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鱼独去闲》 作者:十五城   文案:   绵宋北歧交界的度月山下,住着位小猎户杨鱼奴,不愿早早嫁做人妇虚度一生,出逃度月山,巧遇恩师白雪音,化名宋菱,闯荡绵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复仇虐渣 市井生活   主角:杨鱼奴(宋菱)、莫七(李炤延) ================   第1章 出逃度月山   绵宋、北歧、固戎、夷涂、明海五国曾并立,后北歧为绵宋和固戎所灭,两国二分北歧。   固戎强悍霸道,在北歧肆意妄为,不顾与绵宋约定,强占北歧末凉,故峡,平谷等北方大部城池,绵宋夺回南方一隅,设勒邑府。   北歧皇室应氏惨遭灭顶之灾,仅余身处密宫燕子楼的昌仪公主应小湖。   国仇家恨,血海深仇,昌仪公主带领密宫燕子楼圣女狐侞等人负隅顽抗,北歧人莫不拥戴,奈何无力回天,退至故峡荒漠,匿于苍山,后因刺杀绵宋太子而遭到绵宋追杀,昌仪从此杳无踪迹…   有人说,她躲了起来,绸缪复国;有人说,她死在了绵宋;也有人说,她寻找藏金图的秘密,消失在海上,终有一日,会带着希望回到北歧……   转眼许多年过去了!   北歧早已成了一段往事,但昌仪公主的故事还有神秘的燕子楼一直永存于北歧人心中…   他们相信,终有一日,北歧会回来。   ………………………………………………   度月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山脉绵长,高低起落,斜分南北,高处孤绝,隔着绵宋和北歧,山南绵宋磬南府山北北歧勒邑府。   从前是两国天然屏障,如今,都是绵宋国土。   人常说度月山,月不度,山之高,月儿度不过;燕不离,山之远,燕子飞不离。   时值春寒,目光所及,度月山脉一片净白,山上覆着厚厚白雪,雪白中露着点点星绿,山脚下月河还结着冰,河畔的杨家村稀疏点着些农舍,俱被白雪覆盖。   正是傍晚,大雪飞落而下,袅袅炊烟升起,映衬着广袤的雪山大地,定格成一副意境悠远的丹青!   ”哐,啪”,开门声传来,一个裹着茜色粗布棉衣的小姑娘从屋里跑了出来,身后一位较之身材壮硕的妇人跟了出来,走到小姑娘跟前,拉拉她胳膊,姑娘没有理睬。   妇人并不气恼,笑着劝慰:过了年了,你又长了一岁,鱼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那林家郎是你外公在世时为你定下的,在阙河城里,家境也说得过去,听说相貌堂堂,这样好的人家可不好寻,你阿哥知道你读过书,心气高,但是早晚都要嫁人的,何况林家郎也是读书人,你们小时候还在一处玩呢!多好!   小姑娘姓杨,唤鱼奴,五月生人,年方十三。   父母过世时鱼奴还小,一直寄养在外祖家中,家中还有舅舅一家,寄人篱下,磕磕绊绊,日子过得蹑手蹑脚,心儿冰冰冷冷。   如今在哥嫂跟前,也如外人一般,鱼奴心里清楚,自己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吃闲饭的人,逆来顺受,家常便饭。嫁了人既能减轻他们的负担,也能得一笔彩礼。   眼见着许多姑娘,嫁了人便是侍奉公婆,讨好姑嫂,田间劳作,家中操劳。   若夫君怜惜,尚有一席之地,若夫君不怜惜,动辄打骂也是有的,日子慌慌苍苍,如复一日,受的却是无尽的苦楚。   嫁人,如同赌博,她早不记得林家郎的样貌,只记得他的父亲是外祖学生,他们林家好歹算是书香门楣,自己无依无靠,不过一个山野村姑,他们怎会瞧得上自己,还不是外祖父的情面,自己本就矮人一头,若是林家郎不喜欢自己,或是将来夫君纳了小妾,自己又如何?   鱼奴越想越觉得,嫁人,噩梦无疑。   我不愿!!!   鱼奴憋着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嫂寻常农家,日子过得紧凑,哥哥不善言辞,与鱼奴总难得柔善之色,嫂嫂不过寻常村妇,家中忽然养着小姑,难免磕碰有怨,鱼奴事事讨好,很是勤力,时常伴着哥哥上山摘采,捕猎,下田,家中琐事,收洗缝补,羹汤饭菜,喂马放羊,莫不抢着去做,没想到哥哥嫂嫂还是这般容不得,这样急着将自己嫁出去。   唉!鱼奴低下眉头。   也是,这个家全靠哥嫂操持,自己生来便是多余,克死了父母,又害的外祖父母操持多年。如今又拖累哥哥。   我果真是累赘!   记得前年外祖过世,舅舅与哥哥好一番争执,都不肯收留鱼奴,终是舅舅强势,将鱼奴丢还到哥哥家中。   鱼奴自知在哪里都是多余的闲人,却又如藤蔓攀着大树般拖累着他们,他们让自己嫁人,无可厚非,可是心里总是千百个不愿意。   我的一生,便只能这样如累赘般得过且过吗?   她心里左右摇摆,默不作声,嫂嫂看她不说话,想着小女儿心思,刚一听说要嫁人的事难免害羞抗拒,过会也就好了,笑着拉鱼奴进了屋。   篱笆围起小小的院子,三间矮矮的农舍,鱼奴的房间便在厨房,和灶台一个竹帘隔开。   这里偏僻异常,山水阻绝,不知外物,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一天便是一辈子。   山间夜晚来的特别快,冬夜山风呼啸,扑打着窗沿,呜!呜……   寒风缕缕透进来,屋子里冷得似冰窖,鱼奴收拾了碗筷,手上的冻疮泡在冰冷的水里,碗碟上的饭渣附在疮口周遭,不禁悲悯,这便是我的一辈子吗?   鱼奴自小跟着外祖父、外祖母生活,外祖父家在度月山外阙河城郊,家境尚可。   外祖通乐理爱词曲,笛子,嵇琴深有造诣,性情孤高,喜静,便以此逍遥时光,含饴弄孙。   奈何舅舅舅母很是不容,冷眼霜言,从来不喜。表兄弟姊妹年岁相差,难以相与。   好在外祖父外祖母顾惜,才得残活。   外祖父才学深厚,做了大半辈子私塾先生,青年之时也曾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赴梁州应试。得见繁华盛景。   因着外祖缘故,鱼奴也读了些书,尤擅笛子。   又爱书中有繁花似锦,山外青山楼外楼,有风花雪月,比翼连枝当日愿,书中有一生,有众生。   她成日幻想着郊村以外的世界,向往外祖口中的梁州城。   绵宋都城梁州,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叹!城池盛景未曾见过……   书中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唉!未曾……   书中还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唉!未曾……   书中还说:“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唉!未曾……   书中还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已是潦草一生,又有何惧!   她坐起来,收拾了包袱,人生十三载,佩玉一玫,伴我平安长乐,竹笛一支,上有游鱼,与我清曲濯心,锈铁匕首一把,小弓一副,保我四海无惧。   旧衣破鞋尚可避寒,山中草药可治邪疾,铜板三五个管得数日无虞,干粮少许留祭五脏,书籍若干只得舍弃,行李已然不少,便如此吧,天大地大,总有一处可栖。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思变化,不知人生至乐也!   说走就走!   鱼奴打开窗户,夜里的风十分凌冽,呼,呼,刺入肌肤,侵入骨髓。   雾色的月光闪着大片大片的飞雪。   雪与月相应,天地点着莹光,鱼奴仿佛置身幻境,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匹苍狼,天大地大,山谷平原,山林水畔,来去自如。   第2章 山中遇恩师   鱼奴上了山,沿着山路,踏着积雪,顶着寒风飞雪踽踽独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瞧着天快亮了,鱼奴只觉疲惫不堪,寒风彻骨,手脚脸庞没了知觉,想着床上的薄被竟像个小暖炉一般!   可事已至此,万万不能回头,回头便是低头!   我不甘心,偏不要向人生妥协,向命运低头!   她稍稍停留,又奋力前行!   鱼奴周身一片白雪!   大雪,不会有人上山的,鱼奴倒是不担心有人寻来,只是这尽是雪白境界,已分不清路在哪里。   好累啊!鱼奴只想着找个地方歇息。   太阳出来了,照在雪上,很是刺眼,鱼奴自嘲,这日头怕是来照亮的,一丝暖意也没有,她把衣领紧了紧继续前行,但愿能找到个避风雪的地方。   漫无目的地在山上走着,她只想找个风小的地方躲躲。   眼看前头有个能躲风雪的夹缝,鱼奴高兴的跑了过去,风果真是小了许多。   她靠在夹缝处,觉得似有空洞,鱼奴拨开白雪,这夹缝果然别有洞天,藏着个货真价实的山洞。   鱼奴进了山洞又把洞口用雪封上,没了刺骨的寒风,好多了。   度月山上跑了两年了,瞧见山洞不稀奇,只是不知这是哪里?山洞里可有什么蛇虫?鱼奴小心翼翼打量着山洞!   罢了罢了,有便拿他们开荤!   鱼奴握着捕猎的匕首和铁箭,便觉天不怕地不怕,山洞黑漆漆的一片,鱼奴用手摸着墙壁前行,路面平坦,再往里走,咦,似乎尽头有光,鱼奴赶紧过去,原来这洞别有洞天呢,一拐进去便觉豁然开朗,竟有个内室,这光源所在,是烧的正旺的火堆。   火堆边上坐着个身披黑色毛领深蓝氅衣的女子,发髻梳的整齐利落,一根碧玉翔云簪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眉目低垂,神色清冷,鼻子精致高挺,黑色的毛领氅衣紧紧的裹着脖子,她抬头看了看鱼奴。   鱼奴见她,惊的宛如天人,把包袱放在地上,叫着,你是这里的仙人吗?说着跪倒在地上!   她见鱼奴呆望着自己,又说,我可不是什么神仙,你快起来吧!   又问鱼奴,你是何人?又怎会在这里?   鱼奴站起身来,嗤笑着跑过去坐在那女子身边,到底是不谙世事,她只觉着这神仙一样的人物必定是慈悲之人,俱以实相告。   蓝衣女子见鱼奴不过是个小山民,又十分天真,也没了戒心,和她攀谈起来。   这神仙姐姐唤白雪音,十几日前到度月山,腿脚受了伤,行走不便,风雪不歇,山高路远,便逗留在此。   鱼奴见洞内有简单铺就的干草床铺,一摞整齐的柴火,火烤着又温暖如春,累极困极,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看见白雪音正欲扶墙起来,神色狼狈。   她站起尚且费力,如何能走,只怕不知道摔了几回,鱼奴赶紧扶着她坐下。劝慰她耐心养着,万勿着急:“姐姐,你这伤一时好不了的,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等雪停了便下山替你寻大夫瞧瞧。”   两人便做伴,滞留在这山洞中!正好也等着白雪音同伴前来。   鱼奴时常哄着这位白姐姐,吹笛子唱曲逗乐,总少不了的。   小姑娘心善又细心,白雪音很是喜欢。   难得一展笑颜:“你多大了?”   鱼奴说道:“再过三个多月,五月初九便满了十三岁。”   “那我做你娘都绰绰有余了,坊中都是喊我白姑姑,你也叫我白姑姑吧!”白雪音说道。   问及鱼奴过往,白雪音惊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不过,亦是勇气可嘉,有何打算?”   鱼奴摇摇头,又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这里离家不远不近,少说有三四十里路,鱼奴刚开始还担心会有人寻来,谁知望了几日竟无一人,心下略有失望,不过也放松下来,想来这里过于偏僻,能找来的人也不多,毕竟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哪座山上了,能自由自在的也不错。   再说,谁会来找我!   眼下天气寒冷,大雪封山,白雪音腿伤未愈,想着留下这个小丫头伺候左右倒是不错,便哄着鱼奴:“小鱼奴,不如你我结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梁州盛景,可好?”   鱼奴闻言心花怒放:“那自然是好,谢谢白姑姑了,只是不知道您那同伴何时能来。”   白雪音神色一黯:“快了,快了。”   可等了三四日,也不见有人来,鱼奴便有些忧心,粮尽弹绝,山中雪大,鸟儿都难见一只,饮食无继啊!   白雪音伤也不见好转,很是烦躁,陷此困境又生惧意,很是泄气。   鱼奴也有些丧气,不过强撑着,说来自己也算得半个主人,理应无所畏惧,给姑姑这外来之人添些依靠才是。   鱼奴平复心情,安慰白姑姑,有自己在,万勿担忧。我对山中熟,走远些一定能寻到食物。   山色茫茫,俱是白色,了无生意。鱼奴安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便又走远些碰碰运气。   跟着日头的方向走着,到了处偏僻的小山头,这里未曾来过,山路坎坷,脚底又滑,鱼奴好生迷惘,害怕。   忽而见远处一抹绯色,鱼奴又惊又喜。   莫不是锦鸡?   满是希望的跑过去,扒开覆在上面的白雪,竟是个姑娘,鱼奴大惊,死人是见过的,被狼咬死的,淹死的,山上摔死的,可这位尸身完好,不知何故,想来死去不久,栩栩如生,锦衣美饰,风华正茂,腰间还配着柄精致的短剑,可惜可惜!鱼奴感叹!何故命丧于此。   真是可惜!鱼奴心中怜悯,也不怕了。厚厚的雪将她掩盖,念着:“愿你早日往生,下辈子长安长乐。”   别了这位姑娘,鱼奴觅到些雪下的野菜芽,拼了全部勇气,掏了一处蛇洞,收的三指粗山蛇一条,好生惊险,鱼奴回去了还免不了心惊胆战,又心事郁结,蛇是灵物,罪过罪过啊!   白雪音见鱼奴似是闷闷不乐,又心知眼下孤立难援,这小姑娘还有些用处,还希望借她之力出这度月山呢?   “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我瞧你闷闷不乐。”白雪音问着。   鱼奴恐她忧心生俱,便将那绯衣女子一事隐去,捕蛇险境也不提,说着:“今日眼瞧着一只山鸡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很是懊恼。”   白雪音知道眼下的困境,万一她跑了,不顾我的死活,我该如何,不过这孩子心地纯良,照料自己尽心尽力,寻些吃食也是先服侍自己用下,唉,自己这些年虽说有过风餐露宿,却不曾这般窝囊过,只不知宋菱那个叛徒如何,是不是已经下了山,若再见到她必将亲手杀之。   这小姑娘良善,不如赌一回,好过在这等死。   “咱们也算有缘,此番落难也多亏了你,你孤身一身,不如我收你做徒弟,你将来就跟在我身边,可好。”白雪音说到。   鱼奴一听自然欢喜,三叩九拜的拜了师,白雪音又说道:“农藉无故私逃,是重罪,被抓到要下大狱的,况且,你又无路引,哪也去不了,这样吧,你去阙河城中归一阁找莫掌柜,让她带人来接应我,这件事我来帮你想办法,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唤宋菱,项虞人氏,年十八。”   鱼奴并无他想,只当师父全是为自己着想,很是感动,信誓旦旦一定尽快来救师父。   第3章 人生初见欢   鱼奴依着师父嘱托,下山到阙河城寻人帮忙。   阙河在度月山之东南,翻过两座小山头,再走上三五十里,便能瞧见阙河的城门。   她在阙河郊外远村待了许久,还从未去过阙河城,不免心生好奇。   山高林密积雪深厚,鱼奴翻山越岭,好不容易下了山,已是狼狈不堪,又不识路。   竟走了三日才寻到阙河城,这一路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哪里还有离家时的干净清秀模样。   归一阁,归一阁,她念念叨叨,仔细盯着长街上的门楣幌子。   一条条街巷,一户户铺面,一一打听,鱼奴可算找到归一阁!   真是踏破铁鞋,费尽功夫,鱼奴望着阙河长街上归一阁三个大字,几欲落泪,可算找到了!   她拍拍衣上的尘土,又将两个粘在脸庞上的辫子拨开,拿出一柄佩剑,那是师父托付的信物。   ‘’大叔,请问你家莫掌柜可在。”鱼奴问着归一阁的侍者。   那侍者见她蓬头垢面,穿着双露脚的破鞋,手脚上都是疮疤,乞丐无疑,便嫌弃的摆摆手:“出去出去。”   鱼奴哪肯,师父还在山上等着救命,自己好不容易过来,怎能就此走了,便与侍者纠缠起来。   听得楼下有争吵,莫七探出头瞧了一眼,见一个邋遢的小乞儿正被人推倒路上。   唉!看她年纪不大,又是个姑娘家,真是可怜,再一看,她手中拿的是……白姑姑的佩剑。   莫七喊着:“带她上来。”   侍者带着鱼奴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十分雅致的茶室,里面有下棋的,有喝茶观赏的,有人着急,有人兴奋,两个青衣少年正下着棋,   鱼奴一来,众人莫不敬而远之,鱼奴有些慌张,又不得不鼓起勇气,朗声问道:“莫掌柜何在?”   莫七抬眼看了看鱼奴,无助又可怜,周围观者俱是嫌弃之情。   莫七便把棋子一扔,恼了:“我认输,不玩了。”换了旁人接替。   想来他便是莫掌柜,楼下侍者还非说莫掌柜不在,就知道是糊弄人,没想到莫掌柜这样年轻!   鱼奴紧紧跟着他,出了屋,下了楼,他也不说话,鱼奴很是着急!无与伦比地与他说着师父困于度月山亟待救助一事。   听闻此言,莫七赶忙安顿车马,要同她去接白姑姑。   见她衣衫褴褛,面色极差,手脚上俱是冻伤,便说道:“不如你好生清洗一番,再换些暖和的衣物,误不了事。”   鱼奴急着去救人,哪里顾得上这些,拽着莫七的袖子,求他快些出发。   莫七闪躲开:“好好,这就去。”   他怎这般嫌弃之色,鱼奴这才留意自己已经又脏又乱,真是惭愧,但他也不该这样将嫌弃露在脸上,我不也是为了救你的亲友,情急之下,才这般狼狈。   观他年纪轻轻,衣饰华丽,样貌不俗,有这么大一家酒肆,可见富贵,想来也不知人间疾苦。   罢了罢了,既是师父亲友。便不与他计较了。   接了师父回来鱼奴才知晓自己认错了人,归一阁掌柜唤莫柳新,乃是女子,不过无妨,莫七也不算外人。   白姑姑说他是洛水示剑山庄的弟子,是她庄主师兄的徒弟,若论起来,自己需喊他一声师兄。   鱼奴亲热的叫着师兄,莫七很是不屑,这小乞丐,哪里来的!   他越是嫌弃,鱼奴便越喊的起劲,有时还喊着莫七哥哥,见他一副既嫌弃又无奈的神情,鱼奴便觉好笑。   莫掌柜不在阙河,白雪音又不愿在归一阁叨扰,莫七便将她和鱼奴安置在阙河客栈。   他打量着白姑姑,身体受损,显是剑伤,行走费力,是摔伤了腿,又伤寒入骨。   莫七早有疑虑,白姑姑为何这般遭遇?   她们去度月山所为何事?   与白姑姑同去的宋菱师姐又去了哪里?   他很是不解,断不会相信,白姑姑单单是为了给师父求药而来度月山,问及宋师姐,白姑姑便很是愤恨,说宋师姐背叛师门,弃她于山上,不知所终。   他知道白姑姑不愿与他说真话,去接白姑姑的路上有心向那小乞丐打听,可那小乞丐迷懵无知,一问三不知。   莫七揣测,大约宋师姐真的随陆家去了江南,倒可惜了疾风师兄痴心深情。   罢了,总归事不关己,既然白姑姑不愿坦诚,做小辈的总不好强求,况且这是她们师徒之事。   看白姑姑很是疲惫的样子,莫七正要出去,便听叩门声传来。   他开了门,见鱼奴站在门口。   鱼奴梳洗干净,穿戴整齐,身形纤瘦,眉目清澈,十分良家。   莫七望着她,有些意外,这小姑娘,倒也还能入眼。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莫七问着,一路匆忙,总叫她小乞丐,竟未留意名姓。   鱼奴道:“我叫宋菱,项虞人氏,年方十七…八。”   她心虚,故而紧张。   你叫宋菱?莫七嗤笑,这分明是宋师姐的名讳和所在,你如何能鱼目混珠。   唉!白姑姑怎么想的:“你可知宋菱是我师姐,鱼目徒相比,骊龙乍可攀呐。”   莫七叹道,很是不屑的样子,继而出了门。   鱼奴知他瞧不上自己,自然没什么好话。却还是脸色一红,心生愧色,察他与师父之色和言辞,宋菱确有其人。   自己莫不是个假货,可这不过是个名字,我是真真切切的的杨鱼奴。   这个莫七,这般傲气。   哼!看在师父面上,不与你计较。   有那时间不如瞧一瞧阙河城中的光景。   鱼奴期待已久。   傍晚,师父那也有用不着自己,鱼奴一蹦一跳的下了楼。   春晴的阙河畔,细柳抚风,天边泛着墨蓝色的光影,月牙高高挂在天上,散着朦胧的清辉,鱼奴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客栈,正见客栈门口停着辆马车,下来一位白衣公子,仙姿俊逸,灿若星辰。   鱼奴暗叹,真是好看!见他也瞧见了自己,便眯着眼笑了!继而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外走去,便暗叹,怎生有如此好看的人,度月山外,果真是好。   第4章 菱歌新唱不胜春   在阙河城安生休养了数日,白雪音伤势日渐好转,听闻莫七说起示剑山诸事,才知庄主师兄莫仲行已于年前故去,不免悲怆,又消沉下来。   鱼奴时时在旁伺候,听得师父悲咽:“我不过离开三个月,怎会这么多变故,可见陆景行他早有打算,宋菱也早就被他给策反了”。   鱼奴听得他们说起自己的名字,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莫七叹息:“宋师姐她……”   大约宋菱师姐早就成了陆家人,他心中明了,又不知如何安慰白姑姑。   白雪音愤慨:“背信弃义之人,死不足惜,鱼奴,我叫你宋菱是提醒我自己,更是教你以史为鉴,不要做背信弃义之人。”   鱼奴对宋菱本人素昧平生,见师父如此大动肝火,想着必定是伤了师父的心,那一定不是好人,自己断然不能如她一般,便认真又严肃道:“师父,您放心,您对鱼奴这么好,鱼奴再怎么样也做不出让您伤心的事。”   原来叫鱼奴啊!莫七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真是傻笨。   鱼奴见他神色古怪,也神色古怪的瞪着他,不甘示弱。   莫七不敌,讪讪的回过头,向白告辞:“姑姑好生休息,若有事便让小师妹去归一阁寻我。”   夜色深浓,整个小城都进入了睡眠,月儿散着脉脉白光,却也抵挡不住寒夜的幽深,四处寂静,鱼奴独处这陌生的阙河,有些害怕,怕有人找来,又怕这一切都是梦境。   忽听一阵萧声传来,悠长低沉,曲调流畅,曲子是鱼奴未曾听闻的,但也能听得出其人技艺高超,是个中高手。   没想到这小客栈里还住着这么位雅客,能奏这般好听的曲子,便想起那天遇到的白衣公子,如此好看,还有丝亲切之感,便安然许多,萧声吹了一阵便没了,随即客房里的烛光也跟着灭了。   鱼奴安心许多,准备就寝。睡前还是去师父那看看吧!   她放心不下师父,春寒料峭,师父又十分伤心,可别又起了病!   进屋却发现师父正坐在窗前,似乎在望月,鱼奴上前给师父披了风衣,这才看见师父是泪流满面,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想着师父仙人似的人,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如今伤心痛苦竟也隐忍着,让人心痛,鱼奴也跟着哭起来!   “你哭什么?”白雪音厉声说道。   “我见师父这样,必定十分难过,我也替师父难过,只希望师父不要过于伤心,保重身体。”鱼奴言语真诚。   “难过有什么用,只恨我自己,有眼无珠,看不清人心叵测。”白雪音神色凄凄。   “宋菱是我收养的孤女,这些年,我信任她、疼爱她,把示剑山庄还有乐坊许多事物交给她,可她竟为了一个男人,背叛示剑山庄,背叛我,我恨我自己,是我害了师兄,我又有和面目去见疾风随风!”又是一阵呜咽。   鱼奴好生陪了师父好一会,听着她说起关于宋菱的只言片语,五味杂陈,师父到底何意?宋师姐如此不堪,为何还要让我唤宋菱,是叫我以史为鉴?还是只是个身份,便于行走?   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师父,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师父才是,这般护着我,信任我。   “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好好报答师父,什么都听师父的,若有背弃,不得善终。” 鱼奴又是一本正经的起誓。   白雪音看着她,是了,她没有背弃过自己,度月山上,其实是她救了自己,她可以不管的,可还是带着人来救了自己,她从没有弃自己于不顾:“好,我知道,你不会背弃师父的,我就知道!”   师徒二人凝望彼此,暂得一时温情。   鱼奴还不知道度月山外的世界究竟何如,不知道她选择的是怎样的路,不知人心,不明己心。   对她来说,新的世界刚刚开始,不关其他人的悲喜,她觉得自己从此便是自己的主宰,有丝赢了的感觉。   别了!度月山!别了,杨鱼奴!鱼奴的心向往更宽广的世界!   第5章 少年意气总无心   鱼奴一早便起来服侍师父,白雪音眼睛红肿,神情憔悴,也不愿理会鱼奴,鱼奴知师父仍是心中伤悲,又不知做些什么,便退下了。走到院中碰到店小二询问:“姑娘,灯笼可用好了?”   鱼奴这才想起,怕是灯笼忘在莫七马车上了,她往来归一阁许多次,昨日提着灯笼去寻莫七,便是乘他的马车回来的。   小二倒也客气,说着,既然丢了便不要了。   可鱼奴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想着今日去归一阁取回来。   鱼奴一个人行走在阙河大街上,小城的韵味,算不上繁华,却很别致,在鱼奴看来已是很好的景致。   走了一会便看到城中月河支流阙河,河边烟柳飘摇,一座石桥映在碧绿河水中,一间雅致的茶楼立在桥边,旌旗上写着桥头春茶舍,一抬头,恰落入那人眼中,是那位仙人公子,鱼奴冲她微微一笑。   离开度月山的鱼奴犹如出笼的飞鸟,天高地大,无拘无束,在这无人识得自己的地方,鱼奴越发的胆大自我,大约没几个姑娘像她那样盯着男人瞧却不脸红的。   鱼奴这不羞不躁的模样落在那白衣公子眼中,却很是天真可爱,阳光明媚,率真的笑容让人陡觉心情开朗了许多,随侍的一位中年男子上前,作揖,开口道:“公子,客栈里那人是白雪音。’”   那公子嘬了口茶淡然道:“哦,那今日便去拜会吧,唉,忠叔,小丫头什么来历?”   “唤宋菱。”那人答道。   “宋菱?这又从何说起?”公子说着。   “昨日属下去了归一阁,倒从殿下那探得些消息,这个宋菱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冒牌货,真的那位宋菱跟白雪音闹翻了,如今没了踪影。”忠叔答道。   那公子笑笑:“白姑姑这人真固执,连名字都不换一个,查一查。”   不过这小姑娘倒也赏心悦目,这般天真,真是好!   鱼奴心中雀跃,颇有兴致的把阙河的市集逛了个遍,这才去了归一阁。   来的多了,便知晓,这归一阁其实是名符其实的酒肆加赌坊。   怪不得师父不愿住到这来。   前两日莫掌柜那小少爷岚风回来了,他自小在示剑山庄长大,是示剑山庄庄主莫仲行亲外甥,师兄弟中数他年幼,但入师门却是极早的,莫七也要唤他声师兄,只是莫七从来只唤他岚风,他也不在意,是个好相与的主。   他与鱼奴同岁,一见鱼奴,很是喜欢:“你也叫宋菱啊,巧了巧了。”也是天真良善,童心未泯。   鱼奴待他像弟弟一般,两人又意趣相投,总爱在一处玩闹。   莫七冬月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少年心性,嘴上管束着鱼奴与岚风,该玩的却一件没少。   成日捉弄他二人,颇觉有趣。   他身侧唤四儿的,年龄大他们些,一副老成模样,不苟言笑,总护着莫七,是以,鱼奴与岚风一点便宜也讨不到。   一日,眼瞧着岚风在赌档下注,莫七赶忙下楼,这小子,胡来。   莫七一路拽着她,正欲发火,却见是鱼奴,鱼奴向来只在书上见过文人墨客小赌怡情的章节,却不知究竟有何乐趣,便悄悄穿着岚风的衣服,扮作小公子,玩上两把。   此番真真切切的见识了,果真是大开眼界,很是有趣,手气也十分好,真是时来运转啊。   转脸瞧见莫七,不觉忧惧。   这个莫七,阴晴不定,怕是不喜欢自己,又犯在他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有了!   鱼奴扮作委屈样:“我不敢了。”   一双清目满含星光,望着莫七,莫七只觉得突然心乱,竟有些不好意思,莫七忙松开了她。不知该说着什么才好。   果然这一招最有用,话本上说的对,男人啊,就是见不得柔柔弱弱的女子。   鱼奴暗自得意,多读书多读书,恩。   “银子拿来。”莫七把手一伸。   “这是我赢来的。”鱼奴叫道。   “你何来的银子,小乞丐。”莫七一把夺过那些碎银子。   气的鱼奴一天都跟在他身后,与他理论为何叫自己小乞丐,为何抢了自己的银子,银子是自己的钱赢回来的。   莫七偏是不信,说她诓骗岚风钱财,实在可恶。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银子没讨回来,名号倒闯出去了,整个归一阁都知道她叫小乞丐了。   鱼奴好生气愤,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还不时腹诽,这个莫七,人模人样的,总跟自己过不去,哼,第一次见面就嫌弃我,碰一下他都要甩开,听师父说他是梁州城镇国将军府的公子,鱼奴不懂将军府为何物,想来高门大户,堂堂将军府,门庭高又如何,竟这般纨绔,自己赌就可以,我不过小试牛刀,便如此这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诬我诓骗岚风,真是欺人太甚。   肚子好饿,她摸摸肚子,又恨起了莫七,我的银子啊,我长那么大,头一回见那么多银子啊。   忽有人敲打她右肩,鱼奴一回首,朝右边张望,谁啊。   左耳畔一个声音笑道:“这呢。”   莫七哈哈大笑,这招屡试不鲜啊,回回敲你哪个肩膀你就往哪看,莫不是傻子,哈哈。   鱼奴正生着他的气,不予理他。自行朝前走着,忽闻到路边一阵香气。   “鸡汤、葱油、花椒。”鱼奴喃喃自语。   路边正是一家面摊。她放慢了脚步,莫七回头看她,见她不时张望面摊,她今日恼的饭也没吃,想来是饿了。   “你去吃,我等你。”莫七说道,递给她几个铜板,鱼奴接过来,又是腹诽,还真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都是民脂民膏啊,太暴虐了。   他在路边站着,鱼奴好心邀他:“一起,我请你。”   莫七摇摇头,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本来并无甚食欲,见鱼奴吃的甚香,不知道那面有多美味,忽然也想尝尝,莫七便也坐过去,谁知面刚端上来,便被鱼奴接过。莫七惊叹:“你怎么这么能吃。”   鱼奴想着,叫你欺负我,叫你装模作样,不是不吃吗,虚伪:“我不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   莫七平日已是十分不拘小节,没想到如今败给了这么个小丫头,心中嫌弃,只听鱼奴说:“太好吃了,你真的不吃。”   未及莫七开口,她又叫人端了碗面上来,莫七暗叹,真是粗野村妇,食量如牛。   谁知鱼奴将碗推到莫七跟前“你吃点吧,山珍海味吃多了,换换口味也不错。”   莫七忍不住浮出笑意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拿了筷子吃起来。忽觉有人盯着自己,一抬头发现鱼奴正望着自己。   ‘你看我做什么’他有些不自在。   “你吃饭的样子可真好看,慢条斯理的”鱼奴声音轻柔,神色浅静。   莫七语塞,从来都是他调戏姑娘,头一回被姑娘这么调戏,又是心乱“你下去吧,我不喜欢有人盯着我吃东西。”   送她到了客栈,鱼奴刚要进去,莫七又拍她肩膀,鱼奴仍是反应不及,回过头来,打量着莫七。   莫七忍住笑意:“银子还你,不许再去赌。”   鱼奴一见银子,当下开怀,什么小乞丐,小骗子之言俱抛诸脑后:“谢谢莫七哥哥。”   莫七摆摆手:“恩,进去吧。”   岚风告诉他,鱼奴并未从自己那拿银子,想来自己错怪她了,不过道歉是不可能的,这顿饭权当赔礼了,叫她小乞丐总是没错的,毕竟那天见她,可不就是一个乞丐无疑。   第6章 携伴归梁州   回了客栈,鱼奴见师父连灯都没掌,心中忐忑上前‘师父,小二说香火纸钱备好了。’   ‘好,师兄经营一生,怎能少的了钱呢’白雪音形容枯槁的样子没了初见时的仙子模样,现在的她就像丧夫的未亡人。   莫七说师父此番去度月山,是因,示剑山庄庄主莫仲行病重,便去寻一味药。   师傅和莫仲行、陆景行原是同门,年少时莫仲行和白雪音相恋,奈何莫仲行已有妻室,不能辜负,只能辜负了师傅。   可白雪音痴心不悔,半生筹谋都只为着莫仲行和他的示剑山庄,如此这般白雪音才会舍下自己的红情坊,亲自为莫仲行寻医问药。可惜,不过是白忙一场。   听完这些,鱼奴觉得师父是天底下最让人心痛的人,更是下定决心,好好追随师父,侍奉师父。   忙活了一晚,鱼奴服侍了师傅睡下,便拿着盆去井边打水,抬头看昨日传出萧声的客房灯还亮着,好像此刻有人陪伴在身边一样,心情开朗,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竟见莫七和白衣公子在院中对弈,那岂不是可借机结识下,鱼奴脸红红的,唉,玉无双的美色,放之四海皆准,莫七叹道,本公子也不错啊。   “小乞丐,过来”。莫七勾勾手指,这种场合就不要喊什么小乞丐了,鱼奴不高兴,却又不得不乖巧的过去,算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鱼奴跑过去站在莫七身旁:”这位是梁州清风楼的玉无双,玉公子。’   这一整天鱼奴的心情都十分激动,眼睛都亮亮的,那高高在上的公子如今掉下凡间,真好似梦一样。鱼奴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玉无双,真是人如其名,如玉温润,美貌无双。   玉无双,十九岁,梁州人氏,梁州最有名的茶楼清风楼罗老板莫逆之交,素有文采,是个雅人,本是来度月山约新茶,听闻示剑山庄变故,清风楼罗先生便按捺不住,着他寻了白雪音回去。   感念罗先生一番心意,白雪音勉强振作,只是自己有何颜面回示剑山庄,但梁州总是要回的,红情坊不能再丢下了,回去了再做打算把,便应了。   鱼奴心中暗喜,没想到能和玉无双一道,他那样好看,能时时瞧着,让人好生欢喜。脑中浮现出许多佳人才子之言,果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莫七在阙河也逗留了许久,事务早已安排妥当,归一阁也有岚风在,自己也该回去了。况且跟着白姑姑长长见识,也是不错。   路途遥远,兼之白雪音身体不好,一路又查看示剑山庄的商号,走走停停颇费周折。   鱼奴满心欢喜的张望着外面的世界,并不在意旅途劳累。行到各处,只觉新奇,况且还有玉无双作伴。   这日一行人在一处溪边休整,鱼奴跟着莫七身畔唤四儿的少年一同去捡柴,她向来是闲不住的,一路上,但凡露宿,她便想着法的弄些好吃好玩的讨好师傅,莫七和玉无双也跟着享到些山野之味。   莫七站在溪上的林边,看鱼奴像个小鹿一样在山林间穿梭,这小村姑,这样勤快,身为农户,竟敢私逃,真是胆大妄为,不过,想来必是遇到什么艰难,要不怎生出这样的勇气。   唉,想来也无人教她礼仪之道,成日往玉无双跟前凑,看不出人家嫌弃她了吗。还不都是看在白姑姑的面子上,对啊,自己不也是看着白姑姑面子。罢了,不与她计较。   忽听得耳畔有窸窣声,一股凉意摩擦着自己的耳后,莫七立时吓的瞪大了眼睛,不敢乱动,他轻轻张嘴,浅浅的吹了几声,鱼奴便回过头来看他,瞧他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鱼奴仔细一瞧,他后背竟爬着条蛇,蛇头在他后颈探觅。   “是蛇,你身上有条……”鱼奴话还没说完,莫七一下子跳脚,他最是怕蛇了。   这一抖那蛇受了惊,张口咬了一口,正中耳朵。鱼奴上前捉住那蛇。   莫七捂着耳朵:“这是什么蛇。”鱼奴看他十分害怕的样子,便诓他:“啊呀,遭了,是毒蛇。”随即将蛇一扔,那蛇呲溜爬走了,谁让他总瞧不起人,便吓一吓他。   一听是毒蛇,莫七更是手足无措,四儿赶过来,听他遭了蛇咬,亦是惊慌。   鱼奴看着二人的样子,好生解恨:“我来看下,别着急,我会解蛇毒。”她踮起脚,轻轻捏了捏莫七的耳朵:“疼不疼。”莫七摇摇头。   鱼奴偷笑,自然不疼,我压根就没用力:“天哪,那么用力,你竟说不疼,遭了。”鱼奴诓他。   四儿忙要去叫人,鱼奴喊道:“站住。”   又笑着安慰莫七:“别怕,我在度月山,时常碰到蛇的,算你走运,我带了度月山秘制的专治蛇毒的药。”   莫七心里害怕,叫着疼,鱼奴便轻轻给他吹着,柔柔的抹了药。莫七果觉不疼了,只觉得耳朵凉凉的,心中痒痒的,又是心乱。   鱼奴头一回捉弄人,谁知弄巧成拙,莫七时不时嚷着耳朵痛,目眩,唯恐露馅,鱼奴抢着照顾他,又是吹耳朵又是上药,有苦难说,唉!早知道便不骗他了,这点小伤,哪里会痛,只怕是把他吓着了。   每每往玉无双跟前凑,他不说什么,时常拿出围棋、长萧出来以暗示这个姑娘,我很忙,鱼奴却是兴趣盎然,要跟着学。   鱼奴自小便会吹笛子,笛子与萧长的相似,想必技法相通,但她只说自己从未摸过乐器,她想着,跟着这帮聪明人总得显得自己没那么笨才行。   玉无双看她可爱,又似曾相识,曾经也碰到一位觉得笛萧相通的姑娘。便将萧递给她,果真不会,鱼奴急的脸都红了,还惹得莫七笑话她,抢了她的笛子。   不过是普通竹笛,上面刻着一只游鱼,短诗一句:鱼游濠上方云乐。莫七大声读着,鱼奴很是在意这笛子,恼的追着他讨笛子,煞是欢乐。   原本莫七瞧不惯鱼奴这毫无拘束的样子,连府里丫鬟都比她知书达理,一路上相处,他又觉得鱼奴与他所识的女子都不同,跑跑跳跳,别有一种鲜活之气,说她不拘小节,她又十分心细,上下皆照顾得到,上山下水,捕鱼抓虾,蛇虫鼠蚁,百无禁忌,毫无娇柔之气,嘴巴又甜,同行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还把白姑姑服侍的服服帖帖,连玉无双这样的自持清高的都能耐着心教她吹箫,下棋,更是烤的一手好肉,好鱼,这一点莫七最是难以抵挡。   她好像没什么烦心的事,总是笑的毫不遮掩,笑容和煦,眼睛明亮像有一汪清泉在里头,似一朵迎着秋日晴空在风中摇曳的野菊花,莫七总是喜欢冷嘲热讽她,她也全不在意,还是笑眯眯的和他说话,使得莫七常常铩羽而归。   他在想,她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屈子笔下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她在想,他莫不是个讨债鬼,处处与自己作对,本姑娘不是笨傻,是大度,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莫七哪知鱼奴的委曲求全,寄人篱下许多年,察言观色讨好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讨好一事,信手拈来,何况她觉得,师傅是她的贵人,莫七与师傅渊源深厚,也并无恶意,她心中有感激,能忽略一切不快。   第7章 春风作伴入繁华   正是春末,终于到了梁州,红情坊是梁州最大的民间乐坊,是绵宋最富盛名的民间私乐。   红情坊原来不过是梁州瓦肆勾栏的艺伎教坊,秦楼楚馆之流,因缘际会,白雪音接管后日渐名声鹊起。出过几个名动天下的艺妓,渐渐成了民间私乐魁首,天下文士富贵者,莫不趋之若鹜。   白雪音剑术超群,姿容超俗,颇具才气,行事低调。弟子宋菱、白荷。   宋菱相貌脱俗绝丽,出落的冰肌雪骨,才华卓群,举手投足和白雪音有几分相似,白雪音格外的器重她,不仅将所学尽数传授由于她,也将红情坊涉及钱银的事交由她打理,和示剑山庄乃至朝廷权贵的交涉一般也由她出面。   另一个就是白荷,白雪音离开红情坊这么久,全靠着白荷支撑,她也算不负重望,将红情坊打理的井井有条,白荷较之宋菱,要外向的多,她自幼便不爱琴棋书画,除了剑术得了师傅真传,其他也只是看得懂的水平。   好在性格泼辣,又长了张明艳的脸,仪态万千,令人心悦诚服。   如今,宋菱背弃白雪音,生死不明,有人说跟随陆家去了江南,有人说被陆家所害,想起师徒三人的过往,白雪音不禁感概万千。   一大早的白荷就让人将坊里清扫了一番,领着众人在门口迎白雪音一行。   莫七和玉无双一前一后的骑着马走过梁州街市,引得不少姑娘驻足围观,鱼奴和师父坐在马车里,师父神闲气定闭目养神,鱼奴一副兴奋的摸样往外张望,这里的繁华是鱼奴想象不到的,路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街边小摊前都围着许多人,街上行人来往,有时还有马车经过,这里便是书中的梁州吗!鱼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下车看一看了。   马车离开大路拐进一条较刚才较为清净的一条路,刚进去便看到一块红色的匾额上刻着烫金的红情坊三个大字,门口站了许多人,莺莺燕燕,红裙绿裳,环佩叮当,好不美观。   鱼奴一眼便瞧见一身红衣,螺髻高耸,明艳动人的白荷。她旁边是为中年美妇,唤许娥,管着红情坊前头的往来之事。   许娥身后是曾名扬梁州的琴师贞娘;梁州出名的巧手,梳的一手好妆的荨娘;还有位柳腰细弱善歌舞的唤玉娘,这几位都是红情坊的老人!再就是云双,画云,莹莹,金环等姑娘,鱼奴只觉得个个好看的不得了。   被这些仙女似的人簇拥着进了坊子。芳香阵阵,如梦似幻。   鱼奴好奇的张望着,红情坊可真大啊,三层格局的主楼后是一方雅致的花园还有一个大院落,小小亭台,各式花草错落有致,造型奇特的假山石屹立在园中,一湾清渠从石山中流淌出来。   过了石山,月洞之后,转进了一处别院,曰赏心苑,苑中一大片空地,周围许多厢房,一条长廊贯穿门前,鱼奴猜测,这大概是平日众人居住之所。   到了赏心苑,白雪音遣散众人,只留白荷鱼奴,沿着走廊走了一会闻到一阵花香,又一个月洞,这一转过去竟还有一方小小的花园,也便是白雪音居所之处,门前的小花园里立着几棵梅树,花儿已经残了,却还吐着最后一缕梅香。   走廊上摆放兰草,清雅怡人,白雪音便将鱼奴来处尽数说与白荷,白荷自是感恩,没想到这小姑娘这样仗义,我喜欢!   白荷见鱼奴一派纯真小女儿摸样,圆圆的眼睛,黑又亮,眉毛就像画过一样,柔柔的编发披在身后,面庞稚嫩,身量颀长纤细,小姑娘算不上美,可是眉目间一股英气,神气十足,清澈又亮的眼睛,笑起来格外的讨喜。   真是难得的窈窕小佳人,又见她一手的疤痕,很是心疼,从赏心苑叫了个唤金环的小姑娘,两人年纪相仿,正好与小菱儿作伴,也好照应着于她:“金环,你就好好与小宋姑娘作伴,手脚勤快些。”   鱼奴见金环白衣绿裙看着很是伶俐,眉清目秀,一笑眼睛便眯起,嘴角露出浅浅梨涡,很是可爱,喜欢极了。   这是鱼奴在红情坊,第一个朋友。   金环带着她去房内休整,洗去仆仆风尘,换了身干净衣服,她的身量高,白荷特意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桃红色的短襦,红色的裙装,腰间一根红色绣蝶腰带,金环直说好看。   鱼奴平日衣饰简单又常爬高上低,这般好的衣裙倒有些不适,白荷笑道:“女孩子嘛,总是要打扮漂亮些,赏心悦己。”便亲自给鱼奴梳了头发,刘海整齐的落在额前,头上梳了些小辫子,绕在微隆的发髻上,披发垂到胸前,柔顺的长发上系了绯色缎带。   白荷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这么一打扮,一个明媚悦目的小姑娘便出来了:“走,姑姑说要去清风楼宴客。”便拉着她去了前厅。   鱼奴行走很是拘束,如此盛装,只觉得十分怪异,看见莫七与玉无双便赶紧背过去,怕莫七又笑话自己。   莫七和玉无双正在被一群姑娘围在中间,玉无双并不说话,只是端坐在那里,身边群花缭绕,好不热闹,莫七则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和姑娘们说的兴高采烈。   忽见鱼奴,竟有些不认识了,这还是那个山野村姑吗,可见人靠衣装啊,看她拘谨的样子,叹道,哼,你还有害羞的时候?这一路上在自己面前很是伶牙俐齿,在玉无双面前倒是娇羞腼腆少女怀春的模样!   坊里来了个小宋菱,谁不好奇,众人都围着鱼奴瞧。鱼奴只觉脂粉香,美人美,这莫不是天上人间。   后来想起在红情坊那么多的日子,自己记的最清楚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是一生的开始。   第8章 出入繁华念念不忘   白雪音这一回来,便不得清闲,不仅示剑山庄变故重重,就是自己掌管的梁州几处产业也是岌岌可危,若不是清风楼罗先生多方照应,白荷又如何撑得起红情坊。   陆景行与示剑山庄分崩离析,带走不少示剑山庄的人,新庄主莫疾风便将梁州事务交于莫七,莫七与白雪音此前不甚往来,莫七入示剑山庄没多久白雪音便去了梁州,是以,两人并不相熟。   这次一路回梁州白姑姑也是淡淡的,很是客气。   白雪音明白,自己只有红情坊了,须得尽快重张旗鼓。也要找个日子去洛水一趟,总要去见见新庄主,莫疾风。   正是思量,鱼奴端着点心茶水过来,白雪音心中有些触动:‘怎么还未休息。’   “师父不睡,徒儿也不睡,师父可还有什么吩咐鱼奴做的,哦不,菱儿,可曾用饭。”鱼奴很是恭敬。   白雪音笑道“来了我这你还担心我会饿着?”   鱼奴有些笑道:“师父说的是。”继而又问道:“师父,我做什么呀,我在这不能白吃白喝啊。”看别人都忙忙碌碌,自己无所事事,鱼奴惶恐。   白雪音正色道:“红情坊不养闲人,可是歌舞女妓我又不缺,你说说你能做什么,姿色平平,歌舞琴棋书画你又不精,大概只能做个卖笑的娼妓。”   鱼奴一听傻了眼,着急的说:“师父,,,,”   白雪音不吓唬她了,笑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没什么还你的,教你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独当一面,也好傍身。”   她从柜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剑,剑神呈银黑色,上面镂着古怪的花纹,嵌着几颗荧荧的水蓝宝石。   ‘这剑,放置了许久,送你了。鱼奴高兴的接过去,好生眼熟,想来天下的好东西,长得类似。鱼奴轻拔剑,剑光雪白,利刃锋芒!   便心生激越之情: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白雪音见她踌躇满志,写在脸上,不免感叹,年少轻狂,自己从前不也是这样,只可惜,越是得意,越是失意。   师傅,这剑可有名字,我见书上都会给剑取个响亮的名字,什么天问,洪渊,太阿,干将莫邪、雪霁、水寒诸如此类,听名号便十分厉害。鱼奴兴奋的问师傅。   “夸大其词,你还是少看些话本,这剑,比的是锋利刚强,人剑合一,你若是能由此境界,它的名号自然就有了。”白雪音笑话她。   鱼奴哪懂那些,仔细观摩这剑,思量还是需得慢慢想个响亮的名号。   自此,鱼奴便日日随着师傅习剑术。   一日练完了剑,师父道便要带她出去,鱼奴自是兴奋,自从来了梁州,日日在坊中圈着,还未曾见过梁州繁华。   从赏心苑出了门,街市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巷口的王记馄炖铺子坐了不少客人,丁记面馆也来了许多客人,卖珠花簪子胭脂水粉的小杂货铺子正忙着把货物摆出来,卖灯笼的老伯正仔细的描着花,一路上鱼奴目不暇接,只是师傅走的太快,一路小跑跟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梁河桥上,桥下的船只往来,各奔东西。   白雪音没有停下的意思,过了桥拐进一条小路,越走越偏僻,来往行人也越发少了,房屋矮小密集,走到一间茅草屋前,只见门开着,一老妇正站在门口,一见白雪音师徒笑着迎了上来,鱼奴听她自称王婆。   进了门见屋内陈设简陋,桌椅却都擦拭的一尘不染,屋里一张矮床,床上躺着个妇人,眼睛紧闭着,形容憔悴,倒是床前服侍的姑娘形影窈窕,让人想一窥真容,姑娘见人来了,背过身擦拭眼泪,整饬衣裳,上前给白雪音作揖。   抬头一瞬鱼奴也恍了神,那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虽然脸色有些憔悴,却也掩不住明珠般的光华,青黛明晰,杏眼流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小小一张脸儿,尖尖下巴,一低头的娇弱摸样真是我见犹怜。   白雪音不禁赞叹:“当真是如花似玉美娇娘”,那姑娘让了三人坐下,又端茶倒水,莲步轻移,言谈举止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白雪音问及姓名年岁有何技艺,一一作答。   原来这姑娘是梁州城中药商之女梁碧娘,幼时父亲获罪,家财尽数充公,亲戚避之不及,母女无家可归,度日艰辛,怎奈屋漏偏逢连阴雨,母亲积郁成疾,家中难以继日,念念也堕入风尘。   后来听念念说,是玉无双救下了自己,才免得沦为娼妓,罗守池有心,将人买下好一番教养,如今红情坊正是用人之际,便送与白雪音,白雪音一瞧,清肌玉骨,颇有艳色,好一个美人,真是要好好谢谢老罗。   “多大了”白雪音问道。   念念柔声道:“十五岁”   鱼奴见梁姑娘可怜,又生的这般好看,真希望姑姑能帮帮她,只见白雪音蹙着眉:“碧娘实在俗气。”   白雪音见鱼奴比来时安静了许多,便问:“鱼奴你意下如何?”   鱼奴自然喜欢那姑娘:“梁姑娘十分貌美,任谁见了都会念念不忘的。”   “念念不忘,恩,好,那便叫念念。”鱼奴没想到,自己这便给人取了名:“师父,不如您再考虑考虑。”   碧娘知白雪音愿意收下自己:“谢白姑姑,姑娘赐名,只是还请姑姑宽限几日,待我安顿好母亲便去坊中,今后生死荣辱全凭姑姑做主。”   鱼奴见她可怜心中十分不忍,满目同情之色,望着师傅。   白雪音看一她一眼,叹道:“红情坊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我便宽限你几日,你也好生想一想,你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你付出了,自然会有回报”。   鱼奴与师傅走在回去的路上,街市上比来的时候还要热闹,鱼奴却没了兴致,心中为那梁姑娘惋惜,在红情坊这些日子,也知道,许多姑娘的由来俱是辛酸,小小女子在这世间太不易。   鱼奴都懂,只是这世上可怜之人如此之多,这样明珠样的人也会蒙尘,可悲可叹。   白雪音似能看穿人的心事,叹道“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弱肉强食,贫弱者便只能随波逐流,不过,念念尚能凭着自己的美貌才情让自己有价值,真不知道,若是你这样的,该如何是好,可怜这种东西不论贫富,就怕对比。”   鱼奴知道,若非师父庇护,自己不知流落至何境地,世事当真艰难!不过,可幸上天给了自己这么多机会,定要好好珍惜。   第9章 春风作伴入繁华   每日闻鸡起舞,鱼奴的剑术仍是无甚长进,底子太差,白雪音见她投射之技尚有些天赋,便又教她暗器之术飞针,此道鱼奴倒是长进神速,虽不能自保,但也颇为有用,对付那坊中取闹的浪荡子,还是能糊弄一番的。   鱼奴终归是白雪音身边的人,又有白荷照应,坊里的师傅莫不对她另眼相待,诗书礼乐教化,样样不少,坊里中姑娘亦是处处不敢逾越。虽有闲言碎语,鱼奴也从未放在心上,她像只鸟儿自在,是红情坊最扎眼的一抹亮光。   转眼春去冬来夏又归,两年过去了,鱼奴在红情坊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地仿若脱胎换骨,已看不出当年那个粗野的乡野村姑模样,亭亭玉立,豆蔻韶华,很是赏心悦目。   这日白荷要制些夏衣,便邀了鱼奴同去,这小师妹,成日粗衣布裳,也顺便给她置办身像样的衣裳。城中的锦华布庄是示剑山庄下的铺子,收罗天下织物,在梁州惯有名气。她一路说着,鱼奴未曾留意,只顾着街市繁华。   鱼奴许久没出过门,毕竟孩子心性,见什么都十分好奇,东瞧瞧西看看,街市上人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白荷给跟丢了。心想着自己一路逛到白荷说的锦华布庄寻她好了。又兴高采烈起来。   一路走来,沿街商铺林立,茶楼、当铺、客栈、酒坊、点心、布庄看不完的热闹,街边上买灯笼的、泥人、风筝、胭脂水粉样样新奇,鱼奴倒像个刚出笼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这也瞧,那也看。   走着走着看见一处比旁边都要雅致清净的茶楼,清风楼,鱼奴在梁州这两年,甚少外游,只来过清风楼一回,还是初到梁州那日。总说清风楼是梁州城最好的茶楼,天下的文人到了梁州,总是要进了清风楼,才算得上风雅。   今日我便去瞧一瞧,如何风雅的,鱼奴说着便要进去瞧一瞧,对了,玉无双不就是清风茶楼的,不知今天在不在,许久未见,不知他如何了。   刚走进去就有人招呼自己坐下,不一会送了茶水点心来。鱼奴本想进来看一看长长见识,若能看偶遇玉无双就更好了,哪想着小二转眼拿了这么多东西来,自己也没点呀!   看茶楼中客人也不少,大庭广众的实在难为情,便小声说,我不要。那小二竟好像没听见,答应着给另一桌客人添茶去了。鱼奴如坐针毡,又不敢走,小脸憋的通红。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鱼奴一抬头,又惊又喜:“莫七哥哥”。   两人梁州一别,再没见过,今日相逢,实在又惊又喜,忆起阙河城和结伴回梁州,不禁心生感慨,莫七高了,眉目间沉稳了些,一身墨色锦衣,腰间坠着佩玉,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他一笑,洒脱又和煦,不似玉无双,不冷不热,鱼奴心生亲近,顿觉仍是旧时相熟。   “小宋菱,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无双不在。”鱼奴被他戳中心事,脸一红,言语也说不好了,   “哪有,我、我就是来喝茶的。”说着端起茶杯猛的喝了一口,没想到水烫,一口全喷到桌子上,莫七见她这么窘迫的样子,可爱极了。   鱼奴这一举动引了茶楼大厅客人张望,她一个小女子,实在尴尬,鱼奴站起来要走,莫七又叫住她:“小师妹走的时候把帐结一下,这上好的毛尖配上杏仁酥,我可要大饱口福喽”。   鱼奴哪来的钱,坐下小声对莫七说:“我没钱,要不你借我吧,我肯定会还你的。”。   “你拿什么还啊?”莫七点了盅茶嘬着,轻声说道。   鱼奴愁眉紧锁,取下脖子上的玉佩,一块鱼形绕花玉佩:“这玉佩我自小便带着,给你了。”   她一双星眸望着莫七,细碎的头发轻轻招摇着,莫七有些恍神,这样盯着人瞧,真是没有礼数,不过,真是好看。   莫七竟有些不好意思:“吃好喝好,先欠着吧,我才不要你这玉佩,还是真金白金来的实在。”   莫七本来也是来找玉无双的,之燕和魏先生总让自己多来清风茶楼,多和玉无双亲近。两人意见却总是相左,南辕北辙,总是不欢而散,刚从楼上下来便瞧见个明媚悦目的小姑娘进来,眉眼神情,可不是那阙河城的小乞丐吗?两年未见,怎生像换了个人。心下便想戏弄她一番,让小二端了茶楼中最贵的茶水点心上来,看她着急的囧相煞是好笑,又可爱非常。   看她为些许银子犯了难,莫七便笑道:“你今天陪我在梁州城逛逛,这银子不用你还了。”   鱼奴疑心他又要捉弄自己,带着一嘴杏仁酥渣渣推辞:“我还得去找师姐,她这么久没找到我肯定会着急的,再说我还要回去练功,我好忙的。”   “白师姐才不会担心你,一会我打发人去和她说一声,至于白姑姑,你不说谁知道啊,练什么功啊,虚度这大好时光。”莫七说道:“赶紧走了,我带你看看这梁州繁华。”   梁州繁华,鱼奴立时来了精神。   二人尽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莫七平日在梁州城的时间少,回梁州也只是在府里、示剑山庄的几个铺子来回。很少在这街边闲逛,今日天朗气清,又有娇俏可爱的鱼奴在身旁叽叽喳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倒也十分有意思,鱼奴见什么都十分惊喜的样子,可见白姑姑无趣,一定没带着小师妹见见梁州世面。   一路上纸鸢、花灯、珠花、手串,凡是鱼奴中意的他都买下,鱼奴拦也拦不住,实在不好意思,便挑了怀抱鲤鱼的散财童子泥娃娃送给莫七。   “你看这个多像你,算我送你的,你请我喝茶,我总不好白占你的便宜,如今这也算回礼了”。莫七哭笑不得,还不都是我的银子,再说这娃娃,大头大脑和英俊潇洒的自己哪里像了。   鱼奴看他似有不快,以为他担心银子的事:“我不过先用一用,总是要还你的,你且将心搁到肚子里”。说的斩钉截铁。   那我便等你还。莫七想着。   夕阳西下近黄昏,鱼奴想着出来太久了,便着急回去,莫七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说:“不急,带你去迎喜楼看戏去”。   拿人家手短吃人嘴软,鱼奴自然不敢回绝。再说在红情坊歌舞瞧了许多,听说迎喜楼的曲也不错,可惜一直未能去瞧一瞧,鱼奴心神向往。   罢了,不管了,二人高兴的朝迎喜楼而去。   今日台上演的是目连救母,目连孝义感天动地,鱼奴不时落泪,又免不了为目连担忧,莫七看戏没什么意思,看她那忽喜忽悲,忽哭忽笑却觉得有趣极了,只在一旁看她笑话了。   从迎喜楼出来,鱼奴还沉浸在戏中,急着问莫七,目连结局如何。   二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红情坊,前厅正是热闹,鱼奴绕到后门,打算悄悄溜进去。   夜空上繁星点点,闪烁光辉,夜风阵阵吹起柳枝,枝条轻快的空空中摇曳,莫七站在门旁的柳树下看着她,鱼奴回眸一笑:“莫七哥哥,谢谢你!”   莫七笑着,只觉得心神清明,夜色迷人。   鱼奴叩着门,吱呀,门开了,是阿越!后院粗使的一个哑女,见鱼奴不时张望,便看了一眼,正瞧见莫七笑意盈盈的朝鱼奴挥手。   “这个送你”鱼奴将手中的一个泥娃娃塞到阿越怀中,阿越竟破天荒的朝鱼奴笑了。   第10章 示剑山庄   第二天白荷戏谑着追问鱼奴:“我听四儿说,你昨日同莫七在一处,说说,干什么去了。”这莫七与白荷宋菱虽是同宗,却很少往来,他出身贵重,很少踏足红情坊,况且这些年很少在梁州,不知道成日与疾风随风忙些什么。   鱼奴摇摇头:“不过就是街上转转,看看戏。”   白荷笑的意味深长,小师妹很招人喜欢嘛,玉无双与她倒比跟自己亲近,没想到莫七也如此:“唉,女大不中留啊。”   白荷佯装伤神:“玉无双无趣,长的有太好看,身边莺莺燕燕太多,莫七呢,又怕是旁人的囊中之物,唉!”   鱼奴好奇,喜欢玉无双的多这都知道:“莫七是谁的囊中之物啊”   “自然是咱们示剑山庄大小姐莫清苓的囊中之物,别伤心,也不一定。”白荷很是同情的说道。   “师姐,你别开玩笑了,我心里只有师父和课业,师姐珠玉在前,师妹惶恐啊。”鱼奴说道。   好不容易,离开度月山,有这般境遇,鱼奴很是珍惜,整日沉浸在课业之中,赏心苑起的最早的是她,睡得最晚的是她,要么在投飞针,要么在练剑,又常跟着赏心苑的姑娘们习舞奏乐,本就会吹竹笛的鱼奴,得了教习姑姑指点,技艺大增,她一得空也跟着念念和先生书画词赋,只盼着能不辜负了师傅,能讨得师父欢心一二。   是以。虽说不是样样皆通,可也大有长进。坊中人事也熟络许多,尤其和念念、金环最为亲厚。   清风楼与红情坊素来往来多,鱼奴偶尔倒能与玉无双一叙,玉无双终是淡淡的,鱼奴亦有自知,来梁州没多久便听闻罗先生有女佳容,与玉无双青梅竹马,鱼奴便不做他想,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此甚好。   至于莫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突然出现那么一下,鱼奴边没再见过他。觉得在梁州与他同游像是一场梦。   转眼又是冬天,示剑山庄前庄主的忌日将临,示剑山庄庄主下了召集令,各处掌事前往山庄祭拜。鱼奴只从师傅师姐口中听说过示剑山庄,师父年年都带师姐去,还从未带自己去过。   鱼奴心神向往,不知究竟是何景象,便讨好师父,盼着能带自己去见识一番。   示剑山庄坐落在洛水周山上,原是铸剑世家,繁盛延续近百年,根基深厚,如今新任庄主便是莫仲行的长子莫疾风,疾风文弱,又逢陆景行叛出,想来这两年经营艰辛。   师徒三人共乘一辆马车,鱼奴怕无趣,带了话本子一路看着,白雪音和白荷一路上都在聊着坊中事务,白荷大都安排妥当,况且有应心照应,许娥主外她主内,倒也放心。   应心身患腿疾,行走不便,并不常露面,鱼奴来了红情坊许久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初见便瞧着鱼奴出神,说她像极故人。   师父笑话她思虑过甚。物有相似,人有相同,不足为奇!她是跟在师傅身边的老人,话不多,事也不多,鱼奴很是喜欢她,总觉亲切,又如长辈,白荷却总是不大待见她。   至于许娥,便是红情坊最初的掌柜,老鸨子一个,当年嫁了个赌鬼,硬是害得她不得不卖了红情坊,她也无更好的去处,便留在了红情坊,依旧是名义上的老板。这也替白雪音挡了许多麻烦。   听师父师姐又将示剑山庄的几家铺子掌事点评了一番,鱼奴静静听着,记在心里。   示剑山庄原在梁州城中瓦肆勾栏、正店、布庄、药店、剑器、客栈等大小店铺十几家,地产田产颇丰,租金供奉厚重。   莫仲行去世,陆景行卷了不少钱财去江南,诸多产业变卖,所余不过从前半数,遭逢此变,梁州的许多铺子易主,几经飘摇,许久才安稳下来。   从前梁州事宜尽握白雪音手中,如今,各掌事各自为政,全凭莫七调遣,白雪音心中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叹自己还是一心为示剑山庄,私下凭着红情坊得天独厚的人脉帮了不少他们不少忙。唉!真是为他人做嫁人裳!   第11章 示剑山庄又相逢   寒意深重,阴雨不断,路上的马车飞快奔驰,沾染了斑斑泥水,白雪音希望自己是最先到洛水的,一路上快马加鞭,第二天晚上便到了示剑山庄。   周山下有洛水河淌过,清幽秀美,师徒三人一路奔波十分疲惫,一下马车,门旁便进去通报了,疾风带着众师兄弟赶忙出门迎接,众人进了庄内,用了饭便安排了师徒入住依山西园。这是示剑山庄专门接待宾客的客苑,依着周山,清幽雅致,   鱼奴坐了两天马车,此时晕乎乎的但求早点回房躺下,随便吃了点便先回了房,除了记住庄主疾风随风、清苓兄妹,别的却有些对不上号!心中疑惑怎么不见莫七,想着便沉沉睡去。只是不知庄内众人各怀心事。   是夜,雨停,月儿从乌云中飘了出来,月至中天,映的地面白霜一片,寂静的山庄传来阵阵马蹄声,随着马蹄声的接近,大门吱呀的开了又关,莫七将马儿交由四儿牵走,问了话便径直到了山庄依山西园,行到一间房前,稍作停留绕道屋后,轻推窗户,纵身一跃进了房。   屋内寂静无声,床上躺着的鱼奴正睡的昏沉,有人闯入毫无知觉。   莫七拿了棋子往鱼奴身上扔去,连仍了三个竟毫无反应,莫七愕然,竟睡得这么香,毫无警戒之心,月光透过轩窗照在床前,莫七走上前,依稀瞧见鱼奴模样,睡着了格外娴静。半年未见,不知她有没有记着自己,莫七心中一直记着阙河城那个俏皮又灵怪的小乞丐,梁州那个欢乐喜笑的小菱儿,上次一别,竟很是挂念。   听闻白姑姑此番竟带了她来示剑山庄,莫七便急着想见一见她。   久未见,莫七觉得鱼奴竟像换了个人,发丝在月光下泛着青辉,红唇紧闭,眉目柔和,想不到这小乞丐这般好看!   正看着,鱼奴嘴角竟溢出口水来,莫七好气又好笑,用剑鞘点了点鱼奴,鱼奴本来睡的一片虚无,忽然觉得身上有东西在动,便卷了卷被子,翻身又继续熟睡,可一想,不对啊,房里就我一个人啊,猛地睁开双眼,一翻身只见床前离着个人,吓的鱼奴正要大叫。   那人开口,别叫,是我,火折子一点,一张俊脸正满脸笑容的看着鱼奴。一时心中兴奋,鱼奴脱口而出“莫七”,转念又想起自己还穿着亵衣呢,这般没有礼数,乱闯姑娘闺房,莫不是个登徒子。   鱼奴上前吹了火折子,埋怨道:“男女有别,你怎好乱闯”。   莫七亦觉唐突,偏又反驳:“男女自然有别,你又不是女的,有何别啊。”鱼奴不与他计较,拽起被子裹在身上,走下床来。   莫七愕然:“你倒是暖和了。”   二人端坐在桌前,鱼奴熟睡中被惊醒,睡意朦胧,灯火照应之下鱼奴面脸通红,备显慵懒之态。   鱼奴只觉头脑昏沉,好想睡觉:“莫七哥哥,你要是没事就回去睡吧,我好困”。   好生没良心啊,我为了见你连夜赶回来,你倒是心无旁骛。   莫七拍了下鱼奴的头:“懒虫,亏得我一回来就来看你,瞧你不识好歹的样子。”   鱼奴眼皮打架,点了点头,“恩,谢谢莫七哥哥”。   莫七定睛看着鱼奴,素面朝天,柔顺的发丝垂在胸前,小脸圆润了些,水嫩极了,四目相对,鱼奴笑的莫测,你该不能也这样闯进别的姑娘的房里吧?   莫七哈哈大笑,你与别人不同,不是说了,你又不是女人。鱼奴气恼。   莫七又说道:“我知你不似她们那样装腔作势,成日一堆的规矩,你是个心中坦荡,不拘小节的人。”说的鱼奴颇为自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久别重逢的知交一般,鱼奴总听到些原来宋菱的一些传闻,却也分不清真假,便问莫七,莫七一一叙述,宋菱是白雪音当年去项虞带回的孤女,拜了白姑姑做师父,有几年一直在示剑山庄,同庄上众师兄弟们同处。因为和疾风、怀风师兄年纪相仿,三个人常常一处玩耍,后来陆师叔全家去了项虞,便很少再见,再后来白雪音带着白荷宋菱去了梁州,久居红情坊,再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各自忙碌。   “只是有一次疾风师兄去了趟梁州便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不说我也知道是遇着心仪之人了,只是他身为山庄少主,很多事身不由己,何况还是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后来才知道那女子竟是宋菱师姐,本来师父和白姑姑也有意给他们两个定下婚事,谁想宋师姐和怀风师兄彼此爱慕,再后来,山庄正值多事之秋,师父病了,陆师叔也撕破了脸,去了江南,白姑姑和宋菱去什么度月山说是寻什么药,这后来你也知道了。”   鱼奴听的心中更是疑惑,这疑惑太多,理也理不清,只是唏嘘,又问:“莫七,你是排行老七吗,怎么叫莫七”   莫七笑着说,莫七是我乳名,我生下来七斤,所以叫莫七,哈哈。   他乳名莫弃,大约寄托着母亲对父亲的希冀:“莫弃,莫弃,不离不弃。”   莫七和示剑山庄也是缘分,来之前唤莫弃,合了示剑山庄的姓氏。   示剑山有莫亭风、莫疾风、陆怀风、莫随风、陆知风、莫岚风,排到第七正是莫弃。   这等缘分,师父便将弃字改成了七,莫七莫七。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   莫七又将庄上诸事和鱼奴梳理一番,如今主少体弱,山庄又被陆景行重创,下属的各商号总有些不大听使唤,自己这两年便和疾风亭风忙于经营之事,踩了不少人的痛处,这次大家都在,只怕会热闹得很。   问及鱼奴,上次一别,鱼奴这大半年,生活简单,日日闻鸡起舞,很是充实,况成日在坊里,有念念金环诸多美人相伴,师姐对自己也颇为照顾,算得上安逸。   两人说了许久,鱼奴渐渐的困意涌来,哈欠连连,莫七见她困成这幅摸样,便依旧是翻了窗户出去,临走还不忘叮嘱鱼奴,关好门窗,还打趣今日的事谁也不能说,否则我可不负责。   鱼奴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这说出去让别人做何感想,催着莫七走了。   第12章 示剑山庄其事   天一亮,鱼奴赶紧起了床,洗漱一番便打了水去师父房前等候。   未几,白师姐过来了,许是昨晚休息的好,气色好极了,紫衣墨色长裙,一点红唇,端庄明艳,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三人用了早饭便同去前厅,各地掌事今日也会陆续到达。   疾风兄妹二人早在前厅等候,前庄主夫人石氏坐上上首,疾风兄妹二人坐在左侧下首,白雪音师徒三人一进去便给石氏、疾风行了礼,石氏年纪比白雪音年长,又在丧期,装扮朴素,不光是石夫人,整个山庄上下都是十分朴素的样子,就连大小姐莫清苓也是白衣素裙,不过也难掩天生丽质。   白雪音像来素净,天青长裙,天生气派,无需珠钗粉饰,鱼奴更不必说,华丽的衣饰她也没有,窄袖淡青色短衣,米黄罗裙,清淡又普通。   石夫人让三人坐下,白雪音将鱼奴介绍一番,石夫人颔首,轻笑:“走了个宋菱又来了个宋菱,雪音你可真是执着,虽然比不上从前的菱儿,毕竟是妹妹花了心血的,也能帮着妹妹打发些时光”。   疾风听得母亲言语刻薄,母亲与白姑姑向来不睦,长辈的事自己也不好插手,只是如今,白姑姑帮了自己许多,自然不能闹翻了脸,笑着说:“母亲,白姑姑十几年如一日,将梁州诸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我常担心姑姑劳累,多个人帮姑姑也是好的,白师妹凌厉,宋师妹也聪慧,梁州事务,有白姑姑和你们在,疾风安心”。   