣渐渐觉得眼前的景色很熟悉,茂盛的香樟树,澄澈的湖泊,她一共才进宫两次,怎么可能对宫里的景色这般熟悉……   沈谣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上次入宫发现荣太妃偷情的地方。   她抬头,眼神凝重,前头便是月梧宫。   再回神,方才引领她的小太监也不知何处去,早就没了影子。   糟了,中计了!   沈谣即刻掉头往回走,可她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一截绯红色的裙摆,紧接着她睁大了眼睛,树林里荣太妃被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来,随行跟着的除了宫女太监,还有几个穿着市井衣裳的壮汉。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那些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就浑身不舒服,极其不舒服。   荣太妃似乎很满意沈谣惊惶害怕的样子,她不疾不缓的朝前走,笑容慈祥和善:“小姑娘,是不是很意外本太妃会在这等你啊?”   沈谣下意识后退两步,强撑着心慌跟她说话:“太妃好兴致。”   她飞快的环视四周,刻意抬高了声音:“太妃还不认识沈谣吧,我是平亲王府的世子妃,得官家获封三品诰命夫人,今日特地进宫向皇宫娘娘谢恩。”   她特地提了自己的身份和谢恩一事,就想让荣太妃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命妇,又是进宫谢恩,若是出事了,可不好交代。   荣太妃见沈谣不敬,顿时也不打算再装下去。   她眼里不屑,冷笑了声:“世子妃又如何,你是在吓唬本太妃么?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这汴京城还轮不到德成和憬帝那对母子当家做主。”   沈谣凝着她,心里飞快的想着怎么逃跑。   荣太妃以为她怕了,手轻抚着发髻上的金钗,满脸不屑:“怪就怪你那日不该看见本宫的事,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本宫就替你管,让你知道什么是该看见的,什么是不该看见的。”   事已至此,荣太妃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谣见她如此大胆,定什么做足准备来的。   眼下看,拖延时间是不可能了,这地方偏远僻静,又在月梧宫的所辖范围内,必定都是荣太妃的人。   沈谣看了眼身旁的碧湖,湖对岸好像有来来回回的宫人走着,只是隔得太远,眼下这边发生的事儿那边浑然不见。   她会游泳,可这湖太大,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谣心里正盘算着,荣太妃那边一声令下,那几个壮汉脸上挂着□□朝她逼近。   他们生的高大肥胖,多半脸上都有刀疤,走路时身上的肉跟着颤,苍蝇大小眼冒着□□的精光,仿佛泔水桶里的荤油,油腻让人反胃。   荣太妃呵斥着:“还不快上,这可是我们汴京城的大美人,身体娇弱的紧,我要你们把她身上所有的洞都给我填上。”   听了这等□□之词,大汉们更是按捺不住,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沈谣。   肌肤雪白,腰身盈盈一握,一张一合的唇瓣娇艳欲滴,若是叫起来,岂不是把喉咙都要喊破,这等尤物若是享用起来该是多么的销魂啊!   有荣太妃保着,壮汉们即使知道沈谣身份不凡,也放心大胆。   其中一个顺势扑了过去,沈谣尖叫着朝侧面躲开。   可奈何不住好几个大汉将她团团围住,很快沈谣被攥住了手腕。   恶心的触感令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沈谣心神一颤,若她再犹豫下去怕是只有咬舌自尽的份了。   沈谣飞快的,用尽全力死死踩着抓他手腕的大汉,突如其来的疼痛令那大汉松开了手,随后沈谣拼命的朝湖边跑,然后纵身一跃。   娇小的身影一下子淹没在湖里。   大汉们连她的裙摆都没抓住,一时间面面相觑。   荣太妃脸色一凝,快步走到湖边,看着碧绿的水面惊起圈圈涟漪后又归于平静,顿时气得咬牙:“废物,要你们进宫干什么吃的。来人,带下去打棍子!”   “太妃饶命,太妃饶命啊!”   掌事宫女莹若劝道:“太妃,别动气。这绿湖水域广阔,若想凭借她一个小女子的体力游到对岸简直是白日做梦。您放心,她必定会成为这湖里的一具尸体。”   荣太妃面有不甘,这死丫头撞见了她和钱郎偷情之事,若不除日后必留后患。可如今她沉入湖底,也不好再去追。   半晌,她也只得拂袖作罢。   水下,沈谣强忍着闭气艰难的朝前游着。   本打算等荣太妃走后,她再悄悄上岸,可她在水下观察良久,荣太妃一行纹丝不动。   终于,沈谣再闭不了气,覆上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柔顺的黑发浮在碧波里,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但是湖水还是刺骨冰凉。   沈谣抹了把脸上的水,隐隐觉得脚踝那里不舒服,可她顾不上那么多。   深吸了一口气,她再度开始游。   游至一大半,沈谣蹙眉,脚下抽搐的疼痛感越来越强,她知道是脚抽筋了,这可是大忌。   她缓缓的抬着右脚,轻轻按着,可这个动静迫使她很快就沉了下去,柔软的长发和藻荇相互缠绕在了一起,沈谣想去拨弄开,可脚下痛苦钻心般传来,她渐渐耗光了体力,沉了下去。   素白的手腕被尖石划破,鲜血与湖水渐渐融为一体,本来发黑的藻荇竟隐隐透着鲜亮的碧色。   不远处,一座华美大气的船舫缓缓行过。   把头的太监皱眉,随后掀开帘子恭敬道:“殿下,前方水里好像有人,要不要救?”   坐上的女子头戴珠冠,精致的面容雪般白皙,明艳的红唇轻轻吐了句:“救。”   ……   沈谣再醒来后觉得周身很温暖,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颤着,她睁开了眼睛,入眼处银顶金帐,处处彰显着繁华。   她动了动手想坐起来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蓦然就想起在湖里意识涣散时的疼。   脚抽筋,头发和水草缠在一起,好像手腕也被石头划破了……   这是她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沈谣正想着,殿里传来一阵鞋履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由远及近,她嗅了嗅,是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福宁长公主坐在对面的贵妃榻上,半掀着眼皮,声音冷淡:“醒了就别装了。”   沈谣听见她说话顾不得疼急忙坐起来,这一坐,她眼里微微震撼。   若说许皇后已经算是她那个年纪里的佼佼者了,却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女子分毫。   宝石青如意纹宫装,点翠鸳鸯发冠,妆容精致,面赛芙蓉,耀如春华,仿佛是天上的神仙娘子。   沈谣直直的盯了许久,总感觉在梦里见过她,可一时间又记不清。   一旁的掌事宫女莺莺咳了声。   沈谣这才意识自己失礼,急忙下地作揖:“不知是哪位贵人,沈谣感激娘娘救命之恩。”   说完,她站直身子,虚弱苍白的小脸挂着浅浅笑意,发自内心的喟叹:“娘娘真好看。”   一旁的掌事宫女莺莺纠正:“这是福宁长公主,哪是什么娘娘,宫里的娘娘能有我们殿下生的好看。”   福宁没说话,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谣,美艳的眸子带着探究。   沈谣眼眸一滞,福宁长公主?   若她没记错,在那梦里的尾声,这位汴京城唯一的长公主年纪轻轻就薨了。   好像是,好像是憬元八年秋。   她有些心惊,现在是憬元七年春末。   若梦里的事都会一一应验,岂非长公主的寿命只有一年了?   福宁垂眼,拨弄着一旁赤金小勺,声音明艳:“你不必认识本宫,你只需要知道本宫是阿宴的姑姑。”   沈谣对于救了她的恩人,心中满是感激,再次行礼:“姑姑。”   福宁本还一本正经的坐着,听她这话顿时奓毛,漂亮的凤眸喷火一般:“谁是你姑姑,我可没认你这个侄媳妇。”   她心里恼怒,说不是阿宴上次来说娶了个媳妇,他很喜欢。嘱咐若沈谣进宫,要多加庇护,守得性命,她才懒得管。   烂到湖里都没人管!臭了也不管!   沈谣站在那里有些拘谨,柔软的眸子看着脚下,长公主好像不喜欢她。   气氛正凝滞着,殿外有小太监来报。   “殿下,月梧宫的宫人来报,荣太妃得知世子妃在咱们宫里,想叫过去看看,说上次她寿辰遥遥见了一面,很喜欢。”   沈谣听到“荣太妃”三个字顿时有些惊吓,那几个壮汉……劫后余生的感觉尚未踏实,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人。   福宁自然也注意到了沈谣的神色,她是在湖里救的人,若无人迫害,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能跳进湖里。   跟她抢人?荣佩这个老妇怕是糊涂了吧!   福宁冷笑,赤金小勺摔到了地上,凤仙花染的指甲鲜艳欲滴:“什么臭鱼烂虾都能进我朝华宫了?跑到我地盘抢人,还不赶紧撵出去!”   小太监领命而去,沈谣松了口气,看向福宁的眼里多了一分感激。   福宁瞥了她眼,顿时又恢复那副冷艳的神色,她手指敲着桌子:“你也别跟我套近乎,限你三日内跟阿宴和离,不然本殿下亲自把你撵出王府。”   沈谣眼眸微睁,她下意识辩解道:“殿下,我和世子是真心的。他待我很好,我心里也有他。”   福宁摆摆手,脸上不耐烦:“不用解释,情情爱爱那一套在我这没用。你,换好衣裳出宫,然后尽快和离。”   沈谣心凉了一截。   开始嫁到王府只是为了活命,不被威北王抢了去,可现在她心里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抛却威北王那一层,她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竟也是不想离开顾宴的。   她能感觉到顾宴在一点点变好,变阳光,变得愿意去好好生活,而她也在他的鼓励下越来越勇敢,自信。   心底里一直有一道声音,但是她从不愿去提及,去承认。如今长公主要她和离,她好像有一丝丝清明的感觉,却又不敢确认。   容不得她再想,不多时便有小宫女带她下去换衣裳出宫。   沈谣走后,福宁偏头问向一旁的宫女莺莺:“她长的还挺好看,不知道多大了,看着也就二八的年纪,怯生生的,不过身段不错,看着是好生养的样。”   莺莺一脸茫然:“殿下?”   福宁手撑着额头,咂咂嘴:“声音也好听,性子温婉,很娇柔的一个姑娘。”   莺莺擦汗:“殿下好像很喜欢世子妃?”   福宁反问:“我有么?”   莺莺点头:“殿下不仅救了她,荣太妃来要人的时候您还护着她,您……分明很喜欢世子妃。”   一屋子的宫女也都纷纷点头。   福宁嗤了声,不复方才端庄,此刻的她更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阿宴一个筋,随他那个死父亲,我还不是怕什么妖艳女子把他蛊惑了去,这才吓吓她。”   莺莺浅笑:“原来殿下并不是真的要世子和世子妃和离啊。”   福宁向后靠去,眸色复杂起来:“也不是,沈谣或许是个很好的姑娘,但是她配不上阿宴。阿宴是要成大事者,未来更是要继承大统。上位者,必然要断情断念。阿宴对沈谣这么上心,可不是好事。”   莺莺点点头,世子爷那样的人物,挑选妻妾是大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她等能处揣测的。   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儿,谨慎道:“殿下,方才咱们在绿湖救世子妃时,旁边还有一艘御船,好像也是在暗中保护一样。但是他看见咱们救了世子妃就没出面,直到咱们上岸,那船才离开,不知道是哪拨人。”   福宁恹恹,有些嫌弃:“还能是谁,我那个没出息的臭弟弟,官家呗。”   *   沈谣到家时已经月上枝头,送她的小宫人匆匆行礼后边走了。   沈谣在门前站定,看了眼藏在袖子里包扎好的纱布,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在飞快的想着说辞。   她回来这么晚,顾宴肯定担心了。   “咯吱”铁门里飞快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随后沈谣整个人偷偷溜了进来,她看了眼东厢还亮着灯,心里松了口气,顾宴应该在屋子里。   可正当她打算回去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做贼心虚?”   沈谣吓了一跳,手捂着胸口,这才看见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个人。   宽大的黑色外袍松垮垮的垂在地面,凳上的人墨发散着,病态的眉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带着一丝玩味。   沈谣瘪了瘪嘴,冲他勉强笑笑:“夫君,晚上好。”   “晚上好。”顾宴和蔼的冲她招招手,唇边噙着抹笑:“过来。”   他神色看着温柔,可沈谣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不怀好意。   她乌黑的眼眸转了一圈,盘问是免不了了,可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沈谣热心问:“夫君,你还没喝药吧,我去厨房给你热药,药这个东西啊,可不能间断呢。”   “站住。”冰冷的声音渐渐失去了耐心。   夜凉如水,院子里披着一层霜白的月华,四周静谧,只余早蝉栖鸣。   沈谣乖乖坐到他对面,右臂自然的放在左臂下。   顾宴眯着眼,盯着她那自以为瞒得住的小动作,眸色沉了几分。   看这架势,是还想瞒着他呢。   若非姑姑及时出手,小姑娘今日就可能命丧绿湖,想到这儿顾宴便觉得遍体生凉,不住的后怕。   他回想到傍晚时,朝华宫的人来汇报,将下午沈谣如何被荣太妃堵住,落水,又是如何被长公主救了回去的事儿说了个遍。   那会儿听完后顾宴恨不得立刻进宫杀了荣太妃,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一刀了断这种痛快,送给她,白瞎了。   “说吧,怎么回来这么晚。”顾宴脸色黑的厉害,声音也有些冷。   沈谣搓了搓手指,小声道:“在宫里一时贪玩了,忘了时辰。”   顾宴冷笑了声:“是么?都玩了什么,说来听听。”   沈谣抬头看着他,他明明神色那么淡定却还一直不依不饶的,她瞬间蔫了:“就宫里哪哪都新鲜嘛,我又没见过,自然看什么都好玩。”   顾宴眉梢挑了挑,凑近了几分,大掌抓过她的右手,微微用了力。   他观察着沈谣的表情,果然见她痛的轻“嘶”出声。   顾宴佯装不知,轻笑道:“这胳膊怎么了,进宫玩了一圈,坏了?”   沈谣继续扯谎:“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顾宴毫不留情褪开她的袖子,细嫩的手臂被层层白纱布包裹着,腕心处隐约能看见一点红,他眼里微不可察的心疼了下,声音一瞬放轻了:“疼么?”   沈谣被他突然起来的温柔怔住,下午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有些委屈,声音软软:“疼,可疼了。”   “疼就好。”顾宴松开她的手臂,又坐了回去,黑眸淡淡道:“疼才知道长记性。”   沈谣怔住,他怎么这样呀?   顾宴见她不说话了,心知她认错了,这才满意站起身拉过她的手:“回屋上药。”   纱布揭开后,细嫩的皮肉已经闷的有些浮肿,中间深深一道口子,还好已经结痂了。   顾宴眼里冷气十足,抿着唇,脸色黑的厉害。   沈谣犹豫道:“已经没事啦,不疼呢。”   “在我跟前还逞什么强?”顾宴低着头,拿过一旁的金疮药撒上,有些无奈道。   沈谣见他好看的眉皱到了一起,小手覆上去揉了揉。眼里淡淡笑意,算是回应。   她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太矫情了,而且她一点都不想给顾宴添麻烦,他已经很辛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药粉洒的差不多了,顾宴用新纱布一圈圈缠好,缠的粽子一样厚。   他才抬起眼,仿佛能读到沈谣的心一样,正经道:“不要觉得你会给我添麻烦,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么?”   沈谣清澈的眼波漾着涟漪,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是我不好。”   顾宴叹了口气:“不是你不好,是荣太妃迫切的想要你性命。她作为先帝的嫔妃,没有殉葬已是恩赐,如今还跟当朝重臣通奸,杀人灭口也是情理中事。”   沈谣疑惑:“是大臣么?你怎么知道?”   顾宴瞟了她一眼:“绿色的衣袍是文官所有,其中深绿色又是只有中书省的官员才能穿。”   他点点沈谣的掌心,问:“你可知为何官家要封你三品诰命?”   沈谣不解的看着他,赧然答:“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错。”顾宴被她扭捏的小模样逗笑:“哪那么简单,封你诰命,这样你就有了进宫的机会,眼下我身上有伤,自然是没法跟你一同进宫。只要你进宫了,她们想动你,就方便的多。”   沈谣问:“可诰命不是官家提的么?”   顾宴道:“那日朝会,是中书令钱良秀主动提出请封诰命一事儿。那么荣太妃通奸的奸夫,就不言而喻了。”   沈谣恍然大悟,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引她入宫,真是好算计。   她正垂着头,突然一片温热袭来,紧接着沈谣眼睫微颤,只感觉肌肤一阵湿热,顾宴吻了吻她右眼下的小痣。   沈谣别扭的躲了下,轻呼出声:“世子?”   顾宴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柔和了不少,他声音顿了顿:“早点睡。”   沈谣“哦”了声,不明所以冲他笑了下,然后回屋了。   回去的路上,她几乎逃也似的小跑,世子为什么总是突然亲她呀?难道做妻子的义务就是随时随地被亲么?   沈谣猜不透,心里乱乱的,每次他一亲她,她就觉得心跳急促的厉害,然后就开始耳鸣。   床上,顾宴懊恼的垂下手臂,漆黑的眸别扭的紧。   方才明明想说的是,一天没见,想她了。   他摊着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唇边微微弯着一抹弧度。   还好她没事。   *   翌日,沈谣还没等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披上个外衣就出门了。她揉了揉眼睛,院子里没什么变化,声音是厨房传出来的。   这么早,谁会在厨房呢?   沈谣抄起一旁地里的小锄头,颤巍巍的举了起来一点点朝厨房挪去,门“咯吱”一下开了,沈谣对上顾宴那双如墨的眸。   顾宴瞟了眼她手里的锄头,挑眉道:“谋杀亲夫?”   沈谣顺着他的目光也瞅了眼,这才意识到不对,她扔在了一旁,小脸僵硬笑笑:“世,世子早上好。”   顾宴脸色看着不大好,他一把拽过沈谣,拉进了厨房。   沈谣唇瓣微张,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口锅上,黑糊糊的米饭锅巴粘在一起,上边还有没被波及的生大米,想来方才的响声应该是大米炸锅的声音。   她现在心疼死了,她的灶台,她的锅,她的锅勺!   顾宴眉心拢着,一脸认真的问沈谣:“怎么煮饭?先炒熟再倒水?”   沈谣欲哭无泪,她走上前,小手推在顾宴的腰间,一脸的泄气:“世子你快出去,等我做好饭叫你。”   顾宴拿着一个糊了的锅铲,被她这样推着,蓦的觉得很没面子,可煮饭属实是一门学问,他可能还要再研究研究。   他皱眉,陷入深思。   沈谣被他认真的样子气笑了:“世子以后不要再进我的小厨房了,你下次再来估计这屋子就要被你炸了。”   顾宴挂不住面,别扭的把锅铲递给她,不屑道:“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做饺子给你吃。”   沈谣冲他翻了个白眼。   她很快的清扫了战场,然后简单做了个蛋炒饭。   顾宴吃完就出门了,沈谣窝在家里研究她的葡萄架子,夏天快到了,这个事儿得提上议程了。   她最喜欢在夏日的傍晚,躺在葡萄架子下,漫天的星星,微风温柔拂过,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芬芳,若是能养条小狗就更好了。   街上,顾宴跟陈三去了红鸾坊。   这座汴京城内除了名的烟花之楼也是顾宴名下的,起初是为了做生意方便开的,后来朝里那些大臣们老实把府内歌姬送给顾宴,就盼着有哪个入了眼被顾宴看上。   可他们哪想到,那些女子全都被一股脑塞进了红鸾坊,后来红鸾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甚至一举成为汴京城最大的勾栏之地。   两人从后门进去一路直上三楼。   不一会儿,红鸾坊的管事徐有权就颠颠敲门进来:“世子,您来了。”   顾宴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漂亮的星眸阖着,淡淡道:“我听陈三说最近坊里有女子得了那种病,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徐有权一听,当即惶恐,以为顾宴怪罪,当即慌了起来:“爷,是有那么几个得病的,但是小的都赶在夜间送走了,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对坊里的声音没什么影响的。”   “是么?”顾宴挑眉:“那我怎么知道了呢?”   “这……”徐有权脑门冒着虚汗,世子爷生气了,他就是有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早些年他还是副管事的时候,上一个管事就是犯了错,一夜间人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眼神惧意,强打着精神恭维道:“世子爷何许人也,自然不能和寻常人相比。”   顾宴冷笑:“少跟这儿贫嘴,今儿来不是兴师问罪的,我找你是另有事儿。”   他手指敲着桌子,一下又一下:“去给我找几个得病的女子,好生养着,现在开始不允许她们接客,我另有他用。”   徐有权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哈腰答应。   徐有权走后,陈三问道:“哥,你要给小夫人报仇,现在得病女子是有了,那钱良秀呢,怎么引来?据说这两天他非常忙,貌似不得空啊。”   顾宴踢了他一脚,冷冷睨着:“不得空不会想办法?实在不行人打昏了绑了来。”   陈三“哎呦”了声,直捂着膝盖,单腿跳着:“哥,我错了,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有清浅礼貌的敲门声,随后走进来几个身段婀娜,肤如凝脂的艳丽女子。   陈三眼眉一跳,顿时明白,这是徐有权的安排。他和世子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眼下又来到自己产业,这……免费,不花钱的。   陈三笑嘻嘻的招手:“快进来。”   为首的是红鸾坊的头牌沅儿,她很早就倾心于她的这位东家顾宴,此次听徐管事说可以来伺候世子,她立刻主动申请,如今思慕的人就在眼前,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娇艳欲滴,满是爱意。   顾宴着了身墨色的锦袍,懒散的坐在那也掩饰不住挺拔的身形,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似是低头想事,长且密的睫毛遮住了漆黑的眸,平添了一份别样的意味。   沅儿红鸾星动,走上前微微行礼,声音如莺啼:“给世子请安。”   顾宴没抬头,“嗯”了声。   陈三早就迫不及待左拥右抱,这段日子他忙个够呛,好不容易有时间沉浸在温柔乡里,他可不想放过,大手毫不怜惜的揉搓着,怀里女子阵阵娇笑。   沅儿见那边已经火热,不禁眸里娇羞,也坐在顾宴旁边,一手搭在了顾宴的手上,樱唇微微溢出声:“沅儿倾慕世子已久,今天,就让沅儿服侍世子吧。”   说着,她另一手轻轻拂过身上的薄纱,顿时□□半坦,露出雪白一片,每一处肌肤都如雪般细腻白皙,引人无限遐想。   她手在上边轻轻一划,一块红印子便浮现在娇嫩的肌肤上,大片白皙中那一块红,无端多了一份禁.欲的妩媚,让人忍不住想好好采撷。   她见顾宴不为所动,娇软的身躯骤然贴了上去,随后微张的唇瓣不能自已般叫出声:“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终于迈出了勇敢的一步,那么※@#¥¥#%还会远么???哈哈哈 第25章 掉马   顾宴嫌恶的看着眼前娇.喘连连, 柔弱无骨的女子,毫不犹豫推了开,厉着声音问:“谁让你上来的?”   沅儿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如丝媚眼眼波迷离:“世子, 是沅儿服侍的不够好么?”   顾宴回头看了眼陈三,见他满头满脸都是火红艳丽的唇印,冷笑一声, 站起身:“你去伺候他。”   沅儿咬唇看着他, 眸里渐渐涌着雾气。   为什么, 为什么她做到这般世子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她自认流落风尘不配做世子的夫人, 可是妾室也不成么?这汴京城哪个王侯权贵府里没个艳妾啊, 为什么世子的后院就干干净净,偏只留那房不知趣, 没□□的庶女!   陈三见顾宴要走, 急忙推开怀里的美人,问:“哥,怎么走了?”   顾宴睨了他眼:“回家。”   陈三恍然大悟, 他嬉皮笑笑:“哥,小夫人怎么会知道红鸾坊这样的地方。放心,她不会发现的。”   顾宴一记眼刀划过, 陈三打了个寒颤, 他赔笑道:“哥, 好走,好走。”   顾宴走后,陈三继续享受温柔乡,还冲李沅招招手:“来,给爷捏捏腿。”   李沅不情愿的贴过去, 她捏着捏着觉得手下硬邦邦的,她捡起来,竟是枚白玉盘龙佩,质地温凉细腻,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陈三身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好成色的玉佩?   李沅略想了想,便猜到了这是世子的玉佩。   她眸里划过一抹精光,得意的笑了笑,趁人不意,收在怀里。   *   顾宴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走到王府前那条小巷上他便闻到了阵阵饭菜香味。   推开院门,素日淡漠的眼眸抬了抬。槐花树下,菜地旁多了一排葡萄架子,不大不小,里边放了两个躺椅和红木小几,上边还沏着一壶茶。   他走近了几步,厨房点着灯,里边传来勾人香气,热气腾腾的白气熏湿了沈谣的眉眼,她腰间系着围裙,衬得身形曼妙纤细,几绿柔软的发丝自然垂在颈间,白皙的锁骨无端的惹人多看几眼,   她在做饭,稀松平常的动作,他却觉得如画般温婉美好,单纯的不掺杂一丝杂质。   想到红鸾坊的那些艳俗女子,顾宴眼里嫌恶,连谣谣的一截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画面,他却蓦然心情很好,很安定,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不论他多晚回来,家里始终都有一个人在等他。   沈谣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见顾宴回来了,俏丽的眼眸笑了笑:“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晚上有驴打滚吃哦。”   顾宴皱眉:“什么名字这样乡气。”   “哎呀。”沈谣嗔了他一眼:“就是豆面糕啦,老祖宗留下来的诨名,又叫驴打滚,我试着做了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顾宴摸了摸鼻子,去洗手。   路过沈谣时瞥了眼盘子里的糕点,眼里露出兴趣:“你做的,应该好吃。”   洗完手后,桌上也摆好了晚饭,沈谣递给他筷子,突然鼻子皱了皱,蹙着眉问:“怎么这么香,好像是脂粉的味道。”   顾宴拿筷子的手一滞,面色浑然如常,他咳了两声:“可能是陈三媳妇抹的脂粉,今个去他家了。嗯对,去他家了。”   沈谣点点头,奇怪嘀咕道:“这样啊,这味道有些劣质。陈三不是挺有钱的,怎么不对自己媳妇好一点。”   顾宴夹了口菜,附和道:“是呢,改天我教育教育他。”   沈谣笑了笑,自己咬了口驴打滚后,给他盛了碗汤。明黄的烛火顺着微风摇啊摇,室内一片温馨。   晚上洗漱过后,沈谣去厨房泡了鸡爪,她下午买回来的,是乡下妇人买的土鸡爪,爪子大,肉质肥硕。   洗好后,她把鸡爪去了骨泡到调好的汤汁里,沈府的厨娘很喜欢做这道小零嘴——酸辣鸡爪,但是顾宴不喜欢酸的,沈谣只少放了一点点醋。   弄完后她伸了伸脖子,肩颈处酸的厉害。   从厨房出来看见东厢灯还亮着,沈谣有心想找顾宴说会儿聊聊天,可突然想到他总是时不时的做出亲密的动作,顿时缩了缩身子,作罢。   翌日一早,铁门就被敲的邦邦响。   顾宴昨晚睡的早,早上醒的也早,他打开门,见是陈三,满脸的不悦。   他回头瞥了眼西厢,见没什么动静,皱起的眉才微微舒展:“大清早的抽什么疯?”   陈三眼里贼笑,宽大的身躯一下子挤进了院子,嘿嘿的笑:“哥,打听到一个好消息。”   顾宴睨了他眼,不耐烦道:“说。”   陈三道:“永安伯他家小儿子春闺没入榜,现在想托人在朝里寻个差事,这一来二去的,他正好就找到了钱良秀。”   顾宴点头:“永安伯只是个落魄的侯爵,在朝中挂着五品闲职。钱良秀是中书令,文官之首,找他也应该。既如此,你着人去永安伯府透漏风声,引着他们去红鸾坊谈事吧。”   陈三想了想,有些犯难:“哥,那永安伯最是吝啬,怕是不会去红鸾坊那种地方。”   顾宴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不会想办法?月末酬宾,周年庆,美人叫一送二。”   陈三恍然大悟。   “对了,到时候把伺候钱良秀的人换成那几个被关着的病女。”   顾宴黑眸涌动着阴鸷,敢动他的女人,那就跟荣太妃一起下地狱吧。   陈三哼哧点头,见大事已定顿时松懈了起来,朝厨房走,边走边嘟囔道:“哥,有吃的没?一大早饿死了!”   “别进我家厨房。”顾宴眼色沉了沉,紧跟着后边,骂道。   可陈三哪听,健硕的身子一扭就挤了进去。   半晌,里边传来一道喟叹,陈三捧着一盆酸辣鸡爪走出来,眼里亮晶晶的:“哥,这鸡爪谁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沈谣在屋里睡着,隐隐听见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换了身直裾中衣走出房门,这一看,就愣住了神。   陈三嘴里叼着个鸡爪,跟她对视,也愣住了。   晨辉下,曦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杏眸清澈如水,右眼下有一颗小痣,为本来纯净温婉的面容增添了一份亮彩。   裙裾柔软,身量纤纤,恍若含苞待放的芙蕖,盈盈动人。   顾宴注意到陈三看傻了的眼,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他走上前拍了拍陈三的脸:“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陈三这才反应过来,憨笑道:“小夫人好。”   沈谣脸色赧然,点点头:“你好。”   陈三把鸡爪咽下去,打了个饱嗝,恭维道:“嫂子手艺真好,我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夫复何求啊!”   沈谣歪头,笑的柔软:“你妻子不会做么,这个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汤汁调好就行,你若喜欢吃就多吃些,或者下次我教你妻子,让她做给你吃。”   陈三拍拍肚子,憨笑:“我哪有这个福气啊,媳妇还没娶到呢。”   顾宴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斜了陈三一眼,示意他闭嘴。   沈谣的脸色却骤然凉了下来,她定定问:“你没有妻子么?”   陈三没看见顾宴瞪他,也有些奇怪:“没有啊。”   沈谣眼神一滞,随后偏头看了眼顾宴,见他神色僵住,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唇边牵强笑了下,便回屋了。   顾宴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陈三不明白沈谣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他问顾宴:“哥,嫂子咋回去了?”   顾宴几乎是咬牙切齿:“滚出我家院子。”   陈三挠挠头,不敢再说什么,临走前还把那盆鸡爪打包带走了。   顾宴在花厅不停的踱步,额头浮着一层汗,骨节分明的手不住搓着。   陈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昨天去红鸾坊染上的脂粉香本以为随口一说这事就糊弄过去了,偏偏那蠢货还是自己没媳妇。   这不是摆明了让沈谣知道他扯谎骗她么。   现在小姑娘肯定生气了。   顾宴叹了口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   远远望去,屋里的男子和传闻中乖张狠戾,阴鸷狠绝上的清贵世子爷,判若两人。   他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向屋里,沈谣坐在床上,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可肩膀挺的溜直,看着就气哄哄的。   顾宴生硬的措辞着,他手比划着:“那个,是我不对,骗你了,但是我也没做旁的事儿。”   不行不行,太生硬了。沈谣脾气很好,一向吃软不吃硬。   顾宴眉眼柔和了些:“谣谣,别生气了,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面色登时冷了下去,娘里娘气,他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转悠了半晌,顾宴身子顿了顿。   他这是在做什么?哄小姑娘?真是失了智了。他顾宴何时低三下四的哄过人,若是传出来了,怕是成了汴京城的笑话!   顾宴挑了挑眉,恢复了素日淡漠的神色,理直气壮推门进去。   沈谣听见门声,转过身看着他,素净的眼眸第一次不像往日总是笑盈盈的,唇抿着,眸光安静。   顾宴心跳漏了一拍。   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哑的厉害:“谣谣。”   沈谣平静问:“世子,有事么?”   顾宴被她问住了,全让忘记方才他进屋前的心里建设。   他默了半晌,漂亮的黑眸一亮,忽的问:“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吃饺子好不好?”   沈谣神情如水:“我不饿,而且待会儿我要出门。”   顾宴皱眉,顺势坐到了她跟前,如画俊朗的脸凑近了些:“那可不行,外面不卫生,还是家里做的好。”   沈谣推开他,垂下头,淡淡道:“世子请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   他伸手把她额前两绺发丝别在耳后,声音难得软了些:“谣谣,别这样,我去那儿是谈事情。”   沈谣偏过脸,躲开了他的手,不再说话。   无声抗拒的模样惹得顾宴胸腔里也莫名有一丝心疼。   小姑娘是真生气了。   不过她生气了也能说明她心里是在乎他,有他的吧,不然她大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想到这儿,顾宴神色稍霁,唇角噙着抹笑,只有她心里有他,那便一切好说。   顾宴转身出去,随后一脚踏进厨房。   沈谣硬板着脸,眼眶有些酸了。她承认自己现在很别扭,很矫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是觉得顾宴骗她,后来就止不住的联想。   顾宴这样的人,也喜欢红鸾坊里的女子么?   若他真有心娶一个回来,那她一定和离,找个僻静的乡下过一辈子也好,绝不回头。   沈谣擦了擦眼泪,心情还是很低落。她打算出去走走,舒缓舒缓心情。   出门后,沈谣顺着街道旁的杨树静静走着,风吹过,她不由得裹了裹衣裳。   天空颜色暗了几分,有云层聚集,隐隐下雨之兆。   沈谣低头数着脚下的青石板,随后撞到了人。   她抬头,见是为穿着打扮出挑的艳丽女子,未多想,唇角动了动:“不好意思。”   李沅儿得逞一笑,带着心意达成的狡黠,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娇媚:“是世子妃娘娘吧。”   沈谣疑惑:“你认识我?”   李沅儿当即一拜,体态婀娜:“娘娘在上,还请受小女一拜。”   沈谣不喜她身上的气味,艳俗刺鼻的很,她后退了两步,警戒的看着她:“你为何向我行礼?”   李沅儿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无辜:“娘娘,世子没和你说么?”   “世子?”沈谣看着她,突然定定道:“你是红鸾坊的人。”   她就觉得这个女子身上的味道熟悉,果然和顾宴那日回家身上的脂粉香一样。   念及此,沈谣心里凉了一截。   李沅儿继续道:“娘娘,世子爷他看重沅儿,喜欢沅儿。那么日后沅儿成了世子爷的妾,还要跟娘娘共处一间屋檐呢,娘娘可要善待沅儿啊。”   她笑得花枝乱颤,十分得意。   沈谣强撑着精神,她下意识是不信的。她和顾宴一起相处了一段日子,她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宴并不如传闻中那般阴鸷骇人,暴戾无度,反而性子很包容,很善良,偶尔还会冲她笑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眠花宿柳。仅仅凭借着沅儿一面之词,沈谣不信。   李沅儿早猜到她不信,手在袖里掏了掏状若无意的捏着那枚白玉蟠龙佩。   沈谣眼神一紧,她识得,那是顾宴的玉佩。   在汴京,玉佩是寓意很深的信物,男子从不轻易赠人,若赠了便说明对方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   沈谣怎么也想不到,顾宴会把这玉佩给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   李沅儿见她表情凝重,开心的笑了,凑到她身边轻轻道:“娘娘,世子那方面的功夫真的好棒呀。我们打赌,我能受他三次,他呀,便把玉佩赠与我。”   她笑得妩媚:“那夜,当真疯狂的要人命呢。”   沈谣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没说转头走了。   一路上,她都只觉得恶心反胃,她双手环抱在一起,无意识的抖着。   沅儿说的什么功夫,一夜三次显然是骗她的,顾宴从未夜不归宿,自然也不成立。   但是他的玉佩在沅儿手里,沈谣曾想过或许是沅儿偷的,可若两个人没有单独共处一室她也没机会偷。   顾宴还是骗了她。   沈谣眼睛酸酸的,她揉了揉,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哭,不值得,反正他从来也没对她说过什么,承诺什么。他们两个只是因为一道圣旨绑在一起的夫妻,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她在奢望什么呢。   沈谣蹲在路边,可脑海里不断涌现和顾宴在一起的回忆。   他打雷时的陪伴,在众人前的袒护,还有曾为她挨的箭,那个缱绻薄凉的吻,也都是假的么?   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片模糊,低低的哭了起来。   风越吹越急,高大的杨树被吹的哗哗作响,几片吹落的杨树叶混杂着雨滴落在沈谣身上。冰凉一片。   下雨了。   好半天,她缓住了情绪,站起身往家走。   沈谣脸色平静了不少,长公主不是要她们和离么?也许她的决定是对的吧。   回到家,一股韭菜的味道萦绕在院子里,随后沈谣便看见顾宴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俊美无俦的脸上沾着白白的面粉,唯有那双狭长的眸黑的发亮。   顾宴冲她招手:“正好你来看看,这个面怎么都和不好,硬的像石头。”   沈谣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回屋了。   顾宴盯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解开腰前的不知从哪找的粉色围裙,也跟进了屋。   沈谣整个人靠在床上,膝盖上披着一层蚕丝被。   顾宴看着心疼,他坐在她对面,还未说话便被沈谣抢了先。   沈谣看着他的眼睛,静静问:“世子,你要纳妾了么?”   顾宴皱眉:“为什么这样问?”   还装。   沈谣突然就泄了气,她一点也不想问了,顾宴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装睡的人,她永远都叫不醒。   “没什么。”沈谣恹恹道:“世子,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了。”   顾宴眼色一沉,攥着她的腕子,阴冷道:“不行。”   他的力气很大,毫不怜惜,沈谣手腕边一下子就红了一圈,她抗拒道:“你松开我。”   顾宴纹丝不动,目光攥着她的:“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碰见谁了?”   沈谣不想搭理他,偏头倔强道:“没有。”   “你有。”顾宴身子欺近,几乎要与沈谣贴在一起,他皱眉,闻到了沈谣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李沅儿。   顾宴咬牙,定是那女儿跟沈谣说了什么,她才会这般反应,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这么冷淡。   破案了,他周身冷厉的气息倒是松缓了不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顾宴松开她,随后板正她的身子,迫使她面对自己。   可这一动作,顾宴才看见沈谣两个眼睛都红红的,氤氲着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心里一软,再舍不得冷着声音说话,他柔声道:“谣谣,你听我解释。”   沈谣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顾宴手下握着她的手,与她对视:“我没想过纳妾,也不会纳妾。去红鸾坊也是谈事情,至于谈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徐有权是安排两个姑娘进来伺候,但是她们进来我就走了,不信你可以问陈三。”   沈谣想起李沅儿那种娇媚的脸,眼眸黯了一下。   这一小动作更让顾宴确定她碰见李沅儿了。   顾宴气得手下直爆青筋,他咬牙:“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命人把那女人杀了。”   徐有权这个混账东西,竟想着给他安排人伺候,陈三也是个成事不足的废物,合着两个人凑一起坑他呢。   沈谣连忙捂住他的嘴,埋怨道:“怎么动不就杀人呢?”   她哽咽了一下:“是我越矩了,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你。”   顾宴急切道:“你怎么没权利呢,你有。”   沈谣苍白笑笑,纤细的睫毛挂着一抹晶莹,不再反驳他。   可她这样乖巧的模样落在顾宴眼里却是更慌了,沈谣闹脾气,不理他,说酸话他都能接受,甚至很高兴,这让顾宴觉得她心里应该是有他的。   可现在她不哭也不闹了,好像离他越来越远,顾宴甚至觉得够不着她了。   难道她从来就没喜欢过自己?   想到这儿,顾宴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眼里渐渐浮现着愠怒。   屋里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谁也不想先走出那一步。   院子里突然传来推门声,紧接着就听见陈三哼哧哼哧的声音,他拍着窗户,焦急问:“哥,有点瑕疵啊,钱良秀中途有事走了,那永安伯也是个废物,不知道拦一拦,这……钱良秀若不留宿,咱们还怎么安排姑娘伺候啊。”   “闭嘴。”   里头一声爆喝携着怒意砸来。   陈三挠了挠头皮,他哥这是怎么了?   他顺着窗洞看去,他哥对面坐着小夫人,垂着眼,两个人箭弩拔张的,好像……在吵架?   他还想再问,就见顾宴推门出来,眼神如淬了冰雪般:“这点事儿还办不明白,自己解决。”   陈三一哆嗦:“好勒,哥。”   他想跑,他不该来问的,他哥现在忒吓人了。   “等会儿。”顾宴睨着他,一把薅住脖领子:“进来。”   陈三进了屋,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   顾宴抓着他手臂没松开:“那日我跟你去红鸾坊干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哄人?你见过本世子哄人?然后……谣谣你饿么,我什么陷都会包,韭菜,牛肉猪肉,我还会包小元宝饺子,康康我诶?   谣谣:滚!   世子推了把陈三:道歉,不然你命没了:)   感谢在2020-07-03 17:31:20~2020-07-05 07: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梨不是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干   陈三不明所以, 可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哥现在那眼神能活吃了他。   他酝酿了半天,闭着眼睛冲着沈谣大声答:“小夫人,我哥要给你报仇, 打算让钱良秀那个畜生染上脏病再过给荣太妃, 一箭双雕。我们正在谈事,徐有权送来几个女子服侍,我哥就回家了。以上若有半句虚言, 就让我屁股.缝里长痘痘, 又痒又疼!”   沈谣张了张唇, 水眸晃着, 一时间说不出话。   陈三被顾宴逼着回忆起那日, 他猛地想起个事儿:“对了,哥, 那日上楼的时候你玉佩掉了我给你收着了, 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现在在你这么?”   顾宴眉梢挑着,显然不知, 他淡淡道:“行了,你走吧。”   陈三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溜了, 走出院子时, 他发觉自己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走后,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沈谣头发遮住了眼里错愕,袖下的手不住的绞着,她竟误会了顾宴,还那么矫情……想到这儿,沈谣满脸的难为情, 眸子柔软下来。   她状若无意的看了顾宴一眼,哪想着正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目光,她顿时目不斜视,坐好。   “想看就大方看,又不收你银子。”   沈谣唇张着说不出话,清澈的水眸柔软一片,半晌,她怯怯开口:“世子,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闹的。”   顾宴见她终于肯说话,再也装不出矜持冷漠的样子,他坐到沈谣对面的凳子上,握着她的手:“我不怕你闹,也不怕你生气,就怕你不听解释。”   他攥着沈谣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眸光灼灼:“你还不明白我待你的心么?”   掌心处传来的热意惹得沈谣想把手抽回去,顾宴却不准。她微扬着小脸,腮边渐渐涌着霞色,她轻声道:“明白,世子待沈谣很好。”   顾宴不满意,他能感觉到沈谣在怕他。他拉过她的手,随后沈谣小声惊呼,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顾宴的大腿上。   冰冷,生硬的触感,带着浓浓的男人侵略性,很不舒服。她扭着身子想挣扎,却被顾宴圈在怀里。   顾宴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扑洒而来的温热气息惹得沈谣缩着脖子就想躲。   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上,声音放低,有一些哑:“犯了错难道不打算补偿了?”   低沉蛊惑的声音莹然在耳边,沈谣眼睫颤了颤,整个人被他圈抱在怀里,只觉得哪哪都被火燎过一般烫的厉害。   沈谣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世子想要什么补偿?”   顾宴轻笑,握着她的指尖吮吻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啊。”   沈谣指尖湿漉漉的,脑袋也不灵了,只觉得浑身酥麻的厉害,这种感觉让她下意识想逃。   她粉唇轻溢出声,刚要开口说话顾宴就把食指深入她口中。   沈谣睁圆了眼眸,含着他的。   粗粝的指腹搅合着柔软,处处都是柔软的包裹,他眸色渐深,声音沙哑:“像这样,懂么?”   沈谣“呜呜”含糊不清,摇了摇头。   顾宴轻笑,手下稍用了力随后在沈谣惊惶的目光下吻了上去。   不同于上次的温柔,他长驱直入,狂风骤雨般掠夺,尽数席卷她的唇瓣,粉舌。   沈谣想推,他的胸膛却坚硬如铁,根本推不动,   很快,顾宴一把抱起沈谣,将她摔到床上。   床上很软,底下的褥子都是棉花做的,沈谣摔的不疼,可面前的男人却令她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顾宴衣裳被拉扯的有些松了,隐约可见大片浅麦色肌肤,腹上八块板板健硕发亮。   沈谣咬唇,他说他要惩罚她,难道是要同她圆房么?   她们是夫妻,这本是情理中事,可顾宴和她一直都好好相处,而且她们之间的感情……沈谣一直理不清也说不好。   她犹豫着,顾宴身上很快只余亵裤,眼里情.欲越发浓烈。   他印象里谣谣的眼眸总是笑盈盈的,呈了汪春水一样,看向远处的时候里边有璀璨的星子。   现在的她单纯中透着一丝媚态,杏眸含波,眼里没有星星,但有他。   目光往下移,落在她右眼下的小痣上,她脸颊娇粉,更衬托着那颗小痣妩媚迷人。   他勾勾手指,色.气道:“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沈谣朝后边躲去,双手捂着胸.前,雾蒙蒙的眸子就快哭了,她小声道:“世子,你要干什么呀?”   顾宴薄唇轻启:“你。”   沈谣欲哭无泪,手紧紧攥着衣衫带子,做出防御姿势。   可她这点小动作,看在顾宴眼里,倒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他再耐不住性子,一把拉过沈谣的手腕,恰逢她小手一直拽着衣带,这么一拉,薄纱的料子顷刻便开了,露出赤红色的肚兜。   红色的丝绸料子衬托着她的肌肤晶莹似雪,顾宴眯着眼,捏了一把,沈谣锁骨间顷刻浮现一块撩人的红色。   他欺近身子,食指点着那儿,暧昧的抛出选择题:“躺着还是趴着?”   沈谣迷茫的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怯怯问:“世子?”   “别叫我世子。”顾宴皱了下眉:“生分。”   沈谣躲着他的手,仓皇间抓过被子裹在身上,垂着眼,头发散在身前。低低道:“顾宴。”   顾宴享受着她奶猫一样的软糯小声,似觉不够,大手抓过被子,随后整个人把她抵在墙角,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诱哄道:“顾宴是谁?”   沈谣紧紧闭着眼,睫毛一个劲的抖:“是夫君。”   等了半晌,不见他动作,沈谣觉察到额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湿漉漉的,却很郑重。   她睁开眼,顾宴那张俊朗的脸就在眼前,狭长的眼睑下泛着淡淡的红,漆黑的眸发亮,每一处都宛若精心雕刻一样。   沈谣手捂着胸.前,顾宴的颜是极盛的,纵然每天都看着,可还是忍不住心跳。   顾宴挑着眉,很满意沈谣的反应,这证明他还是有魅力的。   这就够了。   他离远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不用怕,等你愿意了我再要你。”   沈谣微张着唇瓣,眼里雾蒙蒙的,水洗过一样。   顾宴上下打量着她纤细的小身板,最后在她胸.前兔子上落定:“多吃点肉,刚摸了一把,软是软,就是太小了。”   “流氓!”   被这样调戏,沈谣瞪着她,眼里的眸就欲喷出火。   顾宴舔了舔唇,冷笑了声:“更流氓的还在后面呢。”   沈谣知道他不会真欺负自己,心神放松些,胆子也大了起来,冲他扔了一个枕头。   顾宴挑衅的捏了捏,枕头被他揉成各种形状,他盯着沈谣,笑的意味深长。   沈谣手捂上眼睛,这人好像有病!   顾宴笑了笑,不再同她闹着,他捏了捏沈谣的小脸,起身准备弄些吃的,一脚甫才踏出门口就听见外面有清亮女声传来:“长公主请世子,世子妃入宫。”   他皱眉,这个时辰,姑姑的人?   *   半柱香功夫,他和沈谣略作收拾便乘上了入宫的马车。   顾宴不解,已经傍晚了,眼看着晚饭时分了,这个时辰入宫,难不成有宫宴?   沈谣坐在他对面,却是心里压抑的紧。   长公主在这个时候传唤,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她缓缓闭上眼,脑海里想起长公主曾说的要她与顾宴和离,如今,三日已到,今夜入宫应该就是这事。   她心里是犹豫的。   起初嫁给顾宴只是为了躲避威北王,不要走上入梦里一般惨死的结局。可随着日渐相处,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顾宴,甚至她觉得这样的婚后生活很轻松恣意。   还是闺阁姑娘的时候,沈谣跟着大娘子见惯了汴京城里权贵人家的后院,小娘横行,婆母妯娌,若是命不好,便是自己的陪嫁都被得宠的妾室觊觎了去。   当家大娘子不好当,可顾宴的世子妃很好当。没那么繁琐,没有勾心斗角,就她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沈谣睁开眼睛,看了眼顾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会愿意和自己和离么?   怀揣着忐忑的心思,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   顾宴踩着脚凳先下车,随后朝沈谣身手。   沈谣扶着他跳下来,落地时不稳顾宴还扶了扶她的腰,戏谑道:“都是世子妃了,怎么还这般顽皮。”   沈谣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两人一路牵着手顺着红墙慢慢走着。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皇宫,宫墙上有开的正盛的榆树冒出枝丫,碧色的榆树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发上,肩上,香气幽微,淡淡的,很清新。   朝华宫,宫门开着,似是等候他们许久。   沈谣眼眸惶恐,顾宴觉察出她小手冰凉,捏了捏,安慰道:“别怕,姑姑很和善,且待我很好,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上次进宫她也出手搭救,想必对你印象是极好的。”   沈谣点头,后半句她没说啊,长公主要她们和离……   掌事宫女莺莺走近行礼,声音得体:“见过世子,世子妃。”   顾宴“嗯”了声,边往里走边问:“这么晚姑姑让我们进宫,何事?”   莺莺抬头看了眼沈谣,神色有些犹豫,她道:“世子,您进去便知了,殿下在等您。”   两人进了朝华宫的偏殿,就瞧见坐上的长公主面带笑意,还未等顾宴请安,长公主便冲里间喊了声:“雅儿,出来吧。”   在沈谣惊讶的目光下,偏殿里款款走出一清丽女子,衣裳是上好的云锦,面容姣好,十四五岁的样子,行走间弱柳扶风般袅娜。   她缓缓朝福宁长公主行礼:“给殿下请安。”   福宁殷红的双唇微微弯着,华美的护甲指向顾宴,笑道:“快见过你顾宴哥哥。”   话里话外,根本没带上沈谣。   林雅儿这才转身,目光落到顾宴身上划过一抹惊艳,紧接着小脸便染上了娇羞,她声音扭捏动听:“顾宴哥哥好。”   沈谣咬唇,顿时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心中酸涩一片。   可哪想,顾宴一直没松开沈谣的手,反而是偏头问她:“手怎么这样凉?”   沈谣不自然扯了个笑容,想抽回手:“还好。”   顾宴不准,他另一手也覆过来,把沈谣的小手包在一起:“我给你捂会儿就好了。”   福宁见两人旁若无人,面上的笑意敛了许多,她冲莺莺使个眼色。   莺莺心领神会,急忙走上前介绍:“世子,这位是已故林元帅遗女,林雅儿。”   顾宴眼皮未掀一下,“哦”了声,牵着沈谣的手坐在一旁,看向福宁:“姑姑大晚上召见我和谣谣,想必席面准备好了吧?”   福宁见他不怎么理会雅儿,不禁蹙起了眉,但是想到今晚的安排,脸色还是缓和了些,她笑道:“当然了,都是你爱吃的菜。”   侍从很快就上好了菜。   沈谣坐在顾宴左边,怕失了规矩,她替顾宴布了一圈菜。   林雅儿坐在右边,她殷勤的盛了一碗酸辣汤递到顾宴跟前,娇俏道:“世子,您尝尝这个,酸辣开胃,小厨房炖了两个小时呢。”   顾宴睨了她眼,没出声,反倒是沈谣将那碗汤推了推:“林姑娘心思用错了地方,世子不爱酸的。”   林雅儿顿时撅起了嘴,她看都没看沈谣,指着顾宴碗里的醋溜豆芽,不依道:“哥哥,世子妃给你夹的也是酸的,你明明就吃了。”   顾宴冷笑:“她是我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福宁看不下去,不轻不重训斥:“阿宴,不得无礼。雅儿的母亲生前与我交好,这孩子无父无母的,你不能欺负她。”   顾宴反问:“姑姑,既不想让我欺负她,那为何把我们凑到一桌吃饭?”   福宁美眸一凝,她颇有深意的看了沈谣一眼:“这要问你的世子妃了,难道她没和你说么?”   顾宴无端烦躁:“说什么?”   沈谣放下筷子,脸色有些苍白,她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公主这是要逼她主动与顾宴和离,当着她们的面,自己若说出口,顾宴必定震怒,与她龃龉,那么林雅儿便有了可趁之机。   沈谣想来想去,心里下了决断,换上一抹甜甜的笑:“沈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福宁面色一怔,好啊,好个沈谣!   论私心的话,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姑娘,温柔小意,身上有股让人想沉溺其中的美好,可这样的人适合做宠妾,不适合做正妻。阿宴是她的心头肉,更是整个汴京城日后的倚重,如此宠爱一个女子,可不是好事儿。   林雅儿无父无母,没有母族依靠,日后成了太子妃乃至皇后也都可把控拿捏,更何况她一直倾心于她这个侄子,日后必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坏他。   福宁有心撮合,却不想沈谣如此不懂事。   林雅儿看向沈谣,声音柔弱:“姐姐,你怎么能这么顶撞长公主呢,她好歹也救过你的性命啊。我知道从今晚初见你就不喜欢我,可也不能把这气迁怒给殿下呀!都是雅儿不好,雅儿不该在殿下宫里小住,更不该惹得大家生气,雅儿走了便是。”   说完,她眼眶竟是蓄满了泪水,哭着跑了出去。   福宁见状,眼眉微抬,女儿家的小伎俩,不过这样也好。她装作担心,焦急道:“阿宴,你快去看看,雅儿第一次进宫不识路,若是走丢了可就糟了。”   顾宴给沈谣夹了口菜,事不关己道:“她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福宁对着他这个喜怒无常的侄子早已习惯,可她平日纵着,世子妃这个正妻之位却不能由着他。当初官家执意许配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她就曾百般阻挠,如今,她不能坐视不管了。   福宁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再抬头时,眼中凤仪万千,仿佛不是寻常人家的姑母,而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兖国长公主。   她厉着声音较劲道:“你若不去,你的妻子日后会怎么样,她的母家沈氏一族会怎样,本宫就不敢保证了!”   顾宴拍桌而起,漆黑的眸渐渐沉了下来:“姑姑,你威胁我?”   福宁毫不示弱的同样站起来,凤眸涌着怒意:“你现在和官家闹掰了,你若开口他必定会帮你,可你不会开口,你不开口,就没办法奈我何。”   她淡漠的声音带着威胁:“还不快去!”   莺莺在一旁攥着手帕,担心死了,长公主的脾气整个汴京城皆知,当年还是五公主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女纨绔,满汴京城没人不知她的诨名,偏偏世子的性子跟她如出一辙,出了名的倔,如今这俩人碰上了,可怎么收场啊。   她求救似的看向沈谣,如今只有世子妃能劝劝世子了。   沈谣担忧的看着顾宴,就在唇边的那句话却怎么的都说不出口。   对峙了半晌,顾宴转身拂袖离去,一瞬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后,沈谣也借故出去透透气,长公主视她为眼中刺,坐在那儿,谁也吃不好。   夜凉如水,十步一宫灯,倒把月华衬托的暗淡些。她走出朝华宫,漫无目的散着步。   突然沈谣看见前边太掖湖前好像有人影,紧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沈谣疑心有人坠湖,急忙走上前去看。   湖水幽深,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瞧见一截名贵的袖口,随后那人便彻底沉了进去。   紧接着,远处巡值侍卫不知谁看看见了,提着刀迅速朝这边赶来。   沈谣沉浸在那人沉湖的心惊中,全然忘了她若不走,就会成了事发现场唯一可疑的人。千钧一发之际,树后闪过一道人影搂着沈谣一起滚下背坡,远离了侍卫。   沈谣心神恍惚,被那人搂在怀里,她惊惶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隽如水的眼眸。   这人一袭白衣,墨发散在身前,玉带如束,身形欣长,如画的眉眼有着让人移不开的风华。   程初礼亦在打量沈谣,雪肤花貌,黑白分明的杏眸染着雾气,睫毛一颤一颤似要颤进他的心里。   他食指比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仍旧保持着抱她的姿势,只是手掌曲成拳头,冲向草地上。   “你们几个再去看看附近有什么人没?”   侍卫统领嘱咐完,望向湖中打捞的侍卫们,那人已成了具尸体,衣着华美,是个妇人,会是谁呢?   将人打捞上来后侍卫们议论了一会儿后边抬着朝东边匆匆去了。   见他们走后,程初礼松开沈谣,沈谣急忙与他保持距离,站在了一旁。   程初礼怀中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他有一瞬的愣怔,衣袍间还残留着少女淡淡的甜香,香气幽微,顺着风打着旋儿钻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沈谣温婉白皙的小脸,一时间说话有些磕:“姑娘,你,没事吧?”   沈谣冲他福了福,腮边浮现两个小梨涡:“多谢公子搭救。”   程初礼手不自然的搓着,他声音不稳,显然紧张:“无妨,我也是路过。”   沈谣面色恬静,微微一笑,心中却在不断思考。   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气质出尘,看着不像是坏人,可为何湖里那人刚落水他就会出现呢?这未免太过巧合了,真的只是路过么?   微风徐徐吹过,低垂的柳叶交错着淡淡的沙沙声。   程初礼问:“看姑娘面生,穿着也不像宫里的娘娘,可是哪家大人的女儿,跟着进宫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重亭侯家公子程初礼。”   沈谣抿唇:“多谢小侯爷搭救,我是顾宴的妻子。”   “姑,原来是世子妃。”程初礼俯首作揖,垂首间,如画的眉眼扫过一丝失落。   沈谣瞥了眼四周,她想回去了。眼下是非之地,越早离开越好,若是被有心人做了文章,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初礼看出她的意思,主动道:“夜深风凉,我送你吧。”   沈谣刚要拒绝,可突然想到,也行和程初礼一起回去才能造成她不在现场的假象。不管能不能用得上,若真是出了事儿,两个人结伴,互相都能做个抵证。   如此,沈谣欣然同意。   两人走后,不远处老槐树下缓缓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那影子的目光一直盯在沈谣的身上,幽深探索,久久才褪去。   良久,他身形动了动,淹没在黑夜中。   踏着月色,两人顺着墁砖一路向朝华宫走去,宫灯映照着两人的影子,影子交叠之际,程初礼微微弯唇,只觉得胸中有哪处,沦陷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温柔娴静,一脸天真之态,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程初礼独自怅然了下,便暗暗抑住心里的想法。沈谣已嫁做人妇,便如同高高悬在天上的云端月,他只有独自仰望月亮之美丽,却不可抱着登月之心亲近。   一路上,他恪守己礼,小心的为沈谣引路。   直到沈谣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眼看着就要摔到,电光火石间,程初礼顾不得礼节名声,忘记了克制亲近之心,一把搂住了她娇软的身躯。   他低头看着怀里吓得脸色苍白的姑娘,眸里涌动着情愫,他轻轻抚着沈谣的背:“别怕,没事儿了。”   沈谣心中记挂着男女大大防,还没站稳就推开了她,谨慎疏离道:“多谢小侯爷。”   程初礼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也退了一步,声音温和:“沈姑娘没受伤吧。”   从远处看,两个人举止亲昵暧昧,仿佛热恋中的情人一样。   沈谣抹了把额头,刚要说没事就感觉脊背一阵生凉。   似有所指般,她朝前看去,愣住了神。   宫灯的尽头,站着位笔直修长的身影,面容沉在夜色中,教人看不清神色,唯一袖袍上的金线盘龙纹,无声的彰显着尊贵。   沈谣咬唇,睫毛颤了颤,是顾宴。   顾宴看见两个人搂作一团那一幕,眉头皱的死死的,只觉得整个心肝脾都搅在了一起,疼的发颤。   他从阴影中缓步走过来,修长的指节自然的搂过沈谣的肩膀,眼里嘲讽:“程小侯爷,你怎么跟我夫人在一起?”   沈谣被他搂的肩膀有些疼,她强着解释:“世子,是方才在湖边……”   “我没问你。”顾宴手腕用力,沈谣眼眸颤了下,被他搂的更紧。   沈谣心一顿,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程初礼指着后湖,神色翩然道:“方才有人落湖,我正撞上沈姑娘,担心她一个小姑娘路上危险,便一路护送到这儿,世子方才也都看见了。”   顾宴压着眸里的暴躁,冷着声音纠正:“不是姑娘。”   他抬手替沈谣把额前的茸毛捋到耳后,然后挑衅的看了眼:“是人.妻。”   程初礼眼色变换,袖下的拳头骤然攥紧,他竟这样不尊重沈谣。看来传闻没有说错,这位世子爷还如从前一般,冷清冷性,暴怒无度,可怜了沈谣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毁在他手里。   顾宴看出了程初礼眼中的情绪,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侧首看向沈谣,随后在她猝不及防下亲了她的唇瓣,似是惩罚,他吮吸着咬了一口。   程初礼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涨红,他拳头在发抖。   过了会儿,顾宴抬起头,盯着沈谣有些红肿的唇瓣,满意的看向程初礼,淡淡道:“夜深了,小侯爷,不送。”   然后便搂着沈谣回去了。   留在原地的程初礼看着沈谣肩上的手,一向清隽温和的眸子渐渐赤红。   他胸膛起伏,似有一把尖刀划破他的心脏,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疼的他皱起了眉。   回了朝华宫,顾宴搂着沈谣径直朝东边的一处偏殿走去,到了屋子,他抬脚踢开了门,明亮的烛光下,那双狭长的眼睑泛着怒气。   沈谣心知他最好面子,如今在宫里看见她与一男子独处,便是怎么说都说不通的。   她凑上前,拉过顾宴的手,试着冲他笑笑,讨好道:“世子,今天是程小侯爷救了我,我知道我和一个外男独处不好,但是事发突然,我也没能预料到。不过你放心,没人看见,不会丢了王府的脸面。”   脸面?呵……顾宴攥着她的手,眼底渐渐赤红,冷声问:“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脸面?”   他的眼眸很冷,带着锋芒,不知为何,沈谣竟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顾宴捏着她的下巴,嘲讽的笑了声:“原来你心里一直这么想,所以姑姑安排了林雅儿你也不曾介意,甚至无动于衷。沈谣,你好没有心肝。”   他捏的很痛,沈谣眼里渐渐涌起雾气,她摇摇头,声音很小:“不是的,世子,你误会我了,我看见长公主撮合你们心里也难受……”   她哪里无动于衷了,她分明快要嫉妒死了。   “呵……误会?”顾宴逼近了些,欣赏着她梨花带雨的美貌,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沈谣,你究竟答应了姑姑什么?还是你看见程初礼一表人才,家世优渥,想攀高枝了,觉得王府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这个夫君太过落魄?”   沈谣越听心越凉,只觉得哪哪都堵得慌,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顾宴在说什么,他疯了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间的帘幔被风吹的飘摇,空气中很湿润,仿佛要下雨。   沈谣无声的沉默落在顾宴的眼里让他越来越愤怒,几乎要被那股无名火灼烧毁灭。   他一把扯碎了沈谣肩上的薄纱,唇边噙着一抹凉薄的笑:“不是想投怀送抱么?我看你真成了人.妻后,程初礼还要不要你。”   沈谣被他弄疼了,“嘶”了声,捂着雪白的肩颈向后躲,她惊惶道:“你疯了!”   “对,我疯了。”顾宴眼里涌现着肆虐,他大掌捏着沈谣的腕子,缓缓逼近。   咽在心底的后半句他没说,他是疯了,才会喜欢上沈谣这种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现在这样跟童年经历有关,他很爱很爱谣谣,只是两个人目前都用自己方式去表达,他还不咋开窍,一根筋。   后面谣谣虐他到狗叫哈哈哈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梨不是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吃醋   沈谣被他摔到床上, 她拼命挣扎想跑,可奈何顾宴手臂坚硬如铁,她根本奈何不了分毫。   眼泪顺着娇嫩的眼尾淌下, 沈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嘴里呢喃着:“别……”   现在的顾宴给她感觉好危险,好恐怖,好像变成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冷漠, 陌生, 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甚至她一度觉得她们的关系退回原点, 现在的顾宴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对待。   顾宴眉心拢着, 太阳穴处突突的跳, 方才夜色里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蓦的让他想起了官家,他的父亲。   口口声声说着最爱他的母亲, 可那贱女人稍一作便颠颠跑回去。明明当年救他一命的是母亲, 到最后被辜负的也是母亲,他和沈妃颠.鸾倒凤之时何曾想过母亲会有多伤心,多难过。   他本以为世上薄情寡义的人已经够多了……   顾宴盯着眼前负心的女人, 冷笑了声,随后一点一点松开自己的亵衣。   逼匛的拔步床里,沈谣捂着身子缩到了角落。顾宴把丝衾全都扔到了地上, 角落里衣裳也被他撕碎, 她想拿东西挡着都做不到。   顾宴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的小动作, 只觉得做作。   他一字一句:“你仗着我信你,宠你,护你,便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现在看来你与那些勾栏瓦舍的女人别无两样。”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沈谣的锁骨,他讽刺道:“重亭侯府是侯爵,能搭上边,也算你高攀了。”   他刻意的描绘所有能够伤害沈谣的话,哪怕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也疼痛万分。   沈谣咬唇,使劲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砸落。   她甚至顾不及锁骨上的痛意,大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碰见小侯爷,我也没有想和他发生些什么,难道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都是假的?”   顾宴眼里暴虐加深,他钳着沈谣纤细的肩胛骨,欺身而下,声音森寒:“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若程初礼知道你与他人前一往情深,人后却为了自保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他会怎么想?是不是会如同我一样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曾喜欢的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沈谣心一寸寸痛,痛的到仿佛被人抽光了血一样,满目冰凉。   顾宴咬着她的锁骨,用力的吸着,眼见着白皙的肌肤迅速涌现出一个个红印子,他眸里阴鸷更盛:“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吧?今日我看你拿着你这残破的身子,还有谁敢要你!”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   沈谣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她是用了全力的,顾宴显然意识不到她会打他,也有点懵。   沈谣哭着喊:“你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顾宴戾气更盛,大掌捏过她雪白的颈子,漆黑的眸染上了赤红颜色,他很想就这样掐死沈谣,可这样又太过便宜她了。   他要好好折磨她。   他不再废话,俯身啃上沈谣娇嫩的唇,奈何她咬紧牙关,他轻笑,手上动作未停,顾宴灵活的舌头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不复从前亲吻时的甜蜜温柔,是近乎疾风骤雨般的攻占。顾宴变着法儿吸着她的舌头,沈谣痛乎出声,只觉得口中一片猩甜,疼的她额间冒汗。   顾宴吻着她右眼小的小痣,粉嫩的耳瓣,咬着她的脖颈,手掌几乎要把她肩膀捏碎。   沈谣神思恍惚,一会儿觉得酥酥麻麻难以想象的痒,一会儿又痛的她直掉眼泪。   数不清过了多久,顾宴扯碎了她最后一缕大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顾宴倒吸了口气,眼眸火热,失了魂一般死死盯着她。   细腻柔软,就那么跳了出来,像个兔子一样,玉雪可爱。   沈谣泪眼朦胧,小声的抽噎着,烛光照耀下,映衬着她哭着的小脸朦胧娇美,白瓷细腻的肌肤上,有触目惊心的一块块红印子,无端增添了一种禁.欲美。   顾宴冷笑,捏着她的腮,迫使她粉嫩小嘴张开,肆无忌惮的玩弄着:“这样绝美的小嘴,若是不吃些东西,怕是可惜了。”   他手里拨弄着,眼色灼灼:“沈谣,你不是喜欢和男人勾肩搭背么?就罚你吃大虫子好不好?”   沈谣被他钳着拼命摇头,嘴里说不出话,娇软的身子不住的不住的颤抖。   原来一向温柔待她的顾宴也可以说出这样地痞流氓的话,也原许,他身上本就有这样的桀骜因子的存在。   此刻的他,比陌生人还让她觉得害怕。   温热的眼泪顺着脸蛋淌到顾宴指腹上,他皱起了眉,眸里有一瞬的恍惚,可转瞬便恢复了冷漠嘲讽的神色。   这个女人背叛着他的感情,他的心,难道他还要心软么?   顾宴按着她的脖颈向下,敛去眼色,不再看她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雄赳昂然就在眼前,沈谣两个手被他大掌锁在了一起,她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靠近,可颈上的力丝毫不减,一寸寸逼着她向前。   沈谣拼命的摇头,唇边“呜呜”哭着。这动作太过分了,她怕极了。   顾宴还是没忍住看了眼沈谣,小脸涨的通红,眉毛蹙到一起,眼角的泪就没断过。   他手有些抖,腰身动作停了下来,觉得心里滴血般酸疼。   半晌,顾宴松开了手,颓然道:“你走吧。”   沈谣被他松开,整个人跌倒松软的床上,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新鲜空气,粉嫩的唇角被血染的鲜红。   她心如死灰的看了顾宴一眼,缓缓阖眼,眼泪滴到唇边分不清是咸还是甜,她木然道:“我没有衣裳了,我走不了。”   顾宴冷冷的看着,她趴在床上,像个被折磨桎梏的小兽一样,懵然无措。   光洁细腻的后背,有几条红道子看着分外可怖。   是他故意弄上去的。   他一句话没说,起身走了。   顾宴走后,沈谣缓缓的抬起胳膊,将自己蜷缩起来,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眼神空洞看着门外顾宴离开的方向,心中五味陈杂。   传言是真的,她甚至毫不怀疑若不是她与顾宴曾相处过那样一段温馨美好的日子,他今日就会亲手拧断她的喉咙。   他不分青红皂白,不听解释的冤枉她。现在的顾宴对于沈谣而言,除了心寒,恐惧,还有陌生。   仿佛曾与她经历生死的不是顾宴,曾温柔喊她谣谣的也不是顾宴。   现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自己在她眼里呢?一个虚荣,想要攀附权贵的女人罢了。   ……沈谣把脸埋在了膝间,小声的哭了起来。   *   沈谣在梦里浮浮沉沉,数不清睡了多久,醒来后天光大亮,院子里一尘如洗,仿佛昨夜的阴霾全然未发生过一般。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沈谣抬眸,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未开口,只裹紧了身子。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她现在没有衣裳穿,若传出去,她便是彻底毁了名声。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门便被推开了。   沈谣呼吸一滞,紧盯着来人。   进来的是个小宫女,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一套浅粉色曳地罗裙。   “世子妃,这是您的衣裳。”说完,那宫女便匆匆行礼,一刻不多待一般,眼角眉梢都透着嫌弃。   沈谣明白,这衣裳定是顾宴让人送来的。她心里厌恶,可不穿也没别的穿,短暂的僵持后,她下床穿衣洗漱。   她打算去和长公主请安后便出宫,这皇宫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洗漱穿戴好出门后,却发现院子外多了好多侍卫,顺着影壁一路朝主殿走,却发现朝华宫的正屋被团团围住,里边站着好多人,却鸦雀无声。   突然,有人见到沈谣,尖锐的女声刺耳传出:“就是沈谣,你们快抓住她。”   还不待沈谣反应过来,已经有侍卫夹着她的肩膀将她押解进花厅。   沈谣看见上座坐着长公主,面色不韫,厅上站着顾宴,林雅儿,程小侯爷,朝华宫的宫人们,还有……威北王?   顾宴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片刻,又不动声色挪开,纤长的睫wedfrtyukk;毛一片阴影挡住了神色。林雅儿则得意的看着沈谣,眸中带着胜券在握的颜色。   沈谣看见威北王也在这儿,又联想到朝华宫前的侍卫,心里一惊,莫不是昨夜坠湖的是……   林雅儿指着沈谣,柔弱控诉道:“诸位,昨夜荣太妃溺毙在湖中,就是沈谣推下去的,她就是凶手!”   厅里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沈谣身上,沈谣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她正色,声音确实哑着:“林姑娘,你说我推了太妃,可我跟太妃并不相识,我有什么动机去害她。你说话可是拿出证据的,空口白牙的冤枉,恕我担不起。”   林雅儿似是早料到沈谣会狡辩,得意洋洋的从怀里掏出荷包,面上柔弱,眼里却透着讥讽,声音软软:“沈谣,你机关算尽,可唯独落下了这个荷包。昨夜,我在朝华宫附近,见你神色匆匆从湖边跑回来,便觉得有问题,谁想到你与荣太妃推搡间落下了这个荷包,若不是我留神,怕你这个凶手还要逍遥法外呢。”   她食指描绘着上边的海棠花样,甜甜一笑:“你素爱海棠,这等贴身之物不会不认吧。”   沈谣看着那紫色的荷包,下意识的看了眼腰间,可她忘了现在穿的是顾宴给她的衣裳,她这一动作恰好证实了自己的心虚。   厅里已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真的是她吧,荣太妃地位高贵,又是威北王的生母,如此显赫竟然就这么被她害死了?”   “你看她做贼心虚的样子,人证物证俱在,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也不一定,她是世子的人,世子有长公主罩着,难保不会捞她一把。”   “糊涂啊,现如今这朝华宫已经被威北王府的侍卫团团围住,一朝王爷的生母,先帝的宠妃,凭借长公主怎么可能保得住啊!”   这些议论听在沈谣的耳里,她眼睫颤了颤,定是昨晚滚下草坡时遗漏下的,可又怎么会被林雅儿捡了去,她不是和顾宴在一起么?   昨晚在事发现场除了她只有程初礼,难道是程初礼捡到荷包又给了林雅儿?   沈谣看向程初礼,见他神色担忧,亦看向他,又觉得不是。   她和程小侯爷是初见,他没有害自己的动机,何况他性子温润谦和,应当不是做那事的人。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程初礼拉出来,证明事发时有人跟她在一起,从而甩清嫌疑呢?   不待沈谣考虑完,她身边便多了一道人影,正是程初礼,他急切道:“昨夜沈姑娘确实在湖边不假,可那也是散步,我整好碰见了沈姑娘,将她一路护送回去,若她真的杀了荣太妃,难道我看不见么?”   林雅儿柔弱的看了沈谣一眼,笑道:“程小侯爷,你可不要被沈谣蒙蔽了双眼呀,你与她只是刚刚认识却如此袒护,难道是你生了爱慕之心想故意偏袒?沈谣已经嫁给了顾宴哥哥,还请小侯爷不要觊觎他人之妻。”   顾宴胸膛起伏,大掌拍向桌子,茶杯被震得粉碎:“放肆!”   林雅儿顿时捂着胸.口,眼眶隐隐剪水之意,她轻轻道:“顾宴哥哥,雅儿也不想这样猜测,可是小侯爷如此偏袒沈谣,已经超乎了外男对世子妃的规矩,雅儿也是怕哥哥蒙在鼓里,被她们欺骗了呀。”   顾宴眼底渐渐赤红,脑海里浮现着昨夜程初礼抱着沈谣,眼里流露的情愫,只觉得喉中一片猩甜。   程初礼挺直脊背,浑然不惧:“若是因为性别身份便连真话都不能说了,那真是没有公道可言,林姑娘,即使你颠倒黑白也无用,沈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顾宴冷冷的睨着他,声音如同淬了风雪的刀子,凛冽刺骨:“小侯爷既然如此为我夫人作保,不如替她去坐牢?”   程初礼淡淡笑:“清者自清,若是能为沈姑娘洗刷冤屈,坐牢又何妨?”   “好啊。”顾宴气极反笑,拍了拍手:“来人,把小侯爷押入诏狱,等候审判。至于沈谣……”   顾宴瞥了她一眼,嘲讽笑笑:“沈谣作为嫌疑人,禁足朝华宫,等候发落。”   长公主猛然站起身,发上的凤冠随着摇曳,她摇头:“阿宴,不可啊!”   她走下厅,拽过林雅儿,满脸的不可置信:“雅儿,本宫好心将你养在膝下,不想你是个没心肝的,今日一事,你可要想好。”   林雅儿安抚的握着她的手,水眸无辜:“殿下,雅儿也只是把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人是沈谣杀的,雅儿无父无母,不敢包庇啊!”   “混账!”福宁甩开她的手,冷冷看着她。   从前竟不觉这个柔弱的小姑娘如此狼子野心,关了一个沈谣不要紧,可她是阿宴的妻子,夫妻一体,她不能不管阿宴。   只是阿宴为何要这么做呢?福宁忽然想到程初礼看向沈谣的目光,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糊涂啊!   很快便有侍卫要将程初礼和沈谣带了下去,福宁银牙一咬,眼中凤华威严:“谁敢?这是朝华宫,岂容你们放肆!”   威北王府的侍卫们顿时嗫嚅着不敢上前,在汴京,兖国公主的地位等同于太子,更何况眼前这位是兖国长公主,便是官家来了,也要敬一声,长姐。   威北王手摆了摆,看向福宁:“殿下,这是世子亲自下的口谕,您不是要打自家人脸吧?”   福宁一怔,神情顿时颓然了下来。阿宴那个性子倔的很,怕是今日官家来了,他也照做不误。罢了,他的心结便让他自己解吧。   顾宴转过身,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威北王轻笑:“如此处置,皇叔可满意?”   威北王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顾宴:“世子大义灭亲,甚好。”   众人都走后,顾宴也回了住处,昨夜紧急被薅进宫的陈三在屋里等了多时,见他回来焦急上前:“怎么样,哥,嫂子真入狱了?”   顾宴头也没抬,靠在榻上,语气不善:“她没入狱,倒是有人心甘情愿替她坐牢。”   “谁?”陈三想了想,脸上慢慢惊讶:“不是程小侯爷吧?”   顾宴冷哼了声。   陈三直跺脚,这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那哥咱们下一步还是原计划进行?”   顾宴“嗯”了声:“晚上你继续盯着,若是林雅儿真的去见威北王,就来告诉我。”   陈三点头。他哥昨夜命人把他找进宫,就是为了今天的事儿。   他们先前令钱良秀去红鸾坊与得了脏病女子欢好,如今荣太妃也已经得了病,他们正打算找个机会把荣太妃与前朝重臣通.奸的丑事传扬出去,他哥就在朝华宫外面看见荣太妃被人推下了湖,这才紧急把他召进宫。   而且他哥夜里目力极佳,看见了推太妃入湖的那人,为了证据确凿,今日才不得不先委屈了嫂子,只待今晚鱼儿上钩。   顾宴似是乏了,眼下一片乌青,满是疲惫。   陈三也去里屋找个床蒙上了被,先睡它一觉再说,反正是晚上行动,盯紧了林雅儿就成。   屋外,顾宴手拄着桌子沉思着,脑海里回想着白日程初礼那样袒护沈谣的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越想气越不顺。   还敢说她俩没事儿,袒护成那样也叫没事儿?   顾宴唇边弯了抹凉薄的弧度,程初礼不是很喜欢沈谣,甘愿为她做一切么?那他倒是想看看,程初礼到底能为沈谣做到什么份上。   沈谣在房中坐在,脑里一片混乱。她不断的想着昨夜所见所闻,想摆脱自己眼下的困境再把小侯爷救出来。   可那夜漆黑,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就听见荣太妃跳下去了。为什么林雅儿会知道她去湖边么,她不是跟顾宴在一起,那顾宴想必也知道吧。   有了,她可以问顾宴。沈谣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复又蔫了。   她不能去找他,想到他的疯子行径,还逼自己做那样的事儿,沈谣眼眸黯了黯,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正想着,门忽的被踹了开,沈谣转过身就看见面带怒色的顾宴。   她下意识的想躲却被他攥住了腕子。   “松开。”沈谣语气平静道。   她声音里刻意压制的颤抖,顾宴看得出来。   他眸光幽深如冰渊,淡淡道:“本世子碰你一下都不愿意了,是不是只想程初礼碰你?”难道你不想见程初礼?”   沈谣被他激起了心气,咬牙瞪着他:“你混蛋!”   顾宴冷笑,拉着她就往出走。   “本世子成全你,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个愿意为你坐牢的男人,有多么可怜。”   “你松开我!顾宴,你就个疯子!”沈谣拼命的想要挣脱,可还是被他一路拽倒了诏狱。   顾宴自小初入皇宫,诏狱的值守认得他,也不敢多言,将两人放行。   通过幽长潮湿的甬.道,两人来到了地牢,鬼火盈森,暗灯长明,四处都充斥着潮湿闷热混着血腥的味道。   脚下踩到一片蓬松,她低头看,是稻草。这样闷热潮湿的环境竟然还铺着稻草,那受刑的人该有多难受啊。   顾宴见她对着稻草垂眸思索,怒火更盛,现在就开始可怜程初礼?好戏可还在后头呢!   他拽着她往地牢深处走,那里关押着程家小侯爷。   走到牢门前,沈谣不可置信的捂着嘴,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程初礼一袭白衣上血红的鞭痕触目惊心,本被玉冠高高盘起的墨发破败不堪,唇边的血早已干涸,被绑在架子上,呈大字型,十分屈辱残破。   顾宴也皱起了眉却又一瞬舒散。   守门的狱卒冲顾宴行礼:“世子,开门么?”   顾宴点头。   狱卒乖觉的开了门,沈谣一下子就跑了进去,眼圈通红,被水浸泡过一样。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宴的眼,他的语气愈发不耐,问向狱卒:“谁让你动的手?”   狱卒看了眼丢了半条命的程小侯爷,恭敬道:“回世子,是威北王。”   顾宴皱眉,顾显朝好手段,人是他让抓进来的,等明日送出去后满身伤,重亭侯府怕是会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   他冷笑了声:“退下吧。”   狱卒应声告退。   牢门里,沈谣拿手背飞快的擦着眼泪,软糯的声音空灵又悲伤:“小侯爷,你疼么?”   程初礼虚弱的看着沈谣,黑眸清澈如初,他声音沙哑:“只要能还你清白,这点伤不算什么。”   沈谣转头看向顾宴,眼里满是失望:“他好歹也是重亭侯之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公报私仇么?顾宴,你好卑鄙。”   顾宴冷漠的看着她,也不打算解释,既然她认为是他做的那便是他做的,反正她从来不会相信他。   顾宴大手拉过沈谣娇小的身子,稍一用力就搂在了身前,他邪魅一笑:“更卑鄙的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Ok狗子,我宣布你玩脱了。   放心不虐,狗子醒悟的时候,然后就坚定的走上了追妻路哈哈哈哈…… 第28章 找   他淡淡道:“吻我。”   沈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轻喃出声:“你说什么?”   顾宴瞥了眼程初礼那张苍白愤恨的脸,唇边噙着抹笑:“听不懂么?我让你吻我。”   程初礼眼里愤怒,冲他吼道:“顾宴, 你就算恨我也犯不着这么折磨她, 你还是个人么?!”   顾宴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这就是开始护着了。他转了转手腕, 抬头笑:“心疼了?”   气氛有一瞬凝滞, 他扬手, 陡然提高声调:“来人。”   沈谣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顾宴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她的脸, 右腮处有一块荔枝色的痕迹, 淡淡的粉透着一丝隐晦的暧昧。他淡淡道:“本世子使唤不动你,小侯爷可以。你若不吻, 我便让人打他鞭子, 你犹豫一瞬,他就疼一分。”   顾宴黑眸阴鸷,舔了舔唇:“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什么叫夫纲。”   沈谣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宛如死灰。半晌,她轻轻的笑了, 眼底一点一点渗透出凉意:“顾宴, 和离吧。”   “你放过我, 我也放过你。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之所以走到一起也是官家赐婚。也请你别在难为小侯爷,把他放出大牢。”   她淡淡的说着这些话,语气平静。向来鲜活明亮的小脸恹恹的,没有一份生气, 像个被控制的精致人偶,麻木又僵硬。   程初礼心疼的看着沈谣,只觉得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比白日更加厉害。   顾宴神色一僵,片刻铺天盖地的怒气涌入淡漠的眸,他捏着沈谣的腕子,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休想!”   沈谣毫不示弱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留恋:“那就休了我。”   他死死咬着牙,眼里猩红:“沈谣,你敢!你竟为了他做到这般?!”   沈谣讥讽的笑了下。   顾宴眼里猩红:“你若敢离开我,我就让你在汴京城嫁不出去,没人敢娶你!”   “随你。”   她声音轻飘飘的,丝毫不受他威胁,仿佛只是告知一声,随后甩开顾宴的手,朝牢外走去。   转过身的一瞬眼里隐隐有泪滑落,但是沈谣硬是憋了回去。她眼眶发酸,太阳穴传来阵阵眩晕的感觉。   做出这个决定很难,但是她不后悔,甚至现在觉得很轻松。   也许以后面临她的是牢狱,是威北王的觊觎,是死路,可她不后悔。   她和顾宴本就不是一类人,强扭的瓜不甜,一份不对等,没有任何尊重的感情只会是负累。   沈谣揉了揉眼睛,泪水顺着掌心流淌下来。这一天,她数不清哭了多少次,她是真的累了。   牢门里,顾宴喘着粗气,狠狠一拳砸向木门,木屑飞溅,有细小块刺入他手掌,渐渐有血珠渗透出来。   *   月色浮浮沉沉,窗外槐树叶被雨浇的“簌簌”作响。   沈谣静静的躺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眸一瞬不瞬的睁着,任狂风吹席着帐子。   她睡不着。   与此同时,窗外高大的槐树上卧着个影子,那儿的地方视野极佳,透过窗户能看见屋里的动向。   看不够一样,冷冽的目光始终未偏一寸。   沈谣失眠了一夜,顾宴在外面看了她一夜。   翌日,天光透亮,昨夜一场急雨,冲刷的宫里处处皆是干净清新的碧色。   朝华宫花厅,众人齐聚,沈谣进来时顾宴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下一片乌青,虽然用脂粉遮盖着,可还是能看出精神不高,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威北王负手而立,英俊的容貌难掩憔悴,他睨着顾宴:“侄儿,一夜过去了,你总该给我个交代吧。程小侯爷和沈谣,到底谁是凶手?”   顾宴挑眉,颇有兴致的看了眼外面,随后淡淡道:“把人提进来。”   陈三拎着林雅儿大咧咧走了进去。   “雅儿?”长公主一脸诧异:“你怎么像提犯人一样把她提上来了?”   林雅儿手被麻绳绑在了一起,嘴里塞着块绢布,鹅蛋脸涨的通红,呜呜乱叫。   威北王脸色一沉,手指着顾宴:“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宴手里把玩着青釉茶杯,笑:“我什么意思,那得问问皇叔啊?您养出来的杀人凶手,难道您不知情?”   威北王眸光狠色,冷哼了一声:“胡闹!”   他面上凝肃,实则内里虚出了汗。   顾宴让陈三把林雅儿口中绢布摘下,此刻的她经过刚才的折腾,头发也歪了,香汗淋漓,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幽香。   沈谣虽明白顾宴的用意,可她却觉得空气中的淡香有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闻到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宴胸有成竹道:“凶手不是我夫人也不是小侯爷,是眼前这个女人。”   林雅儿眼里划过一丝恐惧,可又被她压了下去,她楚楚可怜问:“顾宴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冤枉雅儿,雅儿什么也没做,一大早在院子里就被你绑了来。你就算再偏袒沈谣,也不至于如此冤枉雅儿把?”   香腮玉汗,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可怜,花厅里的人也有些犹豫,这么个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那歹毒凶手呢!   顾宴知她不死心,眼色深了些,慢条斯理道:“大家可闻闻林雅儿身上的气味,甜合香,用料数十种,种种皆名贵,世所罕见,是先帝赠予荣太妃的殊宠。为何她身上会有这种香气呢?”   他淡淡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林雅儿在推搡荣太妃时,太妃挣扎,两个人接触间留下的气味,第二种么……”   顾宴看向威北王:“那就是林雅儿与威北王来往过密,皇叔是太妃的儿子,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据我所知,林雅儿倾心于皇叔,但是荣太妃好像不属意这位未来的王妃,这个中因果,就要问皇叔了。”   顾显朝脸色青白交换,半晌,他艰难抬起手,上前打了林雅儿一巴掌:“混账女子,你竟然谋杀我母妃!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林雅儿被扇吐了血,重重倒在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王爷为何不救她?王爷自己说的,太妃得了脏病,命不久矣,为了不让宫里知道这桩丑事才设计把她推下湖。而她一直与王爷暗中苟且,也答应他,把这个事嫁祸给顾宴,所以才有了朝华宫那一幕,哪想,沈谣竟然真的让顾宴跟着她,这才败坏了好事。   林雅儿栽赃顾宴不成,便打算把脏水泼给沈谣。她们算的天衣无缝,怎么就忘记甜合香的事了呢?难道王爷真的要弃了她不成?   林雅儿嚎啕大哭,跪在威北王脚前:“王爷,您不能不救雅儿啊,雅儿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担着呢?”   顾显朝嫌恶的踢了她一脚,宛如踢一个乞丐般。冷酷无情:“贱女人,害了我母妃还要来栽赃本王,都是死人么?赶紧把这个凶手拖下去!”   王府侍卫即刻拖了林雅儿出去,像拖着死狗一样。   陈三在后边松了口气,如他哥所料,昨天把小夫人和小侯爷管起来后,林雅儿果然忍不住去找顾显朝炫耀,两个人缠绵一夜,那香气能不染在身上么?还好,还好。   沈谣震撼的看着悲惨的林雅儿,又看了看顾显朝严肃的脸。   原来顾宴早就查好了一切,他是故意要管自己和小侯爷的禁闭好找出真正的凶手。   可自己毫发无损,却连累了小侯爷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许人命在他眼里只是草芥吧,他本就是传闻中冷清冷性的人,是她想多了,以为自己会温暖他。   福宁在宫里,见多了秘闻丑事,见闹剧收场,也不欲再说些什么,林雅儿伤透了她的心,她乏了。   沈谣给福宁行过礼后边趁着人群喧闹出宫了。   顾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笑了声,闹的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回家。汴京城那么大,她却没有可依附的人,不依附自己,还能去找谁。   想到这儿,本欲跟上去的脚步顿了住。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睡,早上又折腾了这么久,顾宴去偏殿,打算补个觉再回家。   平亲王府,沈谣收拾着细软,她的东西不多,甚至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添置,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拎着包袱走出房门,看着满院子的花,小菜地,还有她新撘的葡萄架子,眼里看不出情绪。   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出门了,门外有她一早便叫好的马车。   黑漆铁门晃了晃,没关严,满院寂静,唯余葡萄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   傍晚,天色暗沉沉的,太阳早早落了山,朝华宫里处处都点上了明灯。   顾宴睡得一小天极为满足满足,恹恹张开眼。他看见天黑了,皱起了眉。   殿外有宫女敲门:“世子,长公主已在花厅摆好了席面,就等您吃饭呢。”   顾宴抬腿下床。   小宫女听不见回应,又敲了敲,刚欲说话门突然打开,一股疾风,映入眼前的便是顾宴那张俊朗的脸,刚睡醒,眼皮半掀着,眼尾隐隐泛着红,平添了一份撩人的意味。   小宫女羞红了脸,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宴淡淡道:“告诉姑姑,让她自己吃吧。”   随后便大步朝院外走,笔直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月色里。   一路上,顾宴都在想沈谣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白日说的决绝,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在家等着他。   他要几时回便几时回,还说什么和离,真是笑话。她的家族那样容不下她,离了自己,她能去哪呢?也就是口头吓唬吓唬人吧。   顾宴这么想着,眼里阴鸷消散了不少。她勾搭人,攀高枝在先,他没将她浸猪笼都已经给足了面子,若不是碰上他这样好说话的夫君,早死千百遍了。   他想好了,若沈谣肯和他撒个娇说说软话,他便和她好好的。若她还闹脾气,他就娶十几个侧妃妾室回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   顾宴脚力好,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王府。   看到熟悉的家,想到院子里总是兀自忙活的温婉身影,他眉眼不自知的漾着一抹悦色。   可推开门后,顾宴愣住了。   院子里一切如旧。   他最先看的是西厢,透过窗棂,他看见沈谣的小妆奁不见了,好像床上也光秃秃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顾宴心里不住扩散,他下意识的劝自己,没事儿,没事儿的,可能就是他眼花了,那窗户上都是光,能看清楚个什么。   顾宴快步穿过院子,猛地推开西厢的门,这一推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慌了。   空的,整个房间干干净净的,和最开始沈谣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搬过来后添置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妆奁,还有她的被褥,她的衣裳,什么都没了!   顾宴翻箱倒柜,恍惚间看见柜子二层有几个半截的蜡烛,里边上次他们一起买的整根蜡烛也带走了,漂亮的灯罩也不见了。   他失了魂一样的坐在床上,手指摩挲着干硬的床铺,她连褥子都拿走了。   半晌,似是想起什么,顾宴突然站起身朝厨房奔去。说不定只是她吓唬自己呢,谣谣最喜欢做饭了,她的炊具——推开小厨房的门,干净如洗,他们进宫这几天,菜架上的柿子和青菜都蔫了,上边有苍蝇“嗡嗡”乱转。   风吹过来,院子里的葡萄架传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碧绿的叶子飘着淡淡的香气,已经隐约看见结果的小葡萄了。   他们说好夏天要在葡萄架下一起喝着茶乘凉,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困了就在躺椅上眯着,饿了就去菜地里摘黄瓜吃。   可是夏天来了,人怎么就走了呢?   这个小家好不容易才有点热闹烟火气,为什么要走呢……   顾宴此时此刻才真觉得天塌了。   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难道真要和离么?顾宴觉得心像被放在油锅里小火煎着,还不放油,煎出血珠迸溅在油锅里,钻了心的疼。   渐渐的,他沉下脸,胸前里的怅然若失逐渐被愤怒所替代。   她凭什么走?是她背叛自己,和男人勾三搭四,她还觉得这自己有理了?   是程初礼,一定是他,上午他就知会诏狱的把人放了,一定是他把谣谣带走了。他那么喜欢谣谣,她摔到了都要搂在怀里扶着。   一定是他!   顾宴面色如霜,提上墙头的长剑,毫不犹豫转身朝外面掠去。   重亭侯府外,看门的小厮战战兢兢看着眼前浑身戾气,杀神一般的人。   其中一个胆大的,颤颤巍巍道:“来,来者何人?这可是侯,侯府,不容造次!”   顾宴食指搓过长剑,挑着眉梢,眼里透着杀气:“我找程初礼。”   “你找小,小侯爷……”家丁心惊胆战的回绝:“小侯爷不在家,在宫里养病——”   话梅说完,一道带着嗡鸣声的长剑划端那人头发,稳稳的插在朱漆大门上。   家丁眼睛瞪的老大,身子软了软,栽了下去,另一个见状急忙开门就往里跑,边跑还边喊:“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顾宴冷笑一声,大步迈上台阶,反手抽过剑,朝里走。   书房,重亭侯听说有人在侯府大杀四方,顿时气的发抖,摔下手里的公文,也朝外走。   穿过九曲回廊,重亭侯看见疾色匆匆的顾宴,顿时眼眉凝重,世子爷怎会突然来侯府?他家与平亲王府素无交情啊……   顾宴一脚踹开程初礼的房门,银光一闪,长剑抵在他的脖颈,语气森然:“你把我妻子藏在何处?”   程初礼穿着常服,喝过药后倚着床榻,丝毫不因颈间寒气而惧怕。   他眼里一瞬惊讶又似是意料之中,讽笑:“世子,沈姑娘离开你也不稀奇,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伤她心。”   长剑逼近一分,顾宴眼底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程初礼与他对视,字字珠玑:“你不必威胁我,你根本就不适合她。既然沈姑娘选择离开你,那我也会派人去找去寻,倘若你俩真的和离,那么我未必不可以重新追求她。”   “你敢?”铺天盖地的怒意席卷了顾宴的理智,他似乎忘记了程初礼是个手无寸铁之人,抬剑就欲刺去。   关键之际,门外响起老侯爷的声音。   “世子住手!”   顾宴眼底血红消散了些,手腕停滞在空中,转过身,恍若来自地狱的眼神盯向重亭侯,抿起了唇。   重亭侯松了口气,随后冲进来,脸色激愤:“世子,我程家好歹是时代封荫的侯爵府,你怎可要小儿性命?!别仗着你有官家宠爱就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还没死呢?你若杀了我儿子,我必闹到官家面前,让文武百官都评评理,是不是要你一命偿一命!”   顾宴淡淡的看着他,唇角讥笑:“你真觉得你有这本事?”   重亭侯一抖:“你什么意思。”   顾宴正欲开口,身后程初礼平静道:“沈姑娘不在侯府,我以性命为证。我不是那种卑劣,趁人之危的人,若与你竞争,也是从此刻开始。”   银剑抵着地面,划过一道长长的道子。顾宴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做梦。”   程初礼抬眸,面色红润了些:“那咱们拭目以待。”   从侯府出去后,顾宴收了剑直奔沈府。   谣谣来这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还是想看一下。   与方才的方式不同,顾宴翻上了墙,他记忆里谣谣曾说过她未出阁前没有自己的院子,一直住在大娘子屋里,他朝东边看去,是沈龄和大娘子在说话。   “娘,我不喜欢东昌伯家的二公子,您就别在撮合了!”沈龄抱怨道。   盛氏埋怨的看她一眼:“没出息,按理来说咱们家应该你最先嫁人,那都成老姑娘了,还挑挑的,像什么样子。谁家嫡女拖到你这岁数还待字闺中啊。”   沈龄满脸不高兴:“反正我不嫁。”   “糊涂。”盛氏嘴上嘟囔,可还是把新裙子放到院里石桌上,点着:“赶紧换上随我去赴宴,你看你妹妹沈谣,虽然嫁的不算太好,可难保日后世子爷不会东山再起,怎么说那也是皇家的子嗣,姓顾啊!而且从上次回门来看,世子爷待她极好,不然她早回娘家哭了。”   听到这儿,顾宴眼眸一黯,攥紧了拳头,谣谣没有回家。   他飞身下了墙头,漫无边际的走着。半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到王府,站在院子里,手抵在唇边,吹了一声哨子。   声音悠扬,经久不绝。   不多会儿,一道暗影自树上略下,全身上下通体黑色,恍若来自地狱的一道影。   那是官家自小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卫影,影的背后是一只训练有素,强悍无比的暗卫队,这支队伍自顾宴出生,便被指派守着他。   影跪在顾宴身边,声音幽冷:“主儿。”   顾宴淡淡道:“去派一队人守着城门,来往必查,再派八队人,出了城四条官道四条野径,顺着去搜。找一个小姑娘,粉色的裙子,肌肤雪白,面容温婉,右眼下有一颗小痣。”   “是。”暗影没有多余废话,风儿打着旋的功夫,一瞬消失不见。   暗卫走后顾宴在院子里踱步,脑海里从最初的愤怒,恨不得想杀了她也渐渐归于沉寂,一片混乱,打翻了浆糊一样。   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解决,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有的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骤然离开,虽然生活仿佛没有什么大变化,但内里却变了,溃烂的彻彻底底,像是空气一样,在的时候从未珍惜,不在的时候呼吸都疼。   顾宴垂眼,敛去眼里痛苦神色,他再气她恼她,也没想过要离开她啊……   谣谣,你到底在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狗童年阴影导致太没安全感了,所以有点钻牛角尖,大家骂他2333……(这就是个误会,捂锅盖   没有谣谣,狗男人活不下去了!下章狗子就要追妻妻去啦!~感谢在2020-07-05 16:17:41~2020-07-08 08: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鱼 8瓶;韶华不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哄   马车行驶了小半天, 停在新家村,这是京郊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里边有沈谣小娘留给她的一间房子。   小娘临死前只留给她一块玉佩和一张地契,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来这里, 可能冥冥之中小娘保佑吧,她回到了这里,小娘和父亲初遇的地方。   新家村依山傍水, 民风淳朴, 是个富庶之地。在这里, 家家院子里都有一大片地, 自给自足。村里饮食穿戴, 茶楼书馆,倒也一应俱全。   村口有一口古井, 夏天了, 小孩子们都上这井边舀水喝。暖黄的土地上种植着不知名的花草,十几人合抱的古树下,有老人在拿着蒲扇乘凉, 氛围安逸。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入眼处一片碧色,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芬芳。   沈谣付过银子后, 踩着脚下的泥土路往村子里走。走过村头便有在田间劳作的男子妇女, 他们见到村里来了个新鲜的面孔, 都忍不住纷纷去看。   沈谣穿的是浅粉的罗裙,质地是鲛云纱,日光落在上边行走间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发髻间插着一枚桃花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轻盈灵动。   