鱼奴本来被石夫人一番话说得心中难堪,此时疾风这么一说,心中舒畅许多,白雪音刚要开口,石夫人又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白荷今日真是明艳动人,格外出众啊,刚才一进来我就看见了”。   白荷今日的装扮比平日要淡雅的多,可在这大厅里,仍是醒目,看疾风淡淡的望着别处,白荷顿时脸色绛红,低头不语。   白雪音听了神色依旧,恬淡一笑:“夫人谬赞了,夫人有所不知,这两年多,梁州事务,多亏了荷儿上心,处处帮衬,荷儿对示剑山庄对庄主忠心耿耿,并不敢有丝毫亵渎”。   疾风看向白荷,目光温和:“那疾风要好好谢谢白师妹,今日诸掌事齐聚,白师妹也同去”   石夫人面有不快,清苓说道:“娘,一会二哥和莫七哥哥该回来了,说是今早能到,要不我差人去迎迎。”   鱼奴一听,不由自主说道:“莫七不是回来了吗”声音虽小,可却落入莫清苓耳中,正要问却听得门旁来报,二少爷回来了。   随风和莫七年纪相仿,丰神俊朗,与疾风的清俊儒雅不同,眉目也更肖似石夫人,众人见随风进来都起身迎过去,也无人理会鱼奴刚才的无心之言,鱼奴心中庆幸更是责怪自己失言,暗暗嘱咐自己少说话。   众人围着随风关切的询问了一番,莫清苓向外张望了几番,问随风:“二哥,莫七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莫七这个臭小子,昨夜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回来了,怎么你没瞧见他”随风说。   莫清苓有些失望,怎么莫七回来自己都不知道,随风安慰妹妹:“恐怕又躲在哪呼呼大睡呢,哥哥,母亲,我是先回来和你们说一声,允王的车驾稍后就到”疾风吩咐了管家,便携众人出门等候。   迎了允王,众人便陪着在庄中游览,本来也没有鱼奴什么事,因又有各地掌事前来,随风便去安置,白雪音倒是想看看都来了哪些人,可一时抽不开身便让鱼奴同去。   鱼奴知道师傅是派自己来当小眼睛的,她便少说多看,跟在随风身后,随风问什么她便答,随风是个性情爽朗又和善的人,没什么架子,两人熟络的也快,鱼奴跟着他接待各地掌事,差事倒也好做,自己只是在旁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弄清楚来人就好。   随风将众人安置到依山西园,这客园大,和鱼奴几位女宾有长廊小池相隔,鱼奴不方便进去,就在池边的假山等候,忽见莫七伸着懒腰从长廊拐角走了过来,鱼奴在这庄上除了师父师姐都生人,见着莫七这个老熟人总觉得格外亲切,马上笑着迎上前。   莫七也无事,迎来送往的事他也不爱掺和,便要带着鱼奴去周山上看看,鱼奴犹豫,莫七知她又是顾忌师父,叫了四儿过来,一番嘱咐,鱼奴还是犹疑不决,正巧随风过来,答应和白姑姑打个马虎眼,鱼奴莫七才出了门。   二人漫无目的的在周山上闲逛,空山新雨后,愈显仓皇萧索。   平原上的山脉不同于度月山那样的绵延山脉,周山黄土垒垒,树木繁多,大多凋零。   莫七说着,周山秋日风景最美,气候宜人,山下良田菜圃茂盛,大枣、柿子、梨子果实累累,山上野菊花、酸枣遍野,山上坐落周灵王陵,黄土山上,颇有沧海桑田之感。   莫七边走边给鱼奴介绍着沿途的风景,鱼奴尤其喜爱丛草间星星点点的白色野菊花,小小的,迎着寒风绽放着茫茫光华,细直的枝干,孤独而倔强的在山间摇曳,摘了一把拿在手上,淡淡的清香。   鱼奴犹如自由的小鹿,欢快的山间奔跑,许久未有这么畅快过!山中时有清风掠过,落叶翩翩,少女罗裙随风摆动,青丝在风中起舞,少年温柔的笑着,目光全落在了她的身上。少女转了几个胡旋,衣袂飘飘,若绿菊盛放,迎着风,闭目享受这惬意的时光,阳光照在脸庞,显得格外的纯洁动人。   初识鱼奴便觉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还曾颇为不喜,相处下来又发现诸多可爱之处,处处都是那么合自己的心意,分开这半年多,时常想起她无邪的笑容,鱼奴身量高挑匀称,细弱又挺拔,正似山间的野菊花,看着充满朝气阳光,莫七这才留意半年光景,原来自己低头看着的小姑娘,如今蹭的一下好像长大了。   莫七宠溺的望着鱼奴,鱼奴清澈的目光回望莫七,二人都笑了,有些两小无嫌猜的情愫在荡漾。鱼奴说道:“你有时也挺好的嘛,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莫七轻笑:“千万别迷恋我”   “唉,果不其然啊。”鱼奴摇摇头“走吧,咱们回吧,再不回去,白姑姑问起,看你怎么办”。   一提到师傅,鱼奴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不由得像莫七倾诉,师傅总是喜怒猜不透,自己平日言行谨慎,做什么都想着,师傅会如何如何,久而久之,总是觉得师傅就在身旁盯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自己在梦里都会醒来温习课业。凡事勤勉,不敢懈怠也是有这个原因,有传闻里的宋菱珠玉在前,自己总想强过她,至少不能比她太差。   莫七笑话她想的太多,又劝慰她:“你不用管别人,你就是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就要成为什么人吗,名字就像衣服,今日罗裙明日短裳,不还是你,别人记住你不是因为你穿过什么衣服,而是你做过什么事,你也不用去成为那个宋菱,你们本来就不同,我倒觉得你比她可爱的多,她就跟白姑姑一个样,无趣。”   “不许说我师傅无趣”鱼奴反驳,莫七无可奈何“好,不说,那说说你,这半年多你有什么长进”   说起这个鱼奴没了底气:“每日不过跟着赏心苑的几个姑娘跳跳舞弹弹琴,练练剑,扔个飞针,不值一提”   莫七沉吟了一会:“你要学这么多,这都是些什么,白姑姑是准备让你做歌姬还是舞姬啊,你本来入师门就晚,又无根基,想学好莫邪剑,也不是朝夕之事,对了你飞针练得如何,白姑姑可是会使暗器的,总该教了你不少”莫七说道。   “恩,现在在练五颗飞针,唉,我就怕让师傅失望,成日惶恐,不敢懈怠”莫七心想,白雪音只怕是对你不寄希望,所以并不认真教你,这些东西不过是让你打发时间。   只怕说出来打击了鱼奴,“白姑姑平日太忙,这次她回梁州,你就留在山庄,我来教教你,到时我们一同回梁州,保证你师傅对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鱼奴撇撇嘴,自己可做不了主。   说话间二人到了山庄,四儿早在门口候着,一见莫七回来,赶紧跑过来,“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允王问起您,庄主让您回来先到前厅见王爷”。   莫七疾步去了前厅,鱼奴只身回了西园,还没进屋,就见白荷站在廊下叫自己,白荷此时换了和鱼奴一样的衣饰,去了胭脂水粉,娉婷如清荷一般。‘你刚才可都瞧见了,都来了哪些人’鱼奴便一一道来。   白荷笑问:“恩,师父回来你如实禀报就是,对了,私下我还是叫你小鱼奴吧,好不容易走了个宋菱,我可不想还有个宋菱在我眼前晃荡。”   鱼奴向来在坊中的时间较多,白雪音也不大管顾她,示剑山庄的事也都是听别人零碎的说起的:“师姐,那些人都是做什么人啊,示剑山庄是做什么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不就这些事。”白荷说道。   “那为何叫示剑山庄,可有什么渊源啊”鱼奴问道。   示剑山庄是一位叫莫杞子一手建立的,据说莫杞子出自自古就极富盛名的铸剑世家,世间一直传说是欧治子后人,他们隐匿于山中,不仅掌握着锻造宝剑的技艺,还有十分高超的剑术。   恰逢乱世,莫杞子拿了神剑,偷偷出了山,将宝剑献于□□,跟随□□戎马天下,平定江山,国初定,便还了兵权,远离朝堂,几经辗转,在洛水建了示剑山庄,时移世易,绵宋日渐阜盛,皇帝又厌战,示剑山庄的宝剑早成了附庸风雅的配饰,不过,无所谓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剑不剑的,什么对自己好就做什么才是识时务。   第13章 扶月轩的贵客   鱼奴和师姐正说着话,莫清苓身旁唤小香的小丫鬟过来了,脸上挂着吟吟笑意:“白姑娘,宋姑娘,可找着你们了,小姐有请呢!”   扶月轩已有贵客,清苓自不必说,还有两位锦衣华簪的姑娘,衣着素雅的那位看起来典雅大方,温婉恬静,身旁一位红衣少女娇俏可爱。   这两位与允王一起从项虞而来,白荷一早便见了,素雅的那个便是王相夫人甥女任雨秋,项虞任氏,书香继世,清贵世家,族中出了许多文官,她还有个弟弟。   雨秋姐弟二人父母亡逝,无人撑腰,家道中落,好在有允王妃照拂,才不至于任凭任氏家族摆布,弟弟早先去了梁州准备应试,留她一人在族中,很是辛酸,她年岁已长,又出了孝,只怕族中也没什么好姻缘留给她,允王又携家返梁州,眼瞧着便要失了依靠,便求着绾绾和允王妃,一同去梁州,也好姐弟团聚。   族中人肯答应让她随行,也盼着王相或者王妃能为其寻个好去处,帮衬本家。   红衣的便是王相幼女王绾绾,娇生惯养出的贵女。   鱼奴一早跟在随风后头,未曾见过这两位小姐,初见这等贵女,很是好奇。   五个姑娘属白荷年长,已经二十有余,最是忌讳年龄,任雨秋和白荷年岁相当,王绾绾与莫清苓同岁,年方十七,鱼奴最小,十五有余。   说笑一番,王绾绾招呼了侍女。   侍女端了木盘过来,盘上放着三个鎏金水晶步摇,华贵中透着绮丽,王绾绾见他们十分惊艳的神情有些得意:“这是项虞琼花楼的东西,我这去一趟也就得了这几套水晶步摇,这可是炤延哥哥和我一起挑的,今日见了几位姐妹,十分投缘,小小心意,你们可千万不要推辞。”   莫清苓十分喜欢,先挑了在手上把玩,白荷觉得太过贵重,况且只三个,便要推辞,雨秋柔柔的说道:“姐姐,你挑一个吧,琼花楼的东西绾绾妹妹早就送了我,姐姐这样的妙人,配上这水晶步摇,可不是锦上添花。”   盘中还剩紫晶祥云步摇和黄水晶腊梅步摇,白荷一早因为着了紫衣引了石夫人一番讥讽,手便从紫色绕过,选了黄色腊梅步摇,鱼奴便得了紫丁香,也颇得心意,高兴的道了谢。   这会下人端了饭菜上来,几人一番朵颐。   任雨秋带了自己酿的黄酒,取了暖炉热着,几人喝着新奇,席上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又聊的十分亲热,便不觉饮多了,鱼奴年纪小,又未曾饮过酒,喝了几杯便满脸通红,有些晕乎,虽还清醒,却有些应付不及,便借着酒意退席,几人取笑了一番,莫清苓便让小香扶着回西园休息。   小香和清苓年纪相仿,自小便伺候莫清苓,示剑山庄就像她的家,清苓便是她最在意的,小香进了屋便收拾床铺,一拉被子却见几个棋子掉了出来,捡起来一瞧,这不是莫七的那副暖玉棋子吗,棋子下面都雕了鱼鸟花虫,且都是东洲暖玉所制,十分稀罕。   莫七十分宝贝,庄上下都知道,曾经在庄上丢了一颗,弄的庄主翻天覆地的为他寻,最后才在庭院的兰花下面找到,小香可不会忘了这棋子的摸样,怎么在宋菱床上,不免一番猜疑,悄悄把棋子收到袖中。   鱼奴一走,白荷也寻了借口回去,饮了些酒,不免有些感伤,看着绾绾赠的步摇,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有何前途,难道一生守在姑姑身边,一辈子混迹在勾栏瓦肆之中。   想起席上那两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心中更是有些愤恨,自己早间不过是稍稍装饰下,竟成为众矢之的,疾风师兄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必定也在责怪我,真是弄巧成拙,说到底自己终究败在了出身上。   白荷有些怨怼,有些嫉妒,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趟示剑山庄,不能白来一趟,自从与姑姑去了梁州,久居红情坊,便很少与疾风师兄见面。   自小白荷便爱跟在疾风后头,疾风一向体弱,可文文弱弱的样子就是让白荷很是喜欢,也许自己身上就缺少这种安静的性情,看他能花上半天时间画个画,下下棋,甚至一整天读书习字,便觉得十分了得,自己也愿陪在他身边。   分开后再相见便是四年前春天,百花盛开的时节,她和师妹一同在君山游玩,君山是洛水到梁州的必经之地,山中春色好,踏青的人也很多,就在山下的湖边长亭,自己看到那个人,惊喜的喊出声来:“疾风。”   好几年过去了,他变的很高,清俊挺拔,一派书生打扮,白衣素装,神情淡然,白荷感受到他也很欣喜,欣喜见到她们,如今想来,恐怕欣喜的只是看到宋菱吧!   莫疾风在梁州总共半年多光景,没能改变陆家吞噬莫家产业的败局,因为宋菱早就和陆师兄曲款暗通私定了终身,莫家的一举一动,陆家尽收眼底。   可惜了疾风一片痴心错付到宋菱身上,自己的爱慕他视而不见,如今没了宋菱,自己好不容易又见到他……实在不甘心……   白荷心烦意乱,便出门吹吹风,正巧碰着莫七和四儿。   白荷心烦,不想搭理莫七。   “师兄。”莫七喊道,白荷马上一脸欣喜,回头张望,哪有疾风的踪影,却见莫七和四儿偷笑。   “好你个莫七,没个正形,我问你,你一早不在,做什么去了,庄上的事你倒推的干净。”   白荷词严义正道:“你又带着我小师妹出去野,当心我告诉师父,上回,你带着她在梁州城玩了一天,让我替你们打马虎眼,她是个心纯质朴的傻丫头,你可不要带坏了她。”   莫七说道:“我和小师妹有旧谊,我不过瞧着她纯真无邪,像妹妹一样。”   白荷不信:“是吗,那可别叫清苓知道你又有了个妹妹,那个醋坛子。”   前些年,山庄有个唤丛儿的侍女,因莫七待她亲厚些,清苓很是不喜,便诬她偷盗,那姑娘挨了顿打,大病一场便去了,自此莫七见着清苓便有些心结,虽有过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时光,长大了却又被各异的心思将二人分隔。   莫七思及此处,说道:“是,白师姐,对了,下个月,洛水城有冬至庙会,师兄也会去的,你和师妹也同去吧!”   “真的?就怕姑姑不允,师兄身体不好,和你们一道,我真是不放心,莫七,要不,你去和姑姑说,姑姑向来都不会拒绝你的。”白荷说道。   “恩,顺便再说说,师兄身体不好,事务繁忙,若是有个知心的在身边照应,多好。”莫七笑着说道。   白荷点点头,对对对。   白荷爱慕疾风,疾风偏爱宋菱,莫七很不解,为何偏偏这两个一样痴情的人偏偏都错付了痴心。   男女情爱,果真是奇怪,不过白荷和疾风,自己倒是乐见其成的。帮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   辞别白荷,莫七便朝西园而去。   绾绾、雨秋二人正剪着廊下的菊花,绾绾贴身丫鬟锦华匆匆跑进来:“小姐,是肃王殿下。”   王绾绾一听兴冲冲的跑过来,嘴里喊着:“炤延哥哥。”   原来莫七并非镇国将军府的公子,不过也与镇国将军府颇有渊源,自小护在身边的四儿便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公子。   莫七实乃绵宋皇帝五子李炤延,封肃王,幼时归绵宋,还是张将军一路护送,在宫内不受喜爱,险象环生,独允王待他最亲厚,封王后亦是张将军带他到示剑山庄拜了莫仲行为师父。   功夫学的不怎么样,陶朱公之术倒是颇有建树。   莫七此番去江南做些生意,逢允王归梁州,便与之同行,允王妃有孕,一路舟车劳顿,这才在示剑山庄缓一缓。   绾绾在项虞初见莫七便心生欢喜,平日在梁州便听父亲提起过肃王其人,不喜朝政,偏爱经营之道,很是特立独行,项虞一见,竟是如此翩翩少年,不禁春心大动,一路到洛水,绾绾已是芳心暗许。   父亲是当朝宰相,姐姐是允王妃,绾绾是家中幼女,自小便备受呵护骄纵,也养成了任性张扬的性子,但凡喜欢的东西,总该归她所有。   炤延一向对她亲和,绾绾更是得意,便觉得肃王犹如自己囊中之物一般,俨然把自己当成肃王妃了,这会子一听肃王要暂留示剑山庄,哪管得了其他,也要留下,同他一起看尽洛水美景。   雨秋在一旁劝阻,允王、王妃如今休整两日便要回京面圣,不便耽搁,况且自己也希望尽快到梁州,也好早些见到弟弟。   绾绾有些不舍:“可是,难得来一趟洛水,这么匆忙,回了梁州,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炤延哥哥呢!”      第14章 投之以玉报之以玉   再过两日便是莫仲行忌日,允王夫妇怕冲撞了,便先行去了洛水城中,绾绾贪玩,央求姐姐让她再玩几日,都知道她那小心思,姐姐便从了她,留了雨秋陪她。   又央肃王忙完祭礼送她去洛水,一道回梁州。绾绾很是高兴,以为能和肃王好好共处,谁想到,半丝他的影子也见不到。成日和清苓雨秋相对,很是烦恼,多亏的有那个小宋菱还能解闷。   鱼奴在山庄这几日乐得自在,师父说是无心计较示剑山庄如今那些利益纠葛,成日却又忙忙碌碌,根本无暇顾及鱼奴,鱼奴瞧得出,师父为师姐也是耗尽了心思。   鱼奴对师姐是又敬又爱,师姐剑术了得,在红情坊又独当一面,和师姐相比,自己简直一无是处,是以在这示剑山庄她也不忘日日早起练飞针,练剑。   大家都很忙的样子,只她无所事事,与师姐最是亲厚,可每次找找师姐,十次倒有□□次不在,似乎总是守在庄主身旁。也只和绾绾雨秋偶尔一同玩耍。她是随性的人,礼节又不大懂,好在绾绾也是个洒脱的,雨秋也不介意这些,倒还都相处甚安。   师姐心思,她也猜得到,她喜欢疾风庄主,谁都瞧得出来,鱼奴心里替师姐高兴。   师姐与庄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对着窗外的星空,鱼奴双手合十闭目许愿,愿师姐得偿所愿,愿师傅身体康健,愿自己以勤补拙笨鸟先飞。   正陷入沉思,忽的一个东西砸到脸上,鱼奴吃痛又吃惊,一抬头便看见莫七趴在窗边,嬉笑着瞧着她:“想什么呢?”   说着翻进了屋,打趣道:“早叫你关好窗户了,是不是给我留着门呢?”   鱼奴无奈:“我不过是开窗赏赏山色、吹吹清风,你倒是奇怪,好好的门你不走,偏爱翻窗子进来,难不成你喜欢当猴子。”   “我不喜欢当猴子,我喜欢你。”莫七低身捡了棋子,脸不红心不跳。   巧言令色,纨绔轻薄,鱼奴只当他在说笑,便十分理直气壮的反驳:“那我也喜欢你。”   莫七笑:“那我们岂不是两情相悦,我一会就跟白姑姑说去,可不能害你得了相思病啊。”   鱼奴恼羞。   莫七掂掂手中棋子:“好了,别生气了,瞧见这样的棋子吗?怕是那日叫醒你,落在此处了。”   鱼奴翻了翻床铺,并无什么棋子,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莫七笃定:“不会”   看他十分着急,鱼奴问道:“怎么了,十分贵重吗”   “那倒没有,是父亲送给我的,我有些喜欢,经常带些在身边。”莫七说道,那是父亲待他少有的亲厚记忆的见证。   鱼奴一听,父亲所赠,定然十分珍贵,便又仔细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莫七叹道:“丢便丢了,这可要算在你头上,每次见你,都得从你手里吃点亏,话说回来,你欠我的,怎么就不见你还啊?”   鱼奴拿了几个碎银子摆在桌上:“还,你瞧,都是给你的,我攒了这半年,就这些,你先拿着吧!”莫七很是不屑的样子。   见他不拿,鱼奴惊讶:“不够?那你再宽限我些时日嘛!”   他不说话,鱼奴急了,欠人家理亏,还了干净:“不然我卖艺,可好?”红情坊里的姑娘,都是如此!   莫七被逗笑:“你,是要扔瞄不准飞针呢?还是耍耍你的无力剑,我可不愿当你的靶子,不如给小爷奏个小曲儿!”   鱼奴正色道:“曲倒是可以,不过啊一曲一两银子,先给银子。”省的他不认账。   哼,占不到你一丁点便宜,莫七无奈。   从怀中取出一锦盒,放在桌上,示意鱼奴打开来看。   鱼奴好奇打开,只见里面正躺着一只泛着皎洁莹光的白玉镯,仔细一看里面似有鱼形游弋,鱼奴虽没什么像样的首饰,也能看得出,这手镯必定十分贵重,有些犹疑。   便推辞,太贵重了。   莫七道:“送礼自然要贵重些,心意嘛。”   “礼轻情意重,这很值钱吧?我不能要。”鱼奴惶恐。   “那是自然,不值钱的东西你有许多,我再送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很是值钱,你须得好好珍藏!”莫七一把拉过鱼奴的手,轻轻为她戴上。   鱼奴惊诧的望着莫七,火光余辉照在他的脸上,他眉头微蹙,很是认真的样子,鱼奴这才发现他似乎比初识皮肤黑了些,添了许多沉稳之气,男儿气概。   鱼奴盯着他看,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放心收着,又不是只送你一人,这东西是琼花楼在明海国所得,我叫它月光鱼,正好与你相配,我给白姑姑、白师姐都带了东西回来,本打算回梁州送你们的,今日先便宜了你!”   琼花楼的东西必定十分贵重,王绾绾那样的名门千金也不过买了些水晶步摇,这玉镯想必更不得了。   镇国将军府竟这样阔绰?鱼奴只是听过些梁州高门府邸的流言,如今见识绾绾,莫七,越发觉得神秘莫测。不过拿人家手短,还是要礼尚往来嘛!   “我这也有块玉佩,给。”鱼奴从脖子上取下玉佩:“投之以玉报之以玉,都说玉戴的越久越值钱,这便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我这块玉自小便跟着我,十五年多了,你看我,平安康健,运气又好,想必都是它的庇佑,今日送给你,希望它继续保你平安,助你达成心愿。”   莫七将玉紧握手中,二人笑着,天地万物都化作一缕日光,一层薄暮,一捧情思。   第15章 满耳哀萧清笛   忌日将近,前来祭拜的人也陆续登门。   清风楼的玉无双竟来了,倒真是稀客,虽说清风楼的罗先生与白雪音交情匪浅,但与示剑山庄却是极少来往。   玉无双名义上掌管着清风楼,但到底什么来历却有些不清不楚,流传较多的是说他是罗先生在异乡做生意收养的孤儿,栽培的善琴箫,通六艺。   他来便代表了罗先生,罗先生与白雪音多年知交,来者是客,自然好生招待。   傍晚便听西园伺候的小丫鬟兴奋的和鱼奴炫耀,瞧见玉无双了,从前觉得庄主和二少爷一文一武,倜傥俊逸,今日见了无双公子才知道,那才叫好看!说着又议论,不知可有婚配,谁人嫁了这样好看的夫婿。   鱼奴听说玉无双来了,勾起许多思绪,着实是好看,自己头一回见他,也是如此,后来无意听师父说起他与罗先生女儿佳偶天成,很是失落一一番,不过,也明白。   他这样的妙人,我等凡人,便是看上一看,便好了,如同观花赏月一般,鱼奴不敢再有他想。   庄上上下肃穆,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十分寂寥,鱼奴和庄上大多数人一样毫无睡意,拿了自己的竹笛,披了件天青色绣兰草的夹袄,一阵闲逛。   忽闻箫声阵阵,鱼奴循着声音行至山庄东院,过扶月轩,转过去,有一处别院,唤东篱,箫声正从此处传来,鱼奴在门口,不时张望,想着,会不会是玉无双啊!   张望间,常侍玉无双身侧的忠叔听见响动过来了,他认得鱼奴,见鱼奴来了,很是高兴:“小宋姑娘好。”   鱼奴亦是与他亲厚:“忠叔好。”   引着鱼奴进去,忠叔一路上与鱼奴说着话,前些日子公子还说,许久未见姑娘,千里遥遥的阙河都能见着,同在梁州反倒少见姑娘了。   没想到玉无双还提起过自己,鱼奴受宠若惊,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见鱼奴来了,玉无双停了萧,一派温和的笑挂在脸上,有日子没见,鱼奴长开了许多,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高出了许多,体态匀称,衣饰素雅,不施粉黛,站在那里似兰花一样,清雅,挺拔,丝丝傲气,丝丝沉静。   小姑娘在梁州,变化挺大。   二人相视一笑,好似回到阙河城初识,一路相伴回梁州的日子。   鱼奴如今不仅知晓笛萧之别,也都能熟练吹奏,只是箫声凄恻低沉,鱼奴更爱笛子轻快。   玉无双瞧见她拿着笛子,便要她吹奏一曲,鱼奴吹了最熟悉的月山小调,曲子婉转悠扬,笛声清越衬得夜色更寒凉,不一会萧声起,合的曲子平添许多厚重、萧索,闻之便起思念。   一曲终了,鱼奴自嘲班门弄斧了,玉无双却十分喜欢,两人意气相投,说了好一会话,鱼奴才离去。   从东篱出来夜已深了,各处却还灯火通明,扶月轩的两位贵客恐怕已经休息了,鱼奴带着笑雀跃而归。   扶月轩里有一人正是无眠,听着笛箫相和之声,若有所思,思及父亲,心中不免伤怀,整个示剑山庄上下哪个不是想着法的讨好自己,父亲母亲,哥哥,包括白姑姑都宠着自己,还有莫七,如今他却不愿理会自己,要是父亲还在,还能为自己做主,想到此处,清苓不禁感伤。   恍惚间瞧着鱼奴从东边过来,很是高兴的样子,难不成从莫七那出来,便想起小香的话,西园的仆妇前几日亲见莫七从鱼奴屋里出来,两人昨日下午还相谈甚欢,听师姐说白姑姑如今最是疼爱她,观白师姐对她也颇为照拂。   她和白姑姑莫七一同从阙河城回来,山高路远,朝夕相对,难怪莫七自从阙河回来便对自己更为冷淡,时时往梁州跑,莫清苓越想越多,便越憎恶鱼奴。   鱼奴回了西园,瞧着师父屋里还亮着灯,敲了门进去,见师父一身白衣,略显憔悴。正坐在案前抄写经文,鱼奴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还未经什么情感之事,还不理解师父与莫老庄主究竟是何情愫,只能安慰师父,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见闻。”师父忽而问道。   鱼奴挑些有趣的和白雪音说着,王绾绾送的步摇也借花献佛要送给师傅,这么好的东西我在我这可惜了,师父这样的仙女才配得上。   白雪音撇了一眼:“琼花楼的东西,还不错,既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吧,你也大了,用得上。我老了!”   鱼奴忙笑道:“师父不老,在鱼奴心里,师父还是美若天仙,和当年在度月山见到的仙子一样,美!罗先生也是这么说的,真的。”   白雪音嗤笑,见她手腕上的镯子,便拉过来仔细端详:“这玉不俗啊,与你倒相配,哪里得来的?”   鱼奴未作他想脱口而出:“莫七送的。”   白雪音轻笑:“莫七这个人,别看他平日一副纨绔模样,总爱和姑娘们打闹,其实心思多着呢,他是将军府幼子,要不是师兄,我是不愿沾上这官家,再者说他和清苓青是师兄看好的。“白雪音意有所指:”你初来咋到,凡事要多思虑,不要还没站稳脚跟,便摔倒了。”   鱼奴听过下人碎嘴,说过些莫清苓和莫七的事,不过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事可期之类,瞧着两人相处,相敬如宾,与自己和莫七又很是不同,许是他对不相关的姑娘都如此吧,他在红情坊不也与姑娘很是嬉皮笑脸的。   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庸人自扰。清苓莫七门当户对,万事相配,甚好甚好。   只是,怎生师父此言是何意,提醒我?鱼奴不安。   师父又道:“莫七向来不拘小节,又有些随性,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出身贵重,风流公子,遍览群芳,又岂会在意寻常女子,再说他们绵宋惯会讲求门当户对……”   鱼奴听了心中若被大石压住一般,忆起师姐曾说,莫七是旁人的囊中之物,想来自己不明就里的趟了浑水,回去便把这镯子摘了,鱼奴低低说着:“师父,徒儿记住了,一定恪守本分。”   “荷儿这些天忙什么呢?”师父又问。   “师姐,她,都忙些庄上的事,王小姐、任小姐不是还在庄上吗,庄主便让我们时常去陪伴二位小姐。”鱼奴说道。   “她和疾风你觉得如何?”白雪音停笔看着鱼奴:“你只管说,不过闲聊。”   说起这个,鱼奴便来了兴致:“我觉得师姐和庄主很是般配,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在菱儿家乡,像师姐这般年纪,孩子都好几岁了,菱儿心里盼望师姐能有个好归宿,庄主青年才俊,也配得上师姐。”   白雪音笑了:“配得上你师姐,呵呵,也只有你说得出这样的话,那,你觉得疾风会喜欢荷儿吗?”   鱼奴笃定:“那是自然,师姐正值芳华,又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对庄主善解人意,温柔细心,是个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再说人不常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男人女人的,你说的也不害臊!”鱼奴自知有些失言,憨笑几声不说了。“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鱼奴作了揖便回去了。   第16章 恐带荷心苦   祭祀事毕,众人各自归去。   白雪音也想着尽快回梁州,便让鱼奴收拾了行李,早上跟着疾风随风等人送走了远客,便要告辞。   疾风再三挽留,莫七也跟着帮腔,奈何白雪音执意要走。   挽留之际,玉无双带着忠叔来了,也说道,不如白姑姑再留一日,明日和我们一道回梁州,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鱼奴听玉无双这么说,心中欢喜,撒着娇:“就是啊,师父,明天再走吧,我头一回来洛水,还未去洛水城看一看呢!”   白荷一直静静看着白雪音脸色,见她似有犹豫,很是着急。   “荷姐姐、菱妹妹。”王绾绾一路跑着进来,任雨秋和侍从紧跟着进来,绾绾娇笑着挽住白雪音:“白姑姑好,一早听说你们要走我赶紧过来了,姑姑你们就在洛水多呆两日,和我一同回去好了,好不好。”   石夫人听绾绾这么说,也亲热的挽留:“既然绾绾开口,不如这样,梁州的事雪音你可以先回去照应,总归这两个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帮,就让他们在庄上陪绾绾玩两日。”   白雪音不愿和石夫人多说,便应了,也好,有些事,还是值得再考虑考虑。   岂不知石夫人心里盼着王绾绾在庄上多留几日,让随风与她多相处,能攀上王相这棵大树,倒也不错!哪知人家王绾绾却心念着的是莫七。   石夫人一走,白雪音见王绾绾拉扯着白荷、鱼奴说的热络,便自行回了西园,都是孩子,自己也不搀和了。   疾风兄妹尚在孝期,但又不能怠慢了贵客,便留了随风清苓陪同绾绾玉无双一众,自己便回了示剑阁。   这下便只剩随风兄妹、莫七、白荷、鱼奴、王绾绾姐妹还有玉无双。   莫七便提议,今日天气甚好,咱们去周山马场骑马,如何,绾绾自然附和。   鱼奴哪里会这些,见他们兴致勃勃,便悄悄的回了西园。   刚到后院便看见疾风带着侍从,朝园里走去,鱼奴赶忙作揖行礼:“庄主师兄好。”   鱼奴对这位庄主很是敬重,管着这么大的山庄,实在厉害。疾风成熟沉稳,不苟言笑,文文弱弱的冷冷冰冰,让人不敢近亲。   疾风记得这是白姑姑从度月山带来的小徒弟,只是有点想不起叫什么:“你是白姑姑的小徒弟,那就是我的小师妹了,对了,你叫什么?”   鱼奴想了想,自己如今还顶着宋菱的名字呢,笑道:“她们都叫我小宋菱。”   鱼奴俏脸迎着疾风,笑的十分璀璨,疾风却失了神,鱼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不敢开口,正是尴尬白荷来了,一把挽住疾风的胳膊,柔柔的叫了声师兄,疾风不自然地摆脱:“我是来找白姑姑的!”   白雪音见三人来了,很是诧异,便问:“你们怎么来了?”   落了座,师父便让白荷去端些茶水,鱼奴也跟着去了,前厅那些贵女公子的,鱼奴不爱和她们掺和,师父这几天心情不佳,倒不如陪陪师父,自己也能落个清静。   白荷一心系在疾风身上,这一众年轻人,除了疾风,玉无双,她便是最年长的了,也不大爱和她们一起玩闹。   姐妹二人,走在廊下,白荷有些不高兴的对鱼奴说:“以后你少出现在师兄面前。”   鱼奴平白挨了这一句,有些不解:“为什么?”   白荷眼圈发红,恨意浮在脸上:“我讨厌宋菱,他也讨厌宋菱,真是阴魂不散。”   鱼奴倍觉无辜:“师父给的名字,我也没办法啊,你要是不高兴,你自己和师父说去吧,我最多少在庄主面前出现!”说罢自己去了。   端了茶水进来,白雪音正和疾风下棋,边下棋,边说着话,白荷坐在疾风身旁,鱼奴自觉地守在师父身旁。   “我记得从前父亲在梁州城西置了块地,姑姑还记得吗?”疾风问道。   “这地也荒废了好几年了,位置偏僻,周围又是一片水塘,离官道也远,我想着把它卖掉算了,不知姑姑意下如何?”疾风下着棋,云淡风轻的说着。   那块地原是莫仲行买来送给白雪音留作建宅院所用,梁州十几年,白雪音一直住在坊中,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白雪音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这毕竟是师兄的一片心意,白雪音心中难免起了波澜。   疾风如此,想必也是石夫人的意思,看来以后,示剑山庄容不下自己了……   白雪音叹息,又轻笑:“庄主说的是,回梁州我便安排人去办。”   姑姑这般爽快,疾风不免松了口气,心中又有些愧疚。免不了说了些好话。鱼奴看棋看的兴致勃勃,白荷也乐得和师兄在一处,众人说着话,倒也颇融洽。   白雪音瞧着疾风与白荷,心中犹豫……   我怎样,也没那么重要,我这一生,所失所得,岂止那块有名无实的宅地。只是荷儿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她希望身边之人,一定要好好的。   鱼奴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年纪小,人又单纯,总是好把握,白荷自小不如宋菱爱与自己亲厚,和自己一样,都是十分执拗的人,性子又强,两人显得不如宋菱和白雪音那般亲近,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们其实是亲姑侄。   白荷爱慕疾风,白雪音一直看在眼里,心下十分担忧,可这儿女情长,又岂是外人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就算疾风喜欢她,如今师兄不在了,石夫人会答应他们在一起?   疾风待她不冷不淡的样子,真是担心她满心痴情错付,可如今她也不小了,能有个好归宿自己也算对得起哥嫂,既然她一片痴心,不如帮一帮她。   白雪音黑子一落,说道:“如今随风去梁州,清苓也要跟着,你身边倒没什么人了”。   疾风微笑:“无妨,亭风师兄不是回来了。”莫亭风是莫仲行的大弟子,娶了洛水城中通判之女,新婚不久。   “亭风对你确实忠心耿耿,可毕竟他刚成了亲没多久,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白雪音说道。   白荷听的心中一热,满心期望的看着白雪音,白雪音又说道:“白荷这丫头,一直跟在我身边,很是能干,如今庄上也正是用人之际,她也该为示剑山庄尽一份力了。”   这会,白姑姑说什么疾风都不好回绝,况白姑姑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倒也不是不可,疾风便爽快允诺。   看着白荷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鱼奴也打心眼里替白荷高兴,刚才的不快也都忘记了。   “我说都哪去了,原来都躲在白姑姑这里。”莫七咋呼着闯了进来,疾风忙站了起来,众人十分惊讶,疾风似乎也觉得不妥,忙笑着说:“是有什么事呢,找到这来?”   说着,又坐了下来。   “前面两位姑娘,总不好就我和随风陪着吧,小菱儿,走,我带你去骑马。”鱼奴看着师父,师父首肯,鱼奴这才随莫七一道出来。   第17章 周山马场遇险   两人走在廊下,莫七揪着鱼奴的小辫子戏谑道:“你溜的倒是快,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莫七平日动动嘴皮子便算了,如今还上手了,鱼奴有些烦闷,一把捉住他的手:“松开,我敲你头了。“   度月山的男人最是忌讳被人敲头了,若是被女人敲打,更是羞耻。   鱼奴可不似寻常女孩娇弱,她身材颀长,虽是纤瘦,但面貌精神,身姿挺拔,颇有一股英气,莫七感叹:“了不得了,小鱼奴,你干脆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得了,我看你的个头都快赶上四儿了。”   鱼奴懒得和他说笑,问道:“你们是要去哪玩?”   “周山的马场,我记得你是会骑马的,一起!”莫七很是高兴的样子。   鱼奴有些心虚:“会一点,骑过小马。”但许久都没碰过了。   从前哥哥养过马,自己也很是喜欢,偶尔也爬到马背上溜达,阙河回梁洲也曾骑过,只是日子久了,恐怕早已生疏了。   “那换上衣服,现在就去”。莫七道。   鱼奴看看自己一身裙装,着实不便,可自己哪有什么衣服能骑马呀,还是不去了。   “这怎么行?”听她推辞,莫七若有所思,拉着她就往自己房里去,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裳给她。   鱼奴拘束地瞧着莫七所居,内饰古朴,墙上挂着山水图,宝剑横在书桌上,各式摆设看着简单却十分精致,鱼奴也不大识货,只是觉得那茶具,柜子桌椅,装饰,都十分赏心悦目,想来置办起来也要许多银子的,自己和他们果真是大有不同。   黑色的马装齐整的放在桌上,鱼奴穿在身上略有些大,不过无妨,她嫌头发碍事,便把发髻挽起,更显英姿飒爽,莫七瞧见了便感叹:“恩,你果然是个男人。”又遭了鱼奴一顿白眼。   到了前厅,只随风、清苓和王绾绾、四儿,几个侍从候在一旁,主子们都是一身马装,英姿勃发,很是朝气,见莫七领着鱼奴来了,都不禁多看了几眼,随风笑着说:“有趣有趣,我该叫你宋师弟了吧,哈哈!”   绾绾也跟着称赞,菱妹妹,你这身装束果真英气,下次我也要穿穿男装,这多有意思!   她说着话眼睛却看着莫七,莫名的痴笑,侍女在旁偷笑,绾绾向来娇惯任性,平日在家也是无所顾忌,琴棋书画,骑马蹴鞠,样样都会,惯爱随心所欲,喜怒溢于言表,不过王相治家颇严,纵使溺爱幼女,日常看管却也十分严苛,绾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门,也多亏了姐姐允王妃。   清苓与她却大为不同,他们示剑山庄有过风光日子,如今不过是商贾之家,虽是富庶,但终究比不得官家。绾绾送她的珠花,她根本瞧不上,但偏偏人家就是比自己贵重,她也瞧得出,绾绾留在这,不过是因着莫七。心中有怨,却无可奈何。   她这计较的毛病大多是得了父亲母亲熏染,父亲多忙于山庄经营往来,时常在外,与母亲多有不睦,大哥体弱,成日琴棋书画作伴,二哥虽尽得父亲真传,但却是个没主意的人,要么跟着大哥,莫七来了,他便爱跟在莫七身边,母亲时常怨怼,清苓为讨得一家欢喜,自小便很会察言观色,颇有城府,又十分勤勉,聪慧非常,小小年纪便帮着母亲操持偌大的试剑山庄,因着天生的优越感,清苓颇具傲骨,一副大小姐的做派,鱼奴没来时她是庄上人人捧着的大小姐,就是白姑姑、莫七、宋师姐白师姐都很是宠溺她,有人惯着,性子自然挑剔起来。   绾绾便罢了,谁叫人家是官家小姐,可这个小宋菱实在教人看不过眼,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之女,自从来了示剑山庄,莫七成日便围着她转了,如今竟还穿着他的衣裳,他们这样好?清苓心中不悦,凭你这么卑贱也配穿莫七的衣服,也配让人多看一眼!   “女生男相大不吉利,绾绾你这身织锦才真是美,姑娘家还是要有姑娘家的样子。”清菱说道,不屑的瞧了鱼奴一眼。   她不喜欢自己,鱼奴察觉得到,大家的小姐,心思总是多了些,鱼奴一笑了之,绾绾朝着莫七看去倒没十分留意清苓的话,只是笑笑。   院里管家着人牵了随风、莫七的马来,随风催促着众人赶紧出发,三个姑娘共乘马车,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的朝周山马场出发。   周山马场离山庄不远,养了许多马儿,一大片苍黄草地,开阔,视野又好,周围是红的、绿的、黄的层峦山景,不远处有个湖泊。   鱼奴头一回来马场,只觉风景宜人,瞧着叫人心旷神怡,再看马厩里的马儿个个都很是精神,又威风,她走了一圈也没敢选上一匹,众人都挑了马儿出去了,见她还在细细选着,终于在最后头一个不起眼的马槽,瞧见匹枣红色的小马。   鱼奴眼中一亮:“就你了。”   鱼奴从马厩出来,刚一上马,众人都跑了起来,鱼奴拽着马缰,小心翼翼策着马儿踱步,很快被落在后面,就连小香和绾绾带的几个随从都一路小跑跟着主子跑到前面去了……   鱼奴不免心急,又不敢太快,看着人都跑远了,便收了鞭子,罢了,不追了,慢悠悠的骑着马往前走,说是去枫叶亭,也不知道在哪里,随便逛逛算了。   鱼奴瞧着马儿,一抬首,见前面是个小山坡,一人骑着马立在坡上。   草色苍黄,风吹起他身上的斗篷,远远看着,十分威武,好似个将军,鱼奴眯着她那清透的杏眼,骑着马儿往前走,那人风一般策马而来,阳光在他身后,被他灿烂的笑容比了下去。   是莫七:“你怎么回来了?”鱼奴问他。   莫七收起马鞭下了马,笑道:“姑娘你也太慢了,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鱼奴撇撇嘴:“这样美的景色,我慢慢看。”她在莫七跟前总是不能输的。   莫七笑她,翻身下马,牵着鱼奴的马朝前走着,与她细说着话,又唤着飞燕跟上。   鱼奴这才知,莫七的马叫飞燕,飞燕乖乖的在前面不远伴着,听着莫七一口一个飞燕,鱼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赵飞燕知道了,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莫七正色:“唉,我的飞燕跟她可不一样,我的飞燕跑起来,像飞一样,马踏飞燕绝非虚传啊。”   鱼奴忍不住直笑。   见鱼奴展露笑颜,莫七亦是心悦,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好一会才到枫叶亭。   众人等了许久。见他们姗姗来迟,绾绾一番埋怨,她向来心直口快,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各有不同。   清苓亦是不高兴,绾绾,小宋菱个个都是十足的讨厌。   莫七一回来,绾绾便总是粘着他,清苓总是淡淡的,却也跟在莫七身侧,鱼奴与随风等人跟在后头,感叹果然如师父说风流公子,惯会四处拈香,哼,纨绔!   枫叶亭周围全是些红枫,凋零的所剩无几!马儿们拴在树下,随风正整饬自己的马鞍,鱼奴便跑了过去,来示剑山庄,虽常碰到随风,却也很少说上话,大都是相视一笑,随风和莫七年龄相仿,和疾风的瘦弱文雅不同,他更健壮些,肤色也黑一些,因常跟着大哥,便总爱装作一副稳重的摸样。   鱼奴素来觉得他平易,上前帮着他一同整理马鞍,马儿乖巧,鱼奴很是喜欢,忍不住逗弄一番,又弄了些草料喂它。   随风瞧着马儿和鱼奴亲近,心下也和鱼奴亲近许多,二人聊聊马儿,聊聊马场风景,不时开怀大笑。传到莫七耳朵里,却有些让人不快,催促着出发。   上了马,清苓绾绾走在中间,四儿和莫七一左一右走着,随风和鱼奴走在后面,其余几个侍从跟在最后。   再往前走,是一片湖,风景很是秀丽,莫七提议赛马,看谁先到,输家要走回示剑山庄,几人应和,鱼奴本就技不如人,想着,难不成还真让我走回去,前后观望。   咦!想来无妨,随风师兄还在后头呢,鱼奴便不着急了,小心,保得安全最重要,沉住气。   鱼奴仔细策马,不知不觉,马儿跑的快了,鱼奴以为自己马术渐入佳境,专心驯着马儿,竟追上了清苓。   绾绾莫七跑在前头,鱼奴忽然追了上来。   慢些慢些,鱼奴紧紧的抓着缰绳,马儿怎生突然这样快,她开始有些慌了,举起马鞭打了下马儿。   “啊!”只听一声尖叫。   绾绾的马惊了一般,猛地朝前跑去,绾绾被甩了出去,跌落在地上。   鱼奴本来技艺生疏,一时竟没停住,也摔了下来,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身上有些擦伤,但也顾不得,赶紧跑回去看绾绾。   众人都围了上来,见绾绾脸上身上擦伤,直嚷着腿疼。   绾绾不仅擦伤数处,手也扭了,小腿也摔的骨折,疼的泪眼连连,所幸马场有大夫在,及时救治,众人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只是绾绾堕马,回去该如何与允王和王妃交代,莫七当下吩咐四儿去堕马处看看。   四儿一出来便看见鱼奴脸上擦伤,衣服也刮破,静静的趴在草棚下的桌子上,便进去禀了莫七,这才去了。   莫七拿了些外伤药朝鱼奴走去,她爬在桌上,捂着肚子,莫七唤她,她眼里噙着泪抬了头,好生可怜,刚才众人只顾得绾绾,都没留意到她也受了伤,鱼奴心知绾绾尊贵,众星捧月也是必然,何况她伤的比自己重。   鱼奴疼痛,心情不免烦躁,倔着说道:“小嗑小碰,不劳你费心了,我皮糙肉厚,用不着。”   这会还犟嘴,莫七便要给她上药,鱼奴一把拦住,正要说话,随风过来了:“莫七,咱们是不是赶紧把王小姐送回庄上养伤?”   鱼奴背过身去,只听莫七说,是得回去,这样吧,你先回去和疾风禀明此事,稍后我问过大夫看看能不能送绾绾回去。   随风应着,要去牵马,鱼奴叫道:“我也去。”起身便走了。   马儿被马场的看管们牵了回来,鱼奴先前骑的小马正安静的吃着草,鱼奴性子倔,摔了一跤更是有了驯服它的斗志。不顾随风的劝阻,仍是骑着这匹马,这马儿似乎也与鱼奴熟悉了些,一路上倒也算听话,随风见状,便说:“这马儿就送你了,看样子你跟它的梁子是结下了”。   鱼奴高兴极了,你说了算吗,随风大声说:“整个马场的马随你挑,我做主”鱼奴回道:“我就要这个吧,谢谢随风师兄。”   第18章 示剑山庄受冤屈   到了山庄,随风下马直奔示剑阁,鱼奴实在腹痛难忍,一路小跑回西园,倒在床上不愿动。   白雪音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了,见鱼奴一脸伤痕,面色苍白,衣服破了,发髻松散,忙问出了何事,如此狼狈。   鱼奴见了师父,不禁流下眼泪,蛰的伤口直疼,一时竟觉得到处都疼,一起身,见床上一片殷红,吓了一跳,白雪音也忙着检查伤口,这才发现,鱼奴是来了葵水,喊了丫鬟帮鱼奴收拾了,又帮她上了药,也知道了马场发生的事。   安顿了鱼奴歇下,白雪音便去了示剑阁。   鱼奴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成人的事,心中莫名的觉得伤心、害羞、害怕,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丫鬟端了饭菜来,她才缓缓的起身,僵硬的走到桌边,十分不自然的坐着。   丫鬟笑道,宋姑娘,您还和从前一样就行,行动上不必刻意,只是饮食上注意不要吃些凉的辣的,要是肚子疼了,可以喝些糖水。   鱼奴听了不禁安心许多。吃了东西,身子乏累,倒下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喊叫声把鱼奴惊醒,丫鬟着急的说,宋姑娘快些起来吧,庄主叫你去前厅呢!   鱼奴赶忙起来,胡乱束起头发就赶到前厅。   前厅很是肃静,石夫人端坐上首,一脸气愤,疾风仍是一副淡然的摸样,白雪音、莫七、随风、清苓等人都默不作声,见鱼奴来了。   石夫人怒道:“混账,还不跪下。瞧瞧你做的好事。”   鱼奴不知何故,也不下跪,不卑不亢道:“夫人,我做错何事?”   “你还嘴硬,绾绾如何堕马的,你说说。”石夫人厉声说,鱼奴一脸迷惑:“我不知道啊!”   “母亲切勿动气,我来问问吧!”疾风温言道:“今日,有人瞧见是你惊了王小姐的马,可有此事?”   鱼奴赶忙辩解:“庄主,没有,我在绾绾后面呢,怎么能惊了她的马?况且我自己就是个马术不精的!”   “你挥鞭想追上绾绾的时候,扔了什么东西打了绾绾的马吧?”莫清苓冷冷的开口说道:“你先前跑的慢,让我们在枫叶亭等了许久,绾绾不过埋怨了你几句,你怎么就下此狠手?”   鱼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师父一副怀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辩解,疾风说:“四儿,你把东西拿上来。”   清苓接过四儿呈上的东西,很是厌弃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咣”一支飞针扔在鱼奴跟前,这不是我寻常所用飞针吗?怎会在他们手上?   四儿说着:“在王小姐跌落附近发现此物,马儿想是被此物击中,这才惊了。”   莫七看着四儿,示意他住口,不可妄自揣测。   鱼奴急急解释道:“我去马场,并未携带此物,我有飞针十只,都在我房中,不信你们可以去看。”   众人俱是怀疑之色,师父也是如此,鱼奴有些慌了:“师父,我没有,真的没有。”   石夫人声色俱厉,使下人取了鱼奴飞针,包裹打开,飞针九支,是不是她所为,不言而喻。   莫清苓冷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铁证如山,鱼奴百口莫辩。   看着厅上众人,都对自己露出怀疑的神情,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鱼奴解释:“偏偏少了一支?以我之力,哪有这种把握,料事如神,一击而中。”   清苓一时语塞,众人也觉可疑又巧合。   鱼奴又道:“难不成我早早便知道绾绾会责怪我,她是相府的小姐,千金之躯,我也是头一遭来示剑山庄,庄主师兄亲厚,夫人仁慈,莫师姐纯善,上下都待我极好,我又怎会这般连累示剑山庄得罪相府。”鱼奴意有所指。   清苓厉声道:“你,巧言令色。”   疾风听了若有所思,石夫人也百般思虑,这个小丫头,想拉着示剑山庄下水:“白雪音,这真是你教出的好徒弟。”   莫七听她此言,马场上的人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鱼奴那三脚猫,马儿跑的那样快,她哪里能伤到,自己都自顾不暇,随风,清苓,四儿,还有几位示剑山庄上的,唉,如今,是谁,已没那么重要了,事情已然出了,追究来追究去,终是示剑山的事。   疾风看向莫七,莫七朝他微微颔首,白荷也瞧出事有蹊跷。   总觉得太过巧合了些,倒有些故布疑阵,栽赃陷害之感,她这小师妹,看来是得罪了那位大小姐,这一屋子人,都是偏帮,欺我们红情坊无人吗?   只是清苓是疾风妹妹,又与自己交好,唉!替鱼奴说话又怕清苓多想,唉,罢了罢了,不过路见不平,不怕多做这一桩。   白荷上前说道:“师兄,我师妹她心地纯良,不谙世事,初来示剑山,多有冒犯,还请师兄海涵,我这师妹,入师门不久,学艺尚且不精,和王小姐刚认识没几天,素无仇怨,怎会冒着得罪相府的风险去害王小姐呢,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再说若是有心,也不会用飞针,不是明目张胆告知众人,是自己所为吗,谁会傻到这种地步。”   清苓反驳:“情急之下,哪里会想那么许多。”   石夫人向来看不惯白雪音师徒,见白荷义正言辞的样子十分反感:“许是你那小师妹一时争强好胜,便不择手段了!你说呢,雪音。”   白雪音面无波澜:“既然是在示剑山庄出的事,小宋菱也勉强算的山庄的人,夫人和庄主定夺即可,雪音还有事,告辞。”   她倒好,把皮球又踢给了自己,石夫人很是窝火。   莫七饶有兴致的看着鱼奴,又听她问道:“庄主师兄,你说有人瞧见我惊了绾绾的马,谁看到了,我是如何惊的?”   庄上的一个侍者忙跪下,一口咬定亲眼看见鱼奴挥手,绾绾的马儿不一会便惊着了。   鱼奴见那侍女二十来岁的样子,显是庄上老人,她这几日都在绾绾那伺候。之前在石夫人那粗使,很是本分。   “你一路跑着,便是再快也敌不上马儿的脚力吧,我记得当时人都在后头跟着,至少相隔也有两三丈远吧,你不止脚力好,眼力也出奇的好啊!你且说说,怎么就断定是我惊了王小姐的马儿,你果真亲眼瞧见我扔了飞针。”鱼奴问着。   “我,我瞧见你挥手,王小姐马儿便惊了。”那侍女紧张的说着。   “我挥手,只是策马扬鞭,可见你是体力不济,老眼昏花,鬼迷心窍。”鱼奴厉声道:“你该好好看着王小姐,为何紧盯着我呢?王小姐一出事,便来污蔑我,难不成是你所为?或是有人指使?你是示剑山庄的老人,夫人看中你,你却玩忽职守?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侍女面色通红,不知所措,想不到这个鱼奴小小年纪这样凌厉泼皮,气势逼人,清苓暗道:“轻敌了。”   只怕再问下去,又生事端,莫七便打圆场:“马场之事不过是意外,再说是我提议赛马的,事情因我而起,我一力承担。”   清苓一副乖巧的模样,柔声说:“莫七,我知道你顾及白姑姑颜面,可现在受伤的是王相的掌上明珠,这件事不查清楚,叫我们示剑山庄如何交代,菱儿你好好认个错,绾绾定不会与你计较的,那便什么都好说。”   鱼奴可算明白,这位纯善可人的大小姐,甚是可疑。正计算如何了解此事,听得玉无双的声音传来。   “真是热闹啊!”玉无双给庄主石夫人行了礼,见鱼奴满脸伤杵在那,十分委屈的摸样,很是关切的说道:“我只听说王小姐从马上摔下来,还不知道小宋菱也受伤了,怎么回事?”   众人这才注意宋菱脸上手上的伤痕,一时都默不作声。   玉无双又道:“前两日与小宋菱切磋武艺,竟遗落飞针一支,不想今日引来误会。”玉无双将飞针还与鱼奴。   如今,十支圆满。   众人都知,这不过是玉无双的托词,又不好戳破,再说谁也不想示剑山庄的人背上构陷王相之女的名声,但心里对鱼奴的怀疑却十分笃定。莫七也是想息事宁人,意外而已,这也是最好的托辞了。   随风一直没说话,他亲眼瞧见自己妹妹清苓朝王绾绾马上投了暗器,可却不能说,如今玉无双莫七都替那小宋菱说话,心中不禁对鱼奴生了愧意,上前说道:“母亲,哥哥,马惊原因很多,当时大家都骑的快,许是呼喝之声吓了马儿也未可知,不如先让小师妹回去休息吧,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何必生出这么多事呢?”   石夫人很是赞同,就当意外,好好照顾王小姐将功折罪,再说王小姐受了伤还能在庄上多留些时日,也算因祸得福。   疾风厉声斥责,要将那侍女逐出山庄,山庄容不得这等搬弄是非之人。那侍女一时不敢相信,百般求饶,仍是被撵了出去。   “今日的事就是意外,谁要是再敢造谣生事,必定严惩。”疾风之令,众人莫敢不从。   莫清苓拉着鱼奴笑道:“小宋师妹,没事了,你别怕,还不快谢谢哥哥。”   鱼奴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玉无双以神色示意制止,鱼奴便忍下怒气,转身而去。   回西园的路上,鱼奴眼泪在眼中打转,却还是十分倔强的扬着头,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们为何这般随意诬陷人?师父为何不帮我?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便只是我好欺侮吗?   第19章 相逢意气赋清诗   鱼奴实在腹痛难忍,再加上刚才被当众羞辱,着实不想见人,只想自己回屋静静,一回西园便跑进屋。将门一关,白雪音、白荷、玉无双、莫七等人被挡在门外,白雪音知鱼奴不快,只好叫人都散了,莫七去了示剑阁。   任雨秋这边,一听说绾绾堕马,十分着急担心。   丫鬟进来说前厅散了,便赶紧带着随身侍女去找疾风,这会天色已暗,丫鬟拿着灯笼在前引路,示剑阁下人见任小姐来了赶紧进去通报,疾风忙出来迎着。   任雨秋向来有大家闺秀风范,又云英未嫁,很是知道避嫌,在这庄上数日,与疾风从未私下见过。   雨秋上前施礼,疾风忙回礼,将人请进厅内,雨秋便问:“听说庄主在前厅查问绾绾堕马一事,不知当时究竟如何?”   “今日的事全是意外,几个人赛马,许是跑的太快,马儿受了惊,任姑娘请放心,我一定会给相府一个交代的。”疾风很是不好意思。   雨秋也是不愿惹事的人,再说自己终是外人,温婉一笑:“那些个下人也是照看不力,我问了一圈,竟没一个瞧见绾绾是如何摔下来的!”   反正自己也是不愿掺和进去,不如示个好,后面的事随他们和姨妈来处置。   疾风本以为任小姐会一番责备,没想到竟说出这些话,不由得有些感激,雨秋又说道:“总归要通知绾绾妹妹家人,还请庄主速速派人去报信。”   “任小姐请放心,已经遣人去相府通报消息了,也差人去城中告知允王和王妃娘娘,还请任姑娘多为美言,对了,不知王小姐伤势如何?”疾风关切问着。   “绾绾妹妹外伤已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伤只怕不是朝夕之事。”鱼奴满目担忧。   疾风叹息:“唉,都是疾风的错。”   雨秋见疾风忧愁的模样,于心不忍:“庄主不必自责,大夫说了,好生休养两三个月便能恢复。”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天色也不早了,雨秋起身便要告辞,想起什么似地说:“姨母家里来人,庄主可让肃王出面。”   疾风听他如是说,知她清楚莫七身份,微笑颔首说道:“多谢。”   雨秋微笑着,转身要走,瞥见疾风案几后墙上挂着副画,不禁面露喜色:“咦,这是山居秋暝图!”   忍不住上前观摩,画上山石相映,一轮明月散着清辉,山下一泓溪泉流过青石,汇聚到山下的池中,池中荷叶荷花寂寥,池边残柳扶风,斑斑青竹屹立池边,十分萧条,两匹马儿正悠闲的从山上走下来,又有了可爱的意趣,图上题诗正是王右丞的《山居秋暝》,字苍劲有力,清俊挺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雨秋轻声念着,见印上所刻疾风名讳,心中赞赏,果真是字如其人。   “这是庄主画作”雨秋问着。   疾风见她很是喜欢的样子,笑着说:“这是以前一个朋友喜欢,画了一直放在这她也没来取,拙作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任雨秋又见书架上桌上陈列书籍众多,许多显是珍品,笔墨纸砚俱有来处,亦非凡品。   疾风沉吟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雨秋,姑娘名字倒与此诗契合。”   “正是,祖父尤爱王右丞,我与弟弟名字便出自此诗。”雨秋听着疾风浅念自己的闺名,不禁有些羞涩。   疾风好奇:“令弟取何字。”   “唤意随。”雨秋轻柔说着。   “巧了,我家二弟也有个随字。”疾风惊叹!   竟有这般缘分,雨秋心摇意跃,眸色星起,好生欢喜:“随字洒脱安然,诗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雨秋论起诗文信手拈来,神采飞扬,灵动非常。   疾风惊喜,心生好感,他最是爱诗词文赋,只是知音难觅:“姑娘喜欢诗,当下人人爱词曲,难得。”   雨秋笑笑说道:“诗与词具有精妙的,譬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两人品诗论词,相谈甚欢,疾风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说这样多话,不觉间说了很久,嬷嬷催促,雨秋才觉失态。   雨秋一路只觉得心神愉悦,向来少有人懂自己,疾风才识渊博,又与自己喜好相近,心中很是喜欢,只觉得二人仿佛知己一般,一路轻快的回了扶月轩。   雨秋一走,疾风忍不住看着那副画,这画上有她的笔墨,疾风时常记起从前在梁州与宋菱一起的场景,要是时间能停在那时该有多好,他找了她许久,杳无音讯,他和白姑姑去的度月山,白姑姑说她去了江南,他寻过,却无踪迹,若她真的幸福安泰,那也好!只是,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你可知,你走后,白姑姑又收了新徒儿,也叫宋菱,可见姑姑还是念着你的。不过,这个宋菱,与你全然不同……可听见这名字,我便失了分寸,多盼望,是你回来了!   刚才与任姑娘一番谈论,恍惚你又在我身边,真是!唉!疾风摇摇头,觉得自己未免太可笑,她又不是菱儿。   侍从拿着一盒点心进来,说是白姑娘来过,疾风所有的人都会考虑到,唯独容易忘了白荷,他不是不知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她于他,精明强干,会是得力的帮手,他信她,像亲人像手足,她会在他身侧,却不会在心里。   第20章 其奈出门无去处   白荷原是做了些点心要拿给疾风,也想和他说说今日发生的事。   刚到了院里,疾风随侍说任家小姐在,白荷远远的瞧见常在任雨秋身旁伺候的嬷嬷守在门口,门开着,想来也是因绾绾之事,虽如此,白荷心中却有些失落,留了点心叫侍从转交疾风,便回了西园。   晚上鱼奴饭也没吃,一直在床上躺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在这里无亲无故,既无好出身,相貌也差强人意,瘦高的个子,哪有女子的娇柔美态。   外貌这些东西鱼奴本不在意,略微感伤了下也便心安理得了,只是她想不通莫清苓为何会这么诬陷自己。   莫七,难不成是为了莫七?鱼奴心中五味杂陈,莫清苓这分明是故意陷害自己,原本觉得她很好相与的,没想到心胸这样狭隘,是非不分,她们未免太细碎了,我不过和莫七多说了几句,先是师父暗示提醒,如今又被清苓憎恶。   她一个大小姐难不成怕我这个山野村姑将莫七抢了去,再说,你喜欢的旁人就一定也要喜欢!有这般心思,还不如留心提防王绾绾,不过量她也不敢,欺软怕硬。   人心叵测啊,鱼奴想着想着觉得人心太复杂。师父提醒的对,我如今是既没站稳脚跟,还摔了这么难看的一跤。   唉!想到今日除了师姐和玉无双,没几个帮着自己的,她瞧得出,那些人都知道事有蹊跷,只是她最好欺负罢了,他们都护着莫清苓,莫七不也如是。说什么他一力承担,打什么圆场,分明是袒护莫清苓,你们郎情妾意,与我何干……鱼奴越想越委屈,越生气!   不一会师父和师姐来看鱼奴,白荷还带了糕点:“看你晚饭也没吃,尝尝我做的桃酥,你现在啊,就得吃点甜的,吃吧,我多加了冰糖和蜂蜜。”   鱼奴心中一阵暖意,感激的看着师姐,忽听师父问:“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鱼奴放下点心:“师父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绾绾这是意外吗?虽然疾风说不追究,可今天清苓说的那样真切,你叫别人怎么想?”白雪音说着,有些急了。   鱼奴没想到师父竟也怀疑自己,也是,自己算什么呢,人微言轻,任谁都能轻看:“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我虽贫贱,却也不愿受人侮辱,我虽低贱,却也不愿看别人的冷眼,若我说是她做的,你们信吗?”鱼奴倔强的说着。   白荷忙笑着打圆场:“师妹,你想多了,我就是相信你的,师父、玉无双也是信你的,那些不相干的人管他们怎么想呢,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白雪音接着说:“我不信你?你以为玉无双怎会有那飞针去为你解围,你太笨了!”   鱼奴恍然,不禁红了脸,这才知道,师父今日看似不管自己,不过是以退为进,既救了自己,又不伤及石夫人颜面,石夫人个性,若是师父当面为自己辩解,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位有尊卑,男女有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是主,你是客,她为上,你为下,客人惦记不得主人的东西,那是恩将仇报!”白雪音说道,意在让她不要得罪清苓,敬而远之,清苓最是看重莫七,那便连莫七都要敬而远之。   见鱼奴不说话,白雪音又说道:“莫七跟这山庄上的人可不一样,他虽自小拜了师兄做师父,但身份贵重,师兄向来另眼相待,清苓自小就对他不同,他们的事师兄也是默许了的,虽然一直没有说破这件事,但是师兄瞧得上的人,必定有他的道理,你我皆受示剑山庄庇佑,莫要僭越。”   虽然师父师父也少有柔言软语,可这些话实在伤了鱼奴,鱼奴听着,只觉难堪至极,忍着不甘和委屈,倔强地望着一旁。   白雪音见状,将一枚棋子放在桌上,轻道:“这是清苓给我的,你屋里发现的。”   鱼奴面色绯红,恍然大悟,不禁失笑,果真是清苓,原是为了此事,想是那日小香送我回房,瞧见了这棋子,便顺走了,难怪我和莫七找了许多次都没找到,我那飞针想必也是她拿去了。   师父说了这么一堆伤人的话,原来不过是替清苓抱不平。鱼奴越想是委屈,我有什么错?你们稍有疑心便可任意欺侮吗?   师父果真是疼爱清苓,这般护着。所有人都护着她,只因她是高高在上的示剑山大小姐,自己是人微言轻的“小宋菱。”   可笑至极!你们随意指摘他人,竟无一人有愧意。   “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怎生谈得上僭越。只因她是主人,便能随意污人清白吗?只因她是这示剑山庄的大小姐,你们便置若罔闻,包庇纵容吗?”鱼奴轻蔑一笑:“这棋子,落在哪是他的主人说了算!”   这般执拗,白雪音厉声说道:”今日之事,也只能说明你笨,让人抓了把柄,还有,这也算是个警告,你离莫七远一点,清苓尚且难说配不配的上他,又何况你,还平白的遭人嫉恨,你现在也不是孩子了,要知道避嫌,以后和他少来往。”白雪音言语没了往日的温和。   鱼奴听着师父的话,好似自己多么不知羞耻,做了叫人不齿的事来,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我被人这般诬陷,还要自省?我在师父心中算什么?   呵呵,说来,我终究是个外人!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度日。稍有不顺,便惹得师父这般大动肝火:“师父你多虑了,是莫清苓的,谁也抢不走,莫七他是人,他愿意和谁来往便和谁来往,他来找我,我总不能拒之门外,感情之事,你情我愿,有什么嫌好避,该来的挡不住?什么配不配的上的,就不牢师父费心了,我虽出身山野,却也不愿任人指摘,我孑然一身,那些规矩我也不懂,只知问心无愧便好,要是师父这么瞧不上我,那我走便是了。”   白雪音听得鱼奴此言,有些失神,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可终究没能敌得过所有世事人情,但凡道理,总是历经苦痛才能明白,旁人说起,又总不信,不甘。人呐!总要吃了亏才知道这些人情世故说来非虚。   白雪音叹了口气,有失望,有烦忧,一时气氛十分尴尬,白荷边给鱼奴使眼色,边说:“师父,师妹一时意气,您可别往心里去。”   白雪音并无怒意,只是淡淡说道:“你休息吧,自己好好想想!”   师父师姐走后,鱼奴越想越觉得憋屈:“我好好想想,想什么想,我就是没错!”   不睡了,鱼奴起身挽起头发,披了披风便出门了:“天大地大,自有我去处,我走就是了!”   第21章 磬南府林家郎   冬季的夜晚,十分清冷,鱼奴穿着夹袄,披着斗篷,也还是抵不住寒意。   山庄万籁俱寂,还好有星光点缀,灯光相映,让夜有了丝暖意。只是这灯光没有属于自己的,自己是个突然闯入的外人,鱼奴思及庄上众人,霎时觉得都很是陌生。   山庄很大,鱼奴避开那些有光亮的地方,不知不觉走到马棚,瞧着马儿也都卧着睡了,边上一匹却站着,很是不安的甩着尾巴,正是早上自己骑的那匹,看来马儿也对这里生的很,那你便同我作伴,和我一起走吧,反正随风师兄将你送了我!   鱼奴牵着马儿悠闲的走着,一路和马儿说着话,心情也平复许多,身体的不适提醒自己,自己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成人,是自己不曾想过的事,那会有什么不同呢?鱼奴想到嫁人生子!又摇了摇头,我便是因此才从度月山逃出来的,也不知那林家郎是否娶妻,我这一走,那婚约应是作罢了吧!   如今想来,更名换姓,实在有必要,若是哪天有人拿了婚书找上门来,岂不……鱼奴越想越觉得可怕,又安慰自己,不会的,我是宋菱,没事,他们找不到我的!想来,还是师父有心,鱼奴又忆起师父的好来!   林子里传来鸟叫,寂寂深夜,显得格外凄恻,鱼奴仿若未闻,她向来胆子大,夜路对她来说并不畏惧,她自幼畏惧的只有叵测的人心。从前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嫂嫂,林家,如今是莫清苓!   漫无目的的踱到洛水畔,鱼奴停了下来。   夜晚的洛水格外的柔美,斑驳星光洒在水面上,偶尔一两只水鸟掀起水波,清亮的鸣叫衬的夜色更加清寂,河面上停着几艘船只,似有若无的渔火映着河水,河水流淌似能带走愁绪。   鱼奴望着悠悠洛水,烦恼一扫而空,摸出竹笛,吹奏家乡曲调月山小调。   曲声悠扬飘过水面,一个青年掀起帘幕,立在船头静静看着河边奏乐之人,离家快一年,听到家乡曲调勾起无限乡思,隔着水面,只看得岸边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姿,不辨男女,他便呼船家将船靠岸。   上了岸循着乐声看见树下的鱼奴,只见她梳着男儿发髻,清俊挺拔,便以为是男子,一曲终了,拍手称赞:“敢问兄台吹奏之曲是月山曲否。”   