她走后村民们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闺女,竟然生的这般好看,竟似那画中的神仙娘子般。”   其中一个婶娘盯着沈谣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生子他娘,你看这闺女的背影像不像当年来村子住过一段时日的玉锦?”   “你别说,还真挺像啊,玉锦来的时候抱个孩子,羸弱消瘦的背影好像真的跟这闺女很像。只是后来她被城里的老爷接走了,再后来就听不到她一点音讯,据说是死了。”   “难不成这姑娘就是玉锦当年抱着的孩子?”   ……   沈谣走了会儿,脸颊上都是汗,她站在那间屋子前落定,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前号,对应着手里的地契。她微抿着唇,这里以后便是她的新家了。   来时带的东西还在马车上,沈谣嘱咐了车夫去添置些再给她送回来。   她推开院门,院里的土地荒芜,呈落败之状,房门也染上一层厚重的灰,屋里陈设简单,沈谣盯着眼前古朴景象,仿佛能感知小娘曾生活过的轨迹。   墙上有一副沾满灰尘的画,纸边泛黄,边角有风干开裂的迹象。   画中是一片溪谷,草地上坐在一妙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沈谣情不自禁的抚上去,总觉得这画中女子面熟的很。   能挂在小娘房中的画定然是很重要的人,约莫是小娘的挚友或是姐妹吧。   沈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再去想。   她转身找块抹布,又打了桶水,把院子里的躺椅擦干净,靠在身边假寐,折腾了一天她也困了,她下意识的忘记和顾宴有关的事情,渐渐进入梦乡。   *   红鸾坊,一间临窗包厢内,高大坚硬的隔墙隔去外面歌舞喧嚣,室内沉寂如死灰。   陈三缩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哥发疯。   从前不知道他哥有耍酒疯的毛病,大抵是他从没醉过。   便是行军那会儿,在边塞喝浓度极高的烧酒,他哥也没醉过,依然是意气风发,千杯不倒。   现在这人可倒好,喝多了竟然喜欢摔东西,那一地的碎瓷片混着酒水,愣是把他逼到了角落。   醇厚的酒香四溢,陈三心疼的看着那坛子女儿红,皱起了眉。   “啪”一声,又一个碧绿碧绿的酒杯碎在地上。   陈三感慨,挥金如土,挥金如土,浪费啊!   顾宴眼睑下一片红,眼皮半掀不掀的,举着杯问:“怎么不喝?给爷喝啊。”   陈三敷衍笑笑:“哥,那个没酒了,我去找人上点酒。”   “嗖”一道破空声,陈三敏锐抬手,手里俨然攥着个酒杯。他松了一口气,若他反应再慢点,这酒杯砸的就是脸了。他额上开始冒虚汗,顿时不敢动作。   顾宴抬眼,看着窗外夜景,乌云弥漫,星星都销声匿迹了。他似是很不满,皱起了眉:“星星呢?陈三,给我把星星找出来!”   陈三装死。   顾宴醉醺醺的靠着身后酒柜,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面,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命令道:“找几个女人过来。”   陈三瞠目结舌:“哥,你说什么?女人……你不怕被小夫人知道啊!”   顾宴斜睨着他,冰冷的眼神宛若地上的碎瓷片,坚硬如冰。   陈三认命的站起身,出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几个身段婀娜,穿着抹.胸薄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听说能服侍东家,一个个卯足了劲打扮,身上脱的恨不得只余个肚兜。   顾宴眼未抬,墨发散在身前,腿屈着胳膊搭在上边,淡淡道:“跳舞。”   先前还很开心的姑娘们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她们不傻,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满地瓷片,她们的鞋子都是坊里特制的,很轻薄,几乎就是一层布系在脚上,这样方便取悦客人,可眼下这要怎么跳?   为首的姑娘年纪大些,求助似的看向陈三:“三爷,能否请人把屋子打扫后再跳?”   陈三也是左右为难,他哥今天不知道发什么邪疯,竟然找姑娘跳舞,还在碎瓷片上?嫌着屋里酒味不够大,再来点别的味道?   一群人正犹豫着,顾宴似有些不耐,低哑的声音咬重了几分:“跳!”   没办法,一人奏着箜篌,姑娘们忍着痛开始跳舞,薄薄一层纱布很快就被瓷片划破,刺入细嫩的皮肉,登时有人受不了哭喊出声,她们摔到在地,却惹得腿上扎了更多碎瓷片,凄惨的声音听得陈三鸡皮疙瘩撒一地。   顾宴又摔了个杯子,囫囵道:“真吵。”   陈三顺势骂道:“连个舞都跳不好,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滚。”说罢,他冲着她们使眼色。   美人们顿时四散逃跑。   人都走后,陈三实在受不了折磨,坐到顾宴旁边:“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这么折磨我也不是个办法啊。”   顾宴低低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轻笑了下:“谣谣不要我了。”   陈三倒是知道他们两个吵架,估计是他哥没说实情就把小夫人禁了足,可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啊。   顾宴仰首饮尽,藏在肺腑里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吐了出来。   他眼眸细碎如星,底下一片乌青。   听完后陈三一拍大腿:“哥,你这不对啊!你还跟这儿喝什么酒啊,你去找小夫人啊!”   顾宴眼色泛着淡淡的红:“我找不见她了,该用的办法都用了。”   陈三眼睛转了转,试探问道:“你用暗卫队了?”   顾宴神色有些怔然:“嗯。”   “唉……”陈三叹气:“若是暗卫都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了,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顾宴偏头,“什么准备?”   陈三揉揉眼:“当然是再也找不到小夫人的准备啊!”   “闭嘴。”顾宴声调有些颤,眼眶隐隐湿润,他抬手抹了抹,黯然失神的样子看的陈三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上一次看见他哥这样落寞,还是威北王那个混账说官家杀了绾月娘娘的时候。   虽然他哥自小没了母亲,可官家一直对他很好很好,几乎给了他能给的全部父爱,谁承想顾显朝那个混蛋竟然说官家杀了绾月,他哥自此消沉,一落千丈。   本来小夫人到了王府后,两个人小吵小闹,相互扶持,他哥脸上笑都多了,这日子已经开始见好了。   唉……好好的一个小家说散就散了,饶是陈三不怎么懂情爱的弯弯曲曲,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顾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一会儿仿佛看见沈谣穿着洁白的小裙子,腰上系着围裙笑盈盈的喊他吃饭,一会儿是在大牢里脸色沉静,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要跟他和离。   犹如做梦一样,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陈三实在看不上下去顾宴这幅德行,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红鸾坊门外,一小队人马停在陈三面前:“公子。”   陈三皱眉:“动用所有兵力去查一个人,名叫沈谣。”   为首的人点头,吩咐下去后便朝夜色奔去,月色落在他们身上,映衬出银白色的盔甲,泛着寒光,坚不可摧。   陈三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红鸾坊,拳头攥得死死的。   顾宴醒来后已是第二日下午,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缓慢坐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坊里的一间厢房。   意识清醒后他便不可自抑的想起沈谣不见的事实,心顿时针扎一样绞着劲疼。   他看向铜镜,镜子里的人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眼下一片乌青,活像个人贩子。   他形容憔悴,最潦倒的时候遇见沈谣,现在她走了,老天又把这幅模样还给了他。   顾宴自嘲的笑了笑,报应。   两天没吃饭,胃隐隐冒着酸水,顾宴疼的厉害,打算下床吃点东西,正碰上有人闯门而入,与此同时,窗外冒进一道黑色的影子,两人几乎同时到达。   “哥,有消息了!”   “主儿。”   陈三瞪了影子一眼:“用你显摆,爷也查到了。”   影没回应,却是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懒得理会。   陈三哼了声,自他知道他哥身边有这么个木头后就半只眼睛都看不上,他总是试图拿话激怒影,可影偏偏总拿他当口气,这让他有种蓄满力的拳头空打在棉花上,偏偏他还打不过影,是以他和影互相看不上。   顾宴心砰砰狂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站起身,可眼前却一阵眩晕,冒起了金星,跌在地上。   陈三跑上去把他扶起来,英气的眉毛一扭,喜色道:“哥,我托人打听到了,小夫人从宫里出来后便乘坐一辆小马车出城了,那车夫已被我提了来,就等你问话。”   影静静等陈三说完话后,一向沉稳的声音头一次显现波澜,若细细听能听出一丝嫌弃:“在新家村。”   陈三瞪了影一眼。   顾宴疲惫的眼里陡然露出喜色,带着希望的光,声音急促:“去新家村。”   说完他便起身,铜镜里的邋遢容颜一闪而过,顾宴犹豫了半晌,还是乖乖去洗漱了。   谣谣一定不喜欢他现在憔悴的样子,她见了该怕了。   陈三看见顾宴开始洗漱,束发,终于有点生气的样子,“嘿嘿”一乐:“你说我哥这是转性了?从前行军的时候哪在意过形象啊,一个月不洗澡也得憋着,啧啧,你说是不是,影?”   影没回应。   陈三瞪了他一眼,气得骂道:“整天把自己缩在阴影里,木头,无趣的狠!”   说完,他出去安排人马了。他走后,影的面罩上,唇边微微弯起一个浅显的弧度。   *   有了方向后,顾宴一行很快就到了新家村。   村口槐树下的村民看见一辆富丽的黑金马车行驶进来,顿时有所警觉,见那马车奔着沈谣所住的房子去了,更是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你看那马车是奔着谣丫头家去的,莫不是还要上演当年玉锦那一幕?”   “哎呀!玉锦可是个好人啊,看着娇娇弱弱却一身精湛医术,当年她免费为村民诊治,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惜后来被城里的黑心老爷娶了去,玉锦就这么一个姑娘,咱们断不能让旧事重演!”   “是啊,走,抄家伙,看谁敢动谣丫头,咱们就跟他拼命!”   院里,沈谣刚洗好了衣裳,她在院子东边两个树之间搭了条绳子正好晾衣裳用,她抖了抖衫裙,正要搭的时候见看见篱笆外有婶娘匆匆赶过来,她不禁弯唇笑。   来到这后她已经和大家熟悉起来,村民们知道她是小娘的姑娘都待她很好,听说小娘死后村长曾想带人去沈府讨个公道,可念及自己还要在沈家生活便作了罢。   “婶娘,走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儿?”沈谣放下衣裳,杏眸柔软。   李婶子眼色焦急:“谣丫头,你快躲起来,刚刚有人看见一辆贵气马车朝你这来了,肯定是要带你回城的,快躲起来!”   沈谣一怔,和顾宴有关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黄土飞尘扬起,巍峨马车稳稳停在院外,随后走下来一个锦衣华服,头束白玉冠的俊朗男人,后边还跟着一个人。   沈谣咬唇,真的是顾宴,他是怎么找到这的呢。   李婶子见顾宴和陈三,布满皱纹的脸顿时警备起来,她横在沈谣身前,佯装镇静:“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新家村?”   她护着沈谣的同时,泥土路尽头突然出现一群黑压压的人影,随着他们走近,沈谣惊讶,是村长,还有村里的一些成年男子和妇孺。   村长手里拿着木棍急匆匆赶到,还未喘匀一口气便没有好脸,语气不善:“我不管你是何人,今日都休想带谣丫头走,当年玉锦的事儿我们已经后悔万分,如今你们还想故技重施,做梦!”   沈谣眼眸凝重,顾宴这样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可能从来都没想过他会被这样一群人围住吧。她很想解释一下,可李婶子死死护着她,还低声告诉她不怕。   陈三盯着眼前头发花白,牙都掉了两颗的老爷子,还有身后一个个黝黑的脑袋瓜,一时间有些犯难。   他从军打仗什么阵仗都没怕过,有次他和他哥带着二十几个轻骑从后边刺入敌军大营防火被人发现,千军万马在身后都不曾怕,可眼前这些村民他实在不能动粗。   这是原则。   他沮丧的看向顾宴:“哥,咋办啊?”   顾宴目光自下车就落在沈谣身上,看到她真的在这里,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定,他绕过陈三,看向村长,语气笃定道:“我是沈谣的夫君。”   村长啐了一口:“狗屁的夫君,你们这些城里的贵公子,贵老爷,都是个管尿不管提裤子的种。我们谣丫头没有夫君,你走吧!”   似是为了肯定似的,村长转头看向沈谣:“丫头,你认识这个人么?”   沈谣垂眼,声音淡淡:“不认识。”   顾宴眼色一沉,声音渐渐冷了下来:“陈三。”   陈三得令,出门前他哥把官家赐婚的圣绢都带来了,就怕碰见谁说他们强抢民女,这可不是派上用场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的缎子扔了过去:“大爷,看看,这人俩合法的。”   村长不识字,找了个读过书的男子看,那男子看了看,眼里顿时震惊:“村长,这人,这人是平亲王府的世子……”   “我管他什么狗屁世子!”村长骂完总感觉不对,他转头小声问:“世子是什么官,很厉害么?”   那读书人唇语道:“他父亲是平亲王,官家的兄弟,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啊,宫里的贵人!”   村长一个趔趄朝后载,沈谣吓了一跳急忙和李婶子扶着他。她担心问:“程叔,程叔?”   亮出身份后,村民们眼里都有了惧怕之意,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顾宴负手而立,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袂,暗金的蟠龙纹折射出金色耀眼的光,他静静的站在那儿,便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   他问:“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众人有心护着沈谣,可顾宴的身份实在太过尊贵,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世子爷,皇室后嗣,和官家一个姓啊,这样的人他们便是这辈子都不会碰见。   局面一时僵持起来,陈三急忙挥着胳膊:“散了,散了啊。家事,小两口家事!”   村长想劝也有心有忌讳,两人未和离,他们想插手也没这个道理。   众人散去后,顾宴面上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悦色,他走近几步,沈谣立刻退后了几步。   陌生疏离的样子,刺的顾宴心头一痛。   顾宴面容松动,第一次,他声音温柔哄着:“谣谣,跟我回家好不好?”   沈谣眼眸低垂,纤细的睫毛轻轻颤着。   “听话,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说。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只是别不理我好么?”   沈谣没抬头,声音很小却很坚定:“不回。”   “谣谣。”顾宴手按着栅栏锋利的外缘,身子隐隐前倾。   沈谣身子一僵,后退了几步,无声的排斥他的靠近。   顾宴眼神黯了黯,半晌,他叹了一口气,用着他这辈子从没用过的口吻,缓缓道:“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谣崽:你错了你错哪了认识上去了么思想有觉悟么下次还敢么下次还犯么……此处省略一百个字   顾狗子:夫人说的对,我连呼吸都是错的。   谣崽:……   ps:狗子面对感情真是一根筋,他有在试着去改,他为了谣谣可以命都不要,但是就是嘴贱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哈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韶华不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妻纲   沈谣惊讶的抬起头, 葡萄一样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顾宴竟然和她道歉?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道歉?   沈谣沉浸在震惊中久久未醒,顾宴以为她端着脾气,十分耐心问:“谣谣, 你到底怎样才能跟我回家呢?”   沈谣被他问住了。   是啊, 她要怎样呢?她也没怎么样的,嫁给他只想简简单单过日子,可他对自己百般猜忌羞辱, 还说出那样难听的话, 要她怎么回头呢?   如鲠在喉, 此刻就连乡间温柔的微风刮在脸上, 都是那般的难忍。   沈谣静静答:“世子, 我们不合适。”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宴眼皮子颤了下,随后眼眸肉眼可见的布上一片猩红。   “怎么就不合适呢?”他心慌的厉害, 直直攥住她的手, 感受着掌间温热的触感,心中更是后悔:“我不该疑心你,更不该当着程初礼的面让你难堪。我幼稚, 我非常不成熟,我依仗着你对我的感情为所欲为,伤透了你的心。谣谣, 你当我混蛋, 当我无知好么?”   他言辞恳切, 沈谣有一瞬的恍惚差点就信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宴,温柔,低微,对她这般低声下气的哄着。   可这清冽温柔的背后是喜怒无常,是时不时就会突然爆发的怒火, 甚至沈谣不知道下次他还会说出什么话羞辱自己。   比起那样还是算了,算了罢。   沈谣抽出自己的手,神色陌生又疏离,语气平静,看不出悲喜:“我没有闹,世子曾说过我不适合你,待在你身边是累赘。曾经沈谣年幼无知,现在却看的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实不适合。”   顾宴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有。”   “我没说过。”   “你。”沈谣蹙起了眉,眼光中隐隐弥着怒气。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无赖,哪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沈谣不再管他,转身就要回屋,却被顾宴一把攥住她的腕子。   身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受伤:“不准走。”   “松开。”沈谣晃了晃胳膊,坚决道。   顾宴干脆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颈窝,湿润的鼻息喷洒在耳边,沈谣身子一紧,登时就要推开他。   “无赖!你再不走就是私闯民宅,告到官府也是没理的。”   直到真正抱到她的时候,顾宴那颗心才算稍微定了些。他微微偏过头,在她耳瓣上啄了一口。甘松香气幽微,萦绕在两人之间:“我就是官府。”   怎么能这么无耻。   沈谣心里憋得慌,不想被他亲吻,可腮还是涨得红红的,想着他轻浮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她就难受,想着想着,脸颊上就落了几颗金豆子。   软软的身子微颤着,有强忍却还是出声的哽咽。   顾宴一怔,他看见沈谣侧面白嫩的弧度上有浅浅的泪痕,顿时松开了手,有一瞬的无措:“谣谣,怎么哭了?”   “混蛋,欺负人。”沈谣哭着说完,就跑回屋了,随着风吹起的小裙子花蝴蝶一样绚烂,一瞬就消失在院子里。   顾宴立在原地,盯着屋内那道伏在桌上的身影,发着怔。   他怎么又把她弄哭了。   “世子爷,强扭的瓜不甜,您又何必为难沈姑娘。一封和离书,两家安好,岂不是美事。”   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个青衫男子,顾宴偏头,漆黑的眸露出一抹寒光:“你是谁?”   青衫男子斯文的拱手:“在下许成,乃是新家村唯一的一位秀才许安的弟弟。”   顾宴挑眉,见他面带自信,似是有话要说,道:“接着说。”   许成望了眼房中燃起的灯火,想起临出门前他哥哥许安的嘱托,侃侃而谈道:“沈姑娘心里已经没了世子,世子为何还要如此纠缠。殊不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才是最好的成全啊。”   “滚。”冷冽的声音,夹杂着难忍的愠怒。   许成身子一颤,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惧之色:“世子,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   “陈三!”   一声爆喝打断了许成的废话,随后许安就被薅着脖领,整个人被提起来往后拖。   “君子动口不——”   “闭嘴。”陈三警告,“我们世子可不是什么君子,你再惹他,小心你的小命。”   许成哀嚎了一声,被摔在地上,屁滚尿流的跑了。   与此同时,天空劈下一道大雷,急风骤起。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天地间一片茫茫雨雾。   陈三回来时,看见顾宴孤零零站在雨幕中,仍然看着小屋,发着呆。   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哥,回马车避避雨吧!”   “走。”顾宴隐忍着怒气,平静道。   陈三还想劝,可看见他哥额上青筋已经爆了出来,显然在暴怒的边缘,顿时一溜烟缩回马车去了。   他哥染了风寒能治,他要是被一掌拍死那可就治不了了。   马车上,雨珠砸到车身,噼里啪啦作响,眼前白茫茫一片,看在陈三眼里,却是理不清剪不断的愁绪。   “唉……”陈三掀开帘子,冲树上喊了嗓子:“下来陪我聊会天。”   除却雨声,没有回应。   陈三再一转身,车厢里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他哆嗦着拍胸脯,不自觉喃喃:“妈的,的吓老子一跳。”   黑影偏过头,手臂朝后探去,摸到一把伞,随后朝雨中走去。   雨声淅沥,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中两道人影纹丝未动,陈三在马车里睡得酣甜。   *   翌日一早,沈谣早早起床洗漱,简单的吃了口,便取下一旁架子上的小篮子,准备上山采药。   昨夜一场暴雨,现在天气十分晴朗,院子里被冲刷的一片碧色,微风没那么黏腻,是个难得的清爽天气。   推开房门时,沈谣惊讶的捂住了嘴。   她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院外栅栏旁,顾宴仍然站在那儿,狭长的眸敛去了冷冽的气势,柔和了许多,眼底一片乌青,衣袍黏在身上,整个人摇摇欲坠,有一道黑影,护在身边。   心底隐隐有些刺痛,她咬唇,竭力遏制眼里的酸涩。   难道他就这样站了一夜么?可是昨夜下了一夜的暴雨呀。   他身子那么金贵,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就这样胡乱糟蹋呢。   淡淡的愁绪携着微风卷入她心里,沈谣垂下眼,径直朝院外走。她打开栅栏,又轻轻锁好,正路过顾宴身边时,低哑的声音自耳边掠过,融入风中。   “原谅我,好不好?”   罗袖下的手一颤,纤细的指甲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戳入皮肉里。   沈谣唇瓣动了动,轻音婉拒:“世子请回吧。”   剜心的痛苦自唇边蔓延至心里,她觉得身子有些麻。怎么能不伤心不难过呢,她多喜欢他呢。可惜她不敢相信了,也怕了。   娇柔的身子稍驻足了一息便再度抬脚。   顾宴抬手,却只得抓住一截裙摆,他垂着头,眼看着那截鲜亮明块的衫裙自手中错过。   *   燕拢山是汴京城附近最近的一处远山,此山高耸挺拔,山头常年烟雾缭绕,山上遍地都是宝,多有从医人入山采摘草药。   经过了一段脚程,沈谣此刻就站在山下,仰头望去,脑袋有些阵阵眩晕,不过杏眸里却有些跃跃欲试。   她要摘一些草药回去,这次来到新家村,她在房里找到小娘以前留下的医书,不知怎的她十分感兴趣。小娘去的早,不曾教过她医术这些,燕拢山这么近,她打算采一些草药回去,离开了顾宴,她总要生活的。   身侧的许秀才温文儒雅,一身青衫,他面庞带着笑意:“沈姑娘,燕拢山地势险峻,多有怪石嶙峋,若非自小熟悉是进不了山的。咱们慢慢爬,边走边看,山脚下其实也有很多草药。”   沈谣冲他微笑,点点头。   许安是李婶子家的儿子,自小饱读诗书,中了秀才,如今正全力备考等待明面春闱。李婶子听说她要进山不放心非要自己儿子前来跟着,说许安知悉山路,又通诗书识药名,跟在旁边帮着提提药篮子也是好的。   李婶子盛情难却,沈谣无从拒绝,可婶娘的私心她却是懂的。   许安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他相貌不错,又胸中有墨,谦和有礼,是村里很多姑娘惦记的对象。李婶子一直没松口,眼下非要许安跟着她,这些小计俩,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眼下的沈谣却是没那个心思,她只想安安心心学习医术,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   “咱们走吧。”沈谣拎起裙裾,率先朝山上走。   许安看着她袅娜纤细的背影,清澈的眸里满是爱慕,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温婉好看,像仙女一样。   从小到大他便是新家村里最优秀的男人,才华学识容貌皆上乘,村里有资历的人都称赞他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定封侯拜相,娶个美娇娘。   从前许安是不信的,可现在他信了。   因为他遇到了沈谣。   这样美好的姑娘,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从养尊处优的汴京城来到郊村啊!许安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考取个功名,给她幸福。   他正准备跟上去,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安惊诧回头,却是个锦衣华服,容貌上乘的贵公子,那上挑的眉,狭长的眼倒是和他从前看看过的皇帝画像十分相似。   昨天听闻沈姑娘夫君来闹事,许安特地派弟弟许成去打探情况。   许成回家后,拍着胸脯跟他承诺,“哥,我已经把沈姑娘夫君说服教育了,他再也不会来了,你放心。”   那会他就觉得心里老大不踏实,许成这小子虽然文学造诣不错,可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把人劝走。   现在想想,多半许成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跟自己撒谎呢。   他有种预感,眼前这个人就是昨日把他弟弟扔出去的那人。   饶是如此,许安还是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顾宴冷笑了声,眼皮半掀未掀看向上边,懒洋洋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她男人?”   “男人?”许安轻溢出声,眼神顿时戒备起来:“你就那个伤了沈姑娘的人。你还有脸来?”   顾宴眉心顿时皱起,他慢条斯理的把手搭在许安肩上,随后用力一推,许安身子羸弱,顿时趔趄一下,摔在地上。   他眼色冷冽,缓缓道:“伤不伤的是家事,不劳你操心,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乖乖给我滚出这座山。”   不远处沈谣听见了动静,她看见许安坐在地上不禁吓了一跳,顿时跑过来扶着许安。见顾宴又开始欺负人,早晨出门前心里那点难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人果然永远改不了性子。   一双眸看向顾宴时又多了几分冷淡:“还请世子别打扰我们。”   随后沈谣拽了拽许安:“没事儿吧?”   许安掸了掸衣裳,淡淡笑:“没事。”   “那咱们走吧,我刚刚在树根下看见了杜仲,听闻入药可强筋健体,正好采回去给你补补。”   两个人说着话朝里边走去,说到趣事时惹得沈谣笑弯了眉眼,桃花步摇一晃一晃的,像个灵动的小蝴蝶,许安还殷勤的帮沈谣提着她的药篮子。   顾宴看在眼里,只觉得胸前燃起一团火,哪哪都烦躁的紧,抬腿跟了上去。   乡野村夫,有什么可聊的,还那么开心!   “沈姑娘快看,这有一株云华,这东西性温补气血,最合适你不过了。”许安指着不远处一截枯木下碧绿碧绿的叶子说。   沈谣点头:“前边树叶蓬松,下边不知是淤泥还是旁的,我身子轻,我去吧。”   许安不放心,愣是走到她前边:“没事,我怕你有危险。”   本是温和平常的闲聊,听在顾宴耳里却那么的刺耳,他眯起眼,脸上渐渐沉了下来。   不就摘个狗屁草药,用得着这么多废话么,谁摘不一样?!   太阳渐渐被云层遮住,透过林子里的光暗淡了许多,疾风骤起,沈谣总觉得有一丝凉丝丝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样。   许安缓缓的朝那枯木靠近,突然沈谣看见一截粉红色,她仔细看去,小脸顿时煞白,眼里满是惧怕,那是一条芯子,后边是漆黑发亮的蛇头,蛇身黑绿相间,泛着亮光的鳞片恶心又密集,沈谣看的干呕了一声,忙提醒许安:“别动,前方有蛇!”   许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草药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听清沈谣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   后边的顾宴嗤笑了声:“愚蠢。”   他环着臂静静的靠在树旁,眉眼淡漠,看着许安为了美人逞强送死。   蟒蛇吐着芯子,发出“嘶嘶”的沙沙声,他似是瞧见了许安,三角头上的眼睛迸发出精光,黑亮的吓人,它缓缓游动着,蛇头蓄势待发,悄悄靠近许安。   沈谣过不去,此刻再喊许安势必会惊动蛇,她想了半天低头捡起一块石子,随后她奋力朝蛇头砸去,锋利的石头边缘划破了蛇眼,它“嘶嘶”叫了两声,身子扭动的愈发剧烈。   借着这空挡,沈谣冲许安大喊:“快跑,有蛇!”   许安这才听见,转过身便看见那巨大蛇头,吓得尖叫一声,腿软跪在了地上,浑然忘记掏自己怀中一早备下驱蛇的雄黄粉。   蟒蛇无端被打,顿时变得十分暴躁,它扭动着蛇头,粉红色的芯子对准沈谣,几乎是一瞬,朝她飞快游动而去。   沈谣吓得连连后退,极度恐惧下甚至忘了尖叫。   守在一旁密林里的影抬步便欲冲过去,却被陈三一把薅回来。   他偏头,漆黑的目光不解。   陈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一看你就不动情情爱爱,我跟你说这里边小心思可多了。”   他侃侃而谈:“英雄救美,你懂不懂?小夫人现在有难,那救她的人应该是我哥。你冲出去把人救了算怎么个情况,是不是诚心不想让他俩和好?何况,那蛇应该没毒,我哥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影被他绊住了脚步,思索的一瞬,蟒蛇已经蓄势待发,再想出手却是来不及了。   他淡淡道:“那蛇有毒。”便又匿回暗影里。   蟒蛇高高昂扬蛇头,随后迅捷扑下,狠狠咬了一口,两颗漆黑的牙印子顿时刺破皮肤,不多时便冒着汩汩黑血。   可这血却不是沈谣的,她一脸失措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宴,粉唇颤抖着,张了又张,说不出话。   顾宴脸色苍白,漆黑的眸死死盯着前方旗开得胜的蟒蛇,另一手臂仍然护着沈谣。   他飞快冲许安喊道:“带没带雄黄,赶紧驱蛇!”   许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有雄黄粉,他顿时掏出来,视死如归的朝蟒蛇撒去,铺天盖地的药粉扬在蛇头蛇身,蟒蛇凄厉的“嘶嘶”两声,迅速遁草而逃。   见蛇走后,顾宴心神顿时松懈下来,薄唇已经渐渐发紫,额头也冒着一层冷汗,他体力不支,摊到在沈谣怀里。   沈谣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顾宴,顾宴,你快醒醒呀!”   没有回应,怀里的气息实实虚虚,虚弱的很。   沈谣抱着顾宴,眼泪“唰”的一下顺着娇嫩的眼尾淌下来,她咬着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鲜血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她不断的想着被蛇咬伤了要怎么做。   沈谣迅速扯下裙子一条,系在顾宴右臂上,死死的勒紧,带子下的皮肤不一会儿就泛了白,那是血液不通的状态。   要阻止毒素蔓延,然后,然后就是把毒液吸出来。   没有半分犹豫,沈谣用手拍了拍两个黑血洞旁边的皮肤,随后俯首,娇软的唇瓣覆了上去。   顾宴甚至来不及推开她:“谣谣,不要——”   沈谣紧紧闭眼,苦涩腥气的味道席卷了她的感观,她吸了一大口毒血,吐掉。然后又要俯身吸第二口却被顾宴拦住了。   素日总是上挑着的眉眼溢满了温柔,他食指抵着她的唇,“傻姑娘,夫君没事的。”   沈谣唇边沾着黑血,小脸吓得惨白,眼泪不住的流着。   她怕极了,甚至不敢大声哭,她很怕顾宴今天就死在这座山里。   什么冷漠,什么矜持,她再也装不出来了!   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她深爱的男人,无论她怎么骗自己都骗不过。   一想到那蛇有毒,沈谣就心慌的厉害,控制不住的难过。   她语无伦次的呢喃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你会不会死啊,那我以后怎么办呢,呜呜呜……顾宴,我讨厌你,你就是个大坏蛋!”   顾宴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费力的弯了弯唇:“谣谣,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么?”   沈谣握着他的手,哭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你手臂上的毒血不吸出来会死人的!”   顾宴吻着她的掌心,湿漉漉的,低声道:“那蛇没毒,你信我。”   沈谣抽噎的声一滞,泪眼朦胧的看向许安:“真的么?”   许安其实不懂,可他看见方才沈谣竟然那样对顾宴,心里不是滋味,他胡乱搪塞:“他说没毒应该就没毒吧。”   沈谣眼周红了一片,还是放心不下,攥着顾宴的手臂不松手。   顾宴艰难起身,下颌抵在沈谣颈窝处,语气虚弱又柔和:“谣谣,带我回家吧,我累了。”   沈谣哭音应:“好,咱们回家。”   顾宴笑笑,随后倚着她,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识恍惚,昏了过去。   许安背着顾宴一路回了村,累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若是在平时,他是最善于助人不过的了,可眼前这人是沈姑娘的夫君,是情敌,他心里自是不大情愿的,路过医馆时,他存了私心:“沈姑娘,你一个女子不便与男子同住,咱们还是把他放在医馆吧,这样也好救治。”   沈谣摇头,顾宴此行就是来寻她的,她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她歉意笑笑:“他是我夫君,我们住在一起也没什么的,今日辛苦许公子了。”   许安还想劝她,沈谣已经去开药了。他不由得丧气,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顾宴,无端的嫉妒又羡慕。   凭什么他伤了沈姑娘还能得她如此对待,难不成祖上烧了高香,真是个渣滓,怎么能配得上沈谣!   到家时已是黄昏,顾宴躺在床上,已经发起了烧,沈谣给他盖上一层薄被随后就去厨房煎药了。   小炉子冒着腾腾热气,沈谣担心顾宴注意力不集中还砸碎了一个碗,锋利的瓷片一下子划伤她的手背,血顺着就淌下来。   沈谣顾不得,急忙又拿一个碗去盛药,倒汤药的时候保持着举壶的动作致使她手背上的血流尽碗里好几滴,屋子里除了酸苦的药味还多了一丝血腥味。   沈谣端着药进屋,叫醒了顾宴,她眼睛红的像个兔子样,颤声道:“世子,喝药了。”   顾宴缓缓睁眼,见自己手臂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显然已经包扎起来了,身旁谣谣温言软语的哄她喝药,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王府的样子,他眼底渐渐浮出笑意。   “谣谣,我想你了。”   沈谣垂着眼,眼睫轻颤了下,她舀了口然后放在唇边吹吹,最后递到顾宴唇边:“等你病好了,你就走吧。”   顾宴顿了顿:“那我不喝了?”   沈谣举着碗,手臂酸的厉害,她问:“你到底喝不喝?”   顾宴斩钉截铁:“不喝,喝了媳妇就没了,我不傻。”   “你!”沈谣红红的眼眸亮晶晶的,她把碗放到一边,别过身子,忿忿道:“爱喝不喝,没人管你。”   顾宴轻笑了下,随后抬了抬手臂“嘶”了声:“诶,谣谣,好疼。”   沈谣听他喊疼,又急忙转过身子,见他动手臂,顿时蹙起了眉,她小心的捧着然后放好,埋怨道:“你别乱动呀,刚包扎好的。”   顾宴乖顺的“嗯”了声,笑眯眯的看着她,眉眼间有计谋得逞的喜悦。   沈谣顿时反应过来,他是骗她的,小脸气的通红,说不出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沈谣娇小的身子上,毛揉揉的,泛着柔和圣洁的光。   顾宴握过她的小手,得意的嗦了下指尖。   “谣谣,以后家里你是老大,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绝不违背。在咱们家,妻为夫纲,好不好?”   沈谣手腕一滞,就连躲避他的亲吻都忘了。她眼眶隐隐冒着水光,有些湿,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唇边挂着绵软的笑,小声道:“谁跟你一家呀。”   就现在这样,真好。谣谣还在她身边,对他嗔也好,气也好,笑也好,总归她又回到他身边了,比起前几日那种看不见找不到的心情,他真真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快喝药!”沈谣担心药凉了,还是不忍和他置气,又端了起来。   顾宴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好苦,还有一点腥。”   沈谣有些羞赧,她歉意道:“我不小心划破了手,血掉进里边几滴,不然我重新盛一碗吧。”   “你手受伤了?”顾宴惊诧,起身就欲查看,却被沈谣摁了回去。   她板着小脸:“没事啦,你快点喝药!”   顾宴迟疑的看着她:“谣谣,真的很苦,要不然你尝尝?”   沈谣被他看的,把勺子放入口中,酸涩的滋味一下子蔓延蓓蕾,她小脸顿时皱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把药吐掉,就觉得脖颈后有一股大力,随后她身子控制不住的朝前倾过去。   发丝缠绕间,顾宴吻上了她的唇,他撬开她的贝齿,顺势喝了她口中的药,沈谣觉得更苦了想缩回去,却被顾宴按着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头灵巧轻活,舔遍了她口中的药,他变着法儿的吮吸,嗦她软嫩的小舌,几日不见的思念皆挥洒开来,沈谣承受不住他的热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顾宴松开她的唇,随后湿漉漉的吻一路蔓延,吻着她右眼下的小痣,眉心,耳畔。   他手臂坚硬如铁,牢牢桎梏着怀里柔软的身子,漆黑的眸泛着红,亮晶晶的,直盯着她有些散开的衣衫,锁骨处是淡淡的粉色,单纯又诱惑。   他喉结动了动,眼色越发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还没腻乎完,狗子憋了好久了哈哈哈哈。 第31章 柔软   沈谣手紧张的不知道往哪放, 唇瓣微张,轻溢出声:“世子……”   “乖,谣谣, 过来。”顾宴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蛊惑, 诱哄着她。   沈谣眼睛红红的,眼尾潋滟像哭过一样。窗外忽的吹起风,帷幔自她曼妙的腰肢间掠过又吹拂在顾宴脸上, 像是倾泻而下的月色, 缱绻多情。   她咬着唇, 脸颊一片绯色, 声音若一弯春水般柔软:“你, 你要干什么?”   顾宴握着搭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晶莹入玉, 恍若无骨, 他挑衅的舔了口:“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   说这话时,他目不转睛的捕捉沈谣眼里的神色,羞怯, 脸红,不知所措,便像是个迷路的奶猫儿一样, 看的他呼吸有些急促。   骨节分明的食指弯着, 点了点床榻空处, 嗓音带着轻笑:“谣谣,坐这儿,离我近一点。”   沈谣脸颊烫的惊人,她很想逃走,可脚踝软成一片, 顾宴的手时不时的撩拨她一下,隔着轻薄的衣料,传递着烫人的温度。   窗外,暮色初升,银月洒下霜白月华,院里静谧的只余蝉鸣之声,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沈谣身子颤着,可床上的人似是有些急不可耐,一阵大力,天旋地转间她就被搂到他怀里。   顾宴未受伤的左手撑着床边,镂空金冠早就掉在一旁,如墨的长发自肩膀缠到沈谣的锁骨间,沈谣小声惊呼了一下随后便被一片薄唇封上。   不同于方才的温柔,这个吻爆裂又炙热。娇软的身子不住颤着,却惹来顾宴更猛烈的回应,沈谣忍不住轻溢出声,不同于往日,这声音平添了几分妩媚勾人,更像是邀请,顾宴粗重的喘息声,眼里一片灼热的红,微微弯唇:“谣谣,再叫几声,大点声。”   “不要。”沈谣泪眼汪汪的看了他一眼,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细碎媚人,听的顾宴眯起了眼。   他侧过脸吻着沈谣的耳瓣,还故意的冲小.洞吹气,沈谣身子微微战栗,莹白胜雪的肌肤上竖起了小绒毛,顾宴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在她眼皮上啄了啄,随后大手抚上她的锁骨,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那精致的轮廓,沈谣手贴在他手背上想要拉开,却被顾宴反手按在床上。   他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腕子,挑着眉,漆黑细碎的星眸带着笑,唇边还粘着一缕她的青丝。   沈谣蓦的就羞红了脸,她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素日里的顾宴便是个俊美无俦,容貌极盛的人,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在床上,更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是一个危险成年男人的气息。   带有侵略性,又散发着魅力。   “谣谣。”顾宴眸光灼灼的看着她,突然开口。   她迷茫应声:“嗯?”   “我爱你,很爱很爱的那种。”顾宴俯下身子,一手传过她的发间捧着她的小脸,一手动作不减,解开了腰间那条柔软的系带。   他亲昵的蹭着她的脖颈,呼吸越发粗重,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腮,动情时,还用力的嘬上一口。   沈谣身子不敢动,僵直的任他吻着,她只觉得晕乎乎的,耳朵脖颈处一片湿漉漉,偶尔还很被他吸的很痛,她忍不住嘤咛出声却又紧紧捂着嘴。   顾宴弄完她的,又兀自解开自己的,随后握着沈谣的手贴在他的腹肌上游走,柔软的小手与坚硬遒劲的肌肉形成鲜明对比,到了腰线处,顾宴特地停下。   他拨弄开沈谣捂着眼睛的手,轻笑了声:“还满意么?”   入眼处大片的肌肉,宽肩窄腰,动作间喷薄着力量,彰显着雄性的魅力,沈谣傻傻的看着,视线落在顾宴那张戏谑的脸上后才恍然大悟。   她急忙别过脸,羞愤欲死,自己在看什么,欣赏他的肌肉么?   顾宴手下没轻没重,不多时沈谣的白皙的皮肤就红了几块,她推搡着他,湿漉漉的眸子满是羞怯:“不要这样,你手臂上还有伤。”   顾宴勾了勾唇,俊朗的脸庞贴近了几分,吻着她的头发丝问:“那我若没伤呢,谣谣,你是不是就让了?”   沈谣眼里波光粼粼,咬着唇,这人怎么这样啊。半晌,她垂下眼:“不让。”   本打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可今日他冒死救了她,看见毒蛇咬自己他挺身而出时,不感动是假的,可他正经了几分后还是这么无赖,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把她当成什么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想到这儿,沈谣情绪有些低,她绞着自己的裙裾,一下又一下,有心事的样子。   顾宴眼里的□□消散了些,他坐起身随后把沈谣的衣裳系好,然后手捧着她的小脸,眼眶已经有些湿了,他看得直心疼。   他温柔的注视她,抬着她的小脸,迫使她看向自己,柔声哄着:“谣谣,是我不好,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吧嗒”一颗温热的泪珠咋到他手背,溅起了小片水渍。   “别哭啊。”   顾宴凑近了些吻掉了她的泪,咸咸的,他皱起了眉:“小哭包,怎么这么爱哭呀?”   “大坏蛋!”沈谣伤心的控诉他,她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他流眼泪,可还是忍不住,一旦情绪失了控,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她讨厌他,那么自以为是,还无赖,说出那么狠的话去伤害她。   沈谣想推开他却被搂得更紧,顾宴贴着她:“我不会再你从我面前离开了。”   他食指卷着她的头发,声音带着后怕:“谣谣,我很怕我寻不见你了,汴京城那么大,你说你跑丢了我可怎么办呢?”   沈谣声音有些哽咽:“你寻我做什么,你不来说不定我都要和小侯爷成了。”   “我混蛋,我被猪油蒙了心,我的谣谣那么好我还怀疑她,都是我不好。”顾宴捧着她的小脸吻着:“谣谣,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看我表现。”   他靠在她颈间,喃喃道:“你别不要我啊。”   沈谣推开他,眼色闪躲:“你不要在这和我煽情,你这样的人,羊一样的皮,内里却是狼的心肝,怎么骗都是有的。”   这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精神不正常,沈谣不敢相信他。   顾宴兀自又贴了过去,拿食指戳着她的腮:“谣谣,我哪有什么狼的心肝啊,我心里全是你,不然你剜开看看吧,血淋淋的,每一滴血都写着沈谣的名字。”   沈谣被他描述的蹙起了眉,不愿再理他。   顾宴嗦吻着她的掌心,眼里浸染着情愫,不住的道歉:“谣谣,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怎样都行,就是别不要我,我这次真的知错了。”   他说的神情,沈谣也有些动容,她抽出指尖,湿漉漉的,她嫌弃的在他衣袖上抹了两了下,问:“那你错哪了?”   顾宴想想道:“我不该疑心谣谣,更不该对谣谣做出那等羞辱之事,全是我脑袋犯浑,丝毫不顾忌谣谣的心情和感受,惹她伤心难过不但不哄她,反而变本加厉的欺负她,还请谣谣小神女放了她夫君一马。”   说完,顾宴“吧唧”在沈谣脸上亲了一口:“以后我再欺负你,你就打我,脸也行,身体也行,只要别不理我好么?”   沈谣看着他,眼睛有些发酸。他这样放下身段,仿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她垂下眼,别扭道:“谁要打你了,我嫌累得慌。”   顾宴握着她的手朝自己脸上打,沈谣急忙制止:“你做什么?”   “我替你打,这样你就不累了。”顾宴攥着她的手,不住的揉搓:“谣谣,和好吧好不好,你别再这样晾着我了,你给的惩罚也够多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沈谣莞尔,脸颊浮现两个小梨涡:“真的?”   “比真金白银都真,我以我母妃起誓,她若在天之灵,看到我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回家也会欣慰的。”顾宴比着食指中指冲着天,眼色认真。   “哎呀好啦,好端端的别冲撞了她老人家。”沈谣捂着他的手,眼底浮现真正笑意:“那看你表现吧。”   听到她原谅自己,此时顾宴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之前一直吊着精神现在一下松散下来,手臂又隐隐作痛,他皱起了眉,额头开始冒汗。   沈谣见状急忙把他放平:“你好好躺着,我去把药再热一遍。”   顾宴阖眼,纤长的睫毛颤着,似是很痛苦,没有回应。   沈谣端着药碗出去了,夜里风凉,她把门关上,透过缝隙,她看着床上的男子,心里暗暗想。   若他肯这样一直待她,她便好好和他过日子。若有朝一日他做出疯魔之事亦或是纳侧妃,纳妾室,那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喝过药后顾宴哼唧了两下,抱着沈谣的手臂睡着了。   沈谣等他睡熟后又替他盖好了被子,随后点着烛火在一旁桌边翻看医书。   山林之蛇无毒,方才在林间情况危急她顾不得思考,信了,可现在细细回想,那样深山老林里的蛇怎么会没有毒呢?   晚风顺着窗沿温柔的吹拂着,窗边的月季花一晃一晃的,床边响起顾宴清浅的鼾声,沈谣揉了揉眼睛,耐心的一页页翻着。   夏日里的夜晚难得静谧,小小的屋子里,窗上剪影温馨,好像又回到从前的恬淡日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院外一颗高大的洋槐树下站着两道笔直的影子。   程初礼眼里满是落寞,不知是自问还是问谁:“沈姑娘果真这样倾慕于他么?”   侍从不忍,他和小侯爷快把汴京城翻遍了才打探的消息,马不停蹄连夜出城后看到的便是这幅光景,任谁看了都心酸。   他家公子也不差啊,只是晚些遇到沈姑娘了。   侍从劝道:“公子,咱回吧,再晚大娘子就该惦记了。”   程初礼恍若未闻,手扶着树干,痴痴的望向窗上那道温柔美好的剪影,半晌,他垂下眼:“罢了,她幸福就好,但愿顾宴会好好待她,不然我绝不放过他。”   *   翌日一早,沈谣早早洗漱完去煮了白粥,小厨房李炉子上煎着汤药,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味,顾宴不知何时起了,走到沈谣身后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脸贴在她脊背上。   “谣谣,昨天梦见你了。”   沈谣衣衫料子薄,被他胡茬弄的痒痒,她笑着嫌弃道:“你快去刮刮胡子啦。”   顾宴将她板过来,亲了一口,见蹭的沈谣满脸口水,他淡淡笑着:“小花猫。”   沈谣手里攥着锅铲,胸透起伏,忿忿的看着他,恨不得给他一铲子。可看着看着沈谣眼睛就弯成月牙,她惊喜的发现顾宴唇色变得正常了。   昨晚回来还是紫色,现在已经褪去了不少,虽然还很苍白没有血色,但是好像没有毒了。   顾宴瞧她笑的跟个傻子盯着自己,眉梢挑着,颇为得意:“从前不珍惜,现在知道你男人多好了吧?”   沈谣心里高兴,懒得跟他计较,她挥了挥小手,撵客道:“快出去等着吧,别在这凑着。”   顾宴冷笑,嗦了下她软软的小手:“等我病好的。”   沈谣一哆嗦,赶紧跑了。   两人正闹着,门外传来了阵阵人声伴随着车马嘈杂声。   顾宴搂着沈谣去院子里看,透过栅栏,外头停了好几辆华贵的马车,明黄轿帘上刻着“皇”字徽记。   他皱眉,那是宫里的马车。   村民们纷纷议论:“这是宫里头的贵人来了?这院子里的世子爷身份竟这样尊贵?”   “你懂什么呀,那世子爷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虽说老王爷不在了,那官家可是他亲叔叔啊!听说世子爷昨儿上山被毒蛇咬了,官家哪能坐视不管呢!”   “来头不小,来头不小,这老朽我一辈子也没见过宫里的贵人啊。”   正议论着,马车上下来一个黑底面料,白色暗纹的中年男子,他面色沉素,手里握着浮尘,冲后边的小太监们摆摆手。   那些小太监们手里捧着敞开盖的宝盒,里头全是珍惜的药材,人参等,一看就是上好的补药。   与此同时,对面的马车也下来一位贵人,那女子衣料华美,发髻精致,举手投足皆带着气度。   沈谣认出,那是长公主宫里的莺莺姑姑。   苏公公与莺莺对视了下,眼里皆是笑意。   “长公主殿下和官家不愧是姐弟,当真是心有灵犀啊!”   莺莺姑姑浅笑,随后朝后边摆手,流水一样的小宫女捧着补品朝院子里进。   两人齐齐躬身,作揖行礼:“拜见世子,世子妃。”   栅栏外的村民眼里露着艳羡之色,他们曾想过谣丫头的夫君显赫,却没想到这直接是站在了权利的顶端啊。   有见识广去过城里的嘀咕道:“那年元宵灯会,官家游街,那旁边跟着的大监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公公,天子近侍那也是好几品官呢,这样的人物对世子竟然这般恭敬,倒像是亲生的一样。”   “嘘,这等事岂是咱们能议论的,只要他待谣丫头好便成,可千万不要走当年玉锦的老路啊。”   顾宴抬手:“二位免礼。”   他负手而立,即使现在只穿了一件家常外衫却也难掩身上那抹清贵矜持的气度,他唇边噙着笑:“有眼线就是好,消息灵通,本世子昨夜受了伤,今日宫里就知道了。”   苏公公面色有些尴尬:“世子爷,官家也是担心您啊。”   沈谣扶起莺莺:“姑姑,咱们进去说话吧。在外面风大,对世子身体不好。”   苏公公盯着上头审视的目光,也是脚底发虚,听见沈谣解围,急忙接茬:“是啊,官家还派了太医院之首宋太医前来给世子诊治,咱们先进去吧。”   顾宴冷笑了声,没再说什么,朝屋里走去。   屋内,宋太医给顾宴诊着脉,沈谣担忧的问道:“太医,世子的毒可有解?”   宋太医眉头紧锁,手下更是几度把脉,半晌,他惶恐起身:“娘娘,老臣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世子的脉象啊!”   “此话怎说?”顾宴抬眼问。   宋太医抚了把花白的胡子,颇为感慨:“世子脉象实实虚虚,实乃气弱体虚之兆,可老臣观察,您体内毒素已清,现在只是中毒后的虚弱之症,只需要煎上几味药调理调理便可。”   他环顾四周,百思不得其解:“这村子潦草,没有灵丹妙药,世子的毒到底是怎样解的呢?”   顾宴回忆着,他看向沈谣:“昨儿谣谣给我煎了碗药,可是与那有关?”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沈谣,沈谣也是一脸迷糊:“昨天我们回来,世子就一直发烧,我那药是退烧的呀,并没有解毒功效。”   宋太医迷惑:“这就奇怪了,那蛇毒来势迅猛,即便是解了世子的身体也会虚弱上一阵,如此费力毒便是老臣都尚且要耗费心神对付,怎么说解就解了呢。”   顾宴眸里思索,突然,他想起了那碗药中的血腥味,他看向沈谣包扎着的掌心,有一些疑惑浮在心上,难道是谣谣那几滴血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嘿…… 第32章 射箭   这种猜测仅浮现一瞬就被他打消了, 谣谣只是寻常女子,昨日划伤只是碰巧,几滴血而已, 怎么可能解那么剧烈的毒。   顾宴手指点了点桌子, 意有所指:“回去告诉他,我还死不了,收起他的慈悲心肠。”   苏公公一行走后, 沈谣开始收拾屋子, 得知顾宴无碍, 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一点点的把东西搬到库房。   顾宴脑海里仍然思索着那碗药,半晌, 他犹豫问道:“谣谣, 你可曾知道你有什么特殊体质?”   沈谣刚捡起一个宝盒,额头有些汗,她抬手擦, 想了想:“没有呀,什么叫体质特殊?”   顾宴看着她天真娇憨的神色,也大概猜到她不知情, 但是他不能拿沈谣的血做试验, 他不忍心。   罢了, 顾宴笑笑:“没事儿,随便问问。”   “喔。”沈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看向箱底,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指着道:“世子, 这把弓好漂亮呀。”   沈谣提了起来,那把弓弓身是精致的楠木制成,线条优美流畅,质地温润顺滑,就是弓尾处漆黑一片,像是焦了一样。   顾宴看着那弓出神,淡淡道:“良木裁为弓,它叫焦尾弓。是官家当年送给母妃的。”   彼此情浓时,可遍寻天下奇珍异宝献上。可后来,也不过潦草收场,现在官家把这把弓送来算什么,装什么情深。   沈谣动作一滞,顾宴的母妃是他心里的死结,她不该拿出来的。沈谣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轻声道:“世子,那我收起来吧。”   “无妨。”顾宴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拿过来。   顾宴手指轻轻摩挲着,半晌,他挑眉笑笑:“想不想看我射箭?”   沈谣惊讶,顾宴的骑射功夫在汴京城里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之前秋猎一箭射中了猎场最敏捷灵动的褐雨燕,猎物现在还展在猎场最中央,官家每逢秋猎便要拿出来夸赞一番。   她脸颊渐渐浮现霞色,含笑点点头。   顾宴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遥远天际盘旋着几只燕子,他挽弓搭箭,侧过脸,漆黑的眸眯了起来,直直锁住头顶上空,半晌,“嗖”一声,随后沈谣脚下便陡然落下个黑色的影子。   她吓得一跳,后退几步。   一箭双雕,那弓箭上穿着两只燕子。   沈谣手拍着胸脯,眼里赞叹:“世子好箭法。”   顾宴脊背挺直了些,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愉悦,声音却淡淡:“一般吧。”   风吹起他衣袍一角,轻轻拂过沈谣的裙裾,微不可察的甘松香混进她鼻间,沈谣觉得有些暧昧,刚想离远了些却被顾宴一把搂在怀里。   他手握着沈谣的手放在弓上,偏过头,凑在她脸前:“想学么?”   顾宴的姿势太过暧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贴在一起,隔着轻薄衣料,淡淡的体温暖着沈谣的身子,惹得她不禁微微一颤,沈谣羞赧的垂下眼:“想。”   顾宴向前倾了倾,唇几乎擦着她的脸颊,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挑逗:“那先说好,学可是有报酬的?”   沈谣眼眸羞怯,声音软糯糯的:“嗯?”   迷茫的样子像一枝随风摇曳的百合,单纯又妩媚,软软的小奶声直入到他心里,骨头酥了半分。   顾宴盯着她粉嫩微张的唇瓣,几乎一瞬,便吻了上去,手下搂在她的腰间,柔软的腰肢隔着衣料恍若无骨,他扔了弓,另一手抵在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沈谣猝不及防被他辖住甜甜的,凉凉的,脑海里便只余这个感受。   她抓紧了顾宴的衣裳,羞怯的闭上了眼,一手揽在他的脖颈上,踮起了脚。   主动的反应惹得顾宴喉咙一紧,停在她腰间的手顺着脊背一路攀岩,酥酥麻麻的感觉弄的沈谣快要站不住,只能紧紧抱住他。   顾宴顺势抱起她两条大腿,轻轻一提,沈谣的腿就环在顾宴的腰上。   沈谣惊呼一声,挣扎着想下来,唇间轻溢:“世子…… ”   顾宴眼底一片深色,他抵在她颈间,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把沈谣放下来。   他轻呼了一口气,差点没忍住……   顾宴平缓好情绪后,弯身捡起弓,咳了声,语气有些不自然:“过来,摆好指位。”   沈谣脸颊红红的,像个熟透了的红荔枝,她依言过去,可却实在不想躲进他怀里,进退两难间只听见头顶低低叹句:“我不再对你动手动脚了。”   沈谣眸子亮晶晶的,蹙起眉看着他,嘴唇嘟着,气呼呼的模样显然不信。   顾宴见她赌气的小模样,不禁失笑,食指在她鼻尖勾了勾:“报酬我都拿过了,放心。”   沈谣抬手抹了把唇,嗔了他一眼。   “初次学要射静物,看见前边那颗树没,箭锋对准,握弓的手要稳,高度与下颌平齐,主要是肩侧力量发劲。”   顾宴示范了一遍,随后替沈谣搭好弓,抬眉道:“你试试。”   沈谣握准弓,心里一遍遍描绘着顾宴方才说的,她眯起眼,随后用力拉满弓,“嗖”的声,弓箭笔直射到了树干上,但是由于力量不够,箭摔到了地上。   沈谣雀跃的眸子也黯了下来,顾宴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轻笑:“第一次做到这样很好了,我的谣谣真棒。”   被他鼓励着,沈谣眼睛渐渐弯成月牙,唇瓣笑的柔软,恍若一汪春水。   她指着地上的燕子问道:“世子,晚上我们烤燕子吃么?”   顾宴看着地上,不假思索道:“烤燕子不好吃,烤燕鱼才好吃。”   “燕鱼呀……”沈谣记得那种鱼,又名神仙鱼,肉质鲜嫩,她笑了笑:“那待会儿我去买一些,村边那条柳河上有好多鱼户,都是现打的,很新鲜。”   “我陪你去。”顾宴牵过她的手,声音带着占有欲:“这村里不知好歹的癞□□忒多,我不放心。”   想起之前那图谋不轨的秀才,顾宴就不悦,看不清楚自己身份,还想癞□□吃天鹅肉,他也配?   他这突起其来的醋劲,沈谣也有些无奈。   不过从前不在人前见他,是两个人吵架,现在和好了,他是她的夫君,一同出现也是没有问题的。也好,柳河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正愁没有人当这个免费苦力呢。   两人打算收拾收拾出门,陈三就推门进来了,神色凝重:“哥,有大事儿跟你说。”   顾宴接过沈谣递过来的篮子,动作熟练的宛若一个普通男人,他眉眼没抬,语气不耐:“没工夫听,我要出门。”   沈谣给陈三递了杯水,语气轻柔:“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陈三牛饮一大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事关宫里,哥你且听一句!”   他走近一步,凑到顾宴身边耳语几句。   顾宴顿时眉头紧锁,把篮子放在一旁:“谣谣,你先去吧。”   沈谣欣然点头,不再打扰:“你们议事重要。”   虽然顾宴一直和她生活在这个平凡的小院子,沈谣也刻意的不去想旁的,可无法否认顾宴还是世子的事实,他有他的事儿要忙,不可能一直跟她过平常的小日子,生活中只有柴米油盐。   或许那高高的宫墙内才是他展翅的天空。   沈谣咬着唇,试图不再让自己想这些了,至少现在顾宴还是和她在一起的,不管怎样,她都陪在他身边就好。   夏日太阳烈,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沈谣顺着树荫一路朝柳河走去,遇到路边的小野花,她哼着调子编了个花环带在发上,行走间发髻上赤金海棠花的步摇晃呀黄的,和花环很是般配。   柳河边上,水波清澈,波光粼粼,河中偶有锦鲤翻跃,溅起朵朵水花。   远远望去,岸边上三两鱼户坐在那儿卖鱼,他们在河上游,沈谣出村的方向在下游。   她顺着河边走,突然“咕咚”一声,沈谣贝粉色的鞋面被溅了个透,她惊讶抬眸,河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黑衣男子,肩膀处衣料破碎,周身河水已隐隐泛红,明显是被血色污染。   他卡在一块礁石上,紧紧闭着眼,看着像昏迷多时了。   哪来的男子,身上还有伤,那衣裳看着褴褛狼狈,莫不是个逃犯?   沈谣眸色闪烁,心里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把他捞出来。   避免淋湿鞋袜,沈谣把鞋脱了,赤着脚踏入河中费力的拖着他,好不容易拖上岸,沈谣气息不匀,坐在那儿喘息好久。   她静静瞧着,那人皮肤白皙,墨发结成绺,五官很精致,透着一股斯文的气息。   沈谣还想将他挪到官道上,等着被过往人发现就听见上游的鱼户朝这边喊。   她手下动作一怔,顿时拎起裙裾躲到树后。   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何况她是有夫之妇,若被人看见与一外男相处,传出去便是塌天大祸。   沈谣匆忙朝上游走去,浑然没看见她离开后,不远处的杨树下后走出来一位女子。   那女子一身桃粉色曳地罗裙,精致的面容下,朱唇微微弯起,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像都热衷于虐狗子,碰巧下本待开的男主要被从头虐到尾~2333 第33章 都好   这季节的燕鱼肥美, 沈谣选了两尾个头硕大的往家走。   她付完银子后再遥遥望去,方才那男子所出地方空空如也。她松了口气,应该是被救走了, 虽不知那人身份, 可也是一条生命,被救走就好。   回到村里,沈谣去杂货铺买些酱料, 一条清蒸, 一条拿来烤, 刚刚好。   卖货的老板是个老爷爷, 他见沈谣面容清丽, 笑容温婉,忍不住夸赞:“女娃娃生的真是好看, 不过若发髻上再别枝步摇, 就和你的花环更配啦。”   沈谣抿唇笑笑:“大爷,我带了枝海棠步摇呢。”说着她抬手去摸,却发现发上一片光滑, 哪还有什么步摇。   应是丢了。   沈谣清亮的眸子有一丝失落,那个步摇是有次她闹脾气,世子哄她买的, 他很少送她东西, 那步摇对她意义很重呀……   肯定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沈谣有心回去找,可天色已晚再不回去世子该担心了。   一双含烟的柳眉微微蹙起,唇边溢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犹豫半晌,还是往家里走了。   到家后陈三已经走了, 顾宴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阖眼假寐。傍晚的余晖落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黄色光晕,十分美好。   沈谣悄悄走进了几步,到他身前,随后把发上的花环扣到顾宴发顶上,他今日没有束发,墨发随意的散落在肩上,皮肤白皙,眼睫纤长,配上花环倒像是个遗落凡间的仙人。   她静静端详,眼眸泛着笑意。   顾宴是被一阵恬淡的花香唤醒的。   他睁开眼皮,眸色惺忪,见沈谣不知何时回来了,冲着他一个劲傻笑,不禁弯唇,长臂一揽就把她搂到自己大腿上。   他偏头,懒洋洋问:“什么事儿笑的这么开心?”   沈谣点了点他额间:“世子带花环,漂亮的像是个小姑娘。”   顾宴抬眼,这才意识到发上的东西,他捏了捏沈谣的鼻子:“淘气。”   “好啦,我要去做饭啦,买了两条鱼呢。”沈谣扭了扭身子,想挣开他。   顾宴却搂着不松,他贪恋她身上香甜柔软的感觉,闻到这种气味就莫名的安心。他闭上眼想起方才的情景,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你都不问问今天陈三来说了什么?”   沈谣怔了一下,随后笑了:“我不问,你若想和我说自然就和我说了,不说也有你的道理。”   “傻姑娘。”顾宴心里一暖,把她楼的更紧:“这么单纯的性子,哪天我把你卖了都知道。”   沈谣转头看向他,眼波俏丽,像天上的月牙纯净:“我太瘦啦,卖不了几个钱,谁买呀?”   顾宴眼色沉了下来:“惦记你的人太多了,我恨不得把他们眼睛挖下来,碾成泥扔进臭水塘里。”   “哎呀。”沈谣捧着他的脸,轻柔的亲了一口脸颊:“不要这么想啦。”   她打岔:“那你们今天到底都谈什么了?”   说到正事儿,顾宴端坐了几分,语气有些严肃:“咱们可能要回京了。”   “喔。”沈谣心里有些不愿,可面上还是没多大反应答了下。   在新家村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开心,甚至她就想找一个这样的小地方,简单平凡的和顾宴过一辈子,但他的身份注定她们不能这样过下去。   沈谣甩开脑里的情绪,甜甜笑:“那我晚上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回王府吧。”   “回宫吧。”顾宴莫名道了句。   沈谣没听清,扬起小脸看向他:“什么?”   顾宴握着她的手,目光眺向遥远的地方,静静道:“我刚出生那年,官家在皇宫里为我建了一座新殿,唤永宁殿,意愿母妃和我永远安宁,在东宫后边。他本想迎母妃入宫,待我长大些便封为太子,挪进东宫。”   他声音有些冷,像是冬日湖面上的冰棱,泛着凉意:“后来母妃死了,我便被寄养在平亲王府,那座宫殿便一直空悬着。陈三探听到二皇子顾阳序回京路上遭遇山匪偷袭,下落不明,但是他早晚都会回来的。她母亲沈贵妃夺了我母亲的宠爱,这些年来与我一直势同水火,而威北王已知他母亲之死是我所为,两个人但凡联手,在王府那个小院子里,我怕我护不住你。”   顾宴眸色深邃,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认真道:“是我没用,要你跟着我受苦。”   沈谣听的云里雾里,皇室的纠纷恩怨她完全听不懂,可她知道顾宴现在情绪很低落,若他母妃不是被官家杀害的,那他现在一定是汴京城最尊贵的太子了,如何还能因为别人要开始考虑生存问题。   她眼里心疼,软软的手臂紧紧搂住顾宴的脖颈,声音软糯带着依赖:“世子去哪我就去哪,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去那都好。”   顾宴低垂的眼帘颇为动容,他回应将她搂得更紧,随后掰过她的小脑袋瓜,一股脑按下去死死吻上了那张柔软的唇瓣。   熟悉的甘松香几乎将她笼罩,沈谣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随着顾宴摆弄,两情缱绻间,她听到一句浅浅的叹息。   “谣谣,我绝不负你。”   顾宴横腰抱着沈谣,起身抬腿,笔直的长腿迈过地上两条神仙鱼,大步朝屋里走。不多时,房门关进,帘幔飘摇,亮起了暖黄色的烛火。   沈谣被摔到床上,眼眸亮晶晶的,水洗过一样看着顾宴。   他又犯毛病了!   每次他对自己有亲昵的动作都喜欢把自己搂起来回屋摔到床上,虽然过程他占了些便宜,但是结果还是好的,他没对自己有太过分的举动,所以沈谣心里没有多担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顾宴竟然兀自解开衣裳,不多时浑身上下便只余亵裤,短短的一片挂在腰间,恍若无物。   沈谣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妥,她求饶道:“世子,咱们还没有吃饭呢。”   顾宴挑眉,笑的邪气:“吃你就够了。”   沈谣沮丧,手比划着:“烤鱼诶……”   顾宴脚步沉重,一寸寸朝床前走过,手指握上了她衣裳小带,轻轻一勾,丝滑的布料就散落开来,他低声道:“烤鱼不好吃,我告诉你一个东西,特别好吃,你要不要?”   在床上,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沈谣摇头,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   顾宴注视着她,见她眼眸渐渐迷离,软嫩的腮也变的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声音暗哑:“谣谣,那东西可好吃,又软又滑,还会吐东西。”   沈谣眼眸湿漉漉的,漾着迷惑,自己缩到了小角落,扯了一角薄被。   她声音已有哭腔:“世子,别……”   软糯的声音仿佛被摧残过一样迷离无助,顾宴顿时有了反应。   “乖。”顾宴哄着她,褪去束缚,色.气的看着她:“你看,它也想被你吃呢。”   沈谣陡然睁圆眼眸,唇瓣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从没见过,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像小闷鼓,就快振聋她的耳朵。   顾宴很满意她的反应,身子倾斜了过去,按着她的脖颈,诱哄道:“谣谣,它等着你呢,你也很想吃对不对?”   “不要,我没有。”沈谣哭音朝后缩,却被顾宴钳着身子动弹不得。   顾宴手指勾了勾粉色的糖豆子,沈谣顿时一阵战栗,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身上炸了开。   他循循善诱:“说,你想吃。”   沈谣还想拒绝可想到顾宴方才的手段,哭着喊道:“想。”   “想吃哪里?”顾宴吻着她的耳瓣,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问。   沈谣脸颊烫的厉害,她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感官皆是顾宴那张痞气的脸和低哑诱惑的声音。   她朝下指了指。   顾宴满意的吮吸着她的指尖,口水留在上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到不明的味道,他们的呼吸浅浅交融着。   “乖,把嘴张的开一点。”   沈谣深深的呼吸着,她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顾宴按着她的腰肢,迫使她跪在床边,身子撅了起来。   沈谣又羞又恼,嗔了他一眼。   可这一眼在顾宴看来却是又纯又欲,直直勾到人心窝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着沈谣的脖颈,加大了力度。   温暖,柔软,这种将他包裹的感觉几乎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沈谣羞怯的不敢动,顾宴握着她的肩颈一下又一下的使着力。   数不清过了多久,顾宴重重的喘息着,松开了沈谣。   沈谣眼泪模糊,唇瓣肿得通红,她拼命的蹭着嘴可还是蹭不掉柔软的晶莹。   顾宴满足的喟叹一声,随后坏笑的看着她,夸赞道:“谣谣真棒。”   沈谣瞪了他一眼,作势就欲下地找水杯。顾宴拦住她,在她唇边吻了口:“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我去。”   沈谣漱了整整一杯,尤觉不够,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仿佛能让她想起方才的场景。   她羞愤欲死,气呼呼的看着顾宴,与他对峙。   顾宴讨了好,此刻心情愉悦,他哄着沈谣:“谣谣,你吃东西不高兴,那下次换我吃你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嘿…… 第34章 永宁   “不好了啦!”沈谣推开他, 一脸愤懑,赌气道。   “我的谣谣最听话了,你躺会儿, 我去给你烤鱼。”顾宴按着她躺下, 盖好被子:“你现在虚弱,听话。”   沈谣累极了,也不再跟他计较, 疲惫的闭上眼。   顾宴替她掖了掖被角便去院子里。   再后来,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吃了几口鱼, 又被顾宴逼着漱了口便又睡了, 浑然忘了收拾行李这回事。   月色挥洒, 晚风摇曳,院子里香樟树叶“哗哗”作响, 激起阵阵蝉鸣。   顾宴搂着沈谣, 睡得很安稳。   *   翌日一早,陈三牵了辆马车早早在院子里等着。   屋里东西不多,大多数是一些必需品, 在哪都能买到,除却沈谣的衣裳和首饰,其他的也没多带。   两个人搬东西, 出出进进。陈三环着臂靠在树旁,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很不是滋味。   他哥是个多狠的人物,当年边关蛮族那样难缠,那夷族首领最后还不是被逼的跪在地上喊爷爷。刀山血海,修罗地狱,他哥可曾怕过半分, 还不是如今心里有了记挂,软肋,才这般未雨绸缪。   二皇子归京,威北王必主动拉拢,两个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自是会站在同一阵营。这两人都是皇室宗亲,阴险的手段防不胜防,陈三知道,他哥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然也不会主动进宫了。   “瞎看什么呢,走了。”顾宴把沈谣的小妆奁放到马车上,斜了他一眼。   陈三“诶”了声,凑近了些:“哥,你真决定回永宁殿了?那你进宫势必要去见官家,他若再逼着你做太子,你怎么办?退一步,就算他不逼你,但是作为条件你肯定要帮他做事,有绾月娘娘这道心结横着,你该多憋屈啊!”   顾宴纤长的眼睫挡住神情,声音泛着凉意:“不然怎么办?”   他朝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看向沈谣忙碌的小身影:“从前我自己,无牵无挂的,没什么好怕。可如今有了谣谣,我没办法让她有一丝陷入险境的可能。”   陈三眼里复杂,他哥这是下定决心了,可官家那人城府极深,如今有了辖制他的筹码,岂会善罢甘休啊!   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三人上了马车朝村口驶去,村长带领着村民们都来相送。村长眼里满是不放心,他有心想拉着沈谣说些话,可忌惮着她身后顾宴的眼神,犹豫着不敢开口。   沈谣拉过村长的手,脸色温婉:“爷爷,您放心,我记得阿娘,我不会走她的老路的。”   顾宴一把拽过沈谣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语气不悦:“本世子可不是沈崇荇那小人,更不会像他那样三妻四妾。”   沈谣回应冲他笑笑,旋即和村长道:“爷爷,您放心,顾宴待我很好,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村长一颗心这才落定,不舍的冲她们摆手。   顾宴搂着沈谣,另一手翻下帘子,两人退回到车厢内。他黑着脸:“后边站着的那秀才还看,还看,等着我把他眼珠子挖下来么?”   沈谣知道他说的是许安,她轻轻抚着顾宴的胸膛,替他顺气,调皮道:“什么时候这么爱吃醋啦?”   顾宴轻哼了声:“一直都是。”   沈谣欢愉的躲到他怀抱里,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猫儿一样蹭了蹭。   远处金黄碧绿的乡间之色渐渐远去,路过群山,一簇簇盛开的娇艳合欢花映在碧绿的湖泊中,微风拂过,湖面轻轻荡漾。   沈谣窝在顾宴怀里睡着了,马车一路驶进汴京,又遥遥朝皇宫行去。   进了皇宫,苏公公亲自在门口等候。   日头大,他站在凉爽的影壁下还是觉得燥热,想到官家一早就派的差事,他就止不住的流汗。这位爷桀骜不驯,身份又出了奇的尊贵,在官家心里,他就是未来的太子,自己能劝得动么?   正想着,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随后顾宴先跳下了车,再转身扶着沈谣下来。   苏公公努了努笑脸,凑上前:“世子,官家知道您带着夫人进宫,一早就在神极殿等您。老奴安排人带夫人先去永宁殿,您随老奴去见见官家可好?”   语气是近乎低微,恳求着他的。   苏公公也没把握,当年那位娘娘殁后,顾宴和官家决裂一气之下去了塞北,如今算算这都多久了,两人甚少能好好见一回面,都是避着不愿的。他若不愿意,怕是只能官家亲自去了。   苏公公忐忑着,不料那厢顾宴嘱咐了沈谣几声后,淡淡冲他道:“引路吧。”   “是!”   神极殿,门前两队御前侍卫笔直值守,高大的朱漆殿门半掩着,透着些许光亮。   顾宴定定的看了眼,随后推开门,伸腿迈了进去。   “咯吱”一声响,殿内明黄帷幔被风拂过晃了起来,御案上高大的背影微微一怔。   憬帝缓缓转身,一头墨发被镂空龙冠高高束在一起,数十年为尊上磨炼出的威严气度不言而喻,高耸的眉,俊挺的鼻梁,每一处都宛若刀削般精致俊美,鬓边已有点点星白,可见年轻时多么的英俊潇洒。   顾宴漆黑的眸溢满了复杂,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才没克制住他身体发抖。   他曾经那么信任,崇敬的男人,最后却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可悲,可笑。   憬帝面对顾宴仇视的目光,神情似是有些撼动,他眼底浮现着愧疚:“宴儿,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来见父亲了。”   顾宴听到那句父亲眼神一顿,随后唇边渐渐弯出个讥讽的笑:“官家老糊涂了,我是平亲王的儿子,谈什么父亲一说?”   憬帝眼眸一黯,宴儿在怪自己,他始终没放下。   他手拄着龙椅,指节处有些肿大,显然是风湿导致,憬帝叹道:“我知道你介意你母亲的死,可我是有苦衷的,她得了很重的病,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每日都很煎熬,我实在不忍她受苦,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说到动情处,憬帝剧烈的咳了几声,他以手掩面,咳的身躯弯下,似是极为痛苦。   顾宴注视着他,这样猛烈怕不是一般的咳嗽,看来这些年身上也没少落下毛病。他眼里划过一丝不忍,随后转瞬被冰冷取代。   他淡淡道:“母亲为何会得病,沈贵妃又为何知道了母亲的住处总是殷勤去探望,你不觉得很蹊跷么,这些年你有查过么?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最爱的女人,可她死的这些年你又纳了多少妃子?人已经死了,你扮做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说到最后顾宴已不复方才平静,眸子里隐隐透着戾气:“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人,怕是早就忘了绾月是谁了吧。”   “胡说!”   憬帝悲愤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我与你母亲的感情,月儿她是我心头挚爱,可是生老病死,我怎么能左右?不能生同衾,但求死同穴。唯有我死后,将你母亲挪进我的墓.穴,方可弥补她。”   顾宴冷笑一声,觉得再辩驳下去也无意。他别开目光,声音冰冷:“如今我和我夫人住在永宁殿,你想要什么条件先说好。”   憬帝神色渐渐平复,又变成了那个百官面前运筹帷幄的君王。他没有半分犹豫,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声音掷地有声:“我早已写下了封储君的诏书,我要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孩儿,我要你主位东宫,登上太子之位。”   “简直有病。”顾宴忍不住骂道。   不说顾显朝对他虎视眈眈,便是顾阳序回了京,沈贵妃又怎能坐住后宫,必得前后奔走,笼络朝臣为她儿子铺路。这个时候让他做太子,众矢之的?   顾宴觉得憬帝简直是来坑自己的。   他简单干脆,“换一个。”   憬帝习惯了他叛逆乖张的性子,知道他不会同意,也留了后手:“那朕要你入朝理事,还做从前的三司使统领的位置。如今平亲王的死在汴京城淡了些,除了一些亲贵打听到你是朕的孩儿,其他人尚不可知,只当你消弭了一段日子,如今重获圣心,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做汴京城最尊贵的世子顾宴,可好?”   掷地有声的话落在大殿里,久久没有回应。   久到憬帝以为顾宴没有听进去时,他轻笑了声,注视憬帝的目光平直,带着一丝极强的穿透力:“官家真以为还和从前一样么?”   “宴儿?”憬帝眼里晦涩,很想抬起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么动都动弹不得。   顾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不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而敏感自卑,反而觉得能和娘亲住在一起,父亲时不时来探望的日子很好。可后来的种种,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想来,幼年时疼爱与陪伴终究只是雾里云烟,如梦幻影罢了。   顾宴没有再言语,而是转身朝外走去。   憬帝看着他的背影,已经不复少年时的青稚,高大笔直,仿佛能扛起一片天。他总觉得没变,可又总觉得哪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渣爹,哼╭(╯^╰)╮感谢在2020-07-13 08:27:08~2020-07-14 09: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抹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温馨   永宁殿内, 官家拨了许多宫女太监伺候,沈谣都把她们打发到院子里做活了,屋内只留顾宴母亲生前伺候的阮姑姑一人伺候。   寝殿很大, 榻前香案上摆着大碗的青花瓷, 里边盛着满冰用来消暑,帐子是天青织金账,一匹值万金, 处处皆华美富丽的不像样子。   沈家也算是时代官宦, 可沈谣也从未见过如此奢靡之象, 她把床上的被子还是换上从前和顾宴在家里盖的那床红色锦被, 摸着那柔软蓬松的被子, 才稍稍有些安心。   这里边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抗拒。沈谣托着腮, 眼眸朝外看, 院里一片安静,只余声声蝉鸣。   顾宴在官家那儿还没有回来呀。   等着等着沈谣有些困了,暑热的天气人总是犯恹, 她让阮姑姑守好门户,打算睡一觉。   这一觉,她做了个梦。   天色暗沉沉的, 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北风瑟瑟, 穿着薄衫襦裙的沈谣冻得环起了肩膀,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可却又觉得分外熟悉。   远处,渐渐乌云密布,似是要落大雨。沈谣有些害怕, 拼命的喊着顾宴,“嗖”一道凌厉破空声,强有劲的弓箭隔断她鬓边长发,笔直的射在身后匾额上。   沈谣惊恐回头望去,那匾上四个大字中间已裂了开。   清肃端恭,是憬帝亲手题在神极殿前的。   不远处传来阵阵鬼哭狼嚎,沈谣捂着脸,睁大了眼睛。   所见之处,尸山堆积,血流成河,她脚踝一下变得很软,想逃都逃不掉。   沈谣不住的呢喃:“阿宴,阿宴!”   床边,顾宴不知何时回来了,眸光怜惜的坐在她身前,沉声吩咐一旁的阮姑:“去打盆热水,再拿上湿毛巾。”   说完,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沈谣有些潮色的脸颊,试图叫醒她:“谣谣,谣谣?”   沈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额前湿了一片,几缕细碎的刘海黏在一起,摸上去一片冰凉。   顾宴握着她汗涔涔的小手,问:“可是梦.魇了?”   沈谣劫后余生的点点头,梦里的场景太恐怖了,她怎么都躲不过逃不开一样。   阮姑递上来东西后便退下了,顾宴动作轻缓的替她擦着汗,哄着:“别怕,这里是皇宫,除去宫门的侍卫,我命暗卫队潜伏在这座宫殿里,影也会跟着你,很安全。”   沈谣依赖的抱着他的手臂,眼波流转,刚睡醒的声音软糯带着撒娇意味:“怎么去了这样久,我等你都等困了。”   顾宴眼色深了些,手指不老实的摸着她的下巴,一遍遍勾勒着锁骨的形状:“想我了?”   沈谣笑了笑,浑然没意识到顾宴的眼神是某种意思,应道:“自然呢。”   顾宴手不老实的滑到沈谣衣间的衫带间,蹭了蹭,声音低哑:“哪里想我?”   沈谣不明所以,葡萄一样的眼睛有些茫然,粉唇微张:“嗯?”   他的手又掠到上边,粗粝的指腹揉搓着沈谣的耳垂,他暧昧的笑:“说清楚,哪里想我?耳朵?唇?手?还是……”   顾宴看了眼她下边,挑起了眉:“还是那里?”   耳边那若有若无的撩拨一下子在她身上炸开酥麻的感觉,沈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脸颊涌上一抹霞色:“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顾宴捞起她的小手,吮吻着白嫩的指尖,软软的舌头包裹着那一截青葱,他挑眉:“我怎样?不是你说你想我了。”   他嗦完,顺势把控着沈谣的手放在他的那,促狭笑了:“我也想你。”   几乎是一瞬,沈谣羞红了脸。手下很烫,烫得她不敢乱动。   “谣谣,坐上来。”顾宴歪到榻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招呼她。   沈谣嗔了他一眼,别过身子:“我才不要。”   顾宴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柔软的肌肤绸缎般顺滑,惹得他闷哼一声:“听话,很快的。”   沈谣被他弄的痒痒的,索性趴在他身上,红嫩的唇瓣微张,求饶道:“阿宴,不要啦。”   顾宴捏着她一缕发丝,手指勾绕着,挑眉问:“不是说想我了?”   沈谣脸颊红扑扑的,她贴近了些,在他唇边吻了吻,甜甜笑:“改天好不好,我小日子快到了。”   顾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里□□散了些,他抱起沈谣起身朝床边走。   把她轻轻放到床边时,顾宴脸色有些懊悔,他低头沉思着:“知道要来还不注意,受凉了回头又得小病。”   沈谣心虚的把脸缩到被子里,悄咪咪的点了点头。   顾宴抚了抚她软嫩的脸颊,嘱咐道:“待会儿让阮姑进来伺候你,晚上多吃点饭,然后泡个脚早点睡。”   沈谣“嗯”了声后突然发觉不妥,疑惑道:“你还要出去么?”   顾宴点头,随后替她掖好被角。   住进宫里也要付出相应的报酬,他不愿意缓和与官家的关系去做太子,可自此以后朝务却是不能不为。所谓寄人篱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看着沈谣恬静单纯的眸子,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不愿与她说这些事。他的谣谣只要永远温柔乖巧的冲他笑就好了,剩下的,都交给他。   “乖,有些公务要忙,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他在沈谣额间吻了吻,声音温柔:“眯会儿吧。”   沈谣乖乖应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宴早出晚归,有时候沈谣见他一面都难,她心里失落,可看到顾宴眼底乌青,下巴上的胡茬又不忍心同他闹脾气。   她知道,顾宴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陪她每天甜甜腻腻,他终究是官家最钟意的皇子,有他的责任和担子在身上。   沈谣恍惚笑了,和顾宴相处久了,仿佛忘记他曾是那个震退北关,赫赫有名的修罗将军了。   两个人一旦有了阶级分明,隔阂就十分明显。他们之间的话也少了,甚至很多时候沈谣想跟他说些什么,看见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就咽下了。   这一晚,顾宴难得回来早些,陪沈谣用膳。   沈谣夹了一块排骨递到他碗中,弯唇笑:“尝尝这个,阮姑炖了好久,可入味了。”   顾宴皱眉,夹了回去。他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小脸,端详许久,怜惜道:“这些日子你都瘦了,该多补些。”   还是熟悉的语气,沈谣觉得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昵感好像回来了些,她唇角笑意更深了,正欲说话,门外“蹬蹬蹬”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大门陡然打开,夜晚的凉风刺骨,随着那人的喘息声鱼贯而入。   顾宴不悦,示意阮姑把门关上,见来人是陈三,抬腿踢了他一脚:“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敲门?”   陈三上气不接下气,也没顾上对沈谣的歉意,而是附在顾宴耳边低语几句。   沈谣观察着顾宴的神色,见他渐渐皱起的眉,心知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顾宴把桌子推远了些站起身,歉意的看向沈谣:“谣谣,你先睡别等我了。”   这么急么……沈谣有些失落,可也忍着没拦住他,只点头。   顾宴两人顿时朝夜色里走去,沈谣看得清那是书房的位置,他们经常一议事就是大半宿。不过陈三这么晚来,能有什么大事呢?   沈谣顿时也没心思吃饭了,起身坐在窗边书桌前,静静翻着书,翻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月色如银,晚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院子里传来几句极低的议论声。   “诶?听说没,咱们世子妃娘娘的妹妹如今攀上了二皇子的高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和谣谣的甜甜日常,在铺垫啦哈哈哈感谢在2020-07-14 09:38:03~2020-07-16 08: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步摇   书房内, 顾宴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搭着,手揉着眉心:“方才你说的, 再详细说一遍。”   陈三坐在他对面, 眼里也是蔫色:“哥,二皇子一行消失的这段日子都在小马坡修整,如今跟宫里禁军汇合, 今夜便可入宫。而且我还打听到已经有威北王的人去递信了。先不说他与威北王两人是否会联手, 就沈贵妃那个样子, 最宝贝的儿子回来了, 她不攒着官家立嗣才怪呢!”   顾宴颔首:“威北王恨我入骨, 顾阳序也一直嫌我夺了官家宠爱,视我为眼中钉, 这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   “所以啊。”陈三苦着脸, 自己个喃喃:“好日子到头了……”   顾宴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陈三立马正形起来,他挠挠头:“那哥,咱们咋办啊?也不能干等着就任人宰割吧。”   顾宴摇头:“这二人若真想谋逆, 是大事,需要借力。你想想,近期宫里有什么大事?”   陈三想了想:“呃……如今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官家对哥你重新器重, 多加宠爱, 不仅官复原职, 还派了半月后安排行宫的大差事……”   陈三越说越缓,最后他眼睛一亮,意识到:“行宫?”   顾宴赞赏的看着陈三,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淡淡道:“不错, 眼下行宫一途,便是最好的动机,远离了汴京的军守,路途中谁也不能保证遇到什么,且我负责本次出行,人祸也好,陷阱也好,刺杀也好,咱们还应提前筹划应对。”   陈三眉毛揪在一起:“关键是咱们得知道他在密谋些什么呀!”   顾宴自信一笑:“你方才不是说顾阳序带回来个女人么,听说还要立为侧妃,到时候满汴京皇宫贵戚都会去,威北王也不例外,如此顺理成章的见面机会,想必两人应该不会放弃。咱们就去吃他一桌席面,到时候见机行事,应该会探听出一二。”   陈三面露喜色:“成!”   议了许久,顾宴眼睛有些酸,他揉揉眉心,看着外面沉寂的夜色,思忖着。   陈三大咧咧拉着他:“哥,今晚凑合睡吧,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晚上回去你再惊着嫂子。”   顾宴想了想,淡淡“嗯”了声:“也好。”   *   第二日天边方露出鱼肚白,沈谣便醒了,圆润的水眸盯着头顶天青色的纱账,一时间出了神。   她睡不着。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沈谣坐起了身打算去洗漱,梳洗完她想出去走走,整日闷在永宁殿,她快要憋坏了。   阮姑送上了早膳,是很清淡的蔬菜粥,配着一笼屉肉包并两小碟咸菜。   “阮姑姑,吃完饭陪我在宫里走走吧。”沈谣咬了一口肉包,冲她温声道。   阮姑担心有人会冲撞到沈谣,有心拒绝,可又想到世子嘱咐她要多陪陪沈谣,别让她一个人闷着,便轻声应:“好,娘娘。”   吃过饭后,沈谣换了一身豆绿色百褶裙,外头罩着同色系的薄纱,她在妆奁里选了一只鸳鸯和合赤金簪子插到了发上,铜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明眸耀目,弯弯的柳叶眉更为整个人增添柔美之态,既不失少女的恬静,又多了一分贵女的温婉气质。   阮姑由衷赞美:“娘娘生的真是好看,尤其是一双眉眼,竟有几分像先夫人呢。”   沈谣站起身,阮姑扶着她的手,沈谣问道:“是阿宴的娘么?”   阮姑,说起顾宴的生母,她眼里有一丝怀念:“是,我们姑娘一生开心的时候不多,常年病着,眉也总是蹙着的,可饶是如此,也是难得一见的雪肤花貌,不然……不然也不会被官家。”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娘娘,奴婢多嘴了。”   提起绾月,沈谣也是好奇的,可她不欲多问,只笑笑:“无妨,咱们走吧。”   夏日里没有一丝风,出了永宁殿,沈谣便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一样,像个套子,直闷的人喘不上气。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顺着影壁慢慢走着。阮姑贴心的替她介绍:“娘娘,前面不远处便是朝华宫,这会儿想必长公主也刚用了膳,咱们去打个招呼也好。”   沈谣远远望着那座华美的宫殿,脑海里顿时想起上次在长公主宫里闹的不愉快的事儿,林雅儿的陷害,程初礼的袒护,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她正想着,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映入耳帘,熟悉的很。   “呦!这不是二姐姐么,好久不见,姐姐真是越来越会打扮,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世子妃了呢。”   沈谣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墁砖上走过来一黄杉罗裙的姑娘,那圆润的苹果脸,正是她的妹妹沈兰。   沈兰腰肢婀娜,扭阿扭的走过来,面上挂着嘲讽的笑,刚欲开口便被阮姑冷声训斥。   “哪冒出来阴阳怪气的姑娘,见到我们娘娘还不快行礼!”   沈兰如今攀附上二皇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经得住别人吓唬,她顿时讥笑:“娘娘?姐姐好大的威风呀,怎么说我也是你妹妹,这么久未见姐姐便要拿礼数压人么?这让妹妹还怎么叙旧。”   她靠近了几步,故意的笑着:“家里都很挂念姐姐呢,尤其是父亲,当初给姐姐安排的好姻缘,现在还时常念叨呢。”   说起这段姻缘沈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全家铁了心要拿她抵祸,不成想那世子竟是个争气的,竟然还给沈谣挣得了诰命,她才十六岁啊,就已经是三品诰命加身了,何其荣耀,连父亲见了都是要行礼的。   沈兰是有些嫉妒在心里的。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装的很不在意,不然沈谣那个死丫头又要得意了。   沈谣心里一冷,当初父亲虚伪自私的把她推出沈府,那么明目张胆的偏袒,不知道有多伤她的心,现如今沈兰又拿出来念叨,是当她伤的不够深么?!   沈兰见沈谣面色僵着,笑的更得意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发髻上赤金海棠步摇:“姐姐,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可千万别偷偷在祠堂哭鼻子哦。”   小时候她们一起玩,闯了祸沈兰统统把错误推到沈谣身上,她只要哭一哭,跟父亲卖个好,父亲就什么都信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和大姐姐平安无事的吃饭睡觉去,而沈谣却要被罚跪祠堂。   沈兰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偷偷去祠堂看沈谣哭,她哭的越伤心,她便越开心。   这个二姐姐就是家中的拖油瓶,没有小娘,也不是父亲亲生的,偏偏还生的那么美,连她一个女子都嫉妒沈谣的容貌,这种没权没势的下.贱.货,从来就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儿。   就算如今她夫君重得陛下欢心,那又如何,还不只是个旁系世子,那二皇子才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官家的亲生骨肉呢。而且沈贵妃在后宫一枝独秀,难保日后二皇子不会成为太子。   他现在没有皇子妃,只说要娶她一个侧妃,沈兰妩媚的笑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而这一切都拜她这个姐姐所赐。   想到这儿,沈兰不自觉的再次抚摸发上的海棠步摇,笑的灿烂又夺目,多美好啊……一只簪子,就让她一跃枝头成了皇子侧妃,要知道,她也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啊!   沈兰这一重复的动作惹眼,沈谣看向她发上的步摇,眼眸陡然一怔,这步摇十分熟悉,竟像是她前不久在新江村河边丢过的。   那个受伤的黑衣男子,二皇子……脑海里画面虚虚实实,竟似重叠了般,福至心灵,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变得清明起来。   沈谣上前一步,声音泛着淡淡的冷意:“你这步摇哪来的?”   沈兰陡然被逼问,眼中闪过一瞬的无措。然她随即恢复正常,嘴角微勾,慢条斯理的反问:“姐姐你说什么呢?妹妹的簪子,自然都是爹娘给我买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你在撒谎。”沈谣上前一步,笃定道:“你从不喜欢海棠花,更不会戴海棠类的首饰,这步摇是我前不久丢了的,定是被你捡走了。”   沈兰两只无辜的眼睛睁大着:“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呀?妹妹不懂,这大热天的,姐姐还请自便,我还要去向二皇子殿下去请安呢。”   “站住。”沈谣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眯起眼:“别装了,这个步摇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可你怎么认识二皇子的你也不知道了?”   沈兰被戳中心事,脸上有一瞬的慌乱,她挣脱道:“我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快松开我!”   “那个步摇是顾宴送给我的,你休想抵赖。”沈谣跟顾宴在一起待久了,他那副冷冽的神色也学到了几分,虽不似他那般摄人,却也有几分像模像样。   沈兰更慌了,脊背上开始冒着冷汗,她想挣脱,可沈谣的手将她钳得死死的,她又挣扎了几次无果,便冲一旁的婢子喊道:“你们都是死的么?快把她给我推开啊!”   阮姑护在沈谣面前,气场陡然压低:“你们敢!”   斑驳的榆树影下,几个人乱作一团,来往的宫人纷纷侧目,不禁小声的议论着。   “你松开我!你这个疯子!”   “快把我们娘娘的步摇交出来!”   闹得不可开交时突然一声冷喝,如二月里的寒潭,夹杂着沁人的冷意。   “住手。”   沈兰耳朵好使,她识得这是二皇子顾阳序的声音,她整个人顿时柔弱无骨,作势被沈谣推倒在地,细嫩的手掌被锋利的石子划出一道血条子。   她不禁“嘶”了声,极力的隐忍着,眼眶登时红了一圈。   顾阳序快走了几步,蹲到沈兰身边扶起她,清隽的眸子涌着担心:“兰儿,可有伤到哪?”   沈兰委屈又可怜,似是对方才之事有些恐惧,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她躲在顾阳序怀里,呜呜哭着:“殿下,殿下你可算来了,兰儿好怕,姐姐她要抢我的步摇,我不给她,她就推我。”   顾阳序命侍从把沈兰扶起来,随后站直,跟顾宴如初一辙的凤眼直盯着沈谣,而沈谣亦在打量他。   眼前的人一身湖蓝色长袍,面如冠玉,负手而立的样子儒雅随和,皱起眉的时候有一瞬和顾宴很像。眼睑很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单眼皮。像极了那日她在湖边救下的黑衣男子。   沈谣咬唇,不是像,就是这个人。原来她救的是二皇子,传闻中沈贵妃和顾宴的母亲有一些纠葛,而顾阳序也一直觊觎储君之位。   她突然有些后悔,竟然救了敌人。   顾阳序冷着声音斥责:“你也算是兰儿的姐姐,却没半点做姐姐的样子。一只步摇而已,你也要和她争?”   沈谣猛地想起了幼年在家中时,每每沈兰做错事,父亲也是这么训斥的,她眼里有一瞬的刺痛:“二殿下,凡事要论清楚,那步摇是我的,怎么就让你们说成我和她争了?”   顾阳序以为说她几句,这事儿便算了,没想到此女却这么不依不饶。看着挺好看一个小姑娘,不想竟是个泼妇。同样是亲姐妹,兰儿就柔弱的多。看来官宦之女,却也不都是温柔小意的角色。   沈兰害怕沈谣继续说下去会败露她冒领功劳的事实,不禁“哎呀”一声,手扶着额头。   顾阳序急忙扶住她,眼里担忧:“兰儿,又头晕了么?”   沈兰眼波恍惚,手紧紧抓着顾阳序的衣袖,声音虚弱不堪:“殿下,是兰儿没用。和姐姐在日头底下站了许久,都是兰儿不好。”   说完,她虚弱地块看向沈谣:“姐姐,这步摇你若真喜欢,妹妹就让给你吧。爹爹还会再给我买的,反正自小在家里,姐姐喜欢的东西,妹妹没用不让的。”   沈谣脊背僵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好久不见,沈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一点没变。   沈兰说完,就欲抬手取下步摇,却被顾阳序阻拦,那枚刚松开的海棠赤金步摇又被他重新插在青丝上。   “兰儿,你总是这么善良。”顾阳序抚摸着那支步摇,眼里浮现点点暖意:“你救我那日,我刚睁开眼就看见你守在我旁边,一身白衣,笑容纯净。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日落落在你发上步摇折射出的光芒,是那么的温柔美好。这步摇,可不能白白给了那个女人。”   顾阳序转头吩咐一旁的司南:“改日挑一筐步摇簪子送到永宁殿。”   “不必。”沈谣冷静打断他:“殿下,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一箩筐也无用。沈兰她就是偷了我的步摇,今天,她必须交出来。”   “你!”顾阳序抬手指着她,声音陡然森寒下来:“别仗着你嫁给了顾宴,就敢这么放肆。在皇宫里,还没人敢这么跟本殿下说话。”   到底对方是个疾言厉色的皇子,沈谣面色平静,可手下冰凉,身子微微发颤。   有顾阳序护着沈兰,今日她这步摇铁定是要不回来了。而且看他这架势,便是此刻她说那日救他的人不是沈兰而是自己,他也不会信。   沈谣眼眸有一瞬的刺痛,风吹过乱她的发丝,几缕黏在她的唇边,微微摇晃着。   她唇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妹妹既喜欢便藏好,收好,永远别让人发现。”说完,她细打量下沈兰,声音清丽:“妹妹身上的牡丹图样倒是好看,很衬你气质。”   沈兰一脸茫然的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顾阳序倒是皱起了眉,指着沈兰衣裙:“这分明是月季。”   沈谣恍惚一下,顿时面露惊诧之色:“原来殿下识得?宫里的牡丹和月季花态相似,季节同出,最难辨认,殿下好眼力。”   顾阳序眸光深邃,落在沈谣身上,带着探究。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此女话里有话。   沈谣垂下眼帘,偏不去看顾阳序的眼睛,略敷衍福了福:“告辞。”   沈谣面对身后男女,已是厌恶至极。既然拿不回她的簪子,便只能借着小聪明出一口气。   花朵细微之处尚可分辨,却分辨不出身边之人的良善。   这样的人拿什么去夺那个位子。   看着她的背影,顾阳序总觉得隐隐有股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上。   他转身看了看沈兰,体态婀娜,如初一辙的娇软身姿。半晌,他甩了甩脑袋,许是和兰儿是姐妹,才出落的如此相像吧。   沈兰见顾阳序望着沈谣的背影出神,一时间有些忧心,她柔柔弱弱开口:“殿下,咱们回吧。”   “好。”   ……   分开后,沈谣脑袋便一阵阵犯晕,眼前模糊,时不时冒着星星,阮姑扶着她,堪堪走到墙边站定,才好了会儿。   阮姑是个做惯了的老人了,有经验,她看得出沈谣中暑了,这个时候最忌讳挪动。   她不住的扇着扇子,渐渐的徐徐清风拂过,沈谣晕眩的症状舒缓了些。   “娘娘可好些了?咱们慢慢往宫里走,别急着,等回去奴婢给您熬一些消暑的绿豆汤。”   沈谣目光落乡远方,那是太极殿,群臣议事的地方。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特别矫情,不知道此刻顾宴在做什么,应该还是很忙吧。   罢了,沈谣转回视线,轻音道:“好。”   主仆二人顺着墙角不疾不徐的走着,不远处廊阶下,正迎着一群刚议完事的朝臣,其中一身着墨绿色官袍,头戴黑纱帽的男子频频往沈谣处看去,眸色亦挂着担忧。   “她怎么了?”头顶处落下一道温润清冽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你再搞事业媳妇没了啊喂! 第37章 听话   沈谣抬头看过去, 竟是好久不见的小侯爷程初礼。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怀里还抱着一叠公文,眉眼清澈如山间泉, 看着便让人静心凝神。   阮姑顿时行礼, 言语间多有避嫌:“回小侯爷,我们娘娘似是有些中暑了,正要回宫。   程初礼眸色一紧。   沈谣顿时想到了上次顾宴误会她与小侯爷, 那一系列失了魂的行径。虽然她们已对此事达成共识, 可顾宴信任她, 纵然问心无愧, 也还是少接触的好。   沈谣勉强笑了笑:“多谢小侯爷关心, 只是略微中暑。中暑之人不能久站,就先告辞了。”   “等等。”程初礼从袖间掏出一小瓷瓶, 声音担忧道:“这安清水是消暑良药, 只需闻一闻便可神清气爽,你留着吧。”   沈谣不漏痕迹的小退了一步:“小侯爷好意,沈谣心领, 永宁殿里什么都不缺,我夫君回来后自会照应的,多谢。”   话里话外她都意思自己是永宁殿的人, 是有夫之妇。   程初礼何等聪慧, 顿时领悟, 他将小瓷瓶放在阮姑手里,笑的温润:“沈姑娘不必介礼,一瓶消暑药而已,你我问心无愧。”   他眺了眺东方那座粉墙黛瓦的宫殿,语气轻松:“永宁殿就在前头, 在下就不送了。”   沈谣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含笑。   回到殿内,沈谣伏在榻上,阮姑即刻命下人把窗子都打开通风,又在广口碗里加了好些冰块。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安清水的味道,清亮刺鼻,格外的振奋人的精神。   沈谣脸色苍白,额间冒着薄汗,睫毛轻颤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阮姑坐在她旁边轻轻扇扇子,小心伺候。   院子里的丫头拿着长杆网捕蝉,几番功夫下去,顿时安静了不少,殿内鸦雀无声,只余冰块消融,滴答滴答落在碗上的滴水声。   顾宴回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余晖透过窗格,落在沈谣脸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影子。睡梦中,她仍然蹙着眉,指尖紧紧拽着被。   顾宴身形一滞,出门转头去了小厨房问阮姑:“夫人生病了?”   阮姑正在熬绿豆汤,闻言一滞:“没,娘娘有些轻微中暑,晚上醒来喝些绿豆水应该就没事了。”   “嗯。”