鱼奴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正朝自己走来,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似有阙河乡音,便生出亲切来,鱼奴高兴的应着:“正是,兄台是哪里人?”   答:“磬南府阙河城,兄台呢?”   鱼奴笑,顿生亲切:“度月山南正是我的家乡,离阙河城不远,都属磬南府。”   互道了姓名年岁,二人便兄弟相称,鱼奴想着既然他以为我是男子,那我便将错就错,省了许多麻烦,二人谈论故乡见闻,实未料到千里之外竟能在此遇到故乡之人,两人俱是欣喜,感慨良多。   那人叫林江,及冠之年,前来梁州准备明年的春闱,与同去梁州赶考的友人为伴,同聚洛水,闲来无事,乘船游赏。   两人说着,林江忽觉杨鱼奴此名很是熟悉,但想来天下同名之人许多,不足为奇,况这个杨鱼奴可是个男子。   凉意浓重,林江便邀鱼奴上船。   船上点着灯火,鱼奴裹着斗篷坐下,露出天青色衣角,他乡萍水相蓬故乡之人,鱼奴倍觉可亲可信,谈笑风生,俱以实告。   林江见她斗篷下似是女装,观之样貌,询其过往,心下了然。   又见鱼奴脸上有些擦痕便问起缘由,鱼奴便将示剑山庄之事说给林江听,自己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在冷静下来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江很为她不平,又劝她不要冲动:“你一走,大家还以为你是畏罪潜逃,更坐实了你陷害王公子的罪名。”   鱼奴故意把王绾绾说成王公子,出门在外,男子的身份总要好一些。   林江又说:“你得清楚你想要什么,你这么生气,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要大家都觉得错怪了你?如你所言,既是错怪又如何,你走了,似乎更合了他们的心意,你应留在示剑山庄才对,日久见人心,并且,要理直气壮,平心静气,越是气急败坏,越是容易做错事,你毫无根基,别人想将脏水泼在你身上,易如反掌,你要是不想被别人这么欺负,就得让别人对你有所忌惮,或者你有能让人刮目相看之处!”   鱼奴听着林江的话,觉得甚有道理,反思自己,好像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不免有些颓丧。   林江见她愁眉苦脸便安慰:“你也不必发愁,你好好跟着你师父,谁也不敢真拿你怎样,你师父不是在示剑山庄很是有声望吗,毕竟你是她的人,她也是目前能掌握你前途的人,你如果没有别的打算不如先跟着师父好好学艺,将来也好谋生不是,凡事总要想想后果,切勿意气用事!”   鱼奴苦笑,想想前途未卜,既无钱银,也无处可去,从前凡是都想着有师父在,如今想来,自己实在天真。   林江又劝慰她:“世道艰辛,你孤身一人,无处可依,更是艰难。”他说起千里迢迢阙河城至梁州所见所闻,感叹世事多艰,人不得不被钱银,家世所累,鱼奴听的心生忧惧。   林江说的她又岂会不懂,绾绾之事庄主已说了不追究,也是看了师父的面子,莫清苓毕竟是示剑山庄大小姐,师父看着长大的,偏心也无可厚非,自己无依无靠一个孤女,跟她相比做什么?   师父待我其实不错,在红情坊,已是好的不能再好?我却这般计较,不争气,难怪师父失望。   唉!想我当初离开度月山,可是满心的欢欣鼓舞,以为从此便自由自在了,人这血肉之躯,无数欲念牵挂,唉!如今想来,若想的自由,得是得了道,成了仙吧!   或是有本事在这世间立足,看看自己,一事无成,又这般任性,一点挫折便又自怨自艾,真是白白浪费了从度月山跑出来时的雄心壮志,唉!   又想到红情坊诸多女子身世,鱼奴不由感叹,世事艰辛,自己真是无知无畏!   自己有师父庇佑,师姐照拂,理应珍惜。况,在梁州又结识许多人,红情坊诸位姐妹,金环、念念、阿越、玉无双,莫七,恩!真是要走,还真是舍不得。   她朝林江笑笑,有些无奈有些惭愧,又玩笑道:“将来林兄高中,我就去你府上混饭去。”   林江大笑:“好说好说”。   两人吹吹曲儿,说说话,船儿随着波浪轻晃,便都有些困倦了,林江书童鸠儿从船主那拿了被褥,二人便靠着睡着了。   睡梦中鱼奴忽觉飘摇之感,从梦中惊醒,见自己正靠在林江身上,与他盖着一张被子,便赶紧起身,掀了船帘出去。   天色微亮,河上白蒙蒙的仿若梦中,鱼奴冷的直哆嗦,希望趁早回去,也许还没人发现自己跑了出来,若被人瞧见出走又回去,实在没面子。   好在船儿靠了岸,鱼奴见林江正睡熟,反正萍水相逢,便相忘于江湖吧,上了岸,牵了马,朝示剑山庄走去。   鱼奴急急匆匆,刚一进西园,便被人拉住,是莫七。   “刚回来?你去哪了?”莫七很是担心又有些生气,打量着她。   鱼奴怕被别人看见又惹是非,赶紧甩开莫七:“我起得早,出去走走,你也起得这么早?”   “我不是起的早,我是一夜未眠。”莫七说道。   允王夫妇去了洛水城,莫七快马赶去百般劝说,才让三哥三嫂息了怒气,这才没回示剑山庄兴师问罪,自己但心鱼奴,连夜赶回,见鱼奴不在,一问才知她昨晚便出去了,好一番找,这又到了西园,就碰见鱼奴回来。   莫七比平时严肃许多,眼睛直直的望着鱼奴,鱼奴有些不自在:“哦,那你快些去休息吧,我得回房换件衣服,冻死了。”说着朝园里走去。   莫七一路跟着,眼看就要跟着鱼奴一起进了房间,鱼奴回身一把将门关住,露了张脸,叫道:“你别进来,我。我不方便。”   莫七想起昨日也被鱼奴拒之门外,白荷嬉笑着说:“我这师妹长大了,都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莫七明白其中意味,有些脸红,话也说不出口了,呆呆的立在门前。瞧她越发觉得添了许多女儿柔色,看她只觉不同,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不时想起她一举一动便觉得好笑又可爱。   不一会门又开了,莫七面露喜色,只听鱼奴说:“你的衣服脏了,也破了,回梁州我给你重新做一件。”   莫七笑道:“反正也是旧衣服,那种衣服我有许多,你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以后不准随意进我房间。”鱼奴正色道。   莫七笑笑:“知道了,进去吧,我得空了来看你。”说着高兴的走了,鱼奴说着不用了,他也权当没听见。   收拾妥当了,太阳也出来了,鱼奴像往常一样打了水来服侍师父梳洗,白雪音见她神清气爽的模样,没了昨日的锐气:“你想通了。”   “想通了,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不会顶撞师父了。”鱼奴说的极诚恳。   白雪音见她十分懂事的样子,也有些自责,自己不该怀疑鱼奴,更不该说那一番话,叹息道:“示剑山庄就像我的家一样,家里的人家里的东西,自然动不得别人染指,纵使他们把我当做外人,我却做不到把他们当外人。”   鱼奴点点头:“徒儿明白,自会有分寸,还请师父放心。”   “姑姑,吃饭了。”白荷说着走了进来,身后丫鬟端着餐食,一一摆放到桌上,白荷见鱼奴也在,笑着说:“师妹也在,省的我再去找你了,师父,师妹,过来吃饭吧。”   白荷与白雪音说着:“听说允王今日回梁州,我还担心他们来兴师问罪呢!”   鱼奴听了,暗自庆幸,也松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渺小的生怕别人一句话,人生便结果了,唉!食之无味。   只听师父说着:“你脸上伤还未愈,好生养着吧,我那里有些治外伤的药,你先用着。”   鱼奴好生谢过师父。回了房,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那些细细的伤痕也凝结了,身上摔伤的地方开始泛紫,她安慰自己,样子着实难看了些,确实不宜见人,就在后院好好呆着吧!   正发呆,传来阵阵敲门声,是玉无双,鱼奴高兴的请了玉无双进来,玉无双拿出一个剔透小巧的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我从前去云溪时得的药,对外伤、疤痕有奇效,姑娘家的,脸上留了疤多不好,一日两回,记着按时用。”   鱼奴很是感动,这才真是将自己当朋友。又听玉无双说:“我是来与你辞行的,我一会便要启程回梁州。”   鱼奴有些不舍,玉无双温柔的一笑:“回了梁州,你随时去清风楼找我,下次我教你些新曲子。”   鱼奴这便展颜。送走了玉无双,开心的躺在床上,不快也都忘了,上了药,觉得异香阵阵,很是好闻,伤疤也变得十分柔软舒适。   第22章 池荷恋疾风   鱼奴想着绾绾受了伤,自己还没去瞧过她,不如就借花献佛,把玉无双赠的药拿去送给绾绾,反正自己皮糙肉厚,这点外伤,很快就会好的,想着绾绾卧床无聊,便把自己带的话本子一起拿了去。   到了扶月轩,雨秋正陪绾绾说着话,见鱼奴来了二人都很高兴,鱼奴见绾绾气色尚好,放心了许多。   见她腿上缚着夹板,不得自由,便有些内疚,总归与自己也不是毫无关联的。   绾绾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在床上躺了一天十分着急,鱼奴能来陪她说说话,她很是开心。   见鱼奴带了药送自己便推辞:“妹妹也有伤,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雨秋笑道:“就是,有肃王殿下送的灵丹妙药,哪里还需要别的。”   鱼奴忙说:“这是玉公子从云溪带的药,听说祛疤很有奇效的。”说着又觉得自己失言了,笑笑将拿药的手收了回来。   绾绾忙将药拿过:“多谢妹妹了,锦书,帮我收起来。”那叫锦书的丫头穿着打扮与其他下人不同,比起鱼奴白荷穿着还要精致,她手里正拿着一个十分精巧的玉盒子,笑着说道:“小姐,我正要给你上药呢,这下倒不知用哪个了。”   绾绾说道:“菱妹妹说好,那便先用菱妹妹拿来的吧,肃王殿下送来的记着收好。”   毕竟是皇家贵胄,药盒子都这般华贵,鱼奴暗叹,绾绾出身显贵,身边还能缺了灵丹妙药,自己真是考虑的不周全。   雨秋打趣:“锦书,可得收好了,这可是肃王殿下赠的药,能医心的药。”绾绾红了脸,几个姑娘都笑了。   雨秋绾绾都没提堕马的事,鱼奴反倒心生愧疚,感叹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度,更打心里喜欢这两位大家小姐。   本来拿了话本子来,可想着毕竟是大家小姐,恐怕不妥,便一直拿在手里,雨秋看见了便要瞧瞧,一翻竟是《夷坚志》《刘飞燕传》,有些脸红,但也很是惊喜,绾绾接了去看,竟从未看过这么有意思的书。   鱼奴见姐妹二人喜欢,可见都是同道中人,摒退下人给姐妹俩说起书中内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姐妹二人也听的十分专注,不觉亲近许多,便相约回梁州再与她们分享自己收藏的话本。   三人相谈甚欢,锦书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姐小姐,夫人和大少爷来了”   鱼奴赶忙退去,行至廊下,见石夫人疾风莫七等人拥着一位华服贵妇和一位锦衣青年朝绾绾房里赶去。   回了屋,见莫七的那套马装叠放整齐的摆在床上,洗干净了,破的地方却还没缝补,好在破的地方也不多,鱼奴找了针线缝补好,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间。便去了师傅房中,师姐也在,看两人像是要出门。   “你去哪了”白雪音问道。“我去看看绾绾伤势如何,把师傅的药也送了些给她,绾绾让我谢谢师傅呢。”鱼奴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有心了,王小姐如何了,可有说什么。”白雪音又问。   “我瞧着挺好的,没说什么,不过是闲聊了会话。”鱼奴如实回答。   白荷说道:“我和师傅要去洛水城中看看,你快准备准备。”鱼奴兴奋的应着,换了莫七的衣服,一副男子打扮,师傅师姐二人笑了一番,都觉得鱼奴男子打扮甚好。   洛水城十分繁华,显然白雪音不是带着白荷鱼奴来逛街的,先去找了大师兄莫亭风,又一起将洛水的商铺查看一遍,疾风将白荷留在洛水协助打理下属产业,负责督查钱银往来,货物进出,上传下达之事。   白雪音明日就要回梁州,今日便带着她见见各位掌事,好在自己还有些熟人在,也能照拂白荷一二。   示剑山庄与洛水城有些路程,每日来往诸多不便,亭风便在归一客栈为白荷安置了住处,白荷想着总要经常回山庄看疾风师兄,住在客栈倒也方便,况且是山庄的产业,方便照应。   万事妥帖,天色渐暗,白雪音便要带鱼奴回示剑山庄,明日便要动身回梁州,就不来城中与白荷道别了,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三人都有些惆怅,白荷自幼跟在白雪音身边,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们其实是姑侄,虽看上去不如宋菱与白雪音亲厚。但到底是不同,毕竟血脉相连,白雪音不知道自己将白荷一人留在这里的决定对不对,在身边时总会安心些,如今要分别,心里不安起来,鱼奴安慰道:“师傅,洛水离梁州这么近,咱们有空可以来看师姐,师姐如果想回去,也很方便,师傅、师姐,你们别太难过了”   “师妹,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师傅,不要惹师傅生气,你长大了,要学着给师傅分忧,知道吗。”白荷很是感伤,叮嘱鱼奴。鱼奴点头,很是不舍。   临行,白雪音淡淡留了句:“有什么事回红情坊,记住没。”白荷点头,眼泪淌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真的很想跟着姑姑回红情坊,可是她不舍,她不甘。   回去的路上,鱼奴察觉到师傅很是低落,不说师傅,就是自己,想想师姐不在身边,都十分不适,但愿师姐能得偿所愿,师傅也能宽慰些。   正想着,白雪音突然幽幽的说了句:“菱儿你说,疾风会喜欢荷儿吗?”   鱼奴此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没了先前的笃定:“会吧,他们年纪相当,男才女貌,自小就认识,也算青梅竹马了,庄主肯定会喜欢师姐的。一定。”   白雪音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我回去得去找疾风聊一聊。”   鱼奴笑:“就是,最好叫庄主把亲事定下来。”白雪音也笑,他们都希望白荷达成心愿,他们希望疾风如他们所想,也应该如他们所想。   第23章 无猜心事初显现   回庄上天已经黑了,山庄灯火通明,白雪音带着鱼奴径直回了西园。   如今西园只白雪音鱼奴师徒二人,不觉清冷了许多,园里丫头见他们回来了,忙回厨房准备晚饭。   鱼奴心中感伤,也没什么胃口,见师傅也是如此,便陪着师傅。   鱼奴今日才知,白荷是师傅的亲侄女。虽有些惊愕,但思及前后,恍然大悟,自己也清醒许多,更明白了自己的地位处境。   帮师傅收拾好行李,鱼奴便回了房,看到紧紧包裹在衣物里的玉镯,轻轻抚摸,心中感叹,不知道回了梁州还能不能见到他,从前常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如今想来,恍然大梦。   他成日忙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当面道别,本来还约定一起在游遍洛水呢,自己要失约了,算了,他身边也不缺陪他玩乐的人,少我一个算什么,失约便失约吧,也许他只是随口说一提,我又何必当真。   鱼奴将玉镯细细的裹好收好,这也算有个值钱的物件,多谢了!我定会好好珍藏!   深夜,鱼奴坐在窗前,竟有些盼望莫七能来,心下将莫七与玉无双对比,玉无双犹如天上的明月,超凡脱俗,莫七则有许多烟火气息,和他一起有趣又有许多话说,可师父说他本就如此,我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与他毕竟往来不多,谈何了解呢?不过都是我的臆想,平白的惹祸上身,又叫师傅不高兴。   咚咚!   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鱼奴心里想着一定是莫七,一开门果然是他站在面前,他身上有些酒气,见着鱼奴开心的笑了,进了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玉瓶,拉着鱼奴的手,将玉瓶放到鱼奴手中。   鱼奴一瞧,这不是今日在绾绾那看到的药膏吗?肃王赐的,皇家御药啊!   便问莫七,哪来的这药?   莫七轻抚鱼奴脸上的细疤,不觉摸到脖子,鱼奴一把将他手打开,冲他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莫七笑着眯着眼望着鱼奴:“是吗?你是女人呐,我又忘了!瞧我这记性!”   鱼奴和他拉开距离:“好!我是男人,你给我这个男人送这样金贵的药干嘛?”   莫七红了脸,说着道:“有用才金贵,你记着用!”   “哪买的,这样好看的药?”鱼奴心知是大内御药,想看看莫七究竟如何作答。   “我经常在外,四儿便带了些在身上,这可是御药。”莫七说道。   鱼奴想想似乎也对,将军府的公子用御药,不算奇怪吧,只是太贵重了,自己没那么金贵。   她将药放回莫七手上:“那你留着吧,我这不过是些皮外伤,过几日自己便好了,哪里用得上这样金贵的药。”   “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过来!”莫七说着拉过鱼奴。拿过药,轻轻打开,仔细为她上药,鱼奴一时呆住了,莫七温热的手指滑过脸庞,抹过药的地方清凉舒适。   “他对我真好!”鱼奴心中动容,也不提避嫌的事了,莫七这般认真仔细的模样,让人难以招架,这种被关怀的感觉真好!   她竟希望时间能停住,我这是怎么了?鱼奴忽而心慌意乱。   莫七脸颊有些红,眼睛泛着迷离的星光:“本来昨晚要拿给你的,偏你不在,今天王夫人和安丰来了,我一整天都在前面忙活,现在才得空拿来给你。”   鱼奴轻声说着:“那你让四儿送过来就是了,忙了一天,早些歇息才是。”   莫七很是正经的模样道:“那怎么行,我不放心。”   鱼奴低头一笑:“那,多谢了!”煞是温柔。   莫七见鱼奴伤势恢复的很好,说道:“你还是真野惯了,看来这点伤还真奈何不了你,恢复得很好嘛!”   鱼奴想也没想的说:“昨天玉公子送我一瓶他从云溪带的药膏,看来真是好东西。”   莫七有些不快,说道:“那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你还喜欢他?”莫七忽而问道。   “喜欢自是喜欢喽,不过~”不过都是朋友嘛!并非心心念念情爱之喜。我也很是喜欢你的!   话未说完,门开了。是师父,鱼奴赶忙起身,离莫七远远的,小心翼翼说着:“师傅,这么晚,有事吗?”   “没什么事,不过是嘱托你明日早些起来。”白雪音说着进屋坐了下来,气氛很是尴尬,鱼奴看着莫七,希望他快些出去,莫七却悠闲的喝起茶来:“姑姑明日就回梁州了。”   白雪音淡淡答着:“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我不急着回去,父亲给我找了个差事,不过是个闲差,将来在梁州多得是时间,白姑姑和小师妹多呆几天就是。”莫七说道。   白雪音神色清冷:“你在这好好玩吧,我们就不留了,听说今日相府来人了,你和相府的公子很是相熟。”   “有些交情。”莫七笑道:“绾绾不便跋涉,还要在庄上在留些日子,到时我和随风一起送她们回去。”莫七答道。   “清苓呢,也和你们一起。”白雪音问。   “对。”莫七一一应答。   白雪音颔首,笑道:“当年你师父在时,就瞧着你是好的,张将军对清苓也是赞不绝口,我常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要是师兄还在,必定也是盼着呢。”   鱼奴温言顿时清醒,又失落,又心虚!师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我在师父心中便是如此?   莫七说道:“姑姑别开玩笑了,清苓师妹就像我妹妹一般,再说,我呀,还不想被人管着。”   白雪音听了一笑。   “无事我便回了,我可怕姑姑的说教。”莫七玩笑道。   他一走,白雪音脸上便没了笑意,鱼奴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听师傅冷冷说着:“你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鱼奴忙解释:“我记着呢,我和莫七没有什么,师傅您放心!”   “这是他给你的?”白雪音拿起桌上那药膏端详,听鱼奴说这是御药,更是狐疑,冷冷道:“在我这,可以没规矩,可红情坊薄幸之事,棒打鸳鸯之事你看的还少吗?再红的姑娘,不一样侍妾都不如,我问你,你是愿作□□室还是为妾为奴?是愿求得一心人,还是与人分享夫君偶尔施舍的一丝怜爱。”   鱼奴摇摇头,不解地望着师傅:“自然是做得妻子,一心人一辈子,不该如此吗?”   “天下女子莫不如是,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身份贵重……唉!人人都爱青春韶华,只是红颜易逝,新人胜旧人!以色相换来的浓情富贵转瞬即逝,你长大了,要格外的爱惜自己,将来才能有人爱惜你,不要叫人看了笑话。”白雪音的话字字戳心。   鱼奴从未起过攀附之心,始料未及,师父会如此想她,她一时无言以对,又觉百口莫辩,羞愧难当。   “荷儿留在洛水,随风清苓要过段时间才能去梁州,你要做的事很多,收收心,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出发。”白雪音叮嘱。   鱼奴应着,这下彻底无眠。   捧着通红的双颊,望着窗外星辰点点,心中内疚又失落,师父是不是对我失望了,这示剑山庄,早知道,不来了。   第24章 辞别示剑山庄   第二天一大早,鱼奴便要随师父回梁州。   疾风携随风、清苓、莫七将师徒二人送到山下,兄妹三人正同师父说话,鱼奴站在马车前的马儿一旁候着。   她棉衣外裹着一身黑色锦袍,披着斗篷,梳着马尾,英气十足,不时轻抚马儿鬃毛,安抚它安分些。一瞥瞧见莫七,四目相对,莫七朝她走了过来:“这马儿与你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这马儿正是周山围场害她摔下马的那匹。   “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鱼奴笑着望着马儿,轻抚它鬃毛说着。   她这一笑,莫七便移不开眼睛,心中不舍:“本想带你去洛水城玩玩呢,等我回了梁州,一定去看你。”   鱼奴很是客气的冲他一笑:“不必劳烦,你事务繁忙,还是,还是……不必!”   她言语客气,刻意疏离,莫七有些意外,有些不解,见她斗篷下露着黑色,那是自己的衣裳,她穿着我的衣裳,他又忽而高兴,伸手给她理了理衣领:“还真是喜欢我的衣裳啊,也好,穿着可以睹物思人。”   鱼奴无奈一笑:“我回头一定还你件新的。”   莫七闻言有些尴尬,轻笑道:“你可还不起,罢了!不与你这个小乞丐计较。”   他笑中丝丝惆怅,他何曾这样在姑娘面前失了分寸,莫七竟有种挫败之感。   鱼奴见师父过来,忙扶着师父上了马车,继而自己上了车驾,临进马车,还是回首,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看着莫七:“我走了。”   “我回梁州再去找你!”莫七说着,紧紧盯着她,似在试探,询问。   鱼奴抿嘴一笑:“我很忙的,走了。”说着进了车内。   男女心事,一无所知,伤人误己,而不自知。   马车渐行渐远,随风上前拍拍莫七肩膀,走远了,回吧!   回了红情坊,鱼奴觉得像是回了家一样舒坦,一进门便兴高采烈的跑到赏心苑。   念念正忙着练舞,鱼奴见了她,亲昵的抱了又抱,金环瞧见了撅着嘴说道:“唉,真是没良心,彺我还给你做了好吃的呢。”   鱼奴捏着金环的小脸笑道:“哎呀,小金环,想死我了,你们不知道,分开这些时日,我可想你们了。”   念念看鱼奴脸庞有淡痕,手上也结着细疤,担忧的问:“这是怎么了?”   鱼奴大大剌剌笑着说:“骑马摔着了,小伤,不碍事,肚子好饿,路上就吃点干粮总觉得没吃饱。”   “走吧,去厨房。”金环笑着露出一只小梨涡,煞是悦目。   吃着热茶热饭,鱼奴很是满足,三人相互说着别离后发生的事物,鱼奴竟捡高兴的事情说,一阵阵欢声笑语传出来。   “坊中可有什么新鲜事?”鱼奴好奇的问。   金环道:“还不是成日跳跳舞奏奏曲,十分枯燥,累死了,一会还要继续练。”   “这么急,是为了什么事吗?”鱼奴不解。   金环面露期待的说:“这不是快除夕了吗,今年教坊点了咱们红情坊参加除夕节庆,到时有天下最好的琴师、舞伎、歌伎,最美的舞衣,还有杂耍,夜市,赌档,可热闹了,想想就开心啊,爹娘要是看见我学成,也能高兴高兴。”   前两年,红情坊颇为消沉,无缘除夕节庆,除夕过的淡淡,今年想必会十分热闹隆重,鱼奴也心生期待:“念念,你去吗?”   念念未及开口,金环抢着说:“念念可是咱们红情坊的招牌,还用说啊。以念的舞技,估计这一舞就能名动梁州城,不对,是名动天下,哈哈!”   念念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是养肥的鱼儿上了砧板。”   鱼奴知她清高,从前也是大家小姐,谁想到如今沦落风尘,受尽苦楚,辗转到红情坊,依旧逃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便宽慰她:“能吃上这鱼儿的非富即贵,我听说爱养鱼的也多,这么倾国倾城的鱼儿,谁舍得吃了,还不得好好养起来,鱼儿也算觅个好去处。”   念念叹息:“鱼儿既不愿被吃,也不愿被豢养,只想遨游江湖,图个自由自在。”   金环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大叫一声,起身掀开屉笼,端出一盘蒸鱼,叫道:“瞧瞧,江湖里的鱼在这呢,不说我都忘了,快,好了,吃吧。”鱼奴梁念相视一笑。   用了饭,鱼奴便带着二人回房,在洛水城带了些小玩意送给她们,金环十分高兴的,挑了个粉色牡丹珠花,念念拿了支红色牡丹珠花,那珠花上参差错落的好几朵牡丹,配上小粒碧色彩石,很是艳丽。金环拿了珠花就往鱼奴头上戴,鱼奴梳着男儿发髻,插上朵粉嫩的牡丹,可爱极了。   念念笑道:“菱儿这样打扮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好生贵气,瞧你身上这是平江织锦,真是好看,还真是人靠衣装。”   鱼奴诧异:“这就是平江织锦?”看来是我不识货啊。平江织锦是绵宋江南所产,尤为华贵,价格昂贵。鱼奴只听过,并未仔细留意过这些。她日常总是南布裁衣,物美价廉。   金环凑上来细瞧,这是件男人衣饰,便浮想联翩。   鱼奴问道:“这衣服贵重吗。”   念念道:“平江织锦,一匹怎么着也值上百两银子,穿这样衣物的非官即富。”   知道这衣服贵重,一匹值百两银子,鱼奴便很是心疼,那可是老百姓两年的糊口钱啊,莫七竟拿来当马装,竟还被自己弄破了,真是可惜啊!若不然拿当铺换些银子多好,听莫七说这样的衣服他有许多,果真是朱门酒肉臭啊!怪不得他说不与我计较,想必他是知道,计较,我也赔不起!   “老实说,这次去洛水,有什么奇遇,该不会像书里一样,佳人才子,将军美人?”金环幻想着。   鱼奴见她十分向往的样子,好不无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念念捂嘴笑:“把秋和大去掉。”三人笑作一团。   坊子里的玉娘在外头叩门,催着念念去练舞。   鱼奴忙开了门赔笑道:“好玉娘,一会我就把人还给你。”   玉娘瞧着鱼奴这装扮,好似锦衣公子,煞是美观,比男人还好看,忽而想到自己新编的舞曲,这可不就是心中所想的小仙官。   见玉娘出神,鱼奴不解地打量她:“玉娘,生气啦?”   玉娘望着她开心一笑:“没有,你们玩!”说着很是高兴的去了后院,朝白雪音那去了。   白雪音一回来便收了库房的钥匙,马上腊月了,除夕所需的东西,要着手去采办了,她一路思衬着如何安排此事,经过赏心苑见鱼奴正和一众姑娘们跳着舞,便悄悄绕到廊上看看,本来鱼奴就不擅长舞蹈,现在不过是凑个数,陪着一起练习,她身形高挑窈窕,让人第一眼便能瞧见,绿衣飘逸,神情自若,如迎风绽放的清兰,很是赏心悦目,只是少了些女儿家娇柔文雅之气。   再看梁念,技艺醇熟,国色天香,衣带飘举,绰约如仙,她一定能帮着重振红情坊,可她终究是他们的人,她若是出了岔子,是会连累红情坊的。白雪音若有所思的去了账房。   应心正对账,瞧见白雪音来了,见她思虑深重,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应心,教坊今年除夕节庆的安排你该知道!”白雪音说着:“玉无双也去了示剑山庄,一定是罗守池的意思,现在,谁都知道,红情坊和清风楼交好。”   “罗守池虽有过错处,可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还救了我的哥哥,雪音,咱们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与北歧脱不了关系的!”应心说着。   白雪音知道,从她去度月山,便背弃了师兄,选择了北歧。   “念念呢?可有什么消息?”白雪音问道。听闻罗守池正四处寻找昌仪公主下落和其后人一事,白雪音很是疑心念念。   “念念可用,你不必忧心,哥哥说,她确是梁家人,与昌仪公主半点关系都没有。”应心说着,提起昌仪公主后人,她又想起鱼奴:“你那个小菱儿,你不打算物尽其用吗?她长相倒似故人。”   这件事应心早就提过,但白雪音知道,鱼奴就是寻常农女,性情纯善,况且她的绵宋人,她不信。   “她不行。”白雪音轻笑:“不过玉娘昨日的提议我倒觉得不错,可以先磨练磨练她,可好给念念给清风楼提个醒,这红情坊,谁说了算。”   第25章 小鱼奴办差   从应心那出来,白雪音便找来鱼奴,交代她找许娥交接采买之事,又命她陪玉娘念念一起准备除夕节庆之事。   采买之事白荷去示剑山庄前便已交代了,鱼奴不过是跟进些琐事,白雪音又语重心长的对鱼奴说着:“这是你头一回办差,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千万不要辜负为师厚望”。   许娥本是红情坊的老板,红情坊虽易主,但白雪音一直留着她,只是她这个人贪财,从前宋菱在,她不敢乱来,白荷不如宋菱严苛,眼看她又故态萌生,白雪音想着不如借鱼奴警醒她一番,也看看鱼奴有没有什么长进。   鱼奴在坊中已两年,正愁没有一展拳脚的机会,如今可不是机会来了,我定要把差事办的漂亮,也好叫师傅另眼相待,鱼奴想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兴冲冲的跑到前面去找许娥,许娥十分亲热的和鱼奴说了平日往来之事宜。   鱼奴一一记下,谁知在梁州城转了一圈,碰了不少钉子,要么没货,要么赶不及,要么说什么年关涨价,那些掌柜的表面上客气,却明摆着蒙骗鱼奴,惹得鱼奴很是烦闷,只觉人心难测,办不好,又有何颜面见师父。   街市上十分热闹,她漫无目的地逛着,不敢回去,街边招摇的幌子飘着大大的茶字。不知不觉到了清风楼,鱼奴陡生希望,这事玉无双一定能帮上忙。   罗先生见她来了很是高兴:“小菱儿,何时回来的?你师父呢?”   鱼奴挂起笑容,戏谑道:“罗先生好,师父在坊中等着先生呢?”   罗守池闻言,很是高兴的样子。   “先生,无双大哥在吗?”鱼奴问着。   “在在在,带小宋姑娘上去。”罗先生急急说着,准备去找白雪音。   侍者将鱼奴引到一间雅致的茶室名曰:苍山绿雪。   鱼奴一进去,玉无双便微笑着招呼她坐下喝茶,鱼奴瞧见室内还有一女子,年纪和白荷相仿,相貌出众,妆容精致,衣饰华贵雅致,那女子朝鱼奴微笑颔首,很是大方,又颇有气度。   玉无双相互介绍了二人,鱼奴这才知道,她便是罗先生女儿。   鱼奴听过清风楼罗老板千金佳容,今日终于见着了,果然不似寻常女子,和玉无双很是般配,大仙人有这样的女子作伴,也算神仙眷侣。   她待鱼奴亲厚,鱼奴便心生亲近,便同他们说起自己所遇之事。   鱼奴疑心许娥并不是真心想帮自己,今日诸事不利,一定也是她在使绊子,自己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与她撕破脸,无凭无据的,再说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便是告到师父那,师父也只会嫌弃自己无能。   唉!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鱼奴自责,又不解,许娥为何如此?都是为红情坊办事,事情办的好,是对红情坊好,不是皆大欢喜吗?她为何要这般使坏。   玉无双和佳容相视一笑,这个天真的鱼奴啊!   “你一回来,原来许娥商谈好的事务便归了你,事情办得好,是你的功劳,谁愿给别人作嫁衣裳,她心中自然怨恨你,又不敢不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敷衍你,故而如此!不过,这也看得出她对你有所忌惮,但你要清楚,她对你的忌惮,来自白姑姑,唉!白姑姑也是,打的什么算盘,让你掺合进来,想来是故意为难许娥,要好好管管红情坊了。   不过,你也不用怕,不用担心,沉住气,凡事要有理有据,对付许娥这样的人,要一击即中,得理不饶人,最是有用,实在不行,你便搬出白姑姑来压她,想来她会有所收敛的。你差事做不好,有人等着看你笑话,也便是看白姑姑的笑话,你凡事要留个心眼,不可恃宠而骄,也不能太过委曲求全,人情往来复杂,不要叫人轻易看穿你,好好学着。”玉无双谆谆教诲。   鱼奴温言,醍醐灌顶:“看来是我太无知了。”   佳容笑道:“这等奸诈耍滑之事,你不知也是好的,别听无双的说,哪有那么复杂,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怎么活不是活,做人,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好,成日尔虞我诈,多没趣味,你这一片天真,我倒觉得难能可贵。你别怕,这样的小事,姐姐帮你。”   鱼奴瞧着佳容,心生好感:“多谢姐姐。”鱼奴心中阴霾顿时烟消,她笑着将清单递给佳容,罗佳容扫了一眼自得道:“好,今日我和你去走一遭,一定帮你办妥,无双,你也同去吧。”   三人忙活了一下午,总算谈妥了事情,鱼奴这便放下心来,心中很是感激佳容,玉无双。   想着,也算不辱师命,一路跑着回了红情坊,许额得了那些掌柜的信儿,知鱼奴今日去吃了闷亏,只等着回来好看笑话呢,鱼奴一进来就拦住笑着问:“小宋姑娘回来了。”   鱼奴见她,心里有些怨气,便忍住,像往常一样对她笑着。   “东西什么时候能送来呀?我们可等着呢,这都腊月了。”许娥催着。   鱼奴敷衍:“许妈妈放心吧,我回后院了,师傅等着我呢,我还得去找玉娘,得空再来陪您说话。”说着腰板挺的直直大步朝后院走去。   第26章 他乡遇故人   新月初升,点缀几颗星星,十分亮眼,良辰美景,鱼奴便带着金环悄悄出了门,快过年了,市坊昼夜都很是热闹,鱼奴打扮成男子模样,金环娇俏些,梳着双髻,两人好似俊朗公子带着俏丫头出来闲逛,走到一个卖字画的摊前,鱼奴停住了脚步,灯光昏暗,鱼奴也没注意摊主,只细瞧那画作。   金环却无兴趣,跑到旁边卖灯笼的摊前玩去了,鱼奴看得仔细,忽听人轻唤:“鱼奴。”   鱼奴想也没想大声应声:“唉!”   蓦然抬首,竟是故人,鱼奴惊喜道:“林兄”。   林江来梁州数日,驿旅栖身遭了贼,每日吃住开销,捉襟见肘,这才作些字画来卖,没想到在此见到鱼奴,两人都很高兴,鱼奴看他画作,十分流畅,彷如一气呵成,风景人物,意境悠远,字迹工整有力,笔画勾勒浑然天成,赞叹:“林兄好才华。”   林江见她喜欢,便与她说道起来,鱼奴心中十分敬佩,不住的称赞,不一会书童鸠儿来接林江回去,鱼奴便帮着收了东西,林江却打发书童带了东西先回去,他要和鱼奴一同叙旧,金环在一旁跟着,暗自偷笑,原来是才子佳人啊,果真如自己所想。   三人闲逛间行至梁河边,新月映在水中,鱼奴与林江,两个瘦长的身影立在月下,河水随风起波,寒风吹过,冻的人面庞僵硬,一说话便冒出许多雾气,鱼奴顽皮地吹了声口哨,很是辽远,细细白雾缓缓飘散。   两人相视一笑,林江轻道:“幸会!”洛水、梁州,俱是他乡,没想到又碰见她,可见都是天意。   鱼奴亦笑:“幸会!”   两人说着故乡之事,又说起各自境遇,林江问起鱼奴故乡旧事,鱼奴只是淡淡带过:“你呢?林兄。”   “我不过是读书,也没什么好说的。”林江说着又问鱼奴:“上次相见匆忙,还没问你,为何离乡。”   鱼奴笑道:“额,不过是想出来看看,我向有一览天下之志。”   林江了然,轻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在家乡欠了姻缘债,躲债出来的。”   鱼奴闻言红了脸,很是不自在,尴尬一笑:“怎么会,难不成林兄是为此?”   林江瞧着她,神色自若,又望着梁河,轻声道:“我尚未婚配。”   他的那门婚事,好端端的姑娘没了踪影,便有风言风语,说那姑娘与人私奔而去,后来又说死了,父亲因此很是伤怀,母亲本就不喜欢那姑娘,又连累儿子受人笑话,更是埋怨父亲,夫妇常因此不睦,他也因此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那姑娘已然是阖家的不快之源。   月至中天,金环困的直打哈欠,林江便要送二人回去,到了红情坊瞧着他们进去了才放心离去。   鱼奴看他文弱书生一个,有些不放心,跑到楼上露台,看他渐行渐远。   念念正出来,很是好奇:“看什么呢?三更半夜的。”   鱼奴笑道:“没事了,快些睡吧!”说着又蹬蹬蹬的跑下楼。   她今日很是高兴,故乡之人唤起许多旧事,她想起在度月山间月河畔的日子,想起与外祖对诗奏笛的过去,想起阙河城和莫七岚风笑着追打的日子,真是有意思。   宋菱叫的多了,她快忘记本来的自己,可是现在,杨鱼奴又回来了。   她望着天上弯月,像极了笑着的嘴角。莫七的样子忽而浮现,莫七?莫七?不知道他回梁州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鱼奴来了库房。学着莫七的样子,轻拍阿越的肩膀,只是阿越虽然嘴巴不会说,心思却很灵巧,回回都能将她抓个正着。   鱼奴记得,刚来红情坊那会,事事亲力亲为,浣衣下厨,事无巨细,服侍师傅,便留意到后院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哑女,那姑娘来红情坊有些年头了,不知年岁,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有些异域之味,体态匀称,麦色皮肤,深深的双眼皮,棕黑色的大眼,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不喜与人来往,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使唤她,她从来都是十分顺从。   鱼奴见她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听说她是被心狠的牙子割了舌头,鱼奴更是怜悯,常常逗她,帮她分担活计,教她识字,又向师傅替她讨了库房看守的差事,鱼奴待她良善,她对鱼奴也比旁人亲厚。   鱼奴今日穿了身月色广袖长裙,绯色衣襟,绣着朵朵石榴花,腰间系着绯色绸制的绣花腰黄,梳着单螺髻,额前的刘海垂在两旁,柔顺的发披在肩上,清汤寡水,虽无金银珠玉点缀,却是尽显玉质,别有端庄清丽之美。   这衣赏是师姐所裁,平日鱼奴舍不得穿的。日常便是南布衣裙,高高束发,像个假小子。   阿越见她顿时失神,有些恐慌,有些惊讶。   见阿越怔怔的模样,鱼奴冲阿越明媚一笑:“我今日要出门,这样可还好?”   阿越不自然一笑,竖起大拇指。   鱼奴高兴地揽着阿越,亲昵一笑:“多谢阿越,你不是喜欢去御街吗?陪我去御街上转转,走。”   鱼奴拉着阿越往御街而去,御街上俱是官家府邸,当然也有镇国将军府,鱼奴最是放心阿越,与她说什么都不会担心被说出去,也不会胡乱问些什么。   看着路边那座很是威武的官邸,鱼奴对阿越说道:“这是镇国将军府,听说张将军镇守勒邑,很是厉害,固戎人都闻风丧胆呢!”   两人守在将军府对面的巷道口,煞有其事地张望着,等了许久,那深红的大门只是几个下人模样的人进出,鱼奴渐渐没了耐心,她还得回红情坊有事呢,不等了:“走吧,阿越”。   阿越看的入神,鱼奴走了见她竟还在翘首望着:“走了,阿越。”她说着又嘀咕:“示剑山庄美人在侧,他只怕腻在那舍不得回来,说不定,回了来,也不记得我了吧,唉!人家一时说说,我何必当真,真是自寻烦恼。”   这会街市上人声渐起,鱼奴拉着阿越一路跑着,她要赶紧回去,要不玉娘又要埋怨了。   到了红情坊附近,她才停了下来,平了喘息,整饬衣裳发髻,神态自若地朝红情坊走去,忽而阿越扯她衣袖,鱼奴随着阿越目光,这才瞧见,林江站在红情坊门口,正笑着望着自己呢。   鱼奴也忘了自己一身女儿装束,微笑回应:“林兄,早!”   临到跟前才想起,自己不同于昨日的装束,尴尬低下了头,林江并不意外,看她此番装束添了许多女儿娇态。   “你知道?”鱼奴问他。   “不知道!”林江淡淡的笑的,一个满眼欢喜,一个满目尴尬。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着话,忽有东西砸到鱼奴头上,鱼奴一抬头,金环梁念正趴在窗边冲自己坏笑。   林江见状,微笑朝二位姑娘作揖,人多嘴杂的,鱼奴怕别人误会,便说:“林兄,咱们别杵在这了,我送送你。”   二人并肩走远,金环和念念还在张望,“这就是昨日送你们回来的公子?”念念问金环。   “是呀,他们是同乡呢。”金环笑着说道。   “举止有礼,气度大方,是个读书人?”念念低声念叨。   金环大大咧咧的说:“对啊,说是准备明年的春闱呢。”   “这么年轻,那真是青年才俊啊。”念念赞叹。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将来林江高中,鱼奴做上官家夫人都想到了。   送了林江出了街巷,鱼奴走在回坊子的路上回想林江说的话:“我还能去找你吗?”   鱼奴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可以。”   他看自己的样子与旁人不同,眼睛很有神,语气又很温柔,举止十分有礼,思及平日所见男女,鱼奴思衬,他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不会不会,鱼奴摇摇头,不过是他乡遇故知,故而亲热些。   第27章 示剑山庄儿女事   梁州事事琐屑,一切如常。   倒是示剑山庄,诸事芜杂,人情繁复。   示剑山庄因相府的来客而忙碌起来,王夫人与绾绾、雨秋在屋里说话,石夫人带着莫清苓来了。   王夫人来之前允王女婿就交代了务必礼上石夫人,王相又说示剑山庄在开国之初颇有功勋,虽早已远离朝堂,但还需谨慎相待,石夫人颇有大家风度,疾风随风俱是灵秀,清苓生的美貌多姿,王夫人自是不敢小觑。   这二位夫人相见,难免相互推诿客套一番。   石夫人赞道:“夫人才真是有福气,大女贵为允王妃,绾绾又生的娇俏可爱,就是公子,我瞧着都是万里挑一的。”   王夫人亦回道:“唉,相爷娇宠的很,前些日子才定下婚期,我看你家二位公子也是很出众,大公子沉稳持重,二公子也能独当一面,清苓更是小小年纪便如此精明,将偌大的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   石夫人听了却叹息,唉,没一个成家的,真是叫人忧心,我总是觉得儿女成家才算正事,我这庄上偏僻,王夫人在梁州可有识得的好姑娘给我们留意着。   王夫人见疾风随风着实不凡,况且这试剑山庄极其殷实,心里便有些盘算。   绾绾娇笑,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好姑娘,说着瞅着雨秋。   众人都朝雨秋看过来,雨秋羞的脸红,说道:“妹妹别打趣我了。”   绾绾虽然卧床养伤,可也瞧出来了,表姐对疾风庄主起了爱慕之心。   王夫人笑着说:“好了,别总是捉弄你姐姐,叫石夫人见笑了。”   石夫人道:“绾绾真性情,率真可爱,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随风很是喜欢这姑娘,不知可有缘份。   王夫人道:“小女骄纵的很,我总跟相爷说不该这么纵着她,可相爷就是把她当宝贝,她的婚事相爷也最是上心。”   绾绾不好意思,打断道:“娘,别说我了,还是留神哥哥吧。”一屋子女眷在屋里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绾绾哥哥字安丰,相府嫡公子,庄上女眷多,又冷清,实在无趣,安丰听闻洛水城有年关庙会,便带着随从去洛水城游玩,好不容易不在父亲眼皮子底下,他便悠哉自在的想着要把洛水城的赌坊酒肆青楼逛遍。   玩的饿了,他便要找地方用饭,正好不远处有家归一客栈,门口挂着旗帜,大大的一个酒字,安丰便带着随从进去。   找了正中的位子坐下,点了许多菜肴。正大快朵颐,一位紫衣姑娘下楼来,安丰也算见惯了莺莺燕燕,忽见这么个明艳佳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笑嘻嘻的盯着看。   那姑娘就是白荷,总是在后面呆着,今日便想到前厅来用饭,见安丰嬉皮笑脸的盯着自己看,不禁厌烦,冷着脸坐到窗边。   谁知安丰很不识趣,端着酒杯就跟过来了,上来先是一番讨好奉承,白荷不理会他。   安丰又自报家门,腆着脸坐在白荷对面,白荷心中了然,原来他就是王绾绾的哥哥,相府的公子爷,总不好太不留情面,便冷冷说着:“萍水相逢,公子不必多礼,请自便。”   在红情坊也不是没遇到过登徒子,白荷向来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自有手段叫他们知难而退,只是红情坊财色兼具的姑娘多,那些人好打发些,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还是走为上策。   白荷起身便走了,安丰十分惋惜。   旁边的随从道:“公子不必叹息,那姑娘就住这,还怕她不回来,等会咱们找掌柜的打听打听,是谁家姑娘,到时就凭公子的身份还不都上赶着来巴结。”   白荷除了客栈,便想回示剑山庄,眼下快过年了,也没什么事,好几日没见疾风,很是挂念,想着不便回客栈牵马,便租了匹马,回示剑山庄。   直奔剑阁,刚进院里,便见疾风和雨秋正下棋,心中有些不悦。   见白荷回来了,雨秋便带着丫鬟回去了,白荷往石凳上一坐,一脸的不高兴,疾风还惦着残棋,漫不经心的说着:“回来了,怎么也没叫人知会一声。”   白荷赌气道:“怎么,扰了你的好事。”伸手就把棋局给搅了。   疾风才有妙思,被她打乱,很是无奈,无奈笑道:“又说胡话,任小姐是庄上贵客,你可别胡思乱想,毁人清誉。”   白荷见他和颜悦目的望着自己,脸就红了,柔柔的问道:“用饭了没。”   疾风看了她一眼说:“我猜你一路跑来还没顾得上吃饭吧,走,带你吃饭去。”   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样体贴,白荷心重雀跃,紧紧追上去。   疾风想着白姑姑临行前对自己的叮嘱,他知白荷对自己一片痴心,为了自己更是独守洛水,也正是这份感激、感动,他答应白姑姑,一定会好好待白荷,努力不辜负她,他在慢慢的打开心扉,想忘记过去,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怎么如此苦涩,想忘也忘不掉,本来沉寂许久的人,以为渐渐忘却的人,仅仅是听到她的名字就想起一切,他也不想沉浸在求而不得的愁苦中,白荷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庄上很是肃静,也不见随风和莫七踪影。   白荷诧异,随风莫七忙些什么呢?   疾风道:“他们两个成日混在一起,恐怕又玩去了。”   疾风着人做了一桌酒菜,白荷心中欢喜。说到莫七,白荷忽问:“莫七也不小了吧。”   疾风道:“冬月初一生辰,明年便是及冠之年。”   “旁人生辰你倒记得清楚,可知我生辰。”白荷问她。   “是夏天?六月?”疾风依稀记得时节:“你且说来,我记下。”   白荷味同嚼蜡,心中怅然:“不告诉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对了,莫七这般年岁还未成亲,张将军不着急吗?”白荷问道。   疾风道:“张将军恐怕做不了他的主,我看他心性超脱的很,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白荷揶揄:“什么心性超脱,惯会钻营,我看那些淡泊名利的不过是不得志而已,有机会谁愿意就此埋没,我以前就觉得说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不以明志这话的,不过是因为自己名利双收。”   他系出名门,怕是挑剔,倒被冠以超脱,唉。   白荷不了解莫七来历,所以说出这番话,她和姑姑不知受了多少磨难才有今日,她知道名利权钱的好处,她的这种想法,疾风却很难理解,也不想与她争辩,笑笑说道:“好了,你吃饭吧,有你帮着示剑山庄追名逐利,我倒是可以淡泊致远了。”   白荷心中欢喜,就知道我对你很是重要。   莫七迟迟不回梁州倒不是为了王绾绾,也不是四处游玩,他知师父一直想重振示剑山庄名剑世家声威,示剑阁的剑架上空虚许久,冶炼炉久未吐焰,自莫仲行父辈时示剑山庄铸剑就已没落,这才另寻生路,听闻明海国有人兜售奇珍金石,便重金买来。   几人骑着马从周山上下来,莫七随风在前,四儿和几个随行跟在后面,随风道:“这金石正是难得的星焰石,如今奇石已经送来,王爷不留下来等大哥铸出宝剑吗?”   莫七道:“不等了,在这呆了许久,三哥也催着我回去呢,再说许久没见到父皇,快过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他了,对了,随风师兄,在示剑山不必如此,未免太生分了,还是叫我莫七吧。”   一行人行至示剑山庄,已是黄昏,莫七随风直奔示剑阁,白荷见到二人很是高兴:“回来了,又去哪野去了?”   莫七笑道:“师姐就爱说笑,唉,我和随风来的不是时候。”   白荷知他们定是有事要说,便对疾风说:“我先回去了。”   莫七道:“白师姐,我送你。”   随风正要说话,莫七又道:“我回梁洲,顺道做个护花使者。”   莫七四儿白荷一人一骑朝洛水城走去,白荷问道:“你如今在忙些什么,近来坊间有个重安坊,颇有声势,你可有听闻。”   莫七摇摇头,白荷又问他:“这么晚了,你还要赶回梁州?”   莫七笑道:“正是,父亲给我寻了个差事,虽说闲差,可我不得不尽快回去,只怕以后洛水也不能常来了。”   白荷笑道:“哦,我看大人大概是想让你老老实实的呆在梁州,也好早日成家立业。”   “大概是吧!”莫七轻笑,白荷叹息:“哎呀,那不知道得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白师姐说笑了。”莫七笑道。   白荷正色道:“我才不是说笑呢,咱们那大小姐就不说了,就说说我那小师妹吧。”   莫七饶有兴趣,白荷接着说:“绾绾从马上摔下来,师父很是责怪了她一番。”   莫七面露悯色:“竟有此事?她哪里会做那样的事?姑姑不信她?”   白荷无奈笑道:“看来师父还没有我们两个了解小师妹呢,师妹那天可能也是委屈的很,跟师父吵了一架呢,呵呵。”   莫七紧张的问道:“怎么吵起来了。”   “唉,我这师妹真是语出惊人啊,师父叫师妹避嫌,少和你来往,你猜她怎么说,说什么,情感之事你情我愿,什么配不配的上的。”白荷如事说着。   莫七听的心中有些感动,难道鱼奴心系自己:“她与玉无双。”   莫七颇有些醋意。   白荷笑道:“师妹是挺喜欢他的,但也未曾逾矩,况且也知道玉公子和罗佳容之事,她还年少,想来不过朋友之喜,人家生的那样好看,我也喜欢,反正,我只听闻师妹这般为了你与姑姑争论,这个还你。”   白荷将那枚棋子抛给莫七:“这棋子,落在哪是他的主人说了算,师妹说的。”   莫七收着棋子,思及二人种种,很是高兴,心中绵意深浓,温柔一笑,自说自话道:“倒像她说的话。”   白荷道:“我这师妹,就是无知无惧。”   一路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归一客栈,莫七将白荷送至客栈门口便带着四儿走了。   白荷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叫白姑娘,那王安丰竟还在,还真是阴魂不散,白荷微笑示意,便径直朝楼上走去。   安丰追上去,姑娘等等,还没用饭吧。   白荷停下脚步说:“公子自重。”   安丰口出狂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姑娘,难得这么有缘,我在杏花楼定了水席,姑娘赏个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白荷心里有了主意,莞尔一笑:“好,王公子稍后,我去去就来。”   安丰不过随口胡诌,一见佳人应约,高兴赶紧叫随从去杏花楼订桌酒席,自己便在客栈等着白荷。   白荷回屋加了件白色绣银线白狐毛领的斗篷,安丰眼睛都看直了,越看越觉得白荷合心意,明媚中自有端庄让人不敢亵玩。   走吧,白荷说着走了,安丰紧紧的跟在后头,到了杏花楼,随从引着他们到了一个雅间。   白荷轻解披风,安丰赶紧帮着挂起,白荷手法极快,在菜上洒了什么东西,安丰哪里顾得看菜,对面坐着一个美人,秀色可餐。   白荷便亲自夹菜让他吃,安丰很是受用,白荷挑挑拣拣的吃着喝着,觉得也挺有意思,也算打发打发漫漫长夜无聊时光,再说这个安丰除了油嘴滑舌些,也并没那么讨厌,最起码长了副正人君子的皮囊,白荷想着想着不禁笑。   安丰瞧见了,还以为白荷喜欢自己,正欲高谈阔论,一阵腹痛,眼看憋不住了,顾不得什么仪态就往外冲,随从不明所以,赶紧跟上去。   白荷心里畅快极了,够他折腾一夜了,迈着轻快的脚步下楼去了,那家伙也该识趣了。   第28章 徒有羡鱼情   小年,梁州飘起了细雪,坊中休假半日。   鱼奴和阿越清点了除夕夜的物品,入了库,才终于放下心。闲来无事便要出去走走,想着去请林江写些春联,画门神,求些喜庆。   本欲带阿越一起,她不愿,只说有事,自己出去了。   罢了,鱼奴只好一个人披了斗篷出门。   雪覆在大地,街边屋檐,一片雪白,鱼奴一身淡鹅黄色南布短衣,碧色襦裙,裹着青湖色绣墨青色梅花的斗篷,撑着棕色油纸伞走在雪里,这雪渐有越来越大的光景,鱼奴伸手接着,打量雪花的形貌,可总是瞧不清,落到手心便化了,她好像忽而找到乐趣,乐此不疲地去接。   望着雪花纷纷扬扬,忽而觉得自己好似也轻飘飘的雪花一般,冬天太冷,她像来不喜,但又喜欢雪景,尤爱落雪之时,清静,如梦似幻。   雪渐渐累积,赏心苑的姑娘们高兴的在院子里玩起了雪,念念带着随侍的丫头细柳就着红情坊的几棵梅树收集梅雪,金环嗖的扔了个雪球过来,砸在念念身上,念念娇嗔地瞧了金环一眼又去集雪,细柳贪玩,抓了把雪扔了过去。   金环跑过来嚷着:“梁大小姐,你可真有雅兴,走,和我们一起打雪仗。”   念念轻道:“我不去,你帮我集雪。”   一旁的细柳按捺不住了,急道:“姑娘,那我去了,哈哈!”小丫头笑着跑开了。   念念见金环还在,便说着:“成日粘着你的宋菱,还想得起我,怎么,她又把你丢下了?”   金环一副委屈的样子:“唉!见色忘义之人,我适才听人说她出去了,定是佳人有约。”   情窦初开少女怀春,金环对男女之事很是好奇,索性一边帮着梁念采雪,一边说起鱼奴近来形迹可疑,揣度着她是有意中人了,念念惊讶,想想也有迹可循:“是不是那日在楼下朝我们作揖的书生。”   金环撇撇嘴:“除了他还有谁,那个书生叫林江,是鱼奴的同乡,说是来参加春闱,我看也是穷书生一个,唉,可惜了,唉,没眼光。”   念念笑笑:“我倒觉得不错,那人也算仪表堂堂,能参加春闱,多半还是有些才学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金环不屑道:“唉,你们就是没见识过穷书生的薄情寡义,坊子里吃过亏的姑娘还少,话本子里,戏文里,词曲里,多少薄幸之事,我娘说啊,男人有了钱财名利就变坏,还不如一开始便找个富家子,这些个一无所有的人最是可怕。”   念念笑:“那也不全是,你可别跟小菱儿说这些。”   金环惆怅道:“唉,当局者迷,我说了她也不会听的,可惜了我的莫七公子啊!”   念念道:“这又是谁?”   金环嘟囔着:“可惜了,怎么叫宋菱的都这般没眼光!”   鱼奴踏着雪到了客栈,刚到林江门口就听见鸠儿在抱怨:“公子,这客栈老板也太势利了,说起来咱们的钱财还是在他们客栈丢的,不过迟些给房钱,就断了炭火,你看这雪下得,还得更冷呢,唉,我都说不该这么早来梁州,任公子要帮您您也不愿,还要写这些戏文,看书的时间也没有,唉!小年这般过了,叫老爷夫人知道了,不知道得多心疼。”   只听林江淡然安慰鸠儿:“鸠儿别愁,冷就别出门了,晚上咱们挤一挤,快给我研磨!我把这些东西写了,就有炭火了,定让你好生过年。”   鱼奴听得很是可怜主仆二人,他这般艰难也不肯开口求助,有骨气,不免感慨万千,想起自己曾经寄居在外祖家的日子,舅母当家,很是不喜自己,偏自己自小就比表姐妹们高挑,显眼,舅母更是处处刁难,外公外婆年迈也无力顾及。   冬日冷极,鱼奴既无多余的冬衣,也无炭火取暖,便成日躲在屋里跑跳着取暖,听说花椒能让人暖和,便拿了花椒吃,呛的眼泪直流。   寄人篱下,无所依靠,诸多艰辛,此时见林江的窘境鱼奴感同身受,她庆幸自己如今不仅保得住自己不挨饿受冻,还有余力去帮别人,况且这人是同乡,是有才学,有见识,事事强过自己的,是有着光明前途的林江。   她转身下楼帮林江付了房钱,掌柜的见钱眼开,乐呵呵的叫小二端了火盆上去,鱼奴要了一壶热姜茶,慢腾腾的端着朝楼上走去。   林江正惊讶小二怎么端了火盆来,鸠儿嘲笑道:“怕是咱们冻死在这里。”   “不许胡说。”林江喝道,鸠儿赶紧闭了嘴,随即高兴的叫道:“杨姑娘来了”   林江一抬头,正碰上鱼奴那双澄净安然的眸子,她将茶水放下,温和一笑,说道:“林兄,鸠儿,喝口热姜茶吧!”   说着鱼奴解了斗篷,淡鹅黄色短衣衬得鱼奴肤色雪白,样貌都精致了许多,亭亭而立,犹如一株冬梅。   鸠儿并不客气一口气喝了一杯姜茶,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憨笑着说:“谢谢杨姑娘。”   鱼奴笑道:“想谢我,去把我放在楼下的伞拿上来,回头别给旁人拿去了!”   鸠儿答应着,起身跑了下去。   林江心里明白,鱼奴已经知晓自己的窘境,不免有些没面子,两人谁都不说破。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话,鸠儿咚咚的跑上来了。把伞放在门旁,鱼奴见书桌上摆着笔墨纸张,便上前去看,洋洋洒洒大篇文字,怕是又帮别人代笔。   鱼奴笑道:“林兄真是大材小用了。”   林江轻笑,收了笔墨:“今日小年,你怎么有空来这。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求大才子的笔墨了,还请林先生帮我写些春联。可好!”鱼奴言语轻柔说着。   林江自然应承,鱼奴便在一旁替他铺纸研墨,看着他挥毫泼墨,字迹豪放有力,更是敬佩,这般才华,可不要浪费了!   鱼奴突发奇想,说道:“哎,林兄,我有个主意。”   鱼奴有些兴奋的拿起她那把伞,撑开,问道:“林兄,这伞好看吗?”   有她在,岂会不好看,林江点头。   鱼奴却说:“我这把伞简单,姑娘们都爱漂亮的伞,只是伞外面画的再好看,撑伞的人也看不着,要是伞里也有画,不管雨雪,抬下头都有一方美景相伴,岂不妙哉。”   林江只道她是孩子心性,胡言乱语,哪里有人在伞内作画,但见她喜欢,便说:“那我便先给你画上,如何。”   鱼奴绽放笑容,说道:“好,那我要年年有鱼,正好也合了我的名字,嘿嘿,谢谢林兄!”   鸠儿帮着支了画笔颜料,林江认真的画了起来。   不一会,几只活泼可爱的红色锦鲤跃然伞间,鱼奴喜欢的不得了,连连夸赞,林江看她雀跃的样子,可爱极了,温柔的说道:“你喜欢就好”。   鱼奴自然喜欢,临行前,摸出银两给鸠儿:“这是润笔费,不多,你跟你家公子说,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便让我占个便宜吧!”   鸠儿高兴的拿着钱去了。   鱼奴回去时,雪比来的时候厚了些,踩上去唧唧作响,漫天的飞雪,让梁州城裹上一层纯白银装,很是动人。   此后鱼奴便又买了几幅林江的画作,总推说是有人瞧见她伞上画而求,买了又无力欣赏,便借花献佛,送了念念。还很是自得,一举两得。   林江自然知道鱼奴都是帮他,她未明说,他又不好说太多,便专心读书,希望金榜题名,不要负她才好!   第29章 雪照梁城孤影寒   鱼奴踏着雪从客栈回来,刚一进门,收了伞,便瞧见玉无双坐在前厅,望着外头的雪景。   鱼奴赶紧跑过去:“大仙人!”   玉无双轻轻一笑,很是柔和:“回来了!”   鱼奴拂去身上的雪,左右顾盼,不见忠叔,也不见佳容姐姐,便问他:“今日怎么来了?坊里休假,大家许是各自玩乐去了。”   玉无双笑道:“无妨,你在便好,我也有一日闲,白姑姑交代的事办的如何?怎生不见你有回音,怎么,帮完忙就没用啦!”   鱼奴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怕扰了你和佳容姐姐,今日小年,你们不庆节吗?”   玉无双起身说着:“这些节庆我从不过的,白姑姑和罗先生、佳容她们庆节,我瞧着今日雪下的正好,不如去玉山赏雪,如何,同去?”   鱼奴自然欢喜,两人骑着马朝城外走去,她那马儿驯服多了,她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飞鱼。   路上积雪有些厚,马儿走的慢,飘落的雪花落在马背上,洒在鱼奴身上,浸入斗篷,落入脖颈,鱼奴缩着脖子,紧紧裹住自己。   玉无双裹着厚实的灰色狐皮大氅,身上留不住雪,见鱼奴身上覆着白雪,笑道:“我那里有张白狐皮子,回头叫人做个斗篷给你送过来。”   鱼奴微笑,道:“谢谢大仙人,我平日粗鲁惯了,穿不来那些东西,不如留着给佳容姐姐。”   玉无双笑笑没言语。   出了城门,就碰见官家装束的一人策马飞奔,朝城里奔去。鱼奴说道:“这么快,什么急事啊?”   “北边战事不断,不知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玉无双叹息。   鱼奴并不懂朝廷政事,只觉如今自己过得称心如意,也并不关心那些事,一路上赏着雪景,便觉诗情画意,如梦如幻,身边还有位神仙似的知交,真是美事。   玉山矮小,多树,如今被皑皑白雪覆盖,琼枝玉树,格外娟秀,两人在山脚亭子里坐了会,玉无双拿出萧,对雪吹奏,箫声苍凉幽深,清寂又孤高,与雪景相映,忽的笛萧合奏,清脆悦耳的衬的箫声有了许多人间的味道。   玉无双看着鱼奴,世上能奏乐的女子有许多,满腹才情的女子有许多,能让自己不觉庸俗,愿意作伴的女子却少之又少,鱼奴算一个。   她纯净似白雪,笑容如春风和煦,言语不多,一双清透的眼睛不藏尘埃,一支清梅般站在自己身旁,让自己安心,忘却许多愁闷。   回到城中的时候已经傍晚,鱼奴的脸被寒风吹的有些僵,脸色尤其的白,脸颊和鼻头、嘴巴又极其的红。   玉无双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裹的就剩下两只眼睛,鱼奴只推辞,这么贵重,再说自己也用不上,玉无双恍若未闻。   鱼奴回了红情坊,一进门就赶紧把大氅脱下,好在没人留意,鱼奴小跑着回了赏心苑,金环赶紧给她端了热茶,饭菜进来,坐在那问东问西,很是好奇鱼奴今日和玉无双出去做了些什么。   “你刚走,莫七便来了!”金环说道。   鱼奴顿时停住,心想,他回来了?   “他来做什么?”鱼奴随口说着。   “送了些东西给白姑姑。”金环道。   “哦。”鱼奴忽而心绪有些乱了:“他可有说什么?”   “说,你们家小宋姑娘呢?我就告诉他,和玉公子出去赏雪了。”金环笑道,玩笑地瞧着鱼奴。   鱼奴没了食欲,金环盯着她,也没瞧出什么来,便笑:“骗你的,他放下东西就走了,来去匆匆,我根本没和他说上话,唉!”金环怅然若失,继而感慨,林江那个书生前途不定,玉无双又太玄乎,还是莫七公子好。   鱼奴自嘲一笑,心想,想来是师姐托他来的吧!他又怎会记得我呢,绾绾、清苓,若我是男人,也喜欢她们那般娇艳如花的。   金环托腮叹道:“我倒是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呢!唉!”   鱼奴坏笑:“怎么,你是少女怀春了吗?”   金环道:“去你的,人家一心为你,我觉得你还是少跟那个书生来往,这样的人最是心意难测,依我之见,莫七公子才是良配,武将世家、富庶、有礼。”   自从知道莫七是将军府的少爷,金环就好感十足,觉得天底下独一的好。   鱼奴拿筷子敲金环:“你想太多了,这样的家世,众星捧月般活着,哪里会看得到咱们。”   金环叫道:“哎,也是有许多人纡尊降贵娶了贫女嘛,不要泄气。”   鱼奴无可奈何,这样的事是有的,大多是为人妾室,要么就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吧!   晚上大家都早早的躲进了被窝里,鱼奴却睡不着。   这都年跟了,他一定回来了,却从不曾露面,阙河城和回梁州一路上,许多共度的时光,到了梁州,却从未见过他,想来是我太斤斤计较,我于他,不过就是这飞雪,飘落大地,见着时一时欣喜,不见了,便暴于荒野,消失于水。   无妨,本来无一物,合适惹尘埃!   人生漫漫,各有所得,不忧、不怒、不悲、不喜,勿怨,勿盼、勿执念!天生我材必有用,总有一处非我不可!   鱼奴推开院门,大雪厚厚的盖满大地,就连光秃秃的树丫也被积雪装扮的有了梦幻的美感。   冷冽的风一下子扑到脸上,让人瞬间清醒,又好似带着人走进一片纯净的乐土!   月亮的清辉此刻照在雪上,凉凉的,忽闪忽闪的有蓝银色的点光,鱼奴的心里泛起各种思绪,亲人好友,希望梦想在她的脑海里走了一遍,这亦仙亦幻的夜晚,让她的愁绪飘散,超脱俗世,屹立在这纯白晶莹的世界里,她双手合十,向着皑皑白雪,皎皎月光,期盼心中所想,如愿以偿!   第30章 菱花覆碧渚   绵宋的除夕节盛大非常,普天同庆,皇帝会携皇子公主、皇亲大臣到郊外祈福,百姓穿新衣,盛宴庆贺,勾栏瓦肆各式杂剧表演层出不穷,教坊还会搭台,平日百姓看不到的宫廷艺妓也会登台表演,还有技艺超群的民间艺人同台竞演,争夺私乐魁首之名,红情坊是个中翘楚,几乎每一年都有人登台献艺,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旧人交替,连着两年输给了遐仙坊,久未在除夕节庆上露面。   念念来红情坊,白荷托苦涯阁的文老板请了大文人周先生为念念作词,念念结交也俱是文人豪士,很快便名声大噪,连带着红情坊也重回繁荣,今年得以重回除夕节庆,红情坊上下都很是看重此事。   鱼奴亦是期盼坊子能在竞艺中夺魁,也好让师父高兴高兴,也不负大家长久的练习。   除夕头一天,白雪音给红情坊上下吩咐了活计,将红情坊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门楼上张灯结彩,装饰一新,以迎除夕。   鱼奴忙着贴了春联,门神,便去了库房。   阿越这安静的很,她正准备明日除夕节庆要用的东西。   鱼奴喜欢和她在一处,便同她一起整理,两人翻着新制的舞裙,一溜红色水袖,裙摆镶着金丝,犹如一朵盛放的红莲,鱼奴想着谁要是穿上这舞衣,跳上几个胡旋,必定艳丽极了。   可惜自己只爱那支笛子,对舞蹈无天赋,只能练些现成的简单的舞曲跳着玩,再美的舞衣与自己也无缘分。   阿越亦是喜欢这身行头,穿戴起来,翩翩起舞。   舞姿灵动,别具一格,颇有异域风情,鱼奴惊喜道:“阿越,你舞跳得这样好,太美了,陪我演一段那个小仙官。”   小仙官这出戏也是鱼奴整个腊月忙着的另一件事!   说着鱼奴便给阿越扮上,自己拿着根木棍做笛子,装腔作势地调戏阿越。   两人玩着闹着,好不开怀。   “菱儿,有人找。”   金环推门进来,见两人打扮怪异,一头的首饰,惊呼:“这是,闹鬼了吗?”   鱼奴很是意外,放下棍子问金环:“找我,谁啊?”   还能是谁。   金环努努嘴:“去看了便知道了。”   说着拉着鱼奴出门:“在后门,快去快回,白姑姑和师傅们还在赏心苑等着呢。”   鱼奴悄悄跑到后院,打开门,见林江静静的立在残雪中。   见她来了,温和一笑,从袍子里取出一根木簪:“这个是我亲手所刻,权当贺岁之礼,东西简陋,还请你不要嫌弃。”   鱼奴犹豫,这礼不能收,不管轻重贵贱,簪子有暧昧之意,常做定情之物,若是收了,理亏,心虚;可若是不收,又怕他觉得我轻贱了他,罢了!收便收了,他一番心意。   “多谢你。“鱼奴接过那簪子,仔细打量,钗头上雕刻鱼形,与菱花相绕,十分精巧可爱,木色典雅,细闻还有木香,再细看,钗上还刻着字:“菱花覆碧渚,黄鸟双飞时。”   除了太白的诗精通些,旁的鱼奴所知不多,这诗不知何意,倒也朗朗上口。