顾宴揉着眉心,难掩疲惫之态,淡淡应了声。   准备出去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问:“殿内是什么味道,这样刺鼻?”   阮姑稍想了下回道:“陪娘娘回来的时候碰见程小侯爷,他送的,说是安神宁心最好。”   顾宴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回正殿了。   阮姑有些纳闷,这世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顾宴褪下朝服,穿着家常亵衣,抱来个箱子翻着。   哗啦哗啦的瓷器碰撞声惊醒沈谣,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熟悉的身影,心里顿时安心了几分,声音软糯问道:“你翻什么呢?”   顾宴身子一顿,转头看向沈谣,声音低哑:“醒了,谣谣。”   “嗯。”沈谣眼眸惺忪,意识还松缓着没醒过劲,声音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脸,语气愧疚:“是我不好,最近有些忽略你了,连你中暑了都不知道。”   沈谣心里是有些怨他的,但是他难得这么早回来,又舍不得生气。半晌,她埋怨的哼了一句,以示不满:“你知道就好。”   顾宴轻笑了下,本还僵着的眉眼若冰雪初融化,一霎那化开。他抱起沈谣,手臂环着她的腰,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示意道:“闻闻这个。”   沈谣不明所以,低头嗅了嗅,味道很清凉,是淡淡的薄荷香,闻着神清气爽。   她顿时明白了,仰首抹了抹额头,冲他笑:“没事啦,我都已经消暑了。”   顾宴又把那瓶子在空气中晃了晃,语气不悦道:“这个味道才好闻。”   沈谣这才反应过来,她衣袖上还残留着程初礼送来的安清水味道,应该是顾宴回来问阮姑得知的。   不过他这副不点破却还莫名醋意的样子,让沈谣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她拨弄着自己胸.前一小绺头发,凑到顾宴脸前,划了划:“夫君,你是在吃醋么?”   顾宴推开她的小手,动作有些僵硬,迟缓道:“吃醋?”   他把瓷瓶放在桌上,正对着她问:“你看我像吃醋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微动,声音有些不自然。   沈谣“哦”了一声,随后又躺了回去,却是把被子闷在脸上,嘻嘻的笑着。   顾宴脸色沉了几分,看着被子里蠕动的小身影,恼火的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大手钳在她腰间软肉上,眉挑着,吓唬她:“再笑?”   沈谣眼尾红红的,就快要笑出眼泪,她害怕痒痒,强忍着笑意求饶:“夫君,我错了……我没笑你……”   顾宴有些无奈,手底下加重了些,沈谣尖叫了声扑进顾宴怀里,软软的手臂搭在他的脖颈上,哼唧道:“夫君,我不笑了,你没吃醋好不好,咱们不闹了。”   阮姑进来送绿豆汤时正碰上两人玩闹,不禁垂下了脸,悄悄的把绿豆汤放在冰碗旁便退下了。   沈谣贪恋的闻着顾宴怀里的味道,她实在太想念他了。   顾宴亦是紧紧回抱着沈谣,他吻着她的发丝,耳瓣,喃喃道:“怪我,是我不好,招惹了你,却没给你陪伴。”   温柔缱绻的情话听得沈谣鼻子一酸,心里顿时涌上了好多委屈,她哽咽了一声。   顾宴继续说着:“等咱们搬去了行宫,我好好陪你一段日子好不好?”   他握着沈谣的手,颇为自责:“谣谣,我想让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保护好你。再等等,等立储之事定下,一切都安定下来,听话。”   顾宴就这么搂着她,絮絮叨叨的哄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和耐心,沈谣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一圈。   先前她尚且还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可这会儿就如同洪水泄了闸,怎么收也收不住。   她瘪了瘪嘴,没有征兆,“哇”的一声哭了。   “我是真的很想你嘛,还特别委屈,我遇到了沈兰,呜呜呜她抢我步摇,二皇子还帮着她。”沈谣越哭越大声,身子不住颤着:“那步摇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她,她们太过分了呜呜呜……”   顾宴惊诧,身子一僵。   有了他方才温柔哄劝,沈谣放心大胆了许多,把这些天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她控诉道:“大坏蛋,你都不管我。呜呜呜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我好可怜……”   顾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说到最后,沈谣抽噎的喘不过气,小脸涨的通红,只吧嗒吧嗒流眼泪。   顾宴搂着她一言不发,眼底阴鸷涌动。   他这段日子,到底在干什么呀?!   沈谣哭累了,伏在他身上,手无意间摸着他肩膀那一块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撒了好大一个泼,而顾宴又没有反应,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心底里骤然生出一种局促感,小心翼翼抬起眼,可却在对上顾宴那一双眸子时微微一楞。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漆黑的瞳仁上有细小的血丝,一直蔓延到眼尾,眉是拧在一起的,脸色看上去很冷。   沈谣心一窒,小手颤巍巍覆上去,软糯糯道:“对不起,夫君,我不该和你这样的。”   漂亮的水眸隐隐泛着雾气,像是犯了错误一样,她把脸别过去,雪白的鹅颈下露着大片锁骨,许是哭过,上边过敏,泛着淡淡的粉色。   屋内没有一丝风,反而冰凉的摄人,案上最右一块冰也消融殆尽,一滴清脆的水声砸落,激起半波涟漪。   沈谣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后她被顾宴捞了起来,脖颈被他按着,湿热的气息喷洒到肌肤上,三分烫七分不安,沈谣浅粉色的指尖微颤着,睁圆了眼眸。   他吻的清浅,克制,带着绵长的柔情,沈谣觉得心口烫得厉害,自觉的闭上眼回应他。顾宴的手穿过她的发丝一路蔓延,直到他勾到了衫裙带子。   “嘶——”   丝滑的薄纱淌过绸缎一般的肌肤,沈谣惊呼一声,却被顾宴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男人一言不发的朝床边走,随后温柔的把她放了下去。   沈谣眼眸湿漉漉的,身子轻颤了下,羞怯的看着他:“夫君?”   娇娇媚媚的声音惹得顾宴眉头一紧。   他喉结动了动,欺身而上,手握着沈谣的腕子,哑着声音道:“听话。”   沈谣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没来由的害怕,她们一直没有圆房,他不会要……现在来吧?   她们不是在好好聊天么?她还哭鼻子了,难道这就是他生气后的惩罚么?   沈谣心一惊,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央求道:“不要。”   顾宴声音哑的厉害,手指稍扯了扯,漂亮的花裙子就蔫了下来。他问:“不要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不要这样的惩罚。”   惩罚?顾宴挑眉,这样带着挑逗的字眼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他抿唇,闷哼一声,再是忍不住覆上她的身躯。   顾宴捏着沈谣纤细的脚踝,放到腰身一侧,看见她惊呼的娇羞神情,满意笑笑:“谣谣想要哪种惩罚?”   她们现在的姿势很……沈谣劈着腿,顾宴就在她身前,她咬着唇,还想起身,大腿间骤然的疼痛惹得她身子一软。   腿上莹白细腻的软肉间登时红了一块。   顾宴低头看向那块淡淡的红莓,低头吻了吻,湿润的气息混杂着胡茬触碰着沈谣的肌肤,令她不自觉抓紧了被子,轻哼了声。   顾宴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手缓缓探到那里,另一手摸着沈谣的小脸,暧昧笑道:“谣谣不喜欢吃那里,那今天换为夫好不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不要就等同于邀约,沈谣轻抿着唇,眸光发烫的看着他。   小丫头,还长本事了。顾宴好笑的揉揉眉心,随后另一手在她猝不及防下,专横的探入其中。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习武的薄茧,骤然间被柔软包裹着,沈谣身躯一颤,控制不住的溢出了声。   她死死闭上眼,不去看那羞.耻的动作,哭音道:“夫君欺负人!”   本是气势汹汹的话可在她口中说出,却软绵绵的,带着媚态,更像是在撒娇。   顾宴轻笑,视线落到下面,他加重了几分。沈谣眼波迷离,死死咬着唇,抓紧床被。   晚风旖.旎,吹皱起窗棂间的纱帘,如波似浪,似是配合着屋里二人那般,轻舞个不停。   数不清过了多久,一声男子满足的喟叹,沈谣身体一空,紧接着顾宴便躺在她身侧,朝她晃了晃食指和中指:“谣谣,睁开眼睛。”   沈谣睫毛一个劲的抖,拒绝道:“不要。”   她听见顾宴在耳边轻笑:“你确定?”   她没动。   顾宴挑着眉,毫不客气的把手指探入她口中,故意的动了动。   沈谣惊得睁眼,眸中雾气渐起,口中囫囵,她抬手推开了他,却惊慌失措间将那点点晶莹咽了下去。   顾宴笑的餍足,声线压的低低的:“谣谣,好喝么,是你的。”   沈谣羞愤欲死,咳了两声,呛了眼泪出来,直说不出话。   顾宴怜惜的轻抚着她的背,替她安抚着。此时她未着半缕,只裹着被子,雪白的酥背软绵细嫩,他抚了几下便忍不住摸了几把。   看着那几条被他弄出的红道子,顾宴眼色越发深邃。   沈谣吸了吸鼻子,手背飞快抹了抹眼泪,别扭的躲着他。   怯生生的模样刺的顾宴眼里一疼,他是不是过分了?   “谣谣乖。”顾宴不再做那孟浪动作,挪了身子,规矩的同她躺在一侧,把她搂在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   沈谣眼睫被打湿,她抽噎着,胡闹在他胸膛里蹭了蹭,嘟囔道:“混蛋。”   顾宴替她抹了抹眼泪,爱恋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别老是哭,我心疼。”   “那你都欺负我。”沈谣委屈哼道。   顾宴攥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一个个掰着,纠正道:“那是爱你。”   清浅的呼吸在耳边逐渐发烫,他承诺道:“我只对你这样,以后也是。”   沈谣瞪着他:“你还想纳侧妃了不是?”   顾宴咬着她的耳瓣,意乱情迷道:“不纳,这辈子就你一个小磨人精。”   沈谣情绪渐渐舒缓了下来,心里不像方才那么委屈憋闷,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累喔。   窗外暮色阑珊,宫人早早的点起了廊灯,一盏盏明黄的宫灯温暖又明亮,门外阮姑轻轻敲门:“世子,该用膳了。”   顾宴手里拎着一小片她的衫裙,晃了晃:“懒猫,起床了。”   晚膳做的清淡,顾宴给沈谣盛了碗素菠莲汤,沈谣喝了两口后就没什么胃口。   他叹道:“用过膳后传个御医来看看吧,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沈谣怕麻烦:“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顾宴夹了一口菜,点头:“后日顾阳序纳侧妃,合宫贵眷都会去,到时你同我一起,带你看场好戏。”   沈谣偏头,眸里微讶:“什么好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顾宴唤了声阮姑。   “姑姑,去把柜子里第二个夹层里的盒子拿过来。”   绾月死后,阮姑便一直守着这永宁殿,对这里十分了解,她一去便找到了,那是一个红木雕着梨花的描金锦盒。   顾宴扣了暗锁,打开了拿盒子,里边是一只点翠镂空凤凰簪子,金身凤凰,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顷刻间便会变成活的,飞了一样。   点翠是大墨难得的手艺,异常珍贵,只有宫廷才可戴。   这簪子的贵重之意,不言而喻。   沈谣由衷赞美:“这簪子好漂亮。”   顾宴点头:“这是二嫂嫂在世时赠予的,我们兄弟人手一个。”   二嫂嫂,顾宴也是官家的孩子,那么二嫂嫂便是二皇子的正妻了。沈谣有些惊讶,二皇子一向实他为眼中钉,他的妻子却难得大方。   顾宴看着那簪子,似是陷入了回忆:“二嫂嫂人好,心底善良,一直把我们当亲弟弟疼爱,只不过后来她病逝了。”   沈谣点头,她能感觉这里边曾经应该有故事。顾宴不说,她也不问。   顾宴把簪子递到她手中,淡淡道:“沈兰抢了你的步摇,咱们大度,不与她计较,再送她一个簪子。”   “明日谣谣便找个机会送给她吧。”   沈谣有些微怔,有些不愿:“为什么呀?”   顾宴目光意味深长,捏了捏她的小脸:“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话话! 第38章 红莓   用过膳后, 有了方才傍晚间的折腾,两人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几乎日上三竿,沈谣才醒过来, 她下床洗漱时, 阮姑正端着早膳进来,见她醒了,淡淡笑着:“娘娘今天气色真好。”   阮姑备着清淡的粥, 睡了一觉后沈谣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很快就把碗里的粥全部喝完。   “娘娘多吃一些补补。”阮姑见她有食欲, 又给她盛了碗。   沈谣浅浅笑:“这个粥咸度适中, 很好喝。”   阮姑抿唇乐:“这是世子一早亲自熬煮的, 天不亮他就进了厨房,到鱼肚白的时候才走呢。奴婢瞧着, 世子对娘娘可真是好。”   “这样呀。”一抹恬然的霞色悄悄浮现在她脸颊两侧, 沈谣垂眼笑,这人何时会煮粥了。   “对了,姑姑。”沈谣放下手里银汤匙, 顿了顿:“待会儿你去打听打听,沈兰今天都会去哪里,咱们且去撞个偶遇。”   她看向桌上锦盒里那支名贵的簪子, 顾宴要她把这个簪子送给沈兰, 自有她的意图, 那么自己照做便是了。   阮姑得话,便出去打听了。   沈谣回里间梳妆更衣,暑气炎热,她挑了件质地轻薄的桃粉色笼纱罗裙,烟烟袅袅的柳叶眉似蹙非蹙, 纤长莹睫下,杏眸乌黑柔软,她又在妆奁里捡了一对同色系的耳坠。   温柔的颜色,在这夏日里增添了一分耀目清新之态。   阮姑脚程快,匆匆进了屋后便看见屏风后的女子,软腰盈握,气态轻盈,一颦一笑皆是绝色、   她愣住了神,有那么一瞬,她仿佛觉得那是姑娘。   阮姑垂了下眼,姑娘仙逝多年了,怕是老糊涂了。   她清了清嗓子:“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沈兰上午要去给沈贵妃请安,这会儿应该正要往贵妃娘娘宫里去呢。”   沈谣掠过屏风,指了指那锦盒:“那咱们走吧。”   两人出了永宁殿,穿过游廊,一路朝西边走去,路过拱桥,沈谣瞧见了永宁殿后那一座庞然的主殿,周遭比它稍矮的楼宇星星环月般散落在周围,呈烘托臣服之势。   沈谣指了指:“那便是东宫吧?”   阮姑点头:“是了,这些年这座宫一直空着呢。”   沈谣眼波顺着微风晃了晃,便是这样一个地方,让所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她想,若是顾宴的亲娘还活着,也一定不愿他去那宫里住着。   比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之位,母亲只希望孩子能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她摇了摇头,显然事态不会像她们想的那样发展。罢了,她只要坚定不移的跟着他就好。   为图把握,沈谣二人走的小径,她们一路穿过莲池,来到一处假山下。她抿唇,不远处沈兰和一个婢子正不紧不慢的走着,显然是去请安的。   沈谣和阮姑相视一笑,现在她们只要走上去装作无意间碰见就可以了。   她正要抬步,却感觉后背一沉,沈谣身子惊了下,那力气醇厚,定是男人的手。   她屏住呼吸,有一瞬的惊惶。   这个时候,这么隐蔽的地方,会是谁?   来人不明,沈谣不敢轻举妄动,她手扶着一旁假山凸出的尖缘上,指节微微用力,想取一块放在掌心自保。   随后她便听见一道颇为熟悉却令她厌烦不已的声音:“真是不巧,在这里碰见你。”   听到声音,沈谣不得不转身,回头一瞬间对上那道戏谑的眸子,她不禁蹙起了眉,心中烦闷不已。   怎么又碰见他了?   这皇宫这么小么?走哪都能遇到他!   顾阳序站在她三步远,负手而立,月白色衣袂随风浮动,儒雅的脸庞噙着笑,那一对锐利的目光却带着审视。   沈谣压下心头气闷,冲他福了福:“二皇子安。”   身旁的阮姑也规矩的行了个礼。   顾阳序垂眼盯着她,声音带着探究:“此界地处偏僻,你在这里做什么?”   真是有病。前几天方还伙同沈兰一起为难她,现在又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   沈谣眼中隐隐不悦,脊背僵直,不卑不亢答:“这皇宫这么大,沈谣为何不可在此,二皇子前日还说不想看见沈谣,怎么今日不怕沈谣脏了你的眼?”   顾阳序的目光落在阮姑挎间的锦盒上,浑然不在意她方才说了什么,问道:“盒子里是什么,打开。”   阮姑惊的退后一步。   沈谣抬眼,袖袍里的手下意识抖了下,她佯装镇定:“沈谣是有夫之妇,殿下觉得您过问我的东西,合适么?”   她越是推拒,顾阳序就越是怀疑。   他上前一步,低音胁迫:“侍卫就在我身后,别逼我动手,今儿这盒子你打也是打,不打也是打,自己看着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谣下意识看向不远处道上的沈兰,见她背影隐隐有拐走之势,心里更是焦急。   顾阳序环着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装:“不说清楚了,今儿别想离开。”   沈谣低垂着眉眼,还想跟他僵持,可再僵持下去,沈兰都快到了沈贵妃宫里了。她仰头瞪着她,几乎是咬牙:“姑姑,把盒子打开。”   锦盒里分了两层,面上是一碗清甜可口的绿豆甜酪。   沈谣眉眼微动略显羞赧:“我要去给夫君送甜汤,这下二皇子可满意了?”   怎么是碗冰酪?顾阳序皱起了眉。   沈谣笑笑,声音若细听便可听出揶揄:“夫君公务繁忙,我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在旁稍作关怀。这样的闺阁之事二皇子也要窥探,阻拦,我不竟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这番妥帖的语气下来,顾阳序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可不怎的,他看着那碗冰酪,心里竟没来由的烦躁,不过是办个公务,还需要这等小女儿家的东西?   他这个弟弟可真是越活越回旋。   他目光沉了沉,依旧不打算放过:“打开第二层。”   沈谣眼色一僵,他怎么这么闲?!   第二层面色是一层薄纱,隐约可见底下首饰的斑斓昳丽。   顾阳序挑眉:“掀开那层帘子。”   沈谣眼里真真是恼怒了起来,她指着那锦盒问:“殿下不分青红皂白拦住我,我依了,殿下非要看锦盒里的东西,我也照做了。”   她上前一步,漂亮的杏眸湿漉漉的:“就因为殿下和我有私怨,就一定这样不依不饶么?”   顾阳序呼吸一滞,似是没想到竟快要把她惹哭了。半晌,他冷笑了声,这女人在这装什么无辜,抢兰儿步摇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柔弱。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嘲讽道:“在本殿下面前玩纯情这套没有用,不是什么人都像兰儿那般柔弱善良,你这个女人骗骗顾宴还行,可骗不了我。”   沈谣气得太阳穴隐隐发晕,她又偏头看了眼沈兰,她的背影早就消失在影壁下,已经上桥了。可实在不能耽误了,她掀开帘子,拿起那支簪子,信誓旦旦道:“那日和沈兰妹妹闹了不愉快,今日便去拿簪子赔罪,殿下可满意?”   顾阳序一怔,眸光顿时幽深了下来,他盯着那簪子久久不松神,甚至眼里带着怀念和爱怜。   沈谣对他这反应嗤之以鼻,顾宴曾说这个簪子是顾阳序亡妻赠予的,看似他现在沉浸在缅怀情绪里,可也不还是明日就要纳侧妃了。   男人,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沈谣见他神色茫然,不再耽搁,把簪子放回去后冲他又福了福:“告辞。”   直到那抹娇粉色的裙裾消失在视线里,顾阳序才回过神。   他阴沉似水的看着沈谣去追逐沈兰的背影,眼里莫名的有些烦躁,她这么恶毒的女人竟然会这么好心去给兰儿道歉?   那簪子是阿宁生前赠予各个兄弟的,他生性要强,母亲又是显赫贵妃,自小就铆足了劲奔着那个位子,什么兄弟,什么手足,都是他的绊脚石。   可阿宁善良,她总是规劝要与兄弟们搞好关系,一个父缘出来的,总归是有情分在的,便从她的嫁妆里挑拣了上好的物件送到各处,没想到顾宴会一直留着这簪子,竟还给了沈谣,让她拿着去道歉。   顾阳序唇边嘲讽一笑,算这个女人有心,知道低头认错,如此,他便不难为她了。兰儿若收了簪子好好珍藏供奉起来,也算是一桩美事。   紧赶慢赶,沈谣二人在一处回廊处拦住了沈兰,沈兰见那簪子异常名贵,确是好物便也收下了。经过这么一折腾,簪子总算送出去了。   沈谣和阮姑相视一笑,任务完成。   她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温声道:“咱们去看看世子吧,冰酪就快化了。”   一路上询问了宫人才知世子在昭德议事。   明黄昳丽的宫殿前,守着御前带刀侍卫,沈谣表明了身份后带着阮姑缓步走了进去。   脚步才上了廊阶,就听见里头一声暴喝。   “宫中御驾副车共计十二幅,你现在跟我说坏了一副?青天白日,刘侍郎怕不是热昏了头。”   沈谣蹙了起眉,杏眸轻轻漾着。   是顾宴的声音。   室内,刘侍郎弯着身子,手恭到头顶:“世子,前阵子暴雨后又暴晒,那副御车搁置在外面年久失修,车身已经腐蚀,老臣也是惶恐啊。”   顾宴冷冷看向旁边:“李大人有何高见?”   被点名的李云辉唇边微不可察弯了弯,自信道:“臣知道库房内还有一先帝曾用过的副车,虽已残旧,但是尚且能用,换上新的绸布,可暂且顶一顶。”   从他开始说话起,顾宴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直到李云辉说完,他似是陷入了沉思,漆黑的眸看不出神色。   李云辉见他愣住,有些急切问道:“世子?”   半晌,顾宴才恍然回神,他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惫,淡淡道:“就依李大人所言,这事儿本世子交给你来办,若你办好,重重有赏。”   李云辉面露喜色,急忙称是。   “下去吧。”顾宴恹恹道。   “是。”   李云辉有意识的去抑住心里的惊喜,可那喜色已经飞入眉梢。他本是户部管库房的一个小官,近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二皇子赏识。殿下赏赐了一对金银珠宝,要他鞍前马后,如今他李云辉一出手,这事儿就成了。   他喜滋滋走到厅外,心里还想着,这传说中的平亲王世子脑袋瓜也不是那么灵光嘛,看来这脑子全用在打仗上了,竟就这么草率的把副车这样的机密的事儿交给他。   啧啧……开心啊。   他走后,顾宴顿时恢复神色,眼里精神奕奕,沉声冲刘侍郎道:“给我看紧这个李云辉,他提议的那辆副车,不可靠。”   刘侍郎心领神会,这是世子殿下早先与他说好演的戏,那潮旧的副车也是李云辉故意搞坏的,既如此,他们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你也下去吧。”   刘侍郎恭敬作了个揖后,告退。   直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时,顾宴才叹了口气,朝身后椅子靠去,连日部署下来,有些耗费心神。   正默着,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沈谣拎着锦盒款款走进来。   顾宴本崩着的心神见到那一抹娇粉,顿时松懈开来。   他眯着眼,修长的指点了点桌面:“过来。”   沈谣眼里笑的温婉,走到他身前,把绿豆甜酪端了出来,见冰块化了,顿时皱起了鼻子:“夫君,冰块没了。”   顾宴搂着她的腰,稍用了下力,把她按到自己大腿上,偏着头啄了啄她的耳瓣,声音缱绻:“无事,你送的,我就喜欢。”   湿热的气息烫在肌肤上,痒痒的,沈谣缩了下脖子想躲开他,求饶似的笑:“夫君,先喝了解解暑吧。”   “你喂。”顾宴拨弄着她的发梢,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娇粉色的薄纱恍若无物,落在雪一样莹白的肌肤上,锁骨处淡淡的粉色看的顾宴眼神一紧,连沈谣何时递过来的勺子都不知道。   他尝了一口,唇边缓缓笑:“好甜。”   沈谣小手揉了揉他的眉心,见他眉头终于舒展些,也不自觉笑了,乌黑的杏眸眨啊眨。   顾宴看着她这副天真俏丽之态,顿时有了反应。   他目光变得深邃,将她搂得更紧,似是感慨:“红袖添香在侧,确实不一样。”   沈谣无措的看着他,只觉得那里被什么顶住,坚硬,滚烫。她莫名的心慌。   “谣谣。”他的声音渐渐哑了下来,带着一丝浓重的情.欲。   沈谣感觉到了危险,她瞥了眼窗外,阳光热烈,晴空万里。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议事的重地,她声音软糯道:“夫君,你放我下来吧。”   “不。”顾宴咬着她的唇瓣,用力吸了吸。   沈谣立刻痛的眼睛红了一圈,她想挣脱可被他辖的,只觉得手臂坚硬如铁,动弹不得。   他贪恋的吸吮着她身上的清甜,大掌撩开青丝,大片白皙肌肤看的他呼吸一紧。不知怎的,看见那莹白细腻的软肉,他总想着多按几个红莓。   雪白的肌肤要变红色才好看。   “乖。”顾宴哄着她,另一手摸到侧面,解开了衣裙的带子。   沈谣抓着身前摇摇欲坠的薄纱,眼眸湿漉漉的:“夫君,这里不好,还是白天,别……”   “听话。”顾宴抓着她的指尖,胡乱吻着,呼吸越发越絮乱。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沈谣身子软了一半,只能手臂紧紧攀附着顾宴。   顾宴脚下动了动桌底下的薄毯,随后椅子向后动了动,把沈谣放在了地上。   沈谣得了自由,立刻就想爬走,却被顾宴按住了脖颈。薅小猫一样他揉着她的颈皮,试图让她放松。   沈谣脸颊红扑扑的,呼吸有些絮乱,她不知道顾宴要她做什么,可等她看见头顶上昂然雄赳,顿时明白了!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殿下,殿下还在么?”   沈谣求救的看向外面,又看了看顾宴,拼命摇头,葡萄一样的眼眸被薄汗打湿,几缕汗珠落在细腻雪白的肌肤上,看的顾宴心神荡漾。   他的谣谣总是有这般天然懵懂的媚态,似是那吸□□气的美人,让他把什么都想给她。   他的食指抵着她的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沈谣瞪着眼眸,极为不满,她毫不客气的张嘴咬了下,两排又细又浅的牙印赫然落在他的虎口处。   顾宴轻笑,随后指尖捏着她的下巴朝前。   带着那一丝畅然隐忍的感觉,生生撞击着他的灵魂。   他喉结动了动,不可抑制的闷哼了一声。   刘侍郎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索性推门而入,穿过正厅,瞧见书房世子爷正端坐在桌前,心里松了口气。   顾宴一手执笔,另一手自然垂着。   桌下沈谣白嫩的肌肤沁出了汗,滴答滴答落在地毯上,她喘不过气却又无法叫出声,脖颈上的重量压迫着她,一下又一下。   她的唇就快要磨破了。   “何事?”顾宴批着公务,并未抬头。   刘侍郎惭愧一笑,“殿下,老臣的官帽落在这儿了,若是忘记,明日上朝又会被礼部那群人说笑了。”   顾宴笔尖一顿,抬起头,漆黑的眸里显然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半晌,他放下笔,气息略有些絮乱:“拿完走人。”   “是。”刘侍郎说完就开始满屋子找,顾宴眼神一紧,宽大的袖袍顿时遮住身下一片地方。   下边酥酥麻麻的,吸的他心浮气躁,他强压着怒火,冷声道:“在你身后架子上。”   刘侍郎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这才反应过来,他走上前拿好帽子,刚欲行礼。   顾宴不耐:“走。”   刘侍郎不明所以,提着帽子走了。   他前脚刚走,顾宴便挪开袖子,底下沈谣呜呜哭着。她脸颊发烫,泪眼朦胧,粉嫩的唇瓣滴出血一般。   顾宴松了手,微微喘息着,沈谣重获自由,瘫软坐到跪到毯子上,微张的唇上挂着一抹洁白的晶亮。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咋感觉狗子这么快呢……下次长点…   世子:我,莫得尊严的? 第39章 圆房前夕   “宝儿。”他满足的喟叹。   沈谣嘤咛一声, 颤的发抖,她唇瓣动了动,全是僵麻的感觉, 眼泪顺着腮淌下来也不自知。   顾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唇边黏腻的东西, 看着那丝状在日光漫射下拉长,又崩掉,有几滴落到她脸颊上, 配上那双美丽空洞的眸, 禁.欲般的美, 看直了顾宴的眼。   他拿起桌上帕子, 在她唇边轻拭了拭, 然后把沈谣抱在怀里,大掌顺了顺她的小脸, 柔声哄道:“谣谣乖, 过去了,都过去了。”   沈谣眼睫颤了颤,仍然没反应。   顾宴握着她的手, 满足的声音夹着促狭:“谣谣太美了,所以一时没控制住,不气好不好?”   沈谣唇瓣动了动, 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哭音道:“夫君, 你太过分了呜呜……怎么可以这样呀, 我好难受的……”   说着,她咳了咳,小脸皱成一团,憋的通红。   顾宴端起杯凉茶递过来,顺着她的背轻轻拍:“乖, 夫君下次不会这样了。”   沈谣哭个不停,朝他伸手,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屈极了。   顾宴动作轻柔的安抚她:“谣谣不哭,夫君心疼了。那咱下次不这样了,好吧?”   沈谣轻怯的“嗯”了一声,发出软软的小奶音:“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顾宴吻了吻她的发顶,唇角笑意更深:“下次咱们来真的。”   “什么真的?”   顾宴没回,而是弯身抱起她,软软的小身板,他不禁怜惜的搂得更紧。   他朝里屋走去,那有一个简约的休息长榻。   他吻了吻她额头:“睡会儿吧,晚上还有席面。”   沈谣眼眸睁得大大的,不说话,她确实有些困了。   等她睡着后,顾宴松了口气,手摸了把那儿,不再器宇轩昂,缴了械。   谣谣的嘴可真是要了人命,像一个小吸盘一样,让他几次就要把持不住。   *   傍晚,金黄的余晖飘飘洒洒落下来,空气中微风甜腻,宫中一片喜庆。   二皇子娶侧妃,却是个大喜事。   栖梧宫满院大红灯笼,彩条高高挂在树上,院子里早已布置好了席面,距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就快要到吉时了。   偏殿内,宫里积年的梳头嬷嬷正在替沈兰梳头。   她手法娴熟,将髻梳得高高的,高兴道:“娘娘,这髻梳得越高,将来的日子越好,您呢,是有福气之人呢。”   沈兰粉腮玉面,满目含羞,笑盈盈道:“借嬷嬷吉言了。”   院外,几个洒水的小丫鬟看屋里红灯满招,流光溢彩,忍不住议论。   其中一个羡慕道:“屋里的娘娘虽不是正妃,却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这些年来,二殿下身边美妾如云,却也没听说要纳谁家姑娘为侧妃呢。”   另一个不屑道:“侧妃又如何,还不只是个庶女。”她压低声音:“我听说,这沈姑娘是在河边无意间救下二殿下,这才一见钟情攀上了枝,不然,就凭她?”   屋内,沈兰一脸怒气,拔掉发髻上刚插好的芙蓉并蒂步摇摔在桌上。   坠着的流苏被摔断了线,噼里啪啦的往桌下掉。   她眸里阴沉似水,紧紧攥着手。冒领沈谣的功劳,佯装救下二皇子这件事是她心里的刺,她宁愿谁都不要再提起,现在这宫里的小丫鬟都敢议论了啊,好样的!   她吩咐:“春水,去把门外那两个宫女押下去杖责!让她乱嚼主子的舌根。”   沈兰语气狠辣,以后这二皇子的家是她当的,这帮奴才都算是个什么东西!   处理了外头,沈兰这才算出了口气。   梳头嬷嬷眼色沉了沉,传闻这新嫁过来的皇子侧妃性子柔婉,温柔似水,外头的小丫鬟只是拌嘴几句便要如此苛责,如此做派,实在是没有当主子的气度。   沈兰闷闷不乐,一桌琳琅珠翠顿时看不下去眼了,她目光转啊转的突然落到桌角处的锦盒上。   这是沈谣那日给她的,说是赔礼道歉,她见那簪子确实十分名贵,罕见少有,便收下了。   她把玩着那枚点翠镂空凤凰簪,眼里浮现一抹玩味的笑。   凤凰,和她甚配,今天大婚,是她最风光的日子。   那些人都说她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不配登上皇子侧妃之位,那她偏要盛装出场。吃不到的葡萄就说酸,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她非要把她们踩在脚下。   皇子侧妃算什么,她还要一步步往上爬,正妃,来日二皇子若夺得大统,那她便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皇后娘娘!   如此想着,沈兰心里满是畅快,她把簪子递给梳头嬷嬷,骄傲道:“替我戴上吧。”   梳头嬷嬷瞄了一眼,觉得那簪子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她小心的替沈兰别好,然后违心的夸赞一声:“姑娘今日好生别致,真真是个美人。”   沈兰眉眼划过一抹倨傲,起身:“吉时也到了,咱们走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出门,余光瞥见最后边两个小丫鬟穿的一身暗紫色的衣裳,顿时皱眉:“你们两个去换身喜庆衣裳,咱们宫里日后好事情不断,你们可别坏了气运。”   话里话外,俨然成了这宫里的主子。   沈谣挽着顾宴也来到了席间,她今日穿的一身湖蓝色罗裙,笑容温婉,顾宴身子欣长笔直,袖口处绣着蓝色的仙鹤,远远望去便是一对浑然天成的壁人。   不远处家家户户贵女三两间议论起来。   “啧啧,你瞧那世子妃,勾搭上世子后都不跟家人坐一桌了,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子,枉顾家人白养活她哟。”   “你懂什么,那世子妃嫁过去就是世子所有,她又有诰命在身,地位比沈家大人高了不止一等,坐与不坐,都没有错。”   “嘁,我看你是知道官家重新宠爱世子爷,巴巴的要往上逢迎呢!”   她们声音不大,却顺着风还是刮到沈谣耳里。   顾宴捏了捏她的手,指着前方:“你去和姑姑坐一起,待会儿我来接你。”   沈谣浅浅笑:“好。”   其实她不在意的,听过便忘了。都是一些不值得在意的人,她才不会为了这些人浪费自己的好心情。   她只需在意的,便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长公主殿下。”沈谣站在空地,盈盈向她拜礼。   福宁拿葡萄的手一怔,定定看了她眼,自从上次在她宫里闹出林雅儿那等事儿后,她心思便淡了许多。   沈谣或许不好,但是她有一点好,她的心是向着阿宴的,能全心全意待他。   反而是自己挑的那些女子心机颇深,用心不正,若强塞,只会害了阿宴。   福宁抿唇,保养极好的手冲她招了招:“是谣儿啊,过来坐。”   沈谣颔首,坐在她旁边,温声细语:“姑姑近来身子可好,世子和我都甚是惦念。”   福宁咳了两声,拿手捂着帕子,笑笑:“无事,老毛病了。”   她拉起沈谣的手握在手里,挑着的凤眸注视着她:“阿宴重新管起公务,盯着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要照顾好他呀。”   沈谣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粉色:“世子是我的夫君,家人,又是我的依靠,我必全心全意待他。”   “你们两个好好的就成,从前的事儿,是我眼拙了。”福宁似是颇为感慨,叹道。   “不怪殿下,只是……”沈谣正欲规劝,却见前方殿内有太监高高喊着:“吉时到!”   随后,便瞧见宫人扶着新娘子缓缓走出来。   候在一旁闲聊的二皇子一怔,眼里露出温柔神色。他着一身红色锦袍,金黄发冠熠熠生辉,衬托着整个人仪表堂堂。   兰儿心地善良,又温柔,他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了,所以才决定让她做上侧妃之位。   顾阳序笑着,看着温柔的可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随后眼神竟渐渐凝滞,举起的手悬在半空中。   如墨的眸渐渐凝结成霜,转瞬结成冰碴。顾阳序眉头拧了起来,胸膛起伏,隐隐有崩裂之势。   不远处陈三嬉笑着冲顾宴道:“哥,你这个招想的真妙。宫里谁人不知死去的皇子妃是二皇子心尖挚爱,谁都不可亵渎,如今这沈兰竟把先夫人遗物戴在头上。”   “啧啧,玩大咯!”   顾宴挑着眉,唇边微微弯着一抹弧度。   敢欺负他女人,作死。   正如陈三所言,顾阳序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他抑住不住胸前咳嗽,一把扯下簪子,连带着把沈兰的盖头一并薅了下来。   “贱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在沈兰脸上。   她精心画好的妆一下子就花了,身后春水急忙将她扶住才堪堪没有摔到。   突然其来的变故让沈兰措施不及,顾不得脸上剧烈的疼痛,她柔弱哭着问:“殿下,兰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打兰儿,今天可是我们的婚宴啊!难道您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兰儿留么?”   “闭嘴。”顾阳序捏着那簪子,欺近了几步,一向清隽的眸子阴沉似水:“笑笑的遗物你都敢戴在头上,你有几个狗胆敢亵渎于她?!你个贱人是不是还想染指皇子妃之位,啊?”   笑笑。沈兰泪眸一滞,脑海里飞快搜索着笑笑是谁?   啊,她知道了,笑笑是二皇子已故的夫人。   这怎么会是笑笑的簪子,这怎么能是笑笑的呢?   沈兰抓着顾阳序的衣摆,哭喊道:“殿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先夫人的遗物,不知者无罪啊,您不能怪兰儿啊!”   顾阳序猛地甩开袖摆,眼底阴鸷涌动:“如此心机,敢在大婚之日佩戴,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是沈谣给我的!”沈兰一下子想起,顿时状若疯魔:“对,就是她给我的,她要害我,她是故意的!”   顾阳序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疯婆子,满心嫌恶:“笑笑当年把这簪子赠予本殿下的兄弟,如今沈谣回赠于你亦是效仿当年之情,她怎会知你这般不要脸,竟敢亵渎!”   远处沈谣眼里那抹疑惑之色骤然解开,原来夫君要她送簪子是这个意思。他算准了沈兰贪图装饰,一定会佩戴,而先夫人是顾阳序毕生怀念的人。   心尖尖白月光的东西被后人大摇大摆戴上,丝毫无敬,怪不得顾阳序会这般震怒,甚至不惜毁了婚礼。   沈谣心里暖洋洋的,她目光四处寻找,终于在院子边一角的槐花树下看见那一抹湖蓝身影。   她冲他甜甜笑了笑,眼里满是欢喜。   那人亦挑着眉,高扬着下巴,眼里有些得意,算是回应。   沈谣揉了揉腮上两个酒窝,心情难得的舒畅,觉得吹来的微风都变得温柔。   一旁的长公主看着俩人旁若无人的互动,顿时明了。那簪子她也见过,若不是阿宴主动拿出来,沈谣如何得知,更别提送给沈兰,闹出今天这么一出。   这是给沈谣出气呢。   他们的感情竟这般好……这是长公主没想到的。   她这个混世魔王大侄也有被收服的一天,长公主笑笑,一颗心也安了下来。也好,她走后,阿宴总算有人陪了。   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娘,那个爹也是个不长心的,只知道一味的给他权利,地位,尊荣,却从不问阿宴想要的是什么。   唉……   沈兰的哭喊声还在继续,底下的宾客一片哗然后却是都各自低头吃饭。这样大的宫廷丑闻被她们撞见了,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个二皇子是个面上斯文谦和的样儿,背地里却是个不让顾宴的主儿,今日如此丢人,难保不会做些什么出来。   顾阳序一脚踢到沈兰胸口上,她疼的说不出话,身子一个劲抽搐着,差点没昏过去。   他淡漠道:“沈氏女,德不配位,降为妾。纳妾不需要办婚宴,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沈兰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阳序,她不明白,今日是她的婚礼,是她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她甚至还畅想着日后富贵一步登天的生活。   怎么就搞成今日这般模样了?!   为什么,怎么就这样了啊!   长公主看着沈兰被拖出去,一场婚事就此以妾为收场,问向一旁的沈谣:“听说沈兰前不久抢了你的一支步摇没还?”   沈谣抬头:“是。”   长公主笑笑:“不知这沈兰今日是否会后悔啊……”   沈谣顿时垂下眼,脸上一片羞赧。   远处陈三看见顾阳序朝后院走,顿时道:“哥,顾阳序婚礼没办成,咱们得盯着他。”   顾宴瞧见院里威北王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心中一片坦然,他淡淡道:“走。”   月色笼罩着大地,两道矫捷的身影越上房檐,匍匐掠去。   宫殿很大,顾宴两人找了半天才在一处隐蔽的假山后看见顾阳序。   顾显朝高大魁梧的身影淹没在树荫里,声音低沉:“怎么样,你安排的户部那个小李,可靠么?”   顾阳序刚经历沈兰这么一闹,情绪不是很好:“放心吧,他已经取得顾宴的信任,替换副车之事由他负责。”   “很好。”顾显朝声音清亮不少:“到时候让他留意一下,让官家坐上那辆有问题的副车。那车坚持不了多久,停在半路时,我们的人动手起来就方便了。”   顾阳序扬眉,薄唇轻抿:“先说好,你只负责顾宴的人头,其他交给我来安排,切勿轻举妄动。咱们说好的,全两方之美。”   顾显朝“嗯”了声,笑的意味深长。   顾宴的人头他要,官家的人头他也要。   他和顾阳序定的是,他趁乱杀了顾宴,顾阳序顺势把官家救了,立下大功,直登太子之位。可顾阳序太天真了,太子之位他岂会这么轻松就让出去。   到时候官家一死,他手握重兵,顾宴的镇北军兵符还在官家那儿,汴京无人可与他抗衡,弑母之仇得报,九五之尊宝位荣登,那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他算计的同时,顾阳序低垂的眼睫也收敛锋芒。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击了掌,完美达成共识。   房顶上,陈三低声问:“哥,这两个人心怀鬼胎,我看动手那天他们多半会背弃彼此。”   顾宴目光未动:“情理之中,那个位子的诱惑太大了。”   陈三笑:“这两个蠢货简直找死,竟想着把你和官家都……”   他手横在脖子上,拉了下。   顾宴收回目光,揉了下眉头:“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哥,咱也走吧,你镇北军的兵符官家还没给你,护驾的人马咱们还需谋划一下。”   顾宴抬头看了眼天色,拒绝道:“改日。”   “怎的?一起?”陈三以为他有别的行动,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顾宴嫌弃的瞪了他眼:“我回家陪媳妇,你敢来?”   “这……”陈三一口气没喘上去,差点没从墙头上栽下去。   “现在都流行把当街杀狗么?”他问。   “滚。”顾宴没好气骂道,“你回吧。”随后纵身一跃,落到茫茫夜色里。   陈三耷拉个脑袋,“嘁”了一声,他哥以前不这样啊,他曾说过要一辈子住在北疆,敌来退敌,这如今,竟栽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想沅娘了,当年他一心跟着他哥去北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   席间,沈谣有些困了,久等顾宴不来,长公主劝道:“回我宫里休息吧。”   沈谣冲她笑笑,杏眸倦倦的:“没事儿,殿下,我再等一会儿吧,我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见我。”   “你这孩子。”长公主有些无奈,吩咐一旁莺莺:“你陪着世子妃等。”   莺莺也抿唇笑着:“是呢,殿下,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   沈谣有些不好意思揉揉眼睛,腼腆笑了。随后她百无聊赖四处看着,本还困恹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明亮。   她用力的朝前方招了招手。   可招着招着,胳膊就垂了下来。沈谣咬唇,总觉得他的目光隐隐有些……   她心砰砰跳,一下子就想起了下午他们做完那事儿顾宴随口说的一句——咱们来真的。   沈谣面不改色,避开了远处顾宴的目光看向长公主:“殿下,我有些乏了,我觉得还是跟您回宫等吧。”   长公主一怔,刚要说好,就听见一道清冽,戏谑的声音。   “姑姑,我夫人我先带走了。” 第40章 超级甜   顾宴走到沈谣旁边, 高大挺直的身躯一下子挡住沈谣甫才伸出来的脚,他目光灼灼:“谣谣,乖。”   这般旁若无人的唤她亲昵小名, 沈谣羞怯的说不出话, 反倒是长公主笑意深深摆手:“夜深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言下之意,想做什么赶紧做的, 顾家的香火眼下还一个都没有呢。   沈谣还欲求救, 却被顾宴挡住了视线, 他体贴道:“姑姑慢走。”   莺莺心领神会的扶着长公主起身, 随后朝顾宴福了福。   唯一的救星也走了, 沈谣蹙起了眉,愣是坐在那儿不起, 死活不起。   顾宴心情甚好, 索性坐在她旁边,一手握着她的小手,触感软嫩却冰凉, 他皱眉:“怎么这样凉?”   沈谣别过身子,尽量不去看他,小手攥着他衣衫一角, 声音软糯:“夫君, 我还饿着呢, 我想吃点东西再走。”   她想腾时间,可她一旦做什么儿事儿,那心里想的都会从脸上表现出来。   就比如现在,顾宴便从她那干净的杏眸里看出来,小姑娘有些猜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在磨蹭。   “好啊。”顾宴抬了抬眼皮,随后凑到她耳边轻语:“谣谣,就算你吃的再晚,也还是要回去休息的。”   他摸着沈谣胳膊上轻柔的布料,骨节分明的食指有意无意摩擦着,笑的意味深长。   他不介意跟她耗着,左右他今日定要将小姑娘吃干抹净。   沈谣身子颤了颤,一口咬掉一块排骨,葡萄一样的眼眸狠狠瞪着他。   顾宴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悠悠喝着,似也不急,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   沈谣吃饱了,见他还是不急,瘪了瘪嘴,也拿过他的酒杯,有模有样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小的玉樽,被她斟得满满的。   顾宴眼里诧色,点了点桌子:“你要喝酒?”   “不行么?”沈谣瞪了他一眼,随后在他一脸吃惊的脸色下喝了个满杯。   她想着,喝多了,喝醉了,他便不会与自己圆房了吧。   还说什么来真的,明明就是要欺负她。她才不要被得逞呢。   顾宴手探上她额头,眼里隐隐翻涌着墨色,已经有些烫了。   他眼色不悦,拿过酒樽:“别喝了。”   “不嘛。”沈谣脑里晕乎乎的,眼睛却很亮,她晃悠着顾宴的手臂,央求道:“再喝一杯好不好,就一杯,这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嘛。”   顾宴盯着这得寸进尺的小姑娘,脸色越发沉的厉害,斩钉截铁:“不行。”   沈谣眼眸朦胧的看着他,渐渐的,眼眶里泛起了雾气,她有些委屈:“干嘛呀,你欺负人。我就想要嘛,给我好不好?”   “想要什么?”顾宴攥着她的腕子,低哑道。   沈谣突然笑了笑,酡红的小梨涡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她摇摇晃晃的笑着,随后“吧唧”在顾宴脸色亲了一口。   泛着水光的唇瓣微微张着,顾宴眼里情.欲越发浓重,灼灼的盯着她。   趁着他发怔,沈谣飞快的拿过酒壶,然后往嘴里倒入。   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唇瓣溢了出来,漫过下巴,脖颈,衣衫湿了一大片。   顾宴眯起了眼,小姑娘还知道用美人计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随后吻上那朵向往已久,娇嫩绽放的唇瓣。尤觉不够,他咬着她的唇,舔吸着肌肤上的酒液。   顾宴盯着她的鹅颈,纤细莹白,泛着淡淡的荧粉色,心里陡然有那么一丝冲动,想咬断她的脖子。   沈谣似是有些不舒服,想要推开她,猫儿一样的力气反倒是让顾宴把她搂得更紧。   她气恼,叉着小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墨发被金冠高高束起,眉若远峰,鼻梁俊挺,漆黑如墨的眼尾处有淡淡的红晕,薄唇勾着,是一张极盛的颜。   沈谣浑然忘了自己是谁,小手朝他脸摸去,傻乎乎的笑了:“你真好看。”   顾宴眼神一僵,看向自己脸边上的小手,有一丝懊恼。   他被自己女人调戏了?   沈谣尤觉不够,小手咋咋呼呼的,又摸了摸他的鼻梁,眉眼。   软嫩的葇荑如同撩拨的火苗,处处防火,顾宴眼里渐渐染上勾人的火,就快要连根烧起,燃烬一切。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邪魅:“谣谣,这可是你主动的,可别怪夫君。”   沈谣迷惑的睁着大眼睛,唇瓣嘟起:“什么呀?”   远处,正在陆陆续续立场的宾客,有眼尖的看见他们这边,顾宴背着身子,低着头吻着怀里的姑娘。都是闺阁贵女,顿时羞红了眼。   其中一家小姐忍不住拿帕子捂着眼:“世子妃怎么就那样不知廉耻,这么多人呢就和世子搂搂抱抱,还亲……诶,真是有伤风雅。不过世子那个动作,尤其是那个姿势,若他搂得是我……”她顿时羞红了脸。   另一贵女眼里满是嫉妒:“世子妃又如何,你看世子当众就对她调戏着,摆明了没放在眼里,能有多在意。”   顾宴按着沈谣不老实的小手,挑衅的嗦了下指尖:“再乱动现在就把你办了!”   喝醉的沈谣显然不知道什么是办了,可看他凶巴巴的,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她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   顾宴将她直接横腰抱起,朝院外走去。   晚风习习,抬眼便是月色,沈谣勾着顾宴的脖颈,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没什么意识,她迷迷糊糊想起,方才这个人好像凶自己了。   报复性的,她唇贴在顾宴的肌肤上,随后在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力气不大,两排浅浅的压印,猫挠儿一样却让顾宴闷哼出声。   他看着怀里不老实的小姑娘,挑起了眉,脚下步伐生风,走的愈发急促。   到了永宁殿,顾宴手臂已到极限,他把沈谣放在了床上,轻轻喘息着,抹了把汗。   殿内,碧棂窗栅送着风,天青织金帐子缠绵着,紫铜麒麟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甜香,气氛舒缓静谧,静到只余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沈谣此刻发了酒力,有些热了,小手拽着腰间的带子想扯开。   顾宴按住她的手,轻声哄着:“别动,着凉了就不好了。”   说完,他起身便欲关窗户,身后却被一抹柔软覆上,他垂眼,腰间挂着两条软软的手臂。   “不要走。”她无意识呢喃道,语气可怜巴巴的:“夫君,不要走。”   顾宴眼中柔情越来越深,他启下她的小手,捏了捏柔软的掌心:“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哪也不去。”   沈谣从床上爬起来,随后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唇边含糊不清:“夫君,你去哪都要带上我。”   她闭着眼,睫毛轻颤着,小脸酡红,无意识的摸着他的喉结。   羞怯又软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溢着:“好不好,不要抛下谣谣。”   顾宴顿时转过身,几缕发丝勾在唇边,懵懂的眼睛透着妩媚,这般娇柔的模样看的他是再也把持不住。   意识迷蒙间,只听见一道浅浅的喟叹:“想把命都给你。”   带着薄茧的大掌揉捏着她的小脸,莹若白瓷的肌肤,细腻顺滑。   沈谣似是有些痒,身子失衡,朝后倒去,摔到床上的一瞬,头下垫着顾宴的手,没有摔疼。   她似是有些醒了,半掀着眼皮,却在瞥见眼前带着极强侵略性男人的那刻,惊得尖叫出声。   “大灰狼!你是大灰狼,你要来吃谣谣了!”   顾宴挑眉,唇边挂着一抹色.气的笑,手抵着她的脖颈,轻轻摩挲着:“谁是大灰狼?”   沈谣歪着脑袋瓜,咬着唇,怯生生的:“是夫君。”   他手点着她的脊背,颈间渐渐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炸开,沈谣身子轻颤了下。   顾宴眼色幽深,并没打算放过,反而继续问道:“夫君要怎么吃谣谣?”   看着她迷惑的眼神,他食指点着她脊背软肉,故意的掐了掐:“嗯?”   喷洒的气息带着蛊惑,呼吸交融,沈谣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顾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随后缓缓把她放在床上。   沈谣眼中盛满水光,糯糯道:“我知道了!”   顾宴眯着眼:“说。”   “要把谣谣都吃掉。”沈谣笑盈盈的搂着他的脖颈,鼻间满是清甜的酒意,似是为了获得奖励,她晃着晃,纠缠道:“夫君,对不对?”   顾宴一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就不该跟一个酒醉的人说什么废话,提裤子上就完事了!   他不在废话,单膝跪下去,随后在沈谣小声惊呼下,吻上了她樱红的唇瓣。   玉软花柔,只需轻轻一瞬,他便沦陷了进去。   “呜……夫君。”沈谣吃痛,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求饶,花朵般柔弱的样子有多么撩人。   顾宴左手按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抚着她的耳瓣,食指沿着边缘轻轻摩挲着。   处处都柔弱的不像话,好像沈谣的身子天生就似是水做成的一般。   她瞪着他,贝齿用力,可挠痒痒般奈何不了分毫,他搅着她的粉舌,唇边也没闲着,咬着她的,似是坏意的,腮边留下了好几个红莓。   明黄的烛光下,莹白肌肤上一处处红色的印迹,看的顾宴眼色越来越深,浓重的就快要抑住不住。   沈谣唇微微张着,被他吮吸着,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挣扎,可她越挣扎,顾宴反应就越大,他低吼一声,按着她细白一截手腕,变作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子。   沈谣脸颊酡红,别过脸,拼命往后退,可顾宴偏不给她这个机会,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着,轻语着。   “宝儿、宝儿……”   他吻着她的耳瓣,用牙齿咬着,还恶意的呵着气,不一会儿她脸颊便湿了一片。他食指点着她的锁骨,眼色愈发深沉:“谣谣,我们是夫妻。你合该知道你的本分是什么。”   沈谣脸颊烫的惊人,身子软的一塌糊涂,总感觉好像变得怪怪的。   她自然知道顾宴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嫁给他也快一年了,有些事,她总以为她不说,就不会点破。   