况且有菱字,算是我的名字吧,还是亲手所作,可见用心!鱼奴很是感动,有被取悦之感!   金环在门后轻咳了几声,鱼奴急急将东西收起。   “我该进去了!”鱼奴说着,眼中满是谢意。   林江冲她摆摆手:“进去吧!”   鱼奴才踏进门又忽而回眸一笑:“对了,明日教坊在东市起了台子,你也去看一看吧。”   鱼奴随金环跑着去了赏心苑,贞娘正带人奏乐,荨娘将姑娘们装扮的漂漂亮亮的,姑娘穿上了除夕节的舞衣,翩翩起舞,念念众星捧月般的被舞伎围着,莲步轻移,身轻如燕,几个胡旋飘起如莲花般的裙摆,美仑美奂……   玉娘与白雪音在一旁细说明日安排。   白雪音神色淡然,想着,总归都是这些东西,毫无新意。   “那看看有新意的?”玉娘笑道。   白雪音颔首,两人齐齐朝鱼奴看去。   因这木簪,鱼奴在一旁还浮想联翩,终于想起簪上诗文:   楚女肌发美,莲塘烟露滋。菱花覆碧渚,黄鸟双飞时。   渺渺溯洄远,凭风托微词。斜光动流睇,此意难自持。   双飞时、溯洄、难自持,他对我有意?鱼奴眉头紧锁,并未注意师父和玉娘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   忽而舞乐停了,念念过来了,这鱼奴这才瞧见师傅和玉娘正望着她,玉娘笑意很深,朝鱼奴招手!鱼奴赶忙上前!   摒退无关之人,白雪音便要鱼奴和念念排一遍戏文。   鱼奴有些紧张,赶紧去换衣裳。   玉娘不知哪里弄来套戏文,讲的是段仙凡之恋,男神仙与贫家女相知相恋,最终一拍两散的故事。   故事老套,但胜在情节脱俗,文采斐然,词曲新颖,闻所未闻。   玉娘对这本子琢磨许久,编排许久,戏文中的姑娘自然非念念莫属,可能演那小仙官的却不好寻。总想着需得像清风楼玉公子那般才配得上。可哪里去寻?   正是作难,瞧见鱼奴一身锦衣少年的装扮,活脱脱一个小仙官,便求了白雪音将人借给她,这才成了红情坊用作翻身的压轴戏!   鱼奴本不愿越俎代庖,与姑娘们抢风头!毕竟赏心苑的姑娘们勤于练功,苦学多年!   不过能为红情坊尽一份力,也是自己所愿,况只要是师父吩咐的,无论如何也要尽力而为的,是以从示剑山回来没多久,她便私下和念念,玉娘一起练这戏文,还拉了金环一起,成日避人耳目,生怕泄露出去,是以还未在人前演过。   这小仙官唱跳之事不多,不过是耍耍剑,奏些笛子,说唱些许,玉娘就着她的长处编排了戏文,鱼奴又从阿越那学了些有意思的招式,糅合掺杂在一块,倒也耳目一新,玉娘很是满意,但白雪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正是担忧,瞧着鱼奴扮起来,也失了神,果真是活脱脱的小仙官!看来,倒还真用得上她!   在场的姑娘也莫不赞叹,仙姿绰约,望之倾倒,围在鱼奴身侧,调笑道小仙官,小仙官。   鱼奴感叹:“我像男人?”   金环笑道:“不是,是像仙人,哎呀,别说,你这长相,气势,装扮起来,还有那帮男人什么事?”   还是说我像男人!鱼奴无奈!   不过还别说,这戏文里的小仙官还挺有意思的,不羁礼数,没有身份身份门第之别,随性洒脱,真性情,天不怕地不怕,不肯服输,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妄,偏是要做得自己主,不然,便逆天改命,不惧玉石俱焚。   鱼奴很是喜欢,成日揣测那仙官所想,用心非常,常常寻了念念练到深夜,希望勤能补拙,不要让师父失望才好。   可师父总说她有形无神,尤其取悦姑娘,很是不自然。   鱼奴便想办法弥补,可她都没被取悦过,又怎知男人是如何取悦心爱女子呢,她难得奥义。   便问起念念。   “嗯,男人取悦女人,就会送东西。”念念晃着手上的镯子,头上的朱翠步摇说道。   送东西?鱼奴当日不解,如今想起莫七送的镯子,林江赠的簪子!似乎有些明白了!   只听师父问她:“练得如何?”   鱼奴自信一笑:“师傅放心!徒儿一定竭尽所能!”   乐声起,舞袖举,仙剑出,笛声扬,情愫生,恨别离,逆天命……   白雪音见她二人所演,念念神形兼具,又唱又舞,美不胜收。   鱼奴亦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笛艺精进,与境交融。   白雪音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特意叮嘱后厨做了丰盛的晚宴,又给红情坊上下散了贺岁铜钱,大家便都高高兴兴的回去休息了。只等着明日除夕节庆!   鱼奴陪着师傅回房,心中不安,对明日与念念同台,还是有担忧:“师傅,听说明日都是技艺十分高超的艺伎!”   白雪音叹道:“若想脱颖而出,需得出人意表,你做的很好,不必害怕,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偏鱼奴是个不信命的,只信事在人为!和那小仙官一样!她信自己,才有了一切!   第31章 黄鸟双飞时   除夕节,晴好,官道御街都没了积雪,只房檐上还覆着些白雪,为梁州城添了不少秀色,天气虽冷,但梁州城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市坊早早开了张,一早皇帝要亲率皇亲国戚去郊外行冬祭祈福盛典,百姓早早的穿着新衣沿着守在官道两旁,等着看皇家的仪仗。   红情坊上下也喜气洋洋,都换了新衣,逢人便庆吉,鱼奴也换了新制的冬衣,天青色绣兰草的棉衣,碧色襦裙,天实在冷,鱼奴便将绾发解开,绾了个流苏髻,别着木簪,辫了小辫子合着柔发垂在两边,添了许多温柔端庄。   为了不那么像男人,她还涂了脂粉,更显温润自若,她身量高挑窈窕,绰约挺拔,裙裾缭绕,兰花衬的她风雅温婉,把寻常南布衣裳穿出贵气来,站在一群姑娘里,她不是惹眼的一位,却是让人瞧见便记得住的一位。   哪怕旁边站着的是念念,她也没被比下去。坊中姑娘莫不惊艳,小宋姑娘打扮起来,男女皆宜。   鱼奴总觉这话怪怪的,这是夸人的话吗?   金环很是喜欢鱼奴这身装束打扮,不住地称赞,越发觉得,念念之美,浓艳密丽,鱼奴之美,清淡温和,不会厌倦,不笑的时候一副冷清的摸样。   各有千秋啊,金环叹道!鱼奴闻言便笑了,眉目生光,叫人跟着欢喜。念念怅然,浅浅一笑:“咱们的小宋姑娘长大了!”   金环不住点头,就是就是。几人说笑着,便有姑娘喊:“仪仗来了。”   金环听见忙拉着鱼奴与念念去看。   三人一路小跑,出了巷子,只见官道两侧挤满了人,教坊的队舞跟在后头,载歌载舞,好一派盛世气象,前后左右是身穿铠甲的兵将,好不威武,往里是红色、紫色朝服的大臣,好不庄重,再看前头还有穿着绛色、玄黑礼服的皇亲王子,好不气派,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有轿撵被层层护在中间,那一定是皇帝所在了,只瞧见那抹明黄,两旁的百姓便纷纷山呼万岁。   鱼奴很是兴奋,虽然看过,但这等盛况,看多少回都觉激荡人心,她们一路追着仪仗,跟着金环跑到梁河桥边的烟雨廊上,离官道虽有几步远,但在高处,皇家仪仗看的清清楚楚。   金环指着前头骑马的说道:“瞧瞧,在皇上的轿撵旁边骑马的,都是皇子们,后头轿撵里有皇妃公主们。”   鱼奴瞧见他们一个个挺拔威武的骑在马上,很是好奇,可惜瞧不见他们长相,总听说旧北歧的皇子公主,都很是好看,不知绵宋的那些皇子公主如何?   年年祈福,年年都是老远瞧见他们的影子,瞧见人们欢欣鼓舞,如此盛况,鱼奴一时很受触动。   如斯富贵,如斯气派,震慑人心,怪不得世人都追名逐利。   仪仗走出很远,她们才回去,官道上仍是戒严,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来回巡视,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鱼奴眼里。   四儿?   他怎会在此?鱼奴惊讶道。   金环念念朝着鱼奴所指看去,两人并不认识四儿,听鱼奴说是莫七的侍从,像是侍从,又像是兄弟,朋友,金环一听,来了兴致,高兴道:能骑在马上的都是梁州城的贵人,小菱儿你真的认识吗?   鱼奴见她这般兴奋,很是无奈:“兴许认错了,回吧!”   回了坊中,众人还沉浸在适才的情境当中,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有个小丫头插嘴说:“轿撵前头骑马的倒像莫七公子!”   众人打趣,那前头的只能是姓李的,哪里会是莫七,看错了吧。   鱼奴一听莫七的名字便一阵惆怅,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了,他应该回梁州了,唉,富贵如斯,众星捧月,他哪里还会记得到自己。   也罢也罢,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除夕吃饺子,福多财多,中午,坊中一起吃饺子,瞧着碗里冒着热气,鱼奴心中也热乎起来,这么热闹,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就连师傅也一直挂着笑容,比起往年自己冷清孤单的过年,在梁州,在红情坊,鱼奴很是知足。   吃了饺子,众人便忙着准备东市节庆之事。   天下名艺与宫廷艺伎的风采,也只今日能领略的到,整个梁州乃至许多外地慕名而来的看客,都早早的聚集在东市,勾栏瓦肆齐放,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街市如昼。   教坊早已搭建好台子,天上遥星发着寒光,市坊成千上万五彩灯笼亮起,映出一片喜庆,梁河上也摆了各式花灯,与之交相辉映。   来梁州第三年,鱼奴还是头一回这么近地看除夕节庆表演。   皇家的歌舞格外华丽,鱼奴见着的俱是平生所未见,只觉人间仙境大约如此。不一会教坊的乐师和红情坊的云双各持琵琶合奏塞外曲,指法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引人入胜。   忽而一阵激昂的萧鼓之声忽起,既而筝鸣琴响,紧跟着身着红罗裙的舞伎们鱼贯而出,乐舞相映,犹如瑶池仙境仙女们伴着仙乐翩翩起舞。   梁念手持丈长轻纱飘带,迤逦而出,仙姿绰约,柔若无骨,水袖飘带招摇,仙子般屹立在群花之中。   鱼奴看的心中直叫好,忽有人拉住了鱼奴,回首竟是莫七,鱼奴眼中俱是兴奋,莫七也很是高兴的样子,与她说着什么,人声嘈杂,拥挤,鱼奴听不清,莫七有些着急:“我在台子东边树下等你!”莫七喊着,声音被冲散在人潮中。   鱼奴伸着耳朵,一脸迷惑,她没听见莫七所言,便摇摇手,不知所措,莫七无奈,正要伸手将她拉走,忽被人群拥挤着向前走,人人都想挤到前头,一睹念念的风姿。   鱼奴在人群中张望,再不见莫七,刚才是自己花了眼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怎么会。   鱼奴回了棚子里,换上戏服,淡青色的绸制锦袍,上面绣着斑斑青竹,胸前还有仙鹤祥云,瑞意吉祥,头上绑着锦制灰墨色头巾。   荨娘给鱼奴浓妆艳抹了一番,鱼奴看着镜子,已经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粗粗的眉毛画的很是威风,只是这红红的腮,红艳的嘴唇,还有那眼皮上浓厚的一抹黑,跟演杂剧的戏子一样,再看念念,轻纱罗衣,珠翠玎珰,亦是妆容浓艳,很是惊艳,不免感叹,可见人生的美,浓妆淡抹总相宜。   鱼奴往箱子上一坐,问道:“荨娘说这样能彰显我俊俏小生的俊俏,你看俊不俊。”   金环换了衣服跑了进来,盯着鱼奴看了半晌:“猴屁股长你脸上了?”   念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觉得甚好,星目剑眉,玉树临风。”   金环故作痴迷:“你要是男的,我一定以身相许。”   鱼奴揽过念念,戏谑道:“那我可瞧不上你。”她如今调戏姑娘信口拈来,惹的金环一阵软拳。   瞧着鱼奴无忧虑嬉笑的样子,念念不禁低落,我倒是羡慕你,这红情坊的好你都占尽了。   才装扮好,白雪音来了,很是关切地问着鱼奴,如何?   鱼奴满是信心:“师傅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台下的人知是红情坊的念念献曲,都等着再一睹芳容。   只见台子上云雾腾生,笛声悠悠,一生持竹笛,似仙似幻飘然而出,一女子相随。   那小生乃天上仙官,历劫下凡与一凡间女子相爱,披荆斩棘才得相守,却又因劫数历尽,功德圆满,需重回天庭。   那小仙官不甘不舍,可天意难违,便起了违逆之心,女子不愿拖累他,便嫁与一富商,强做攀慕之态,他便杀了夺爱之人,好生生一对眷侣成了怨偶,台子上移形换影,四季更迭,剑影凌厉。   观者心境被二人牵动,叫人如痴如醉,难舍难离。   好一出戏,红情坊又成了梁州城私乐的魁首。   第32章 冷落除夕节   鱼奴从台子上下来,便赶紧去换衣裳。   正忙着,金环过来对着鱼奴耳语,你家那位在外面候着呢!   忽的莫七的脸跃入鱼奴脑海中,鱼奴脸一红,明知故问,谁呀?   金环头一扬,拉长了音调说:“除了那个书生还有谁。”   鱼奴怅然。   金环笑话她:“你以为谁啊,在台子东边的大柳树下呢!快去吧!”   鱼奴洗去妆容,浅浅覆了粉,点了淡淡的胭脂,将长发挽起,插上木簪,整个人容光焕发,颇具英气,金环见她要出去,忙叫住。   “今天除夕夜,你就打扮的这么不伦不类的出去啦!”   穿着女子衣饰,发髻梳的像个男人   便拉住她,为她簪了支珠花!   鱼奴出了棚子,台子上下正热闹着,她径直走过,朝着东边去。   瞧着四处都是人,树下也有不少人,哪棵树啊,鱼奴张望着。   “杨姑娘!”鸠儿先瞧见鱼奴,高兴地喊着,冲她招手!   鱼奴不曾留意旁边人的目光,面带笑意走了过去。   林江站在树下正等着她,他浅笑着望着鱼奴,鱼奴很是客气一笑,上前说着家乡的节庆祝福,林江笑着回了礼:“走,带你看些更好玩的!”   林江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鱼奴便梁河畔而去。   莫七和四儿在大树不远处,也瞧见了鱼奴,还未及说话,便见她朝旁人走去,未几又见两人身影湮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莫七措手不及,似在问似在自言自语:“那是?”   四儿回道:“是小宋姑娘。”   谁问她,她身边是何人?莫七心里没来由的烦闷:“今日节庆,你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莫七觉得伤了面子,心中烦闷,他回梁州半个多月了,一直忙着,小年那天得了空便去红情坊寻她,她不在,听闻与玉无双赏雪去了,他心中很是不快。   想着,自示剑山一别再未见过,她莫不是早将自己抛诸脑后,莫七不由得生气,便不来找她,待要看看她何时想起自己,不是在白姑姑跟前说了许多豪言壮语吗!   只是没想到先按捺不住的还是自己,知道她今日出来,自己寻了许久,见到她便什么都忘了,只是高兴,瞧着她在台子上熠熠生辉,很是意外,又很是合心意!小鱼奴,总是这般叫人惊喜!   她一下去,他便挤出人群到相约之处候着她,只是没想到会见到如此场景,那个人是谁?   唤她杨姑娘!她什么都告诉他了吗?   莫七越想越是生气,窘迫,想来是自己多情了,她这样的姑娘,不知礼数,没有体统,果真是乡野粗鄙之人,怎会入小爷眼,本王爷断然不会喜欢这样的。   莫七如是想着,却敌不住心绪渐落。   鱼奴哪里知晓莫七一事,一路上与林江相谈甚欢,看见稀奇的林江便一一说与她听,两人并肩走着,街市上人多,时有碰撞,他时不时伸出胳膊护住鱼奴,鱼奴从未被人如此呵护,很是受用,见他这样看重自己,护着自己,鱼奴觉得自己犹如话本里柔柔弱弱的佳人。   她面带笑意,眸子里清澈的星芒让林江有些失神,鱼奴面容被脂粉装饰的十分娇艳,高髻将她年轻美好的面庞展漏无遗,即使是这灯火昏黄的夜晚,也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鱼奴兴致勃勃的看着瓦舍里的表演,见林江盯着自己便问:“看我做什么?”   她戴着自己送的簪子。   林江轻轻一笑:“鱼奴好看!”   鱼奴闻言轻轻一笑:“是你眼光好!”转身朝前走去,停在了梁河畔。   不一会,轰鸣声起,烟花照亮了半个夜空,梁河的水面映着河灯、烟花的光亮,美的如仙如幻。   林江面带笑意望着,鱼奴望着烟花灿烂,一回首见他如此神色,渐渐的对两边的事物都没了兴致,他莫是看上我了吗?   我心中怎么并不欢喜。反倒有些负累之感呢?   看了烟花,鱼奴便要回去,借口东市还有许多事要忙。   两人快到东市台子,林江拉住了鱼奴:“我今日是有话对你说”。   鱼奴有些心虚,她害怕从他嘴里说出让自己不知如何作答的话来,慌张的说:“下次再说吧,我得回去了。”   林江忽而拉住鱼奴的手说:“这些日子,我想着一个人,书也看不进去,烦恼的很,想问问你该怎么办?”   鱼奴脸红了:“那我以后不去打扰你了。”   既而后悔,恨自己太过口无遮拦。人家又没说是你,一厢情愿,引人误会!   她赶紧抽回手。   林江望着鱼奴,眼中俱是笑意。   鱼奴不敢直视,只听他说:“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他声音沉沉,说着话:“咱们在度月山没遇上,没想到千里迢迢先在洛水相遇又在梁州相知,这大概是上天的旨意,这几天没见你,我才知书中自有颜如玉所言非虚,我打开书,可不书里全是你在对我笑。”   鱼奴听得林江的一番表白,这是平生头一次,话本子里的甜言蜜语活生生的展现在自己眼前,鱼奴脸色通红,呼吸不畅,仅存的一丝理智问道:“你喜欢我?”。   林江轻抚着鱼奴额间的细发轻轻说道:“你说呢?”   鱼奴不敢相信:“为什么?你喜欢我什么?”   “我想,这都是天意!”林江说着,好似胜券在握:“你等我,若我有幸高中,我们就在梁州成亲,若不幸落榜,我便带你一同回乡,我家中虽算不上富贵,但也能给你安稳无虞的生活,从此我就是你的依靠,你不要再躲着了。”   鱼奴紧张的脑中一片空白,我好不容易才离开度月山啊,我不想回去!   如何答他呢?   她仰起脸,望着淡淡星光,黄色的灯火照在盈盈白雪上,热闹的街市霎时寂静,好像只剩她二人。   她望着林江,不知道说着什么才好,他很好,只是,只是,我这心里为何许多犹豫!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你放了榜再说吧。”鱼奴终于轻声着!   她科举在即,还是等他放榜了再好生与他说清楚吧!   林江听得她的话,却好似她应了一般,兴奋的抱起鱼奴转了个圈,引得路人一阵侧目,鱼奴赶紧挣扎着下来,跑了回去。   莫七隔着人群,看着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还有渐渐被人群遮住裙裾,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寒风吹打着他的脸庞,一阵凉意钻进脖子里,他裹紧了狐裘,孤单单的站在灯火下。   自己哄着自己,她于我,不过是有些旧时情谊,我不过是觉得她有些好玩,绝非我意中之人,我怎会喜欢这般女子,断然不会。   第3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回了红情坊,鱼奴无心与她们守岁,去了阿越那,帮她理好库房诸事务。   两人坐在火盆前,前头灯火通明,欢笑阵阵,鱼奴无心去看,想着林江的事,心中犹犹豫豫,思绪百转,絮絮叨叨说与阿越听,林江能依靠吗?他会是自己的良人吗?   鱼奴心中疑虑重重:“我好不容易离开度月山,磬南府,却又要嫁人,回磬南府,去阙河城,不是太可笑了吗?”   阿越温和一笑,比划着,你喜欢他吗?   鱼奴不知如何作答,犹疑着:“我喜欢,重要吗?是我喜欢旁人重要,还是旁人喜欢我更重要些?”   诗曰:“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若是我十分喜欢,觅得五分喜欢我的,必然伤神,他那另五分终是要分给旁人。我岂不是要伤了心。   若是我喜欢他五分,他喜欢我五分,那也算公平,可他仍是要将另五分分出去!不好!   但若他喜欢我十分,我喜欢他五分,倒不错,也算觅得一心一意!可对他又不公平。   若是我喜欢他十分,他喜欢我十分,这般才算皆大欢喜,只是十分喜欢是何模样,何种心境?   鱼奴不知所以。   想啊想,终是难解。但有一点却是了然,她对林江定然不是十分喜欢,只是有没有五分,值得商榷,也是犹豫之根本,毕竟他看着像喜欢自己十分的!   赏心苑里错落的挂着几只灯笼,透着黯淡的光,已是三更半夜,再不睡天就要亮了,鱼奴打个哈欠往房里走去。   恍惚间看见一个身影立在廊下,揉揉眼睛走过去,竟是莫七。   好些日子没见,鱼奴心中惊喜又高兴,上前叫道:“莫七。”   一阵酒气钻进鱼奴鼻子里,莫七淡淡的回了句:“你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你怎么在这。”鱼奴笑着,问他。   “自然是佳人有约。”莫七说着,好不得意。   果真是,身处花丛中,活在群星里,鱼奴酸道:“甚好甚好!哪位佳人?是我们坊中的人吗?”   莫七不屑一笑不理她,大步朝前厅而去:“走了。”甚是洒脱。   有什么大不了,我勾勾手指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前赴后继,怎可和你这小乞丐一般计较。   本王,可是高高在上的肃王殿下,想讨好我的可比群星,多如牛毛。   鱼奴见他孤身一人又喝了酒,放心不下,便跟在后头。   红情坊内春意融融,歌舞升平,迎接新岁,念念站在二楼的廊下,瞧见鱼奴跟在一个男子后头出了门,满心疑惑的问细柳。   细柳年纪小,在红情坊时间却比念念长,她一眼认出莫七,顺带的把莫七的家世也说了一遍,念念似有些羡慕的道:“她真是好福气啊,这坊子里,除了她再无第二人了,人人讨好,处处有人护着。”   自己十年磨一剑,竟不如她一个多月的投机取巧。   细柳笑道:“大家不过是看在白姑姑面子上,才处处让着她,逢迎她,她啊,得罪了许多人还不自知呢!无论才情长相,她哪里能和姑娘相比,梁州城谁还不知道姑娘。”   念念叹了口气,说道:“乏了,新年来了,睡吧。”   鱼奴默默跟在莫七身后,这样的佳节,他似是不高兴,除夕节这般重要的日子他还在外头,难不成家中也待不下,由己及人,便有些心疼他!   街上行人依稀,白雪映着晨星,天将亮,寒意深重,不时有爆竹之声传来。   新年了,鱼奴想着,跟着莫七行至一处巷弄,黑乎乎的,只脚下薄薄的白雪合着薄冰,透着微蓝的光,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莫七忽然回身,一把揽过鱼奴,鱼奴退到墙边,再无路可退,他以手支着墙,将鱼奴牢牢困在怀中,举止暧昧。   “喂,男女授受不亲,你认错人了吧!”鱼奴说着,用力去推他。   “别动。”莫七神色迷离,轻缓地朝鱼奴脸庞凑近,吓的鱼奴用手捂住脸,一把蹲下,从他胳膊下挤了出去。   “想来你无事,前头便是御街,你快些回去吧!”鱼奴离他远远的,不安地说着,消失在雪地里。   莫七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怅然若失,今日佳节,本该在宫里和众皇子们一起上演父慈子孝盛世太平的戏码,可自己却一刻也呆不住,许久没回梁州城,总觉得这次回来变化许多,自己本无心朝堂上的纷争,一心只愿做个闲散王爷,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哥是诸皇子中待他最好的,如今实力可比太子,他与三王交好,自然而然的与太子对立。   幼时在宫里既不受父皇眷顾,又无生母护及周全,时常受人欺凌,八岁时染病便被送出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成了别人争权夺位的冲锋,他只是盼得人生有些烟火气,有些温柔之气缭绕身侧,却也不易得。   许是因为今日所到之处格外热闹,莫七显得格外的落寞,一个身影在脑海里缠绕,那样澄净的眼神对自己笑的样子,在回梁州的路上细心照料自己的样子,因为自己被蛇咬,担忧的样子,下棋输给自己气恼的样子,脸红的样子,胡乱跳舞的样子,倔强的样子,示剑山庄一别疏离的眼神,还有刚才嫌弃的样子,杨鱼奴,你到底算什么?   一大早,侍女正围着莫七穿衣、盥洗,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清风楼来了人,说是有新茶要进献给王爷。”   莫七眉梢一抬:“哦,去我书房候着吧!”。   玉无双跟着侍从进了肃王书房,忠叔捧着新茶站在门口,玉无双似乎对这书房已经很熟悉,只听忠叔恭敬的喊道:“肃王殿下”。   玉无双去了趟度月山,没发现白雪音有什么猫腻,倒发现莫七不寻常之处,他是绵宋的五皇子,肃王殿下,曾师从示剑山庄莫仲行,武艺不佳,经济之道倒是过人。   常游历在外,要么在府上养病,不问朝政,听说不受宠,在朝中尽是些虚职,是个无人关注的富贵闲散王爷。   在梁州数年,玉无双常与梁州权贵结交,与肃王殿下也算得上熟识,阙河城相逢,便更熟络了,肃王也和他交好,肃王府和清风楼不时来往着。   他们一直在寻找昌仪公主后人,曾疑心是七王爷祁王殿下,可如今才觉得,这位肃王殿下十分可疑。他年幼封王,怎会不受宠呢?   身侧常伴的四儿,姓张名夜阑,镇国将军张启处的四公子,张将军是皇帝心腹,皇帝还是亲王时便跟在身边,如今和三个儿子都是镇守绵宋边疆的大将,声名显赫,威震四野,偏这小公子成日守着肃王殿下,肃王府里高手许多,明哨暗卫守的王府严严实实。   更让人奇怪的是,财多势大的重安坊和示剑山庄关系千丝万缕,在北歧、明海国、固戎国,每每出手便是赚的钵满盆盈,可想而知借的谁的势。   凑巧的很,重安坊有许多罗先生故人,尤其那个魏先生,他忽而来梁州,不知所为何事?这位王爷看样子一时不会离开梁州,不知有何打算?   莫七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进来,玉无双端端正正的行了跪拜礼,如今新年,自当跪拜。   莫七将他扶起:“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玉无双瞧见棋盘上的玉棋子说道:“一盘棋少了一颗棋子便不成棋局,偌大的王府里少了位王妃,这王府里就少了许多生机。”说着便提起念念,有意送给肃王殿下,且做陪伴。   莫七闻言似有不悦,玉无双识趣地叉开话题,捧出新茶:“这是度月山上的雪玉,非是经大雪捂上一冬才算上品,很是难得,这是今年的第一捧茶。”   莫七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收起来了。   度月山,又是跟她有关,你们真是...   莫七叹道:“我偏不爱喝度月山的茶!无双,你不是来送茶的吧,说吧?”   玉无双笑道:“王爷天生贵胄,何须为钱财奔波。”他言之重安坊之事,他可是废了好一凡力气,才知道,原来莫七便是重安坊的主子。   莫七笑笑:“谚曰:“钱无耳,可暗使。“曰:“有钱可使鬼。“而况于人乎?子夏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鲁先生《钱神论》已然说的详尽。”   “王爷此番回京,该不会再走了吧!”玉无双问道。   “不走了,身边都是和你一般,为我筹谋王妃一事的,我倒是想走!”莫七无奈笑道。   玉无双亦笑:“有王妃在,也好帮着王爷分忧不是,况梁州是天子脚下,留在梁州,对王爷也好,说起来圣上对殿下还是不同的。”   莫七闻言犹疑地瞧了玉无双一眼:“同于不同,我自然知道,长幼有序,太子已立,朝局安稳,安兴安居乐业,便好!”   玉无双感叹:“唉,生在皇家,许多事无可避免,王爷自然心如明月,只是旁人又怎知王爷,王爷要为自己多筹谋才是啊!”   “大过年的,你且饶了我吧!”莫七笑道:“做生意更适合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便有一种随心随欲的乐趣,甚好。”   两人寒暄着,玉无双知道,肃王殿下并不信自己,肃王府的事,要再想些办法,既然人塞不进来,那边试试里面的人愿不愿出来。   红情坊,鱼奴起得很早,便又去了师父院子里等师父起来,也好第一个跟她贺新年。   闲来无事便练剑,地面积雪融化的水浸了路面,寒风一吹便结了冰,练剑甚是费劲,白雪音从从房里出来,便站在廊下看着鱼奴聚精会神的舞着剑,招式都对,只是实在绵软无力,舞蹈一般。   白雪音随手折了一枝梅,指力一弹便将鱼奴的剑打落在地。   看着鱼奴十分苦恼的样子,白雪音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毫无资质,剑都拿不稳,还是多练练飞针,兴许还能作防身。”   鱼奴讪讪地笑着,讨好地跟师傅抱拳庆吉,心下想着,要再努力些,不叫师父失望。   师徒二人用着饭,白雪音便说随风清苓要来梁州,会来这拜年,鱼奴一听心中有些不安,与清苓相处,着实别扭:“那如何安顿他们呢?”。   白雪音道:“疾风说了,莫七会安置他们。”   白雪音见她有些失神,问她:“你怕清苓?”   鱼奴摇摇头。   白雪音说道:“你怕她也是本分,她是示剑山庄的大小姐,你们既是同门,她又如同你半个主子,你要牢记,莫要僭越了。”   鱼奴应着头,心想:为防僭越,我还是出去躲一躲。正好罗先生和佳容姐姐来看望师父,她便回房拿了狐裘裹在包袱里就直奔清风楼,玉无双这会不在,鱼奴便在苍山绿雪等着他回。   好一会听见有人进来,是忠叔。   忠叔带着她去了茶楼后院,绕过假山长廊,来到一处暖阁,玉无双正气定神闲的泡茶,见鱼奴来了,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过年好!”   鱼奴放下包袱,抱拳庆吉:“大仙人,过年好,我把这狐裘给你送来了。”   她还买了些点心,年下,总不好空着手来。   玉无双笑着拿了个小金锞子给了鱼奴,鱼奴好生高兴,揣在怀里,盘算自己攒了多少钱银。   玉无双斟了杯茶给鱼奴:“尝尝,度月山的雪玉茶。”   家乡之物,鱼奴总觉格外亲切:“这雪玉长在度月山顶的雪里,很是珍贵。”   “我险些忘了,你可是度月山来的。”玉无双笑道,忽而想起什么,从前也送过雪玉给肃王,他都很是喜欢的,今年不知道这茶怎么得罪了他,硬是退还回来。定有缘由,想着想着他不禁出神。   鱼奴抿了口茶,香味沁人心脾,闻之心旷神怡,清透的绕过舌尖,残留余香在口中,她并不懂茶,也觉得此物不凡,笑笑将茶盅搁下,玉无双要再添茶。   鱼奴赶忙拦住:“别,我实在消受不了,我真怕我再喝以后怕是连水都喝不下了。”   玉无双笑道:“那你渴了便来我这里,我这里多得是好茶。”   彼时鱼奴天真可爱,很是讨喜,玉无双也很是喜欢:“我听说昨日东市演了一出仙凡恋,说那仙人玉树临风,很是潇洒,笛艺过人,十分清逸,想来也只有你才有这等仙姿,果不其然。”   鱼奴闻言笑逐颜开:“当真?没想到我眼中的仙人,竟这样夸赞我,大仙人幸会,小仙这厢有礼了。”   玉无双被逗笑,有她在身侧,总能开怀,又很是亲切,像极了妹妹一般。   她心中也把他当做好友,亲人一般,和他在一起,总是春风和煦,暖人心脾。   第34章 忙忙碌碌的小仙官   离了清风茶楼,鱼奴赏着街景朝红情坊走去。   忽闻人声:“宋姑娘。”是林江与鸠儿主仆。   林江见到鱼奴很是高兴,赶紧拉着鱼奴的手:“走,带你看样东西。”   三人几乎跑着去了客栈,林江拉着鱼奴来到桌边,桌上摆着幅未完的画作,画上是位姑娘,梳着单螺髻,月色广袖长裙,绯色衣襟……   鱼奴心想:这不是我吗?她瞧着画上的自己,很是意外,又十分动容。   林江温柔一笑:“帮我磨墨,还没画完。”   鱼奴乖巧的在一旁磨墨,看着林江认真画着画,林江二十出头,言语举止稳重,一瞧便知是读书人,他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书卷气很浓,越看越觉得文雅大气,很是耐看。   林江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一笑:“你看我做什么?”   鱼奴调皮道:“你怎知我看你,可见你画的不用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儿女的摸样煞是可爱,鱼奴尚不知情爱,别人待她好,她便待别人更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一会已是晌午,按着家乡的习俗,除夕节是要吃汤圆的,昨日未能同聚,林江便留她,今日补上。   便让店家做了一大盘汤圆。家乡的习俗,才更有过年的感觉,鱼奴从前很不喜欢过节,总觉得到了那天,仿佛自己被所有人遗忘了,犹如一个看客,可现在不同,梁州是个带给她幸运的地方。   鱼奴心中对林江存着感激,又惜他才华,知他处境艰难,客栈人来人往,又害的他丢了东西,便说想着让他搬离客栈:“林兄,不如我帮你们在城中租个宅子,客栈嘈杂,会耽误你读书的!”   鸠儿在一旁偷笑:“恩,这样宋姑娘往来也方便了。”   林江亦是一笑,鱼奴想起昨晚种种,便有些拘束,好生尴尬,强自镇定,大大方方道:“可不是方便许多,咱们既是同乡,本就该多往来,相互照拂。”   鱼奴回去便找念念金环合计此事,她们自然是对鱼奴一番取笑。   鱼奴解释:“只是同乡之谊,再说林江十分有才华,十年磨一剑,只等一朝名扬,若是被孔方先生难住,岂不可惜。再说若是他高中,我这个小老乡不也能沾沾光。”   鱼奴爱惜林江多于喜欢,她知他有才华,眼前不过是暂时遇了困难,这样的人也是值得帮助的。   过了初三,鱼奴照金环念念说的出门去找牙婆。念念又嘱托她顺道代她看望自己母亲,她们母女不大和睦,鱼奴也早有耳闻的,便应下了。   同牙婆看了几处宅子,只城南要便宜些,虽然偏僻些,但也清静,那牙婆知道念念来历,便絮絮叨叨的说起她的母亲:“这大过年的,女儿纵是再不好,也不能不见啊,唉!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呢?切,清高的很,说来女儿也是为她才入了乐籍,她非但不领情,还处处恶言相向,如今痨病缠身,还不愿和女儿来往,我看也撑不长喽!”   到了地儿,牙婆便走了,嫌弃念念母亲病着,恐沾染病气。   鱼奴许久没来南尾街了,南尾街变得更加萧条,鱼奴叩门,好一会,一个中年妇人过来开了门,鱼奴依稀认得是念念母亲,比初见面时打扮的整洁许多,发髻梳的纹丝不乱,衣服虽然陈旧但很是干净,神情依旧憔悴,不时咳喘,像是再用些力便咳断了腰似的。   鱼奴很是怜悯,扶着她坐下,好生照顾着,说了会话,才离去。   念念母亲不愿与念念往来,但话语间仍是念着她。鱼奴心生羡慕。   真好,有娘亲挂念,真好,又不解,为何他们母女这般局面,念念沦落风尘,也实属无奈。   鱼奴回来已近黄昏,坊里热闹非凡,金环跟着一众舞姬在台子上跳着绿腰,许娥见她回来,急急上前:“我的小宋姑娘,你可回来了,走吧,都是找你的。”   鱼奴莫名其妙:“许妈妈这是何意?”   除夕节后,坊中来了许多人打听吹笛的小仙官,许娥一开始还回绝,毕竟有念念在,这小宋姑娘是白姑姑的人,可瞧着求见的人越来越多,白花花的银子送到跟前,便动心极了。瞧见鱼奴回来便拉着她去见客人,鱼奴自然不愿。   拉拉扯扯间,白雪音莫七随风清苓等人来了。   许娥便拉着鱼奴便找白雪音评理。   “师傅,我不去。”鱼奴有些生气。   “那些金银,你不心动,白雪音问她。”白雪音问道。   鱼奴摇摇头:“书上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不是不动心,不是不喜欢金银,只是,姑娘们苦练数年,都难得出头之日,如今不过机缘巧合得些虚名,实在惭愧,不敢与她们相争,何况还有念念,再说,自己自己才□□艺俱不如人,只怕会有损红情坊声名。   清苓笑道:“哈哈,好一个取之有道,那你说说,你取自何道,吃穿用度是何来处。”鱼奴语塞。   “我看小乞,小师妹还是好好跟在白姑姑身旁伺候吧,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出去见人,岂不是砸招牌,哈哈。”莫七笑道,清苓随风亦是偷笑。   鱼奴怒目斜视,这个莫七,成日尽是欺压诋毁我,还和莫清苓一唱一和,哼。   许娥心虚地看着白雪音,白雪音怒道:“还不出去,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了。”   “在账房学的如何了。”白雪音气定神闲的问着,鱼奴看着旁边那几位等着看笑话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傅,我现在就去。”鱼奴说着逃也似地去了应心那。   鱼奴自此事后,便成日躲着,日日闻鸡起舞练飞针,舞剑,又或拘在账房帮应心理账册、或是在库房和阿越一起。   转眼初七,人胜节,师父有清苓随风他们陪着,金环回了家,念念忙得很,应心也出去和家人团聚,鱼奴便去了阿越那。   阿越正守着火炉烤地瓜,见她来了,阿越很是高兴,拉着她一块坐下,把地瓜推到鱼奴跟前,示意她趁热吃,鱼奴烦心事一大堆,但见阿越高兴的模样又不忍推辞。   地瓜太甜腻,鱼奴吃了几口便腻了,想着若是有油滋滋咸香的烤肉,那才解馋:“好阿越,今日宜出游,咱们去玉山玩,至于午饭,索性在那烤肉吃吧!”   两人一拍即合,阿越去厨房拿了些食材,鱼奴去马厩牵了马,两人从后院出了门,鱼奴纵身爬上马背朝着阿越伸手:“你一会可要抓紧了,我的马术可不怎么样。”   阿越飞身上马,一把抢过马笼头,鱼奴一阵惊呼,想不到阿越还有这等本事。   出了城,阿越策马飞奔,看来马术高超,鱼奴一路抓的很紧,只觉得马儿飞一样,风呼呼吹的脸疼。   城外一片萧索,到了玉山附近才觉景色怡人,阿越把马拴在山下河边上,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夕阳映在冰面上,模糊又朦胧,远处乡村炊烟袅袅,静谧又安详。鱼奴很是享受这惬意的傍晚,不过确实太冷了。起个火堆才是当务之急。   二人捡些干柴生了火,坐在河边烤起肉来,同阿越在一起,总是格外安心,她虽不能言语,却心思通透,与鱼奴更是和善。   “好阿越,我要永远呆在红情坊,和你们在一块,永远不分开。”鱼奴说着,十分天真的模样。   二人嬉笑着围在火堆边,大多是鱼奴在说,阿越细听,火上烤着的鸡肉飘着阵阵香气,静谧安详。   忽听官道上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渐近。   鱼奴张望,前头两个官兵策马开路,好生威风,只听有人喊道:“这不是小宋姑娘吗?”   “四儿!”鱼奴高兴的叫起来。   四儿也很是高兴:“今日我和王……公子他们来玉山游玩,这正要回城呢,没想到遇到姑娘了,你等着。”   四儿策马而去,不一会带了莫七过来,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中年男子,还有两个一身劲装,别着短刀的少年。   莫七一身华服,披着黑色大氅,华贵又威严,没了往日戏谑的模样,鱼奴起身,冲他客气一笑。暗叹,将军府竟如此阔绰。这样大阵仗,果真是朱门酒肉臭啊!   莫七见是鱼奴,很是意外:“真是巧了,烤肉呢!”莫七闻到阵阵香味,见篝火正旺,鱼奴阿越手里拿着烤熟的肉食。便食指大动,想起那年回梁州,鱼奴总不时弄些野味给白姑姑,自己也跟着享用不少,甚是可口。   “拿来。”莫七说着,理直气壮。   鱼奴将手中烤熟的琵琶腿递给他,莫七坐在她坐着的石头上,烤着火,吃着肉。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跟上来,鱼奴惊喜地喊道:“二公子!”   随风下马:“小师妹?天都要黑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快些回城吧!”   鱼奴忙介绍:“这是阿越,我们也是闲来无事,出来玩玩,再烤些肉,不过是好玩,随风师兄,尝尝。”   随风也不客气,坐在火堆旁取着暖,吃着烤肉,觉得她与所识姑娘大不一样,又不羁礼数,大方洒脱,便问起鱼奴家乡,鱼奴滔滔不绝的介绍起度月山来,说到有趣之处,爽朗的大笑起来,随风阿越四儿也跟着笑,莫七也悄悄转过头扬起了嘴角。   “五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轻柔软糯的女声传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领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好奇他们说什么,这样高兴。   少年生的十分威武,神情言语严肃老成:“嬛妹听你们在前头说笑,怎么也不愿坐在马车里了。”   那小姑娘尚年幼,不过十一二的样子。看生了火堆,很是高兴,围在莫七身侧,问个不停。   嬛嬛望着鱼奴阿越更觉好奇:“两位姐姐与我平日所见很是不同,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样有趣,我也听听。”   鱼奴闻言,便猜想,这两位,喊莫七五哥,想必是将军府的公子小姐,鱼奴恭敬的回道:“小姐谬赞,不过是闲话家常,要说有趣,年下的杂耍才有趣呢。”   嬛嬛兴奋的惊呼:“真的呀,可惜我只是听说过,却未见过,真想去看看。”说着有些惆怅起来。   莫七安慰她:“嬛妹不必可惜,明日还有,到时五哥带你去看。”   嬛嬛一听高兴的笑道:“谢谢五哥。”   “那赶紧回马车里吧,风这样冷。”莫七说道。   嬛嬛不情愿,被那小公子硬是带回了马车上。   眼见夕阳西下,暮色昏沉。   “走吧,回城。”莫七说着,又邀着鱼奴阿越一道。   鱼奴与阿越共乘一骑,莫七骑着马与她们并行,四儿跟在后头,大队人马朝城内走去。   鱼奴打破沉默:“今日去玉山可有何收获?”   莫七缓缓说道:“那是自然,一会你拿些给白姑姑送去。”   进了城,莫七一行朝着御街行进,鱼奴阿越沿着西市主街回红情坊,正走着,后面有人骑马跟了上来,是莫七。   莫七说着:“今日的猎物,权当是年礼,回去替我跟白姑姑带个好。”   四儿马上驮着只狐狸,野兔山鸡,笑着说,我先给小宋姑娘送过去,阿越难得一笑,带着四儿一同回了红情坊。   和莫七单独相处,颇有些不自在,鱼奴摆摆手:“你太客气了,我也没给你备什么东西。”   莫七笑道:“送姑姑的,与你何干?再说,你若觉得歉疚,也不是来不及。”见鱼奴红了脸,又轻笑:“我那天喝了酒,实在抱歉”。   鱼奴心中豁然,忙摆手:“没事没事!”   她牵着马儿朝前走,总觉得后面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回首,却只是瞧见莫七远去的背影,唉,自己这是怎么了?与你何干?   第35章 “小鲜官”君子爱财   见她回去,莫七便策马去了允王府,每年都是要来三哥府上庆新年的。   允王府里张灯结彩,来客也都是皇亲国戚,如允王平日交好的兄弟肃王、赵王,胞妹嬛嬛公主,及外公顺安侯爷及家眷。   允王妃母族王相夫妇带着公子小姐也都一一赴宴,绾绾腿伤未愈,抱着暖炉坐在轮椅上,听母亲和姐姐说话,可盼得哥哥安丰来,想必肃王殿下也回来了,绾绾这才一展笑颜。   王夫人一见安丰便对允王妃诉苦:“丰儿自从洛水回来,总是魂不守舍的。”   安丰说道:“母亲,就别跟王妃说这个了,我这不是好着吗。”   “好好,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芳萍娶过门,你可别惹恼了你父亲。”   王夫人很是气恼,与孙府定好的婚期,安丰偏是不愿,硬生生又延后到九月,还说什么算命的说他九月前有一劫,安然过了才得娶亲,亏的孙府大度,才没生乱。   安丰嬉笑着:“娶娶娶,明日就娶,母亲不必忧心。”众人俱是无奈。   王妃柔柔说道:“母亲别生气,今日家宴,别为这些事气恼,自有父亲管教他。”   绾绾笑道:“就是,哥哥最怕的就是父亲了,您催哥哥,还不如催催父亲呢,对了,哥哥,今日都有些什么人啊。”   王妃说道:“也不过是平日与王爷亲厚的几位王子公主,再就是顺安侯府的侯爷、夫人。”   绾绾问道:“见着炤延哥哥没。”   王妃抿嘴直笑,安丰玩笑说:“小妹还真是留不住了,唉!”   王夫人慈爱地瞧着绾绾,可不是,相爷正留意着绾绾的婚事呢。   正说着话,来人通报,允王请诸位入席了。   宴上都是允王自家亲人,少了许多拘束,期间歌舞宴饮,很是和睦。   平日府院里的歌乐表演,都有些看腻了,允王着人请了红情坊的歌舞伎,先后献了柘枝、绿腰,念念又弹唱了一曲鹊踏枝: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曲子带着少年的情思,歌喉婉转,琵琶入珠切切掉落,人美歌美曲美,众人更觉耳目一新,莫不赞叹。   念念带笑,缓缓施礼如春风桃李般耀人心目,看的允王心中一动,细瞧那女子,果真绝色,恩,好,一旁允王妃正盯着他,他讨好地一笑,心想,还是自己的王妃好。   安丰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红情坊不愧是私乐魁首,对了,听说红情坊有个擅吹笛的小仙官,怎生没来?”   念念未及回答,只听允王妃道:“好了,吃菜,瞧瞧,今日备了项虞菜,可是王爷从项虞带过来的厨子做的,很是地道。”   安丰也觉言语失当,便饮酒遮掩,抬头却瞧见绾绾冲自己坏笑。   嬛嬛坐在莫七旁边,悄声问道:“红情坊是什么地方?”   莫七笑道:“世上最无趣的地方,你去了定然会十分厌恶的,吃饭吧。”   说完却思量起吹笛的小仙官,笛子奏的很是一般,怎么还有人记住了,想起鱼奴除夕节上光彩夺目的样子,不禁有些恍惚。   席上虽觥筹交错,看似一派和气,人人却都心思各异,肃王赵王虽是皇子,但因生母卑微,又不得圣心。反倒嬛嬛公主成了除允王夫妇外最尊贵的。   席上皇帝和石贵妃派人赏赐了几道御菜,众人一番歌功颂德感激涕零。更显允王恩宠。   莫七虽身为皇子,自幼便离宫在外,在梁州城的日子更是很少,名头上也不过挂些闲差,除了三哥和九弟,他也不爱和这些权贵们走动,在众皇子当中他也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众人只当他是个闲王。   王相看着莫七,忽觉好像见到皇帝年轻时的摸样,那样戏谑的笑意,谈吐间不屑一顾的洒脱,这样一个人,这样肖似皇帝的皇子,又怎会不得圣心呢?   太子虽立,但人人知道,只要还没坐上龙椅,管他太子,与诸皇子何异?   瞧见王相望着自己,莫七便朝王相端起了酒杯,王相双手捧起杯盏一饮而尽,绾绾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一直觉得延哥哥应该是属意于她的,只要父亲认同,那她必定能达成心中所愿,在她看来,肃王如她所想,与她心意相通,这才找父亲敬酒。   轻抿一口酒,绾绾的脸上飞出了红云。   顺安侯爷夫妇年迈,先回府了,一众女眷也都退了席,王相夫妇带着绾绾也回去了,便只剩下莫七、赵王、安丰和允王。   安丰月初从洛水回来,便听说红情坊多了许多新面孔,如今得了自由,恨不得马上去见识见识,便邀允王肃王赵王同去,允王妃有孕,又要安置嬛嬛,允王便推辞。   这三人连随从也不带,便朝红情坊去了,安丰喝了点酒,话也比较多,听着乐伎唱着多情却被无情恼,便十分惆怅,将洛水所遇人事都说了出来,连如何被白荷下了泻药都说了。   莫七和赵王很是笑话了他一番,竟还有这样的事,便饶有兴致的问是哪家姑娘惹得安丰如此伤神。   安丰道:“那倒不清楚,只知晓姓白,住在洛水城中归一客栈,长的很是艳丽,就是有些凶。”   莫七一听,心想,说的莫不是白师姐,那看来是没戏了,打趣他:“天涯何处无芳萍”。   安丰又喝了杯酒,道:“那个孙芳萍我只是小时候见过,后来她去歧地,歧地风沙粗狂,民风悍然,不受教化,她在那待了好几年,想必十分彪悍,样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说着很是不快,可惜父亲之命,他不敢违逆,只得想尽法子拖一拖。   罢了,这些事,不提也罢,我可是来寻乐子的,如此想着他又高兴起来:“二位公子,不如咱们叫那个吹笛子的小仙官来,也好给咱们奏个曲助个兴。”   莫七自得道:“那也要你请的来!”   安丰自信满满,叫了许娥来!   许娥识得莫七,安丰,自知出身富贵,再看随行的少年,也是锦衣玉饰,想来非寻常人,便赔笑道:“来咱们这的都是来找姑娘的,哪有什么仙官呢?”   莫七笑道:“王公子说的是除夕节上扮仙人的那位,宋仙官。”   许娥一听便犯了愁,那人是白姑姑的人,又不是前头的歌舞伎,真是难为人啊,我可不想得罪白姑姑。   安丰没想到竟会如此,啪地将一包银子拍在桌子上:“今日小爷一定要见。”   念念在楼上看着,便差细柳把许妈妈叫上来,细柳心中埋怨,又是找她的:“真是的,近来总是有人来找她,处处打听小仙官何人,姑娘才是红情坊的第一人。”   对,我才是第一人,我必须是,你已占尽一切眷顾,这也要与我相争吗?   念念嘱咐细柳:“让许娥把银子收了,就说人啊,一会就来。”   随即念念便去请鱼奴,鱼奴正昏昏欲睡,一听便回绝了。   念念道:“我听闻你找金环借了钱,她那点银子倒不够养活那一大家的,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见鱼奴摇头。   她将林江的画赠与念念,念念定是要给她银子,是以她囊中羞涩,不好和念念开口。   念念将那包银子塞到鱼奴手中:”如今有人愿意花着重金,只为见一见你,真不打算为自己筹谋,那人可是相府的公子,出手这般阔绰,还有莫七公子作陪,你当真不去。”   鱼奴的确缺钱,为林江寻的宅子,她很是喜欢,一方小院,干净别致,又安静,只是她身上没那么多银子,这才找金环借了。   可见还是不要欠人情,见便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有莫七这个熟人在,我这是会友,鱼奴想着,便换了衣服去了。   她穿了莫七赠的那套黑色锦衣,发髻束成男子绾发,簪上木簪,笛子别在腰间,既是小仙官,自当要有小仙官的模样。   莫七安丰和赵王还在猜测小仙官请不请的来,就听见叩门之声,鱼奴进来作揖道:“小生杨鱼。”   她朝莫七使眼色,生怕他戳穿自己。   莫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恩,小仙官!”不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这不还是来了,财迷!   赵王与安丰并没认出鱼奴来,只当他是个样貌俊秀的小少年,小仙官嘛!   安丰笑道:“杨鱼,这名字鲜,哈哈,我看应该叫你小鲜官,不是小仙官“鲜我觏尔,我心写兮”之鲜。”   鱼奴好似听不大懂,客气地笑笑。   莫七不悦,还笑,这诗是写给新妇的,便说道:“应是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之鲜。”   太白的诗,鱼奴喜欢,这首好,想不到莫七也会夸我。   安丰又道:“小公子,您说呢?”   赵王不喜这寻欢消遣之地,再说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便意兴阑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之鲜。”   鱼奴笑道:“公子们是对诗来了?”众人便不说了。   安丰见小鲜官还站着,指着身旁的凳子邀请:“来,坐”。   鱼奴看了莫七一眼,正要过去,莫七拉住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第36章 病来如山倒   几人饮酒唱和,其乐融融,尤其安丰,歌舞词曲,坊间名流,颇有心得,与鱼奴相谈甚欢,莫七在一旁听着,不时说上几句,只赵王觉的无甚意趣,甚少言语。   闲聊些许,安丰提议:“小鲜官不如唱一曲,既然来了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鱼奴笑笑,心想,唱便唱,拿人钱财,与人消遣。   起身清唱:“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是她最喜欢的词曲……虽总想着离开度月山,但心底藏着的故乡,还是那,梁州虽好,其实到底自己是一无所有,孤苦无依。   莫七静静的看着她,眉眼带笑,心无旁骛,仿佛又看到周山上迎风而舞的绿衣少女。   她唱的不如念念,不过胜在新鲜。一曲终了,鱼奴笑道:“献丑了。”   安丰醉意上涌,鼓掌叫好:“好,咱们喝酒,我敬二位公子。”   推杯换盏之间,只听外面一阵喝彩,鱼奴说道:“几位公子来这,不去看看下面的舞蹈,倒有些可惜了。”   安丰最是喜欢这些消遣之事,今晚又喝了不少酒,显是醉了,晃悠着起身:“好,我陪白姑娘去。”莫七看他醉了便找人把他安顿了。   赵王也起身告辞,这便只剩下莫七和鱼奴,两人站在栏杆旁看着楼下歌舞升平,没了生人在,鱼奴更自在些,手背在后头,笑着说道:“王安丰口中的白姑娘是谁啊?”   莫七回身倚着栏杆,望着鱼奴说道:“你又是谁?”   鱼奴不解,反问他:“那你呢,你是何人?”    鱼奴拿笛子一拍一拍的打在手上,莫七伸手夺了过去,还是那支笛子,鱼儿都变得圆润,想是用了许久。   “不如你猜猜我是谁?”他神色不定。   鱼奴迎上他的目光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谁,镇国将军府嘛!我知道,你不姓莫,哎,你是不是姓张,,?”说着鱼奴又困惑,将军府有五公子吗?   “你叫莫七,他们唤你五哥?”   “我在家中排行第五,他是我堂弟,自然叫我一声五哥。”莫七端详着笛子上诗句。   “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鱼奴又笑着问。   莫七自得一笑:“炤延。”   “张炤延?张炤延!好名字!”鱼奴嘀咕着,朝他明媚一笑。   张炤延?莫七有些失神,忍不住笑了,又忘了先前的不高兴,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趴在栏杆处望着彼此,从节庆说到季节,从季节说到节气,从节日说起天气,从天气说起人情,从坊中伎人到示剑山庄,又回到眼前,说起安丰,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鱼奴很是好奇。   莫七道:“那位白姑娘,咱们都认识。”   鱼奴屏息以待,莫七将安丰与白荷的一番往来说了出来。   鱼奴闻言,便急了,说道:“这个安丰,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登徒子,师姐自然是看不上他。”   莫七笑道:“王安丰是丞相府的嫡公子,虽说人风流了些,但也算得上性情中人,怎么,你就不怕耽误了你师姐的好姻缘。”   鱼奴道:“门楣高些便算好姻缘了吗,两情相悦才能相濡以沫,你可千万别告诉王安丰师姐的事,兴许过段时间他就忘了。”   莫七笑笑:“我觉得他倒是挺好的,只是侯门深似海,确实不大适合白师姐。”   “刚才安丰所诵之诗出自《诗经》,你可知道何意?鲜我觏尔,我心写兮。”莫七忽而问道。   “何意?”鱼奴望着他。   莫七轻笑:“今日见到你,我心中很是欢喜。”   鱼奴粲然一笑,红了脸,又轻叹:“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我是这个鲜。”   她知道,莫七恍然失神,这大年下的,竟生出相怜之感,一时感伤。   楼下曲乐之声传来,鱼奴轻轻问他:“她们唱的好听吗?”   莫七依旧望着楼下,道:“恩!”   鱼奴又问:“那我呢,我唱的好听吗?”   莫七皱起眉头说道:“你没看到人被你吓跑了一个,吓倒了一个,以后还是别出来唱了,实在想唱就私下里唱给我听吧,也就是我不嫌弃你。”   鱼奴听了大笑,咳了两声:“这么多会唱曲的你们不找,偏来找我,哼!听了我的小曲,这账谁来结啊?”   莫七故作疑惑:“结给我就行了,就属我听的最认真,随便给点就成,我不计较多少的。”   鱼奴恼了:“哼,两清了,以后再别想诓我唱曲给你听,咳咳。”她又咳了几声,许是今日去玉山吹了风,又饮了酒吧。鱼奴并未放在心上。   白雪音带着个白衣公子进来了,两人一抬头便看见莫七鱼奴在楼上栏杆处有说有笑,两人太显眼,都着锦衣,身姿卓尔,谈笑风生,任谁看到,都免不了张望。   那白衣公子面露不悦,白雪音带着她回了院子。   那公子装扮的人正是莫清苓,今日跟着白姑姑去了各处商号,男装打扮方便些,谁知一进门看到那一幕,清苓嫉妒又气恼,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白雪音劝慰道:“清苓,别生气”。   清苓一时十分委屈:“白姑姑,自从她出现,莫七就爱围着她转,你看看他们,成何体统。”   “莫七玩心重,他对你不一直很好。”白雪音安慰着:“他的家世还瞒着我们,对你何曾隐瞒,如今还请了你和随风去他府上,可见对你不一般,好了,你要相信他,春风化雨,他会知道珍惜的。”   送走了莫七,已是三更半夜,鱼奴十分困倦,又饮了酒,更觉晕眩,亏的细柳端了解酒的茶来,喝下便好了许多。回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见她迟迟不露面,金环便来敲门,一进门,还没说上话,鱼奴又倒在床上,金环笑道:“日上三竿了,闻鸡起舞的小仙官今日怎么了?”   鱼奴一开口觉得喉头一阵疼,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舒服。”   金环上前试探,只见鱼奴面容憔悴,嘴唇干的起了皮,又摸了摸她额头:“老天爷啊,怎么这么烫,我去叫人。”   金环一出门便撞见细柳进来,也顾不上言语便跑出去了,去了后院寻白姑姑,偏白姑姑不在,只一个白衣公子打扮的姑娘在屋里。   金环一时也呆住了,莫清苓放下账册道:“姑姑出去了,有事和我说。”   金环便将鱼奴病了的事禀了清苓,清苓不急不慢道:“知道了,下去吧,去忙你的,不要多管闲事。”心想这个小宋菱,昨晚与莫七在一块何等精神,这便病了?我才不信,矫揉造作,做给谁看。   见清苓像没事人,金环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多言语,只得出去了。   她给鱼奴端了碗水,鱼奴撑着爬起来喝了几口说着:“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金环很是心疼:“你先躺着,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   鱼奴盘算着请大夫又要花费,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不用,不过是寻常风寒,要不你帮我抓点药。”   嘱咐完,鱼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奴只觉得浑身燥热,干渴的很,起身去倒水,身体绵绵,十分无力,头重脚轻很是眩晕,勉强喝了水,冰凉的水沁的五脏六腑冷极了,鱼奴看一眼窗外,竟已是傍晚了,这一日粒米未进,无人探问,病重极其脆弱,稍有不适便十分委屈,鱼奴消沉极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病了痛了,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那时的便盼望着有一日,寻一个疼惜自己一心一意可依可傍之人,小院一方,相公一个,娃儿两只,她想着将来自己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拼死的去呵护他,疼他,爱他,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外祖一家,哥哥一家,师傅、莫七、玉无双、红情坊所有的人。越想越是低落。   “砰”的一声门开了,金环和念念进来了,金环十分急切,搂着鱼奴急急问着:“好些没,别哭,会更难受的,今日都是我不好,许妈妈不许我出去,到现在我才脱开身,你饿不饿渴不渴?”说着金环去倒水。   念念将几包药放在桌上,上前扶住鱼奴,柔声说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病成这样。   金环忙跑去煎药,嘱咐念念好生看着鱼奴,鱼奴像只温顺的小猫趴在桌上,念念解下斗篷给她盖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我懂!   只是你却不懂我,说是姐妹好友,你可曾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有白姑姑护着,出淤泥而不染,那些高门子弟对你另眼相待,你瞧瞧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坊里的摇钱树,旁人的工具,有的甚至是父母送来的,成日歌舞声色,勉强度日,好不容易攒些银子全都供养了家里,想谋个好出路,去了人家院里做家伎,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你瞧瞧你无牵无挂,自在洒脱,你总说你不愿和我们相争,却得了所有,你可知你瞧不上的,正是别人百般渴求的。   鱼奴迷离的看着念念,她神色冷冷的,见她说着什么,只是一句也听不清,渐渐又迷糊起来。   念念又道:我从前也有过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更知道人情凉薄,谁也靠不住,如今对我好的人,哪一个不怀着些私心,我勤学技艺,周旋于酒色中,不过希望有一日我能做的自己的主,我那么努力,可是你,只是白姑姑一句话,什么都不用付出,便唾手可得一切,看到没,你病了,你敬重的师父呢,红情坊那些平日与你交好的姑娘们呢?都佯装不知,唉,原来咱们都一样,原来如此,念念轻轻一笑。   不一会金环端了药过来,阿越得了消息端了火盆来,念念给鱼奴喂了药,阿越又端了热粥过来。   鱼奴悠悠转醒,看她忙忙碌碌,强撑着说道:“别忙了。”   金环安慰她:“只要你快快好,我做什么都值了。”   鱼奴虚弱道,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些事。   金环道,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妥。   鱼奴拿出银子,交到金环手上:“你的银子还你。”还是安丰大方,舍得给银子,那个莫七,昨晚听我唱曲竟还要我付给他银子。   鱼奴又与金环说了穹南街那小院一事,她已经定下,寻思付了租金便让林江搬过去。   咳咳,鱼奴一阵咳嗽,断断续续说着:“有劳你~~帮我去把房钱付了~~~不要告诉林江我病了~~让他安心读书~咳咳~就说我最近许多事务缠身,无暇见他。”   金环很是心疼,又是唏嘘:“我知道了,只是你把银子都给了他,你怎么办?”   鱼奴一笑,嘴巴撕裂的感觉,疼的她挤眉弄眼了一番,说道:“我还有些,你不必担心这些。”   第37章 养病银盘山   鱼奴反反复复,已经烧了三日,白雪音本以为不过是小小风寒,并未放在心上,上元节将至,她又忙着随风清苓的事,还要不时去清风楼见罗先生,很少在坊中。   这日归来已是深夜,金环一路跟过来,急急的说了此事,白雪音便着人请了大夫。   这一瞧不得了,大夫说鱼奴是染了时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一下子红情坊上下都害怕的不得了,更怕传出去。   这些年,但凡得了疑难杂症的都是要离开红情坊的,何况时疫,离开的人有家归家,无家便是自生自灭,毕竟坊中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是以,平日小病痛大家都会自行抓点药敷衍过去。   鱼奴举目无亲,白雪音又不能弃她于不顾。   不得不另想法子,好在清风楼的罗先生在乡下有些田庄,便将鱼奴送到梁州城郊西南七八十里远,银盘山的一处茶庄里去,阿越请命跟去照顾。   鱼奴在病中,倍感人情冷暖,心灰意冷,奈何无可奈何,不怪,不怨。庆幸还有阿越的陪伴照顾。   她们居于银盘山脚下的小村,孤零零的几间茅舍,周边无甚邻居,都知梁州城来了人养病,村民也不敢靠近,幸运的是屋后住着的便是位卢姓乡医,他给鱼奴开了几贴药,这才不再起烧,只是成日咳的厉害,体虚无力,只能待在茅舍,耐心静养。   如此到了二月,才好转了些。这月余,这里除了茶庄偶尔有人来送些东西,再无人来。只阿越和鱼奴为伴。   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梁州一切仿佛黄粱一梦,许久不见了城池繁华,鱼奴心境淡了许多,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山野村姑,成日在山间未曾离开过。   一早,鱼奴和阿越去后头银盘山上闲逛,回来便瞧见一白一红两匹马儿悠闲的在屋外觅食,那红马儿看见鱼奴便高兴的跑过来,鱼奴拍拍它的头,柔柔的一笑,小飞鱼。   阿越替她牵了马,到屋里的路很短,鱼奴脑海里闪过很多人,不知道会是谁来看她,   屋里的人一身狐裘斗篷,背对着鱼奴和阿越,端详着挂在正堂墙上的佩剑。那剑还是师父所赠。   当日想着,红情坊,此一别不知有无归去之日。便将行囊收拾了,自己那块玉早早送了人,度月山带来的东西,只余那支竹笛和匕首、小弓,也有所得,佩剑一柄,玉镯一只,珠花一件,木簪一个,飞针十发,银子些许,衣物寥寥,行囊轻简。   鱼奴瞧着这人,轻唤:“大仙人。”   大仙人回身笑道:“小仙人别来无恙。”   玉无双看着鱼奴,清瘦了许多,绯色长裙月色棉衣,衣领处镶着圈兔毛,裹着脖颈,衬的脸愈加冷清,原来一派天真的摸样,如今沉稳许多。   “谢谢你把我的飞鱼送来,这样我日子倒也好打发了。”鱼奴很是客气,又忙着给玉无双倒了杯水,眼瞧着水凉了,玉无双轻抚水壶,说道:“阿越,劳烦你烧些热水吧!”   这草屋冷清,简陋,事物凋零,因为养病,才寻了这里,远离村子和茶庄。   玉无双心生怜悯:“这几日会有风雪,我叫忠叔去置办些东西,这几日我都在茶庄上,有何事可去找我。”   鱼奴微笑,点点头,又听玉无双说道:“这马儿是你师父叫我带来的,她听说你好些了,怕你闷得慌,叫这马儿陪陪你,过些日子,天暖了,银盘山景致不错,你用的上它,对了,还有这些,是你师父和金环叫我转交与你的。”   玉无双拿了些银子和一封书信,鱼奴拿了书信,银子还了玉无双,说道:“劳烦大仙人帮我还给师父,我身在病中,如今的一切已是蒙师父的恩情,银子我不能再拿了。”   玉无双笑笑,见她神色坚定,便收回了银子:“你可是怪白姑姑?”   “怎么会,师父待我已是恩重如山,还请她放心,我会好生照顾自己,也请她好好保重。”鱼奴浅笑着答道。   近来得知当年昌仪公主身边的小圣女出现在梁州,当年北歧灭国,公主便没了踪影,跟在身边的便有小圣女,她是狐侞所选,一手带大,尽得其真传,更是从始至终守在昌仪公主身边,若是能找到此女,想必便能知晓公主当年之事,亦可探知藏金图的秘密。   北歧如今沦为战火不断纷争不息之地,名归绵宋,绵宋却无力管辖,固戎时常进犯,占了大半去。白雪音是北歧人,流离多年,在梁州安定,当年在度月山也是为圣女和藏金图之事,如今正忙着和罗先生打探这些旧事,国仇家恨,哪里还顾的上鱼奴。   至于他,来银盘山,一来是寻找绵宋公主下落,二来,是因为魏先生也来了此处。   不一会忠叔来了,他拎着些食材补品,还有棉被等物件,阿越赶忙帮着接下来,忠叔腾开手,大步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小宋姑娘可好?”说着又放了些药在桌上。   都是些贵重药材,鱼奴便拒绝,玉无双说道:“这东西,有病之人才用得上,我嫌累赘,你便替我好好安置他们,物尽其用。”   听着鱼奴咳得厉害,玉无双取出个药瓶,拿了几粒药丸给鱼奴,那药丸一阵异香,吃下去顿觉五脏六腑十分通透舒畅,喉间清凉,止了咳嗽。   阿越在一旁呆住了,这药?   玉无双见她神情有异,便问她:“阿越见过这药?”阿越摆摆手,神色慌张。   玉无双和忠叔没一会便离去了,他们来去匆匆,似有急事。   他们一走,鱼奴忙打开信笺,是林江写给自己的信,都是些琐事,鱼奴感念他还挂念自己,想着回封信给他,提笔无言,想想还是罢了。   忽而觉得在这里也很好,平淡安适,她也不想见谁,便和阿越在茅屋安然度日。   第二天下午,鱼奴午睡醒来已是日跌,阿越不在,阿越时常不知踪影,鱼奴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不管了,她信阿越,无需多心!   她下了床,出了门,见外头阴云成片,好在无风,便想带飞鱼去附近散散步。   她牵着马儿,那马儿与鱼奴很是亲昵,鱼奴很是喜欢,边走边和马儿说着话:“小飞鱼,好久不见,此番见你,着实高兴。”   不知不觉到了银盘山下,鱼奴便想上山瞧瞧,捂了一个冬天,山上兴许有什么山珍。   她将马儿拴在山下,上了山,不知不觉便走远了。   黄昏,山上起了风,忽的飞起雪花,天一下子也暗了许多,鱼奴便急着回去,谁知一转身,脚底一滑,崴了脚,跌倒在地。   她坐在地上,忍着痛揉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谁知又咳起来,好生难受,真是祸不单行,这可如何是好。   “姐姐,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个轻弱的声音,鱼奴循声看到一个一身破衣的男孩正望着自己,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单薄的让人心疼,鱼奴把他叫到身边:“你是这村里的孩子吗?”   那孩子摇摇头,问道:“姐姐可是受伤了,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鱼奴忍痛道:“崴了脚,实在痛的很,姐姐就住这山下,要不你帮我去叫人吧,我家中有人。”   那孩子问了屋舍的位置,起身就往山下跑去,等那孩子走了鱼奴才觉不妥,万一那孩子跑丢了如何是好,他家人寻他不到如何是好,这般风雪寒冷,鱼奴越想越觉是心急如焚。   风雪越来越大,呼啸着刮在鱼奴脸上,鱼奴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眼看着天渐渐黑了,鱼奴望着来路,一豆火光闪烁着朝自己过来了,鱼奴大叫阿越。   阿越牵了马,扶着鱼奴骑上,鱼奴回身问那孩子:“你家在何处?上来,姐姐送你回去,再和你家人说说,今日你是帮我才误了回家。”   那孩子低声说道:“我并非此地人,也无家人。”   风雪这样大,这孩子衣衫褴褛,鱼奴很不忍心,便与阿越商量:“不如我们先带他一道回去。”   阿越点点头,想抱那孩子上马,那孩子有些犹疑。   鱼奴笑笑说道:“你别怕,这山上风雪不知何时能停,我看你穿的单薄,去姐姐家,等风雪过了再说。”   那孩子仿佛下了决心似地,说道:“你们随我来”。   她们跟着这孩子又往山上走了段路,到了个矮小破旧的山神庙,阿越跟着孩子往里探看,地上干草铺上,竟躺着个小姑娘,盖着破被,脸色苍白,手冰凉。   鱼奴试探,还有气息,阿越赶紧将她拖了出来,鱼奴搂着那小姑娘骑着马,阿越牵着那男孩子,四人冒着风雪回了农舍。   第38章 救人养病两不误   安顿好那小姑娘,鱼奴很是愧疚地瞧着阿越:“本来这段时间就多亏你照拂,如今又给你添了麻烦。”   阿越笑笑摇摇头,又忙去寻卢医。   那男孩子腼腆的走过来,低声叫了句姐姐。   鱼奴问他姓甚名谁,小姑娘是谁?   男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我叫许还,青州人,十二岁,她是我的妹妹。”   青州在梁州西北,千里迢迢,怎么沦落梁州?鱼奴奇怪。   许还便悲戚地说起身世!   他的父亲是个医者,不知何缘由,一病患吃了父亲开的药便死了,惹上人命官司,父亲被官府下了狱,不久便偿了命,余下许还和母亲,艰辛度日,又赶上青州大灾,流落至梁州,母亲才到梁州不久便病死了,剩许还一人辗转到这银盘山。   十二岁!鱼奴惊讶,许还看起来面黄肌瘦,像八九岁的小儿。独自过活多么艰难,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依靠,还要照顾妹妹,实在可怜。   鱼奴很是心疼,跛着脚给他找了件衣服又拿了些馒头,笑道:“冷锅冷灶的,等阿越姐姐回来叫她给你做好吃的。”   许还一阵狼吞虎咽。   鱼奴不住叫他慢点,想了想又说道:“不如你们兄妹暂且留在此处吧,我这里虽简陋,倒也能遮风挡雨,虽没有山珍海味,粗粮野菜也能裹腹,可好?”   许还闻言,怔怔地看着鱼奴,家中破败流落至今,这位姐姐是待自己最好的,许还心生感激,眼中雾水晶莹,再吃不下了:“谢谢姐姐。”   鱼奴轻轻一笑,又蹦跳着去看那小姑娘。   只觉得十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屋外山风呼啸,灯火明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还伴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这么冷的天,何事等不到明日,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们折腾散了。”   鱼奴赶忙起身开门,阿越带着位乡医打扮的老人进来了,那老头一见鱼奴埋怨道:“这不是好好的吗,诊金加倍,胡闹。”   鱼奴一蹦一跳的过来:“不是我,卢神医快来看”。   大夫给那小姑娘诊治一番,说道:“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又累又饿又吓着了,体力不支,方子给你,人醒了赶紧吃些东西,倒是你,这脚又怎么了?”   这卢老头,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性情古怪,他开的药方让鱼奴好了许多,鱼奴很是感激,心生敬仰,管他言语多刺耳,总是一笑了之。   成日神医神医地叫着,为了不砸这神医的招牌,他很是尽心地为鱼奴治病,每每相请,虽是嘴上不饶人,却也都急着来了。   “不妨事,许还帮我扭了几下,已经没那么疼了。”鱼奴笑着冲卢神医说道。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卢神医厉声道:“看看你,真是活该,成日瞎跑出去作甚,真是砸招牌,唉,过来,坐好。”   他嘴上说的不好听,却还是给鱼奴仔细的把了脉,又正了脚:“恩,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推拿之术。”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许还。   鱼奴便将许还身世告知。   卢老头盯着许还看了好一会,又问了他来处,过往,再不言语,收了药箱便要回去。   鱼奴心中顿时有了个想法,忙让许还送卢神医,又叫阿越拿只鸡带上。   那老头吹胡子瞪眼叫道:“这就把我打发了,我不要,你这里有好药”。他一进来就闻见了。   阿越将药匣子拿了过来,里头都是玉无双赠的药。   鱼奴笑道:“自从来了这,多亏了您,这些药,您随便挑,借花献佛。”   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说这:“算你有点良心,这个不要,治外伤的,等会给那小丫头用上,这个不要,这个也不要。”   一番挑挑拣拣,拿了两支去,嘱咐道:“你那治外伤的药,暂且用着,这是方子,至于药,你自行想办法吧。”   送走了卢医,阿越有些生气的朝门外翻了个白眼,鱼奴安慰道:“卢老头虽说话难听些,这医术可不假,他呀,也没坏心,别生气,咱们去做些吃的。”   鱼奴嘱咐许还照看妹妹,见许还拿着药方仔细端详,笑道:“可看得懂?”   许还说道:“略微知道些,都是寻常药材,这位神医为何不给药?”   “卢神医并非开诊的大夫,性情古怪,只给方子,不管药材的事。”鱼奴解释。   许还很是失望地样子求鱼奴救救妹妹。   鱼奴温和一笑:“你放心,明日我便去抓药。”   二人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准备开饭了。   鱼奴喂了那小姑娘一些米粥,那姑娘才有了丝生气,只是很虚弱,有气无力,话也说不出,鱼奴抚了抚她的额头,好烫,不禁着急:“发烧了,怎么办?卢医才走没多久。”   许还道:“姐姐别怕,烦请姐姐弄些热水,给她敷一敷,擦一擦。”   这一夜忙着照顾小姑娘,鱼奴也没睡好觉。   一大早来看那小姑娘。摸了摸额头,万幸,不怎么烧了。   她又让许还端了水,给她擦着,端详这姑娘,洗干净,还挺好看的,越发眼熟。   不一会,那姑娘悠悠转醒,虚弱又害怕地问着:“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鱼奴高兴道:“许还,你妹妹醒了。”   那姑娘认得许还,瞧见他才放下心来。   盯着鱼奴和阿越瞧了瞧:“我好像见过你们。”   鱼奴也有此感,突然之间想起那小姑娘的脸来:“嬛嬛”,鱼奴脱口而出,是莫七的妹妹:“你是嬛嬛?”   嬛嬛端详了一会问道:“你是那日从玉山回来碰见的姐姐。”   鱼奴看向许还,许还不得不说了实话,他是两日前在山下不远的林子里发现嬛嬛的,有坏人在追她,两人一路躲藏,流落到这山上来。   提起这些,嬛嬛心有余悸,不敢再轻信他人:“姐姐怎么会在此处?”   “我,这里景色怡人,是个好来处!”鱼奴简单说了由来,便笑道:“好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想办法帮你找你五哥”。   鱼奴盘算着明日去茶庄看看玉无双可在,请他帮忙去通知莫七,再抓些药?   正要去里屋寻阿越商量此事,见阿越在正屋桌前托腮坐着,似有心事。   阿越见她来了,起身回了屋里。   鱼奴开门看着屋外,雪还在下着,厚厚的积雪盖住了路面,白茫茫的杳无人烟,冰锥挂在屋檐,关上门还能听到北风呼啸的声音,像极度月山的雪景,思量着:这样的天气,如何出门,我还没去过茶庄,怕是有一会要寻的,我的脚还有些痛,不过病不等人,事不宜迟。   鱼奴出门去院子里牵马。   阿越忙追出去,拽住了鱼奴。   鱼奴轻轻推开说道:“好阿越,没事,我去给嬛嬛抓药,再去趟茶庄,让大仙人给莫七捎个口信。”   路上滑,不能骑马,危险!阿越比划着。   药,我来!   你去茶庄!   鱼奴只身去了茶庄,风声呼啸,雪纷纷扬扬落着。   阿越牵了马要走,又停在院子里。   许还走了过来:“姐姐不是要去抓药吗?”   说着抚着马儿鬃毛,飞鱼很是温驯地朝他靠过来。   “许还,有件事,请你帮忙!”阿越比划着,等着许还回应。   满世界的白雪,让鱼奴认不清路,茶庄还有段路程,行路艰难。   但愿玉无双还在,鱼奴想着,踏着白雪,冷的瑟瑟发抖地朝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可算寻到茶庄,鱼奴咳疾未愈,一路受了风寒,一进屋便咳个不停,嘴巴也似僵了一样,吃些热茶,又抱着暖炉歇了会才缓过来。   听闻玉无双还在山上,鱼奴放下心来,只是这会他不在茶庄,鱼奴便在暖厅等着。   这庄上清幽极了,红砖路上的白雪扫开了些,在白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花廊沿着庄内的一湾水塘蔓延,碧绿碧绿的池水被厚厚的冰层笼罩,看起来格外的晶莹可爱。   鱼奴听得人声赶紧跑出去探看。   一出门便见玉无双披着灰色大氅走在红砖小路上,鱼奴看的失神,天下最好看的就是大仙人了。   瞧见鱼奴,玉无双很是高兴,笑着问道:“这样冷的雪天,山路难走,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又是吩咐人生火,又是做菜,   鱼奴说道:“别忙活了,我还赶着回去”   她将嬛嬛之事告与玉无双,请他去通知莫七,嬛嬛还带着病,实在不宜奔波。   第39章 银盘山遇刺   正月末 ,太子带着皇子公主们去玉山行花朝祭礼。   没想到遇了刺客,混乱间丢了位公主。事关皇家威仪,公主名声,皇帝命太子率皇城司的人悄悄正追查此事。   玉无双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这般善于行刺,又不露踪迹,燕子楼那帮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只可惜只抓了个公主,还逃了。   他来银盘山,便是循着燕子楼那帮刺客的踪迹而来。   没想到,他们的猎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鱼奴还浑然不知,帮了玉无双多大的忙。   回去的路上又起了风雪,她的鞋子已然湿透,脚也没了知觉,一路艰难的走着,直到傍晚才回到茅舍。   阿越很是关切的望着正烤火的鱼奴,她的脚上起了几个红斑,想是冻坏了,便很是不忍!   鱼奴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没事,许还呢?”   阿越比划着,许还走了,马儿骑去了,说是有亲戚在不远的村里,说完阿越满腹心事的煎药去了。   鱼奴便去看嬛嬛,嬛嬛身体仍旧虚弱。   鱼奴笑着安慰她:“好好养病,我已经让人知会你五哥来接你了。”   嬛嬛很是感激:“菱姐姐,你真好,我定会叫父皇好好赏赐你的,你且说,你想要什么?”   鱼奴笑道:“随便什么金银珠宝美玉啊都可以,哈哈。”   忽而鱼奴醒悟:“父皇,你这般称呼自己的父亲?你不是将军府的小姐吗?”   嬛嬛轻笑:“当然不是,我父皇住在皇宫里,可是当今圣上,我是公主,才不是什么将军府的小姐。”   是公主?那莫七,你唤他五哥?   嬛嬛点头:“正是,我五哥便是肃王,姐姐不知吗?”   天哪!我竟救了公主,不对我竟结识皇子,戏文也不敢这么写啊,想来,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不对啊,莫七他为什么隐藏身份,难不成是怕人攀龙附凤。   我之前许多无礼之处,他会不会嫉恨?   不知者不罪,谁叫他不如实相告:“那你如何流落银盘山呢?”   嬛嬛年纪小又受了惊吓,赘述不清,只知随众位哥哥姐姐们去玉山祭祀,来了刺客,她害怕,悄悄从轿撵里出来,躲着躲着,还是被人发现了,被那帮刺客抓了去。   他们不杀自己,似乎在争吵,嬛嬛便趁机逃了出来。   一路躲避,不知身处何地,倒在一片林子里,遇见了许还。   鱼奴听的胆战心惊,好生安慰嬛嬛睡下。   什么人,胆敢与皇家为敌?皇子公主也不易做啊!   阿越坐在火炉旁,亦若有所思,玉无双温润如玉冲她笑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在梁州多年,极少与他照面,他应该也没有留意到自己,他不会认得她。   她添了把柴,望着腾腾升起的火苗,心里越发不安。   想起魏先生说起北歧、苍山、公主,问她,那位宋菱是什么人?   她望着鱼奴,有些失神,继而又告诉自己,母亲说,要护着莫弃!   她,只是依稀长的有些像故人罢了,她只是度月山的小小山民罢了!   但她还是留下照顾她了!   她看着鱼奴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好!   鱼奴朝她一笑,煞有其事道:“阿越,咱们碰上只怕是话本里才有的事。”   鱼奴小声说着:“她是公主,嬛嬛公主,玉无双说了,会派人去通知莫七。”   不知道莫七如何了,他还会想起自己吗?   鱼奴自嘲一笑。   夜晚,总也睡不着,屋外风声呼啸。   鱼奴埋怨:“这山上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时不时给人希望,又失望,真是讨厌,好冷。”   她翻身抱着阿越,相依取暖,才渐渐入睡。   阿越望着熟睡的鱼奴,她心里有个大秘密,藏了许多年,直到那天在玉山附近看到一个人,便知道,完了,藏不住了。   那天与鱼奴在玉山附近遇到莫七一行,虽是灯火暗淡,却也瞧见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魏先生。   阿越翻身,鱼奴呢喃:“快睡吧!”   忽听窗外,叽一声,似有人踩在雪上的声响,阿越猛地坐起来,鱼奴惊醒,阿越立马捂住鱼奴的嘴。   鱼奴一下子清醒过来,二人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好一阵静默。   黑暗中,鱼奴摸索到佩剑,又将匕首递给阿越,利器傍身,添了许多胆色,两人悄悄下了床。   刚一推门,一人冲了出来,阿越顺势拽住那人胳膊,两人拉扯起来,鱼奴赶紧进去,只见一人扛着嬛嬛正翻窗要出去,顾不得许多,鱼奴拔了剑冲上前去,那人急着脱身,翻了窗飞快的跑起来,但毕竟扛着个人,很快被鱼奴追上了。   鱼奴挡在前面,剑指其人,喊道:“把人放下,饶你不死。”   闪躲之间划了那人的脸,鱼奴心里害怕,又虚张声势:“你可要想好,我手上这剑淬了毒药,现在走还来得及找人救你。”   那人一听,抽出刀,朝鱼奴砍来,鱼奴跑着闪躲着,那人肩上扛着人,彼此颇有忌讳。   鱼奴举着剑,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阿越从怀里摸出匕首,砰的刺在那人身上,那人当即倒了下去,嬛嬛跌落在地。   鱼奴害怕极了,会不会死人,鱼奴哆嗦着,去探鼻息,还有气,他脸上一道血痕,身上也都是血,这可如何是好。   先把嬛嬛弄进去。   一进屋便见一个黑衣男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鱼奴吓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忙问:“是你干的?”   阿越面无表情,探着那人鼻息,似有若无。   嬛嬛仍旧昏着,鱼奴着急的走来走去,嘀咕着,这可如何是好,我去找卢神医,也许还有救,阿越忙拉住她,摇摇头,不可声张,提醒她,地上还躺着两位。   鱼奴着急忙慌的说道,外头那个没死,还有救,阿越忙出去探看,竟不见了那人踪影,只对着屋里这位面面相觑。   鱼奴只觉一阵耳鸣,浑身发冷,见阿越起身把人往外拖,鱼奴问她:“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咱们还要给他抛尸荒野,他说不定有父母妻子子女,等他回去。”鱼奴蹲下给他检查伤口,试着止血。   阿越将那人身上搜了一遍,并无所获。   雪地里一人蹒跚走着,眼见雪地里骑在马上的公子,高兴的脚步也快了许多,他惊喜的叫着:“公子”。   那人只是冷冷的回应:“怎么回事”,那人喘着气说:“原本都很是顺利,谁知那两个姑娘武功好生厉害,木山不知死活,小人也受了伤,侥幸逃脱,才有幸再见到公子”。   有意思,那公子不屑一笑。旁边一中年人说道:“公子,我带人去看看。”   说话的正是陈广忠,马上的公子便是玉无双,他沉吟片刻,说道:“去吧,不必忌讳,当断则断。”   原本还想着白姑姑的情面,鱼奴的情谊,既如此碍事,那便不必顾忌了。   陈广忠带着人上了山坡,玉无双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说道:“是谁伤了你”。   那人唯唯诺诺说道:“模样没瞧清楚,她说剑上淬了毒药,公子,救救我吧”   玉无双笑了,会说话的那位,想必是小鱼奴吓唬他:“是她,这话你也信,真是蠢得可以,赶紧把木敬带下去。”   鱼奴和阿越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人拖到屋后的林子里,鱼奴想着此人必死无疑,坚持要将好好安葬。   两人拿了铁锹,刚一出门,陈广忠带着人到了,五个人俱是蒙面,来者不善,鱼奴拿着铲子冲在阿越前头,她觉得自己大脑只剩一片嗡嗡声,似乎是自己的嘴巴在说话:“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陈广忠挥挥手,手下的几个人蜂拥而上,阿越猛将鱼奴推开,和他们打斗起来,陈忠直直朝鱼奴走来,鱼奴喊道,你要干什么,挥起铲子,朝他砍去,陈广忠用手钳住,鱼奴见状,用力去夺,忠叔一把将铲子打落,鱼奴转身就跑。   阿越□□无暇,眼睁睁看着鱼奴就要被追上,听得鱼奴尖叫,抓起把雪朝陈广忠身上撒去,拿起门旁的剑与之对峙,忠叔多有忍让,不欲伤及鱼奴。   见阿越十分难缠,便想速战速决,阿越此时已处于下风,他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再不心慈手软,拿出一把短刀,用手一掷,鱼奴循着刀影,只见那刀生生扎进了阿越背上,顾不得许多,鱼奴飞奔到阿越身旁,二人被人团团围住。   忽听马蹄声,喝呼声,忠叔看着被围住的二人,叹了口气,手一挥。   鱼奴想大抵是要杀人灭口,怕极,慌乱道:“等一下,和你们一伙的就在屋后的林子里,烦请你们为他收尸,人既死了,总要入土为安。”   举刀的人停了一下,鱼奴一个胡旋,扬起许多飞雪,怀中飞针刷的全都抛了出去,一人轰的倒在雪地里,身上斜插着一只箭,跟着三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正是莫七,四儿、随风紧跟在旁,陈广忠见是莫七,便有些为难,不敢恋战,对那几人说:“走”,几人拖着受伤的同伴朝屋后跑去。   劫后余生,鱼奴怕的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木然的看着,阿越趴在雪里,轻声□□,鱼奴才惊醒:“快,救命。”   莫七下马抱阿越进了屋,鱼奴在雪地里喃喃自语:“快快,我去找卢神医。”   许还跑过来说道:“姐姐快进去,我去找。”   鱼奴恍恍惚惚进了屋,看着床上的嬛嬛和阿越,喉头一阵腥甜,不住的咳了起来。   莫七赶忙过来,轻柔的在她的背上拍着,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嬛嬛好好的,阿越也会没事的,你别怕,我来了!   卢神医被许还拽着慌慌张的跑进来,抱怨道,又是你,如今竟还有刀剑伤,是小哑巴!   好一会功夫,阿越身上的刀才拔了下来,人也昏昏睡去,听卢神医说无性命之虞,鱼奴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啊!”   鱼奴坐了下来,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   莫七见她冷的直打颤,手指微曲想摸脖子,这才看见衣领那里被划破,依稀有些血色,莫七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伤着了”   鱼奴眼里噙着泪,咬着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脖子疼,莫气忙扯开她的衣领,一道半指长的划伤赫然在目,看的莫七胆战心惊。   “没事吧”鱼奴问道,莫七一副轻松模样,说道:“没事,我即来英雄救美了,怎会有事。”   那伤痕离命脉差之毫厘,莫七心中暗叹真是万幸,小心翼翼的给她上了药,包扎起来,拿了披风裹在鱼奴身上,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给你暖暖,瞧你,可算见你害怕的样子了。”   鱼奴倔强的说道:“不是,我,,大约是,,这样冷的天,我当然冷,你没瞧见火盆也灭了吗。”   说着随风端了火盆进来,木柴烧的很旺,屋子里一时间明亮温暖了许多,随风默不作声的添着柴,四儿守在门旁。   鱼奴这便安心许多。   手心里的暖意,让鱼奴心头也是暖意融融,她低声和莫七说着话,叙述这无缘无故的一场变故。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睡梦中总觉得有什么事不能耽搁了,蓦的起身,自己正躺在床上,嬛嬛高兴的叫道:“菱姐姐醒了。”   鱼奴下床开窗,瞄见外头一片白雪世界,雪停了,只剩寒风阵阵不住的往里钻。   鱼奴赶紧关了窗:“你,你哥哥呢?他去哪里,可,可还回来了?”   鱼奴里外没瞧见莫七,便有些不安。   嬛嬛拍手笑道:“回来回来,哈哈,姐姐放心。”   鱼奴笑道:“也是,是我糊涂了,你倒是好了吗,这么活蹦乱跳的。”   “好多了,承蒙姐姐照顾,咳咳。”嬛嬛说着,还有些咳疾未愈,想是风寒所致。   鱼奴略微放下心来,还好她昨晚一直睡着,要不只怕会吓着她,如今一屋子女眷病的病伤的伤,着实伤神,再去看阿越,阿越正趴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四儿正小心的给她喂着药,鱼奴接过:“辛苦你了,我来。”   鱼奴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阿越,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喂药,阿越静静听着:“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都是我连累了你,要是没有随我来这里,兴许就不会碰到这些事。”   阿越很是虚弱,轻轻摇摇头,鱼奴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起你的事的,回头我和莫七,额,肃王殿下说说,他是皇子,办法总比我们多一些。”   阿越苦笑一下,连连摇头,有些事她不能说,说出去,会有更多人遭殃,更是辜负了母亲和公主。鱼奴见她急了,忙安慰她:“好,不说不说,你好好养伤,好了咱们再商量。”   鱼奴照顾她睡了便走到窗前,打开一丝窗户缝看着来路,不知为何,他不在就盼望他快些回来,嬛嬛扔了个雪球过来,笑道:“菱姐姐你出来啊。”   嬛嬛从未如此自由自在的玩过,许还也十分喜欢她,想来分开必定难舍,鱼奴心想,若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说不定长大了也能成一段佳话,不过,可惜,唉!   鱼奴时不时张望着,终于看到皑皑白雪地里,一袭黑色大氅出现在路口,他笑着朝鱼奴走来,鱼奴高兴的喊道:“莫七。”   几个人都高兴的迎上去,鱼奴挽着他的胳膊,拂了拂他眉目上的雪霜,说道:“这样冷的天,雪路这么难走,你做什么去了。”   莫七轻声说道:“去了趟茶庄。”鱼奴想着莫不是要走!!   心绪低落,好生舍不得:“你们要回去?”   莫七知她忧惧:“我已遣了随风去报信,你别怕。”   他笑意轻松:“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需得自在几天才回去,这银盘山倒是清丽,雪景也格外的美,是个好地方。”   怎好不顾你们,莫七实在放心不下,又对阿越满是好奇,还是再留几日。   第40章 他叫李炤延   事后,鱼奴细问了许还才知,她去茶庄的时候,是阿越让许还去肃王府送的信。   鱼奴心中疑惑,我不是让玉无双帮忙送信了吗,为何阿越又遣许还去。   傍晚将至,鱼奴进了厨房,她烧着火,想着这两日的事,百思不得解。火星飞出,吓的她立时清醒,想起眼下的处境来。   阿越伤的那么严重,唉,莫不是我连累了她,我的命不好,她和我在一切,克了她?鱼奴嘀咕着!不由得感伤身世。   “吱”   莫七推门而入:“好香啊!”   鱼奴顿时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莫七,生疏又别扭地行了个礼。   “肃,肃王殿下。”   她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与莫七身份悬殊,不能再向从前那样无礼,随意玩笑。   莫七自得一笑:“嗯。”还知道怕啊!   “你果真是绵宋皇子?”鱼奴问他。   莫七嘴角上扬:“正是!”   绵宋皇子,家喻户晓的只太子殿下和允王殿下,这位肃王李炤延,听说是闲王一个,不问政事,云游四海。   原来肃王殿下的云游四海,都是在示剑山庄逍遥自在,怪不得他成日趾高气扬,踌躇满志。   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怎么会看到自己这颗山谷中的野草。   鱼奴客气地一笑:“甚好,甚好!”   说着又转身去看灶中的饭菜。又忙着烧火,莫七在这她又有些紧张,很是手忙脚乱。   见她忙碌,莫七抢过勺子:“我来!”他笑着看着鱼奴,笑意和从前一样,鱼奴觉得他还是莫七。   她烧着火,一手托着下巴不时看着莫七,脸上映着橘红色的火光。   莫七烧菜的样子认真又正经,说不出来的一种好看,总之心中怦怦然,想不到他也会下厨?   不对,他叫李炤延?她赶忙正襟危坐,不敢再看。   莫七早瞧见她看自己,笑道:“怎么,怕了,肃王殿下的身份这么好使,唉!我该早些拿出来的!”   鱼奴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你要仗势欺人啊!”   莫七轻笑:“我可没欺负过你!从来都是你欺负我!”   鱼奴想起回梁州的路上诓他被毒蛇咬,骗他吃野菜,偷偷戏弄他,梁州街市上还花了他银子,示剑山还收了他贵重的玉镯,还有平日的无礼,不好意思一笑:“我都赔了你我最是宝贵的玉佩了,再说不知者不罪嘛,况且我重病在身,咳咳,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又讨好,夸赞莫七厨艺了得,上得厅堂入的厨房。   莫七乐在其中,免了她那些繁文缛节,只还和从前一样便好,鱼奴求之不得,反正那些礼节她也不大懂。   两日后,天气放晴,鱼奴端了个凳子坐在门前晒太阳,坐看冰锥一滴滴的滴水,落到地上啪嗒啪嗒,不知不觉出了神,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盘算着莫七他们的归期!心生不舍。   莫七走过来,影子映在积水里,鱼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李炤延,这里日子比不上梁州繁华,你一定觉得很闷吧。”   莫七伸伸懒腰笑道:“很是自在,山珍野味,甚得我心,留在这做个山野村夫倒是惬意。”   鱼奴这几日好生劳累,又要照顾阿越,又要给肃王殿下当丫鬟使唤。还不是我日日浣衣煮饭,伺候得你们这般惬意。鱼奴揶揄:“山野村夫可不是你想的这样好当。”   不过,他们在,总是好的,辛苦些鱼奴也很是乐意。   莫七说道:“别担心。”继而摸出块金子:“你瞧。”   鱼奴无奈:“贵人们住到穷山僻壤,叫隐世,品行高洁又超脱,叫人书里话里捧得很高,可是穷人守在一样的地方,却无人问津,最多说一句布衣寒士,理所应当。”   莫七说道:“那你想如何?隐士?寒士?”   鱼奴一副天真的样子,满是向往地说着:“我都不想,我只想平凡地活着,像寻常的儿女,有父母亲人疼惜,像寻常的女子,有合心意的夫君,像寻常人一样,踏踏实实地守着一家人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唉!这样就很好,有你们在身边,我很高兴。”   莫七若有所思平凡地过日子,会有人甘于平凡吗?   “那你那个同乡呢?我看啊!他才不会陪着你在这偏僻之处,我便委屈委屈自己吧!”莫七笑道。   鱼奴玩笑:“你怎知他不会,他说如果他高中,就来娶我,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碰见有人说要娶我。”   莫七闻言哈哈大笑:“我看你不是喜欢人家,就是想嫁人了,女大不中留啊!”   “我才不想嫁人,要不然我就不会离开度月山!”我只是贪图别人对我好,这有错吗?   莫七又是一阵大笑:“对你好的人才越要警惕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唉,你觉得别人凭什么对你好。凡事必有所图,懂吗?”   他离鱼奴极近,鱼奴甚至感受得到他的气息,一把捂住脸,恼羞:“不与你说了。”   莫七继而一本正经的说:“那玉无双和你那个同乡,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啊,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故乡之人,你,你们,我也喜欢的。”她意指莫七随风阿越许还等人。   “那更喜欢哪个?”莫七笑意盈盈看着她,面有期待。   “那清苓,绾绾,还有什么丛儿,莺莺燕燕,你更喜欢哪个?”鱼奴捧着脸看着他。   莫七笑笑,学着鱼奴口吻:“都喜欢啊...”   “我问你,你希望你将来的相公如何?”莫七又问。   鱼奴温柔一笑:“我啊,只愿小院一方,相公一个,娃儿两只,至于女主人嘛,就我一个,我的相公呢,对我一往情深,情有独钟,不拈花不惹草,不骗我,不嫌我,一辈子守着我和娃儿,不必太殷实,富贵必能淫。”   富贵者多情,三妻四妾,歌舞声色,不好不好。鱼奴感叹!   “你怎知不殷实的便美色不能屈,我看哪,是有心无力。”莫七叹道。   鱼奴不屑:“可见你将来必是有心又有力。”   嬛嬛从屋里蹿出来:“五哥,什么有心又有力啊?”   莫七起身说道:“小孩子,不要太好奇,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抓些野味回来,你们谁要同去。”   莫七带着嬛嬛、四儿、许还出去了,鱼奴便在阿越身边给她读话本子,说的绘声绘色,阿越看着鱼奴,心中倍感温暖。   自从母亲去世,这些年自己像一根野草一样随风飘摇,太久没有人像鱼奴这么关心、体贴、讨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鱼奴惊诧道:“这是怎么了,你也觉得崔莺莺可怜是不是。”   鱼奴正说着《莺莺传》,原来自己看的时候,也为崔莺莺掉过眼泪,不禁感慨:“为何男人就像蜜蜂蝴蝶之辈,朵朵花他都喜欢,今日同着这位海誓,明日伴着那位山盟,他究竟喜欢哪个?男人心,海底针啊。”   鱼奴自说自话:“你也别伤心,还有一版说啊,张生高中状元,回来娶了崔莺莺,皆大欢喜,那个好是好,可是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唉,可见人啊,都不喜欢别人太完满,否则,岂不生出嫉妒来。”   莫七一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几个人一进门就嚷嚷着饿,鱼奴笑话他们:“手里又是鸡又是兔的也能饿着你们,想吃可以,需得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我才做给你们吃”   许还勤快,拎来一直山鸡拿刀就要杀,嬛嬛吓的大叫起来:“太残忍了,太可怕了,别杀。”   许还转身遮住,轻轻一抹,山鸡在雪里扑腾了几下便没了生气。   山上的野味吃起来格外的鲜美,烧烤煎炸蒸煮炒炖,鱼奴样样精通,众人莫不称道,嬛嬛更是赞不绝口,许还笑道:“是谁啊,刚才还拦着不让杀呢,现在吃的比谁都香。”   嬛嬛瞪了她一眼,许还讪笑,夹了根鸡腿放在嬛嬛碗里,嬛嬛便笑了:“这还差不多。”   鱼奴也笑,看大家这么认可她的手艺,那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莫七满脸笑意的望着鱼奴,她便对他笑了一下,很是虚伪:“这山上都是积雪,你们着实厉害啊,寻了这么多野味。”   嬛嬛笑道:“哪里是我们寻的,是从山民那买的,哈哈。”   莫七佯怒:“瞧你,净瞎说实话。”又朝着鱼奴说道:“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年下送你的可都是我亲自打的。”   鱼奴盯着莫七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是说不关我的事吗,对了,你们知道吗,在阙河城,猎户若是将自己的猎物送给姑娘,那便是求爱之意,你以后可不要再乱送了。”   莫七听她之言,脸色一红,一桌人都别有深意的看着莫七。   四儿忽而开口:“小宋姑娘,明早我们便回梁州了。”   鱼奴心知他们总会离开,心中仍免不了难过,扒拉一口饭,如同嚼蜡:“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有缘再见。”说着又是一副阳光明媚的笑脸。   嬛嬛也笑道:“就是,菱姐姐还会回梁州的,到时五哥你一定要带我去找菱姐姐”,莫七胡乱答应着:“好好。”   第41章 何事轻离别   晚上,嬛嬛和许还在院子里玩闹,鱼奴与四儿看着两人嬉闹,也觉有趣。   莫七走到阿越床前,手中握着阿越给的信笺:“我明日便走了,你好好养伤,他们不会再来了,这些,我自会去考证。”   阿越满目关切之色望着莫七。   “你的身世,白姑姑知道吗?小宋菱知道吗?”莫七问她。   阿越摇摇头,莫七道:“那就好。那你有何打算,要去找魏先生吗,他如今就在府上。”   阿越一时也不知如何。   她还是决定,将莫七身世告诉他,这次差点丢了性命,行迹也已败露,莫七已经成人,告诉他,何去何从随他,自己也无愧于公主和母亲。   莫七立在院中,寒风吹得头痛,是了,记忆中,依稀有个温柔的声音叫着:“小七,叫娘亲,娘亲。”   还有个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喊着:“叫姐姐,叫姐姐。”   从前零星的记忆与阿越所书契合:“你从前是会说话的。”   莫七看到阿越口中的断舌才知,都是因自己。   当年昌仪公主母子与密宫燕子楼圣女狐侞母女藏身于北歧降将宋家,小圣女狐越年幼,不小心将莫七身份泄露,绵宋派张启处亲来追捕,狐侞气极之下将狐越舌头斩断,留的一命。   后来,穷途末路,宋家灭门,昌仪公主为保莫七自尽,遣散燕子楼,了却旧怨,托孤张启处,张将军信守承诺,力保莫七归绵宋,护他周全。   他的母亲是北歧昌仪公主,父皇的冷漠是为此,张将军多年的庇护也是因此。魏先生和之燕姑姑等人不辞辛劳帮他绸缪重安坊之事也是为此,他们不仅瞒着自己的身世,还瞒着自己在花朝祭礼刺杀皇兄他们,害的嬛嬛流落到此。   那日去茶庄,玉无双惊愕又高兴的神情也是因此,他也终于明白,玉无双为何热衷于权谋之事,   玉无双是北歧崇阿王府世子,崇阿王当年谋逆,想借绵宋之力夺北歧皇位,没想到事情败露,阖府上下被屠,玉无双侥幸逃脱,也因崇阿府已灭,得以逃脱绵宋对北歧皇室的荼毒,这么些年在绵宋安然度日,隐姓埋名,不被苍山和北歧旧部接纳,自获悉昌仪公主存有遗脉,便希望借昌仪公主之后以及燕子楼之力,重回北歧。   莫七这才知道,宋师姐便是项虞宋府遗孤,昌仪公主死后,宋府遭绵宋围堵,起了大火,狐侞与阿越趁乱出逃,顺手救出宋菱,白雪音与莫仲行发现宋氏遗孤便收为徒弟,养在身侧。   狐侞流落度月山脉,狐侞身体每况越下,一直心念复北歧,死前告诫狐越,回梁州,守着莫七,护着莫七,要让他护着北歧子民。   狐越流落梁州,被许娥买回做了粗使丫头,后为宋菱识破,见她已经断舌,便留着她在红情坊过活。   难怪,难怪。幼时就有的疑惑,如今都有了答案。但这又怎样,他是绵宋的皇子,北歧早已不复存在,说与我听,又如何?找到我又如何?   莫七忽觉可笑,莫七,莫弃,怪不得,这怕是母亲对父皇最后的期望吧,莫弃!   什么,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不过是天地四时人皆不纳!   这世上,忽然之间,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厨房里,鱼奴添了把柴,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莫七在门口看着她忙里忙外,好生娴熟,神色宁静,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吧,柴米油盐,烟火温暖。   莫七踱步进来,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做个寻常百姓好。”   鱼奴白了他一眼,果真不知民间疾苦,这大冷天,家中添了这么多人,家务也做的更多,手上起了许多红斑,想是要出冻疮。   鱼奴道:“肃王殿下,看在咱们相熟的份上,我便成全你这个心愿,寻常百姓,来,洗碗。”   没想到他一口答应,挽起衣袖,手放到冰冷的水盆里,鱼奴着急喊道:“水那样冷,加些热水啊。”   “我以为你会拦着我呢,当真让我洗?”莫七说着,佯装失望,这是什么水,冷的锥心彻骨,果真是什么也顾不上想了,丝丝怜悯忧虑升起,你成日便是如此?   鱼奴点点头,又娇笑:“恩,你可以的。来,洗干净,千万别打了碗,不吉利啊。”   终是不忍,起身给他加了热水,打水费力,热水冷水都要省着些用。   鱼奴将热水给了他洗碗,便要再砍些柴烧些热水。   她朝厨房外走去,莫七喊道:“你在这陪我一起吧,在一旁看着就行。”   鱼奴心中有些不安,心知他是身份尊贵,哪里做过这些粗活,万一哪天想起我对他如此无礼,寻衅报复,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便在一旁守着。   正胡思乱想,莫七说道:“你觉得不觉我们这样好似寻常农家恩爱的小夫妻。”   鱼奴惊诧:“你愿意与我在这草庐中做对寻常夫妻吗?”   莫七笑道:“有何不可。”   莫七享受这种平淡又平凡又真实的生活。   回了梁州,不知道会有多少烦心事,恐怕再难得清闲时光,真希望就留在这一刻。   鱼奴说道:“极好,那以后你挑水来你种田,你织布来你耕田,你洗衣来你煮饭,碗儿碟儿都归你管,可好啊。”   莫七一脸的愤恨:“那你做什么。”   “夫人,夫人,一人管着两人,自是要负起监管之责,哈哈。”鱼奴笑着,像块糖,落在了莫七心上,好甜。   “我明日就走了。”莫七轻轻说着:“这次嬛嬛得你们相救,不胜感激,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只管说来。”   鱼奴心意渐凉,冷静下来,我在他心中便是那些东西便了结了的。她以为,他们的交情,一切不用多说什么的!   我什么都不要,便让你欠着,世上人情最难还。   她笑着,很是骄傲:“有啊,我欠你的一笔勾销,虽说互不相欠,但不是还有你妹妹吗,你别忘了这几日我端茶倒水又煮饭的情谊就行,肃王殿下。”别忘了,我。   莫七应着:“自不会忘。”   莫七犹疑着,又叮嘱:“嬛嬛是公主,流落在外,恐生谣言,还请你,为她保守秘密,万勿与人提起山中诸事。”   鱼奴自然明白:“好说好说。”   天一亮,鱼奴推开窗,见远处白蒙蒙的天空露着半个朝阳,看来今日又是晴好的一天,在厨房一番忙活,听见有人敲院门。   一开门,是随风,他将马车停在院外,大步进了院子,对鱼奴笑了笑说道:“小菱儿,我来接莫七。”   莫七从屋里走出,嬛嬛四儿许还紧随其后,鱼奴说道:“我给你们备了些吃的,我去拿来。”   她进了厨房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胡乱抹了抹,临出去又换做一张笑脸,将一篮子吃食递给四儿,不住叮嘱他们,路上慢些。   嬛嬛忍不住红了眼眶:“姐姐竟不留我们用了饭再走嘛。”   许还正抹着眼泪,嬛嬛轻轻为他擦掉眼泪:“我会记着你的,你也莫要把我忘了。”   许还哭着伸出小指:“拉钩。”   两人拉着钩,许诺一百年也不会将彼此忘掉。   马车一走,鱼奴便把门一关,哭了起来,只觉得很是伤心,她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打开门看了又看,却只瞧见远远的小小的车影,忽然觉得这几日仿佛做了一场梦。   第42章 林家郎探病   鱼奴坐在桌边托着腮,回想这几日光景,自在又热闹,好生怀念啊。   忽听耳边有哭声,许还正用手抹着眼泪,鱼奴看他一个男孩子哭成这般模样,便安慰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许还边哭边说:“姐姐看他们走了不伤心吗?”   鱼奴佯装洒脱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聚散无常,缘分天定,有缘自然会相见,我不伤心,你也莫要伤心。”   她停顿下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萍水相逢,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他们是沧海月明,我们是衰虫秋草,相隔海天。”   许还闻言哭的更伤心了:“不会的,我和嬛嬛约好一定会再见,啊,呜呜呜!”   鱼奴忙劝慰他,见得到见得到,但是你得先安身立命,这才是当下要做的事!她有心让许还随卢神医学些医术,许还本就是世家出身,若是听之任之,真是可惜了,她教着许还聪明些,多往卢神医跟前去些,帮他采些草药,理医册。   自己呢,好生休养,治好咳疾,再好好照顾阿越!   不知道随风师兄有没有和师父提起我,不知道莫七回了梁州还会不会急着在这的光景。银盘山日子过的缓慢,与世隔绝,好在有阿越、许还作伴,还有小飞鱼打发时间,日子倒也清静安宁。   转眼二月下旬,冰雪消融,山色翠微,银盘山上开始有人去踏青赏红,还有些远道而来的游人。   鱼奴无心游玩,见阳光和煦,春风正好,便拿了锄头去整理院内的小菜园。   她瞧着菜畦里的嫩芽,想到了满地的小菜青葱可爱,便很是高兴。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小菱儿”。   鱼奴缓缓起身,很是惊讶,林江、鸠儿:“你们怎么来了?”   林江只觉恍如隔世,小别重逢,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粗衣荆钗,素淡如水的人与除夕节那个明媚动人的小仙官是同一人,这分明是度月山间精灵般的她又回来了。   林江心中思绪翻涌,他跑上前,紧紧的搂着鱼奴,鱼奴手足无措地任他抱着,鸠儿和刚从屋里跑出来的许还不好意思地背了过去。   鱼奴尴尬又羞涩,但难得他一番好意,前来探望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感动,便拍了拍林江后背,轻轻推开林江。   “我身上有病,别连累了你!”鱼奴说着,不自在地拂过耳边碎发。   许还好奇地瞧着林江和鸠儿,鱼奴亲昵地拉过他,互相介绍:“林江、鸠儿,我的同乡,这是许还,我的弟弟,一个小神医。”   许还面色通红,又感激又高兴:“林大哥好。”姐姐好!   晌午,鱼奴如数家珍的做了一桌子美味,大多是度月山的风味,许久,鱼奴也未尝到家乡味,还让许还端了些给卢医送去。   阿越头一回见到林江,听闻他姓名来处,很是好奇,盯着他瞧了许久。   林江见鱼奴在这,又是病着,又有伤着,居住简陋,很是不忍心,便想带她回梁州,跟在他身边:“今日风轻日暖,不如你带我去这山上走走,赏赏春色。”   鱼奴搁下碗筷,眼神里都是雀跃,春天了,山上热闹起来了,去看看,抓些野味给阿越补一补也是好的,便高兴地应承:“好啊,好啊,好久没出去练练手了,阿越,你也同去吧。”   阿越摆摆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便不去了。   鸠儿也识趣地说着:“那我去喂马,在这等着公子。”   鱼奴和林江二人并肩朝山上走着,她和林江说起雪夜里遇到盗匪的事,这会她已经忘了当时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说起当时差点将一个重伤的匪徒人埋了,好在没出人命,万幸万幸!   林江听的是眉头紧蹙,这哪里是养病来了,倒像是送命来了。我成日还猜疑她故意疏远,实是不该:“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我该早些来看你的。”   鱼奴笑着摇摇头:“你严重了,不关你的事,我的意思是,你今日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你瞧我现在好着呢!待我痊愈了,阿越好了,我就会回梁州的,相见总有期。”   客气即疏离,林江不快:她心中始终是没有自己的。   他不甘:“除夕节之后,我一直等着你的回音,却也一直不见,金环姑娘总说你十分忙碌,我以为你这小仙官,有心躲着我,后来才知你是病了,鱼奴,你可以来找我,你可以信任我,我……。”   鱼奴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一笑,打断了他:“只是突然染了风寒罢了,无碍的,我向来粗野惯了,这对我来说,只是小病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科考在即,万一害你染病,岂不是罪过。”   林江有些失落:“我倒是宁愿你与我说,这样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了许多苦,叫我情何以堪,你最重要,知道吗?”   他抚着鱼奴的发,牵起她的手,很是温柔的说道。   鱼奴不大习惯与男子这般亲昵,又不好意思拒绝,便咳嗽起了,随即抽开手,与他隔开距离,好一会才平息气息,说道:“十年寒窗,不易,科考是你人生大事,你万勿分心,不必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好,真的,比起度月山要自在多了,我小小山野村姑,你,你不必挂念。”   林江听得出她的拒绝和疏离,她总是这样,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如何便如何?   “怎能不挂念,我呢,一介落魄书生,还望你不要嫌弃我,科考虽重要,也不是最重要的,古人云,先成家后立业,我先寻了娘子,再说功名吧!”林江步步紧逼,若有所思看着鱼奴说道。   “那怎么成,哎呀!下个月便是春闱,你早些回去吧,误了你金榜题名,可如何是好?”鱼奴看不懂他的心思,只是替他着急。   林江有些不悦,忍住不快,勉强一笑:“好,听你的!”   两人在山上走的远了,山上积雪融化不久,山路有些泥泞,不时有游人穿梭,朝鱼奴张望,鱼奴也无心什么山珍飞禽走兽了,只想快快下山。   下山的路不好走,两人衣裙上沾上斑斑泥水。   “瞧你,衣裙上尽是泥污。”林江说着,俯下身说道:“上来,我背着你。”   鱼奴不肯,他的衫上也尽是泥斑,又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依旧足下生风:“快走,鞋子湿了。”   第43章 大仙人哥哥   与林江下了山,已是黄昏,远远的,鱼奴瞧见门口拴着两匹马儿。   难道是家中来了客人,会是谁呢?师父来接我了!   她跑着往茅舍走去,林江紧紧跟着。   一进门,见是忠叔站在堂屋门口,鱼奴便有些失望,忠叔好高兴地冲她打招呼:“小宋姑娘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鱼奴未及说完,林江说道:“在下林江,我是小宋姑娘的未婚夫婿。”   话音刚落,玉无双和阿越从屋里出来,鱼奴笑道:“大仙人。”   玉无双淡淡一笑,冲林江客气地打了招呼又冲鱼奴说道:“几日未见,小仙官就要下凡了,恭喜!”神色飘忽,语气清冷,不高兴?   鱼奴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再看阿越,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出什么事了?鱼奴觉得奇怪!大仙人和阿越,怎么了?   玉无双走后,林江便问:“刚才来的人就是你曾说的清风楼的玉公子。”长的确实太好看了些,但美则美矣,瞧着颇有城府,并非凡人!   鱼奴便与他说起玉无双来历,总归是来历不明,来历不明?林江忽想起鱼奴身世,他那位未婚妻子,也是个来历不明的,父亲曾说他见过鱼奴的母亲,这话很奇怪,自然是见过,不止见过,应当很相熟才是,但他语气倒像见了未曾见过又难以相见的人。   后来他又听师公的孙儿说,表妹并非姑姑所生,是姑姑捡来的,所以杨家不要,章家不喜。只是师公看她一条人命,不忍心罢了,才带回家中。这才有些明白,父亲说的见过是何意,不知道是什么人,叫他这般感慨,笃定要自己娶了她的女儿。   他看着鱼奴,忽而心平气和许多:“快去把鞋子换了吧,当心着凉。”林江说着。   鱼奴冲他明媚一笑,随阿越进了屋,阿越把鞋子递给她,鱼奴接过放在一边,着急地问道:“玉无双来这里做什么?”   阿越面露异色,摇摇头。   鱼奴若有所思,阿越好似满腹心事。   怎么了?   晚上鱼奴亲自烧了些菜,仍是让许还送些给卢神医,叮嘱他定要恭恭敬敬,任他说什么,都得笑着听。   林江不解:“不过是一介乡医,你何必这样惯着他,还叫许还上赶着讨好。”   鱼奴解释,卢医只是脾气古怪了些,但其实心地很好,也多亏了他的药方,我才好了许多,若是能让许还跟着他学医,讨好又有何妨,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嘛!我说的对不对?   林江无奈一笑:“说的对,只是不知我何时娶之,你又何时与之。”   这一桌子人,鱼奴红了脸,阿越惊愕地看着二人,许还不明所以,只鸠儿乐呵呵地。   许还有些落寞,去之?与之?:“姐姐是要走?”   鱼奴轻抚许还,说道:“不走不走,你放心,一日为姐姐,终身为姐姐,我不会不管你的,只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怕会耽误了你。若是你能跟着卢医学医术,将来行医济世,安身立命,那也能早些见到嬛嬛,是不是,快去。”鱼奴拿了篮子递给许还,催促他快去快回。   阿越听了,有些忧心莫七。她在鱼奴这耽搁了太久,她显然不是她们要找的人。   伤势也好多了,燕子楼和玉无双也找上了门,再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难道躲一辈子,难道当真不管莫七,他孤苦无依,如今知道这般身世,若是将来知道真相,燕子楼那帮人,还有北歧的旧臣,崇阿府,绵宋皇帝,他们会怎么对他。   莫七走后,银盘山来了许多生人,魏先生、玉无双一一登门,阿越知道,这里也待不下去了,鱼奴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牵连她。   她这般心事重重,早被鱼奴看在眼里,送走了林江她便策马去了茶庄。   巧的很,玉无双带着些随从正要出门,见鱼奴来了,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跟前这么许多人,鱼奴有些不自在:“也没什么事,瞧着你是有事要出去,那我便先回去。”   “不打紧的,不过是去看看山上的茶,你也同去吧。”玉无双微笑着说着。   鱼奴原本跟在玉无双身后,走着走着便成了二人比肩同行,忠叔等人随行,原来跟在一旁侃谈茶叶的村长也悄无声息的漫步到茶田里。   “你今日怎得空来找我,你的那位……未婚夫呢?”听得玉无双问话,鱼奴回应:“他回梁州去了,呵呵。”好生尴尬。   “我看你在这里过得也很是自在,不想回梁州了”玉无双轻声说着。   “我自小在山野间惯了的,随遇而安,在哪都觉得自在,既来之则安之。”鱼奴自嘲道。   “恩,你倒是洒脱,原本我并不爱来这些地方,总觉得太过偏僻,十分闭塞,呆的久了让人惶恐,此时和你在这说说话,闻着这茶香,倒也觉得很是安逸。”玉无双感叹。   “我看大仙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必定有超俗之境界,没想到你还挺贪恋俗世。”鱼奴俏皮的笑道。   玉无双笑了:“那是自然,我啊,是个地地道道的大俗人,这皮相是天生,我也时有看杀卫玠之忧啊。”   “哈哈,那也有掷果盈车之喜啊。”鱼奴打趣。   “总之,喜忧掺半。”玉无双叹道:“难得圆满。”   玉无双目视前方,青山绕着云雾,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可惜大多事与愿违。心有所爱不得,意有所盼不至。   他曾经在北歧,喜欢过一个姑娘,也曾说过他身陷俗世,她求他放弃一切,留在她身边,可他还是离开了北歧,去了绵宋,为了崇阿府,为了北歧国。可崇阿府和北歧国,又是一段痴心错付。   他以为应该如此的,却都大相径庭。   他小年那天看到了她,她从北歧回来了,是为了家中为她定的亲事回来的,他明白,她再也不会属于他了。听闻她的亲事被无端地延后了,他替她生气,又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最好遥遥无期……   他总是失去的太多。他知道,鱼奴从前对自己很是仰慕,但终究!这姑娘也与旁人定了终身。   谁人懂我,我又懂谁人?唉!   鱼奴见他心绪很是安宁,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便轻声问道:“昨天回去的晚了,你又走的匆忙,不知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阿越没和你说吗?”玉无双望着群山,风轻云淡。   “没有,阿越哪里会说话,她有事也是闷在心里,她若不想说,谁又能知道。”鱼奴审视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涟漪,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看看阿越是伤好些没,听闻你们那晚遇险,很是担心,没事便好。”玉无双说道。   “有一事我还得像你请教,你说见过仙人,还会瞧上凡俗之人吗。”玉无双终是不甘,停下脚步,看着鱼奴,他只是想知道,和鱼奴类似的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你以前喜欢我的,有我在,还会喜欢旁人吗?她已然不再属于我!鱼奴,你,如今也要离开我了吗?   鱼奴笑笑:“你瞧人人都供着神仙,却没瞧见谁和神仙成了夫妻,凡人仰望神仙,不过心中有所向往,只一种,神仙眷侣,可见无论神仙还是人都讲究门当户对。”   玉无双轻笑:“照你这么说,咱们正相配,大仙人,小仙官,忠叔还总说咱们形神之间也有些相似。”   他摩挲着腰间的萧,看着鱼奴。   他记得她也很擅长笛子,又爱箫声。   鱼奴捧着脸,摸了摸:“我和你相似,哈哈,说不定咱们就是对兄妹呢?”她知道玉无双是个孤儿,自己也是个生父有疑的人,便玩笑道。   玉无双闻言,仔细瞧着她:“恩,那,叫声哥哥来听。”   鱼奴调皮一笑:“大仙人哥哥!”   玉无双无奈一笑,见她竹笛在身边问她:“上一回和你一起吹奏,还是年前的事,生疏了没。”   鱼奴说道:“我在这银盘山没别的事,就是数日子,要是没有笛子陪我,我的时间可不好打发。”   玉无双笑:“我听听,可有长进。”   鱼奴奏着小调,与这山色相映,笛音轻快,技艺醇熟,令人心畅。   “你这大病一场,人却长进不少,怎么,打算来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玉无双笑着。   鱼奴很是自得:“那是自然,哈哈。”   鱼奴不甘长居于此,她样样不愿落下,不过是希望自己回了梁州不再像从前一样,一无所长,希望师父也能对自己另眼相待。   第44章 人生多别离   鱼奴从茶庄出来,骑着马儿信步在田野的小路上,春风微凉,吹的她越发清醒。   自己熬过寄人篱下的孤寂,尝过日复一日的无趣,见得花繁似锦,怎愿孤锁在此!她不愿这么寂寂无闻地数着日子过日子。   走着不禁哼起了小曲:“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回首恋朋游,迹去心留,歌尘萧散梦云收。”   人呐,尝着了甜头,便再不愿回头,我命由我,梁州繁华热闹,有些生机,既然舍不下,便回去,度月山我都不怕,难不成还被一个银盘山拘住了。   我要回梁州!   鱼奴一会去便和阿越说起回梁州的事,阿越倒也没反对,只是该如何回去,鱼奴忽然没了主意,还记得生病之时,红情坊人人落井下石,生怕被自己连累,若是贸然回去,恐怕又回惹得她们非议。   唉!人言可畏,人心难测。   师父莫不是将自己忘了?竟从来没来瞧过自己,说到底,我与师傅的情分并不深厚,鱼奴唉声叹气!很是为难。   阿越知道,鱼奴思恋梁州,只是她们不是一路人,不能陪她一起回去了。她打定主意,随魏先生的人去北歧苍山。   鱼奴终于决定:“我要回梁州,管别人怎么说,红情坊容不下我,我再想别的办法,天大地大,自有我容身之处。”   阿越轻笑,既如此,咱们就此分离,希望你始终这般无惧无畏,随遇而安。   第二天一大早,鱼奴见阿越竟不在,很是奇怪,阿越这是哪里去了。   她在山上寻觅了许久,不见踪影,村里的樵夫在山上砍柴,看到鱼奴总是回头张望。   附近的山民都知道那座院子住着茶庄的客人,听说是来养病的,与卢医有往来,那个卢医是个不好相与的,想来是他的亲戚,才这般照顾。   平日大家也嫌晦气,并不愿靠近,好在小院远离村落,独立在山脚附近,倒也相安无事,前些日子好像很是热闹,如今又静了下来,瞧这姑娘很是好看,倒不像是病怏怏的,鱼奴很少与村里的人打交道,此时看别人看她,也微笑回应,上前打探阿越行踪,有人说瞧见阿越随两个姑娘,上了马车,入了官道。   鱼奴对着浮云思量,姑娘?马车?官道?阿越究竟是什么人啊?一身好功夫,又会骑马,舞蹈奇异,心思缜密,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梁州之人,怎么个个都这般神秘?又想着阿越从前也曾一个人出去过,但总会回来的,她不会丢下自己,就这么走了的……   眼见夕阳西下,山林染墨,周遭寂寂,阿越还未归来,鱼奴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越不会不告而别,丢下我不管的,她想起那天夜里那帮人的狠毒,她心里害怕的不得了,会不会是他们抓了阿越,她越想越怕,将剑抱在怀中,这一夜格外漫长。   第二天,鱼奴按捺不住,又喊了许还去寻,好心的山民也帮着找寻,无一消息,鱼奴十分忧惧。   银盘山寻觅阿越无果,鱼奴沿着去梁州的路一路找寻,探问。   隔天傍晚到了梁州城。   梁州,我回来了!没想到这便回来了!   鱼奴远远的看着红情坊的喧嚣热闹,却不敢进去,想来阿越也不会回这里,若真是那帮歹人,莫七一定能帮的上忙,鱼奴奔向御街,寻觅肃王府。   她一身青灰色布衣,发髻随意盘起,背着把剑,到了肃王府,被门房的侍卫挡住,平白遭了一顿白眼也没能进去,鱼奴在附近等了好一会,盼望能碰见莫七,或者是四儿也行,可直到暮色漆黑,也没见到他们。   实在等不及了,趁着夜色,鱼奴翻过院墙,进了王府的后院,她蹑手蹑脚的摸进了一处别院,隐约觉得这里像是客人居住的雅苑,上刻沁芳小筑,院门敞着,她悄悄走近。   “王爷今日可还回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王爷下午才去了洛水,恐怕要几日才回得来。”旁边又一个女声答道。   府里养着如花美眷呢,鱼奴有些不快,又自嘲,这也没什么意外的,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着实轮不到自己介怀。   “你是谁,躲在那做什么。”一个姑娘看到鱼奴喊道,这一下子,涌出来许多人,不过都是些女眷,鱼奴打扮的像个男人,又手持利刃,皆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是你。”鱼奴循声望去,莫清苓,她身后是小香,还有个黄衣中年女子,鱼奴并不认得,只是好奇莫清苓怎会在此,转念一想,是了,她与莫七青梅竹马,示剑山庄的金童玉女,不稀奇,不稀奇。   清苓她看着鱼奴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一身男装打扮,有日子没见,鱼奴清减了不少,弱质芊芊,听哥哥说她与莫七在银盘上种种,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做出这幅可怜的样子给谁看,真是阴魂不散,清苓巴不得她死在那,永远别回来。   清苓很是有礼地跟身旁黄衣女子说着:“之燕姑姑,这人我认得,我来陪她,您先回去歇着吧!”   黄衣女子带着人一走,清苓便阴阳怪气道:“你来这做什么?怎么不好好在银盘山呆着!”   鱼奴叹道,真是时运不济,在这里也能碰到她,真不想和她纠缠,便转身朝外走去,莫清苓一个飞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鱼奴将剑挡在身前,清苓毫不费力夺了鱼奴的剑:“别急着走啊,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你怎好回来呢,需知梁州城处处都用不着你,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银盘山待着,自生自灭,凡人皆有命,不要成日心比天高,高处不胜寒,当心摔死,我最是看不得你们这些下贱之人妄想着飞上枝头,怎么,知道莫七身份尊贵,上赶着来寻了。”   鱼奴闻言,只觉她无理取闹,不欲和她争辩:“把剑还我,我没时间与你做口舌之争,我找莫七有急事,耽误不得。”   “莫七?是肃王殿下!粗野无礼。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白姑姑真是小气,这把剑不过是个次品,当初给我,我都不愿要的,碰着你也算找着主人了。”她将剑扔在地上,十分嫌弃的拍拍手说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先与我说,莫七不在,姑姑也忙得很,不在梁州,红情坊,由我在打理,劝你不要去自讨没趣。”   现在白雪音身边最得力的便是清苓,她怎会让她回来碍事。   “我与你说不着。”鱼奴倔强道。   “不识好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更名换姓,数典忘宗,实在可耻,别以为,叫了什么名,自己就成了什么人,瞧瞧你走的这两个月,谁还记得你,你去打听打听,但凡从红情坊因病出去的,有几人能回,病了这么久,糊涂了?”莫清苓话音很低,却字字锥心,让鱼奴无地自容,她知道,她都知道,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自己这个局外人的尴尬处境。   她现在别无所求,只愿阿越平安无事,罢了,不与她相争,师父说:“她也是半个主子。”言犹在耳。   既然谁也指望不上,那我便自己去寻一寻,说着她便要走,莫清苓伸手去拦,骄傲又自得道:“小师妹,别走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看啊,你怎么来的,还怎么出去,哈哈,叫我也开开眼界,看看你的本事。”   鱼奴一时激愤,目露凶光,用力朝她推去,莫清苓一个踉跄,回过神来,便还手,鱼奴与她对了几招,终是不敌,被她踢倒在地上。   “可以啊,还能与我对上几招,可惜,你再练上几年也不是我的对手。”莫清苓很是轻蔑道:“还有,你要清楚,这王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来的,听说你原是度月山的农女,肆意私逃,要受责罚的,今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呢,以后便更该夹着尾巴做人,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示意小香将鱼奴送出去,鱼奴委屈至极。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我为什么来找莫七,自取其辱,我是为了阿越?还是也想见他?我不该来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出了肃王府,牵着马儿正要离去,只听小香说道,白姑姑去了洛水,你那不争气的师姐可惹了不少事端,我劝你还是回银盘山吧!   鱼奴不吭声,小香缓和些神色,说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小姐最是忌讳有人与王爷亲近,你安生点,小姐也不会为难你的。”   鱼奴苦笑,离开度月山,积攒的这些委屈,一下子都变成了泪水脱眶而出,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卑微渺小,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自不量力。   我该怎么办?阿越,你在哪里?你好不好?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却还什么都做不了。   第45章 梁州,故地异乡   城门已闭,鱼奴无处可去,去了穹南街,本想敲门,又怕惊扰了林江,再说男女有别,罢了,我还是别牵累旁人了。   我一身晦气,谁沾了我都要倒大霉的。   她牵着马儿在街上转悠,梁州大街上灯火如星,却不知何处是归处。   她身上没什么银子,客栈都住不起,便忧愁如何度过这一夜。   寻了处桥洞歇息,桥洞里生着小小的火堆,鱼奴进去才瞧见,桥洞里还有个乞丐,小小的蜷缩在一团,睡在一旁。她不好意思地冲小乞丐作揖:“打扰了。”小乞丐睡的沉,并未理会她。   深夜寒意阵阵,勾起鱼奴咳疾,她将披风裹紧,翻出藏在身上的值钱之物,一支珠花一只玉镯,那珠花是绾绾所赠,藏了许久,罢了,有些东西派不上用场,那便是废物,明日便把你卖了,又觉得愧对绾绾,对不住了,你的好意我会一直记着,将来一定还了你这份好意,鱼奴念叨着。   又看了看那玉镯,这玉镯是莫七所赠,她每每瞧见便想起当日情形,心中喜欢,实在舍不得,于是又细细收好。   梁州不容我,我便去别处,天大地大,处处是家,只是阿越?鱼奴终是放不下。要不我去报官?不妥!可自己漫无目的,又不清楚阿越来历,若是能请官家的人帮忙私下寻一寻就再好不过了。   她迅速的把在梁州知道的官家过了一遍,想一起个人,也许他能帮自己。   第二天一早,鱼奴站在了相府花园里,心中很是忐忑。   不一会安丰过来了:“小鲜官。”   