顾宴不再给她思考的机会,按着她的肩胛骨,似要按碎一般,“我们谣谣长大了,也该懂些大人们之间的儿了,很快不会很痛的。”   沈谣吃痛,终于摆脱他的手,她身子颤着想朝后躲,顾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夫君,我不要,我怕。”   “听话,说你不怕。”顾宴眼神烫的惊人,直直盯着她,随后攥着她的手。   沈谣眼皮跳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别扭感在掌心蔓延,渐渐的她手心出了汗,眼前的帐子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顾宴吻着她的眼皮,沈谣顿时尖叫了声,像是受惊的兔子。他诱哄着:“谣谣乖,你听话。”   “我不。”沈谣闭着眼睛,害怕道。   这个时候要她怎么听话?乖乖束手就擒嘛?   顾宴轻笑,松开了手,不在为难她,就在沈谣觉得自己重获新生的时候,却身子一僵,一股妙不可言的感觉蔓延全身。   顾宴眼里柔情,感受着那份柔软,低低喟叹:“宝儿,宝儿,你这样,待会儿你要我怎么办呢?”   沈谣咬着唇,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她想挪身子却被顾宴按着,哭音道:“夫君……”   顾宴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漆黑一片,如砚台上的浓墨兀自倾洒,一片迷蒙。   小姑娘太紧张了。   他闭着眼,呼吸絮乱,汗珠顺着喉结滑落,耳边俱是沈谣疼痛的哭音。细细绵密,皆化作溺人的绕指柔。   顾宴不得不承认,他的谣谣哭起来,那股子梨花带雨的娇柔真真是让他把命都给了她。   他心一狠,闭上眼,不再去管那娇柔的啼哭。   “夫君……。”沈谣气息急促,眉紧紧蹙着,手无意识的抓着他的后背。   纤细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   顾宴轻柔的吻着她的脸,尽量让她试着放松,温声道:“谣谣别怕,夫君在呢。”   她一哭,顾宴闷哼出声。   他忍的辛苦,他粗声喘息着,眼睛似要滴出血,却还是照顾她的情绪。   沈谣哭的累了,身子不断颤抖着,娇滴滴的哭音混杂男人着喘息,顾宴眼里血色越来越深,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沈谣咬破了唇,可还是忍不住轻哼出了声。   他总是有更坏的方法来对待她。   “乖,我喜欢听。”男人的喘息在耳边喷洒着,灼热又性感。   沈谣抿着唇,不出声。   顾宴眉眼微抬,沈谣登时尖叫出了声:“别——”   娇娇柔柔的,带着嗯哼的尾音,直直戳进顾宴的心坎里。   银白的月华披洒而下,偶有几只鸟儿在枝间飞过,窗格处一灯明火,掩盖不住满殿的春色。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谣羞愤欲死,累得昏了过去。顾宴大汗淋漓,眼色温柔摸着她的小脸。   谣谣,终于是他的人了。   ============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谣羞愤欲死,累得昏了过去。顾宴大汗淋漓,眼色温柔摸着她的小脸。   谣谣,终于是他的人了。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谣羞愤欲死,累得昏了过去。顾宴大汗淋漓,眼色温柔摸着她的小脸。   谣谣,终于是他的人了。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谣羞愤欲死,累得昏了过去。顾宴大汗淋漓,眼色温柔摸着她的小脸。   谣谣,终于是他的人了。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谣羞愤欲死,累得昏了过去。顾宴大汗淋漓,眼色温柔摸着她的小脸。   谣谣,终于是他的人了。   妆奁倾倒,琳琅满目的珠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第41章 夫人   清晨, 一缕浓烈的曦光漫进来,落在天青色帷幔上,光影顿时柔和了几分。   沈谣慢悠悠睁开眼, 视线还未清晰便觉察到身上一片灼热的疼。   昨夜他不知道要了几次, 换了多少次姿势,疯魔了般抱着她又啃又咬,沈谣稍稍偏头, 都觉得颈下一片酸疼。   身侧男人睡得香甜, 俊美无俦的脸贴在她肩胛骨上, 墨发随意散着, 她小手人忍不住摸了上去, 翘挺的鼻梁,清冽的薄唇, 宛若谪仙般完美。   沈谣一时看出了神, 唇边弯起点点笑意。   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心底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的男人, 是日后要一起度过风雨的家人,她爱他,所以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你再乱摸, 我就继续。”   冷不防一道淡淡的声音, 沈谣顿时吓得不敢动。   顾宴睁开眼, 眸光惺忪,换了个姿势把她抱得更紧:“臭丫头,一早上不睡觉,敢情昨夜没累到你。”   沈谣腼腆的笑了,她把玩着肩上的头发丝儿, 轻音道:“那我不是也想嘛,你又不给我机会。 ”   提起这儿,顾宴便一肚子窝火。他本意让瑶瑶坐在上边,他歇歇,可她扭捏个身子愣是害羞的不敢动,被他拍了屁股才动两下,猫挠儿似的力气,差点没让他软了。   顾宴手往上挪,揉了揉她的:“下次非好好□□你。”   沈谣推开他的大掌,冲他轻哼了声:“才不要呢。”   说着,她准备下床去洗漱。她走后,顾宴整个人横在床上,睡得极为舒服。小姑娘身娇体软,他总怕不经意间腿伸出去压到碰到她,是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顾宴正打算再补一觉,紧跟着就听见一道小声的尖叫。   他皱起了眉,正欲质问就看见沈谣“蹬蹬蹬”踩着地板冲她走来,逆着光,顾宴皱起了眉,臭丫头不穿鞋,他一把将她捞到床上,语气不善:“老是不穿鞋,着凉得小病怎么办?”   沈谣眼眸含着水汽,点着自己脖颈,锁骨,控诉道:“你看看,我都没法出门啦!”   顾宴抬眼,俊朗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沈谣羞愤欲死,打了他一下:“你还笑。”   羊脂玉般柔软莹白的皮肤上,红一块紫一块的红莓紫莓,还伴随着几条长长的红道,应是昨夜无意划到的,满满的全是旖.旎。   顾宴食指摩挲着那几块暧昧的痕迹,满意道:“应该再多种几个。”   “夫君,你太过分了。”沈谣瞪了他一眼,就要挣脱怀抱,闷气坐在妆奁前,小小的身子不住起伏着,看着气得不轻。   顾宴抿唇,光脚下地,拎着她一双月白色绣鞋,蹲在她身边,大掌握着她的足,很凉,他皱起了眉。   沈谣娇呼一声,她光着脚走来走去,蹭了一地板的灰,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她有些无措道:“夫君,脏——”   顾宴给她捂了一会儿脚,觉察到有些热了,这才替她穿鞋。随后起身在她鼻尖啄了一口:“你是我夫人,什么脏不脏的。”   沈谣眼眸软润,笑了。   房门外,阮姑端着餐食站在阶下轻轻敲了门。她知道昨夜世子在娘娘这留宿,没敢贸然进去。   但是粥已经热了三遍了,世子和娘娘再不起来,怕是直接要传午膳了,但是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阮姑有些担忧,世子从未在娘娘房中待到这样晚出来。一旁的洒水丫鬟小黄调笑着:“姑姑,您别再耽误了世子和娘娘的好事儿呢。”   “浑说。”阮姑斜了她一眼:“主子的事儿也是你等可议论的,退下。”   她又敲了两声,   沈谣听见敲门声,顿时捂紧衣裳领口,惊弓之鸟状,看向顾宴。   顾宴弯唇笑了笑,心领神会,去开门了。   阮姑见是顾宴,眼眸微不可察的惊了下,却还是把早膳递过去。   顾宴接过餐盒,漆黑的眸扫向院子,淡淡吩咐道:“夫人昨夜着了风寒,近来养病不宜受惊,让她们去院外伺候着。这院子里……”他话音顿了顿,意有所指:“就留你一人伺候。”   阮姑顿时明白,福了福,便退下了。   顾宴给沈谣盛好了粥,又把小菜布到她的小碟里,揉了揉她的发顶:“谣谣乖,夫君要公务去了。”   沈谣垂下眼睫,敛去眸里一瞬的失落,片刻,她咬了一口包子:“那夫君今晚回来么?”   “不一定。”顾宴揉了揉眉头:“三日后,官家和后宫众妃便要起身去行宫避暑,威北王和二皇子眼盯着这儿,可能还有一些事儿要处理。”   他戳了戳她柔软的腮,哄着:“等我们到了行宫,夫君的时间都是谣谣的,好不好?”   沈谣羞怯的笑了,她现在这幅模样,和那些缠人的小姑娘有什么分别。顾宴毕竟是官家的孩儿,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什么都不干整日就围着她转吧,那样她也会看不起他的。   她摆着小手:“你去吧,我可没有留恋你哦。”   “傻样儿。”顾宴勾了勾唇,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三日,你便好好在永宁殿里养身子,奴仆被我屏退了,阮姑是可信的亲近之人,你让她陪着你便好。”   说着,他手抚上沈谣锁骨上的红莓,语气暧昧:“等把这些养的淡了些,夫君再给你种上,听话。”   沈谣身子躲了躲,瞪了他一眼:“不要!”   顾宴起身嘬了口她的唇,舌间意犹未尽她唇边的柔软,冷笑道:“这话留到床上再说。”言罢,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便出门了。   沈谣手握着汤匙,看着他高大挺直,意气风发的背影,唇边含笑。   她们能这样和睦,恩爱的过日子,真好。   *   昭德殿内,陈三拿着去静水行宫的地形图,缓缓铺开。   “哥,静水行宫在燕拢山脚下天然辟开,去那就两条路线,一条官道,时辰长,但是平稳安全,一条近道,虽不是官道,但这鞋年挑夫商贩走的多,道上也热闹,你看——”   “走官道。”顾宴毫不迟疑,手点在地图上那一排茂密的树:“顾显朝和顾阳序有心埋伏,那么这里势必会是他们的考量范围内。”   陈三目光有些凝重:“哥,其实想避开他们的埋伏不难,但是咱们打算将他二人一击拿下,凭借着你的暗卫,就怕途糟变故。咱们人精,但是少,顾显朝手里有兵,顾阳序亲卫也不少,人叠人,也把咱们压死了。”   “无妨。”顾宴手指点着桌面:“擒贼先擒王,你盯着官家那辆副车,我盯着顾阳序。”   “那小夫人呢?”陈三问。   提到沈谣,顾宴眸光晃了晃:“影会一直守着她,若战乱起,带她离开不成问题。”   一向不知忧愁为何物的陈三竟也叹了口气。   总觉得要出大事,他看了眼埋头研究地形图的顾宴,手腕微屈,袖中不自觉的落出一枚银色的徽牌。   他捏了捏,放在掌心,眸里有一瞬的决然。   无论何时何境,他都要护住他哥。   三天很快过去。   这一天清晨,来到了憬帝每年例行出宫避暑的日子。   沈谣吃过饭后,在阮姑的陪同下去了朝华宫。   长公主身子抱恙不宜挪动,这次不打算去静水行宫。顾宴忙着安排圣驾出鸾的事情顾不上,沈谣打算替他敬敬孝心。   走进宫殿外,沈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她惊讶,问向前头接她的莺莺姑姑:“殿下病的很重么?”   莺莺一脸疲态,眼底乌青点点,叹了口气:“殿下的咳疾一直不好,暑热的天气时常冒虚汗,太医说是病入肺腑……”   说着说着,莺莺眼中似有泪态,她哽咽道:“娘娘进去便知了。”   华丽富贵的朝华殿内,窗户竟是紧闭着的,屋里兽耳鎏金炉里烟线缭绕,熏得人直呛眼睛。   沈谣轻轻咳了两声,莺莺解释:“娘娘别见怪,我们殿下性子要强,见不得自己生病,总想以熏香掩盖药味。”   沈谣点头,走进寝殿,长公主在榻上小憩着,昔日保养极好的脸呈蜡色,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却难掩病态,与前些日子所见简直天壤之别。   门帘响动,长公主睫毛颤了颤,蹙起了眉。她缓缓睁眼,见眼前坐着沈谣,视线落在旁处,空空如也。   她声音有些沉:“莺莺,扶我起来。”   沈谣关切问:“殿下可有按时吃药?”   福宁端坐后便喘着粗气,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手撑在一旁的小案上,眸色似是很痛苦。   沈谣哑然,便是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这般费力,长公主的身子真真是虚亏透了。她还记得那个梦,憬元八年秋,兖国长公主福宁,薨。   梦里那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乎要将天空笼罩。   一国长公主,官家的嫡亲姐姐,在萧然瑟索的秋天,溘然长逝。   沈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待顾宴那样好,顾宴想必会很难过吧。   长公主喝了口茶,这才舒缓过气,她问:“阿宴没同你一起么?”   沈谣连忙接话:“夫君他忙,实难抽身。但是他特地嘱咐了我代他探望殿下,以表孝心。”   听到这话,长公主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个实心肠,阿宴是我的亲侄儿,他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才不会记挂还有我这个姑姑呢。”   沈谣还想替他辩解,长公主摆摆手:“罢了,本宫能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在阿宴身边,本宫便是去了,也没什么好记挂的。”   莺莺擦着泪,哽咽到:“殿下,您说什么呢。”   “好好。”长公主抚着她的手,虚弱笑道:“知道你还想着伺候我呢,不会那么早死的。你看,这药这么难喝,本宫还不是日日都喝。”   她有心逗趣,莺莺和沈谣都笑了。   长公主说了一会儿字话,气息有些不稳,她看向门外,目光悠扬:“避暑——谣谣啊,你从静水行宫回来可要看看我这个姑姑啊。”   她喘了一会儿,话音意味深长:“可千万别忘了。”   沈谣只当是长公主思念顾宴,笑着应下了。她轻音道:“姑姑放心,我们从行宫回来必定第一时间来看您,您在宫里一定要把身子养好啊。”   “去吧。”长公主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痛苦神色。   远处传来了击鼓声,悠扬余韵,连绵不绝。   沈谣知道,这是官家出鸾的吉祥鼓响了。   她盈盈一拜:“殿下保重。”   出了朝华宫后,有接应的人早早等候,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弯着身子,一双眼睛不断的在她们身上看。   沈谣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可心里惦记着长公主的病,也没多想,随阮姑跟他一起朝宫门走去。   明黄的旗帜被风吹得烈烈作响,排头六队禁军佩着长刀领头,身后高头大马依次是威北王,顾阳序,顾宴,三人皆骑着毛色锃亮的千里宝马。   沈谣看向那抹月牙白色锦袍的背影,芝兰玉树,坐的笔挺,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露出袖口处金线海棠的图样。   似是有所感应,那背影转身,紫金冠下清隽淡漠的眉眼遥遥冲她挑了挑眉,沈谣冲他挥手,抿唇笑了笑。   随后便是帝王所坐十二辆明黄副车,再往后依次是后妃,装行李的车架。   吉祥鼓敲过三声后,苏公公甩了把袖中拂尘:“起!”   陈三在第五辆和第六辆副车间徘徊,顾宴盯着顾阳序,他盯着官家。   这老头可不能死了。   天光晴好,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好闷。沈谣掀开帘子朝外看,隔着重叠人影,她只能依稀看见顾宴的发冠,人实在太多了。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渐渐有些困了。正打算她要眯会儿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一阵骚乱,紧接着后妃纷纷探头出来,小声议论着。   “听说是有辆副车坏在半路上,他们正在想办法呢。”   “副车这样名贵又不常用的东西,怎么会说坏就坏呢?”   “谁知道呢,这地方虽是官道,可此刻快至晌午,人影罕见,怪吓人的。”   沈贵妃也探出头,精致美艳的脸划过一抹笑意,施施然的放下帘子,重新回到轿子里。   突然,官道两侧树影攒动,紧接着跳出来一群黑衣刺客。   顾阳序大惊失色,忙大喊:“有刺客,来人,护驾!”紧接着他率先提剑杀了出去,路过顾显朝的时候,眼里冒着一道耐人寻味的精光。   顾显朝神色冷峻:“阿宴,你知道副车的位置,速去保护官家,我和阿序先顶一阵。”   顾宴冷笑一声,随后掉头,朝坏掉的第五辆副车奔去。   憬帝脸色黑沉,十二辆副车,偏偏他这辆坏了,又在此刻遇袭,他不能不多想。   前方,顾阳序奋力御敌,可右臂还是被砍了一刀,他痛的皱了下眉,出招的剑也迟缓了下,很快就被体力不支,被刺客掀翻在地。   “阿序。”顾显朝额头青筋暴动,痛苦的嚎了声,眼里却冒着炙热的光亮。   就在他思绪被扰乱的一瞬,刺客长刃划过他的眼前,直直刺入肩胛骨内,顾显朝手中钢刀滑落,被刺客斩刺于马下。   成了,就快成了,只待后方官家被斩杀后,便可生擒顾宴,大局已定。   “不好了,来人啊!快来护驾!”   顾显朝和顾阳序二人倒下后,刺客们很快就剿灭了先头禁军部队,长驱直入般席卷着车架。   憬帝眉心拢起,他问道:“序儿和显朝都没挡住刺客?”   苏公公心惊肉跳看着那嗜血的刺客们,哆嗦道:“王爷身重数剑,性命垂危,二皇子也是身负重伤,官家,咱们怎么办啊?”   憬帝眉头皱的更深:“他二人功夫了得,区区一群山野刺客何至于此。”   苏公公扶着车辕:“官家,请快下来,咱们得弃车了!”   憬帝下了车,看见守在他身前的顾宴,深邃的眼窝颇为动容,他正欲开口,却见前方一道笔直的冷箭直奔面门刺过。   顾宴手中长剑出鞘,“嗡鸣”一声,冷箭在剑刃上吉出一个浅浅的坑。   “官家,快走。”顾宴挡住憬帝的身子,迅速冲苏公公命令道:“身后有接应的快马,快带着官家走!”   “宴儿,你——”憬帝不愿离开,还想抓住他的袖子,苏公公一脸焦急愁态:“官家,听世子爷的话,您快走吧!”   “陈三!”顾宴高声呼唤。   紧接着不远处,陈三带着影卫从林间飞跃而出,训练有素的暗影们宛若来到人间的魔鬼,悄无声息的一个个了结了刺客。   憬帝吃惊的看着那群黑色的身影,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他自小为宴儿留下的暗卫队,从他出生后就一直跟随着,宴儿长大了一些,他亲自教他功夫,然后召出了队长影,告诉,如今这就是他的新主人,务必要一生忠诚,做好随时为主儿牺牲的准备。   顾宴神色冷峻,手里没有丝毫放松,顾阳序和顾显朝二人不可能就此死掉,敌人不杀净,他很怕会再有什么变故。   队伍的最后方,妃子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要弃车跑路。   沈谣也听见前方遇刺杀人的消息,眼神凝重。眼下除了阮姑,都是陌生的人,待在这儿不如顾宴身边安全,她咬唇,算定主意打算出去。   可她甫才下车,却见不远处,沈贵妃带着几个凶悍的太监,闲庭信步的朝她走来,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昏辽!感谢在2020-07-20 18:01:57~2020-07-22 07:4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爆炸   沈谣脚步一滞, 掌心冒着汗。沈贵妃是顾阳序的母亲,她这么自信,那么今日的刺杀八成与她们母子有关。   顾宴……沈谣眼神刺痛, 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 她们所出的车尾处,后妃奴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安排好了一样, 一时间寂寂无声。   阮姑也觉察到了沈贵妃的恶意, 她护在沈谣身前, 唇齿打颤:“娘娘, 一会儿奴婢去引开她们, 你先走。后妃混杂,你与她们身形差不多, 应该能跑开的。”   沈谣眼圈一红:“阮姑, 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要走一起走!”   “不成,您是世子的夫人, 世子他孤苦半生,好不容易遇见您。您绝对不能有事!”   阮姑心一狠,转过身大力推开沈谣, 紧接着她便看见贵妃前的悍仆朝沈谣奔了过去。   阮姑跑到前面, 警戒的看着他们:“放肆, 你们岂敢对世子妃娘娘无礼!”   沈贵妃脸上得意之色大盛:“前方有难,官家嘱托我管好后妃,世子妃身子娇弱,务必严加看管,保护。你们几个还不快去!”   说着, 那几个假太监便跃跃欲试,往前逼近。   阮姑见状,顿时转身大声喊着:“娘娘快跑,不要回头,快!”   “不——”沈谣眼眶满是泪水,她看见阮姑被那太监一脚踹翻在地,随后便横踢在肚子上,痛苦的痉挛着。   她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涌出,痛苦的嘶喊:“不要,阮姑——”   “嘶……”阮姑吐了血,飞溅的血珠崩到沈谣裙摆上,鲜红一片,她颤了一瞬后,心仿佛被撕裂一般,一个箭步跑到阮姑身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阮姑,你醒醒,你醒醒啊!”   身后太监揪着她的脖领,沈谣转身死死咬在他的胳膊上,用尽了全力,那人吃痛一声后退了几步,啐道:“疯婆娘!”   怀里的阮姑奄奄一息,生命随时会终止一样。沈谣顾不得脸上的泪,仰首与沈贵妃对峙:“你们要抓的是我,与她无关!你若要她性命,便休想得到我!”   沈谣拔下发上步摇,横在颈间,眼里带着一丝决然:“想来你抓我也是为了要挟我夫君,你若只得到一具尸体,不仅没有制衡我夫君的棋子,你们还会得到他铺天盖地的报复。贵妃娘娘,你想好。”   沈贵妃不以为然,娇笑了声:“小姑娘,你威胁我?”   说着,她朝身侧壮汉使眼色,那壮汉飞快弹射手中石子,沈谣的腕骨顿时脱臼,垂了下去。   她额间冒着冷汗,惊恐的看着自己软下去的手掌,钻心的痛意一瞬席卷了神经,她痛的说不出话,眼泪和汗混杂淌下,模糊了眼睫。   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沈谣站起身子,另一胳膊驾着起了阮姑,声音哽咽:“咱们走,我一定要把你带走,只要咱们再拖延一会儿,就会有救了。”   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周遭景色倒退,沈谣仿佛失聪了般,觉得天地间寂寂无声。   她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在了地上,膝盖磕的血肉模糊,疼的她说不出话。   高大威猛的假太监摩拳擦掌,紧紧逼近着,沈谣拖着残破的腿一点点往后推着,眼眸因恐惧睁的老大,唇边失声道:“不……”   假太监挂着淫.笑,冲她伸出了油腻的大手。   “嘎嘣……”空气中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假太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竟然生生被掰断了。内里的掌骨连根断裂,皮肉还相连着,滔天的痛意让他哀嚎出声,满地打滚。   “我的手,我的手……”   沈谣眼眸颤了颤,唇瓣微张,几次开口却说不出话。   影一记手刀,扭了那断掌太监的脖子,随后幽深的目光落在剩下几人身上,那几人吓破了胆,颤颤巍巍转身就想跑,却一个“狗啃屎”摔到了草丛里。   “夫人,别怕。”一道低沉声音,带着黑夜里的暗哑。   沈谣还反应过来,便见一道暗影自眼前掠过,随后,她惊恐发现,刚刚还喘着气的假太监们脖子都被拧断了。   脑袋悄无声息的耷拉着,长长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混杂着牙齿的血液,脑浆一样毫无束缚的喷泄出来。   沈谣惊恐的捂上眼睛,身子因恐惧颤着,喉咙里酸涩泛着恶心。   沈贵妃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说不出话,身子倒退了几步。   怎么,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她占上风么?这个黑衣人又是谁,序儿,序儿他没派人拦住么?!   沈贵妃死死盯着影,朱唇不自觉微张着。她看准时机,转身就跑。却在刚转身时,就被影敲了脖颈,昏倒在地。   脸颊磕在坚硬的石子地上,划破了肉皮,淌了一地血。   沈谣惊魂未定,手紧紧抓着影的衣摆,失声道:“阮姑,救救阮姑!”   影骤然被她触碰,动作有一瞬凝滞,他毫无痕迹的别过衣摆,对身后追上来的影卫吩咐下去。   很快,阮姑被影卫背走。她伤势重,须得立刻离开寻找大夫。   “夫人,我带您去见主儿。”影恭敬立在她身侧,催促道。   沈谣脚踝酸软,几度站不起来,她摇摇欲坠站了起来,顾不得疼,轻音道:“走。”   两人正要往前走,就看见陈三带着官家和苏公公正奔走来。   陈三一把拍到影肩膀上,脸色焦急:“我哥让你看着小夫人,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影没答,被陈三拍过的地方不自觉挺了挺。   沈谣眼色湿润:“顾宴呢?他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他去盯顾显朝和顾阳序了。”说到这儿,陈三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在憬帝身前:“官家,今日之事实非意外,乃是有人故意为之。来袭的匪徒都是王府的面孔,他们假扮刺客,谋害君上,如此谋逆乱臣,还请官家明断。”   憬帝摆手,看着前方渐渐平息的战况,眼神深邃:“朕懂。”   他岂能不懂,威北王在先帝那一朝是最受属意的太子人选,没能坐拥汴京城是他一生之憾。而他那个好儿子,呵,他给了他生母沈贵妃无尽荣华,还欲给他亲王尊位,可他却还是不知足,竟然想那个位子到了疯魔的地步。   好,很好。开始盘算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憬帝面露寒色,死死盯着前方。   队伍的最前方,顾阳序不知何时销声匿迹。顾宴横着手里长剑,抵在顾显朝脖子上。   他喉结动了动,冷冷道:“皇叔,从你动了谋逆心思的那一天起,就该知道会有今日吧。”   “你竟会算计到此处埋伏?”顾显朝眼里错愕,显然没想到顾宴竟会留了暗卫在此等候。   顾宴手腕稍动了动,锋利的剑刃顿时划破了他的皮肉,他声音清寒:“想好怎么和官家解释了?逆贼。”   顾显朝眼里的错愕消失,反而是丝毫不惧,从容的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仿佛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威北王。   “别做样子。”顾宴眼里一寒:“顾阳序在哪?”   顾显朝哼笑了声,反而胜券在握道:“侄儿,你觉得你今日能赢?”   顾宴挑眉,反问道:“不能?”   放眼望去,刺客死的死,残的残,余下的都是他们的人,不远处官家和陈三汇聚到一起,显然大局已定。   顾显朝飞快的朝一旁密林处看了一眼,旋即语气颇为怜惜:“侄儿,你放心,等你到了下边我会多为你上一柱香的。这皇位在先帝那一朝就该是我的,如今,只是迟了些到我手里。我会让你看看这汴京,在我的统治下,依然盛世繁华。”   随后,在顾宴恍神时,他飞快的扭开脖子,身子朝一侧密林里扑去。   天地一片沉寂,突然震裂巨响,“砰”的一声,巨大的白烟炸裂在空气中,转瞬便将顾宴席卷。   随后,官道上自车头开始蔓延,“砰砰砰”无数巨响同时爆发,强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携着滔天的焰浪吞噬着周遭事物。   陈三瞳孔骤缩,暗道不好。他飞快的从袖口处掏出信号弹朝天射去,随后一把捞过官家朝一旁草丛卧倒。   “影,保护小夫人!”   沈谣眼看着那焰浪猛然爆发然后一瞬就到了眼前,身后有股力量拽着她,朝地上扑去。   “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绵延不绝,直冲破云霄,方圆十里火光滔天,被白烟黑浪转瞬吞噬干净。   在路的尽头,一小队身着硬甲的队伍,行动敏捷,行伍有素,宛若一条银色蛟龙。飞快冲进浓烟中。   一炷香的功夫,顾阳序在近卫司南搀扶下缓缓起身,唇边的血迹早已干涸,他抬手抿了抿,眼神直盯着一片黑墟的官道。   车马烧成荒芜,胳膊腿炸的横飞,断裂处肉被烧的焦黑,还往下滴着血水。连一个完整的尸体都瞧不见。   顾阳序咳了两声,眸中却精光大盛,那抹狂热几乎就要掩盖不住。   成了!终于成了!他终于干掉了憬帝和顾宴,没了官家,没了官家最宠爱的私生子,再无人可阻挡他登上皇位,执掌天下了。   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如今真的来了,他却觉得那也不真切,不踏实。甚至隐隐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么?   顾阳序眼神一凝:“去查,去把憬帝和顾宴的尸体给我翻出来。”   司南犹豫:“殿下,人都被炸飞了,胳膊腿都不知道是谁的,恐怕有些难。”   也是。顾阳序按捺住心下的喜悦,摆摆手:“罢了。”   现在,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十步外,顾显朝晃晃悠悠站起身,之前为了演戏,他假装中招,大腿处被钢刀划了深深一道,血流不止,他生生撕开衣裳绑紧才止住血。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仍然苍白,行走间不是很便利。   他看向顾阳序,俊朗的眉舒展着:“干的不错。”   顾阳序拱手道:“是皇叔配合的好。皇叔天纵英明,阳序佩服。”   顾显朝冷笑,说什么这种虚伪恭维的话,官家死了,顾宴死了,这汴京城里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他顾阳序了。   他们因利结合在一起,也会因利而散去。   如今便是利尽而散的时候了,他手握威北兵符,铁骑二十万,各个都是真刀真枪从修罗沙场活下来的铁兵,顾阳序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和自己逗,笑话。等回了汴京,他便会将顾阳序悄无声息的解决掉。   他考量的同时没注意,顾阳序也在悄悄朝后退着。   “皇叔。”顾阳序在远处喊道。   顾显朝目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皇叔天纵英明,是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只是汴京城太小了,阳序怕皇叔施展不开,您的才能,还是留到地底下和父皇一起切磋吧。”   说完,顾阳序泰然自若,面带微笑,自然的冲他摆了摆手。   顾显朝眸子一眯,暗道不好!   顾不得与他唇舌,他拖着伤残的腿正要离开时,脚下突然突然爆炸,“砰砰砰”三声,与方才如出一辙的火浪转瞬将他吞噬。   甚至还未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整个人便如同灰烬散播到空气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司南撩着袖子挡在顾阳序身前,去抵挡那股瞬间爆发的高温热浪。   顾阳序咳了两声,温文尔雅的脸上挂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最后一个障碍也扫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2 07:45:02~2020-07-23 19: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药灵   沈谣醒来时, 外面下着暴雨,狂风顺着小屋缝隙呼呼往里钻,铺天盖地的雨幕直敲打着窗棂, 噼啪作响, 震耳欲聋。   脑海里有一瞬的茫然,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   隔壁传来嘈杂的人声,她顿时掀开被子, 一股钻心的疼痛骤然充斥神经, 疼的她咧开了嘴。   沈谣垂下头, 手腕上有一小块焦黑, 皮肉烫坏了, 但是已经在结痂了。   她猛然想起,对, 爆炸, 官道上,她们一整条队伍都被那场爆炸席卷。   夫君……沈谣下意识把被子全掀开,然后光脚跑了出去。   外厅的土炕上, 顾宴静静的趴在那儿,后背一片焦黑,大面积的灼伤, 整个后背都看不出有一块好肉, 血快和破碎的衣裳凝结在一起, 嵌入肉中。   可怖的景象,沈谣一下子就捂住了脸,眼泪大颗大颗顺着指缝滑落。   憬帝坐在顾宴身边,毫发无损,可脸上却布满了愁容, 通红的眼眶满是哀戚。   陈三手臂也灼烧了一片,他浑然不觉,走到沈谣身边劝道:“小夫人,救救我哥吧。”   沈谣肩膀耸动着,喉间小声啜泣,哭音满是绝望:“我怎么救?我想一命换一命,可我怎么办呢?”   “村民说你娘会医术,你是不是多少也会点?”陈三眼色复杂。   “不会。”沈谣哭着摇头,她恨自己,在顾宴性命垂危的时候,她什么都帮不上。   可让她眼睁睁看着顾宴死,她宁愿跟他一起死。   沈谣走到炕前,蹲了下去,看见那张俊美无俦,但却毫无生气的脸,眼眶里便水雾模糊。   “夫君。”沈辞抽噎一声,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心里好像被一千根钢针刺入,翻江倒海的痛处疼的她身子不住颤着。   陈三叹了口气,他袖中那枚信号弹是以备不时之需,暗中保护所用,可没想到却迎来一场爆炸。顾阳序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竟在那一条官道上通铺了□□,这是要把他们炸得渣都不剩啊!   还好,信号弹被他发出去了,官家被他护着也无大碍,小夫人有影保护着,可唯独他哥。银骑把他们带到了新家村,小村子与世无争,很是隐蔽,足够藏下他们几个人了,队伍已被他遣散至方圆五里,也不会引来太多瞩目。   眼下唯一的,就是他哥的命。   拖久了会死人的!   可他们也不能大张旗鼓去寻医,手里没有兵,银骑也不足以抵抗汴京大军,被发现了就是个死,显然已陷入绝境。   陈三眼底隐隐猩红,他不能看着他哥就这么死了,可是眼下到底怎么才能救他呢?!   “砰”一拳,陈三狠狠砸向身后的墙,壁上的画颤颤巍巍晃了几下,“哗啦”一声,倾斜过去,掉在了地上。   “什么破玩意。”陈三心里烦闷,低头随意一捡,可看到那画中景象却陡然怔住。   憬帝注意到他的反应,询问:“可是发现了什么,说出来。”   陈三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那泛黄的溪谷,脑海里渐渐有一些零碎的画面拼凑在一起。   他下意识皱眉,快速的回想着,拿着那画自顾自叨叨:“药灵仙子,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憬帝眼色一沉,苏公公见状立马扶过陈三,脸色探索:“陈大人,您方才说什么呢?”   陈三愣着,不为所动,可旋即他眼里渐渐亮了起来,如枯木逢春般苏醒。他欣喜又颤抖着把画奉送到憬帝面前:“官家,这是药灵谷。传闻谷主药灵仙子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使人起死回生,咱们或许可以试试去药灵求一求这位谷主。”   他兴高采烈,龇牙笑:“我哥有救了!”   憬帝看向那画中女子,肤若凝脂,巧笑嫣然,一袭素衣,周身不加丝毫修饰却充斥着天然的灵气,远远望去,绝代风华。   药灵仙子药沅沅,他倒是听说过。早些年绾月病重,他急令传召这位仙子,可她脾气古怪,藐视君命,把他的人拒在了谷外。   谷外十里遍布毒草冷蛇,他恨不得二十万大军平了药灵谷,可绾月奄奄一息,他无暇分心,便顾不上这桩恩怨。   如今,当年月儿那一幕还会再上演么?   憬帝眼里划过一抹后怕,不,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绝不能眼看着宴儿也在他身边离去。   他转头问向沈谣:“这画在你房里,你可认识她?”   沈谣猛然被点名,旋即摇摇头:“我只觉得画上的人很熟悉,但却不知道是谁,这是我小娘生前留下的。”   她犹豫着:“陈三说的没错,官家,我们可以去试试,这画中的人必定会认识我小娘,说不定愿意出手搭救。”   憬帝点头。   陈三立即吩咐:“药灵谷路途虽不算远,却也得两天。大家稍作休息,我找人做个担架,再去借一辆马车,把东西干粮收拾好,咱们等会就出发。”   有了一丝救人的希望,沈谣也顾不得再哭,她赶紧去里间收拾棉被褥子。一路颠簸,马车里得弄的蓬蓬,松软一些。   陈三出去安排人马时,绊了一脚,高大壮硕的身影斜了斜,憬帝盯着这似曾相识的背影出神,幽幽道:“陈原,你父亲他,还好吧?”   背影一顿,旋即陈三转身,一向嘻嘻哈哈的脸染上了一抹看不出的神色,眼睫垂下,他恭敬道:“谢官家关心,家父如今的日子怡然自得,很好。”   憬帝眼色复杂,如散开的墨一般,浓重沉淀:“你是个好孩子,行事风范丝毫不输你父亲。”   陈三肩膀微动,拱手垂下:“官家过誉了。”   他走后,憬帝蓦的就想起多年前与邻国那场战役,汴京城护国大将军陈北江率领三十万闪银骑举兵南下,那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耗费半年,赢了,却赢的惨烈。   陈北江一双腿废掉,闪银骑几乎全部折损,只余不到百人。   回京后陈北江数月消沉,最后请命解甲归田。憬帝记得他是老来得子,那会他的孩子陈原不过八岁大。   后来他们离京,渐渐淡出了憬帝的视线。再然后,宴儿去北疆那一年,身边多了个副将,唤为陈三,那时他便知,再也不用担心宴儿的周全了。   护国将军一脉,体内都有着忠君爱国的魂。他们拼死也会护着国土安定,君上安宁。   天色渐渐擦黑,沈谣简单的做了一些饭菜,又备上了干粮后,众人从新家村出发。   *   皇宫,司南跪在顾阳序面前,垂着眼。   坐上,沈兰一身薄如蝉翼的料子,恍若无物,她攀附在顾阳序腰间,美艳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蹭着。   顾阳序垂着眼帘,手搭在椅子上,看不出神色。   司南眼睫不自然颤了颤,声音肃穆:“殿下,为了安全起见,您让属下自那条官道方圆三十里搜查,如今有了消息。”   “说。”低哑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冰冷生硬。   司南脖子一梗:“属下的人在新家村附件发现一辆马车朝北边行去,踩着天刚擦黑的光景,很是可疑。”   顾阳序抬眼,大掌挪开沈兰的手,继续问:“可派人跟着?”   “为避免打草惊蛇,属下指派了两个侦察兵悄悄跟在后边,若有发现,便会立刻发射信号弹。”   顾阳序点头:“好好跟着,有事再报。”   屋内光影暗了几分,他喉结动了动,低头看向怀里的沈兰,神色娇羞妩媚,身前软盈动人。   沈兰亦看向他,眼眸羞怯,小手却不老实的乱摸着。   自从那日侧妃礼的婚宴上,殿下对她发了重怒,为此冷落她好久。今日她鼓足勇气,万万不能有差错。   妩媚的声音带着勾人的颤:“殿下,今夜让兰儿服侍您好不好?兰儿许久不见殿下,心里想念的紧。”   顾阳序看着她,眼色深了一分。没回应也没拒绝,任由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覆在自己脸上。   见他没阻拦,沈兰嘤咛一声,身子更软,她咬着唇,泫然欲泣:“请殿下重重责罚兰儿吧,您怎样对待兰儿也好,打也成,骂也行,就是别不要兰儿,兰儿可就只有殿下一人了。”   沈兰心知,面对顾阳序这样自傲的男人,做小伏低是便是最好的武器。   一个男人,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拒绝一个对他俯首称臣的弱女子的。   顾阳序冷笑:“你有父母家人,还有几个姐姐妹妹的,怎么就本殿下一人?”   沈兰眸光怔了怔,似是能拧出水一样,就快哭了:“可是兰儿心上却只有殿下一人啊。”   生怕顾阳序再向之前那样撵她走,沈兰破釜沉舟,也顾不得司南还在下边,她目光凝了凝,只一瞬便扭了下身子,牢牢搂着他的脖颈。   主上的事情,司南丝毫不敢多看一眼。   他头埋得低低的,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顾阳序皱着眉,眼里似是极力隐忍着,他暗哑道:“退下。”   司南弯着身子朝后走,随后悄悄关上了门。   身后已经隐隐传来女子的调笑声,似银铃入耳,婉转不绝。   寂寂夜里,殿内的低语清晰入耳。   “殿下,兰儿棒么?”   “文官清流家的女儿竟会这般路数。沈兰,你父亲知道么?”   司南皱起了眉,快走了几步,身影很快融入到黑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   司南:这个女配我没眼看! 第44章 追   第二天清晨, 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混杂着淡淡的青釉色,笔直的黄土小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疾行着。   陈三驾着马车, 马车空间不大, 逼匛的环境下,沈谣守着顾宴,憬帝和苏公公挤在角落里。   可也确实没有办法, 两辆马车太过显眼, 赶起路来也不便。   他们昨儿后半夜开始赶路, 时至清晨, 憬帝身子有些受不住, 苏公公忙不迭的替他擦汗,有些心疼道:“陈大人, 前方树木茂盛, 我们不如先在此修整一下吧。官家身子吃不消,怕是要晕倒。”   “吁——”陈三高高收起缰绳,随后马车缓缓停下。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树上, 影这家伙应该一路跟上了吧。   那天爆炸后就再也没看见到他,他当时保护小夫人,功夫那么高, 应该没事。   现在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哥病着, 他不爱见人。   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陈三甩了甩头,也没再多想。在他的潜意识里是他死了,影都死不了。   他冲着树林里骂了一句,死傲娇,便转头去一旁小溪掬水洗脸了。   赶了大半宿路, 困死了。   不远处,两道消瘦的身影隐在石头后,锋利的眼神直直锁在憬帝身上。   “他们果然没死。”其中一个眼里带着得意之色,从袖中掏出信号弹。   另一个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点点头:“殿下神机妙算,我俩此行不算白跑。”   他正说着,就听见轻微“砰”的一声,随后绚烂的橙色信号弹炸开在空中。   他满脸震惊:“你作甚?”   “点信号弹啊。”   “蠢货,等他们走一段路后再点啊,你现在点只会打草惊蛇,殿下的人马可能还要有时候才能到,若是跑了就不妙了!”   “……”   突然炸开的声音不大,可空中闪烁的颜色却令陈三顿时警惕,他常年从军,一瞬便明白这信号弹意味着什么。   他们被跟踪了!   “苏公公,快扶着官家上马车,有人发现咱们,定是顾阳序的手下。事不宜迟,立刻走。”   憬帝上车后,陈三一扬马鞭,笨重的马车飞快在官道上疾驰着。   他神色凝重,握缰的手不自觉抖着。不多时,顾阳序的人便会追上来,影卫所剩无几,银骑不过几十人,哪抵得过千军万马。   这车上的人,一个比一个重要,绝对不能死。   陈三胸膛剧烈起伏着,额间冒着薄汗,似是为了劝服自己,长长吁了一口气。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弃车去吸引敌人。至于马车会行到哪,能不能到药灵谷,一切尽看天命了。   再绕过前方一个矮丘陵,便可到药灵谷脚下。陈三回头看了眼身后尘土飞扬的土路,并无人追来,稍松了口气。   车内,苏公公扶着憬帝,面色苍白,隐隐有要吐的征兆。沈谣伏在顾宴身旁,一手按着担架,另一手护着他的身体,弯弯的柳叶眉也紧紧蹙着,显然极为不耐。   “再坚持坚持,咱们就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嗖”的一声,马车后门堪堪插上一枚弓箭,木头被刺入的声音震得大家精神一滞。   随后,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并着人声迅速传来,马车晃动的厉害,沈谣手扶着车窗,朝外看清,密密麻麻的军队如狂蜂一般朝她们奔袭而来。   “大家坐稳!”   窗外传来陈三一声爆喝,随后马车提了速,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席卷着沈谣的感观,马车下巨大的颠簸险些要将她掀出车外。   “嗖嗖嗖——”不断的破空声传来,似是发现她们提速,后方开始放箭,不多时,马车后面就射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头。   “抓住她们,快,活抓的重重有赏!”身后传来狂徒声音,沈谣神色惊惶,却也只能死死扶住车身,她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快一点到药灵谷下,那里遍布毒草毒蛇,也许会劝退……   她正想着,肩膀上方陡然射出一道箭头,贴着她面颊擦过,锋利的箭头划断了几根头发。   憬帝眼色一沉:“他们追上来了,马车不安全,趴下。”   话音方落,又有几枚箭射穿,沈谣等人赶紧趴下。身后的吆喝声越来越近,车轱辘撞到一块凸起,经过一天一夜的负重终是撑在不住,四分五裂开来,沈谣憬帝一行重重摔倒在地。   陈三弃马,急忙和沈谣一同抬着顾宴,苏公公搀扶着憬帝,顾不上膝下钻心的痛处,四人相互扶持,迅速朝前跑着。   身后马蹄声如同擂鼓,一声声闷在心头,直听的人发颤。   风拂乱沈谣的发丝,粘在唇边也不自知,好几次陈三拽着她,躲避身后的冷箭,直到身旁一声闷哼,沈谣骤然偏过脸,看见陈三梗着身子,脊背僵直,身后插着箭。   她掩面哭出声,语气鼓励陈三:“陈三,你坚持住,咱们就快到了!”   陈三闷哼一声,步伐踉跄,速度显然降了下来。   “嗖——”又一道冷箭,陈三几乎要半跪了下来,脸色越来越苍白,“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   “陈三!”沈谣眼眶一片红,声音几乎是嘶吼:“你不能死,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   “小……夫人,你先走!”陈三唇边不断溢着鲜血,意识越来越涣散,只听得耳边沈谣一遍遍呼唤着,拽着他。   终于,他坚持不住后背钻心的痛楚,身子朝前方甩去,滚了好几下。担架一处没了重心,顾宴也摔到了地上。   沈谣心一颤,朝顾宴跑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陈三眼前一黑,神志消弭的最后一瞬,只浑噩想着。   影,混蛋,怎么还不出来……   沈谣始终没放开他,可他的身子实在太重了,她随着陈三一起跌倒,碰到地面时她小心的护着陈三后背的伤,手腕被锋利的石头划破,顷刻间便有血冒出来。   她死死咬着唇,声音哽咽,去晃动陈三,可无济于事,他失血太多已经昏迷了。   憬帝和苏公公也跑不动了,铁骑就在身后,司南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长剑,冷峻的脸上划过一抹笑,剑刃朝天指去,唇边弯起一抹弧度:“官家,您输了。”   “无耻之徒!”憬帝咳着,拳头抵着唇,颤颤巍巍指着他骂道:“朕没想到,养了他这么多年,却是个养不熟的混账!”   司南冷漠的看着他:“怪只怪官家您太过偏心,我们殿下也是您亲生的,文才武略,哪一样不如你眼前这个死人?”   “你闭嘴!”沈谣眼眶湿润着,娇俏的声音带着恨:“如此狠辣,毫无仁心,亲生父兄都能残害,他也配拥有天下?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   司南唇边始终挂着笑:“成败已定,随你们怎么说,不过是徒劳罢了,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指挥着:“你们几个,去亲手了结了他们。”   一望无际的空地,几个持刀的禁卫缓慢逼近着。沈谣微张着唇,下意识朝后一寸寸挪着,钢刀举起来的瞬间,明晃晃的白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冰冷寒凉的触感就在眼前,却迟迟没有放下。   她缓缓睁眼,却看见眼前几个禁卫纷纷软着身子,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便凸着眼白,吐着舌头,横死在眼前。   沈谣胃里一阵泛酸水,忍不住弯着身子干咳着。   憬帝被眼前场景惊骇的说不出话,他们怎么,怎么突然就死了?   司南也是瞳孔皱缩,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有毒!这草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随后禁卫军顿时嘈杂起来,鬼哭狼嚎纷纷朝外跑。   司南面色黑了下来,抬剑便砍了身后一个想跑的士兵,怒吼道:“谁敢跑?!”   禁卫安静了下来,却也再不敢上前一步。   司南垂眼,地上莹莹绿草,幽碧的不正常,随着风儿摇晃,像是一把把夺人性命的利刃。他猛然看见不远处一块歪斜着的石碑。   上边刻着的三个字饱经风霜——药灵谷。   是了,药灵谷外毒草遍布,常人碰一下便顷刻就会死亡,更别提方才那几个人已经踩了上去。只是,为什么沈谣她们没事儿。   他盯着沈谣流血的手腕,注视很久。半晌,他缓缓道:“放箭!”   弓箭手准备,顷刻间便搭好了弓,弓拉的极满,正要放出去的一瞬,左手却吃痛,顿时垂了下去,一头冒着寒光的黑蟒咬断了他的手臂,倒三角眼满是杀气,一瞬就扑到那人脖子上。   弓箭手还未来得及惨叫,便咽了气。   几乎是顷刻之间,好几百条蛇自毒草上匍匐而行,冲向禁卫军。司南神色一凝,一阵头皮发麻,手臂的肌肤因恐惧竖起了汗毛,提剑的手疯狂震颤着。   沈谣被眼前场景震撼,甚至忘了考虑她们怎么没有中毒,唇边下意识道:“跑!”   苏公公背着陈三,沈谣和憬帝抬着顾宴,飞快的朝谷里跑去。那截断垣的碑冒着莹莹绿光,似是在审视着乱闯药灵圣地的恶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谣崽身世揭秘哈哈哈哈   谣谣:原来我有金手指?   咳咳……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影这货,好久没出现了。。。 第45章 代价   沈谣一行安然进入药灵谷, 身后凄厉的鬼哭狼嚎声淡了不少,可那抹心悸扔萦绕在心间,她蹙了眉, 久久不能平息。   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身旁苏公公一声惊叹:“娘娘, 您看!”   沈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免以手掩面,惊呼出声。眼前依山傍水, 小河娟娟, 哗哗的水声让她心神安定不少, 却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可是眼前巍峨大殿却被损毁了一大半, 朱红牌子碎裂在地上,断垣残壁, 十分荒凉。   她偏过头, 眼里隐隐冒着水汽,声音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药灵谷是她们最后一丝希望了,没想到却是这个景象。   憬帝低头, 捻了一把土,认真看了看:“这是沉土,有些年头了, 已经风干, 可看出此地已经很久无人活动了。”   沈谣眼睫一颤, 心底里那股压抑无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她目光落到顾宴和陈三身上,该怎么办?若是药灵谷也无人,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么?   她身子微颤着,手背抬起,飞快的抹了把眼前晶莹, 心中尝试着重新振作起来,随后信步朝前走去。   兴许有什么希望呢?   殿门半掩着,上边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蛛网,沈谣弯着身子进去,借着窗洞的光亮,她看清楚了殿中景象。   最中间宝座上趴着一具尸骨,风干许久,上边趴着蛆虫,苍蝇嗡嗡打转。殿内满是白骨,刀剑,这里应该是经历过一场厮杀。   沈谣抿唇,那具白骨死在了宝座上,应该是为了争夺谷主之位吧。   她正怔然着,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好似还夹杂着其他的“铛,铛,铛——”的声音。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沈谣猛然转身,脚步朝后退了几下,作防备状态。   却不想是个头发花白,手扶蛇头拐杖的老太太。   那拐杖看着有些年头,蛇头处幽黑发亮,隐隐泛着碧色,蛇头栩栩如生,似要顷刻间吐出猩红芯子一般,老太太浑浊的眼神冒出一道光,直盯着沈谣的腰身看着。   与此同时,憬帝与苏公公也走入殿中,走到沈谣旁边。   沈谣眸里惊讶,甚至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却见那老太太手扶着拐杖,缓缓弯下身子,苍老的声音若细细听竟有意思欣喜。   代价   “少谷主?”沈谣,憬帝,苏公公三人异口同声反问,空荡荡的大殿里,回音绕梁,不绝于耳。   老太太眼皮微垂着,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声音空洞,含着意思悲切:“老奴终于等到少谷主了”   沈谣走上前扶起她,握到那双铺满皱纹的手微微蹙起了眉,很凉,寒冰一样。她满眼惊讶:“阿嬷,您莫不是认错人了?”   老太太摇头,反握着沈谣的手,眼里浑浊散了些,露着笑意:“少谷主与年轻时的谷主生的一般无二,腰间又配着她的私物,我断不会认错的。”   沈谣垂眸,另一手拿过那玉佩,质地温润,触手生温,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她仍不解:“可这是我小娘留给我的呀?”   老太太笑了笑:“你小娘可叫玉锦?”   沈谣眼里震撼,点头:“是。”   “玉锦是谷主的贴身近侍,与谷主一同长大,感情甚好。”她握着沈谣的手,眸光里满目疮痍,似是回想起了往事:“当年谷主生下您不久,身子虚亏,便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妄想谋反。”   她的声音沙哑,缓慢,冥冥中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感觉。   “那是一个我此生都忘却不了的黑夜。贼人趁着谷主安睡,一把火点燃她的寝殿,左右护法发现后与她们拼杀,谷主和玉锦抱着少谷主您越过灼热的火舌,翻窗而出,却被烧断了的横梁砸折了腿。贼人们率着谋逆旧部追上来时,谷主扣动了机关,嘱咐玉锦带着您速速逃去,离开药灵谷。”   老太太眼里有些湿润:“老奴名唤药氏,本是药灵谷的守门人,因此逃过了一劫,所有人都死在那场大火和剧毒机关里,唯有玉锦带着您逃了出去。老奴在这守候多年,就是相信玉锦会把您照顾的很好,老奴安心了。”   听着这触目惊心的往事,沈谣眼眶红了一圈,她不敢相信原来药沅沅竟是她阿娘,也不忍相信,她就这么离开自己了。   一声,两声,低低的啜泣自四人间响起。沈谣鼻尖通红,看向王座上那具白骨,喃喃道:“她应该不是娘亲吧。”   老太太恶气的“哼”了声:“自然不是,那贼人临死都想登上谷主的宝座。谷主的尸身早就归于尘土了。”   沈谣泪盈于睫,她竟连阿娘的遗后都见不到了。   药氏温言安慰道:“谷主虽未能与少谷主相见,陪着您一同长大,可她爱您之心却是不输于这世间任何一位母亲。篡位那一晚,焉知不是她为您思量考虑了一切,您莫要怪她呀!”   “怎会。”沈谣抱着药氏伤心的哭了起来。   怪不得她自小划到哪,受了伤便会自动愈合,怪不得顾宴的蛇毒就那么轻易的解了,怪不得他曾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   原来,她是药灵谷谷主的女儿,她身体里流着阿娘的血。   这血……沈谣猛然想起,旋即抓住药氏的手臂:“阿嬷,我的血液特殊,是不是可以用来救人?”   药氏眼里未显波澜,来时她便注意到外面躺着那二人,她轻声道:“少谷主莫急,待老奴看看再说。”   听到顾宴兴许有救,憬帝脸色也稍缓和了些。   苏公公扶着憬帝,高兴的眉毛都飘了起来:“官家,吉人自有天相,世子爷有救了!”   “好,甚好。”憬帝步伐蹒跚跟了出去。   药氏先给陈三搭了脉,神色淡淡:“只是失血过多,老奴的灵丹便可救。”   沈谣紧绷的心神松了松,她看向顾宴:“烦请阿嬷看看他吧。”   药氏瞥见那焦黑溃烂的后背,伤口被扯裂了不知道多少道,眉头不免紧紧皱起。她搭着脉,眼色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深。   越是这幅闭口不言的样子,沈谣便越是担忧。她急得六神无主,手也紧紧的揪住袖口一角,细嫩的唇几欲咬破。   