他高兴地笑道:“这许久不见,你哪里去了?我可找了你好些回。”   鱼奴很是不好意思,又客气地笑道:“我去了乡下养病,这好些了,听闻公子找过我,便来跟公子请个安。”   安丰忙请她坐下细说,又派人去请表弟,甚至还打算带她去见一见朋友。一起去梁河游玩。   鱼奴不便久留,便直言有事相求:“我的一个女使逃了出去,我来这是想请公子帮我寻一寻。”   “哦,这好办,家奴私逃,去衙门报了官自有人来管。”安丰随口说着。   鱼奴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想私下里,找到她,不想见官。”   安丰明白了,面露难色,他只在禁军挂个闲差,找人要去梁州府,近来父亲管着他,派人盯着他跟着表弟读文习字,不得自由,梁州府尹华大人和父亲交情一般,面和心不合,自己去求他帮忙若是被父亲知道了,不知道又如何教训他,父亲才因孙家亲事一事责骂过他,他不想惹父亲不高兴。   况且和小仙官交情并不深,小仙官也说是个婢女,实在不值得兴师动众去寻,安丰便笑道:“既然逃了,哪里去寻,不值得小鲜官兴师动众,一个小小婢女罢了,一会啊,我送小仙官几个婢女。”   他不想帮这个忙!鱼奴又碰了壁,心中低落,又难堪,求人帮忙,若是自己与人无用,谁会帮自己呢?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   “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洛水归一客栈的白姑娘。”鱼奴抬首望着安丰,神色清冷地问他。   安丰一听,变了脸色,激动的上前问道:“何止记得,魂牵梦绕,你可是有她的消息,快快说来,我必有重谢。”   “公子身在官家,找个人当是轻而易举,怎会寻觅不得呢?”鱼奴说着,又有些犹豫。   “若是寻常人倒是好找,但凡知道姓名出处的,找来俱是容易,只是那个白姑娘,我只知道她姓白,驿旅匆匆过客,如何找寻。”安丰很是苦恼。   “我那婢女有名有姓,出自红情坊,可好找。”鱼奴问道。   安丰无奈一笑:“小仙官啊,你,哎呀,好,我帮你找。你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一定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当真?”鱼奴打量着安丰,她只是试一试,探一探,安丰果然是不想帮这个忙。   无利可图,谁会帮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她想起王安丰曾提起过的那个女子,不正是白荷师姐吗,但愿他是个痴情人,还挂念白师姐。   “那你可是真心喜欢那位白姑娘,愿意娶她,护她,不论是何出身,不嫌弃她。”鱼奴盯着安丰,心中慌乱,我这样,岂不是背弃了师姐。   “我这一份真心天地可鉴,你放心。”安丰很是认真道。   相隔数月之久,还如此情真意切,当真痴情,庄主师兄对师姐也是这般就好了。   鱼奴叹息:“你去示剑山庄找白荷,自然有下落。”   安丰高兴极了,兴冲冲地就要去找人,鱼奴忙叫住他:“我要找的人呢?”   安丰保证道:“小仙官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三日必定将人给你找来。”   鱼奴暂且信了他,交代了安丰阿越之事便起身告辞,打算去御街找一找,阿越在梁州多年,也许是回梁州了,她常去御街,也许有相熟之人在御街。   安丰便不挽留,各自去找人,鱼奴神色憔悴,眉头紧锁朝相府外走去,迎面碰见位公子唤她:“杨公子。”   安丰的表弟,任公子!   鱼奴无心寒暄,勉强挤出一丝笑,便出去了。   没想到,等了三日,安丰那里亦是查无此人。   当了珠花,银子却被偷了去。   自身无处可依,更知安身立命,何其艰难,自己又何其天真。   鱼奴心里开始出现两个声音,一个说,她这样神神秘秘,本事又好,这么大人了,也许她是自己走了,那我何必去找,何不各奔前程,相忘于江湖,一个说,可她为什么不跟你告别,是谁陪着你在度月山挨饿受冻,是谁在你病重时端汤熬药的。   我该怎么办,会不会又闯祸了。安丰去洛水会不会惹事?   不行,她急急忙忙往示剑山庄赶。   夜晚的山庄颇为宁静,她悄悄潜进去,朝着依山西园去了,途径马厩的时候,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躲在一旁,没一会,莫七来了,着急的问下人,飞燕是怎么了,下人也不清楚,只是刚要睡忽听马厩里十分折腾,出来一看是飞燕在到处乱蹿,十分不安,这才去叫了莫七,四儿也过来了,拦着莫七不让他进马厩,可哪里拦得住。   莫七一边安抚飞燕,一边找寻她闹腾的原因,却见马屁股上一支飞针深陷其中,莫七摒退众人,独自将针拔出,上药,安抚飞燕。   “出来吧。”莫七说道:“下不为例。”   “真羡慕飞燕,有你这么护她。”鱼奴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莫七笑笑:“也就是你,旁的人,我可不饶他。”   见鱼奴不说话,又问道:“你怎么来了。找白姑姑?随风和白姑姑提起过你的事,她倒是说回去了派人去接你。”   “哦,师傅她好吗,师姐呢,她好不好?”鱼奴心虚的问道。   “好啊,你既不是找我的,那还伤了飞燕,扰了我好眠。”莫七有些不快,心想,竟没一句话是问我的,当真是没良心的。   鱼奴免不了道歉又解释,一时情急又咳了起来,莫七见她这般便心软了:“去我那,当心旧疾复发。”   莫七与她说起庄上近况:前些日子师姐因跟着大师兄去云溪,碰上了越长保,算是江南水运一霸,竟瞧上了师姐,一路跟着来,送了聘礼来提亲。   原来他跟老庄主便有些交情,来示剑山庄自然是要款待的,疾风以礼相待,他倒也不惹是生非,只是豺狼一样盯着白荷,这么一来。   白荷倒和疾风好了,二人成日形影不离,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节骨眼又来了安丰,真是奇观。   鱼奴亦将阿越失踪一事说与莫七,念念叨叨说了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天已经快亮了,惊觉自己躺在莫七的床上。   莫七正伏在桌子上睡着,她担心他睡不好,赶忙下来叫醒他去床上睡。   莫七本来正是困倦,一换到床上想着鱼奴刚睡过这里,困意全无,胡思乱想了许多。   不知为何,总想她在自己跟前,每次分别后,刚适应瞧不见她的日子她就出现的面前,难不成是天生的冤家克星,到她这自己总被牵着鼻子走,就是想看她笑,听她和自己说话,真是奇怪,原来自己很是嫌弃过她呢。   罢了罢了,不过是还对她有些旧谊,人家还等着那书生来提亲呢,自己何必庸人自扰。   鱼奴一早去了厨房,好在人都还认识,近来庄上事多,倒也没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端了饭去师傅房里,白雪音正誊写什么东西,一瞧见来的是鱼奴,很是惊讶,鱼奴笑道:“师傅,许久不见,徒儿很是挂念您。”   白雪音心中有些愧疚:“恩,好了就好,磨墨。”   鱼奴高兴的跑上前,她就知道师傅不会弃她于不顾的,人生多艰,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师傅,鱼奴已然明白,若想安然长乐,需得自己去牢牢抓住机会,牢牢抱紧大树,才能得庇佑,师傅便是她的大树,她定要抓牢了。   “说到找人,官府的人是靠不住的,再说阿越本来就是个孤女,官府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乐籍,她又不会说话,不知如何流连辗转到梁州的,许娥看她孤苦可怜才收留了,如今走便走了吧,聚散自有因缘。”白雪音劝慰:“她许是有什么不为人道的难言之隐,不愿牵连你,故而离你而去,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第46章 亲朋无一字   师父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鱼奴心上,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送到银盘山,为什么一直没人管自己,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她想回银盘山,那里比这好好得多,说不定阿越已经回来了。   鱼奴一路疾驰,马鞭抽在飞鱼的身上,飞鱼急了,突然停住,鱼奴险些掉下马来,吁,鱼奴循声回头,见莫七踏马而来:“你这是要到哪去,来去匆匆的。”   “我回银盘山,看看阿越回来没。”鱼奴低低说道。   莫七下了马:“下来,让你家飞鱼歇会。”   鱼奴和莫七并肩走着,不言不语,莫七在一旁念叨:“你总是这样没规矩,说走就走,知道如何去吗?傻瓜,跟着我。”   “你别担心。”莫七拍拍她的肩膀,心想这傻姑娘,这般义气,只是,你们不是一路人!   阿越是北歧密宫燕子楼小圣女,如今回归苍山燕子楼,主人也寻到,你与此事无关,还是莫要再执着了。   莫七自己近来亦是慌乱,终日夹在北歧与绵宋之间,北歧当年的惨烈,亦有耳闻,如今北歧纷乱不断,今日被固戎人咬上一口,明日被自己人踹上一脚,说是国土尽归绵宋,北歧人尽为绵宋人,但父皇终日钻营书画奇石美人之道,歧地之乱处处退让,城池早被固戎占去大半,民生凋敝。   若是自己能安定北歧,也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有燕子楼加持,更如虎添翼不是。可是,绵宋亦是家国。重安坊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何去何从?   莫七心事重重,伴着鱼奴回了银盘山。   阿越自然不在。   鱼奴与许还说着话,莫七悄悄出去了。   鱼奴不在的日子,许还就跟在卢医身侧,卢医收了许还做徒儿,总算有件顺心之事。   天都黑了,却还不见莫七踪影,又去了哪里,鱼奴有些着急,听人说他往茶庄方向去了,去找玉无双?鱼奴狐疑?   鱼奴去了茶庄,并没找人通报,而是偷偷的跟着几个采茶的姑娘进去了。   悄悄潜到后院,绕道屋后,玉无双和莫七正说话,断断续续什么圣女,燕子楼的,鱼奴也听不懂。   “真没想到,阿越便是狐侞之女。”玉无双叹道,可恨没能早些察觉,竟让燕子楼的人先找到她,他费劲心思接近肃王与祁王,便是想找出昌仪公主遗子,没想到这人一直在自己跟前。   两人相识已久,如今又多层表兄弟的关系。更生相惜之情。   只是玉无双心中总有些不平,他一出生便是正统,自己却见不得光。   况这位肃王,无意朝堂之事,皇权承嗣之事也不放在心上,手握重安坊。   重安坊这么多年在他的经营下,又得示剑山莫仲行帮助,已然成了坊间最是富庶的商帮,他们常在边关贸易,在绵宋虽不显眼,却与示剑山庄相呼应。   还会有心北歧复国之事吗?   “那,阿越现在何处?”玉无双问他。   莫七道:“去了苍山。”   苍山有许多北歧旧部,魏先生也在那。   “那你今日还陪小鱼奴来寻,不若编个幌子,了结此事。”见莫七有些不自在,玉无双试探:“你莫不是看上她了吧,若是喜欢,收进府里算了。”   鱼奴伏耳继续听。   “巧合,再说我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要是觉得好玩都带进府里,那我可能得另辟新府了,况且她出身低贱……”莫七玩笑般说着,这两人谁会全撂了实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鱼奴听的如坠冰窖,低贱这两个字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以为他们总算有些交情,他以为他们对自己存着许多善意,原来度月山外的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真真假假,虚情假意,只有自己当了真。   她又觉羞愧难当,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生难过。   自己这一番的自作多情,怕是叫人看了笑话,我把他们放在心里,却不想于他们我不过是低贱二字,也是,莫七出身贵重,会缺朋友?   这样也好,也好!大家无牵无挂,各自安好!   鱼奴心情沮丧极了,收拾了行李,望着通向门口的小径,十分茫然,许还像个小鹿一样跑进来,脸上挂着笑,他对鱼奴的依赖让鱼奴忽然有了支撑,我何苦为这样的人自艾自怨,你的嫌弃与否,与我何干?天地间,我就是我,与人无关。   她拿出些碎银子塞给许还:“都怪那小贼,我身上银子不多,这些你拿着,好好服侍你师父,许还,你记着,凡事都得靠自己,明白吗?”   许还点点头:“那阿越姐姐呢,你要去找她吗?”   “不找了,她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去处,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她听的真真,阿越所在苍山,左右他们都不愿与自己如实相告,想来与己无关,自己于他们一无是处,既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俱是不实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鱼奴策马离开银盘山。   如今想来,世上没什么好惧怕的,最让人生畏的便是人心,度月山至今,她拥有的只有自己,仅此而已。   她特意避开大路,寻了条有些绕的小路,慢慢走着,累了便找个无人处休息。   辗转了一夜又一天,第二天晚上才到周山,她躲在山上的林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回示剑山庄。   眼看着夜色沉寂,山上无风也无月,只是几颗星辰点着微弱的白光,鱼奴有些冷,又疲惫,颓丧地倚在树下休息。   飞鱼也累了,安静地卧在一旁也疲了。   忽而林中传来“嗖嗖”的怪声。   像什么东西被风吹的声音,鱼奴环顾四周,黑乎乎的树林有些渗人。   她拾些树枝烧了堆火,瞧着橘黄的火光便觉得没那么怕了,也暖和些。   她刚一坐下,又听见十分凄然的叫声,像猫头鹰,鱼奴拔出佩剑,大声喝道:“不要装神弄鬼,我可不怕。”   呼,从鱼奴头顶掉下张脸,笑的十分诡异,鱼奴“啊”的一声,吓得闭上了眼睛,蹲在地上,念叨着:“看不见看不见。”   “哈哈,别念叨了,我不是鬼,抬头抬头。”鱼奴睁开眼,只见一个一身白黄相间,窄袖裤装的小姑娘正朝她古怪地笑着,她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鬼魅一般。   “你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晚在这做什么?”鱼奴平息俱意问道。   “我是山外山楼外楼的画中仙,嘿嘿。”小姑娘笑着说。   “画中鬼还差不多,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的,会吓死人的。”鱼奴生气了。   “哟,小哥哥,那你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脸凑的很近,看得见脸上的污渍。   “我可不是你的小哥哥。”鱼奴心想看来还是个厚脸皮的,观她模样,面黄肌瘦,形容缭乱,难不成是个乞丐,衣裳是新的,又不像乞丐,好生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哦,是你啊,兔子。”那姑娘凑近了看着鱼奴,惊喜的叫道。   前几天晚上,她在梁州一个桥洞休息,有位少年来借她的地方休息。她念念有词,瞧着身上还有些值钱东西,便跟着他。   白天果然见那少年郎失魂落魄的去了当铺,便悄悄跟上,偷了他的银子,近身才发现她是女的,是以叫她兔子,雄兔脚扑簌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没想到又在此碰到他,小姑娘很是高兴,她在周山辗转两日了,总算碰上个与示剑山庄有些瓜葛的人。   她拿着一个布袋在鱼奴跟前晃悠。鱼奴只觉十分眼熟,那正是她的钱袋。   是你这小贼,我的镯子呢?鱼奴抢过钱袋。   钱袋里只剩下些铜板。鱼奴无奈,烦恼地坐在火堆旁。   两个人坐在一起烤火,鱼奴问她什么,她也都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说自己叫无一。   鱼奴心想:这名字定是假的,谁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无一是处。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鱼奴感叹:“也算好名字吧!无一烦恼,无一忧愁,无一伤怀!!”   无一见她不责怪自己反而感叹自己的名字,又似是同情地瞧着自己自己,又无奈的样子,显是不想与自己计较,便很是好奇,又心生亲近,笑着瞧着鱼奴,越瞧越觉得格外的顺眼。   “唉,你是要去示剑山庄吗?”她问鱼奴。   “是,也不是。”鱼奴烦恼地说道   “那就去啊。”无一赶忙着急说道,又很是兴奋的样子:“你真傻,干吗不去,好吃好住的,还能冠个示剑山庄的名号去显摆显摆,世道艰难,你看我。”说着她打量鱼奴:“姿色尚可,武功嘛?独自闯荡江湖,可能会饿死啊,若是你我搭伴,管他什么高门大户,我无一保你进得去,嗯,不一定出的来哦!”   鱼奴听她一说更加动摇,想象自己沦为乞丐盗匪,便觉可怖:“多谢你的好意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会如此,不可,不可再这样了,你的家人呢?“   无一凄凄道:“我家里穷,爹不疼娘不爱,还要把我卖给村里的杀猪的做媳妇,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无家可归,呜呜呜。”   由己思人,鱼奴感同身受,不禁怜悯:“我叫宋菱,这些都给你。”   鱼奴将身上仅余的一点铜板都给了无一:“爹娘尚在,你还是回家去吧,你若有什么不愿,好生说与他们,他们终究是你的父母,自然是盼着你好的。”   她无父母可依,从小到大羡慕别人承欢膝下,只是情知一切不可得,不可得者不可念,不可念者不可盼,不可盼者不可说。   我这孤命一身,便只好断却奢望,才得安宁。   鱼奴每每想到此便心虚低落,但已然如此,再多念想都是妄想,还是不要想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有什么用?我在哪里似乎都不合时宜!   没事的,鱼奴安慰自己,你只是于他们无用罢了,没事的,鱼奴,你还有自己!无论什么时候!   阿越也好,莫七也罢,大家各自安好,如此便好。   我不生气,也不恨,人和人本就不同,我又何必以己度人,一厢情愿地强求。   罢了,何必计较太多,缘来缘去,自有天定。      第47章 婚姻及良时   第二天一早,鱼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回了示剑山庄。   她想了,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天下之人,岂知不是如此。不如回示剑山庄。   她走在廊下迎面遇着白荷,鱼奴便怔住了,有些心虚。   许久未见鱼奴,白荷很是高兴,挽着她说话,又同去西园找师傅,不想越长保也在园中,正和白雪音辞行。   越长保是云溪越家堡的主人。越家堡是云溪水运一霸,在江南之南,可通明海,财大势大。   鱼奴头一回见越长保,他一身墨色布衣,很是精壮,像个行伍之人,麦色皮肤,短胡子像松针一样立在嘴边,神色间透着威严,见她们来了,便笑了,直望着白荷,目光灼热,爱意藏都不想藏。   果真和莫七说的一样,十分不同凡响,鱼奴暗自想着,心生敬意,只见白荷朝他微笑,举止大方,毫不拘谨。   鱼奴站到白雪音身后,越长保问道:“这便是那小师妹吧!”说着,他冲鱼奴和善一笑。   他说话的声音洪亮,样貌举止,十分豪爽,鱼奴对他一笑,这人很是讨喜啊。   “我今日来是和姑姑告辞的,明日便要回云溪。”他和白雪音说着话,不时看着白荷,白荷斟了杯茶,十分恭敬的递与他。   “白姑娘是个文雅的人,我是个大老粗,都说洛水的茶好,我也尝不出来,当真是可惜了,可惜。”他没再叫小荷,倒让白荷有些怅然若失。   白荷微笑说道:“帮主豪情,清茶无味,需烈酒来衬,歧地的酒最是醇烈,下次一定酿上一坛,送给帮主。”   他此番来寻白荷,当真是瞧上了她,越家堡姬妾许多,大多是上赶着讨好他的,愿意跟着他的,这一位却是怎么都讨好不了,偏是让他休了那些姬妾才肯跟他,他知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无妨,我便回去,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越长保一走,大家都陷入寂静,鱼奴说道:“这个越帮主真有意思。”   白荷却道:“可算走了,成天跟苍蝇一样。”   “要我说,他跟蜜蜂一样!”鱼奴玩笑道。   “越长保是个有情有义的,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真君子。”白雪音叹息:真是可惜,喜欢你的偏不爱,不喜欢你的又上赶着,真是造化弄人啊。   只剩姐妹二人,鱼奴便问师姐:“那个王安丰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从前被我下过泻药,大约是来报仇的,真是座瘟神,赖在这不走了。”白荷愤恨的说道:“哪个不要命的告诉他我在这的,被我抓着,必叫她好看。”   白荷抬眼瞧见莫七过来了,高兴的喊着:“莫七,这,过来。”   白雪音斥责:“没有规矩。”   鱼奴心想,想必师父知道莫七的身份,却从不说起,莫不是怕自己攀附,我在他们眼中大约便是如此吧,低贱之人,什么都不需知道。   “你昨日哪去了,我让你帮我问的事可有眉目?”白荷问道。   “师姐,安丰那小子圆滑的很,问不出什么,不过你可以亲自去问他,说不定他会跟你说。”莫七笑道,他看着鱼奴,忽而没了表情。   “我现在躲他都来不及。”白荷不怕恶言相向的,最是怕那甜言蜜语,橡皮糖一样粘着自己的,越长保是个磊落的人,有事说事,觉不胡搅蛮缠,安丰就不同,痴痴缠缠,好不麻烦,犹如对牛弹琴,他心中大约只自己,纨绔子弟。   鱼奴和莫七并肩走着从西园出去。   莫七压着怒气:“你前日怎么没等我?去了哪里?今日才见人?”   “我以为你走了啊,便自己回来了,谁想迷了路,才找回来。”鱼奴漫不经心的说着。   “怎会迷路,可有遇到什么麻烦,夜里又冷,你怎么找回来的?”莫七很是关切又埋怨她:“你,真是的,我怎么会丢下你自己一个人离开,你这脑袋里装的什么?以后再不许丢下我!”   鱼奴客气又示弱地笑了又笑,莫七消了气,还是责怪她,任性妄为,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他找不到她有多担心!多着急!   “没事,今后啊,我哪都不去了,就跟着师傅,阿越,就随她去吧,聚散无常,我又何必执着,各自珍重罢了!”鱼奴轻轻一笑说着。   “阴晴不定,找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是你,不找了,事不关己的也是你。”莫七有些不悦。   “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我上哪去找她?”鱼奴故作委屈地望着莫七:“你说,我去哪找她?我找她干嘛?我们在银盘山共患难,我会不担心她吗?可她要走,我有什么办法?她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鱼奴淌下眼泪。   念念说男人最是怕女人示弱,果不其然,莫七顿时手足无措:“咱们慢慢寻,只是你着实不该丢下我自己走了,我……很担心。”   若是往日,鱼奴定是十分感动,只是现在,觉得如此未免可笑,罢了,由得你们玩,本姑娘以后再不奉陪。   莫七瞧着鱼奴抹眼泪,正手足无措,四儿行色匆匆而来:“相府的王夫人来了。”   莫七便皱起眉头,要去前厅。   鱼奴紧跟其后问着:“怎么回事啊?王夫人来了?她要做什么?”   “两位夫人都很生气!”四儿说道,随莫七行色匆匆而去。   留下鱼奴,渐渐心生惶恐:“怎么会这样?师姐,我会不会害了师姐?”鱼奴开始担忧起来。示剑山庄   第48章 儿女情长烦恼   听闻相府王夫人和石夫人两位夫人正商谈白荷与安丰婚事,鱼奴便着急去找师姐。   白荷正在房里试嫁衣,见鱼奴来了,便让她帮忙   看一看。   鱼奴木讷的说着:“好看,好看,你和庄主什么时候订亲啊?”   白荷笑容渐退:“我不着急,师兄待我很好,这次让姑姑来,就是帮我们把婚事定下来。”   她神情满足且幸福,她是真的喜欢疾风,多年所愿,心心念念能与他结成良缘。   鱼奴知道,师姐嘴上说着不着急,心里大概又急又烦透了。   “那石夫人呢,庄主在丧期,她会不会……。”鱼奴小声问道。   白荷笑道:“丧期,定亲总是可以的。”   白荷高兴的想着,却不知自己品行不良的名声已经传了个遍,石素兰本就不喜白荷,嫌她太过招摇,如今又说她没有妇德,便想将白荷送给王安丰做妾。   白雪音当然不能答应?一口驳回,气冲冲的回了西园:“走,跟我回梁州。”说着她拉起白荷就要走。   白荷不愿,用力挣脱开,鱼奴上扶住师父:“怎么了师父,这样生气。”   白荷闪着泪光问道:“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可是疾风说了什么吗?”   “疾风,他会说什么?你醒醒吧,这么久了,他待你如何?你会不知道吗?马上跟我回梁州,刚才王夫人带着人来提亲,石素兰有意把你许给王安丰作妾。”白雪音很是生气道。   白荷不敢相信,她穿着火红的嫁衣跌跌撞撞往外跑,到了示剑阁,看见院子里两个身着素衣的人正在下棋,疾风面露微笑,那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了宋菱,仔细辨认更多了些贵气,是任家的那位大小姐,任雨秋。   素衣相伴,平和静好,这画面让白荷觉得难堪极了,疾风从来没有与她一起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她在说,他在听,她心中气极,又压抑着,满眼幽怨地望着疾风。   旁人提醒下,两人终于注意到白荷。   任雨秋亲热的过来,朝她和鱼奴客气地寒暄,姐姐妹妹,很是有礼。园里的小丫鬟小厮都捂着嘴偷笑,疾风不耐烦:“都下去吧。”   雨秋瞧着气氛不对,也要告辞,白荷笑道:“妹妹请留步。”   疾风轻声呵斥:“你这又是做什么,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白荷笑着:“这身嫁衣就是穿给你看的,好看吗?”   闻此言,疾风雨秋都觉尴尬,疾风敷衍道:“好看,只是实在不成体统,快些换去吧!”   雨秋柔柔问道:“姐姐要成亲了,是和……莫庄主吗?”   白荷得意一笑:“是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天,,,”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姐姐是说这个吗?”雨秋轻轻笑着说道。   “我正要说呢,被妹妹说出来了,就是这句。”白荷的神情得意极了。   雨秋难堪又委屈,酸涩又羡慕:“那妹妹不打扰二位了,先告辞了。”   说着朝疾风柔柔施礼告辞,疾风很是过意不去,更觉白荷无理取闹:“你怎么了,这样莫名其妙?”疾风不悦道。   “怎么,搅了你的好事,打扰你们了?”白荷满是怨气。   疾风无奈,不想与她争辩,边收拾棋子边说道:“无理取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累了!”   “你总是这样,我想什么想,你当真想让我去给王安丰做小妾?你到底什么意思?”白荷质问,委屈极了。   疾风一脸错愕:“你胡说什么,我已经让莫七打发他回梁州了。”   “我胡说,你们母子同心!”白荷眼中噙着眼泪说着:“你不是答应姑姑会尽力对我好的吗?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你私下里找宋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明说,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疾风被她戳中心事,面色一白,又想起白姑姑所求,又见白荷这般伤心的模样,便于心不忍,败下阵来,一番安抚,少不得要去母亲那问个清楚:“这身衣裳,快些回去换了吧!母亲不喜欢艳丽的衣饰!”   艳丽的衣饰,这是嫁衣,为他准备的嫁衣,是她的一颗满是他的心,一腔满是他的热爱!   白荷陡生的希望又转瞬磨灭,冷的几乎绝望,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也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他有的,只是客气,是怜悯,是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的渴望。   白荷忽而一笑,自嘲道:“我知道!我明白!”   鱼奴和师父见白荷面色平静的回来,悬着的心才平复了些,待她换了衣裳,便一同去了石夫人那。   刚到石夫人园子门口,便见安丰在外头站着,他一瞧见白荷,高兴的迎上前,却遭了白荷一顿白眼:“王公子,请自重。”   安丰原以为白荷只是庄上的侍女,以自己身份地位还有一番痴情,定能博得美人心,谁想到,佳人心有所属,不过总要亲自和白荷说清楚才不虚此行,前几日有越长保处处作对,他刚一走,母亲又来了,真是添乱。   他瞧着师徒三人,都是极赏心悦目的人,白荷自不必说,听她叫师父的人也颇有风度叫人不敢冒犯,旁边跟着个身材颀长的姑娘,也是风姿绰约,只是怎么看都很是眼熟,他心里犯着狐疑。   不一会疾风伴着石夫人出来了,安丰忙上前施礼,石素兰赶忙客气地笑着还礼,目送安丰进去才带着众人离开。   到了示剑阁,看着白雪音神色戚戚,白荷神色凝重,石素兰好不痛快,叹道:“雪音,咱们也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今日这景象,好似昨日呐!”   白雪音神色严肃:“昨日怎样,今日还是怎样,雪音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在师父面下许下的誓言从不敢忘记。”   当年莫仲行与石素兰已经成亲,石素兰不容莫仲行再迎妾室,莫仲行父亲为了安石氏的心,便让白雪音立下誓言,断了念想。   只是□□难免藕断丝连,又都在示剑山庄,石素兰一直耿耿于怀,频生事端,才使得白雪音离开示剑山,去了梁州。   两人向来不睦,石素兰与莫仲行计较了一辈子,也与白雪音比较了一辈子。   “你向来顾全大局,如今庄上的事你也看到了,相府的公子来这求亲之事,别说洛水,梁州都传的沸沸扬扬,先是来了个越长保,又来了个王安丰,白荷好本事,我们疾风可高攀不上。”石素兰轻蔑一笑,说着。   白荷凄然的望着疾风:“越长保的事,你知道的,我和他什么都没,王安丰,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鱼奴紧张的盯着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怎么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己分明只告诉了安丰,安丰又私下来的洛水,怎么会梁州都传的沸沸扬扬,我莫不是害了师姐。   白雪音沉吟片刻道:“荷儿,我会带回红情坊管教,再不会给示剑山庄添麻烦。”   “不,我不回去。”白荷反驳道,望着疾风,盼望他说些什么,只是他冷冷清清地,什么也没说,是默认了姑姑所言,还是听进了石夫人的话,轻视于她。   她失望地看着疾风,心寒至极,愈加明白,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鱼奴见此情此景,心往下一沉,有越长保珠玉在前,安丰也算敢作敢当,庄主对师姐如此未免太薄情,让人心寒。   “师兄,今日夫人在,我姑姑也在,还有师妹,同着她们,有什么话咱们说开吧,我只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白荷上前一步,静静地看着疾风,她只要他一句话,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那个王安丰、越长保,我跟他们一点瓜葛都没有,你知道的,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疾风眉头紧锁,起身,走到白荷跟前,亦望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知道吗?我该谢谢他们,我才发现我是如此自私,你该拥有真正爱你,护你,宠你之人,我这么牵绊着你,实在不该,我近来总觉惶恐不安,怕误了你的幸福,他们比我都要好……”   “不,我觉得你最好,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心思你知道的,你现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白荷忍着眼泪,眸中闪着泪光,不肯相信,不能接受。   “你很好,所以我希望你拥有更好的,但那不是我,其实我近来也思量许多,是我不好,着实不该耽误你。”疾风言辞越是恳切,越是伤人至深。   “你什么意思,你想把我推给别人,是吗?”白荷仍是不肯死心。   鱼奴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见师父面色煞白,石夫人则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起来,跟我回梁州。”白雪音上前去拉白荷。   白荷一把甩开:“我不回去,我回去做什么,我不想待在那个地方,不想掺和那就旧事。”   鱼奴上前拉着白荷衣袂,小声说着:“师姐,咱们先回房,再好好商量以后的事。”   白荷看着疾风,他好像在看自己,好像没看自己,她明白的,早就明白,只是以为自己可以,她看着周遭人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有不屑,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这样一个人,毫无尊严,她的眼泪不能在他面前淌下,白荷转身跑了出去。   白雪音满目怒意望着疾风,又叮嘱鱼奴:“去看着她。”   鱼奴急忙去追师姐,白雪音神色清冷,疾风惭愧地低下了头。   “疾风,你爹还在的时候,便有意将菱儿许配给你,只是阴差阳错,错失交臂,我心中一直有愧,很长时间不敢来见你,更遑论向你要求什么,但是荷儿是我亲侄女,你们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她对你的心思你在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她都是在等着你,你们都不小了,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记得年前你还说的好好地,愿意试着对她好,如今为何又说出这番话?”白雪音质问疾风。   “白雪音,你说到这我不得不提醒你,是谁让你在绵宋有这一席之地,宋菱便罢了,我们疾风喜欢啊,白荷呢?‘’石素兰轻蔑一笑,又说道:”疾风他是一庄之主,我们示剑山庄经陆景行这么一折腾,可不能再有什么事了,你长居梁州,许多事你不清楚,他们两人啊,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怪不得我们疾风,你说别人,倒也先看看自己,儿女情长,谁又管的住自己?你当年……”石素兰再说,就要扯起从前的旧事了。   疾风忙打断:“母亲、白姑姑,今日疾风说的话并非一时兴起,也无关他人,父亲如今不在了,往事不必再提,山庄时局未稳,疾风又要为父守孝,实在无心婚事,莫姑姑差人来了,我还未见,今日便如此吧,师妹愿意留在山庄,便和从前一样,若是想回梁州,我也不阻拦。”说完疾风也走了,只剩下白雪音、石素兰二人。   “呵呵,我竟然生出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唉!”石素兰笑道。   “夫人从来都是胜的那一方,何来风水轮流转之说。”白雪音淡然说道,她的话在石素兰听来倒像是炫耀。   她逞强道:“没错,你知道就好,疾风他是一庄之主,未来的夫人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是名门之女,你们白家,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若是没记错,石家曾是白家手下败将,白家若是什么都不是,那石家又是什么?”石家和莫家都曾是开国之臣,曾大败于北歧白将之手,绵宋立国后莫家自请辞官,专于商道,石家则慢慢被夺了兵权,渐渐远离朝堂,守着祖上的功勋,顶着些虚名度日,渐渐生息埋没。   石素兰闻言神色一变,心中愤恨,怨恨莫家,干嘛要和这帮北歧人扯上关系,这帮北歧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是个祸根,早晚要将他们统统除掉。   “你永远都是师兄的夫人,夫人,师父摒弃偏见,收留我们,我们无以为报,决不会连累莫家,更不会贪图莫家什么,夫人放心,以后示剑山庄的事我绝不会插手,荷儿我也会带走,至于红情坊,夫人好自为之,还是不要自寻烦恼。”白雪音意有所指看着石夫人。   石夫人神色有些不安,她这是什么意思,也想和红情坊撕破脸,这多事之秋,疾风怎么办?   待要辩解,白雪音重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石夫人气的摔了手边的杯盏,侍女袖棉赶忙进来。   柔声劝慰着:“夫人别生气,有允王殿下,肃王殿下,还有王相府在,她能如何?”   “山庄许多旧人都与她相熟,听她差遣,就连柳新都听她的,姓陆的一直不敢和她撕破脸,她的红情坊又和许多朝廷权贵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她若是像姓陆的一样,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石素兰烦恼道   “小姐,白雪音她和那个姓陆的也不一样,她不会害山庄的,她再厉害,也还是北歧余孽,没了山庄庇佑,还不夹紧尾巴做人。咱们不用怕她,和她们那些人早些断的干净是好事!”   石素兰放下狰狞的神情,瘫坐在椅子上,是了,她有什么好怕的,石素兰苦笑道:“袖棉,你说,是我胜了还是白雪音胜了?”   “自然是小姐,小姐还有两位公子和小小姐,整个示剑山庄都是您的,她们再怎么说不过是示剑山庄的一颗棋子,怎能和您相提并论。”袖棉宽慰道。   “呵呵,那她为什么还是一副骄傲的模样,她是觉得示剑山庄离不开她吗?“石夫人不甘道:”她不就是有个红情坊吗,清苓和随风不是在梁州吗?近来有什么消息?”   “公子还是成日跟在莫七那,忙着和重安坊的事,小小姐现在住进了肃王府,也已经在红情坊站稳了脚跟,白雪音这段时间也不在,她的人也都被换的差不多了小姐,不足为虑!倒是这个重安坊,很是可疑。”袖棉说道。   “那五十万两银子的去处,有眉目了吗?”石夫人疑惑。   “没有,这件事您何不直接问庄主?”   “唉,疾风自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他不想让我知道的定不会告诉我,你说,他和莫七他们成日忙些什么,那个重安坊怎么回事,去年还千万里的去了明海国。花了许多银子买什么破石头,不也没什么用吗?唉!要是让别人知道,如今的示剑山庄犹如空壳子,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对了,柳新派人来做什么?”石夫人问道。   袖棉摇摇头,疾风院里探不到一丝口风,只隐约打听到,是与北歧和落鬼山有关。   “落鬼山莫家,仲行找了这么多年都杳无踪迹,北歧人找到了?”石素兰疑惑。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落鬼山的人曾找过昌仪公主,不知何故,近来有传言说那位公主去过磬南府。世人都知她知晓藏金图的秘密!想来都是奔着那东西去的!”袖棉说着。   石素兰忽而想起件事:“他们莫家人对北歧人很是爱惜,你说岚风的爹到底是什么人?柳新干嘛跑到阙河城那种地方,那离北歧近,她又成日钻营北歧这些人事,该不会岚风的爹是北歧人吧?”   袖棉也觉奇怪:“北歧,也许是因为藏金图!”   “藏金图?是啊,莫家人一直想得到这东西,可惜啊,找了那么多年,一无所获,唉!虚妄,都是虚妄,我才不信一幅藏金图,便能安天下。”石素兰笑道:“现成的窝在手里的权势不去用,偏笃信那些虚无的东西,莫七是肃王这件事都瞒着我,这个莫仲行,他什么都瞒着我,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瞒不了我,我不仅要肃王府,还要去会一会旧人,要不然那位王夫人,当真以为我们示剑山庄这般孱弱,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她算什么?”   她瞧得出,随风喜欢绾绾,可惜许了七王爷,疾风年纪不小了,白荷他不喜欢,瞧着与那个任姑娘脾性倒相投,可王夫人并不看重示剑山庄,怕是有些为难,清苓呢,无人帮衬,要想进肃王府,也不易,她也总算明白,莫仲行为何从不肯像张将军开口这两个孩子的事,他也知道,他们做不了莫七的主。   “唉!我还是多盘算盘算儿女之事吧!袖棉,让随风在梁州安顿个宅子,我过些日子去梁州一趟!”   第49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安丰也是懊恼母亲怎么来了,他先前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思及莫七的警告,他也有些退缩了,人都走了他笑着进去了,绾绾和雨秋伴在王夫人左右,他埋怨母亲大张旗鼓的过来,倒显得他有失分寸了。   王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你堂堂相府公子,巴巴的跑到这来,求娶一个婢女,成何体统,要是被孙府知道了,看你爹不扒了你的皮。”   王安丰一番讨好,劝慰母亲自己不过一时觉得好玩,这姑娘娶不得,咱们还是早些回梁州才是。   绾绾好不容易撺掇着母亲来洛水,便是为了见她的炤延哥哥的,怎肯刚来就走:“好不容易来一趟,母亲,多待几日再走吧。”   王夫人无奈道:“你们两个,玩心这样重,你看看你们,哪里有公子小姐的模样,还是雨秋懂事。”雨秋还沉浸在早上在示剑阁的事情当中,竟未察觉王夫人说起自己。   “表姐这是想什么呢”王绾绾打趣道。   “唉,女大不中留啊”王夫人叹道   “姨妈,您就别取笑我了”雨秋柔声道,   “丰儿,这示剑山庄的庄主,你可有了解”王夫人问道。   “莫疾风?一副书呆子模样,没什么好说的”安丰斜坐在塌椅上说道,情敌之间,哪有什么好话说。   “雨秋,别听你表哥的,我啊听相爷说了,示剑山庄,虽说远离朝堂,但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也曾风光无限,如今看似悄无声息的,但也不能小觑,这个小庄主也是文质彬彬的,和你的性子倒很是相配。”王夫人说道。   雨秋听的脸颊红起来,“姨妈说笑了。”   绾绾捂着嘴笑道:“表姐还不谢谢母亲。”   雨秋羞的低声说道:“多谢姨母,全凭姨母做主”   “好孩子,我不会委屈你的”王夫人柔声道。她一副慈爱的模样,心中万千汹涌。   鱼奴送师姐回了屋,一个人在西园里转悠,这会已是晌午,西园里空落落的,这会他们那些人大约相聚一堂,十分热闹,她走着走着便有些失神。   “师妹,你是宋师妹吗”鱼奴心想谁会叫我呀,定是听错了,那人拍了一下鱼奴肩膀,鱼奴吓了一跳,回头一瞧,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看衣着齐整光鲜,圆乎乎的脸,煞是可爱,腰间别着把用蓝绸包裹的弯刀。   “你是什么人。”鱼奴问道。   “你忘了,我啊,归一阁,岚风,我娘是莫柳新。”他兴奋的说着。   鱼奴终于想起,阙河城归一阁那个小跟班一样的小公子。   久别重逢,这小公子长大了,鱼奴很是高兴见到他。   “我正要去山下逛逛,一同去吧,我请你吃酒,山下不远有间酒肆还有唱曲的,想不想去看。”岚风还记得鱼奴惯爱街市热闹。   鱼奴有些不知所措,眼下庄里一团乱,自己实在没心情:“下回,下回,呵呵。”   岚风不依,定是要她陪自己出去玩一玩,生拉硬拽的行至中庭,忽见莫七正大步走过来,他看见鱼奴,定定的盯着她二人:“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岚风笑道:“我带小师妹下山去玩玩。”莫七神色古怪的看着鱼奴,微微一笑,便走了。   鱼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他是何意。她佯装腹痛,很是遗憾的说下次定要回请岚风,这便赶紧跑去追莫七,谁知就这一会功夫就不见了人。   “哼”她撒气朝路边的石子踢去。   “怎么,谁招惹你了”莫七从西园的假山后走出来。   “没人招惹我,你怎么没去前面。”鱼奴朝假山走过去。   “不去,走,带你去山下吃好吃的。”见鱼奴满脸狐疑,莫七笑道“走吧,庄上又没咱们什么事,说到底都是疾风的私事,咱们该干嘛干嘛”   两人走到西园口四儿挺拔的站在那,莫七嘱咐他备马,三人骑马朝山下走去。鱼奴心中如乱麻一般,一时觉得旁人的感情之事自己哪里管得着,一时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害的师姐弄的如此田地,她胡思乱想,一路上十分沉默。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七问道   “没什么,师姐的事,唉,安丰有没有告诉你是谁让他来这找师姐的”鱼奴紧张的问   “他嘴里没一句实话,不用问了,我知道是谁”莫七说道。   “是谁”   “随风向来藏不住话,我觉得说不定是他透漏给清苓,清苓在梁州,与王小姐多有往来。”四儿陷入思虑。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莫七转过头看着鱼奴说道。   “不许说!”鱼奴急急说道,她亏心,脸色通红,继而发现自己不打自招了,这般默契,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无妨,对疾风和师姐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你可别傻乎乎的不打自招,白师姐那个脾气,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莫七叮嘱她。   鱼奴不做声,羞愧难当。   三人骑了好一会马,才寻了家像样的酒楼,鱼奴早已饥肠辘辘,偏莫七又是要雅间,又十分讲究的点了许多菜,等了好一会才上菜,鱼奴并未曾留意菜色只是觉得格外好吃,她吃起东西来总是很忘我、投入,看来这饭菜不知道有多美味。   四儿拘谨,看莫七动了筷子才吃。   鱼奴鼓着嘴对四儿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出门在外的何必讲那么许多虚礼,吃饱了再说。”说着给四儿夹了几块肉,四儿看了一眼莫七赶忙拦住:“宋姑娘,我自己来。”   鱼奴拍拍四儿肩膀:“叫我小宋就行,我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你别总是这么客气,反倒是我,在你们面前许多无礼之处,叫你们见笑了!”   四儿轻笑:‘不会!’   莫七却说:“你知道就好,说话做事还是多思量的好。”   他意指鱼奴在银盘山丢下他的事,并无他意。   可在鱼奴听来就有许多意味,鱼奴觉得他就是嫌弃自己身份低微,她心里给他们之间画了线,她并不想挑明这根线,不越线各自安好。   她笑着,不再像从前和他争辩:“知道了,快吃。”说着她夹了块鱼放到莫七碗里。   四儿带着惊愕看着莫七带着丝笑把鱼放到嘴里。   “好菜这么多却无酒,可惜啊!”鱼奴叹道。   “你想喝?喝醉了我可不扛着你回去。”莫七说道。   “那可不好说,谁先趴下还不一定呢!”鱼奴被他勾起斗志。   两人说着要了酒喝起来,四儿拦不住。   推杯换盏的几个回合,鱼奴脸色绯红,双眼迷蒙,脑袋还清醒,就是手不听使唤了,夹菜也夹不起,莫七酒量显然比鱼奴好得多,没事人一样给鱼奴斟酒。   鱼奴知道自己喝酒比不过他了,抬眼看他说道:“我不喝了,小酌怡情。”   莫七笑道:“那你认个错,我就不让你喝了。”   “我没错,你说错话了,罚酒。”鱼奴起身抢过酒壶斜斜晃晃的给莫七酒杯斟满。   莫七爽快的喝了:“今日你想喝,我陪你。”   “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今日不醉不归!”鱼奴自斟自饮了一大杯。   四儿拦不住,便出门在门口守着,总要留个清醒的。   莫七放下酒杯问鱼奴:‘你有什么烦心事,是白师姐还是阿越。’   鱼奴泪眼朦胧不说话,只是楚楚可怜的望着莫七,她近来心中积压许多不快,忽觉得被酒劲冲的很是快活自在,想哭,又想笑。   她眼中闪着星芒,面上露着笑容,神色迷离:“我都喝成这样了,等会倒下了就让我在这醒了酒再回去,可别叫师傅知道。”   “你心中有事?”莫七问道。   “没事,大约是喝多了。”鱼奴又委屈道。   “喝多的人才不会说自己喝多了。”莫七望着她,忽而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只能将心事藏在心底,无人去说,她不信任自己,和自己不信任她是一样的,他们怎么越发疏离了。   “怪不得你总说自己没喝多,你输了。”鱼奴笑着说道,眼泪掉了下来,她一把抹掉。   “我问你,你为什么把我丢在银盘山?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只是去了趟茶庄,不会就此走掉的。”莫七审视她,问道。   “你不是也丢过我一次!”鱼奴心中埋怨,却没说出口,委屈地望着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低贱,和他说那些做什么,我又不重要,丢便丢了,有什么紧要,我在哪里都无关紧要,她越想忽然心中有些酸涩。   “我罚酒!”莫七又饮了一杯:“该你说了。”   “我不喝了,我要唱曲,我要跳舞,我要做只鱼,游,游……”鱼奴趴在桌子上,双手摆动,好像游弋在水中,杯盏被她打落在地上,她又起身想去捡,一起身却好像又忘了,拿起筷子,当做笛子,嘴里发出清亮悠长的哨音,舞起了阿越曾跳过的舞。   莫七忍不住笑了,无奈看着她酒后的无拘无束,无礼又失态。   四儿听见声响悄悄往里看,只见鱼奴翩翩起舞,莫七端着酒杯一脸迷蒙的望着。   不一会,鱼奴停下,面色通红,眉目生光,望着他,问他:“美人美酒佳肴,不生气了吧!”   莫七无奈:“你这厚颜的毛病倒没变,这是哪里学来的,你去银盘山是去卧薪尝胆了,打算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莫七满眼笑意望着她,只觉心神舒畅,少有的这般无忧无虑只有高兴,她什么都好,可惜眼光不佳,心中所念,又不是他,他有些气恼:“只可惜美酒佳肴都有,就是少了美人,你以后可别喝酒了,这般酒后失态,当心嫁不出去!”   鱼奴听了并不生气,笑意粲然:“好,那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你说是不是,嘿嘿!”   她装出一副笑脸,心中倍增疏离之感,他的话总是能恰好的伤了她的心。   第50章 本来无一物    鱼奴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男人的衣裳,她忽然清醒,赶紧爬起来,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觉头脑昏沉,晕乎乎的,观望四周,很是昏暗,什么时辰了?这是哪?莫七呢?   鱼奴头痛欲裂,不住地拍打着额头,空荡荡的房间只自己一个人,鱼奴幽怨的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水:“他们莫不是又丢下我走了!”   “嗨,嗨!”听得声音,鱼奴紧张的回头张望,吓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是你,你怎么进来的,莫不是又想偷东西?”   屋里藏着的正是那个小贼,周山下的无一。   无一调皮的笑道:“放心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相逢即是缘分,何况你对我有赠银之恩,我怎会打你的主意。”   鱼奴便与她嬉笑:“反正我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为何不回家。”   无一满脸愁苦:“那个打渔的成日寻我,我才不回去呢。”   鱼奴无奈,果真是一句实话也没有,上次还说是杀猪的,无一笑笑:“鱼肉不分家嘛,哈哈。”   她一笑眼睛便弯弯的,眼神透着灵光,笑不露齿,瞧着可爱又机灵,鱼奴也没了戒备,看她瘦瘦弱弱娇小可怜,又有同命相连之感,鱼奴终是不忍:“你用饭了没?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无一眼睛一亮,自然是好:“多谢兔子。”   鱼奴无奈:“不许叫兔子,我叫宋菱!”   无一吐了吐舌头:“宋菱,一点也不好听,哼!”见鱼奴瞪她,她又讨好:“小宋姑娘,小菱儿!”鱼奴拿她没办法。   两人刚下了楼便瞧见莫七与四儿进门,莫七见她身侧还带了个不大齐整的姑娘,面黄肌瘦,形容缭乱,什么人?   鱼奴瞧见他们很是高兴,又见四儿手里拿着包子,才知是误会他们了,笑着迎上去:“我正要出去,巧了。”她又介绍着:‘这是无一,我的……好朋友。’   无一感动的几欲流泪,亲密地挽着鱼奴:“公子,你太好了,你们不知道,多亏了公子解囊相助救我于危难,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无一说着,客栈里的人莫不投来好奇的目光。   惊的鱼奴忙拽着她回了房。   几人回了房,边吃边看无一催人泪下的表演,无一竟生生编出个卖身养家的故事来,鱼奴路见不平,倾囊相助,她便一路跟着,要报答恩公。   鱼奴看着莫七和四儿惊异的神色,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给过她银子是不错,全是帮她,怎么就变成买了她,鱼奴很是无奈,说又说不清,银子确实给了,这姑娘是不是迷糊,告诉过她我是女子,莫不是眼神也不大好,自己不过是装扮的英姿飒爽些,穿着男人衣物,分明是女儿家啊!   莫七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四儿也是偷笑。   鱼奴好生无奈,拉过无一:“姑娘,你忘了,我和你一样,不是什么公子,你不必以身相许。”见她不信,鱼奴还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莫七一把拽过她:“没羞没臊,成何体统,我问你,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鱼奴不假思索:“自然是用那个镯子换的!”   莫七脸色骤变,鱼奴又后悔此言,一时静默,只有朵颐之声。   “吃好了没?”莫七没了食欲:“吃好了便回去吧!”   鱼奴连忙点头,除了无一,谁还吃的下去。   无一见她们要走,忙拽住鱼奴,喊道:“小宋姑娘我要跟着你,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求你了。”   鱼奴无助的看着莫七和四儿,莫七置若罔闻,既然肯拿当掉镯子的银子换这姑娘,那便自己解决。   眼看着莫七和四儿出去,鱼奴急了:“你快些回家吧,我实在帮不了你了。”挣开无一,赶忙追出去。   晨间山林清新,几人行程缓慢,鱼奴赏着周山风景,便悄悄打量着莫七,生气了吗?一路上也不说话。   忽而四儿赶上来,轻轻说道:“小宋姑娘,那个姑娘跟来了。”   莫七说道:“唉,小宋姑娘心善,上好的玉镯换得忠仆一个,美谈呐!”   鱼奴听出他话中意味,想着,家世那样显赫,这般小气,送了我,自然是我的,我如何处置是我的事,本来还想还你的,不还了,反正你心中嫌弃我,也无所谓多一点少一点了。   她回头,见无一正笑着看着自己,又生怜悯,有犹疑,我自顾不暇,如何能带上你,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鱼奴横下心,策马朝示剑山庄而去,终于不见无一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无一外貌娇小,年岁确实比鱼奴还要大上四岁的,闽沙岛到洛水,一路人心叵测世态炎凉所感颇多,糊弄鱼奴轻而易举,她觉得鱼奴是自己离家以来遇见的对自己最好的了,巧了,她还是示剑山庄的人,便先跟着她。   无一悄悄溜进示剑山庄,近日府上外人往来多,下人瞧着她眼生,见是个姑娘家,倒也没在意。   鱼奴正一个人对着窗外,忽见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小宋姑娘。”   鱼奴大惊,无一委屈状,我实在无处可去,你便好人做到底,夜里太冷,我一个人在山下的林子里实在挨不下去,难道你忍心看我冻死在外面。   鱼奴想着,也是,那便好人做到底?事在人为嘛,反正自己也是无处可去之人,她正好可与自己作伴,但她性子乖张,还是约束些的好:“你须得答应我,不需再偷东西,不许乱说话。”   无一乖巧的应下。   鱼奴终是不放心,想着,还是要写个字据才行。   无一自然乐意,高兴的从窗子里翻进来,鱼奴哭笑不得:“有门。”   两人收拾笔墨,依着卖身契写了字据,无一画了押,鱼奴这才放心些。   无一心思通透,看得出鱼奴很是烦恼,便问她:“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鱼奴叹道:“我在想不好的事能不能做。”   “哎,做做做,嘿嘿,既然想,便去做呗。”无一兴奋的说道。   “唯恐天下不乱。”鱼奴越发的觉得无一不可靠。   “越乱越好玩,再说你瞧这庄上,现在不就是些男欢女爱的事吗,还能有多乱?”无一不屑的说道。   她在示剑山庄附近待了那么久,可不是白混的,在山下这几天,随便找个庄上附近的长舌妇,这些消息便都知道了。   “依我看,你们那庄主一定会让你师姐另觅良人,不可能回心转意的,至于你师姐,名声没了,心心念念的庄主夫人这个位置也没了,唉!说起来,你师姐也是个没眼光的人,那个庄主有什么好,一点莫家铸剑世家的霸气都没有,文文弱弱的,哪有那个姓越的好。”无一夸夸其谈:“这些个儿女情长最是麻烦,没意思,好心提醒你,你可不要趟这浑水,说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她这语气倒有些像莫七。   “你真是山下的农家女?”鱼奴十分警觉的看着无一。   “那是自然,还不许人家聪明伶俐啊!”她看鱼奴还是不信又说道:“不信你去打听,我爹叫无能我娘叫无用。”   “没句实话,既是山下的我去找人送你回去。”鱼奴起身要走。   “别,回去我还不是死路一条,你身边有个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多好,帮你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无一自夸。   “你又瞎说。”鱼奴想着,伶俐与否不清楚,好玩还是有几分的。   “不如咱们打赌她嫁给谁,谁赢了可以向对方提个要求。”无一调皮的笑道。   “自然是庄主,那才算得上有情人终成眷属。”鱼奴说道。   “哈哈,那我就赌越长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人击掌为盟。   说罢,鱼奴便要去找师傅,无一将她拉住,去哪?真把自己当男人了,来,先给你打扮起来。   “好好好,头发梳好了,你就这一根破木簪子,没有别的了?”无一看着梳妆台,孤零零的躺着一根木簪。   “这是别人送我的,亲手刻的,礼轻情意重嘛!”鱼奴认真的说道。   “噗嗤,你说话真好笑,礼物都轻,情意能有多重?”无一笑话鱼奴。   鱼奴不与她争辩,照例给师傅端茶倒水伺候饭菜,白雪音近来烦心事诸多,女大不中留啊,一个两个的,都为了男人不管不顾,宋菱如此,白荷如此,红情坊竟后继无人吗?   她瞧着鱼奴越发端庄秀丽便想起应心之言,又觉不可能,不过,她对自己倒是顺从,又有心,可惜是绵宋之人,暂且留在身边以观后效吧。   “你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便回梁州。”白雪音说着。   红情坊的人哪轮得到她石素兰指手画脚,她打定主意,管她如何,明日便带白荷与鱼奴回梁州,至于清苓,看样子事情闹到今天的地步,她恐怕也出了不少力。   红情坊的事,还是红情坊自己来比较好。   从师父那出来鱼奴便发愁,自己回了红情坊,无一如何处置?   正思量着,忽听见似乎有人在喊:“菱妹妹,菱妹妹。”   鱼奴忽的想起,是在叫自己,她四处张望,见绾绾从池边的青桐树后走出来,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活泼娇俏,上前拉住鱼奴的手:“自去年一别,竟再也没见过,一听说你也在庄上,我就赶紧来找你。”   鱼奴心下感动,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   她打量着绾绾:“你的腿好了?”   绾绾娇笑:“好了,你瞧。”她转了个圈,活动自如,看样子恢复的很好。   鱼奴很是高兴:“真好。“又想着她来找自己,不会只是来打个招呼吧:”你找我有何事?”   鱼奴不知道,绾绾爱极了鱼奴送她的那些话本,那些离经叛道的缠绵故事让她十分向往,她很羡慕鱼奴,身旁没那么多规矩,总想着要再见见她和她说说自己的心得,再讨些此类书籍。当然,若是能帮自己给炤延哥哥送个信便更好了。   一听说她在此,绾绾便偷跑出来找她。   “你可还记得上回送我的那些书,你可还有了?”绾绾问道。   “这次来的匆忙,没带那些东西。”鱼奴歉疚的说道:“要不我去山下市集上帮你寻些回来?”   “你能下山?真好!”绾绾露出羡慕之色。   鱼奴便说起洛水城中精致,邀她同去。   “我就不去了。”绾绾十分惆怅道:“父亲为我定了婚事,母亲看我看的极严,哪里都去不了,你千万不要和炤延哥哥说,我怕他知道了会怪我。”   绾绾欲言又止,犹犹豫豫道:“好菱儿,你能帮我个忙吗?帮我告诉炤延哥哥,今晚亥时我在这等他,我有些话要和他当面讲。”   鱼奴面露悯色,这忙自然要帮。   这庄上,还真是像无一所说,尽是些男欢女爱之事,鱼奴坐在廊下十分迷茫的望着一池春水。脑海中浮现师姐、莫清苓、绾绾的脸来,许多儿女情长在她心中闪过,她起身朝示剑阁走去。   她要告诉庄主,师姐对他的一往情深,一切全因自己而起。   她怕人瞧见,偷偷溜了进去,示剑阁草木繁茂,迎春花大片大片的盛开,庭中一棵历经百年的合欢树,见证了历任庄主的更迭起伏,鱼奴躲在花丛中,看见树下疾风拿着本书细看,看他的样子像是读到什么精妙之处,竟读出声来。   忽听一女子接道:“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雨秋迤逦上前行礼,疾风笑着起身迎她,二人说些什么鱼奴听不大清楚,但看情形二人相谈甚欢,鱼奴有些生气,悄悄溜出去就要找师姐,刚一出院子就被无一拉住。   “看样子我是赢定了!”无一笑道。   “你从哪冒出来的?”鱼奴惊诧。   “我就多在你旁边,你没瞧见而已,嘿嘿。”无一得意道。   “我要告诉师姐去。”鱼奴气愤道。   “好好好,我等着看热闹。”无一轻拍巴掌乐道。   鱼奴便犹豫了,放慢了脚步,犹豫不决之间,只见师姐和莫七一起过来了。   见鱼奴一脸不高兴,莫七便问她:“这是怎么了?”又惊讶,果真又把这姑娘带来了,她这还真是,傻里傻气,天真易骗。   鱼奴看见师姐还拿着食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天下男人都是薄情!”   白荷笑她胡言乱语,鱼奴正要开口,无一拉住她抢先说道:“你师父找你呢,快跟我走。”硬是把鱼奴拉走了。   见莫七白荷进去了,无一又拉着鱼奴回去,两人趴在院墙上看热闹。   白荷一进院子便看见树下岁月静好的画面,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现,她压抑住气愤、嫉妒、落寞,笑着与任雨秋说着客套话,莫七瞧着氛围怪异便把疾风支开,只剩下白荷与任雨秋二人,雨秋柔柔的像在解释什么,哀求什么,白荷只是冷冷的看着。   白荷站了一会,拿着手里的食盒转身离去,孤寂的身影叫鱼奴看着很是心疼,无一说道:“你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去给她添堵了,热闹看完了,走喽!”留下鱼奴满脸困惑。   她静坐在路边的青桐树上,莫七从示剑阁出来,有石子一下两下砸在自己身上,他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树上有只野猴子。”   鱼奴麻溜的下树:“我有许多事要问你,你和庄主在里头说什么呢?”   “大人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不告诉你!”莫七笑着逗她。   “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喜欢人家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喜欢了,就盼着别人看开些。”鱼奴讥讽。   “怎么?”莫七笑着打量她:“那个书生始乱终弃了?”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成日害的姑娘白白伤心,左一个右一个。”鱼奴想起绾绾、莫清苓心中烦躁,揶揄道:“亥时西园池边青桐树下有约,来不来?”看你要如何?   “要是佳人相约,可以一去。”莫七说道,意味深长地看着鱼奴,心下以为是鱼奴约自己。   “去不去,不要说这些胡话!”鱼奴不耐烦道。   “好,我一定赴约。”莫七笑着,如春风和煦。   第51章 青桐树下之约   当晚莫七早早来了西园青桐树下,谁知见到的却是绾绾,便有些失望,莫名的不高兴。   绾绾却很是高兴,莫七不忍她伤心,便同她叙了会旧,没一会便推说有事,绾绾十分委屈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莫七有些疑惑,说道:“没有的事!”   “你是不是怪我?与祁王殿下的婚事全是父亲做主,我并不喜欢他。”绾绾鼓起勇气说着,眼看就要哭了。   莫七这才明白过来,安慰她:“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七弟文韬武略,与你很是般配,又是太子胞弟,很好。”   绾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心的吗?难道你对我没有……”   莫七风轻云淡道:“我自然喜欢你这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将来咱们也就算一家人了。甚好!”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在项虞时咱们不是挺好的吗?我以为,我以为……”绾绾终是说不出口,她以为他们是互相心悦的,他理应和自己一样爱慕着对方。   事实上他们在项虞也只是在允王府邸打过几次照面,再就是在琼花楼碰上了挑簪子的绾绾,帮她付了银钱。话都没说过多少,但绾绾自以为他们心意相通,记挂着彼此。   原来,是她多心了:“那你去琼花楼,是有了心上人吗?”绾绾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听说是你买了那只玉镯,独鱼无二,独一无二,是送给她的吗?”   “没有的事,你勿要多虑。”