不多时,药氏松开了手,看向沈谣时脸色也颓然了几分:“少谷主,不如——就算了吧?”   “什么?”沈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步伐有些踉跄,她攥着药氏的手,崩溃道:“阿嬷,什么叫算了,您在说什么呢?”   “这位公子灼伤太重,已伤及脊柱,殃祸神经,实在是回天乏术啊!”药氏也有些不忍,别过脸道。   “他可是我的夫君啊!怎么会没有办法呢?这里是药灵谷,您是我阿娘身边的人,外人不是说阿娘可起死回生,就算没有她的本事,您也应该知道怎么救吧!”   沈谣嗓子沙哑,眼睛通红,脸颊上满是泪水:“求您救救他吧,他不能死,求求您……”   说到最后,沈谣哽咽的厉害,身形摇摇欲坠,苏公公见状连忙扶住她。   憬帝坚毅的面庞也有些撼动,他默了半晌,艰难抬唇:“老嬷嬷,求您救我孩儿。”   他是汴京城最尊贵的官家,是这世间凡人最仰慕的天子。活了半生,他只求过两年事,除却眼前,便是当年沅沅病逝离他而去是,他满脸泪水哭着求她别离开自己,别离开宴儿。   憬帝到现在都记得沅沅伏在他的膝上,那苍白到极致的模样。   丧妻之痛,锥心入骨。他又怎么能再承受丧子之痛呢?!   药氏无言,眸里涌动着别样的情绪,她看着哭得抽咽的沈谣,唇边几次欲言又止。   沈谣握着顾宴的手臂,像是压抑在心上的巨石猛然崩塌,砸得她心肺俱损,翻江倒海般的疼。   “滴答,滴答——”几滴鲜红的血落在顾宴的手腕上,沈谣一怔,盯着那砸落嘣开的血珠发呆。   对,她的血可以治愈蛇毒,那是不是就可以拿来治顾宴呢?!   像是一颗稚嫩的小苗重新种在沈谣的心里,她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挣扎着起身问向药氏:“阿嬷,我的血,我的血可以救人!我是阿娘的女儿,我的血连蛇毒都能解,你肯定有办法的。”   “老奴……”药氏欲言又止,终是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她。   沈瑶见她的神情,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她蓦得抓住了药氏的手,紧紧捏住了腰间玉佩,神情坚毅且急切道:“我以少谷主的身份命令你,说出能救我夫君的办法。”   药氏怔住,似是不相信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豁的出去,她觉得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药氏摇头:“谷主只剩你一个的血脉,我、我、您要我如何说来?”   沈瑶默然,片刻之后,她听见了自己坚定的声音:“阿娘不会怪我的。”   像是一瞬刺透了药氏的心思,她捏着那玉佩,若有所思道:“我若没猜错这玉佩应该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送的,虽不知为何他没有和母亲厮守在谷里,可我知道,阿娘一定不后悔生下我,更不后悔遇到我父亲。”   沈谣眼神坚定:“只要能救夫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什么,我也在所不惜!” 第46章 何必   药氏眼眶渐渐泛红, 像是一瞬又陷入了皮肉,她埋头哽咽:“何必呢?何必呢!”   沈谣转身看了眼憬帝,百转千回的情绪都咽在喉里, 她的身子有些抖, 唇边却挂着一抹无畏的笑:“夫君的命比我更重要,他肩负着很重要的使命,除了他没人能做到, 他不能再躺在那里了。”   憬帝身子颤了颤, 鼻间一股酸涩。是啊, 如今他那不孝的二儿子霍乱汴京, 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若宴儿死了,顾阳序迟早会顺藤摸瓜搜到这里。君王一死, 长子昏庸, 二皇子顾阳序顺理成章登基。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坐上皇位,那么他们顾家世代相传积累的江山,也便要断绝于此了。   苍生不幸, 百姓其哀。可悲,可悲!   沈谣坚定的看着药氏:“阿嬷,希望您成全。”   药氏眼里震撼, 默了许久, 重重的叹了口气, 眼角有些湿润,沙哑的声音颤着:“老奴谨遵少谷主之命。”   “请官家,少谷主随老奴来。”药氏手指引着。   三人来到大殿后的一间密室,岁月流逝,石门俨然没有被那场大火损坏分毫。药氏扣动机关, 不一会儿,石门嗡动,缓缓移动着。   室内寒气逼人,四处皆是白石砌成,除了正中央置上有一冰床,空空如也。   药氏解释:“这床是药灵谷镇谷之宝,乃是百年玄冰所制。少谷主的夫君躺在这儿,有助于恢复伤势。”   沈谣点头。   药氏接着说:“其实救您的夫君,不是没有办法。就像是少谷主您所说,您是谷主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和她一样的血脉。您的血,是灵血,可使腐肉神奇,枯木逢春,这世间,除非那人已经身绝咽气,不然没有您的血救不回来的人。”   “太好了。”沈谣破涕为笑。   她不停的搓着手,却丝毫不愿退缩,只要能救夫君,她什么都愿意做。她不愿再看见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样躺在那儿。   她想看见的是意气风华,挥斥方遒的夫君。   “救他没什么难的,只需少谷主每日放血,浸润在玄冰床上,它吸食了您血里的精气,灵气,便会传到您夫君身上。”   药氏顿了顿:“至于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老奴不知。可能您放了一次血,他便会醒来,也可能您将自己的血都放空了,他也醒不过来。”   她眼里不忍:“一切,看命数。”   沈谣轻笑了笑,清丽的眼波荡着勇敢:“我想好了,我一定要救回夫君。”   苏公公抬着顾宴,轻轻的把他推了上去。沈谣坐在那块玄冰床上,刺骨的寒凉自股传来,冻得她身子微颤,可她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纤细青葱的指节抚过顾宴苍白的脸,沈谣杏眸温柔。   她这一生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亲生阿娘分开,生活在那样一个扭曲的家庭,谨小慎微的长大,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所幸她遇见了夫君,这个疼她入骨的男人。这一次,她想遵循自己的心,真正的去做一回选择。   药氏在后边提醒:“少谷主,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沈谣缓缓闭上眼,伸出一截细嫩莹白的手腕,缓缓闭上眼,心里忐忑不已。   夫君,你要快点醒来呀……   *   而后的日子,沈谣一行在药灵谷住了下来,每日她的任务就是放血两次去喂养玄冰,药氏也在她放血后熬制补血的汤药吊着精神。   一日复一日,沈谣的脸色苍白了许多,行动也不像从前那样方便,她越来越嗜睡。除去药氏取血的时候,成日里几乎都是睡着的。   顾宴的后背的伤也隐隐有脱痂之势,有一些地方已经渐渐开始生长粉色的新肉,这些细微末节的变化给人带来了生的希望。就好像一直这么做下去,他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这日,和往常一样,药氏握着沈谣的腕子,莹白的一条手臂,上边遍布了大大小小的血道子,几乎划的不成人形,这明显的对比下,便是药氏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看着都触目惊心。   想到谷主临终前的托付,她有些不忍,几次积攒着勇气劝道:“少谷主,不然,就算了吧。您再这样下去,会死的!真的会死人的!”   沈谣虚弱笑笑,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从被褥里伸出另一截手腕,淡淡道:“换这条吧。”   她的声音轻且浅,极为无力,带着让人心疼的尾音。她说着话,喘息了好几息,又把被子捂了捂。   明明是盛夏的暑天,她却觉得遍体生凉,要捂着厚厚的被子。   沈谣别过眼,眼角淌下一串泪水,静候手腕上钻心的痛处。   她不怕夫君醒不过来,她只是怕自己死了,就没人能救夫君了。   药氏浑浊的眼眶湿了又湿,却还是从一旁的小盘上取出小刀,锋利的刀刃冒着寒光,一瞬便划开了沈谣细嫩的皮肉,汩汩鲜血顺着腕子流淌下来,不一会儿就滴了满满一碗。   药氏替她包扎好伤口后便急着去寒室了,血液得要新鲜的,若是迟了反而挥发不出最大的效力。   沈谣昏昏沉沉的,连药氏什么时候走了都不自知。   屋内没有一丝风,她脸颊潮红,静静睡着,意识很浅。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细细的柳叶眉轻蹙着。   她梦见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来到她床边。沈谣意识涣散,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是有人进来,可她太累了,实在没力气睁眼。   旁人也不会来她的屋子,便是苏公公煎药,也只会在外面煎好再让药氏送进来。沈谣浮沉着,只当是药氏,她费力的推开被子,伸出手臂,轻轻道:“阿嬷,取血吧。”   等了许久没有回音,也没有等来尖刀割肉的痛楚,她觉察到有人轻轻抚着她的手腕,与阿嬷那双手布满皱纹的手不同,这双手满是薄茧,微微磨人。   她心神一惊,似是大梦初醒,惊起了一身的温汗。她强撑着身子挣扎坐起来,看向那人。 第47章 相拥   她一点点, 费力的挪着手臂,指节抚上他的脸,一寸寸勾勒。半晌, 她剧烈咳嗽两声, 胸前不住起伏着,唇边隐隐泛着血迹。   沈谣不敢相信:“是梦么,夫君?”   顾宴眼里一片赤红, 似要滴血, 大掌覆上她的小手, 低哑的声音透着温热的气息, 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悸动:“傻姑娘。”   “夫君。”沈谣声音渐渐哽咽, 眼里冒着水花,顾不上喉间那抹猩甜, 一瞬扑进他的怀抱里哭着。   “我好想好想你, 我就怕见不到你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   娇小的身子不住的颤着,每一下都疼到顾宴的心尖上。他心疼, 肝疼,浑身哪哪都疼的厉害,像是开了刃的钢针, 绞着劲钻着心, 无孔不入。   顾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漆黑的眼色满是复杂。是后怕,是害怕,是责怪,是不忍。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也没想到需要谣谣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若他迟迟不醒, 难道就要她这么耗尽心血,油枯而亡吗?!   “小哭包,小傻子,你真的要心疼死夫君了。我怎么值得你这么做啊!”顾宴紧紧搂着她,像抱着世间最珍爱的宝贝,动作温柔,语气缱绻。   沈谣累极了,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喘息着,眼皮阖着。她心知顾宴自责,有心想哄他,声音糯糯:“谣谣不想守寡。”   “臭丫头。”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顾宴脸埋在她的发丝间:“答应你再也不分开了,一刻都不。”   得到她的承诺,沈谣如释重负,唇边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浅浅睡着了。   顾宴小心的把她放回床榻,替她掖好被子。眼神怜惜的看着她的小脸,俯身轻轻吻了吻额头。   出去后,顾宴正碰上采药回来的苏公公。   药篮子登时摔在地上,沾着泥土的草药跳了出来。苏公公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宴,眼里一瞬迸出了光亮,高兴的跺着脚:“世子爷!世子爷!”   他再顾不得旁的,急忙去一旁的小屋去喊,激动的话都说不稳:“官,官家,世子爷醒了!他醒过来了!他终于醒了啊!”   不多时,顾宴便看见一个寻常布衣人家打扮的小老头从屋里出来,他衣裳简朴,是浅浅的褐色,腰间扎着一截布条,那一头银白色扎眼的厉害,眼里泛着泪花。   他皱起了眉,憬帝一向保养的极好,从前便是有些白发丝,也不起眼,只是星星点点的,怎么如今满头花白?   苏公公见顾宴打量着,抹了把脸上的泪,着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世子一夜白头,不对,呸!世子爷,官家是为了您急得一夜白头啊!”   “宴儿!”憬帝坚毅的脸上浮动着哀戚,眼泪顺着高高的颧骨流淌而下,他往前走了几步,步伐蹒跚。   自从那次爆炸后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每日都咳嗽,咳的厉害时便会费力的弯下腰,又为了顾宴日夜悬心,熬着心血一日日病着,再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憬帝哪有当年平定四海,君临天下的气质,反而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父亲,看着自己淘气的儿子,终于回家了。   顾宴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眼里有些动容,他快步上前扶住憬帝,低低道:“父亲。”   这一声父亲足足叫到憬帝心坎里,他握着顾宴的手,鼻头哽咽,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他“诶,诶。”的叫着。   顾宴垂下头,心头震动,他有许久没有认认真真的看着憬帝了。竟不知,褪去官家的名号,他也会老,还老的这样厉害wedfrtyukk;。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也有自己不能办到的事情,也有自己挽回不了的东西。   他第一次觉得,心底里的那些仇恨好像不重要了。憬帝还活着,他还活着,他们还能彼此说话,彼此依偎。   好像,也就够了。   “好,好孩子。”憬帝擦了擦泪,声音哽咽:“宴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终于等到这一声父亲了。”   顾宴摒弃心结,跪在了他面前,长睫处一片阴影挡住神色,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孩儿不孝。”   憬帝一怔,愣愣的看着顾宴发呆。方才本来平复的心绪顿时又涌了上来,想起了他早逝的亲娘,才六岁啊,就留他自己一人。   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憬帝缓缓蹲下身子,抱着顾宴的肩膀,眼泪不住从指缝中流出来,此刻的他不是那富庶汴京城里的官家,只是一个亏欠孩子的父亲。   “宴儿,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娘,又对不起了你,都是父亲不好。”憬帝悲憾不已:“我只是被蒙蔽了双眼,沈贵妃她当年救了朕,朕一时心软,便没有继续查下去。更不应该把你寄养到平亲王身下,错了,一切都晚了!”   顾宴抬头,眸光一片清亮,看着久违的天空,坚定道:“不晚。”   他站起身,笔挺的身影被日光拉得老长,声音悠远:“有些恶人,兴风作浪了一辈子,也该到头了。”   悲怆肃穆的气氛只凝结了一瞬,便被一道鬼哭狼嚎声打破。   “哥!”   陈三出去打野味,在门口就听见药氏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顿时一路飞跑回来,恨不能一步并两步。   他“嗷呜”一嗓子蹿了过去,狠狠冲向顾宴,想来个熊抱。   顾宴皱起了眉,微不可察的挪了挪步子。   陈三摔了个狗啃屎。   他疼的龇牙,却还是打心眼里高兴,迅速站得笔直,抱着顾宴从上到下打量着,见他哪哪都好,最恶劣的后背也结出新肉,除却脸色黑沉沉的,还是他那个俾睨天下,风流倜傥的哥!   “真好,咱们这些人都好好活着。太好了!”陈三傻笑着。   顾宴纠正:“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夫人。”   “是!小夫人是神仙,是天上的小仙人。”陈三说着就要往里走:“以后我每天都要拜拜小夫人,感谢她救了我哥!”   顾宴一把将他捞住:“谣谣睡着呢,别闹。”   陈三不好意思挠挠头:“开心到昏头了,忘了忘了。”说完,他看向院外的树林,嘀咕道:“就是一直不见影,这小子自从那次爆炸后,你昏死过去,竟一次身影也不见,不愧是只效忠哥的狗腿子,都懒得搭理大活。”   提起影,顾宴身子一滞,短暂又迅速的痛感弥漫全身,又转瞬消失。   他望向树林,漆黑的眸如同洒了墨一般,一瞬黯了下来。   “走,进屋,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回京的事儿。”憬帝拉着他们俩,正色道。   屋里,顾宴坐在桌子一旁,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沉吟道:“顾阳序把持着汴京城的禁军,如今我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若想攻回去,可轻装上阵,智取。”   “银骑剩多少?”顾宴问。   陈三想了想:“不足百人。”   憬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掌拍向桌子:“对了,镇北兵符!”   “镇北军驻扎在京城五十里的平陵塞上,若有兵符,便可集结二十万铁骑。”   顾宴反问:“父亲,兵符当初你收回后放哪了?”   这事儿他一直记恨着,当年不欢而散后,他一气之下去了北塞,那会儿他年纪小,只能做副将,后来主将在一次血拼中丧命,他便被推了上去,带领镇北军击退了敌军五百里,再不敢犯。   回京后,憬帝封了他镇北将军的名号,却命人带旨把兵符收了回去。   顾宴那会儿心气高,把兵符摔到了前来宣旨的苏公公脸上。他记得苏公公脸上的大包好几日都没散去。   憬帝脸色有些尴尬,当年宴儿回京,他连下了三道口谕让他来请安,偏这孩子就是不肯,憬帝一气之下收了他的兵符,那玩意是宝贝,可号令二十万铁骑,他想着,宴儿这回总能来见他了,哪想到宴儿竟真的把兵符交了出去。   他看见兵符时气得把桌上奏折全部扫到地上,连同着那兵符也不知去了哪。   憬帝底气不足:“忘了。”   顾宴一口气没悬上来,憋的不住咳嗽。   陈三本来激动的脸又蔫了下去:“手里没兵,这不跟废人一样。就算是官家站在镇北军前,也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总不能咱们三个大大摇大摆走到城门下,跟门里人喊,官家回来了!”   他撇嘴:“那咱们可能让顾阳序心虚的一箭射死。”   “闭嘴。”顾宴斜了他一眼:“聒噪。”   陈三顿时噤声。   顾宴思量着,那禁军虽然从前是效力于父亲的,可如今顾阳序大权在握,坐拥整个汴京,纵然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贼子,也会被拥戴。   毕竟,谁会拥戴一个手里没兵的主子呢。策反怕是不大行了。   三人正默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我知道镇北兵符落在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万能小可爱!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7-25 11:14:02~2020-07-28 08: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韶华不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珍宝   沈谣咳嗽了两声, 虚弱苍白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那是一种病态的红,她笑笑, 你们可还知道站公主殿下, 临走前他人都的的的的的   那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带着一丝清透的蛊惑力,让人莫名的想要去信服。   顾宴皱起眉, 迅速转身去门口扶住沈谣, 宽大的身躯替她挡住风, 语气责备:“男人的事儿别瞎跟着操心, 好好回去睡觉。”   说完, 他看向沈谣身后的阮姑:“送夫人回房。”   “阿宴,别……”说着, 沈谣又咳了两声, 脸颊是病态的潮红,肩膀颤得厉害。   顾宴眼里心疼,急忙扶着她坐到凳子上,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我不撵你,咱们喝点水, 慢慢说。”   沈谣喝了满满一杯后,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 缓缓道:“在出宫前夕,我曾去见过长公主,她的身子不大好,终日病着,没在旁的事儿上嘱咐, 唯独叫我回宫一定要去看看她。”   听到长公主身子不好,顾宴眉头紧锁,手不自觉的交握,紧紧扣在一起。   沈谣继续道:“开始你们说的时候,我没想到这一点,莺姑姑说长公主已经在拿灵丹妙药吊着身子了,可见她时日无多。若是真的病逝,为何一定要见我,而不是夫君呢?”   一直没说话的憬帝突然开口:“阿姐应该是早料想到了。”   “是。”沈谣握住顾宴的手,病态的温热将他包裹,“我猜测长公主应该料想到会有顾阳序逼宫,把持汴京的场景。可她已经病的太深了,若不是还有什么撑着她,她定然不会苦苦等。”   “我一直没能猜透长公主手中握的是什么,现在想想,定是那枚消失许久的镇北兵符了。”   沈谣说了太多话,不住的咳嗽着,顾宴坐在她旁边,把她搂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别说了,谣谣,听话。”   沈谣听着顾宴坚实有力的心跳,唇边莞尔,静静依偎着。   “阮姑,送夫人回去。”顾宴不放心她的身子,他食指摩挲着她的脸,认真端详:“睡上一觉,然后乖乖等我。”   甜蜜,旁若无人的场景弄的陈三冲憬帝挤眉弄眼笑,憬帝一张老脸也是有些挂不住,只别过脸打量着一旁的绿植。   沈谣走后,三人又恢复了探讨。   陈三手点着桌子:“驱动镇北军必得镇北符,兵符又在宫里,在顾阳序眼皮子底下偷兵符,怕是不好办。”   顾宴眼色冰冷:“我去。”   陈三顿时不甘:“不成,这么大事儿,哥,你得带上我。”   “不行。”顾宴拒绝道:“你留下来保护父亲和谣谣,光靠银骑我不放心。而且……”   他话音一顿:“此地不宜久留了。顾阳序的人已然知道我们藏匿与此,忌讳着谷前毒草毒蛇短时间攻不进来,但总会想到办法的。”   憬帝脸色沉静如水:“宴儿说的对,药灵谷不能待了。我们这么多人,就你们两个会武功,剩下的人都是累赘,定是一捉一个准。”   顾宴点头:“晚上,趁着夜色浓重时,我去附近找找小镇,看能不能买到马匹和马车。谣谣的病现在有些渐好,就是身子虚弱,再等谣谣养两天病,咱们三日后子时出发。”   陈三站起身,语气埋怨:“哥你不能一个人去汴京,那京城那么危险,到处都是顾阳序的狗腿子,你一个人去定是凶多吉少,我陪你一起。”   顾宴睨着他:“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干嘛不行啊!不是还有银骑留守,再说,还有影在暗中保护啊!”陈三嘟囔着,大咧咧往那一靠,大有一副你不听我的,我就不走了的决心。   顾宴懒得理他,直接绕过去出门了。   傍晚,顾宴喂过药,沈谣额间的汗消了不少,因为不用再日日放血,她脸颊渐渐有些生气了。   “夫君,这药好苦。”沈谣噤着鼻子,窝在他怀里撒娇。   顾宴把玩着她的小指头,一圈一圈拨弄着,低低笑:“是夫君不好,这里都没有蜜饯点心,等日后一切平定,夫君定给你把天下的小零嘴都买下来。”   他说的邪乎,语气却十分虔诚,逗得沈谣咯咯笑的不停。   沈谣身子起伏着,半晌,她重新躲在顾宴的怀抱里,温软的眸光看向窗外,夜色已悄然而至,四周十分宁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是十分有力,但却一直在跳着,坚强又执着。   “夫君,你真的要回汴京么?”她柔柔问。   顾宴捏了捏她的小脸:“当然,要给谣谣一个家,也要给天下人一个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己的责任,生来如此,没法改变。我是父亲的孩儿,我没理由去退缩的。”   “嗯。”沈谣点着头,似是有些倦了,她喃喃道:“我想家了,夫君。”   “夫君会带着谣谣回家的。在你的殿里搭一座大大的秋千,还有我们的葡萄架,夏日陪你一起纳凉,冬日我们一起赏雪。”   他许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两个人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再不分开,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好不好?”   温言软语的安慰下,沈谣心情渐渐松缓下来,也不再执拗于自己心中那一点私心了。夫君是憬帝的孩子,是他眼中的太子,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希望,既然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要去行那份使命。   他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沈谣低低笑了,她好幼稚。   顾宴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哄着:“缓一点,一会儿又再咳嗽了。”   沈谣弯唇,小手探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看不够一样,语气依赖:“从前每日喝药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这是续命的东西,缺了一刻都不行。因为我活着,才能救活夫君。”   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可现在不觉得了,一看见夫君,我就觉得手臂好疼,汤药也好难喝。我什么都不想做,就像赖着你,嘻嘻。”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已经羞红了脸,藏到顾宴怀里了。   她有多久没和他撒娇了,是真的真的想他了。   顾宴低垂着眼帘,喉结动了动,便纵有万般柔情也都掩藏在那一个淡淡的眼神里,那感觉就像是珍藏着一件世所罕见的珍宝,捧也不是,抱也不是,最后只化作一道低低的叹息。   “傻姑娘……”   *   三日如约过去,傍晚,谷内天空染着一道血红色的朝霞,染透了整整半边天。微风和缓轻盈,吹得院内柳树飘飘摇摇。   沈谣静静的环顾院子四周,若没有那辆马车,那匹马儿,这合该是一个轻松安宁的傍晚。   陈三坐在门口台阶上,闷哄哄的,整个人如同霜打茄子般,有气无力的。   他一早就去找顾宴,说好了他们一起去,可他偏就是不让。   “你跟着我去不是不行,但是你要让自己实现最大的价值。你保护着的人,比我更有意义。”   他哥就是这么回绝的,陈三叹了一口气,这个理由,他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他活了大半辈子,没什么别的追求,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在他哥屁股后面混,从军时做他的副将,卸甲时在他名下的场子里瞎混。   可怎么混都行,因为他知道他一直和顾宴在一起。可现如今哥有了小夫人,小夫人比哥的性命都重要,哥托付给了他,他便是死都没法拒绝了。   陈三清楚,子时分别后,他哥生死由天,而他陈三这条命,是属于憬帝和小夫人的。他无论怎样,都要护得他们周全。   沈谣从后面环住了顾宴的腰身,声音压抑着不舍:“你会回来的,对么?”   顾宴垂眼,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掷地有声:“谣谣,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我有什么理由敢死呢?”   沈谣戚戚不语。   顾宴叹了口气,转身紧紧抱着她:“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自己。一拿到兵符我便立刻回来与你们汇合,等到平定汴京之乱我们就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再也不分开。到那时,我们重新拜堂,绝不委屈了你。”   “拜堂……”沈谣眼眸微微讶着,轻呼出声。   “傻姑娘。”顾宴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有些低哑:“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一穷二白,什么都给不了你,这一路还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也就你这个小傻子还心甘情愿的跟着我,我怎么舍不得不补偿你。”   沈谣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讶渐渐转为羞赧,她浅浅笑了,随后费力的踮起脚尖,仰着下巴,在他唇间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细软,蜻蜓点水一般,微微一点,像是顾宴的错觉。   然后,沈谣便头也不回的朝马车走去了。若细细看,可看见她轻抬胳膊抹眼泪的动作。   沈谣不敢回头,她怕她犹豫一瞬,就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的不让顾宴走。   月色如银,衬托着那抹窈窕的背影越发纤细,顾宴静静伫立在原地,眼色深邃,把她温柔小意,玉软花柔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   终究是他亏欠她太多。   银白色的皓月下,一骑马匹朝东风疾驰而去,带着无畏的决绝,又带着马车里所有人的信念,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萧然。   沈谣掀开马车的纱帘,看着顾宴的背影,直至他完全与夜色相融。她知道,夫君一定会成功的。 第49章 第 49 章   自那日分别后, 陈三一行日夜赶路,到了镇北军驻扎的平陵塞旁的小镇,挑了一间客栈, 就此算是落成了脚。   日夜颠簸, 沈谣胃里泛酸,又接连颠簸,昏昏病了几日。   阮姑敲门端了晚饭进来, 很简单朴素的一菜一汤并着一碗白米饭。用料很家常, 但是颜色鲜亮, 看着是用过心的, 客栈小本生意, 粗茶淡饭,吃食自然是比不上从前的。   沈谣拿起筷子, 眼底情绪涌动, 问:“姑姑,这是分开的第几日了?”   阮姑怔了怔,知道她问的是世子爷, 她想了想:“娘娘,第八日了。”   哐当。筷子落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谣眼里的担心就快藏不住了, 这里到汴京, 脚程快的马三日即可,她们约定的是十日。   十日后,阿宴带着兵符回来,号令镇北大军,挥师攻打进京。   可是这已经是第八日了,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风雨欲楼的架势更是落定了她多日来的牵挂。   沈谣心下酸涩难忍,更是无心吃饭。她又重新坐回榻上,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沉静的眸子静静看着窗外。   银色漫过楹窗,无声而又浅浅的月华弥漫开来。   屋内,阮姑有心劝她吃饭,可看她的状态便知不好受,郎君生死未卜,那种食髓无味的感觉定然如钻心的钢针一般无孔不入。   她叹了口气,草草吃完便端下去了。   这夜,沈谣来回翻身数次,睡得极不安稳。她觉得太阳穴处时不时阵痛,像是有大事儿要发生一样。   翌日天不亮,她便起床盥洗完毕,静静的坐在床边一角,晨起的风凉,顺着楹窗飘散进来,阮姑醒时见沈谣穿戴整齐,吓了一跳。   “娘娘,您一夜没睡吗?”   “嗯。”沈谣点头,语气轻飘飘的:“睡不着。”   窗外暗色,云层雾蒙蒙的,天地间氤氲着湿润的气息,像是要下雨。   她轻咳了两声,阮姑见状立刻穿鞋下地去煎药。娘娘这几日身子垮着,总是咳嗽着也不见好。   沈谣心绪杂乱,捡了见外衫便出了房门,不多时,外面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清晰的雨线顺着屋檐落在青石阶上,一片瑟瑟。   一楼憬帝和陈三坐在大堂聊天,苏公公正端着热水壶沏茶,他见沈谣出来了,脸上笑意:“娘娘,下来坐吧,这有刚烫好的热茶。”   大堂里空荡荡,雨天没什么客人,堂倌们也是各玩各的磨洋工,看着几个熟悉的面庞,沈谣心里反而稍宽松些。   她扶着木把手,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欲坐稳便听见外面两人撑着竹伞走过,便走便说着。   “听说了么,京城今早死了个人,还是个大人物!”   “汴京城那样大,每天死几个人都是正常的,或遇强盗,或遇土匪,或寻仇,若是死个人都能挑出来言论一番,怕是说上一整日都不够的。”   那人笑着,伞檐下不怀好意的眼特地往客栈里瞄了下,清嗓道:“这可不是寻常人,听说,是官家的皇子呢?”   “皇子?哪个皇子?官家膝下皇子不多,再说这怎么可能?!一朝皇子,雍容尊贵,就轻易的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死于谋逆,好像叫顾宴,是个私生子。”   私生二字一落,沈谣便觉呼吸一滞,她的脸迅速的白了下去,水葱似的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她做作势就欲起身冲到外面与那人理论,陈三顿时跳起来拦住她。   却见她娇嫩如玉的小脸惨白的厉害,眼眶红红的,似是天上上的雨幕挪到了她的眼里,隐隐要落下泪。   “小夫人,你别信。”陈三声音笃定,试图安抚住她:“先不论外面两个人什么身份。就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塞上小镇,怎么就那么凑巧的传出我哥的消息?一早上就知道了,这会儿才不过一个时辰,你不觉得太过蹊跷?”   沈谣被他攥着手臂,只觉得心里的疼蔓延到四肢,一双娇软的腿竟是不住的抖着。   她胸膛不住起伏,半晌,渐渐的变得平缓,捏桌子的指尖也从白色变成了正常的肉粉色。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问:“万一是真的?”   陈三举手:“我拿性命发誓。”   换句话说,那是他哥,憬帝最优秀出色的儿子,汴京城未来的储君,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沈谣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神,慢慢也信了。陈三说的对,夫君怎会就这么轻易死了,这里离汴京有几天的马程,怎么可能一大早就传来消息。   客栈外路过的那两个人定然不简单。   与沈谣想到一处的还有坐在一旁的憬帝,他面色低沉,语气严肃:“外面那两人故意而为,我们的行踪可能暴露了,这里不宜再留。”   苏公公脸色大骇,慌忙站起身,站到憬帝旁:“官家,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收拾行李吧。”   憬帝点头,眉头紧锁。   陈三也意识到不妙,他迅速护着憬帝和沈谣:“您们赶紧回二楼打包行李,我去叫马车,事不宜迟,咱们一刻钟后集合出发!”   他们的话简短有力,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听在沈谣眼里却如同阎王敲打的丧钟,在她后边穷追不舍。   没一人说眼下危险,可她分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   沈谣咽下喉间的苦楚,也随着上楼了。素白柔荑扶在软木上,猛然无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多希望顾宴下一瞬出现在她眼前,揉着她的发顶告诉她,他来接她回家了。   “啪”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在沈谣的鞋面上。   她哽咽了声,不再去想,上了二楼,朝拐角处走去,阮姑应该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沈谣走着,便觉肩颈处传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痛处搅着她的脑海,连带着神经都跟着震颤,随后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蓦的朝身后倒去。   再醒来时,她觉得头痛欲裂,眼上覆了一块布,一片黑暗。她张了张唇,嗓子哑的厉害。   四周晃荡的很厉害,她应该是在马车上,架马的人身份不明。可能摸进客栈把她打昏,蒙上眼睛,绑着手,怎么都不看着是善类。   马车辚辚之声不断,显然还在疾驰狂奔着。   陌生,恐惧,害怕的情绪一点点将她笼罩。   她身体本能的颤抖无一不在告诉她,她处在危险中。   沈谣心跳的厉害,几乎到了嗓子眼,她眼泪止不住的留着,不一会儿便将上边的黑布打湿。   她想逃跑,可手脚皆被反绑着,任凭她一个人是怎么都跳不掉的。   顾宴,顾宴。沈谣蜷缩靠在马车一角,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可饶是这样,她的身子仍然不住的抖着。沈谣哭的眼泪都快干了,也不敢发出声音,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反复的损着精神,心气。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听了下来,沈谣在黑暗里数着时间,刚刚好两个时辰。   那人下了马车后没了声音不久后折返,帘子被掀开,随后沈谣觉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她被那人毫无章法的薅了出去。   外面好似下过雨,空气中充满着湿润的气息,沈谣被那人拽着胳膊,粗暴的往前领着走。   她被绑着手,眼睛也看不见,时不时会踩进水坑里,一双软白的绣鞋溅上大片污水,脚底一片冰凉,潮湿黏腻的感觉不住的顺着脚趾往上传。   过了那片坑洼不平的地,沈谣察觉到她现在走的是六棱石子路。六棱石子,棱角分明,颗颗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稍有圆钝便会被启出换掉。   防滑,名贵,且寻常世家贵族是不允许的,他们只能用四棱石子,以示尊崇。   因为六棱石子,是皇宫特有,寻常王侯家便是用得起也是不敢用的。   沈谣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大,终于冲破变为现实。若沈谣没猜错,抓她的人应是顾阳序!   果不其然,耳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娇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有人走到沈谣面前,替她解开了眼前的黑布,突如其来的耀目之感刺激的她下意识闭紧眼睛。   沈兰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赶了那么久的路,一身狼狈之相,却还是那么楚楚动人,脸上嘣溅的泥水反而更衬托着她肤如凝脂,我见犹怜。   妖媚!沈兰对着人间富贵花一般的美貌嗤之以鼻。有何用,还不是成了她和夫君的阶下囚!   沈谣缓缓睁眼,和她猜的一样,眼前站着的女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沈兰。   “二姐姐,别来无恙啊。”沈兰浅浅笑着,她穿着一身杏黄色缠海棠纱花软缎,鬓间别着赤金嵌红宝石步摇,妆容精致得体,褪去了沈家三小姐的娇嫩,她已成长到一位出色的贵人。   沈谣唇边划过一抹讥讽:“时移世易,如今再见到妹妹,妹妹竟还没被休弃。”   轻飘飘的一句,偏偏却是直戳那人的软肋。沈谣自嘲笑笑,沈家最做小伏低的二姑娘如今也会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了。   到底,她们都不是从前了。   沈兰方才还浅浅笑意,晴朗一片的脸顿时涌上一抹厉色:“沈谣,你别放肆!如今你和你夫君都是我们的阶下囚,你竟不对我这个妹妹客气点?”   她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不想你夫君活命了?”   提到顾宴,沈谣眼里刺痛,有一瞬的窒息。可眼前正是心里博弈的时候,她不知道夫君是不是真的落在她们手上,虽心里疼的要死,可面上却仍装作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你们若这么有本事能囚了我夫君,又何必迢迢百里去抓我一个弱女子?”   “哼。”沈兰不屑一笑:“二姐姐,都阶下囚了,就别这么自信了。”   她拨弄着手上漂亮的血镯子,居高临下道:“你若是好好求求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个痛快。”   当初她和顾阳序大婚时,沈谣给的耻辱她可是没齿难忘呢。   簪子,巴掌,贱妇。沈兰闭上眼,觉得心都在滴血,当时顾阳序彻底厌弃了她,甚至不惜当着众人的面唤她做妾。   堂堂清流人家的女儿,干干净净的,竟让她做妾!   再那之后,她被贬去了最角落的院子里,无人问津,宫人知道顾阳序的脾气,都对她很淡薄,瞧不起她。   那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沈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认命了,清白身家都给了那个男人,她怎么能认输呢?   泼天大雨时,沈兰跪在顾阳序的书房外,最终昏倒在地。她来之前一遍遍嘱咐自己的婢女,多提当年她在河边救下顾阳序的事儿。   终于,看着她病倒的柔弱身子,顾阳序想起了他九死一生被追杀时救他的那抹身影,念起了沈兰的好,重新宠爱起了她。   可沈兰也觉得,顾阳序待她大不如前了。于是她拼命的使出浑身解数,去伺候他,多在他面前提先皇子妃的好,又陈述了自己的无知和冒昧。顾阳序终于心软,并答应她下月就复她侧妃之位。   摇身一变,沈兰又成了顾阳序身边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在得知顾阳序把沈谣抓回来的第一时间,她便让人将沈谣带过来。   沈谣站起身,指甲轻抚着沈谣白皙的小脸,稍一用力,一道浅浅却冒着血珠的红道子便赫然浮现在沈谣右脸上。   她轻微皱了皱眉。   风水轮流转,如今这富贵花的位子由沈兰坐着,她不知有多得意,这一得意人就会忘了形。   她浅笑道:“沈谣,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忘记簪子的事儿。如今你落到我手上,我定要你好看!”   沈谣反问道:“簪子?还是步摇?”   沈兰眼里有一丝慌乱:“什么步摇,你别没的瞎说!”   心虚了?沈谣讽笑,她手被绑着,但是脊背仍然挺得很直,声音清亮:“沈兰,就算如今你衣裙上绣着海棠,可也掩饰不了你偷我步摇的事实。你那个海棠步摇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   “放肆!”沈兰怒拍桌子,美眸瞪的老大,可色厉的外表下,那颗心已是虚的十分厉害。   她匆忙吩咐两侧的婢子出门守着,待门关好后,她才又走近了几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姐姐好不讲道理,这世间海棠无数,难道便只能你穿,别人就不能?真是好没用道理。”   沈谣并不被她带偏,她淡淡的看着她发髻间那枚海棠步摇,心里便恨的不行。可她知道说别的没用,只有直击要害,沈兰才会害怕。   只有她先弱势了,自己才有可能占得先机,若能问出些现在汴京城的情势便最好不过了。   沈谣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她轻飘飘的揭露着事实:“那日在河边救下顾阳序的人是谁,你心里清楚,这步摇你又是怎么捡到,你更是清楚!若有朝一日,顾阳序发现那抹伊人倩影只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他会作何感想?”   “你闭嘴!”   “啪”一声,沈兰失手打了沈谣一个嘴巴,她眼里有一瞬的慌乱,她竭力想要压制下去,可就像燎原之火,已经开始蔓延。   甚至,她有个不好的预感,她快瞒不住了。   沈谣唇边挂着一抹殷红的血,她眼里讥讽,不知是在笑沈兰,还是笑自己救了那样以一位狼子野心的人。   “他不会知道的,他绝对不会知道的。”沈兰精神有些瓦解,渐渐变得痴狂,她抬手掐着沈谣细嫩的脖颈:“只要你死了,殿下他就不会知道的,他觉得不会知道救他的人是你,你死了,一切就都物归原主了!”   “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下,殿下,娘娘还在屋里,您不能进去!”   “滚开。”   外面传来了嘶喊声,沈兰眸光一滞,不知为何,她觉得身体里有股分崩离析的灰败感。   殿下他何时来的?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顾阳序推门而入,沈兰回头,日光落在那道矜持尊贵的身影上,那是她蹭那么爱慕的人,现在看来竟让她遍体生寒。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顾阳序俊朗的脸阴沉似水,眉心紧紧拢着,周身无一处不显示他此时此刻的怒气。   他一脚踢到到沈兰的腰上,娇弱的身子顷刻掀翻在地。   他快步扶住沈谣,看着她莹白的脖颈上满是猩红的手印,唇边还挂着血,小脸也花了,像是风雨中奄奄一息的花朵,惹人疼爱。   “沈谣。”顾阳序眼里漾着愧疚,他轻轻的扶她的胳膊,柔声唤她。   沈谣嫌恶的躲开他的手,身子因手被绑着,没有平衡,踉跄了几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一切看在顾阳序眼里,满是怜惜。他不是没有想过救自己的人是沈谣,从那日在宫里她非认定那步摇是自己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   可她是顾宴的女人,他总是勒令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但如今,事实就摆在他面前,顾阳序心里猛然滋生一颗种子,那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   他竟想得到沈谣。   沈谣看着眼前男人眼里变换的神色,便可知他现在并不好受。   放在心尖上的美人是假的,救他也是假的。不知堂堂二皇子,尊贵如顾阳序会不会有一丝被戏耍的感觉。   沈谣莫名觉得心里十分畅快,可又想到顾阳序做的那些坏事,想到夫君生死未卜,想到憬帝贵为一国皇帝仍和陈三仍被追赶着仓皇逃跑,想起汴京城内的百姓流离失所,商铺紧闭,民生潦淡,她心里就可不可抑制的恨眼前的男人。   她冷言道:“顾阳序,我真后悔那日救了你。”   换而言之,若她没有仅存的那点善心,眼前的恶人也许早就死了。她厌恶他,很厌恶。   顾阳序眸光紧紧锁着她,袖下的手几次欲抬。半晌,他敛去眼里受伤眼色,沉着声音吩咐:“把她押下去。”   “是。”近卫得令,顿时五大三粗的朝沈谣走过去。   顾阳序微不可察皱眉:“轻点。”   简短的两个字,近卫顿时知道了顾阳序的态度。他虽然要关押着这个女人,却不允许她受一点点伤。   沈谣被恭敬扶出去了。   沈兰惊恐的看着顾阳序,她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全完了,再也翻不得身了。   顾阳序缓缓转身,逆着日光,沈兰看不出他的神情,可周身恍如冰窖的错觉让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放过她的。   果然,顾阳序弯下身子,修长分明的指节捏着她的下巴,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你敢捉弄本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渣渣女配给我下线!!2333 第50章 遇见   “不是的, 殿下,不是的。”沈兰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拼命的想躲, 可男人的桎梏如铁般坚硬, 她依稀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骇人的痛楚顿时顺着下巴蔓延全身,沈兰“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血。   她身子承受不住,趴在地上不住痉挛着, 一双细嫩白净的手拼命的朝前够着, 只差一瞬便能够到那华美的黑靴, 可她却等来男人彻头彻尾的厌弃。   顾阳序嫌恶的挪开了脚,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如此捉弄他, 把他当做傻子一样耍,以为他是她登高的那一座云梯吗?   呵……   高傲如顾阳序还从没有被如此玩弄过, 竟还是一个女人。   “来人。”他淡淡道, 声音已然有一丝杀意。   沈兰呜呜哭着,意识有些涣散,她多么希望眼前只是一场梦,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侧妃,而沈谣只是她们的阶下囚。   一阵风顺着敞开的门吹过,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血块。   近卫司南恭敬的站到顾阳序身侧:“殿下。”   “把这毒妇拖出去, 手打折, 关起来, 不许医治。”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沈兰恐惧的睁大眼睛,她甚至还来不及去求情就晕了过去。   司南眼皮未眨一下,径直将昏着的女子拖了出去。   在他的认知里,殿下除了先皇子妃从未纳过别的女人, 沈兰是个幸运的,却也是个倒霉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是在控诉着沈兰的冤屈。   顾阳序没来由的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蓦的想起回京时遇刺,兵行险着,他跳了湖,从上游飘出来了那围攻的逼疚山谷。   他以为他会就此死掉,却不想得一女子相救。   素衣墨发,不施粉黛却美的惊人。就连落在地上的步摇都夹杂着那一缕淡淡的幽香。   如此心地善良,秉性单纯的人,他又怎会不心动。   沈兰她不该,她不该钻这个空子。   顾阳序冷哼一声,转头朝外走去。   夕阳渐渐落下,云层被晕染的金黄明丽,微风暖融融的,吹在人脸上,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顾阳序去了书房,那里有议事大臣在等他。   这些臣子见憬帝大势已去,便谋划着帮助他夺得君位。可这天下哪有什么不求回报的事儿,最后都不过是因利而来,利尽而去。   议完事后,月已中天。大臣们被司南用软轿送出了宫,顾阳序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抬步朝朝晖堂走去。   朝晖堂,阁高二层,四环有围廊,云雾飘渺中,遥遥与东方相望。下午,他命人给沈谣收拾的新院子。   顾阳序推门进来时,沈谣就站在楹窗前,戒备的神色却还带着一丝慌乱,小手背到身后,脊背崩的笔直。   他心知,这是人做错事时候的反应。若他猜的不错,沈谣应该在找法子逃跑。   顾阳序哑然失笑,径直朝里走:“你用不着费心思,这是二楼,离着地面几十丈高,又有人看守。”   他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她的眼神颇有深意:“你跳不掉的。”   “无耻!”   到底是文官清流家出来的女子,论起愤怒也只得堪堪在唇边道句无耻。   沈谣却不知她嗔眉瞪眼的表情,在顾阳序眼里却是起了波澜的湖水,满池春意。   顾阳序食指点了点桌子:“过来坐。”   沈谣满心的怒火,自然不可能和仇人同桌。她攥着纱账,娇软的身子一动未动,大有和他对峙到底的架势。   顾阳序轻笑,喉结动了动,戏谑道:“你若不坐,我还真不知道我那个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沈谣眼眸一颤,圆润的指尖顿时变了白色。顾阳序口中的哥哥还能是谁呢?   她咬着唇,朝他走过去,一双剪水的眸子水洗过一样,像是一朵飘着摇曳的花朵,直直落在顾阳序的心坎里。   “你到底把我夫君怎么样了?!”   她大声控诉,仿佛声调高,她就会问出想要答案一般。   顾阳序抬手,攥住她的腕子,细白一截,纤细的仿佛随时就会被他捏断一样。   沈谣厌恶他的触碰,从心底里剩出不舒服的感觉,她顿时抽手,却怎么都抽不开,眼看着手腕红了一片,她仍是不愿。   顾阳序心急,站起身搂住了沈谣,眸里的炙热让沈谣越发的害怕。   “你干什么?你松开我,顾阳序,你这个混蛋!”沈谣拼命挣扎着,玉软花柔的身子不可避免的和他有肢体接触,几下拉扯间,顾阳序眼色越来越深。   沈谣害怕极了,可又不敢哭,她太明白一个男人眼里露出这样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哭音道:“你快松开我!疯子,你会遭报应的!你松开我呜呜呜……”   说到最后沈谣又无助又害怕,心神几乎崩溃,她控制不住的哭着,金豆子顺着白嫩的脸蛋淌下,顷刻间便殷湿了一小片衣衫。   顾阳序心一颤,松开了她。他用着生平从未有过的柔情,轻声哄着她:“你别怕,你不愿,我是不会动你的。”   沈谣眼角红红的,顿时后退了几步。   顾阳序见她如此疏远,一颗心便也如同倒翻了的调味盒子,五味陈杂。不可否认,从他知道她救了自己后,他对她便再也狠不下心。   他不忍,不忍去伤害沈谣。   顾阳序叹了口气:“谣儿,你现在抵触我,害怕我,我不怪你。我会等,等顾宴死后,等我登上帝位,到那时……”   他话音顿了顿,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得意之色:“我会扶你登上后位,做我的嫡妻。”   沈谣额头一阵阵的冒着冷汗,身子踉跄了下。她觉得这人可能是疯了,不论会不会到那一天,即便是到了那一天。   她也绝不独活。   顾阳序不再逼迫她,站起身,修长的影子被月色拉得老长,他淡淡道:“早些睡吧,你还要在这里待很久,就别白费力了。”   沈谣眼看着他走后,顿时关上了门,随后便回到床铺上开始撕床单。   她下午看过了,门口有守卫,若想逃,便只有窗户这一重可能。   二楼虽跌不死人,可她拖着一条断腿也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顾阳序发现。到那时,别提去找夫君,她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名贵的丝衾被扯成一截一截,又都被系在一起。沈谣站起身,将头的那一端系在了楹窗上的凸起,打了个死结,随后她把长长的布条伸了出去,随后自己也探出一条腿。   风声在耳边刮过,月色下,一旁的梧桐树扑棱飞起几只鸟,沈谣扶着窗框的手不住的抖,她不敢往下看,几十丈的高度让她止不住的晕眩。   白嫩的额头冒着一层薄汗,她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疼。沈谣犹豫了一瞬,便将另一条腿迈出去,谁料,刚迈出去后整个人便失去了托力,疯狂朝下跌去。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布条,膝盖被凸出的瓦片磕破了皮也不敢喊痛,四周静谧的很,一团白色的小影子顺利渡到地面上。   沈谣眼角有些湿,破了的衣裙下,膝盖已然青紫一片。借着月光,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前一直随顾宴住在永宁殿,她对宫里几处地方倒还熟悉的很。   一处是长公主的朝华宫,一处便是憬帝的神极殿。   她眉头跳了跳,往朝华宫走去。一路上,因着顾阳序掌握皇宫,换去了不少侍卫,人也少些。   沈谣满脑子都在想着朝华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夫君此行也要去朝华宫取兵符,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柔软的鞋履走在青石板上,沈谣看着不远处匾额上三个大字,轻轻松了一口气。   就快到了。   就在她舒气的同时,却觉得胸腔一阵窒息般痛处。沈谣心里不可抑制的难过,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梦。   憬元八年秋,福宁长公主,殁。   周遭起风了,吹得梧桐叶哗啦哗啦作响,沈谣不由得裹了裹紧身子,心底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风,倒是有几分秋意浓的味道了。   沈谣不再耽误,快步往朝华宫走去。   隔着一小片树荫后,偌大的宫殿门前只点了一个形单影只的红灯笼,孤零零的,被风吹得摇曳不停。   在大墨,门前点灯是很有说道的。灯笼点双不点单,若是谁家门前只挂了一个灯笼,那便意味着这家死人了。   沈谣踉跄走了几步,似是应景一般,衣袖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的。   铺天的凉意自指尖蔓延,一路直直钻进了心坎里。   沈谣站在那儿,浑身冰凉刺骨。她咬唇,是怎么都不敢相信。渐渐的,她眼眶氤氲着水汽,逐渐泛红,脸色却是惨白的厉害。   风卷着灯笼呼啸而过,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尖啸。   跳跃着,诉说着,又收了一道亡魂。   宫里没有白灯笼,这红灯笼却也足够说明一切了。   沈谣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快步朝偏门走去。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不要是她想的那样,一定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兴许只是灯笼被风吹掉了呢,兴许只是她想多了。梦境不一定会是真的,而且夫君也一定会来过——   破败的场景彻底打破了沈谣的臆想。   她看见一座巨大的水晶棺。   沈谣呼吸艰难,一路走来身体已是到了极致。她是怎么都不用想那水晶棺里的人会是谁。   沈谣面容哀戚,她还想再往里走后却听一阵细小的说话声。   她顿住了脚步。   “莺姑姑,您随我走吧,这皇宫如今不能待了。我买通了储宫的小德子,他知道有出城的狗洞,长公主已殁,咱们是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   话外之意,再没人能庇佑她们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沈谣屏气,是长公主的贴身姑姑莺莺。   “你走吧,殿下她一个人上路很冷清,很孤独,我照顾了殿下一辈子,这心里边总是放心不下。”   小宫女还想劝,却被莺姑姑的话顶了回去:“殿下这一生过的孤苦,你怎会忍心看她死后都没人陪她。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已经完成了殿下交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世子爷也安全的拿到了兵符,我已无缺憾。”   紧接着,寂寂深夜里传来一声皮肉撞裂的声音,伴随着小宫女的尖叫,沈谣紧紧的捂住嘴。   可饶是如此,眼泪还是顺着指缝流淌下来。肌肤上汗毛骤竖,沈谣听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莺莺姑姑是殉了主。   难以言表的痛苦无声的席卷着沈谣所有的感观,她终是受不住,跪倒在地。   她强忍着眼角的泪,遥遥的冲殿内拜了再拜,完毕后便踉跄起身朝夜色里走去。   朝华宫内死了人,一会儿定会有侍卫过去的,她没法再待下去了。   沈谣抹了把脸上的泪,心里思念顾宴的心思又重了几分,她们这样漂泊浮萍,命悬一线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夫君,你到底在哪啊?   失了魂一般,沈谣来到了神极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偌大的皇宫,她要去哪里找夫君呢?   她沮丧的坐在那儿,安静的月色落在她的肩上,浮着一层洁白的银霜,整个人圣洁而又柔和,宛若天上的小神女。   只是是个失落的小神女罢了。   沈谣抱着破损的膝盖,埋着头,心里难受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蓦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瞧瞧,这是谁?23333 第51章 孟屿   沈谣心紧紧悬着, 娇小的身子没动,可肩膀在微颤。   可怜见儿的背影,任谁看见, 都知道小姑娘哭了。   顾宴叹了口气, 眼里的疲惫几乎是一瞬转换成了柔情,他走前几步,弯下身子, 掌探上她瘦弱的肩膀, 透过一层薄纱, 指腹的温度一瞬就融化进沈谣的心里。   “谣谣,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在梦里梦了千回, 万回的人儿,现在就活生生的蹲在他面前。   告诉他, 她来了。   “呜呜呜……”殿内开始有小声的抽噎, 极低,极隐忍,极克制。   沈谣指缝里满是泪水, 终是再也绷不住心里的那根弦,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   “夫君!”   顾宴手臂僵直,眸色深重, 喉咙动了动, 此刻他便是胸腔中有什么话也是再说不出口了。   千言万语, 抵不过一个怀抱的重量。   月华挤进窗子,落到两个人身上,浅浅的,白白的一层。柔和的光晕温柔缱绻,彰显着久别重逢的欢愉。   他真的离开谣谣太久, 太久了。   短短十天,他却恍如隔世。   怀里的小身子渐渐停下了抽泣,顾宴抬着指节替她擦了擦脸蛋上的泪,低头看着她:“怎么跑到这儿了?”   “被抓来了。”沈谣轻音道。   顾宴眼皮微跳,旋即心里冷哼了一声,好啊,好个顾阳序。   有硬物钻到手心,沈谣怔了怔,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冒出的东西,有些哑然。   那是一叠明黄的圣绢。   沈谣轻轻攥开来看,龙飞凤舞的行楷如墨飞舞,上边赫然写着册立顾宴为太子。她唇瓣微张了张,这是一道立储君的圣旨。   顾宴又摊开另一章,玄铁边裹着檀木,中间刻着“镇北”二字。   沈谣知道,那是长公主留下的兵符。   “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可以带你回家了。”短暂的寂静后,顾宴开口。   眼角一片温热涌过,沈谣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太久没有听到家这个字了。   她好想回家。   顾宴揉了揉她的发顶,眼里夹杂着心疼和无奈。这段日子里,她哭了太多次。让谣谣哭,便是他这个夫君的不是。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是夜,顾宴带着沈谣一路掠过密林树影,跑到了他早先备下马匹的宣化角门,策马扬鞭,朝平陵塞绝尘而去。   银色的月华下,尘土纷纷扬扬,茫茫一片,似是在肆意跳着舞。   高耸的宫墙上,司南陪着顾阳序,站在东南一角。   那里视野极佳,风光正好,整个皇宫都可尽收眼底。   司南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眼底涌动,声音不解:“殿下,您就这么放他二人走了?”   顾阳序负手而立,风吹起他衣袂一角,烈烈作响。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问:“你以为是为何?”   司南低头:“属下不知。”   顾阳序抬眉,抿唇道:“昔日沈谣救了本殿下一条命,如今还给她,倒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可那顾宴……”司南始终想不透,顾宴此刻孤身一人,是抓他的最好时机,殿下为何还要放了他,等他东山再起,岂不麻烦许多。   提到那两个字,顾阳序冷哼,柔和的眼色顿时锐利许多,声音变得咄咄逼人:“东山再起又如何?他照样不是我的对手!镇北大军方才二十万,我整个皇宫光是禁军就有五十万,人压人也压死他了!我就是要让沈谣看看,她选择的男人,是多么的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息都带着浓烈的恨意,长公主为了藏着那兵符宁可死都不愿交出来,不就是等着顾宴么?   他顾阳序今日就要让这群糊涂蛋看看,到底谁才有能力坐上那位子,到底谁才是锋芒毕露的天之骄子。   *   两天一夜,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驿站,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踏着天际最后一道余晖,顾宴二人到了平陵塞。   这段日子里顾宴的音讯就如那灯罩里的烛线,明明灭灭,叫人把心悬在嗓子眼,可伴随着他们的到来,最后一丝希望被点亮,憬帝等人终于是松下了口气。   深夜,顾宴登门将军府。   “咚咚咚”叩门声在寂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守更的门童打着哈欠开门,在瞥见了那枚铜制符牌后神色肃然起敬,躬身行了礼,引着顾宴入府。   孟将军早早站在书房门口等候,见到夜色里那一抹墨色身影后,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记不清这是他和世子爷分开的第几年了。   七年前他带着镇北军出征雁门关,不到一月,京中便拨来一名副将,那会儿他并不知道顾宴的身份,只看着他年纪轻轻,弱不禁风,便没放在眼里,只当是哪个大员家送来的世家纨绔,擎等着混个军功回去封荫。   哪想着顾宴不禁兵法烂熟于心,巧妙的破了他困扰数日的攻城难题,一手红缨枪更是耍的虎虎生风,直逼着那敌方头头跪在地上喊爷!   妄想冒犯的戎狄军愣是让他逼退大墨边关五百里。在那儿,谁人不知他顾宴的凶名。再后来,孟屿让出主将军的位置,心甘情愿的给顾宴当了副将好多年。   “殿下……”孟屿作势就要弯身行礼。   “不必。”顾宴快步走上前,扶起他的身子,一派沉静的目光也有些动容。   与多年不见的好兄弟重逢,他的话音里透着高兴。   灯火重叠,两人就着红木矮几坐了下去。   孟屿听闻顾宴九死一生去盗兵符后,声音有些急促。他是武人,嗓门大,一番话下来震的院子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殿下,您还用兵符吗?您一句话,我孟屿这条命,就是您的!”   他这话不假,当年沙场上,记不清顾宴救了他多少次性命,若是真论起来,他孟屿这条命可不就是顾宴的。   顾宴摆摆手,似是不赞同。   孟屿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憨憨笑了:“我忘了,世子爷,您如今已经成家了。您说我一糙老爷们上赶着把命给你,那……那小夫人该怎么想。”   顾宴眉眼微抬:“内子不会在意这些。”   孟屿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提起自己的夫人,不禁感慨:“当年在边关殿下与我鲜衣怒马,纵情恣意,可曾为过儿女私情牵绊,如今岁月一场,殿下您都已经成家了,啧啧,当真是岁月匆匆,铁树也能开花呢!”   顾宴拳抵着唇,不自然的咳了几声。似是转移话题,他问:“这些年过去,你可成亲了?”   “没,没有。”孟屿敛了笑容,磕巴道。   顾宴眼眸深了深,也不再问。孟屿的爱妻早些年病逝,他便一直不再娶,起初推脱着军中繁忙,打起仗来就是好几年,哪有功夫耽误人家姑娘。可现在平稳了数年,能看得出他仍深爱着亡妻,压根不想娶。   顾宴不再谈论这个,他捏着矮几上的杯盏,烛火映衬下的眉眼添了抹柔和:“此行攻回汴京,事出从险,你我之间自不必说,镇北军的兄弟们如今可还好?”   孟屿脸色一滞。   顾宴继续问道:“现如今镇北军还剩多少?”   说到这儿,孟屿脸色有些僵硬。半晌,他垂着头,声音梗梗的:“不,不足十万。”   “十万?”顾宴眼里也是有些吃惊,略微迟疑道。   “是。”孟屿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有些灰败:“这些年久未打仗,不少到了年纪的都申请了离役,还有些,就近在平陵塞上娶妻生子,想过平凡的生活,虽也在编,但是多年不训练,也聊胜于无。真正还可上阵厮杀的,不足十万。”   顾宴眉宇微微勾起,汴京城光是禁军就足足五十万,他这十万兵便是犹如飞蛾扑火,聊胜于无。   本打算直接攻城进去,现如今这条路怕是不行了,便得智取。   顾宴指着书桌,声音透着无奈:“先把名册拿来点点。”   孟屿依言起身。   两人一议事便是一夜,天蒙蒙亮,顾宴起身离开。   平陵塞早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驿站驻军地方,现如今被镇北军那群退役的人经营着,倒是日渐繁华,颇有几分小镇的意味。   虽是清晨,可街上小贩们早早出摊,往来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公子,刚出屉的肉包子,您可要来两笼?”   顾宴颔首,又嘱咐了打包两份蔬菜粥和小菜。   小贩勤快麻利的打包好,见顾宴耐心等待,不禁笑道:“公子这般细心,想必是买给家中夫人吧。”   “是。”顾宴接过餐盒,唇角微微勾起:“我夫人爱喝粥。”   “夫人好福气啊,能有您这样一位俊俏又体贴的夫君。”小贩由衷赞叹道。   顾宴笑笑,不再答,付完银子后继续往家走。   推开东厢的门,便瞧见一抹粉色的倩影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丝衾落在地上半截,露着白皙的后背。   顾宴眼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沈谣昨儿等了顾宴半宿,后来实在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正惺忪着,便觉察到一股凉凉的气息,她无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子,却被什么东西阻挡住。   顾宴捏着沈谣的鼻子,眼见她蹙着眉似要醒过来,俊朗的脸上一片怒色。   臭丫头,又踢被子! 第52章 夜晚   沈谣还困着, 勉强睁开眼,便瞧见顾宴那张半含愠怒的脸。   刚醒来的人意识感观都很薄弱,她并没觉得不妥, 声音软糯糯的:“夫君, 你回来了。”   “嗯。”顾宴压着心底的责备,大掌摊上她后背,带着秋末寒意的指腹稍碰到皮肉, 沈谣就冷的惊呼出声。   她尖叫着缩进被子里, 意识清醒了几分, 蹙起了眉, 直喊着:“凉!”   顾宴冷笑, 替她把被角又掖了掖:“你还知道凉?就这么不好好盖被子,迟早闹上一场感冒才算完。”   沈谣这才意识到他为何生气, 刚要去解释, 胸腔里那些昨夜积攒的委屈便如同浸了醋一样,全都倒了出来。   酸酸的,呛的她想掉眼泪。   她坐起身子, 毫不怯意的与顾宴对视:“夫君彻夜未归,我等了你半宿,困的一直流眼泪, 现在你反倒怪我不盖被子, 真是好没道理。”   沈谣这话一出, 顾宴眼色浅了几分。   她继续控诉:“做夫君的夜不归宿也就算了,也不和我说一声,难道这就是你诓骗娶了我后的好日子,现在看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骗子, 哄到手就不珍惜了,和原来刚在一起的时候天差地别。”   顾宴怔在原地,没吭声。   沈谣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顾宴一把将她按在床上,捏着她的下巴,清冽的声音隐隐不快:“你还想说什么?”   “我……你,你欺负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沈谣瘪了瘪嘴,作势就欲哭,却被顾宴堵住了嘴。   娇柔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手腕被他攥的死死的。他的吻很轻,带着深秋清早的凉,一点点覆上,席卷。   唇里的空气尽数殆尽,沈谣无意识的嘤咛起来。他吻着她饱满的唇,复又去撩拨粉粉的耳瓣,修长的指节轻轻揉搓着,带着昭然若揭的暧昧。   沈谣觉得胸腔里砰砰跳,紧张就快要溢出来了。夫君不会是一早便想要……   顾宴看见她提溜转的眼眸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便直接从眼睛里冒出来,太不会掩饰自己了。   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道:“去洗漱,然后来吃饭,给你买了爱喝的粥。”   沈谣顺了顺被他弄乱的头发,忿忿的哼了声,却还是迅速起床去梳洗了。   顾宴打开食盒,一一替她摆好,样式简单,味道却很好闻。   沈谣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杏眸弯成月牙,拿着小勺舀了一口。   顾宴轻抚着她的背,眼含笑意:“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沈谣俏皮笑笑,她又咬了口肉包,旋即问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汴京啊?”   顾宴攒眉:“就这几日吧。孟屿点好人数,咱们就回京。”   沈谣垂眸,汴京,她是既期待却又害怕的。   她渴望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熟悉温暖的地方,也期待和顾宴从此过上平稳的日子。可是,真的会平稳吗?那场战争,她们真的会赢么?   她没有答案。   *   三日后,平陵塞主城门。   天空低沉沉的,周遭冷风骤起,直刮的人脸生疼,已然是深秋了。   银蓝相间的镇北军沆然有序的列阵开来,这几日经过顾宴和孟屿的召服,很多已经归入家庭的镇北将士们又重新穿上了盔甲,奔回战场,人数远远不止十万。   一张张深邃而又坚毅的脸布满着期待,脱下盔甲,他们是布衣良民,可穿上铠甲,他们便是大墨赫赫有名的镇北军。   为首顾宴骑在深棕色的汗血宝马上,墨发高高束起,一袭银色盔甲衬托着身形高大笔挺,肩颈上的披风被吹得烈烈作响。   孟屿偏头看过去,一瞬仿佛看见了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模样更加深邃了,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从前,他们只需保家卫国,击退敌军,可如今,他们要在盛京城里打仗,在自己的国家,与自己人为敌。   哎,也不知道顾宴心中是何滋味。   “走吧。”顾宴沉了沉眉眼,淡淡道。   孟屿欲言又止:“殿下,那小夫人她……”   她金尊玉贵,身娇体弱的,去汴京的路途虽不远,可若真是打了起来,哪还有人能顾得上一个弱女子。   “无妨。”顾宴回头看了眼:“陈三会保护她,我也留了一队人马看护,她穿着和士兵一样的衣裳,看不出身形,没事的。”   一席妥帖早早备下的话,彻底打消了孟屿的担心。他爽朗大笑:“小殿下,您如今也是有了软肋的人了!”   顾宴睨了他眼:“多年未见,你倒是敢打趣我了。”   “咳咳……”孟屿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转头冲后边的将士吆喝着:“兄弟们!镇北军赫赫威名,宝刀未老,如今奸佞未除,咱们去汴京城杀他一杀!”   “杀!”   “杀!”   “杀!”   充满血性和力量的声音此起彼伏,热血澎湃,显然是充满着十足的信心的。   在军中,鼓舞士气是最重要的事情。顾宴抿唇轻笑,手中的长缨枪轻轻一挥,擦过孟屿的枪杆子,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出发!”   行军速度极快,银色的队伍犹如一条灵活的闪电,直捣汴京。   白天行军,晚上顾宴和孟屿便在帐篷里碰地形图,碰汴京城的攻防图。孟屿很少去皇宫,顾宴却是熟悉的了如指掌。   暖黄的烛光下,他指着皇宫的东南西北四角分析道:“东城门是主城门,顾阳序必定会派重兵,这个地方是最难攻破的。据探子回报,如今汴京已然封城,城里的百姓纷纷闭户,城郊的商户走贩进不去,我们若想进城,强攻怕是不成。”   孟屿点头:“城里禁军众多,便是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够咱们吃一阵子了,盾牌供应不上,咱们怕是得被射成筛子。”   顾宴突然想到:“孟屿,这两天行军,你可见周遭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是。顾阳序贸然封城,且还加大税收,夏天本就大旱,老百姓颗粒无收不说,京城近处的州省断了贸易,柴米油盐被商户抬得极高。那些有底蕴的富庶人家尚且要缩短开支,就更别提底层的老百姓了。”   孟屿一脸愁容:“顾阳序这个混蛋!没有仁爱慈民之心,还妄想当官家,呸!”   顾宴忽略他的粗口,食指点在东城门上:“我倒是觉得,流民是一个突破口。”   孟屿问:“此话怎样?”   “流民本是良民,如今四处流窜,皆是顾阳序所害,他们必然会去汴京。我们可以利用流民打开城门,直攻最难的突破口——东城门。”   顾宴淡淡道:“若顾阳序还有点良心,便不至于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也残害掉。”   孟屿正色:“殿下,那那些流民可要收留?如今已是深秋,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一路上饥寒交迫,我怕他们撑不过去。”   “自然要收。”顾宴沉吟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后勤还存有一些粮食,你吩咐下去,命两队人马专门找上流民,安抚为上,若能为我们所用去突破城门最好,若不能,也要护他们安全。”   孟屿点头,躬身作揖后便匆匆出去了。   小殿下仁心仁德,如今又有册封太子的恩旨在身,有这样的储君在,大墨之幸啊!   孟屿走后,顾宴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帐篷,朝西边一处帐篷看去。   那是谣谣所在帐篷,灯已经熄了。顾宴无奈笑笑,这才什么时辰,妮子就不等他了,真是学奸了。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察到被窝挤进了个人,她心知是顾宴,便又朝里缩了缩。这人总是半夜回来,身子凉的很。   顾宴替她掖好被子,便也平躺下去,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猎猎秋风作响。   沈谣被他闹的不困了,心里默默念着。“三、二……”   一字还没在心里默念出声,便觉察到腰间蹭过一条手臂,肌肉饱满,冰凉坚实。   随后顾宴抬手把被子蒙上,手向上环住她的肩膀,用温柔清浅的声音唤她:“谣谣,谣谣?”   沈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装作睡着,并不理他。果不其然,顾宴捧着他的脸开始吻着,深夜里的感观异常清晰,细细密密的吻如同羽毛簌簌扫过她的心头。   他的声音有些哑,亲昵的咬着她的耳朵:“谣谣,我知道你没睡。”   沈谣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实在是太痒了。她憋不住笑了,推搡着他:“别闹,太晚了。”   “闹什么?怎么闹?”顾宴在她脸颊上呵气,修长的指节按着她的肩胛骨,似要按碎般,耳语道:“就一次,好不好?”   “不好。”   沈谣睁着眼眸,隔着月色,她瞧见这人不知何时连亵衣都褪去了,结实遒劲的胸膛泛着淡淡的光晕,线条流畅,貢张有力,带着原始的欲.望。   顾宴捞过她的腰肢,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底有些红,却不掩情.欲。   沈谣咬着唇再不敢出声,一双葡萄般的杏眸就那么泛着水光看着他,几分委屈几分哀怨。   可她却不知,在床上,男人对于这样的眼神更是没有抵抗力的。   那意思就好像一朵娇怯怯的花儿,任君采撷。   长夜俱寂,室内灯火燃尽,唯有拔步床外的帐子鼓动不停。。   说好的就一次也变成了好几次,数不清他到底换了多少个姿势,沈谣撑着困倦的眼皮沉沉睡去。   困极了前最后一息意识,便是夫君真是太混蛋了! 第53章 落定   自那晚后, 顾宴每日晚上都早早回来陪着沈谣,大多时候他都在看兵书,沈谣就在一旁就着烛火给他缝制新衣。   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 氛围也十分温馨。沈谣绣累了便窝在顾宴怀里, 两条软软的手臂东碰碰这儿,西碰碰那儿,借着给他量身体尺寸的由头捣乱。   好几次顾宴就欲摔下兵书把她扛到床上, 沈谣便小声尖叫声跑了。光滑软嫩的小脚在地板上乱跑, 气得顾宴直皱眉。   “不穿鞋再得小病!”   沈谣噤着鼻子, 冲他做鬼脸。   与此同时, 汴京城外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像是有人在暗中指挥般,不同时间皆是不同的人来闹事, 守城的禁军就快无心分神操管, 流民却十分有力量,半分不像是受饥的样子。   “殿下,如今城外流民泛滥, 较以往要多上数倍不止,属下以为不妥,定是有人暗中使计!”司南捏着城防图, 一脸严肃道。   顾阳序把玩着腕上的珠子, 答非所问道:“司南, 城墙外十里的镇北军,你可瞧见?”   司南点头。   “那流民也想必都是我那好弟弟教唆的。”顾阳序眼底的讽意越来越大:“我倒真是没想到镇北军竟还愿跟着他。不过也无妨,镇北军数年未征战,不过是一些只剩蛮力的老弱残兵,不足为惧。”   门外传来的环佩叮当的响声, 顾阳序站起身,吩咐下去:“这几日守好四个城门角,若有流民,驱赶便是,驱赶不成,便直接杀了。我倒要看看顾宴他能耗到何时,等那些难民看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刀下的时候,便可知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靶子罢了。”   司南领命,出门时正碰见盛装而来的沈贵妃,他微微福下身子行礼。   沈贵妃一脸愁容,一向精致的妆容竟也掩饰不下眼底的乌青。她快步进屋,语气焦急:“序儿,母妃听见你父皇快回来了?”   顾阳序双手扶着沈贵妃,温声道:“是,母妃。”   “那可怎么办?”沈贵妃眼底惊惶之色越来越大,来回乱转:“你父皇一直和顾宴厮混在一起,顾宴恨我入骨,那官家定然知道当年是我害死了绾月,怎么办,怎么办?”   顾阳序一怔,语气大有些恨铁不成钢:“母妃,如今这汴京城就快是我们的了,您怎么还担心父皇会不会知道真相?他知道又如何,他也不过是个阶下囚。我会逼着他写退位诏书,然后永远的把他囚禁在宫里。”   “不过是一枚待死的棋子,您怕什么?”   沈贵妃咬唇,她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她盼望着序儿夺得储君之位,登上大统,这也是当年她拼死要赖上官家的初衷,做他的妃子,给他生一个皇子,最后成为太子。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官家此刻定然也觉得她是那样狼子野心的女人了吧。陪伴了官家十几年,说没情意是假的。   顾阳序见沈贵妃当断不断,眼色也是沉了下来,他叮嘱道:“母妃,您等这一天不也很久了?既然这是您预期的结局,那您又管它是什么办法得到的呢?既然做了,就要认,就要承担,说实话,那个人眼里根本没有您,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死去的女人和留下的孩子,您到地在怕什么?”   “不!”沈贵妃慌乱反驳:“你父皇他心里是有我的!”   “这后宫无后多年,本宫又是他亲封的贵妃,与他恩爱厮守多年,他心里怎会没有我?”   顾阳序脸色铁青,抬手,冷喝道:“来人,母妃累了,带她回宫休息。”   *   午时,城门的难民越来越多,仿佛无惧风雪般,渐渐开始闹事。   其中一人吆喝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都是大墨的子民,有户籍在身的,凭什么拦着?!”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顾阳序这个王八羔子,加重税收,害得我们流离失所,我们要评评理!凭什么老子在这受冻,那孙子在城里作威作福,没有这样的道理!”   “冲!”   “大家冲啊!”   城门前混乱不堪,一看就是蓄意闹事,司南一脸肃色,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他指挥着两小队禁军镇压,正对峙时,又有人来报,西门也有难民闹事,来势汹汹,人数众多。   “不成。”司南稍顿了顿,大脑飞快旋转,怎么眼前东门刚闹事,西边就也开始闹事,怕不是调虎离山,就等着他们请君入瓮呢。   他顿了顿,冷静吩咐:“西门那派两队人马增援,其余人原地听命,都给我把东门看好,别中了敌人奸计。”   “是。”   东门前混乱的难民中混杂着一个灰色的人影,粗矿却不失俊朗的眉眼赫然是陈三,他咧开嘴,眼底喜色,趁着人潮涌动,悄悄朝西门掠去。   与此同时,顾宴和孟屿带着乔装后的镇北军混在难民里,一起冲破了西门。   有的时候顾虑太多,亦会左右判断。   进了城后,两人一左一右迅速抬刀,悄无声息的抹了发号施令的禁军,随后镇北军振臂高呼,大敞城门,大军鱼贯而入,源源不断。   天色阴沉沉的,云层密集,狂风大作,似乎下一刻就要下一场暴雪。   宫里巡守的侍卫看着眼前突遭的变故,愣直了眼,手下意识放在腰间佩剑上,脖颈上便横着一抹寒意。   顾宴脸色冷峻森然,另一手扯碎了难民的衣裳,露出一身修长银色铠甲,漆黑如墨的眼凌厉的看过去,威视摄人。   孟屿站在他身前,看着一身杀伐之气的顾宴,恍惚间又看到那个令北塞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他眼眸火热,亦是压不住一身的热血。多久了,多久没和小殿下一起并肩作战了!   侍卫双腿巍巍,就快跪了下来。他唇齿打颤,哆哆嗦嗦问道:“来,来者何人?这可是皇宫!”   顾宴冷哼,看来宫里的侍卫已经被顾阳序调换过了,竟连他也不识了。   长剑微微偏了一寸,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刃淌下,直直映衬出侍卫恐怖到扭曲的脸。   “啊!”侍卫倒头昏了过去。   孟屿抽了抽嘴角,小殿下不过才轻轻划破了他的皮肉,便这般惊惧。娘咧,这是什么素质!   杀鸡儆猴般的效应蔓延在空气中,其余侍卫见状,顿时纷纷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求饶。   “爷,我们错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您给个活路!”   顾宴冷冷道:“很是用不着,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本殿下是官家亲封的太子。今天以后,只消你们记住,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听到太子二字,侍卫们这才大梦初醒!太子打回来了!那意味着官家也回来了!   双方对峙时,身后的镇北军没了阻拦,一波接着一波的往皇宫里冲。远远望去,就像一种破漏的大网,被冲出了一道口子。   言罢,顾宴低声冲孟屿道:“走!”   待他们走远,侍卫们才堪堪松了口气,想去报告。   可拖延的这会儿功夫,镇北军早已经将神极殿团团围住。   殿内顾阳序提着剑,一身玄衣长袍,快步走了出来,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   他心知顾宴会利用流民突破城门,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从宫门到神极殿这一炷香的路,竟无一人来通报,难不成他养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如此看来,便是他拥有五十万,一百万的禁军都毫无作用了,敌人已经直捣黄龙了。   顾阳序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卑微!”   顾宴淡淡道:“承让。”   孟屿走上前几步,冲着顾阳序嘲讽大骂:“事到如今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你若态度诚恳,跪下给你爷爷磕三个头,爷爷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顾阳序被激怒,指着孟屿,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殿下叫板?睁开眼睛看看,你们可还没赢呢?”   孟屿是个大老粗,还欲继续跟他对骂,在他看来,就是站在这跟顾阳序骂上一天,他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奉陪,可顾宴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抬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孟屿瞧见殿上四周早就埋伏好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在弦上,只等一声号令。   他顿时缩了缩身子。   眼下他们手中只有剑,离顾阳序还有一段距离,剑快还是箭快,他不傻……   顾阳序得意一笑,眼看着顾宴脸色渐渐崩起,那股子油然而发的畅快之意又从心底冒出来了。攻进来又如何,禁军马上就会赶到,或者,用不到禁军,他上边那一排弓箭手也照样可以解决掉他们。   顾宴远远朝东边看了一眼,随后开口:“顾阳序,如果不走到今天,你会被授封亲王之位,来日得了封地,日子尊贵体面,你可后悔?”   “后悔?”顾阳序眼神渐渐阴鸷:“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封地区区百疆之域,得了无趣,不如坐拥这万里江山来的自在畅快。”   顾宴扯了扯嘴角,嘲讽笑了:“你枉顾父子之情,君臣之礼。不惜弑君,残害手足,更是将万民置身于水火之中,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你觉得,这皇位,你配么?”   顾阳序耐心显然耗尽,他抬了抬手中的剑柄,反问道:“我不配?难道你配?你一个区区私生子,也妄想继承大统,你那个平民母亲,不知廉耻的勾引父皇才有了你,你觉得你配?”   顾宴眼底渐渐赤红一片,攥着剑柄的手握得紧紧的,指节一片苍白。   “快了,就快了。”不远处沈谣抬头看着大殿二楼,默默念着。   在那里,陈三领着几个影卫悄悄的摸了上去。夫君和顾阳序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陈三和影卫杀了弓箭手,她们就快要赢了!   天地间忽然开始下雪,初时是浅浅的雪粒子,可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很快,皇城被白雪覆盖,皑皑一片,每个人发上,身上都覆着一层雪白。   沈谣拿过陈三留下的长弓,脑海中回忆着顾宴曾在小院时教她搭弓射箭的步骤,手法。   不远处,顾阳序的耐心显然耗尽,不再同顾宴废话,他高高举着剑,狰狞笑道:“弟弟,结束了。”   顾宴始终站在那儿,眼底的血色渐渐涌了上来,漆黑的眸被挂上一抹嗜血的征兆。   提及亲生娘亲的痛,顾宴整个人的杀气再也藏不住,他冷漠的抬眼:“是该结束了。”   顾阳序等了半天,头顶上空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抬头一看,一周的弓箭手不知何时都被抹了脖子,上边站着几道黑色人影,其中一个,正冲他笑。   “你……”顾阳序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身子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   这下应该是完了。   “嗖”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不知从哪射出一道箭,笔直的落在顾阳序肩膀上。他吃痛踉跄了下,膝盖发软,喘着粗气。   借着这空挡,顾宴飞身上前,腕中长剑在指尖翻出了花,直逼顾阳序命门而去。逼人的冷意就在眼前,顾阳序剑抵着地面,借着这股力侧身堪堪夺过,可顾宴哪肯罢休,一掌拍到他胸前,逼的他踉跄朝后退。   雪愈下愈大,随着风挂在人脸上,似是凌厉的刀子,疼得厉害。   顾阳序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大口喘着粗气,握着剑柄的手因寒冷和疼痛不住的颤着,体内血液似要冻住般,他只觉得整个人宛如陷入寒潭一样。   刺骨,冰冷,只剩下麻木的疼。   他满脸的恨意:“你无耻,竟还命人偷袭我!”   顾宴眼色森然,剑柄微翻:“恨你的人太多,数都数不清。但是你肩上这箭,孤认了,因为那是我夫人射的。”   顾阳序一怔,眼里有一瞬的茫然,隔着茫茫大雪,他瞧见顾宴身后的镇北军前,一个粉衣白斗篷的姑娘,肉粉色的指甲早就失了血色,死死的攥着一张弓。   他眼底一阵刺痛,脑海里忽的就想起了那夜沈谣被他掳了回来,声嘶力竭的同他说。   “顾阳序,我真后悔那日救了你。”   她救了自己一命,后悔,恶心,所以现在要还给他么?可为何那箭又不直刺入心门,一击毙命,为何刺向肩膀呢?   顾宴眼色越来越冷,横在顾阳序身前,剑刃抵在他胸口,冰冷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句:“再看我夫人一眼,现在就把你眼睛剜了。”   顾阳序嗤笑了两声,面如死灰,仿佛心中最后一道防御也崩塌了般,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地上,长剑没入雪中,一瞬没了踪影。   他没有官家的宠爱,更没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没了权利没了江山,现如今,连曾经救过他的女子都想要了他的命!   他失败,真的失败。   喉咙处一片猩甜,顾阳序身子不住的痉挛着,半晌,他弯身“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白雪映衬着红梅点点,触目惊心。   如大梦初醒般,他癫狂痴笑着,随后身子一点一点朝后仰去,重重砸落到雪地里。   顾宴皱起了眉,神色复杂。   周遭仿佛静止了一般,位于呼啸而落的风雪。不多时,整个皇宫便银装素裹般,步步生白。   孟屿突然举起长剑,吆喝了一嗓子:“逆贼已除,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外面甫才匆匆赶到的禁军顿时乱了阵脚,他们,合该听谁的?   陈三小跑了几步上前,站在与顾宴并肩的位置上,从怀里掏出一截明黄圣绢,高高扬起。   孟屿见到圣旨,率先将剑插在雪中,跪了下去,紧接着镇北军和影卫纷纷下跪,浩然沆瀣,整齐划一。   门外的禁军瞥见是圣旨,心中敬畏,也跟着跪了下去。   陈三唇齿激动,声音透过重重风雪,带着云开见月明的喜悦,朗声道:“吾儿顾宴,端慧英武,有仁心慈民之心,有勇冠三军之功,数年来兢兢业业,镇守北塞,勤勉自身,德行自持,顺应君心,滋以立尔为太子,继承大统,表天下之率,造万民之福,钦哉。”   顾宴俯首:“臣遵旨。”   孟屿高呼:“太子殿下英明,臣孟屿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底下镇北军附和:“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神极殿外,正赶来的憬帝听见万军呼喝,不禁顿住了身形。他眼眶湿润,肩膀微微颤动。   苏公公更加小心的搀着,也是打心底里的高兴:“官家,殿下成了,太子殿下他成了!”   似是压在身上数年的胆子终于解脱了一样,憬帝嘴唇嗡动,如释重负,声音哽咽:“月儿,月儿,你看见了么?咱们的孩子终于成了太子,这江山,朕可以尽数放下了。朕,没有负你,宴儿他真的很出色很优秀。”   心底里百转千回的情绪涌了上来,憬帝大撼,抬首望着天,耀目的雪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眼泪直流。他一遍遍默念着:“月儿,月儿,朕好想你。”   神极殿外,将士热血燃魂,沉浸在新立太子的敬畏中。顾宴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到沈谣身边,见她白嫩的小脸冻得粉扑扑的,鼻尖通红,也是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不禁弯了弯唇。   顾宴道:“谣谣,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与记忆里顾宴曾说过的渐渐重合在一起,在平陵塞上顾宴说过要带她回家,在偷兵符的神极殿里顾宴也说过要带她回家。   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   沈谣柔软的杏眸渐渐弯成一对月牙,她同样回握着顾宴的手,轻音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接下来是成亲亲!狗子欠谣谣一个盛大的婚礼,不能忍!! 第54章 大婚   正月二十三, 小年,也是最接近新年的日子。   汴京城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瑞雪兆丰年,京中也传出来两件喜事。   一件事是册立未来储君太子, 另一件事就是太子大婚。   皇城跟下最繁荣的柳巷上, 一家赌坊门匾都重新刷了朱红的漆,门庭往来人影攒动,好不热闹。   底下小厮见二楼下来的俊俏男子, 似是不认识般, 调笑道:“三爷, 您何时这么会打扮了, 一身的喜庆颜色, 若不是现下满汴京城都知道太子大婚,还以为你瞧上了哪家姑娘, 也要还俗呐!”   陈三今日稍修整了一番, 剃去了下边上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他本就生的高大, 样子也是剑眉星目,满满的英气。   他摆摆手,啐道:“兔崽子, 连我都敢打趣!今儿是我哥成婚, 我还不得收拾的像样啊, 是不是!。”   说着,陈三洒了一大把红包,眉开眼笑道:“给你们也沾沾喜气,哈哈哈,热闹热闹。”   出了门, 满条街上都张灯结彩,三步一灯笼,五步一彩条,往来商贩行人都在绵绵不绝的议论这场婚事。   “传闻那太子殿下宛若修罗场的战神,几招便将逆王斩于马下,出手果断,冷戾摄人,简直比当年的护国大将军陈北江还要威风!”   那人啜了口茶:“诶?你可没瞧见太子殿下是多么的惊为天人,哪里像修罗了?分明是那人间独一份的郎艳独绝啊!”   陈三路过茶舍时,听到陈北江三字后,笑了笑,心情舒畅的走远了。   “吃糖咯,吃喜糖咯!”不远处有宫人散发甜点小食,给街上的孩子们,碰见陈三后,朝他行礼:“陈将军。”   “免。”陈三看了眼富丽堂皇的汴京城,感慨道:“官家这是让咱们都沾沾喜气呢。”   “是啊。”宫人附和:“奴出门时,总管就叮嘱,这城中上下,务必人人都要迎接这份喜气,太子殿下救国于危难,大家都应该记得呢。”   陈三捻了一颗喜糖,眼睑微微垂着,鸦羽似的睫毛被风吹的发颤。   是啊,哥和小夫人大婚,这汴京城上上下下都沾到了这份喜气,可却唯独落下了一个人,他怕是再也吃不到这喜糖了。   皇宫里,憬帝免了早朝,清早便带着文武百官来到了东宫。   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逢迎夸赞顾宴的,有人赞他经世之才,国之栋梁,有人赞他勇冠三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人赞他仁爱仁心,万民之表率。   一句一句的马屁,却听得憬帝眉开眼笑,几乎是合不拢嘴。苏公公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盏递过去,温声道:“哎呦我的官家呀,您这一早上开心的,就没停过,快喝点茶润润嗓子,太子殿下这婚礼繁琐着呢,且还有些光景。”   憬帝接过茶杯,深邃的眼睛完成一条线:“今儿啊,朕高兴。”   苏公公心里知道,太子殿下是官家最疼爱的孩子,碍于生母的身份这么多年未曾公开,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众人正聊着,不知谁喊一句:“太子殿下来了。”便都纷纷望去,这一望,便怔住了眼。   一身喜服的顾宴自东边宫殿走来,大红色的锦袍上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富丽的金线在日光下栩栩如生,头戴镶嵌着白玉的束金冠,漆黑的眸带着北塞的清冽,鼻梁俏挺如画,唇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如一泓春水。   有脸儿小的宫女望着那张矜贵俊美的面容已经开始偷偷羞红了脸了。   却见太子殿下径直路过他们,脚下那金线勾边的黑靴本该绣着金龙,却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对缱绻的鸳鸯。想来,便是他特地吩咐的了。   情意藏于这样的小小细节,那太子妃又该是什么样的女子啊!念及此,那些小宫女的脸都快红的发烧了。   “儿臣拜见父皇,给父皇请安。”清隽的声音,沉稳中透着一丝愉悦。   “好,好孩子。”憬帝虚扶了一把,眼眶有些动容,声音有些发颤:“朕的宴儿长大了,要成家了,你娘若是看到今天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顾宴的生母绾月始终是憬帝心中割舍不下的一块,更遑论如今顾宴大婚,他更是心有感慨,一时有些戚戚。   “大仇已报,儿臣也娶了心爱的女人。”顾宴定定道:“母亲她,想必会很高兴的。”   “是啊。”憬帝眼底渐渐浮现着柔情,唇角含笑,一瞬竟是有些紧张,他搓了搓手,半晌,只道:“去吧,去吧。”   “儿臣告退。”   苏公公瞧见着憬帝高兴的,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他打趣着:“官家您看您高兴的,太子殿下的福气啊,可是在后头呢!”   众臣之间此起彼伏的赞和声越来越高,仿佛自己儿子娶亲一般。   清晨的日光柔和又明烈,透过楹窗,把屋里照的如外头白雪般透亮。   沈谣坐在梳妆台前,一袭大红色的霞帔摇曳生辉,铜镜里人儿眉细细弯弯,若江南烟雨,面如桃花,显然是精心妆扮过的,浑身上下溢满了幸福的光泽。素日粉嫩的唇瓣如今点了殷红的口脂,褪去了几分少女的娇态,反而多了一番成熟的意味。   嫡母盛氏一早带着沈龄赶进了宫,虽然沈谣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在没了小娘以后就养在自己屋子里的,到底是母女一场,要亲自替她梳妆,送她出嫁。   盛氏拿篦子轻轻篦着沈谣的头发,语气温和:“长发绾君心,我们谣谣容貌生的好,头发又细又长,定会把太子殿下拴得死死的。”   沈龄在一旁听见,又羞又气,跺着脚急道:“哎呀母亲,你说什么呢,二妹妹还小,什么拴不拴的!”   盛氏仔细梳着,又在妆奁里取过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凤钗,这才偏头道:“傻姑娘,你懂什么,女子就要把夫郎的心牢牢拴在自己那儿,就像你家二郎,要不是母亲教你,你们如今能琴瑟和鸣,岁月静好么?”   “母亲,您这都哪跟哪呀!”沈龄见她又打趣自己,顿时坐到一旁拨弄着桌上的凤冠。   沈谣腮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轻轻笑了。她握着手里的青雀羽扇,摸着那扇面上细致的纹路,发自内心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觉得大婚这一天会这样美好,回想当初刚嫁给顾宴的时候,落魄,冷眼,家徒四壁,好像日子不能再苦了。如今,她也竟一一熬过来了,那人说会给自己一个家,会弥补之前欠下的婚礼,他做到了。   屋外乱哄哄的一片哄笑吵闹,屋内安静着,偶尔传来女子软语,和着低低浅浅的笑声。   不多时,外面开始“铛铛铛”敲门,听着像是陈三粗矿的嗓音:“开门哟!开门哟!新娘子羞的不敢见人了!”   沈谣攥着沈龄的手,脸颊浮现一抹酡红,有些紧张。   沈龄回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抚:“二妹妹别怕,哪能就让他这么轻易的进来了,当初我嫁给你姐夫的时候,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呢!”   提到沈龄成婚,沈谣有些愧疚,她抱着沈龄,伏在她肩膀上:“大姐姐,你成亲的时候我都不在。听闻东昌伯家的二公子宋远不仅出身高贵,世代封荫,自身更是年轻有为,早早的当上了户部侍郎一职。姐姐,我真为你开心。”   沈龄淡淡笑道:“傻妹妹,都是自家姐妹,还在意这些。而且你和太子殿下在外面何其凶险,还参加什么婚礼不婚礼的。今儿是你大婚的日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谣弯唇笑了笑,赖着不起了,贪恋她身上暖暖的体温,好像能抒发心中的不安。   和阿宴一路走来,沈谣并不担心日后生活会不好,未来会有多少困难。只是如今近乡情怯,有些怕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毕竟,算起来,她之前那次也不算嫁人吧。   东昌伯家的二公子宋远横在门前,秀气的面庞挂着笑意:“太子殿下,想见我家妻妹,可没那么轻松啊!”   顾宴唇边噙着淡淡的笑,似是不甚在意道:“你尽管说。”   这海口一下,旁边王侯公卿顿时纷纷起哄,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歪点子。宋远记挂着沈龄的嘱托,早早就想好了要怎么为难顾宴。   他指着阶下一列侍女,得意道:“殿下,自这院里宫门到我妻妹房门前,你得先把欠下的酒给喝了。”   顾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列侍女,每个人掌中都托着托盘,盘子上有白玉酒樽,里边盛满了酒。   他眯着眼,粗略算算,大概有十三四杯的样子。   宋远气定神闲,做出了“请”的眼神。   那些酒可是宫里的佳酿,酒劲大着呢。不过这酒劲越大,便越能看出太子殿下的诚意。   门下省的诸臣起哄,有甚者,甚至拍起了手助威,哄哄笑笑的声音惊得院里红梅上的积雪簌簌扑落,一时间露出了红梅原本的颜色,倒与院里喜庆的红灯笼,红绸子匹配得紧。   窗缝里,沈谣有些担忧,蹙起了眉,朱唇低低呢喃:“十多杯酒呢……”   盛氏也陪她一同看着,手抚上她的脊背,轻轻拍着:“谣谣别怕,他可是太子殿下呢,区区十几杯酒,无碍的。”   盛氏话音刚落,沈谣耳根便浮现浅浅的粉色,垂下了眸子。她怎么又不自然的开始替他担心了,现在可是他要排除万难娶自己呀!   沈谣抿唇,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   外面,顾宴睨了宋远一眼,戏谑道:“区区十几杯酒而已,宋侍郎怕是瞧不起孤?”   言罢,他走到宫门前,举过玉樽,仰首一饮而尽。   周遭顿时拍着手,起哄道:“好!”   顾宴放下酒杯,绣着鸳鸯的黑靴就那么依次向前走着,踩出一条浅浅的雪路,缓慢而又坚定。   十多杯酒下去,他面色不改,神态动作仍旧无可挑剔,只是眼角处平添了一丝绯红色,上挑的眉眼更为不羁。   他轻笑道:“现在没问题了吧?”   宋侍郎悻悻笑笑,与他作了个揖:“太子殿下好酒量,宋某佩服,佩服!”   屋内沈龄看自家夫君这就缴械投降了,暗啐一声完蛋,随后开门走了出来。   外面众人见门终于打开了,走出来的却是个容貌温婉明艳,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沈龄弯弯的柳叶眉嗔着,瞪了眼宋远,瞧见他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顾宴道:“殿下,虽然您贵为太子,但今天是臣妇妹妹出嫁,妇人斗胆要您一句话,您是否真心愿意娶我妹妹?”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说别的,即便是眼前这位新娘子是太子殿下的心头爱,可这番直白的质问太子,实在不妥。   即便是太子妃,那也只是太子殿下的所有物,尊她敬她,她是太子妃,不尊不敬,便只是个物件。女人如何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殿外一时间鸦雀无声,人群心思各异,都等着看笑话,这东昌伯家的大娘子未免有些太自傲了,区区五品官家的女儿,还是庶女,就算是陪了太子殿下一段日子,也断不配问上这么一句话。   沈谣站在门里,喜服下的手攥着帕子,面容是温婉的,可微微抿起的唇却不自然的透漏着紧张。   等了许久,仍不见顾宴开口,沈龄的面容渐渐绷紧,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飘飘洒洒的,如同棉花般纯白轻盈,落在人眉上,肩上,转瞬便化成剔透的晶莹。   顾宴轻启唇,清冽的声音着漾三分坚定七分柔情:“默了这么久,是孤在认真想你的问题。若孤立刻就回答你,未免太假,也辜负了孤与谣谣的情意。”   黑靴往前移了一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宴看向门里,声音陡然抬高:“谣谣,我知道你在听。嫁给我这一年,很多事都委屈了你,我没能给你一个家,没能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甚至你初嫁给我时,连世间女子最期待的婚礼都没有办。是我不好,但我会用以后,以后的以后来补偿你。你一直在我心上,也永永远远在我心上。”   “生同衾,死同穴。”   “我顾宴今生只娶你一人。”   “你沈谣是我唯一的妻。”   郑重,尊重,带着绵长的情意。   一番番掷地有声的话,恍若掉落地上的珠玉,携着无穷无尽的柔情,一颗颗都砸进了沈谣的心里。   沈谣纤细的肩膀隐隐颤动,盛氏也颇为动容,走上前轻轻抚着她的背,喜极而泣道:“谣儿,太子殿下是真心爱护你啊。”   沈谣眼睛红了一圈,酸酸的,渐渐的鼻尖也开始红了。她终是忍不住捂起脸低低哭了起来。   她的苦,她的委屈,原来他从未忘记,从未忘记过。   盛氏自己也是眼角湿润,却还是拿帕子替沈谣擦拭眼里,感慨道:“这下我们都尽可放心了。快别哭了,谣儿,这是好事儿啊。咱们把眼泪擦擦,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沈谣又抽搭了两声,站在那儿好好缓了缓情绪,甫才用羽扇挡住了脸。   随着一句高昂的:“新娘子出阁了!”大门缓缓打开,沈谣一步步朝外走,隔着羽扇的缝隙,她瞧见了雪地里那道与她同样着着大红锦袍的人影。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芝兰玉树的身形清隽矜贵,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沈谣娇羞的垂了垂眼。   沈龄握着沈谣的手往出递给顾宴,颇为动容道:“臣妇妹妹就此交给太子殿下,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顾宴攥着掌心内的小手,觉察到那一抹微微的凉意,顿时皱起了眉:“殿内尽是暖炉,怎么还这样凉?”   周遭目光太过灼人眼睛,沈谣有些羞赧,想把手抽出来,可却被他握的更紧。她急了,小声道:“没有,我觉得还好呀。”   顾宴另一手也握了上来,将她包裹住。这般旁若无人的动作,沈谣更羞涩了,隔着羽扇的空隙,她都能感受到头顶炙热而又热烈的目光。   她别过脸,轻轻道:“夫君,咱们走吧。”   顾宴就喜欢看她害羞又带着些无措的样子,不禁低低笑了。他牢牢的握着她的手,转过身面朝群臣,随后又细心的替她弄好裙摆,俯身间轻轻在她耳边道句:“谣谣,别怕。”   温柔又妥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暖洋洋的情意,直直吹到了沈谣心坎里。   被这温柔包裹着,沈谣心底里突然增添了许多力量。她看了眼阶下的文武百官,又悄悄看了眼顾宴的侧颜,暗下了决心。他在哪,她就在哪。哪怕日后他要站在那无人之巅的位子上,那她就做的山巅上唯一的风景。   沈龄率先跪拜,清脆的声音带着恭敬:“恭贺殿下和娘娘大婚!”   院子里顿时跪满一地,众臣齐齐喝道:“恭贺殿下和娘娘大婚!”   礼炮响,百乐起,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苏公公一扫浮尘,尖着嗓子喊:“礼起!”   顾宴握着她的手,眸里是藏不住的情意,沈谣亦回望着,柔软的杏眸洋溢着幸福的光泽。   两个人接受群臣朝拜,并肩朝前走去。远远望着,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矜贵俊美宛若翱翔九天的雄鹰,一个眉眼弯弯,色若凝霞,娇美的宛若江南枝下的桃花。好像,他们合该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