莫七无奈道,实在不忍心她伤心。   绾绾神情凄恻:“我听说示剑山庄的莫清苓就在你府上。”她不介意的,她的父亲哥哥,朝中许多大人都是妻妾成群,她虽也向往从一而终但也知道这种事自己不该奢求,她不介意的,只要他开口,她愿意迁就。   “我送你回去。”莫七无力叹息,说着便要走。   绾绾心神俱碎,你可知我鼓起多大的勇气,与你相见,说这般话。   “炤延哥哥!你别走!”绾绾拉住他的衣袖:“我不介意!”   “绾绾,咱们的终身大事都是身不由己,你记着,再不要说起这些话,回去吧!”莫七轻轻说着。   她抬头看着莫七,他眼里空空的,哪里有自己。   鱼奴躲在不远处,没听清他们言语,只见绾绾暗自垂泪,失魂落魄地走了。便很是生气,要去找莫七理论。   莫七刚要回房便被鱼奴拦住,她目光冷冽盯着他。   莫七觉得很是不痛快,诳了我,还这般理直气壮,一把推开她进了房,鱼奴也跟着进了房。   “怎么,来给本王侍寝?”莫七居高临下,问她。   “你,怎么这么欺负人?”鱼奴在替绾绾打抱不平,也是难以置信他口中说出这般无礼之言。   “与你何干,或者,你能奈我何?”莫七越来越近:“你平日无礼,我都不曾计较,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可是肃王殿下。”接二连三的戏弄本王,欺骗本王。   “你,仗势欺人,朝三暮四,沾花惹草,三心二意,齐人之福,不对,你你你”鱼奴边说便后退,退到门前,再无路可退。   “那又如何?我是绵宋的皇子,有的是势,你呢?仗的谁的势?”莫七上前,将她堵在跟前,像是真的生气了。   两人离得很近,感受得到彼此气息,莫七看她面露怯色,脸色通红,唇□□滴,咬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忽而消了气,她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莫七突然往前一凑,距离太近,气氛变的暧昧,鱼奴想起除夕节那晚,她也是这样,赶忙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   “你,你,你太讨厌了。”鱼奴说着,心里越发厌恶莫七。   她夺路而逃,莫七怅然若失。   绾绾伤心不已,鱼奴如何也难安慰,他府上佳人许多,还有清苓在侧,唉,可怜绾绾一腔痴心错付。   这兄妹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失意,情之一事,真是公平,管他出身高贵低贱,伤起人来,都是一样的。   师傅为情所困,一生清苦,师姐又为庄主蹉跎数年,安丰绾绾又如此。   情爱,是什么?这样迷人心智,奋不顾身,糊里糊涂?   鱼奴百思不得解。   安丰虽感失意,不过还是有望抱得美人归的,母亲为自己提了亲,想来示剑山庄也不敢敷衍,我便再等一等。   只是白荷怎会让他如意,她趁着夜色遛进安丰住所,安丰一见佳人,喜不自胜,想入非非:“白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多谢王公子厚爱,只是白荷出身低贱,还请公子回去吧!”白荷说道。   “好不容易见到你,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话的?”王安丰十分沮丧:“我是真心喜欢你,我王安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里这么久。”   白荷不语,他又诉起衷肠:“从前我只是觉得你好看,气不过被你捉弄,想着总要叫你向我服软的,可是我见不到你时,竟十分牵挂,看别的女人也没了意思。”   白荷在红情坊许多年,见识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有许多,甜言蜜语也见识过许多,岂会当真。   “你才见我几次,怎知我好坏?”白荷嗤笑。   “你的事我从别人那知晓许多,我心疼你,怜惜你,我常想,我怎么没早些碰见你,我并非一时兴起来这找你,你和我一起回梁州,以后再不用抛头露面,四处周旋,我会护你,宠你。”安丰信誓旦旦的说道。   白荷只是轻笑:“多谢你一番好意,我跟你一样固执,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也该知道,我就是喜欢我师兄,管你是哪家王孙公子,我都不嫁。”   她拿出几个小瓶子摆在桌上:“你瞧瞧,我啊,闲来无事便捯饬这些瓶瓶罐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泻药?”安丰问道。   “这些啊,都是我搜罗来的毒药,你瞧,这个是断肠散、这个是鹤顶红、这个啊,是□□,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可受不了深门大院的生活,要是哪天不高兴,弄的尸横遍野,你知道,我是没什么惧怕的。”白荷古古怪怪的说道。   安丰一听这些个危险的事物,赶忙离的远远的:“快放下,危险。”   “那不行,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走呢,知道吗,你惹得我很不高兴了,正好你母亲、妹妹都在……”白荷又吓唬他。   “你,这个是杀头大罪,还要株连示剑山庄上下”安丰满目惊悚。   “那有什么啊,他们对我无情,我便无义。我无所谓啊,实在不行我都留着自己用吧。”白荷打开一瓶,在手里摇晃几下,作势要喝下去。   “别。”安丰忙拦着:“你别闹,我明日就走。”   “好,我再等你一天。”白荷收起东西出了门,许久没有这么畅快,没想到拿几个瓶瓶罐罐就把他糊弄住了,她哪里知道,安丰是怕她伤及自身,于心不忍,这才答应回梁州。   唉!来洛水这一遭,着实没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这么多年情场得意,也算是棋逢对手了,虽是败了下风,无妨,天涯何处无芳草,梁州繁华,本公子甚是想念。回去便回去。   第二天安丰果真回了梁州,王夫人觉得安丰肆意妄为,让相府丢了面子,十分不痛快,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出这口气,正巧石夫人来了,便摆了脸色给她看。   石夫人与雨秋格外的亲厚,她打的什么主意,王夫人心中了然,暗思衬真是无商不奸,如今知道绾绾定了亲事,巴巴的想拉拢雨秋。   她也知道雨秋的心思,可本来是要帮儿子出口气的,如今反倒搭了个甥女进去,着实难堪。   “夫人说笑了,咱们能有这般际会都是缘分,我听闻丞相大人犹爱书画,我这里得了幅栖山图,还请夫人笑纳。”袖棉把卷轴摊开,众人十分惊叹,王夫人更是心惊,这可是失传已久稀世卷轴,价值连城,竟然在这里。拿回去,博相爷一笑,也算不虚此行。   她将目光从卷轴上收回:“石夫人说笑了,你们示剑山庄人人都是惹不起的,我那儿子素来顽劣,来这里还不是知难而退,唉,你说我这大老远的跑这一趟,把相爷的脸都丢尽了。”   石素兰本就不喜欢白荷成日往疾风跟前凑,又想帮清苓掌控红情坊,总之除去白荷大有裨益,派人给清苓送信,才惹得人人非议,王夫人不得不替儿子出面提亲,谁知白荷仗着有白雪音撑腰,谁也不放在眼里,如今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才能平了王夫人的怒意,不过是送个人出去,她忽想起白雪音那小徒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示剑山庄养她这么久,她也该做些什么了。   石夫人很少去西园,白雪音很是意外,她进屋四处看看笑道:‘你那个小徒弟,小宋菱呢?’见白雪音诧异,石素兰笑道:“说起来,你的眼光倒是好,跟在身边的个个都是样貌出挑的。”   “你想做什么?”白雪音说道。   “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你们惹来的麻烦,还不是我来帮你们解决,我今日可是送了栖山图出去。”石夫人说道:“相府的人明日就回梁州,咱们总不好折了人家面子。”   “送东西,那是夫人心有所念,何必跑到我这里惺惺作态,想做什么,你直说吧。”白雪音说道。   “既然白荷不愿意嫁给安丰,这桩好亲事,便让你那小徒弟去,倒也算物尽其用了。”   “不行!”白雪音一口回绝。   鱼奴对她有救命之恩,再说她去了那相门深宅,还不是羊入虎口:“不过是送个人去相府,我来想办法,这是我们白家的事,不劳夫人。”白雪音道。   “好,那我便等你,哎!你说姓罗的知道有这么好的机会,得多着急啊,说起来你得好好谢谢我!”石素兰笑道:“我和王夫人说了,人,你直接送到相府。也算了了这件事!”   石夫人走后,白荷上前质问:“姑姑要送谁过去,关罗先生何事?姑姑不是说不插手北歧之事吗?”   “还不是为了你。”白雪音亦是烦恼。   从前鱼奴总是懊恼,说着罗先生如何如何好,不解姑姑为何不待见他。   罗先生和清风楼一众俱是北歧崇阿府残余,当年若不是崇王爷谋逆,绵宋怎有机会趁虚而入,白家又怎会惨遭灭门,北歧人都会记着这个仇的,这么多年,罗先生处处拉拢白雪音,情意也许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姑姑明知道这一切是因谁而起,是她们,是莫清苓,一定是她怂恿王安丰来的,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白荷好不生气。   “住口,现在就跟我回梁州,你看看你自己,给自己留些颜面。”白雪音也恼了。   没有颜面,白荷心中五味杂陈!失了面子,如何才能寻回来!   两日后的傍晚,师徒三人到了梁州,城门紧闭,只有明日才能进城,正发愁,莫七与四儿玉无双一行也到了城门口,几人骑着马,马车上拉了几个大箱子,白雪音很是奇怪,盯着那几个箱子若有所思,莫七笑道:“真是巧了,在这也能碰见姑姑。”   “是巧,你不是在庄上吗?怎么忽然回来了?”白雪音问道。很是奇怪,这位肃王殿下怎生与北歧崇阿府的世子扯上关系,奇怪。如今看莫七,越发可疑。   “家父有疾,今早得了信我便赶回来,正巧碰见玉公子,这不结伴同行。”莫七解释。   未几,城门开了,车驾跟着莫七一行人进了城,鱼奴打马追上玉无双,轻笑可爱:“怎么如今进城要难了许多吗?”   “固戎在边陲又起战事,为提防细作混进城,梁州城昨日起便严格排查过往人行。”玉无双小声说道。   鱼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又打了。我还不知道呢。”   在银盘山过了那么久世外桃源般闭塞的日子,不知如今绵宋又起了战火。   莫七笑道:“你倒是知道些什么,旁人的闲事你都管不过来了,要对你以身相许的姑娘呢?”   鱼奴将无一托付给了岚风,他在山庄,跟随庄主左右,便应承将无一留在山庄做个粗使。   三人并肩骑马,鱼奴不禁想到前年自己刚来梁州的情形,也是和他们一起,那时满心欢喜,成日莫七哥哥、无双哥哥叫着,进了梁州,渐渐的生疏了,成了莫七,或者肃王爷,成了玉公子,成了看不清猜不透的两个人,这次再进梁州,不知道又会怎样,她忽的笑了,在街边灯火的笼罩下,像是走进一片黑暗里。   第52章 又回红情坊   红情坊的依旧热闹喧嚣,丝竹管乐之声、人声掺杂,鱼奴站在门口,很是陌生,无所适从,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姑姑,你回来了”莫清苓也在,鱼奴好生烦忧,还是有些怕见到她的,毕竟是人家手下败将。   莫清苓自然也看到了鱼奴,居高临下般的说着:“咦,你也来了”。   白荷一下车便看见莫清苓,自己落得这幅田地,多拜她所赐,便讥讽她:“我师妹来正是理所应当,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师姐在,鱼奴又安心许多。   离开不过三个月,坊中生了许多变化,格局,摆设,均有不同,还多了些生面孔。鱼奴心中颇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之感。谁还记得除夕节上的小仙官。   白雪看着自己一手经营的红情坊,百感交集,她经了许多人生别离,看着这歌舞升平渐渐的竟生出厌恶来,清苓拿出账册给白雪音,白雪音看了几眼说道:“唉,固戎人都快打到昶瀚河了,这些个大人们还活得如此洒脱,呵呵”那些朝廷高官买家伎账目很是可观,看来这段日子红情坊当真是财源滚滚。   “你再帮我选些样貌出众的,明日一并送到相府去。”白雪音将账册还给清苓。   “样貌出众的,这就有现成的,小师妹,许久不见,出落的这样好看。”莫清苓说着这话,眼神里却透着鄙夷,白荷看在眼里,有些生气,看鱼奴对莫清苓毫无招架之力,她冷冷的盯着莫清苓,莫清苓自然收敛些。   “好了,别玩笑了。菱儿这次回来着实不易,你好好教教她,也好为你分担些”白雪音说道。   “那是自然,说起来,坊里的确缺人手,人事更替,琐事诸多,又没个帮手,师妹回来的正好。”莫清苓笑着说,鱼奴总觉她不怀好意。   鱼奴的房间还留着,收拾的干净整齐,和从前一样,鱼奴心下感动,可见师父心中也不是全然无自己的。   这次回来,心境和从前已然不同:我在示剑山庄、红情坊都是头一号的大闲人,浑浑噩噩,不清不楚,仰人鼻息,想来,无意中得罪了许多人,她又想起莫七说的那句话:出身低贱。这话着实扎心啊,唉,自己未免太不自知,当他是朋友,人家天上明月般,高高在上,自己如野草般,风吹雨打。罢了,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必庸人自扰!   这一晚上鱼奴翻来覆去,全无困意,想当初和阿越一同离开红情坊,没想到,如今回来的只有自己,她不愿想起那一晚的杀戮,不愿想起阿越。她要忘掉,好好活着,这世上谁又能依靠谁,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没有这番经历,如何看清楚自己的窘境。做人还是当,自食其力,自力谋生。   一早,刚睁开眼,便看见个大大的笑脸“小宋菱”,是金环,鱼奴亦是高兴:“我回来了,金环,好久不见。”   “你可算回来了”说着金环流出眼泪来“我看看,病都好了吗,瘦了。”   鱼奴十分感动“小金环,多日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两人正聊得热乎。   “呦,宋大小姐起来了,我们家小姐等着你呢”小香尖锐的声音传来。   鱼奴对着金环笑笑:“你空下来便来找我。”   莫清苓端坐在案前,案上摆放些餐点、热羹。一见鱼奴来便笑道:“师妹来了,多亏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个戏服舞衣、各式物件在仓库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早该拿出来晾晒下了,今日就辛苦师妹了。”   既然是坊里的事,那自当义不容辞,只是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与她有什么好争辩,鱼奴想着,罢了罢了,我能行。   饿着肚子整饬许久仍是毫无头绪,一天下来累极。连着几日在库房倒腾,师姐看不过去,便要带她去找师傅说理,鱼奴摇摇头:“这点事都做不好,有什么颜面见师傅,师姐不用担心,我行的。”师傅师姐成日也是忙着,自己才不愿去添乱。再难的活总有干完的时候。   这天晚上又是忙到很晚,金环身着一身舞衣出现在门口:“小宋菱,有人请哦。”   鱼奴没想到,会是林江,自银盘山一别,她总是觉得与林江之间十分别扭,又说不清道不明,她也会想,对林江究竟是何种情感,原来不过是觉得他是这全然陌生的梁州唯一与自己的过去有瓜葛的人,现在看来,她都想不起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样,见他做什么呢,说什么呢,她摇摇头。   金环着急,一把拉着她:“走吧,人家日日盼着见你,科举刚过,你便见他一面,也好让他有些慰藉。”   鱼奴顶着一脸的憔悴随金环去了穹南街,城南的夜十分寂寥,只剩星星闪着微光,她很是喜欢的那个小院,租下来以后还是头一回来,站在那扇门前犹豫不决:“金环,这合适吗?”   金环笑着:“合适合适”   进了院子,凭着记忆打量着这小院,忽然烛光亮起,林江披着外衫推开门,相遇的十分不真实,金环说道:“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我先回了。”   两人在黑暗中彼此凝视,他轻声问了句:“你回来了”   她说:“我回来了”   “外面凉,进来吧”   鱼奴全然没了当初对这里的想象,无所适从的陌生。两两相对,竟无话可说,鱼奴想大概他心里对我是有许多埋怨的,她将房间扫视一周,说道:“住在这里可好”   “甚好”林江说道:“就是缺个女主人”   “呵呵”鱼奴低下头:“考试考的如何,怕不怕。”   “怕”林江看着鱼奴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怕你跑了”。   他握住她的手:“这次,不走了吧”   鱼奴抽出手,低下头,轻道:“不走了。”   林江一把抱起她,高兴的说道:“当真,太好了”。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亲密让鱼奴有些惶恐“快放我下来。”   鱼奴感觉的到,他对自己满是好意,有人重视,也是不错的,鱼奴想着,听他说着话,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几日实在繁忙,疲惫。   一觉醒来已是黎明,天哪,怎么睡着了,林江呢?她慌忙打开门,想快些赶回坊里,鸠儿正洒扫庭院,一见鱼奴出来,又惊又喜,高兴的大喊:“杨,额,宋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公子,公子”他转念一想,杨姑娘不就是从公子屋里出来的吗,难道,他抿着嘴偷乐。   “见到我这么开心,你家公子呢”鱼奴还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   这时林江从鸠儿房里出来,鸠儿怅然若失:“公子何时去我房里的。”   鱼奴忙跑过去:“我要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林江一把拽住她:“别走了,留下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会常来看你的”林江这番爱意,如此明显,鱼奴只觉得,又羞又怕,需得尽快逃离此处。      第53章 孤影随水去,相见不知期   鱼奴夜未归宿的消息,不胫而走,旧识的姑娘莫不揣测,念念与金环很是盼着她与林江的好消息,只是提及此事,鱼奴便心生烦意,清苓也总给她找许多琐事做,她便成日忙碌,穹南街也懒得去了。   林江等着放榜,会友拜师,亦是忙碌,两人偶有相见,匆匆忙忙,各自安生。   忙着忙着,到了三月中旬。   天朗气清,风和日暖,鱼奴正在库房门口的院子里晾东西,忽听得赏心苑吵嚷,便慌忙出来,远远的便看见赏心苑围了许多姑娘,庭院的一片空地上摆放许多系着红绸的箱子,姑娘们围着指指点点的说着话,大都是艳羡白荷好福气,越家堡真是大手笔。   “越长保来抢亲啦!!”鱼奴先是去了师姐那,不见人,又朝师父院子里飞奔。   路过憩亭,莫七、随风、莫清苓围坐在亭子里,几个坊里的下人在一旁伺候,看样子他们把早饭搬到这来了,鱼奴权当没瞧见,径直的往后跑去。   穿过月洞,鱼奴见师父房门敞开着,师傅端坐在上首,越长保和师姐依次坐着,越长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见她来了,起身笑着招呼:“小师妹。”   鱼奴受宠若惊,白荷冲越长保柔柔一笑:“越堡主,我还有些话要与师傅师妹说。”   越长保看着她,目光生辉:“那是自然。”大步出了门。   鱼奴忙关上门,急急问道:“师傅,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荷苦笑:“自然是师姐我要嫁人了,我从前便说过,他要是能遣散越家堡所有姬妾,我便嫁他,没想到他还真做到了。”   鱼奴亦是震惊,如此真心,方不辜负师姐啊,可是……师姐喜欢的是庄主!   见鱼奴满目担忧,欲言又止,白荷叹道:“我难不成非他不可,小鱼奴,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姑姑,旁人我也不放心。”   鱼奴点点头,都这个时候,师姐还是为自己着想,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有千万愧疚。   白荷见她很是伤怀的样子,笑道:“好了,师姐就要走了,你记着,好好护着红情坊,好好护着师父。”   白雪音也是感伤:“荷儿,你当真不后悔。”   白荷神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鱼奴还想挽留:“师姐,我没有你那么有本事,你这一走,师父怎么办?庄主怎么办?”这也太突然了。   “姑姑,侄女不孝。”白荷跪倒在地,望着姑姑:“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叫人笑话我们白家,姑姑珍重,我回常回来看您的。”白荷说着淌下眼泪。   白雪音起身,背过身去。   鱼奴知道,师父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心中不舍,盼着师姐能再想一想,她知道,师姐就是意气用事,被庄主伤了心,被石夫人上了面子。   “这样突然,师姐,你再想想,不可意气用事。”鱼奴说着去拉着白荷起来。   “不突然,许多事,你还不懂。”白荷拭去眼泪,不愿起身,强撑着一笑:“姑姑,你知道的,我在梁州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和示剑山庄有什么瓜葛,越家堡,虽山高水远,可我去了,是正经越家堡的夫人,我不信他们和重安坊,没有求我的时候,我白荷不会这么白白让他们看轻了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笑话,看姑姑的笑话,看我们白家的笑话。”白荷说着,神色越发寒气逼人,怒意上涌。   “面子?那不重要,荷儿,我们白家只有你了,你得好好的。”白雪音哽咽道。   “姑姑,我意已决,越长保,,他会对我好的,我会好好的,您也要保重。越家堡离不得他,休整几日,我便随他去云溪,婚礼之事回云溪再办吧!还请姑姑成全。” 白荷说着,重重磕了头。   师姐走的那天,天气正好,只是山高水远,无亲无伴。   红情坊的人全都出来送她,只师傅没来,鱼奴和莫七四儿、随风又跟着将他们送至玄商门外,他们要从深迦江乘舟去云溪,相去千里,孤影随水去,相见不知期。   鱼奴很是难舍,不停抹着眼泪。   白荷笑着安慰她:“不哭,带我们办婚礼,你和姑姑一道去云溪,那里也很是好玩,乘舟可达南海。”   鱼奴也盼着,却没想到,再见便是许久之后,再见再不是这般姐妹深情。   上船前,鱼奴紧跟着送师姐上了船,莫七、随风一行在岸上等着。白荷朝他们看了看,叮嘱鱼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师父,看好红情坊,他们那些人,不可信,不可靠。”   鱼奴不解,白荷轻笑:“说到底红情坊有今日跟示剑山庄可没有半分关系,你不要怕莫清苓,也不要怕示剑山庄的任何人,红情坊不是示剑山庄,凡事自有师傅替你做主,知道吗?”   船就要起锚,鱼奴依依不舍下了船,不住朝师姐挥手。   眼瞧着白荷一行人渐行渐远,鱼奴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师姐就这么走了,千里迢迢不知何时再见,师傅再无至亲之人在畔,坊中再无师姐主持公道,在无人关心自己,为自己裁衣,为自己出头,护着自己,信着自己……   莫七见她哭的伤心,也是感伤,相识以来还未见她这样伤心的大哭过,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静静跟着她往回走。   街市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鱼奴无心热闹,还未从刚才的不舍中出来,走着走着,险些被往来的牛车撞上,亏得莫七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好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瞧你。”   “高兴吗?”鱼奴回过身,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地看着莫七:“师姐不喜欢越堡主,她不是高高兴兴走的,再说那么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说着她又自责:“都怪我。”   “你不要胡思乱想,与你无干!再说,你怎知她不喜欢越长保,依我看,也不是全然不喜欢的。”莫七说道:“说不定白师姐早有此打算,不然越长保如何来的那样快,况且,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高高兴兴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她等了疾风许多年,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嫁给越长保了呢?”   “我当然知道,她是被庄主伤透了心。”鱼奴辩解。   “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等了,自然是有了好的选择,越长保能为她一人……”莫七说着。   还未说完,只见鱼奴红着眼眶望着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朝三暮四,权衡利弊,眼高手低!”   鱼奴很是生气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出身高贵些,舍弃些东西便是纡尊降贵,我们低微者便该感激涕零,便该知足,马首是瞻,都是为了自己,凭什么,你们就更伟大些?我们出身低贱就应该受你们唾弃,就应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莫七愣住了,她眼中透着轻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你就会懂,我师姐究竟高兴不高兴。”   说完,鱼奴大步走了,和莫七拉开距离,渐渐她在前,莫七和四儿追上守在莫七身旁。   莫清苓这会过来了,她瞧见莫七和哥哥,展露笑颜,飞奔上前:“莫七,二哥,四哥,师姐走了吗?”   莫七似是不高兴,并未理会,随风笑着点点头。   清苓悄悄看了看鱼奴,故意挽住莫七,同他说着:“今日我和二哥一起回府里,咱们晚上一起吃饭可好。”   莫七答道:“好。”   他们的世界,鱼奴从来没进去过!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着,清苓却不打算放过她,她叫住鱼奴:“师妹,听闻你常夜不归宿,害得我和姑姑好担心,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哪里常夜不归宿,不过是一次,这般泼脏水,唉!   鱼奴轻笑:“师姐不用担心,我向来野惯了,师父是知道的,倒是师姐,日日关心着我,晚上又要等着我,当心,太操劳,会变丑的。”   继而,鱼奴大步走了,不一会消失在人群中。留下面面相觑的莫七随风,还有气的撇嘴的清苓,白师姐走了,看谁还护着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鱼奴从后门直接去了赏心苑,刚一进师父院子,便有人兴冲冲的喊:“小菱儿。”   “岚风?”鱼奴惊道:“你怎么来了?”   无一也跳出来笑道:“我也来啦,哈哈。”   见到他们鱼奴心中稍觉安慰。   “白师姐呢?”岚风追问。   “走了。”鱼奴说着:“乘舟而去,有些时候了!”   岚风很是惊讶,这么快!   “哈哈,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越长保果然是个男人。”无一拍这手,开心的说道。   他们也是听说了白荷与越长保之事才来的,和庄主一路兼程,这才到了红情坊,便被白姑姑请到后院来。   鱼奴诧异,疾风来了?便赶忙跑去找他。   师傅与疾风面对面坐着说话,疾风瞧见鱼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起身问道:“你师姐呢?……”   她们前脚刚走,疾风便到了,白雪音只说白荷与鱼奴一早便出去了,疾风便在这候着。拖到现在。   白雪音静静的坐着,悠闲的喝着茶:“想来已经出了快要出梁州了,疾风,你来迟了。”   是,你来迟了,早干什么去了?鱼奴气不打一处来:“师姐今日跟越长保去了云溪,庄主过些时日便可以去云溪喝他们的喜酒。”   疾风忽的怔住,他望着鱼奴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什么?”   “庄主没瞧见吗,越帮主的聘礼还在前头放着呢,师姐已经和他去云溪了!”鱼奴说道。   “我并未看到,她何时走的?”疾风恍惚道。   忽而大步出了门,岚风忙追去。   不一会两人又折返,疾风恍若失神的进了屋,白雪音替他倒了杯茶:“你这是何必呢?事已至此,你难道要再得罪越长保,如此,不是皆大欢喜。”   疾风一阵咳嗽,白雪音忙帮上前给他拍背,又从他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壶,鱼奴也赶忙上前帮着师傅给疾风吃下药,疾风好一会缓了过来。   “好,这样也好。”疾风说着,笑了:“如今都走的远远的。”   白雪音终是不忍,安慰他:“疾风,你别这样,保重身体!”   “姑姑放心,我没事,不过是老毛病。”疾风轻轻说着又叮嘱鱼奴:“如今你师姐走了,姑姑身边便只你一人,你要好好照顾姑姑。”   鱼奴点点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他和师姐,再无可能了?她亦觉,有遗憾,有不甘,又不解,师姐为何执意去云溪,莫七说的对不对?庄主究竟想如何?师姐在的时候,他只想着推开,这走了,他又这般失神伤怀,男人心,海底针!   “岚风,你和小师妹先出去吧!”疾风虚弱的说着。   两人刚出院子,无一就兴奋的跑过来:“可算出来了,愿赌服输!”   岚风兴致勃勃的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鱼奴忙把无一拉到一边:“嘘,这是咱们的私事,不要到处嚷嚷了,我一定服输。”转脸和岚风笑道:“师兄,你先在这候着庄主,我和无一还有点事。”   岚风抱怨:“什么事,去哪里玩,带上我啊。”   第54章 冥冥自有命数   鱼奴将无一带到库房:“说吧,想要什么?”   无一自得道:“让我慢慢想想,你先欠着,哎呀!做债主的感觉真好。”   鱼奴辩驳:“你哪里又成了债主。”   无一调皮笑道:‘你不知道,你欠我的便是人情债,你且记着啊,我想起来便告诉你。’   说着又怂恿鱼奴带她去玩,鱼奴指着库房里的东西无奈道:“看到没,我要洗,要晒,要整理,要誊抄,要再入库,哪有时间陪你玩。”   也还算无一有良心,拍拍胸脯笑道:“我帮你。”   两人说说笑笑间,莫清苓回来了,她面无表情的进来,看到鱼奴和无一不知说什么乐的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她阴阳怪气的问道。   打量无一,甚是眼生:“这是何人,你也往库房里领。”   鱼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介绍无一:“这是,是,是个朋友,也是示……”   还没说完,清苓便开口讥讽:“朋友?谁知道是什么人啊!你私自带人进库房,又让人代劳,我这就告诉白姑姑,看看你是如何做事的。”   鱼奴最怕她这一招:“别别,你说吧,还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你别告诉师父。”   师父因为师姐的事已经很是烦扰了,我可不能再给她增添烦忧。   清苓摸出佩剑说道:“来了梁州,剑法都生疏了,你呢,跟着白姑姑也没多久,想来剑法也不精进,不如你陪我练剑,随叫随到,自己也好长进长进,如何?”   手下败将之耻尤在,练剑?鱼奴心想,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就是想揍我揍我揍得师出有名些罢了。   我才不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伤其体肤,失其面子。鱼奴安慰自己!   “好!”一口应下。   “来吧,择日不如撞日。”清苓蔑视的朝鱼奴一笑,得着机会便与莫七眉来眼去,今日便好好教训你。   见两人剑拔弩张,无一也跟着出来,清苓剑术流利,行云流水一般,又快,从一开始就占据上风,鱼奴眼睛都看不过来,身上不知被剑背敲了多少下。   没几招,鱼奴就败下阵来,跌倒在地上,无一很是生气,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怒目斜视,要给鱼奴出头。   鱼奴将她喝住:“不要给我惹事。”   无一只得在一旁恶狠狠的盯着清苓,又恼鱼奴未免太没本事,这么简单的剑法都练的这样差劲。   清苓出了气,得意一笑:“累了,多谢师妹,对了,忘了说了,输家要帮赢的洗衣服,这一会功夫,都出汗了,一会我让小香把衣服送来。”   说罢趾高气扬的朝廊下走去。   无一看着浑身酸痛的鱼奴,不住的摇头:“你也太弱了。唉!”仍旧伸出只手,要拉她起来。   正好岚风过来了,与清苓碰个正着:“师姐,你在这呢,瞧见小师妹没有。”   清苓目光一瞥:“瞧,那就是。”   鱼奴还趴在地上,岚风见状,很是奇怪:“小菱儿,你这是怎么了?”   鱼奴忙拽着无一起身,忍着痛拍打身上的尘土。   清苓忍不住笑意:“自然是技不如人喽,岚风,你怎么来了?”   岚风笑笑:“师姐,庄主师兄也在,让咱们一起去清风楼呢,小师妹也同去吧!”   “小师妹,眼下许多事没做完,你有空去吗?”清苓嘲讽的眼神看着鱼奴。   鱼奴本来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低下头说道:“我不去了,真是不得闲。”   岚风有些失望,见鱼奴着实不便,便不再说什么,只嘱咐无一好生照顾鱼奴,便随清苓一道离去。   他们一走,鱼奴松了口气,可算清净了,鱼奴缓步回了库房,我还是专心理库房的东西。   只剩下最后一个箱子,鱼奴想把它挪开些,奈何木箱沉重:“阿越,来。”   鱼奴费力挪着木箱,不小心被地上翘起的砖角绊倒。   无一忙过来将她扶起:“你刚才叫我阿越?”   鱼奴一时口误自己还没注意到:“哦,我总以为是阿越呢!实在不好意思!”   说着又想起,这里也曾留有许多和阿越共度的时光,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鱼奴无奈一笑!   “示剑山庄还有你这样念旧情的,呵呵!”无一轻笑:“我以为除了我二哥,再没有这么傻的人!我成日说他自作多情!”   “唉!”鱼奴叹息:“多情自古伤离别,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好去莫回头。”   她说着,粲然一笑:“干活!”   鱼奴蹲下瞧着将自己绊倒的那块砖,很是疑惑。   屋里都很是平坦,怎生这块砖出来些许,难怪箱子也推不动,想是被他绊到。待我来将你重新安放,休整平整。   鱼奴将那块青砖掀起,想不到下面竟垫着块木头,怪不得,鱼奴嘀咕着:“这里放块木头做什么。”   说着将它撬起,取了出来,木头还不小,想是谁挖了坑填在此处的。谁啊?这是什么,鱼奴端详着木头,不明所以。   无一闻到一阵清淡异香,抬眼正看见鱼奴拿着块木头,这木头不简单:“我瞧瞧。”   两人细细瞧了好一会,才发现竟是个盒子,鱼奴拿过来仔细端详,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块带红色龙纹的绢布,打开来,其中包裹着的是一方半个巴掌大的印玺。   章上雕刻凤凰,玉质晶莹,十分不凡,印玺上刻有文字。   鱼奴心想:“这字好生熟悉。像北歧文。”   “写的什么?”无一嘀咕着。   鱼奴陷入沉思,北歧,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鱼奴倒也听过北歧的事,毕竟度月山脉西北侧便是北歧。   说起北歧,无一说道:“你知道示剑山庄一身战功,为何却只得个虚闲的名头便弃官从商吗?”   “为何?”鱼奴好奇道。   无一索性坐下,慢慢说与鱼奴听:“当年示剑山庄的第一位庄主莫杞子,出世是抱平天下之志,止战,止杀戮,以半张藏金图利诱北歧帮助姓李的夺权,却为北歧灭国埋下祸根,要不是他那损招,怎会害的北歧皇室被屠戮殆尽,皇城被血洗,他身上罪孽太重,已难回出处,只能效仿陶朱公激流而退,方成的这百年基业。”   “你怎么知道?”鱼奴又是一副怀疑的神色看着无一。   “我家就在周山下不远,自然知道。”无一理直气壮。   鱼奴又问她:“那你可知是什么损招。”   无一摇头:“陈年旧事,不大清楚,想来不过是些权谋计量,过河拆桥的事,古往今来,大同小异吧。”   “你这个周山小民女,不简单啊!”鱼奴又是怀疑之色。   “哼,分明是你孤陋寡闻,都似你这般愚钝那便天下太平了,你未免太不关心政事了。”说着无一又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北歧皇室尚有遗后,说不定咱们身边就隐匿着许多北歧人,伺机复国呢。”   “那不是痴人说梦,北歧灭国二十年了,疆域都纳入绵宋版图,北歧人便是宋人。”鱼奴说道。   无一轻笑:“怎么痴人说梦,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鱼奴自幼跟着外祖,虽不如那些个大家闺秀才情深厚,但也得诗书教化,外祖常和弟子们谈论政事,自己倒也听过不少。   绵宋□□的来路颇有些让人不齿,当年□□为赵国臣,合北歧之力改赵为绵宋,绵宋昶瀚河北有北歧固戎为患,南有明海诸国时有干戈。   绵宋地处中原,自古富庶,□□立国后一直休养生息,文治武功,国事日益昌盛,北歧国势弱小,夹在固戎和绵宋之间,西面还有夷涂,最为交好,和绵宋固戎时有纷争,便时而依附绵宋时而依固戎。   北歧当年曾于绵宋皇室有功,依附绵宋后,年年索要岁币,绵宋每每必应。   时移世易,至先帝,不胜其烦,偏北歧不自量力,意图绵宋,还杀了先帝皇储永王,并与固戎共谋绵宋,固戎无耻,暗度陈仓与绵宋结盟,南北夹击,一举灭了北歧。   北歧绵宋结下不世之仇,又有永王之故,先帝才对北歧严苛,穷极毕生之力查处北歧余孽。   三国之战,获益最大的便是固戎,固戎狼子野心,在北歧攻城,所到之处尽是屠戮,钱财洗劫一空后,将北歧一片焦土,满目疮痍留给了绵宋。   北歧人和绵宋人互相仇视,至今,绵宋都以北歧人为蛮夷,低贱之人。   北歧人憎恨固戎,但更是憎恨绵宋忘恩负义,害的他们国破家亡。   当今圣上呢,是先帝的侄儿,从前做纪王的时候便谦逊有礼,礼贤下士,常与文士交友,十分有才华,尤擅书画诗词,称帝后,施仁政,在歧地设勒邑府,广开市坊贸易,诗书教化歧地。   鱼奴说道。幼时外祖提起当今圣上便十分敬仰,歌功颂德自是少不了的,鱼奴那时不解,稚嫩的声音问外祖:“上次去哥哥那里,黄家阿婶给不起课税便把她的心肝宝贝儿子斗儿卖了,皇帝这样好,何不免了她的课税,小斗也就不用被卖掉了,没得亲娘多可怜。”   外祖训斥她:“丫头胡言乱语,你年纪小,知道些什么,去,帮姥爷把这几本书放到我床头,子敬喝茶。”老人又招呼弟子。那人鱼奴唤他林伯伯,他回回来必然带着些糖糕来,或是些稀罕的典籍,鱼奴便是从他送的书里瞧见过北歧文,外祖也曾教她认过,只是鱼奴也没识得几个字,不过,寻常话是听得懂的,毕竟磬南府离北歧很近,后来外祖过世,自己没多久便被送回家中,在度月山便犹如与世隔绝。   如今想来,真是恍如做梦,从那时起鱼奴再没有过被人宠溺的感觉,没想到到了梁州,一样的世态炎凉,她叹了口气,又把心思放到库房的一堆事务上。   盘算着要把这东西拿给师父。无一便阻拦:“不行,见者有份。”   鱼奴狐疑的看着她,无一又解释:“咱们弄清楚这东西来历再给也不迟嘛!再说,本来就是见者有份嘛,反正我不同意。除非你把我那一份给我。剩下的你自己处置。”   两人正争执。   “小宋姑娘。”一个温柔的声音喊道,带着欣喜,高兴。   鱼奴怔了怔,忽想起,是在叫自己,她回头,瞧见位锦衣绸裙,发髻高绾,明眸善睐的绝色女子。无一一时也看呆了。   “念念!”鱼奴惊喜的叫道,忙收好印玺,装到盒子里,抱在怀中。   念念见她忙碌,便笑道:“辛苦小宋姑娘了,自你回来,咱们还未好生坐下说说话,今日我摆了席,还请小宋姑娘赏光。”   鱼奴会心一笑:“那是自然,我去换身衣裳。”   说着抱着木匣子往房里跑去。   鱼奴与她有些相知相惜的味道,两个人不知为何总有些与旁人不同的情谊,大约他们都是被锁在地上的鸟,彼此都知道海阔天空的自由有多好。   鱼奴衣着坊里的青色南布短衫墨绿长裙,不施粉黛,长发束成一根马尾,别着根木簪,清水芙蓉一般,念念感叹:“我看,梁州城再难找你这般仙风道骨的小仙官了。”   鱼奴笑,已经没人记得小仙官了。   人人贪图一时新鲜,三个月,足以忘却许多旧事。   她说得多了又怕念念伤春悲秋,便高兴地拉过无一:“无一,我的朋友,念念,是我在红情坊的好姐妹,也是我们红情坊的摇钱树,哈哈!”   三人大笑。   无一也很是喜欢这样的美人,笑嘻嘻的看着念念。   第55章 似是欢游好   也只是念念这样的,在红情坊才能有这样体面的,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念念房内,装饰摆设一应俱全,桌上好酒好菜,鱼奴在她们跟前向来放得开,也不讲究什么,坐下自己拿了筷子吃起来,见细柳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立着。   “细柳也一起吧”鱼奴叫道,念念点点头:“咱们都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吃吧”细柳低眉顺眼的推辞,便出去了。几个月不见,大家变化都很大,细柳都这般规矩了,鱼奴感叹。   “好哇,你们原来躲在这吃好东西”金环推门进来,嬉笑着说。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找你的姜相公了吗”念念笑道。   “我闻着味来的,美酒佳肴,美人作陪,我才不去陪那书呆子掉书袋呢”金环笑道,趴在鱼奴肩上,鱼奴免不了又将无一介绍一遍。坊市中的儿女,没有那么多拘束,大家同处,高兴便好,无一也很是喜欢。   自回来,坊中大变样,从前上上下下也有近百人,如今回来,人少了近半,又添了新面孔,相熟的不过半数,相见都是规规矩矩,鱼奴也很少来前面同她们玩耍,自莫清苓来了后,坊子里用度严苛,成日行规蹈矩,她出身大家,不屑与坊内姑娘们同处,只许娥和教习的师傅与她还能说上些话,赏心苑的姑娘她说卖便卖,前几天又送了两个去王相府,白姑姑宠她,大家对她都是敢怒不敢言。   无一玩笑道:被卖到官宦富绅家中做家伎,倒也算是个不差的去处,我听说有许多流落街头做了暗娼的。   众人都觉沉重,不知前路如何,感伤身世。   鱼奴白了无一一眼:“好了,瞧你,说的什么话,金环,你那姜相公是何方神圣。”   “不过是泛泛之交,勉强看得过眼,唉,你们听说没,洛水的眷梅嫁给王相府的公子做了妾,真是命好,听说公子爷亲自去了洛水呢,总算抱得美人归。”金环煞是羡慕的说道。   “眷梅色艺俱佳,犹善琵琶,人称琵琶仙子,王安丰流连花丛,自诩风流,很是纨绔,府中家伎美人许多,真是可惜。”念念叹道。   鱼奴震惊,怎会如此,安丰去洛水所为何人,她是知道的,无一冲她摇摇头。鱼奴这便忍住,心中仿若压了块石头,美酒佳肴,全无食欲。   她听她们说了许多,在银盘山的事只字不提,她的手染过血,那是噩梦一样的日子,虽然也有过几日让人留恋的好时光,但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放在心里,权当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问起阿越,她也只是说,阿越回乡了。   说着说着,金环便叹道:“莫清苓这般精明,咱们个个都是她粘板上的鱼肉,小宋菱,你得救救我们呐。”   鱼奴不知道,此番回来,众人对她已是不同,她初来乍到即是坊主白雪音徒弟的身份,天真外向,什么都不会,却犹如半个主子,不公平,却也无人敢得罪,因病被送走过一次,如今又是白雪音亲自带着回来的,可见白姑姑还是很看重她的,宋菱、白荷又都走了,便只余她一人在,想来大有前途。   莫清苓比起宋菱白荷,不近人情太多,姑娘们在她眼中个个都是招财树,她们对鱼奴寄予厚望。想着她来管事,大家日子都会好过些。   金环环顾四周,小声说:“按说你才是白姑姑嫡亲的弟子,示剑山庄与咱们红情坊,并无瓜葛的,她凭什么这样指手画脚。”她怂恿着鱼奴取而代之,鱼奴从未想过这些,便当玩笑一样。   倒是念念的话对她很是触动:“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你可有想过自己有何种将来,纵是依附着白姑姑,你也得对她有些用不是。”   鱼奴满腹心事,无一不动声色,却看得清楚,她岔开话题:“哎,你们可知如今与固戎的战事如何。”固戎铁骑强悍,已经连夺数镇,绵宋节节败退,听说皇帝打算议和,众人又是唏嘘,也并不意外,输赢都是要议和。   金环说道:“打仗是男人的事,咱们操那闲心做什么,反正啊,又打不到梁州来。”   念念笑道:“咱们不必杞人忧天,听说皇上派了李将军迎敌,咱们绵宋,兵力强过固戎许多,不必担心。”   战火没有烧到跟前,总是十分宁静的,梁州城如今静悄悄的,毫无败相,谁都相信,固戎打不过来。   细柳带着个小厮上来扣门,原是周先生在清风楼设了晚宴,这会子在梁河泛舟,邀念念同去,念念正要推辞,鱼奴忙起身:“咱们有的是时间,别让人总等着了,你去吧,环,咱们散了吧”。   送走念念,鱼奴这才拉住金环问道:“是哪个周先生”   周雁声是绵宋最是炽手可热的大文人,文辞明朗俊秀,所作词曲大气又不失婉约,鱼奴也十分喜欢他。此番一听念念与他有交往,压抑住惊喜道:“当真,总是唱他做的词曲,不知真人是何模样。”   “呵呵,瞧你,不如你那城南的大才子”金环笑道。   “旗鼓相当,旗鼓相当”鱼奴笑笑,有些尴尬。   “过两日便是发榜的日子,不知道他……”金环小声说着。   “我倒把这个忘了,左右我不在乎这些东西,对了,这些日子倒劳烦你照顾他了。”鱼奴握着金环的手说道,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同乡友人,金环之前有些嫌弃他穷酸,如今对他倒也很是照拂,想来也是看了自己的面子。   金环笑笑:“没有什么,倒是你,走了这么许久,就不担心吗”   鱼奴知道金环何意,笑道“你都嫌弃他是个穷书生,我有什么好担心”   金环也笑:“说不准人家这回金榜题名,平步青云,你可不许跟他说我说过的那些话,我还想让你们欠着我人情呢”   只剩鱼奴与无一二人,鱼奴便带回了赏心苑,收拾床铺,打算让无一暂时住在此处。无一斜靠在门边上,双手交叉在前胸,很是不满:“你真的好笨啊,纵是姐妹,许多话也说不得,再说,你怎知她们当你是姐妹。”鱼奴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要不拦着你,全梁州都知道,白荷和眷梅不是一个人啦。”看鱼奴满是疑惑,无一说道:“还是你那位师父安排的呢,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你师父不愿意送你去,怕你笨死在相府里。”   无一说起石夫人之言。鱼奴有些感动,可见师父还是在意自己的,只是连累了眷梅,鱼奴心生愧疚。   又不免狐疑:“无一,你真是厉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真是周山下的人。”   无一调皮的一笑:“我是你命中的贵人,本姑娘不回示剑山庄了,无趣的很,不如就留在这帮你重振红情坊,救这些美人于水火,如何。”   鱼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说实话。   无一狡黠一笑:“那你便带你的贵人出去玩玩,哄得贵人高兴,自然赠你锦囊妙计。”   两人都饮了些酒,正是兴致高,一拍即合。      第56章 少年心事难赋      鱼奴与无一穿梭在梁州热闹的街市,鱼奴身着那身玄黑锦袍,发髻高束,别着根木簪,很是雅致,像个清贵的公子。   无一穿着天青色短衣,随手绾着低垂的发髻,一些长发披在身上,荡在身前,不施粉黛,很是可爱。   她只到鱼奴耳下巴,鱼奴故意用手揽着她的肩,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像极了一对有情人。   无一不悦:“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怎么那么高。   鱼奴笑:“过奖过奖,你才十六岁,多吃点,还有机会再长的。”无一已经双十之年,她长相稚嫩,身形娇小,冒作与鱼奴同龄,鱼奴也未察觉。   若是鱼奴知道恐怕要十分懊恼的,她因身长清瘦,倒无人觉得她年幼,坊子里唤她姐姐的姑娘很是多。   夜色深浓,街市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路上行人许多,人声此起彼伏,一片生意盎然的样子,鱼奴渐渐开怀,与无一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一前一后追到梁河畔。   河边烟柳依依,清风徐来,河上几艘游船仙乐阵阵,无一拎出个钱袋笑着对鱼奴说:“走,带我去梁州最好的酒楼,热闹热闹去。”   鱼奴知她又是顺了别人的钱袋子,有些生气,无一理直气壮道:“这样的钱袋子,这么许多钱,想来是极有钱的,都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你的歪理真是多,我且问你,若是给人抓住了,岂不累及示剑山庄的名声,寻根究底,还是要连累我。”鱼奴说道。   “哈哈,你哪来的这一肚子忠义之言,好了,放心吧,绝不连累你们,走吧,清风楼,是不是?”无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喜笑颜开的跑了。   鱼奴无可奈何,只得去追她,不看着点,着实不放心。   河上游船也靠了岸,岸上的仆人们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也朝着清风楼而去,鱼奴与无一行至街心,忽听有人喊:“鲜公子”   鱼奴一瞧,竟是安丰,安丰骑着匹枣红大马,正笑着看着鱼奴,难怪总瞧着白荷那小师妹眼熟,可算对上了,安丰下马与鱼奴无一同行,邀她们同去清风楼。   他问鱼奴:“你说天下有无长的一般无二的人。”   鱼奴知道被安丰认出来了,二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识破便识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神态自若的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的一样倒也有的。”   安丰闻言哈哈大笑,鱼奴看他也没了在示剑山庄低迷的样子,想来这富贵公子喜新厌旧,府中有眷梅,恐怕对师姐的那份心早没了,这样也好,鱼奴安心许多。   到了清风楼,鱼奴才发现无一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无奈,自己被安丰拉住不放,只得随他先进去,安丰将众人介绍一番,鱼奴俱是不识,刚落坐未几,又有人来,竟是熟人,念念伴着位很是儒雅的男子进来,相视一笑。   安丰玩笑道:“周先生可是今天的东道主,奈何姗姗来迟。”   鱼奴心想他便是周先生,心中不免一番激动,只是在书上瞧见他的名字,听人唱过他的词曲,今日总算见着活得了,她起身作揖,很是诚心的恭维了一番,引得众人一阵调侃。   念念也笑道:“好了,我们小仙官可是难得一见,今日说的这般诚心,需得好好唱一唱周先生的词曲。”   鱼奴觉得此提议甚好,只是自己那唱功便罢了吧:“念念打趣我,不若你来唱,我以笛声伴奏。”   众人自是乐见,今日也就是沾了周先生的光才能得见念念,乐得一饱眼福耳福。   念念朱唇轻启,歌声婉转动心,鱼奴以笛声相合,笛声绵长低沉,虽有些苍凉,扣人心弦,众人更觉耳目一新。   梁州还有这样一号人,竟未曾听过。   安丰笑道:“不过你们孤陋寡闻罢了,小鲜官岂是你这些俗人说见就见的,小鲜官是本公子的。”他因白荷之故,格外关照鱼奴,鱼奴却不明白,只觉无奈,这个王安丰,果不其然,纨绔子弟,四处拈花惹草。   众人对着安丰一阵恭维。以为他好男色。并不敢打小仙官的主意。   念念笑道:“呵呵,我们小仙官的剑术才更了得。”   鱼奴忙摆手:“不过是雕虫小技,实在不值一提。”   众人只当他谦虚,吆喝着有机会必定要一饱眼福。   鱼奴心中惶惶然,感叹这帮贵人真是有兴致,固戎都快打到昶瀚河边上了,还这般逍遥快活。   好在席上主角不是自己,他们稀罕一时也便不再说了,鱼奴才得时机逃了出来,正忧心无一哪里去了,便看见一脸幽怨的无一正守在门外,鱼奴好一番哄逗,她才笑逐颜开:“走吧,陪你的贵人吃酒去。”   正欲下楼,被人拦住,是四儿。   四儿很是客气,见着无一也很是惊讶:“这位姑娘也在此处。”   无一有些躲着他,悄悄将钱袋揣进衣内:“恩恩,幸会。”   鱼奴无一跟着四儿去了清风楼后院,四儿将他们引至一个亭子里。   亭子里可不就是莫七吗?鱼奴不解,他找我做什么?   不对,是肃王殿下,该不会又要仗势欺人吧,管他呢,他再无礼,也休怪我无礼。   鱼奴自得一笑跑到亭子里。   无一正要跟去,四儿唤住她,两人一起守在原地守着,无一一脸的不高兴。   四儿也似是不悦,傍晚从府里出来,不知何时竟丢了钱袋,街市人多,自己急着来清风楼,也未留意路上碰见些什么人,自己堂堂将军府的四公子,肃王殿下随侍,竟不知不觉丢了钱袋,真是笑话。   无一悄悄打量他,忽而偷笑,怪不得先前在御街上瞧着这个人眼熟,许是天意告诉我,他是我的财神,如今才想起来在洛水见过一次的。   想来丢了银子不快活吧,没办法,天意天意。   再瞧亭子里两个人似乎吵了起来!   鱼奴和莫七互相揶揄,一个说不男不女,不知羞耻,夜不归宿,这是莫七在说鱼奴。   莫七今日在清风楼与示剑山庄众人相聚,散了席又在玉无双那耽搁一会。   一下楼便瞧见鱼奴和安丰进来了,本来就不快,又见她瞧见周雁生那副高兴的样子,花言巧语奉承周雁声,更是不快。怎么在我很跟前,尖牙利嘴,简直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如今固戎军在萧长定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雷州,再往前就是昶瀚河,若是过了河,便可直下中原,打下梁州城,那绵宋也便完了。   绵宋与固戎开战,北歧旧部那些游勇散兵也开始蠢蠢欲动,朝堂上也有些乱了手脚,梁州城看似歌舞升平,谁知道是不是最后的狂欢。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莫七冷冷说道。   鱼奴看着他,难以置信,反驳道:“一,我不是商女,我只是会友而已;二,你在此处所为何事?还不是消遣时光,潇洒度日。”   亏得你还是个王爷,鱼奴越发理直气壮:“你们这些居上位者都如此,我们自然上行下效了。”   鱼奴看不惯他那俯视的眼神,踮起脚,身体前倾,很是不服的盯着他,这才旗鼓相当。   两人靠的太近,莫七见她眼神澄澈,脸颊微红,再往下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些小了,她穿自己的衣服,这感觉好生奇怪,又莫名让人愉悦。   莫七不禁浮想联翩,见她还是盯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过身说了句:“竟厚颜至此。”   鱼奴撅着嘴巴,气呼呼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冲自己说这些伤人的话,自己不过就是和周先生他们说几句话被他瞧见了,心想,还不是嫌弃我:“你们人人都说得我,还有吗,不说我可走了。”   “这是怎么了?”玉无双和罗佳容缓步走了上来。   鱼奴看他们春风细雨般朝自己微笑便忍住不快和委屈,换了张笑脸,上前挽住佳容。   佳容笑道:“哪里来的轻薄少年郎。”   佳容雍容明艳,和玉无双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无一瞧见玉无双惊为天人,问身边的四儿:‘这谁啊?这男的好生俊秀啊,啧啧。’   四儿无奈,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姑娘的脾性和小宋姑娘挺像,玉无双的美色放之四海而皆准呐:“这是清风楼的玉无双,那姑娘是清风楼掌柜罗先生的独女罗佳容!”   “恩,人如其名。”无一赞叹。   “你叫什么名字?”四儿这才想起自己虽看着这姑娘眼熟,却根本想不起叫什么,瞧她像个小婢女,便随口问道。   “小女子芳名,岂能随便告与你。”无一听的出他对自己出言无礼,朗声答着,脸上挂着调皮的笑。   四儿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唐突,便不问了。   亭子里,因有玉无双和佳容在,鱼奴便撇尽前嫌,对莫七又是笑脸相迎。   只是还嫉恨着莫七说她商女不知亡国恨,便提起固戎的战事:“都打到雷州了,眼看就要到河边上了,会不会打来啊?”   莫七淡然说道:“放心,固戎打不过来,北方三十万大军得天险之势,易守难攻,固戎想过河没那么容易,再者说固戎外有夷涂虎视眈眈,内,固戎王病重,王位若是空悬,萧长定哪还有心思恋战。况且固戎去年遭了雪灾,打了这么久,恐粮草不济啊,不日朝廷便会派使臣和谈,你便安心玩乐。”   鱼奴轻轻一笑,很是客气:“遵命,唉!当初灭北歧国的气概哪里去了?”   莫七与玉无双闻言都怔住了,他们都对北歧怀着复杂的心情,对绵宋,一个心底恨极,一个又爱极。是以彼此都不信任,常常意见相左。   第57章 心意朦胧不知   回去一路上都鱼奴不时问无一:“我当真像男人吗?”   无一点头,像极了,看得我都想嫁你了。鱼奴叹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惜终不是男儿,要不定要从军,方能一展男儿本色。”   听鱼奴忧心战事,无一亦是事不关己,又埋怨:“说好了今日陪我在梁州城逛逛,如今我可还饿着肚子呢,我不管,不回去。”   鱼奴无奈,又带着无一吃了馄饨才愿老老实实回去。   也就是无一,鱼奴才这般有耐心,鱼奴少有撒娇任性的时候,许是因此,很是喜欢这样性情的无一,总像看见另一个自己,愿意事事让着她,哄着她,两人虽相识不久,却都是引以为知己。   到红情坊已是深夜,两人去了后门,想悄悄的溜进去。   林江在大门处苦等了许久,金环劝他早些回去,他仍是固执不肯走,左右等的也无趣,他便让鸠儿在前门等着,自己踱到红情坊后街,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墙根处盘桓,他正色道:“什么人”   鱼奴忙回头,瞧见是林江才松了口气:“嘘,是我。”   无一叫道:“你又碰见熟人了,我先进去了”一脸的无可奈何。   两人在街巷里比肩走着,说着话,天上星光斑斑,树影招摇,不知不觉走到梁河边,河面上一片宁静,几艘渔船露着点点黄色微光,像极了二人初相识的场景。   “记得去年初见你也是在河边,打扮的像个小少年。”林江说道:“如今还是这样,你可是个姑娘。”   他的声音温柔又平缓,听起来是舒服,鱼奴也似乎回到了初识那天,时间过得真快,她感慨着,只听林江略带伤感的说:“我在想,那时应该让你留下,不该劝你回去。”   鱼奴微笑,说道:“我总是要回去的,那天没碰见你,我也是要回去的,如今我越发觉得你说的话在理,其实师父待极好,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将来咱们都会更好的。”   林江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对,咱们只要在一起,就好。”   鱼奴面对林江的温言软语向来毫无招架之力,她点点头。   “等到明天,一切自见分晓”林江说道。   明日便是发榜的日子,林江少年得志,此番更是志在必得,鱼奴却有些担心,仍是安慰他:“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她言语客气,林江有些落寞,自己看中此次应试,从头到尾她都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林江心生一丝挫败感,他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却并不是心仪姑娘瞧得上的东西。   他本想问她,你这么晚去了哪里,怎生穿成这样,怎生一身酒味,可看见她发间簪着自己送的木簪子,听着她说起想买下穹南街那座院子,将来安置一个小家的事,看她满脸的向往,他把话隐了下去,男儿本该心胸宽广,他自我宽慰着。   鱼奴只顾自的盘算起银钱的事:“那间院子怎么也得千两银子”。听的林江越发惭愧,也越发没了耐心,阙河城才是他的家乡所在,他对梁州并无鱼奴这般的热情,再说这些事哪里是她一个女子考量的事,他希望从她那听来对自己的依赖、期盼的声音,而不是全由她牵着鼻子走。   送鱼奴回去后,林江独自喝着闷酒,今晚的他,既希望明天快些到来,又希望今天不要过去。   夜寂静的可怕,他的思绪从风萧萧兮易水寒到春风得意马蹄疾,又说却道天凉好个秋。   叩门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鸠儿已经睡了,林江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金环娇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她拎着个食盒,轻车熟路的进了屋,些小菜、点心、美酒摆了一桌:“我猜你今晚一定睡不着,这可是好酒,杏花酿,包你一醉解千愁”。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关切之色毫不掩饰。   许是饮了酒,林江觉得格外的感动,这一夜很长又很短,没耽误任何事情的发生。   鱼奴刚一进门便被师父撞个正着,她虽没说什么,可鱼奴觉得,师傅总是不高兴的样子,师姐走之前嘱咐自己照顾师父,自己却只顾得自己,真是惭愧。   白雪音近来的确是烦心事诸多,唯一的亲人去了千里之外的云溪,红情坊的事她又犹豫不决,清苓虽不得人心,可为红情坊赚的财源滚滚却是事实,还有一事,便是北歧,她潜伏绵宋多年,享了太久的安泰,如今又卷了进去。   鱼奴倒了杯茶给师傅,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她这般乖巧,让白雪音很是欣慰。   鱼奴想着,师父能在石夫人面前那样维护自己,实在让人感动。“多谢师父。”鱼奴说着:“肯留鱼奴在身边。”   “是吗,相府贵重又富贵,你不遗憾。”白雪音问她。   鱼奴认真道:“我才不遗憾呢,富贵如浮云,如今这样,鱼奴已是知足,只想守在师父身边,谢谢师父,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师父,听师父的话。”   白雪音轻笑,有什么好谢,“既然回来了,课业不要落下,多跟清苓学着点。”   鱼奴笑着应道:“师傅说得对,我一定努力,其实我一直以师傅为榜样,想成为像师傅这样的人呢,貌美如花,见多识广,才高八斗,生财有道。”   “马屁精。”白雪音总算笑了。   “师父,我可是发自肺腑,说的都是大实话,若女子能像师傅这般,才不枉这一世,您瞧,红情坊这么多人,全仰仗您,有句诗怎么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您就是山顶上的人。”   鱼奴说的真情实意,白雪音感慨良多,这世上她曾经最亲的两个人,都弃自己而去,清苓对自己又是阳奉阴违,反倒是不起眼的鱼奴,似乎对自己颇有一份真心。   白雪音又问道:“清苓可有为难你。”鱼奴摇摇头。   有没有为难,她心中自然有数。   鱼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也是思绪万千,无一被她搅的睡不着,嘟囔着:“你若不困便起开,我困。”   鱼奴乖乖的起来去旁边的榻上卧着,示剑山庄,除了自己,都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莫清苓虽是大小姐,也并不娇弱,一身好功夫,又擅内务之事。行事雷厉风行,很快便镇住了红情坊上下,她除了傲慢矫情倒也没什么,人家傲视一切的资本。   鱼奴也没忘了当日在肃王府里被羞辱的场景,只是现在她心中有更多事掩盖了这件事,她想要什么呢,记得初离度月山,只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又想梁州果然是好,我要赚许多的银子,也要爬上山顶,高出风景更美。   鱼奴起身,拔剑,在屋里一番比划,想象自己像个侠士,砰,打翻了茶具,哗啦碎了一地,无一惊起,不满道:“你你你”再一看鱼奴拿着剑,一下醒了:“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想杀我灭口。”   “你说对了”鱼奴想逗逗她,拿着剑朝她逼近。   未到跟前,无一翻身一跃,鱼奴哪里是她的对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夺了剑。   “你心虚什么,竟担心被杀人灭口”鱼奴揉着手腕说道:“你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从实招来。”   “不是别人厉害,是你太弱啦,你也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无一收了剑扔给鱼奴:“这剑实在不怎样,收起来吧。”   鱼奴心想,这个无一,还想诓我:“不说也行,你教我,如何?”   无一打着哈欠:“快睡,我不收徒弟,你要是说出去,我就说是你教的,哼。”   这一夜匆匆睡了个囫囵觉,鱼奴自然起的晚了。   收拾停当,赶紧去了库房,莫清苓正悠哉的喝着茶,翻着账册,她似乎心情不错,对鱼奴并无过多刁难,给了鱼奴一个清单,着她将清单上的东西尽快采买回来。   这是昨日在清风楼,疾风、白雪音、莫七等人为白荷拟的嫁妆,她是负气走的,但示剑山庄和红情坊该做的还是要做。她毕竟是白雪音亲侄女,又是示剑山庄的人。   鱼奴心中也很是高兴,只是很意外莫清苓将这件事交由自己来做,她很是欢喜能为师姐做些什么,只是时间仓促,她又摸不清师傅对此事的想法,先去找人问了寻常的采买的店铺,着人先将现成的琐碎置办了,再去清风楼找玉无双罗佳容商议此事,这一日恨不得将自己拆成几瓣用,待到想起林江时,已是晚上,正要出去,却被岚风喊住。   疾风没去肃王府,反倒在清风楼住下了,他见鱼奴过来,轻笑道:“坐吧,不必拘谨。”鱼奴回应一笑坐了下来。   “你在帮着置办你师姐的妆奁之事。”他轻问,鱼奴点头。   “清苓倒会偷懒,如此便劳烦你了,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尽可去找随风,他在梁州也有些时日,身边那些人多少有些能用的”疾风说道:“我听岚风说,那个无一,与你颇有些渊源,你便把她留在身边使唤吧。”   鱼奴自是高兴,能有无一在,当然是好,她那么机灵,庄主对师姐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嘛,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鱼奴倒觉得,男人才是捉摸不透。你若说不喜欢吧,似还留着情,若说喜欢吧,又这般无情。   鱼奴要回去,岚风有些不舍:“好吧,你和无一若得了空来找我,你们倒有伴了,也没人同我玩了。”   鱼奴听他这么一说,便哄他:“好了,得空就带你去了好地方。”岚风这才高兴的进去了。   想着林江的事,鱼奴加快步伐朝城南走去,清风楼在梁州最繁华的城心朱雀大街上,到城南有些路程,鱼奴埋怨自己为何不骑马出来,今日街市灯如昼,恐怕春风得意的都出来了,穿过人群,拐进巷道,鱼奴轻轻敲门,却无人应门,她的心往下一沉,翻墙进了院子。   林江独坐在房中,地上散落着三两个酒坛子,他抬头看了眼鱼奴,眼睛血红,神色憔悴,鸠儿拉拉鱼奴的衣袖:“宋姑娘,你好好劝劝公子吧”   鱼奴坐在一旁,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林江倒了碗酒又要喝,鱼奴赶忙拦下:“你别这样”   “啪啦”酒碗摔的稀巴烂。   “事已至此,咱们一起面对。”鱼奴未想到他竟会失利,从未见过这样自暴自弃的林江,林江看着她,觉得她的眸子里有一种叫做悲天悯人的东西,为什么,他心中觉得一切的一切充满了讽刺,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自小到大,顺风顺水,自从她闯进自己的生命,一切都变了。他扭过头,深吸口气,又看向鱼奴:“你嫌弃我吗”   鱼奴摇摇头:“怎么会,你在同岁里已是才华卓著,一时得失,没关系的,下次一定可以。”   “你竟这么觉得”他有些动容。   “那是自然,你别气馁,你还很年轻,有的是机会,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苦其心志,再苦其心志,才苦尽甘来”   林江听鱼奴这样一本正经的说错了圣人语,笑了,轻抚鱼奴的头,鱼奴也难得很低眉顺眼又柔顺的样子,朝他身旁靠了靠,依偎在他肩上,低声细语的说着话。   佳人在怀,林江心中的苦闷排解了不少,他忽然释怀了:“不如我们回阙河城,我上门提亲。”   鱼奴邹了邹眉,有些不忍拂他的意,但是好多事岂不是露馅了,阙河城度月山都回不得,私逃加违婚,况且,我不想回去,更不想成亲……   林江双手抱着她的肩,满是期待之色。鱼奴只好安慰他:“好,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眼下还有些事,我,,,,”   林江并无离开梁州的打算,不过是想看一看鱼奴是不是像金环所说,鱼奴的诸多解释在他看来都是借口,果不其然。   “你的心里都装着什么”林江的手覆在鱼奴的脸上:“你为什么不能像个女人一样”   鱼奴不解,她所说尽是情理之中的事,师父、师姐、金环、念念、无一、许还、许多的事,她实在放不下来。   她体谅他正值失意,不与他争执,笑笑:“那你倒说说什么才是女人样。”   林江眼中迷离有深情,目光灼灼:“女人,撒撒娇就好,谁像你好胜心这样强,你有我,便依靠着我。”   鱼奴又忍不住反驳:“我哪里好胜?”我不过是想活得好一些罢了。她撇撇嘴:“撒娇,谁不会。”见过猪跑,猪肉也吃过许多,这有什么难的。   鱼奴站起身,柔柔的转个身,以袖遮面,她穿着一身柳碧色衣裙,斜梳一根长辫发,插着根木钗,留海斜梳,柔发自然的掉在脸颊与耳朵的相接处,林江此刻只觉脸颊燥热,愈加晕眩。   鱼奴噗嗤笑了,继而哈哈大笑,她想起红情坊女伎百态,觉得自己东施效颦十分滑稽:“算了算了,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红情坊看看去。”   林江似有失望,他放下酒杯:“你别回去了吧,留下。”   鱼奴颇有些抗拒:“回吧,我有空再来看你。”不大喜欢与他这般亲近。原来觉得有人喜欢自己那便是好的,可是日子久了,才发现,自己喜不喜欢,也十分重要。      第58章 汲营前程事   鱼奴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坊里,一进屋就被人用东西挡住,是剑。   鱼奴推开,好了,无一,别闹。往床上一躺,已然是累的不行了。   无一道:“今天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害我洗了一大盆莫清苓的衣服。”   鱼奴说道:“恩,辛苦你了,以后还有机会”。无一正欲发火,鱼奴又道:“庄主说,让你留在这,跟着我,别客气。”   留在梁州也不错,无一很是开心,但是莫清苓的脏衣服我是不会再帮你洗了。   “你不是欠我个人情吗,我想好了,你就把上次从库房找出来的东西给我吧。”无一说道。想来那东西不简单,值不少钱也不说不定。   “不行,再值钱也不行。”鱼奴闭着眼睛答道。   “哎,你说话不算话啊。”无一叫道,又得了鱼奴一声“嗯”。   “你怎么比我还无赖。”无一不高兴。   “你提别的要求吧。”鱼奴说道。   “你”无一转念一想“那你带我到皇宫走一遭吧”   鱼奴惊的坐起来:“你真敢想,不可能,顶多带你去王府里转一圈,说到王府,我是知道一家的。”   “哼,不去,你最好把东西藏好,要不,我找到就是我的。”无一说道。   鱼奴点点头:“嗯,我可以睡了吗?”   无一立马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叫道:“去洗。”   这一夜宁静,鱼奴听着有些风声,有些细弱的乐曲声,进入梦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发现枕头被褥,梳妆台都被翻了,窗户支开,心中明了,定是无一干的,这个无一,财迷。   那东西与北歧有关,难道与阿越有关,既然将它藏起来,定是不愿让人发现,我自然要好好保管,将来有一日交还主人,放心,你永远都找不到。鱼奴偷笑。好在我聪明,早就把东西藏好了。   忙忙碌碌,鱼奴觉得很充实,做起来也更得心应手,师傅又让应心姑姑帮衬着,至于莫清苓,不过就是闲着没事找自己练剑,鱼奴不想生事,便忍让她些,无一为她支的招数她也不愿用,不过就是身上多几块淤青,晚上多洗几件衣服,无妨,息事宁人嘛。   这样清苓倒也挑不出她的错处。她一门心思放在红情坊上,渐渐也有冒尖之势。   这日晚间,鱼奴正和师傅一同用饭,边说着今日的事物,许娥忽然来了,说是清风楼玉公子有请,白雪音默许。   二楼深处的雅间,琵琶与萧相和,一曲长相思: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玉无双听的入神,鱼奴悄悄坐在,也觉得曲乐美不胜收,难怪这些个达官贵人总离不得这些东西。几个乐伎迤逦而去,看鱼奴的眼神也敬畏许多。鱼奴还沉浸在刚才的乐曲中,玉无双笑道:“怎么,还没听够。”   “人美,曲也美,哪里会够”鱼奴嬉笑着说。   “曲还不错,人嘛,”玉无双沉吟道   “我说的人美,是你,哈哈”鱼奴笑了起来。   玉无双竟有些不好意思,他习惯了好看,却还没习惯被一个女人这样调笑说好看。   “你呀”他转移话题:“刚才曲子里唱的是江南,这个时节要是能去江南一览风情,倒是极好,一南一北,当真是不同”他说着,觉得中原这般好,给固戎,确实是可惜了。   “你若是想去,那便去啊,听说那里的茶也格外的美。”鱼奴说道。   “不去了,我还是喜欢北方,我曾经到过北歧,那里的冬天特别美,来的轰轰烈烈,四季干脆,人也豪爽。”玉无双叹道。   “北歧,在度月山的另一侧,不过,我还未曾去过,有机会我一定去那里看看。”鱼奴笑道。   “北歧国与绵宋不同,文字语言皆有不同,你若去了,怕是北都摸不着。”玉无双笑道。   鱼奴对北歧之事格外的好奇,所问颇多,很是好奇北歧文字。   玉无双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可是寻了许久了,牢牢刻在心上的。   这字,和那是印玺上的字一样,鱼奴不大认得,听玉无双读出来,方才得知是“芳仪芳德,昌龄永寿。”之意。   “这是不离不弃,永结同心之意。”玉无双说的很是认真,鱼奴窃笑,诳我,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玉无双忽问道:“你对北歧怎么这么感兴趣。”   鱼奴笑笑:“是啊,听说北歧的公主皇子,个个生的十分好看,看到你,便想到北歧那些人,还能好看过你。”   两人有说有笑,玉无双又送了对玉荷花交给鱼奴,当做白荷婚礼的贺礼。   “婚期定在七月,你可会去。”鱼奴问道。玉无双轻道:“自然要派人去贺的。”说着,鱼奴又向往着云溪,不知是何景象。   鱼奴常在坊内外走动,姑娘们有事也喜欢找她,她比起清苓好亲近的多,这日,安丰带着人来了,与姑娘们起了纠纷,许娥百般讨好,差人来找鱼奴。   这个安丰,莫不是来找麻烦的。她赶紧跑回后院,换了衣服,笛子与剑都佩戴上,还是都拿上妥帖些,先礼后兵嘛。   去了前头,才知道原来安丰带来的其中一位朋友,曾与歌伎画云有旧,只是人家做了相府的幕僚,便嫌弃画云出身。又是个薄幸郎,旧情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姑娘也有气骨,不肯与他讲和,更不愿在席上侍奉。   鱼奴来了,劝慰她一番便带出了,又嘱咐众人不要声张,不然清苓知道,又要责罚画云。   哄好了姑娘,还要哄好那一屋子锦衣郎,喝酒自是少不了的,没了刚才的喧哗,鱼奴才发现林江也在席上,很是诧异,好几日未见,鱼奴很是惊喜,不知他心情好些没,她笑着要与他打招呼,谁知林江别过头佯装不识。   她轻笑,确实不便,又总说喜欢,这般担当,男人的颜面与心爱之人究竟哪个重要?鱼奴不解!又想,许是生自己的气了,男女之事好生麻烦!   安丰是世家公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酒肉朋友,不过这次跟着来的似乎都是些读书人,此行是为一个中了举的青年人庆贺而来,安丰喊他表弟,他这表弟与林江坐在一起,十分相熟的样子。   鱼奴也朝他举杯相贺,人唤他任意随,莫不是任雨秋的弟弟,心中猜疑。   安丰瞧见鱼奴别着把剑,笑道:“小鲜官会使剑,来,让我们开开眼。”安丰一开口,旁人自然附和。   鱼奴无奈:“那我就献丑了,屋内局促,以笛作剑,见谅见谅。”   她洒脱又自信的样子,好似星辰般夺目,林江心想她若是个男人,自当让人敬仰,可她毕竟是女子,人前献媚,太不安分守己,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鱼奴将所习剑法,加加减减,耍了几招,加了些舞蹈,多亏了清苓常找她练剑,她才有此境界,莫邪剑招式使的让人眼花缭乱,众人纷纷叫好。可算蒙混过关,鱼奴心惊。   送走了众人,鱼奴站在大门旁的灯笼下,双手交叉在胸前,不一会林江果然回来了,看得出,他不高兴,鱼奴跟着他行至僻静处,鱼奴问:“我今日舞剑好看吗”   “你想我怎么夸你”林江说道:“你有没有把我,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你是个女人,再说我们既已约定终身,你凡事总该为我想一想”   “我怎么不为你着想。”鱼奴心里委屈,房子的租金,时不时的补贴,鱼奴的钱大都花在了林江身上,她觉得心里闷极了,不知道管的什么闲事。扭过头,不说话,淡淡的看着梁河水随波逐流。   “你以后不要再给鸠儿银子了”林江说道。   这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都在气头上,谁也不愿理谁,谁也没有先走。就这么对峙着,终于鱼奴打破沉默:“若我就是这样,你又如何。”   她想找机会与林江说清楚,但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时机,担心他想太多,本来他才受了科举的挫折,罢了罢了:“那我尽量改。”   她觉得这话好像是别人在说,又分明是从自己口中出来。   鱼奴喝了几杯酒,吹了会风,许是酒劲上来了,有些晕眩,有些愁闷,路过前厅金环叫她她也没理,在房里一番伤神,她回想自己成日片刻不敢偷懒,练剑,读书,习乐,处处尽心尽力,就是想师傅、身边的人瞧得起自己,想将来能独当一面,能不依附着别人。   姑娘,姑娘,便是好好的关在笼中才算是个好姑娘吗,可自己不是,没人好生豢养,圈在笼中吗?   想着想着,竟生出一种孤独感。   早饭已摆好,只听师傅说,不必拘谨,你近来很是辛苦,多吃点。   鱼奴受宠若惊,白雪音漫不经心的说:“王安丰与你很熟?”鱼奴很是尴尬:“一般熟一般熟,前面去的多了,混的脸熟”。   “我跟许娥说过了,你若不想见便不见,规矩还是要有的,你若是愿意,我可不介意红情坊多个女伎。”鱼奴低着头弱弱道:“全听师傅安排。”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要急功近利,知道吗,清苓和我说了画云的事了,你心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这般一意孤行,那红情坊又该如何自处。”白雪音说着,鱼奴点头应着。   “我听清苓说那个无一很是顽劣,既然疾风让她跟着你,你便看好了,阿越如今也不在,你便让她顶了阿越从前的差事,磨练磨练性子,等你师姐的事办好你便跟着应心去账房吧。”鱼奴高兴的点点头:“谢谢师傅,啊。”   她一高兴,腿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碰着先前的淤伤,白雪音掀开她的衣角,见腿上有几处青紫,白雪音自然心知肚明,清苓成日以练剑的由头,与她切磋,都伤成这样,实在过分,鱼奴这样隐忍,实属难得,白雪音不免有些愧疚。   此后便常带着鱼奴一同整理事务,出入内外,白荷的嫁妆之事也办的妥妥帖帖。   清苓本想借此为难鱼奴,没想到反而帮了她,很是不快。   当晚回了红情坊,问了几个心腹,鱼奴那点事她便了如指掌,同乡,度月山,阙河城,她若再不本分,便把她那层皮扒了。      第59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忙忙碌碌,已近五月,鱼奴心中早有打算为师姐备一份贺礼,眼下手头清闲了,便去了清风楼见疾风,岚风一见她来高兴极了,唠叨个没完,到了疾风所在,岚风笑的十分暧昧,示意鱼奴别出声:“等会,有客!”   鱼奴想着自己的事耽误不得,上前扣门,疾风应允,鱼奴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了:“任,任,任小姐,好久不见”。   客人正是任雨秋,她守在疾风身侧研着磨,大方的和鱼奴打着招呼。   他们怎么勾搭上了,真不害臊,鱼奴生气,又不得不笑脸迎人,疾风问她来做什么。她看了看雨秋说道:“师姐的嫁妆已经准备停当了,师父说初一便要去云溪。”   疾风只是淡淡的回应,静待下文,“我有一事相求,师姐嫁到云溪,好几千里,难见亲友,我想请庄主师兄能…不能…作些画像,留着师姐做个念想。”疾风不语。   雨秋说道:“菱儿妹妹真是有心。”   她又转身对疾风说:“我帮你磨墨”看着他们,很是静好的样子。   鱼奴又觉得,他们也挺般配,文绉绉的,柔声细语的。   疾风问她:“画像,谁的画像”。   鱼奴一个个数起来:“师父、庄主、随风师兄、清苓师姐、岚风、还有我。”   “怎么没有我呢”鱼奴回过头,莫七正笑眯眯的进来,鱼奴故作恍然大悟:“哦,对对对,还有你呢,画不下啦”   疾风皱眉,这丫头真敢开口。   鱼奴回道:“要许久吗,来得及吗?”短短三日要画这么多人?莫七在一旁笑她,鱼奴知道自己定是又闹了笑话,作画哪是这么简单的。   怕是疾风有阵子要忙,雨秋便起身告辞。   疾风沉吟一会:“这样吧,我先把你和莫七画了,旁的人我再添。”   鱼奴其实并不想画许多人的,只是光画庄主怕人起疑,这才多说了许多人,骑虎难下,鱼奴只得老老实实的和莫七坐在一起。   岚风在一旁磨墨,看两人正襟危然的样子总是想笑:“这么看,你们还有些夫妻相。”鱼奴给了他一记白眼。   没想到作画这样慢,鱼奴坐的是脖子痛,肩膀痛,觉得过了许久,见疾风搁了笔。   岚风兴冲冲的叫道:“该我了”   疾风淡淡的给他泼了盆冷水:“累了,去叫前头备菜,一会一起吃个饭吧。”   岚风去前厅准备饭菜,鱼奴和莫七并肩出了院子。他穿着考究,器宇轩昂,鱼奴跟在他身旁像个婢女。   “这有些日子没见,想我没。”莫七吊儿郎当的问道。   “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鱼奴总爱顺着他的玩笑,反过来调戏他。   “恩,我就知道,这不赶紧来见你了,不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莫七说道,听说她与那书生很是情投意合,那书生端的是好福气,碰上这么个傻姑娘,考场失意,情场得意啊。   “我不嫁人,我要永远守在师父身边。”鱼奴不假思索道。   “胡说八道,你若是嫁人,又如何?”莫七笑道。   “嫁便嫁了,我若是嫁人,一定要嫁我喜欢又喜欢我的,终其一生,一生一世,矢志不渝!君当作磐石,妾当为蒲苇!”鱼奴说着又叹息:“唉!可我命不好,克死父母亲人…”   还有我在在家乡的婚约……   “我还是不嫁人了!”鱼奴自说自话。   “那你呢,何时与我们那莫大小姐成亲。”鱼奴不再想那些烦心事,笑着问他。   “我若是娶亲,怕是要碎了许多芳心,这怎么忍心。”莫七笑道:“不若这样,若是你二十岁还嫁不掉,我便勉为其难。”   鱼奴听闻正要反驳,又听他说:”若是你觅得佳婿,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金银珠宝,房屋田产,但凡世间之物,随你挑。”   鱼奴俏皮一笑:“一言为定,若是你觅得佳妇,我便许你,许你,,,一个愿望,凡我力所能及,必定满足你。”   莫七亦是一笑,轻叹,大约是没指望了,她还说自己命不好,我看命好极!   想到此,莫七问她:“对了,你的生辰是何时?”   鱼奴未曾庆贺过生辰,家人总说她的生辰不好,鱼奴也不轻易吐露这件事!   嗫嚅片刻,莫七催促,鱼奴便心虚道:“五月初九。”   莫七叹道:“那我许是赶不上了,择日不如撞日,说说,你想要什么,我今日送你。”   固戎盘桓在雷州至今,前去和谈的使臣也被萧长定所杀,说是需得皇子亲王才得见,太子尊贵,允王得宠,祁王有太子庇佑,赵王在外行兵,其余王子年幼,这等稍有不慎便丢了性命的好事,便落到了莫七头上,明日便要出发,这一去,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她的生辰怕是也赶不上的。   “为何赶不上,你要去哪?”鱼奴忽然觉得有些担心,她这才注意到莫七神色有些憔悴,转念一想,与自己何干,许多话便咽了回去。   “快说,你想要什么生辰贺礼?”莫七又问她。   “礼物都是要金银来买,你若是真想送,便送我金子银子,小女子不胜感激,肃王殿下。”鱼奴玩笑。   莫七大笑:“财迷。”   “哎,君子爱财,圣人说的,我权当你夸我。”鱼奴调皮的笑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要总惦记不义之财。”莫七很是正经的样子。   “罢了罢了,那便让你陪我过个生辰,行吧,礼物便免了。”鱼奴说的很是随意,莫七不知如何作答。   从清风楼回来,鱼奴便有事压在心里,莫七会给自己过生辰吗?   莫名的有些期待,无一见她独坐发呆,朝她跟前挥挥手:“嗨,姑娘!”   鱼奴白了她一眼:“有何贵干?”   无一成日盼着去云溪呢,想着这次为白荷送嫁,若是能跟着一道就好了。   鱼奴便应承她:“若是我去,便一定带着你,满意了吧。”看在她在坊里帮了自己不少忙,没惹事的份上,便带她去就是。   想到云溪,两人又热热闹闹的说起来,很是向往。   随风师兄他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师父丝毫不见动静,不至于不去吧。   鱼奴便去请示师父,见清苓也在,满目焦急,见她来了很是不高兴:“你来做什么?”   白雪音柔声说道:“清苓,你先去吧,我再另做安排。”   鱼奴观之好奇:“师父,怎么了。”   白雪音摇摇头:“无他,此去云溪,山高水长,战事未决,我实在放心不下,云溪,我就不去了。”   鱼奴一听,心生失望:“那我呢,师父。”   果不其然,她也不用去了,无一自然也去不成了。   得知这个消息无一更是哀嚎,可恶的固戎。   初一前一天,岚风便把画送来了,画上只白雪音、疾风、鱼奴、莫七四人,不管了,有师父和庄主就行,鱼奴仔细的裹了一层又一层,亲自交给随风,随风左右端详:“这是何物?”   “师兄,这是我给师姐准备的贺礼,你可千万要帮我亲手交到师姐手上,劳烦师兄了!”鱼奴好羡慕随风,四处都去得,自从来梁州,他去过的地方可不少。   第60章 前尘过往动人心   云溪去不成,无一比鱼奴还要苦恼,鱼奴便许她,端午节带她去梧椋山,梧椋山在梁州之北,风景秀丽,山上梧树椋子木繁茂,荫凉宜人,山谷清溪,繁花似锦,是避暑的好去处。如此,无一才罢休。   一心想着云溪的事,倒把端午忘了,眼看着端午马上到了,鱼奴一大早便带着无一出来到西市买些端午节礼,鱼奴身着男装,发髻挽起,与无一站在一处,好似带着丫鬟上街的公子,正看着摊上云月挂饰,无一忽而靠了上来,很是紧张的样子:“小宋菱,遭了,我被人发现了。”   鱼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个佩剑的黑衣男子正看着路边的灯笼,不时朝她们张望。   “什么人,这是。”鱼奴满是疑惑,你可是偷了人家东西。无一摇头:“你得帮我,他们要是抓了我,一定杀了我。”   这么严重,鱼奴也有些害怕,拉着无一继续往前走,那两人在后头一直跟着,鱼奴急了:“你做了什么,人家要杀你。”   “脱了身我再与你细说,快想想,去哪。”无一急急说道。   这里人多,他们不敢乱来,不远处是锦华布庄咱们去哪,再从后门出去,甩掉他们。鱼奴说道。   两人进了锦华布庄,鱼奴拉着无一悄悄往后门走去,锦华布庄的后门是个巷子,弯弯绕绕,很是僻静,出入口有许多,不熟悉的人,根本摸不清路。听鱼奴这般说,无一便放下心来。   这巷道果然是安静,两人虎口脱险,很是庆幸,岂料刚走出去没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两个黑衣男子一前一后持剑拦着她们,一人将一纸张彷如怀中,一人说道:“莫姑娘,幸会。”   莫姑娘,鱼奴好生奇怪,继而恍然大悟:“你姓莫。”   “这种时候就别那么多疑问了。”无一说道,眉头紧蹙。   “小姑娘,劝你别多管闲事,速速离去,不然刀剑无眼。”黑衣人说道。   怎能丢下朋友,未免太不仗义,鱼奴一把挡在无一前头:“不行,这是我的朋友,我岂能弃之不顾。”鱼奴抽出竹笛,还有随身带着的飞针:“你们还是快些走,这前后都是人家,只需我喊上几声,便都能听见。”   那两人置若罔闻,一步步靠近,剑气逼人。眼看越来越近,鱼奴便抛出飞针,却被他们一一躲过。   鱼奴故作镇定,安慰无一:“你别怕,一会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跑,去穹南街等着我。”无一点点头。   鱼奴以笛当剑,上前一步,那两人持剑上前,鱼奴剑法虽不精,倒也抵挡了几招,两人着急速战速决,便齐上阵,无一趁机跑了。   她边跑便回头,瞧见鱼奴被人似乎被人划了胳膊,还固执的挡着他们的去路。鱼奴待她的好一下子蹿进脑海,她当自己是朋友,舍命相救,自己若是跑了,她怎么办,别怕,无一,要去面对,别怕。琉华飞雪,琉华飞雪,我带着呢,寒光,也在,不怕。   鱼奴被打倒在地,他们不愿纠缠,举剑欲刺。无一一支琉华飞雪飞过,一人倒地,另一人见她回来,迎上前去,刀光剑影,好一番争斗,人便倒在地上,剑也被无一的匕首斩成两截。   鱼奴捂着胳膊,刚捡了飞针,见两人都倒下,满是惊讶的看着无一。   无一见鱼奴顺着手往下滴血,气极,抽出琉华飞雪狠戳他的胳膊:“叫你伤我朋友。”那两人□□着,面目狰狞。鱼奴看无一的狠劲十分吓人:“快走,无一,一会有人来了。”   两人一路狂奔,出了巷子才见人烟。见街上人行才觉生机盎然。无一低声道:“别声张,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   “穹南街,林江说是出门一趟,钥匙在我这,应该没人能找到”鱼奴说道。   到了穹南街,无一赶紧查看鱼奴伤势,只见胳膊上尺长的的剑伤,很是愧疚:“对不起,连累你了。”包扎了伤口,无一便与鱼奴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无一本名莫亦珸,便是江湖早已没了踪迹的落鬼山莫家的么女,若论起辈分,疾风还要唤她一声姑姑,莫家的绝技,传男不传女,未得允许,是不能离开落鬼山的,女儿若是出嫁,便不得再回娘家。当年莫杞子私自离开落鬼山,便是落鬼山的耻辱和大忌,族中有言:一、中原人心诡谲,易生乱世,不许落鬼山的人涉足中原。二、若是碰见示剑山庄的人,必杀无疑。   无一有三个哥哥,大哥继承了莫家全部本事,精通探金术,善制奇兵异器,将来要子承父业守护落鬼山的,二哥负责与外界往来之事,常带些外面的新鲜事物给无一,无一最是喜欢二哥,三哥师承母亲,善制毒药,哥哥们年岁都比无一大许多,都很是宠爱这个小妹妹,仗着父母兄长宠爱,无一自幼便十分顽劣,族中密术她又碰不得,便偏爱舞刀弄枪,大把的时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骄横惯了,凡事不得便打的人服。   因得宠,也无人敢还手,很是无法无天,无所顾忌,整个落鬼山没人敢得罪她,毕竟她还有个师承连原洞,精于用毒和暗器的娘亲。   无一自幼定下婚约,那人是明海国闽沙岛慎道生的次子慎荣,慎家是海运大族,也是颇为神秘古老家族,久居沙岛,天高皇帝远,独霸一方,少于中原往来。   十六岁,无一嫁去了闽沙岛,觉得那鬼地方和落鬼山一个样子,牢笼一般,慎荣也颇不得心,本来想捉弄他一下的,谁知不小心害他跌落山崖海中,丢了性命,闽沙岛自然不肯放过。   惹了祸,本想回落鬼山避难,谁想父母也下了杀令,多亏了二哥才逃了出来,又听了二哥的话,到中原找同宗的堂哥莫仲行。   一路上吃尽苦头,颇多怨恨,独自流离三年多,本来还存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也给磨光了,好不容易到示剑山庄,却得知莫仲行早就死了,示剑山庄也早就没了莫家人最引以为傲的冶金术,倒成了经济世故的商贾世家,她不敢贸然暴露身份,生意人,向来唯利是图,信不过。   碰见鱼奴,待自己良善,信任,又这般护着自己,无一才知,这世上还是有丝真情意的。   “小菱儿,谢谢你。”无一说着,心生动容,感动。   鱼奴惊的还未回过神来,天哪,这比戏文还要精彩,世上真的有落鬼山啊!   “想来你这一路走来,很是惊心动魄吧?”鱼奴问道。   说到这,无一很是低落:“说起来,自从离开落鬼山,我发现自己谁都打不过,根本不敢惹事,一点也不惊心动魄,小心翼翼的躲到现在,所以刚才才怕的要命,真不是故意要抛下你的。”   鱼奴摇摇头,怜她不易,惊她如此身世,活生生的戏中人走到了自己跟前。   “果真是我的好菱儿,没想到,今天这两个这么差劲,早知道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早就该杀了他们,哪还能让他们有机会伤你。”无一又骄傲起来:“还可以嘛,小寒光今日立功了。”   她拿起匕首笑了笑,这匕首名寒光,还是硬从父亲那诓来的,刀锋雪白,削铁如泥,是把防身的利器。   “嘘,杀人偿命,这里是梁州,天子脚下,不要乱说,对了,刚才那两个人会不会死。”鱼奴很是忧虑。   无一笑道:“不会不会,不过就是这小小的琉华飞雪,扎那么几下,死不了。”   无一心想,人是一定会死的,也必须死,不然岂不是露了我的行踪,琉华飞雪是我爹娘所铸,淬了浮游散的,浮游散是连原洞的奇毒,若是沾上人血,便快速扩散,使人筋骨血管瘙痒不堪,可只能挠一挠皮肤,隔靴搔痒,把自己抓个稀烂。朝夕之间,便将人折磨致死,他们何止会死,他们会死的很痛苦,无一窃笑,这便是惹了我的下场。   第61章 端午佳节遭横祸   端午节,师父给大家放了假,无一一早便催着:“梧椋山,梧椋山。”   师父与应心早早去了清风楼,怕是会和罗先生他们一起过节,坊中姑娘们有的回家探亲,有的佳人有约,念念母亲去世,孤身一人,逢此佳节,倍感寂寥,金环又因月钱之事与家中置气不肯回家,鱼奴便邀她们一同去梧椋山游玩。   四个姑娘个个着男装,共乘着马车朝梧椋山出发。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梧椋山偏远,马车紧赶慢赶的晌午才到梧椋山脚下,今日佳节,山上人烟寂寥。   鱼奴与无一带了渔网、弓箭,只等着去山上一展身手,寻些猎物。   无一提醒她:“你慢点,胳膊伤着呢。”   鱼奴笑道:“无妨,皮外伤,一只胳膊也能赢你。”   两人欢脱的往山上跑。金环和念念慢悠悠走着,赏着山景,被落在后头。   念念道:“某些人春心萌动了”。   金环脸一红:“你可别瞎说啊”   她们两人是都与鱼奴交好,才走的近些,说起来金环只是个舞伎,念念却是名扬梁州的名伎,红情坊的魁首,她们两个,一个是主菜,一个像是配料,无论是月银供给还是名气地位念念都是金环无法企及的,她靠着勤奋练就的舞艺,也仅仅是勉强糊口,她伶俐又势力,不过是因为受多了贫苦,她羡慕鱼奴,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真心喜欢她,鱼奴的朋友也便是她的朋友。她看重与鱼奴的情谊,毕竟许多个夜晚共诉心事的日子有多美好,想必体会过的人谁都忘不了。   “我这个人,向来有自知,对鱼奴更是真情实意,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鱼奴怎么病的,我可知道,你母亲就是得时疫死的,你明知道还让她去看望你母亲”金环说道。   念念柔柔一笑:“那你去告诉她,看看咱们这两个好姐妹,哪个更受人唾弃。”   几人行走在山间,好不惬意,梧椋山不仅山林茂密,高出还有奇石屹立,巧夺天工,十分壮观,像身穿铠甲的战士,屹立在山中,人称将军石,万绿丛丛,点缀着各色野花,林子里不时有野鸡野兔闪过,鱼奴玩性大发,便停在此处,摸出自己的巧弓,与无一要去打几只野味烤来吃。   只念念觉得无趣,便继续往山上走,不知不觉一个人走的远了,高处视野开阔,清风徐徐,心旷神怡,念念站在将军石旁的一处矮石上,眺望远方,神色慌张起来,离山脚不远一队人马正朝梧椋山方向过来。   莫七去了雷州固戎军营第二日才见到秦王萧长定,秦王日日游戏作乐,莫七便与他耗着,临近端午,萧长定帐内绝了歌舞之声,说是病了,使臣不见,自己的下属竟也不见,一帮使臣便着急,莫七也觉事有蹊跷,令人严守昶瀚河,若发现萧长定行踪,必当杀之。   谁也想不到萧长定突发奇想,要看一看梁州的节日盛景,美人歌舞。便带了些亲信,悄悄渡河,往梁州而来。流连一日,急于返回,便从梧椋山处捷径回雷州。   梁州一行,萧长定不禁感叹,绵宋的河山,果真是秀美,梁州城繁盛如斯。暗暗起誓,早晚有一天,我要打进梁州城来。远远的看着山腰上的巨石,听说此石名将军石,不由得来了兴致,梁州不能白来一趟,便给他们留些念想。   萧长定豪气冲天,在石上刻下,固戎大将军之言。随行一众俱是叫好,萧定很是自得。他行军日久,直觉敏锐,察觉此处有人来过,旁边灌木丛中一只兔子越过,萧长定抽出匕首,朝丛中掷去。无一当即吓的跳起来,待要发怒,鱼奴忙起身拉住她:“敌众我寡,冷静。”此番景象,藏也藏不住了,念念和金环瑟瑟发抖的从丛中爬起来。   萧长定见这几位绵宋少年惧怕的模样,很是不屑,属下更是调笑:“绵宋的男人都这般娇弱,难怪绵宋近年来总吃败仗。”萧定阅女无数,饶有兴致的看着念念,叹道:“有意思,带回去。”   几人被固戎军围住,他们有十几个人,个个彪悍,又都有利刃在手,念念、金环手无缚鸡之力,鱼奴无一不敢妄动。只听念念喊道:“我们是绵宋太子府的人,休得无礼”她手持一块精巧的令牌,面色刷白,可见还是很害怕的。   那帮固戎人见此状,哈哈大笑。   萧长定朗声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是太子府的人,那便是贵客,同去我大营畅饮。”   鱼奴忙上前行礼:“大人远道而来,才是贵客,理应我们款待大人,然大人尊贵,又岂是我等所能企及,我等今日不过是在自家踏春郊游,并无意冒犯,还请大人宽恕,我们便不在此打扰。”说着还想走。固戎人哪肯放了他们。当即押着一同下了山。   莫七在固戎营中着急的等着消息,昶瀚河的守军都说没见到可疑人,不对,萧长定一定是去了梁州,不会毫无踪迹。定是那帮人懈怠了。   夜色茫茫,莫七心中不定,听得帐外喧哗,萧长定回来了。   固戎主账内,莫七总算见到了萧长定,同在帐内的还有鱼奴、无一、念念、金环,瞧她们个个灰头土脸,很是惊惧。莫七惊愕不已,这又是怎么回事,随即了然,萧长定果真是入了梁州。   旁边一个固戎参将呈上一块令牌,萧长定道:“我在大营附近捉到几个绵宋的探子,他们竟说是太子府的人,肃王殿下瞧瞧,这可是太子府的信物。”   莫七接过牌子看了看淡淡的说道:“此物并非太子府信物,她们也并非什么探子,乃是本王府上家眷,若是叨扰了秦王,我带回去严加管教就是。“   萧长定笑了:“哦,难不成是肃王麾下的探子,押下去,本王要好好审一审。”   鱼奴等人被强行带了出去。莫七有些恼了:”可见秦王并无诚意,先是将我等晾在一旁,如今又抓了几个绵宋百姓,随便诬为探子,只怕传出去贻笑大方。”   萧长定自然是要和谈的,只是得先给绵宋些下马威,才好狮子大开口,如今梁州闯了一番,更是不把绵宋放在眼里。   萧长定斜靠在座椅上,似是和气的说着:“肃王殿下别生气,明日,明日一定好好招待各位,今日本王实在乏了。”   念念等人被押到一处帐内,帐内还有几十个女子,观衣着俱是绵宋人,想来都是固戎掳来的。几人心中忐忑,不知前路如何。   鱼奴如今才知,莫七便是派来和谈的亲王,怪不得他那天说赶不上我的生辰,原来是来了雷州,他身陷险境,自己浑然不知,还与他玩笑。鱼奴越想越是愧疚,如今只怕又是给他添了麻烦。   无一轻松松了绑,便赶紧帮着鱼奴解开绳子,忙活好一会,四人才得自由。金环还沉浸在适才的震惊之中:“莫七公子,竟是肃王殿下,天哪。”她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么大个贵人,竟然没发现。   几人正思量着如何脱身,四儿来了“你,过来,跟我出去。”   鱼奴跟着四儿去了一处营帐,等了许久,才见莫七带着酒气回来。   灯火昏暗,鱼奴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他清冷的声音:“你们怎么到了此处。”听闻她们奇遇,莫七更是懊恼:“这帮人,成日在忙些何事,萧长定出入梁州城这般明目张胆,竟毫无知觉。”   鱼奴轻声道:“许是有内应也未可知,梧椋山那条路如此隐蔽他们都寻得到,可见十分熟悉梁州地形。”   莫七叹了口气:“罢了,你便在我营中老实呆着,哪也不要去。”鱼奴慌乱:“那,念念她们怎么办,我,我见那帐中还有许多人。”   莫七叹息:“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二人行走在营帐间,一个目光紧随着,林江不敢相信,鱼奴怎么会在此处,还和肃王一道,似乎十分熟络的样子。   这次随莫七同来的,是顾尚书等人,都是文臣,这不讨巧又危险的差事,愿意来的很少,林江立功心切,毛遂自荐的跟着顾尚书一起来了,以他对固戎的了解,秦王投鼠忌器,有所图谋,上次虽杀了几个使臣,不过是虚张声势,逼迫绵宋,这次有肃王殿下在,他断然不会再去伤害使臣,没什么好怕的。   可这几日秦王只见肃王殿下,歌舞声色,就是不提退兵之事,肃王成日陪着吃喝玩乐,使团的诸朝臣终日惶恐,对了解甚少的肃王并无信心,甚至心里很瞧不上,顾尚书便令他盯着肃王,林江便时时留心,也希望能有接近肃王殿下,良禽择木而栖才是明智之举。   只是他不过是顾尚书的一个随从,并无品阶,肃王身份贵重,随从众多,不好接近,如今,他也不愿鱼奴知晓自己的窘境,一事无成居于人下,便转身回了营帐。   顾尚书一见林江,便问起肃王今日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不过老生常谈。接着又叹息不知要在这营呆多久。宫里来了旨意,可许增岁币三五百万两,犒军银三五百万两议和,粮食牲口布匹若干。可这人都见不到,如何是好。林江道:“那便带着诚意去见,黄金白银,稀世珍宝,秦王岂有不见之理。”   顾尚书,名奉民,进士出身,官居礼部尚书,写的一手好字,得了皇帝提拔,为人爱跟风随大溜保得他官运亨通,其实并无甚治世才能,此次奉命陪同肃王和谈他也不愿,做惯了太平闲人,谁愿涉险,要不是六部之中的官员要么品阶太低不能去,而品阶高的有法子不去,只能自己顶上了。他虽没什么才能,却是看人脸色的好手,对肃王俯首帖耳,林江看不惯,却也不得不马首是瞻。   第62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绵宋使臣营帐寥寥绵宋兵守着,十分安静,固戎营中,篝火点点,固戎兵围着篝火,饮酒唱跳,旁边侍酒的俱是绵宋女子,看她们形容拘谨,想是良家。   鱼奴愤恨:“固戎人实在可恶,莫七,肃王殿下,你得救救她们。”她神情恳切央求着莫七。   莫七叹息:“好,既是绵宋子民,我岂能袖手旁观。”只是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救吗,整个绵宋都是病着的。   看得出莫七也很是烦忧,鱼奴便静静跟在他身侧,四儿一路跑着寻来:“殿下,是梁州的消息。”   他们急急回营帐,唤了众使臣议事。   鱼奴身侧跟着个绵宋小兵,亦步亦趋。鱼奴便与他套近乎,问及固戎人如何处置这些绵宋女子,那小兵叹道:“还能如何,能用的便留着,不能用的便杀了,向来如此。”   “能用便用,向来如此?”见鱼奴困惑,他愤恨道:“这些固戎兵如狼似虎,这些姑娘有的是他们一路掳来的,有的是雷州敬献的。”   他小声说着:“听说这些女人,大多是坊中妓子,咱们男人在前头浴血奋战,女人在后头浴血奋战。”   鱼奴只觉阵阵恶心,见那些固戎人竟伸手去撕姑娘衣服,气的便要上前,小兵忙拦住:“你去,打得过吗,这可是固戎的大营,上头说了,不许妄动,她们这帮人,本就下贱,如此……如此……如此也算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军营中的女人,便如牲口玩物一般。   鱼奴不敢相信,念念她们怎么办,一起出来的,要死一起死,我要回去和她们在一块。鱼奴几乎跑着回了俘虏营,那小兵拦不及,被挡在帐外。   金环拉着鱼奴问个不停:“怎么办呀。”怎么办,谁又知道该怎么办,鱼奴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着一众姑娘,又气又愤。   忽而有人掀开门帘,几个固戎兵大步走了进来,众人胆战心惊,挤在一起。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扫视一眼,将念念带了出去。   鱼奴等人惊惧又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祈祷念念平安无事,帐内一个很是艳丽的娘子上前来,与鱼奴等人攀谈,帐内的姑娘大多是雷州人氏,这女子唤皎娘,雷州繁楼歌妓,与众多姐妹被一同送到固戎大营,声色娱乐固戎将领。   鱼奴他们一来她便瞧得出,都是女子,观姿色仪态,想来不凡。   鱼奴问她:“他们会对念念如何。”   皎娘笑道:“那还能如何,不过,能服侍秦王,也算幸运。”鱼奴听着她污言秽语,很是揪心,又气恼,两军对垒,为何女子要受此残害?   “完了,咱们不过贱命一条,肃王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为了我们跟那帮野蛮人撕破脸”金环丧气的说道。   “你不要这样说,肃王殿下一定不会不管的。”鱼奴说道。   正忧愁间,念念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林江,念念挽发散乱,身上有酒气,见鱼奴满目关切,轻柔一笑:“我没事,多亏了林江相救,才得以逃脱。”鱼奴也是感激的看着林江,这才是绵宋男儿该有的样子,不免心生敬意。   皎娘仿若看到救星,跪下不住的磕头:“林大人,你要救救我们呐。”营内的姑娘们顿时燃起希望,莫不央求林大人救命。   林江看着这一众姑娘们,心生怜悯,叹道:“大家放心,朝廷一定不会不管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肃王帐内,使臣们刚走,梁州又来了人,清风楼与燕子楼纠集北歧百姓与张将军联手,已经攻下歧地末凉府,杀了固戎大将陈沅兆,夺回北歧被固戎所占州县,张将军正带大军赶往雷州,赵王也领兵赶来,且固戎王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萧长定至今还蒙在鼓里,今日的好消息真多。再拖三五日,萧长定不退也要退了,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莫七这才放下心来,始觉疲惫,才松了一口气,四儿又将秦王帐内念念林江之事告与莫七。林江竟为了救念念擅闯萧长定营帐,勇气可嘉,只是这名字好生熟悉,四儿便将其来历叙述,莫七这才想起,那个与鱼奴颇多纠葛的书生。这梁州城未免太小了。莫七自嘲道。   “唉”莫七叹息,还是做生意来的痛快,战争,太复杂了。起身朝俘虏营走去,夜深人静,想来都睡了,莫七站在营帐前,犹犹豫豫,终是转身走了,再过几日,便带你们回去。   惶恐不安过了一夜,第二日固戎营内肃穆,到了下午,鱼奴听得帐外喧嚣,皎娘高兴的跑进来:“固戎人要退兵了。”众人一听俱是喜悦,有的姑娘喜极而泣,离家数日,终于能回去了。   林江掀开门帘,亦是和气之色,金环看他,眼中俱是敬仰,林江握着鱼奴的手:“没事了,固戎已经答应退兵,咱们一起回梁州。”鱼奴这才松弛下来,紧紧抱着林江,留下眼泪。   到了晚上,却仍不见有动静,众人睡意朦胧,忽而进来许多固戎兵,催促着,叫着喊着让众人上路,都以为是要回家了,众人一时都很是高兴,出了营帐才发现,许多绵宋人被铁链连着,蓬头垢面,多为女子,跟着队伍走了好一会,众人都察觉出不对劲了,开始惊慌起来。他们这是要回固戎。人群中有人喊着我不去,我不去。   固戎兵铁骑行在四周,将俘虏团团围住,一有躁动,便是大刀皮鞭伺候。鱼奴只觉寒意逼人,想来,这些女子便如战利品一般要被带回固戎,朝廷,指望不上了。   无一轻松挣脱束缚,附耳对鱼奴说道:“看来什么林大人肃王殿下,都没指望了,只能靠自己了。”她悄悄为鱼奴解了连锁,看了看金环念念等人,悄声道:“我去探一探,想办法,咱们一起逃出去。”   鱼奴叹道:“若是能走,你便走吧,我要和她们一起。”   固戎人路不停歇,皮鞭挥着,催促大家前行,众人苦不堪言,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中,皎娘忽然唱起歌来,声音低沉带着颤声:“小儿郎,盼爹娘,爹爹锄禾归来晚,娘亲不在身侧旁,奴家小阿黄,日日伴我日日长”听得众人忍不住落泪。她说起自己的女儿,才五岁,养在亲戚家中,很是孤苦,若是再没了自己,该多可怜。人人都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一时悲戚之色遍染。   鱼奴忍住眼泪:“眼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没人会来救我们的。”   “奋力一搏,总好过等死,命在自己手里。”鱼奴冷静的说着,环顾众人,又将目光放在无一身上,无一双手背着,昂着头,眼睛斜视“我只帮你们把这锁链打开,能不能跑得了听天由命。”   “你们看这路两旁有树林,不远处有山,就着夜色正好藏身,固戎军走的这样急,不会死追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鱼奴说着。“我们需得团结在一起,才能有一线生机。”   无一一个个解着镣铐,有人愿意拼死一搏,有人依旧心存侥幸,觉得朝廷会来救自己,觉得俘虏人众,固戎人不会要命,人群中议论纷纷,固戎兵起了疑心,踱马查看。   鱼奴示意无一:“算了,愿意走的便走,无一,咱们上。”无一上前,寒光一刀杀之,两人趁机夺了兵器,望着鱼奴,上马,鱼奴将念念扶上,快走。   无一冲破固戎包围,带着众人像路边林子跑去,鱼奴挥着长矛,护在后头,渐渐的固戎兵围了上来,鱼奴挥舞着,喊道:“快走啊”。   一时人群中躁动起来,人人竟相挣脱,想趁乱逃走,一时间乱了起来,哭喊声、呵斥声,皮鞭的啪啪声,固戎军的马蹄声急急踏来,呼喝声,哭喊声,乱作一团。   无一骑着马,渐渐的逃离了固戎军的追捕,其他人早已各处分散,拼命跑着,固戎兵穷追不舍,无一放下念念,又策马回去,见着凶狠狂追的固戎兵,几个姑娘吓的花容失色,眼看就要被抓住,无一持刀上前拦住固戎兵:“还不赶紧跑,笨蛋。”   众人忙起身奔命,慌不择路的往两旁的林子里跑,皎娘回头张望,见无一举刀划过一个固戎兵的脖子,那血刷的喷了出来,皎娘吓得一声惊叫,浑身绵软,趴倒在地上,追兵还在不断涌来,无一不敢恋战,策马而去。   鱼奴一身是血,趴在地上,衣服被鞭子打的破烂,伤口裸露着,血肉淋漓,触目惊心,木钗斜斜的插在松垮垮的发髻上,凌乱的长发贴在额头、脖子上,和血汗粘在一起,鱼奴看着有人在眼前倒下,鲜血溅到眼前,固戎的刀枪铁马又恢复了夜的宁静。   一些跑出去的人被抓了回来,皎娘被扔在地上,见鱼奴如此,不知死活,忙爬到她身旁,她在固戎营有些日子了,有些人是认得她的,骑马的固戎人笑道:“这不是皎娘吗,哈哈。”说着举起皮鞭。   “别打我,官爷,我再也不敢了”皎娘吓的跪倒在地上,背上还是挨了几鞭。   “将军,殿下交代过,这些女人要带回金城,便留她们一命吧。”看押的一个固戎兵说道。那将军笑笑,打量着皎娘众人,这些人,带回去自当时有用的。“锁上,走,若在生事,杀。”   皎娘扶着鱼奴缓缓起来,鱼奴痛的寸步难行,皎娘百般讨好,固戎兵才免了她的镣锁。鱼奴几乎是被皎娘等人硬托着前行的,她悠悠回过神来,看着皎娘竟在身侧:“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皎娘免不了垂泪,跑了四五十个姑娘,有一半都被抓了回来,好些都被打的不成样子,咱们已是侥幸,还是别再逃了。她劝慰着鱼奴,鱼奴岂会甘心,默默想着,我不信命,只要不死,我定要再逃。   看身旁,固戎兵增加了许多,看来戒备又严了,鱼奴强忍着走了一会,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倒下。   第63章 战乱流离人不由己   这厢秦王帐内一片祥和,秦王答应归还掠去的几座城池,释放俘虏,不过金银索要众多。   顾奉民却窃喜,与皇上所预料相差不多,这倒好交差,他前日便让林江去透了底,皇帝又赠了万两黄金给秦王,已然达成协议,只是肃王不知,仍派人回梁州将此事禀明,又盼得再拖些时日,等张将军与赵王大军前来。   没想到竟等来了皇帝对固戎赐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羊马匹万头,绢布百万匹的消息,而赵王兵马被挡在昶瀚河对岸,圣上有命,不准渡河。   莫七心中悲凉,朝中竟荒唐至此。这真是可笑,被固戎牵着鼻子走,却还要处处讨好,绵宋如今分明有胜算的。   莫七痛心疾首,眼睁睁的看着金银送入固戎人手中,暗暗发誓,今日固戎拿去多少,他日便要还回来多少。   待到使臣出营帐,已是第二日,林江从大帐出来便高兴的去找鱼奴,没想到已是人去楼空,赶忙去求见肃王,莫七听闻忙叫了下属绵宋将领,问及俘虏,却只是归还绵宋俘兵三千。   昨日和谈之际,萧长定便派人押着金银、俘虏回固戎了。如今恐怕已经出了雷州。莫七欲寻萧长定,也被顾奉民等人拦住,这些事说不得,稍有不慎,便生大祸,好不容易固戎答应退兵,谁也不想再生事端。   赵王大军虽未得过河,但赵王担心肃王安危,便带了小股兵马前来迎肃王和众绵宋使臣回梁州。听闻秦王先行部队不仅一路搜刮财物,还抓了许多富绅民女,赵王亦是气愤,要同肃王去把人都救回来。   顾奉民等人赶紧拦着:“固戎才答应退兵,主力尚在,万勿生事,再说,二位殿下如此,何异于以卵击石。”又有皇命相胁,赵王便有些犹豫。莫七飞身上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都是绵宋子民,怎可弃之不顾。”   “不若我这就回梁州,去跟父皇请旨,派沿路守军拦住他们,父皇不会坐视不理的。”赵王拦住莫七。   顾奉民叹道:“二位王爷,不能说啊,如今已是倾尽国力,固戎才肯退兵,且秦王已经归还战俘,议和书也签了,若再提此事,秦王定然不会承认,再反咬一口,到时我们又如何是好,固戎铁骑凶猛,咱们又如何抵挡,若是再起战事,只怕会有更多的绵宋子民生灵涂炭呐。”   莫七气的丢下马鞭,回了营帐,思量着这事如何是好。他心生犹疑,不知道哪来的怒火,是为了萧长定掳走了上万绵宋子民,流离失所,惨不忍睹,那其中还有那个叫他莫七哥哥,吓唬他被毒蛇所咬,在银盘山嫌弃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人。   四儿忍住心中愤慨劝慰:“王爷,您别着急,总有一天咱们要报回此仇。”   四儿出身将门,父亲哥哥们征战沙场,戍守边疆,他亦向往,只是父亲说梁州城才是他战场,肃王殿下便是他要保卫的城池。   “他们现在到哪了”莫七着实烦躁,对身边侍从喊道:“让魏先生和之燕派重安坊的人盯着,找机会,能救多少救多少。”   萧长定整军待发,一副胜利者得意的样子,临近发兵,下属来报,绵宋的那个小使者求见。   知他为女人而来,萧长定眯着眼笑道:“不若你随我回金城,我给你和那位姑娘办个盛大的婚礼,跟在那帮庸人身边能有什么前途。”   林江凛然:“谢秦王美意,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堪路途奔波,我们夫妇二人只愿在梁州过安生的小日子,还请秦王成全。”   “迟了,这会该出雷州了,替我多谢顾大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尊夫人,冲肃王的面子,我也不会亏待了夫人,哈哈。”他笑的很是有意味,一种屈辱感涌上林江心头,他原来并非喜欢她,不过是想惩戒她,让她一尝被弃的滋味,可他现在,又不忍心,甚至,很是想念她。   他没有等着跟随顾奉民等人回城邀功,他这样低微的身份也没人在意。左思右想回了梁州,去了太子府,那日林江擅闯萧长定大营,救下念念,念念将太子所赠令牌给了林江,盼她归还太子,万勿挂念。   没想到太子倒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即要派人去救念念,林江见他们大张旗鼓的,赶紧拦住,提醒太子此事需得神不知鬼不觉,传出去,上下都不妥当。   太子因上次嬛嬛公主之事已备受皇帝介怀,再说自己身为储君,弃众多绵宋子民于不顾,去救一个乐伎,传出去,当真是会万劫不复的。   可是江山美人,他都想要,去年除夕夜,在宫中惹了一肚子闷气,便在街上散心,那日梁州城内繁华如昼,他跟着人群来到东市,就是在那时看到念念的,一袭红衣,翩翩起舞,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出尘绝丽,似是仙女,感其身世,更是怜惜,相交数月,两人引为知己,情根深种。   知她涉险,怎可袖手旁观,林江请命带人去救,正中太子下怀。      第64章 一语成谶引后祸   却不想,玉无双一行也跟在固戎军后头,准备伺机而动,昨夜瞧见固戎军中生乱,玉无双便派人查看,不想竟救了不少绵宋人,更没想到还有故人。   “公子,你救救菱儿吧。”念念顾不得浑身狼狈,跪倒在地上,要不是玉无双的人一路跟着,救了她,她恐怕也被固戎兵抓回去了,玉无双听了她所遇,感叹:“真是有情义啊!唉!你可知道你这样乱来会给我惹麻烦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太子身边,你说现在我该如何处置你?”   “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会遇见固戎人,我以后不出城,好好在红情坊待着,什么都听公子的。”念念恍惚道。   这时有人进来,说是太子府有人出来了,正朝雷州赶来,玉无双笑了,畅快:“恩,今日尽是有情义之人呐。你家太子爷来救你了,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林江一行人悄悄出了城,朝固戎军去的方向追去,一路快马加鞭,天将黑赶到雷州境内,夜色渐渐沉暗,不得不慢下来,此处荒郊,只听得倦鸟时而鸣叫,池塘呱呱几声蛙鸣,忽而听见寂静漆黑的空气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呼救声,众人忙去寻觅。一见是念念姑娘,都高兴起来,没想到这般顺利。   林江却有些失望,张望着四周,茫茫再无人声:“鱼奴他们呢”   念念哽咽,林江有不好的预感,知道了事情始末,莫名的觉得烦躁又不安,悲喜难辨。   绵宋营中,莫七怎么也睡不着,他随赵王渡河,守在河畔营地,赵王说是入宫请旨,尚无音讯传来。他渐渐不再抱希望,父皇只怕是怕九弟冲动,把他留在梁城了,依父皇的性子,怎么会管那些百姓的死活呢,只要固戎军肯走,他继续做他的皇帝,就万事大吉,怎么会对他抱希望呢。   莫七策马北去,四儿与之燕等人赶到之时,已没了肃王殿下身影,之燕恐生事端,着急道:“赶紧追。”   护送念念回去的路上,林江思绪纷乱,要不是仅存的理智在提醒他,他恐怕早就转身去追固戎军了,路上又碰见无一和金环,金环看见他,扑倒他身上,激动的流下眼泪,满眼的依恋,林江看她又扭坏了脚,很是狼狈的样子,于心不忍,找了个农家安顿了他们,一个人望着发白的天空发呆。忽听马鸣,无一疾驰而去。   固戎军中,鱼奴转醒来,见她醒来皎娘十分高兴,多亏得皎娘找固戎人求了药,只是不知她为自己寻药,又费了多少心力,鱼奴感激又惭愧,取下那支木簪:“这东西虽然轻贱,但将来若是你有所求,尽管开口,以此为信”。   皎娘只是低落的说了句:“虽然我没逃脱,但也算欠了你人情,你不必介怀。”见她固执,只得收下木钗:“那我便留着。”   鱼奴苦笑,安慰她:“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你相信我。”皎娘瞧她这般笃定,心情也爽朗许多,逃不逃的出去,她身上尚且有一丝希望,有希望的人,真是叫人喜欢。   太阳照在鱼奴身上,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看着周围大片的原野,不远处湖边一条细窄的小路飘着,消失在朦胧的远山,这里开阔又无藏身之地,固戎兵在此暂时停下休整。   一个骑马的固戎兵从前头过来,看样子是个营中小吏,捉了鱼奴去了,皎娘不放心,也一路跟着,只见一群着铠甲的固戎兵静静的立着,中间是萧长定和身边的几个亲信,鱼奴和皎娘跪在地上,听那小吏说道:“殿下,人带来了。”   萧长定冷眼扫了鱼奴,不怒自威:“几个人都看不好,自己领罚去吧”那小吏诸多解释,把罪责都推到鱼奴身上,也没少得一顿罚。   秦王帐下竟还有军纪,鱼奴冷笑,秦王走到鱼奴跟前见她一身男儿装扮,衣衫上染了血迹,面色憔悴,眼神倔强,便笑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   鱼奴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意,萧长定想着,果真是人无知而无惧。   她这会定是又气又怒,觉得自己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哈哈,哪里那么容易,死人多无趣,活着才有意思,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   “我记得你,你跟我那美人是一道的,如今美人没了,你该如何赔给本王。”萧定惦记着念念,还未到手,竟让这丫头给放了,实在是义愤难平啊。   皎娘赶忙赔笑,就快贴到秦王身上,百般讨好,萧长定也不理会。   底下的一个莽汉大笑:”绵宋的男人长的这般秀气,怪不得总打败仗,哈哈。”众人大笑,萧长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人喊着:“把她的衣服扒了,让大伙看看,究竟是男是女?”   几个壮兵上前,就要动手,鱼奴吓得四处蹿逃,周围固戎兵哈哈大笑,猫抓老鼠般戏弄鱼奴,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寻常人尚可,与这帮固戎人周旋一会,便精疲力尽,飞针也被打落在地。   固戎兵好不得意笑着,趁他们一时分神,鱼奴夺了支箭,用箭头抵住脖子,顿时划破皮肤,流出血来:“别过来,我今日大不了死在这。”   萧长定心中绵宋人最是懦弱,来绵宋遇到些宁死不屈的,他倒越发敬重,一个寻常女子,有这等勇气,他便不想再难为她了。   但他玩心又重,实在想看看她敢不敢。   鱼奴又怕又气愤,又觉疼痛,想到这一路上不知道还要受辽人多少欺侮,与其屈辱死去,不如现在便了结,她闭上眼睛,举起箭矢,用力一刺,忽而被手被握住,她睁开眼睛,萧长定正笑着看着她:“姑娘,这个死不了人的。”   萧长定扔了把刀过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鱼奴拿着刀却忽然下不了决心,赌一把,说了句北歧国话,正是印玺上的那句“芳仪芳德,昌龄永寿。”   萧长定惊讶的看着她:“你是北歧人。”   这次打绵宋,北歧人也通了不少消息,她莫不是北歧那帮人。   萧长定一把夺过刀,仍在地上,问道:“你是什么人”。又派人去请夏侯先生。   “我是昌仪公主的女儿。”鱼奴胡说道,她只是听说过,昌仪公主其事,便信口胡说,皎娘在一旁惊呆了。   摒退众人,夏侯先生问鱼奴:“你见过那方印玺?”   鱼奴不说话,不知道自己是否祸从口出。   “呵呵,你觉得,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铁骑硬,说。”萧长定说道。   鱼奴道:“我只是胡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侯道:“你别怕,我也是北歧人。”   夏侯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很是和善,又非固戎人,问及鱼奴年岁。   鱼奴不假思索:“十六岁!”   夏侯心生疑窦,这年岁,倒有些像,十六年前公主不见了踪影,可苍山的信上只听说昌仪公主有个儿子,何来女儿,可她样貌又颇似昌仪,年岁也很可疑,又知晓印玺上的内容,一定知道些关于印玺之事。   夏侯打量着她,瞧见一旁缴获的飞针。   “这东西是你的?”夏侯手中捏着支飞针:“暗器!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姓白。”鱼奴说道,夏侯一听,叹息一声,还了她飞针。   沉吟好一会说道:“那印玺是北歧圣物,由北歧密宫燕子楼看护,密宫最后的主人便是昌仪公主,当年国灭,便没了踪影,燕子楼也没了踪迹,据说那印玺是奇石所铸,藏着巨大的秘密,有人说是北歧国几百年所积累的财宝,还有可主中原的秘策,不过北歧早已国灭,可见夸大其词,可传言未必空穴来风,那印玺于你究竟何缘由,你如实说了,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那你能将那些绵宋人放了吗?”鱼奴说道。   夏侯一笑:“那要看看你说的值不值的了。”   “那东西我自小便带着,我也不知为何,我就是认得那上面的字,那东西质地温润,想来十分值钱,被我拿到当铺当了。”鱼奴依旧胡编乱造。   接着佯装病痛,夏侯无奈,便放她回去,只待回了金城好好审问。   固戎王病重,萧长定与夏侯等人先行回了金城,手下的这些固戎兵便无畏忌,刚一入夜,鱼奴听得哭喊声连连,她早从皎娘那知道,固戎营中的绵宋女子所遇,任意□□,被折磨死的大有人在,皎娘在营中时间长些,又认识些将领,略能应对。   鱼奴还是个小姑娘,虽说见识过风月男女,但毕竟未经人事,心里还藏着一股义气,想去看看后头究竟如何,皎娘一把拦住她,劝她藏好,又在她脸上抹了几把灰,这下像个小子了,与她们这些歌舞伎在一起,鱼奴暗淡多了。   皎娘叹道:“这火早晚要烧到我们这里来,路长着呢”。她看鱼奴不解的神情,神色妩媚一晃,恨道:“这些臭男人”。   夜好冷,鱼奴紧紧的依偎在皎娘身边,忽睁开双眼,眼前一个黑影,再细看,是个一身黑衣,只露着眼睛的人,他示意鱼奴不要出声,鱼奴摇醒皎娘,两人俱是喜色,悄悄起身,轻轻掀开帘幕,帐前半躺着几个固戎兵,不远处还有些围着火堆喝酒,巡岗的来回走着,要想出去不仅要出营帐,还要避过火堆旁的那些兵甲,还有那帮十分警醒的巡逻士兵,鱼奴手脚不得自由,正是发愁之际,来了个辽兵,个头小小,大摇大摆的进来了,黑衣人赶忙躲到一边,这辽兵进来了小声道:“是我”。   鱼奴激动的要叫出来“无一。”他丢下一身固戎兵甲,对鱼奴说着:“换上。”又看了看皎娘,便有些生气:“是你,累赘。”   无一拿刀帮鱼奴去了手脚镣:“你不要求我,我救你一个都没有把握。”那怎么行,皎娘对我颇多照拂,怎能抛下她,鱼奴很是于心不忍。   皎娘神色凄然,无一说道:“并非我不救,我救不了,这么多人,只怕咱们连营帐都出不去,固戎人的刀枪可不长眼,我护不了这么多人。”   皎娘看向鱼奴:“你当真是北歧国公主”鱼奴摆手:“我不过是胡说的。”   皎娘叹息,念念有词:“与其都留在这,不如你回去,反正我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她握住鱼奴的手:”我的女儿,小云儿,便交给你了,跟着我,也是受罪。”她取下木簪,提醒鱼奴,以此为信。   鱼奴直摇头。她一个人走,总觉得太无耻了些,无一骂她不识好歹,黑衣人也冲过来拉住她,要带她走。纠结间,只听一个女声喊道:“阿姊”,皎娘回头,一个姐妹醒着看着自己呢。   皎娘捂住那姑娘口鼻,以木簪抵住脖颈,急道:“快走,万勿食言。”   第65章 草木易衰,滴水穿石   三人行至林中,黑衣人停住,转身要走,被鱼奴拦住。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心中满是内疚、自责。   黑衣人并不说话,一个飞身,撇开丈远,鱼奴、无一拦不及,要去追,想到身后还有固戎军,只得作罢。   卸了铠甲,二人搀扶着找到了马儿,走出很远,二人才停下歇息。   这会夜深人静,树这会夜影婆娑,像极了鱼奴初见无一的那天。   鱼奴心情低落,固戎营中一番遭遇像是个噩梦,想到便恐慌。   不怕,我逃出来了!   重获自由也如同梦一般。她望着无一,心内升起些暖意。   “你为什么回来救我?”鱼奴问道。   无一是个人情味淡薄的人,明知险境,她还回来,鱼奴多少有些意外。   “你好像没什么感激之情啊,怎么,在固戎营没待够?”无一坏笑。   “那倒不是,就是想明白了许多东西。”鱼奴看着无一,神色带着笃定,认真,感激:“无一,多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咱们这便是过命的交情了。无论将来如何,无一,我定要报答你今日救命之恩。   天亮了,两人往雷州城而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马蹄轻跃,雷州城一片废池乔木,目光所及俱是荒凉,触目惊心,又想到皎娘,还有那么多绵宋百姓背井离乡,受固戎人欺凌,心中愈加沉痛。   好一会,她们终于找到皎娘曾在的繁楼。   繁楼在雷州城中,街道宽阔,幌子招摇,可以想象从前的热闹,如今却是内外冷清,廖无人烟,鱼奴打听了许久,才探得皎娘孤女寄养之处。   行路所至,更是萧条,鱼奴与无一走进一条小巷,几经弯绕才到了那院子,这院子不知多少年了,久经失修,破的不像样,门窗斑驳,门怎么也阖不上,院内一个小女孩,穿的虽脏,身上却也没有补丁,像个惊慌的小鸟看了鱼奴一眼跑到内屋去了,孩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难道这便是皎娘女儿,身边竟没个人吗。   “你是谁啊?”一个大些的男孩问道,紧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婶出现在门口,问过才知道,孩子叫云乐,婆婆死了,母亲很少回来,一个躲月前回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   皎娘怕是回不来了,鱼奴搂着她,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她没见过父亲母亲,外祖母在她五六岁时过世,也是从那时起,再没有人抱过她,再没有人为她缝衣做鞋,许多灰暗的日子……好在都过去了。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好名字,可惜皎娘难再回来了。   鱼奴便带着云乐一起上路,回梁州,无论如何,要护她周全。   三人未敢停留,一路南行,鱼奴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奔波劳碌,觉得很是疲惫,又不知何时能归梁州:“无一,咱们这是到哪了?”鱼奴不时探问。   无一摇摇头,她也不知,总之跟着这些流民,一定能到梁州,她牵着马儿,总是扎眼,便远远的跟着流民。   正走着,忽听前头呼声四起,一行南来的骏马疾驰而去,无一好奇:“这是些什么人呐,好大的阵仗。”   鱼奴搂着云乐昏昏欲睡,无心去看。   无一看她如此,心生忧虑,赶路着实困难,还是好生休息下吧!   便寻了驿站,可那驿将不愿收留,定是要抵了马匹才准入住,无一便与他争执起来,引得驿站中人人侧目。   林江听得喧嚣之声,想着近来雷州流民甚众,很是感慨,便下楼去看,不想却是故人:“鱼奴。”   鱼奴也很是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林江。   听得林江所言,他救下念念与金环,已经送回梁州,在此逗留,一是为了雷州流民尽些绵薄之力,二是为了寻自己。   鱼奴很是感动,情深义重难得可贵,自己有无一林江这般相待,实是幸运。   她抿了抿嘴唇,眸中闪着泪光:“多谢。”   看着鱼奴十分感动的样子,无一揶揄道:“我舍生忘死的去救你,也没见你这般感动,现在倒感激的恨不得以身相许。”   无一也没料到林江会来找鱼奴,林江在农舍那副清冷的样子,和金环暧昧的样子,总让她没有好感,这个书生心高的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林江对她一番感谢,无一报之一笑,彼此都觉虚伪的很。   鱼奴破涕为笑,无一与林江自然是不同,对林江的感激,多是出于客气,是欠了人情一般,对无一,那是姐妹,是朋友,知己,是能赴汤蹈火以报之的生死之交。   几人说这话,旁边的食客酒后说着混话,声音很大:“那帮狗日的固戎人,净抓些年轻的姑娘们,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入了固戎营还不是羊入虎口,唉。”   闻言,鱼奴低下头,从前只道儿女情长,喜欢方有亲近之心,男女俱是一样,如今才知,女人何其孱弱,什么喜不喜欢,战争面前,只有性别不同,没有喜好之别。   女人就像牲畜,那些惨叫,□□,都是可怕的,带着无尽恶意。   回了房,鱼奴沉沉睡去,梦里一片茫茫白水之上,无边无际,自己四处张望,忽听得乐声阵阵,歌舞浮现,红情坊那些熟悉的脸庞冲她笑着,忽而又变成皎娘她们的脸,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和着血迹朝她笑着,忽而眼泪横流,朝她伸手。   鱼奴却直摇头,心中满是惧意。醒来大汗淋漓,再无法入眠。   休整一日,鱼奴决定还是赶紧回梁州,可好不容易到了昶瀚河,却渡不了河,沿河许多流民在河岸守着。   多亏林江与顾大人相熟,识得些绵宋兵将,才得以顺利过河,回到梁州。   到了梁州城,想到红情坊,鱼奴有些胆怯,无一安慰她:“这般生死都过来了,怕她们做什么。”   林江要送她回去,好为她遮掩,鱼奴不愿,已经欠了他人情,不能再劳烦他了,且红情坊人多嘴杂,若是累及他的名声,就不好了,他平时在红情坊遇到,也都是佯装不识的:“无妨,你赶紧去顾大人那回了差事,无须担心。”   坊中依旧繁盛,与固戎踏足过的雷州是截然不同的盛景,众姑娘俱是笑脸相迎,像是往常一样,金环见她回来,先是怔住,紧接着扑了上来。   她将鱼奴与无一拉到一旁:“你不说,她们都不知道的,都以为你是探亲去了。”   鱼奴这才明白,难怪,大家见到自己面色如常,想来金环与念念都不会将此前的事说出去。   白雪音只觉鱼奴变化许多,从前眼中总是带着光芒的,如今倒黯淡许多,很是清冷。她自是知道鱼奴遭遇,只是没想到竟还能逃回来,她也曾在军营中死里逃生,这几年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她也难免不伤感,见鱼奴好好的回来了,她是高兴的,言语间虽有责备,但仍是叫应姑姑好生教导她。   至于云乐,便留在赏心苑,同师傅们学艺。   固戎人走了,梁城内更享安逸浮华,红情坊仍是歌舞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鱼奴这番经历,人也沉静许多,醉心习艺,整日跟着应心整理坊中事务,如今她还有云乐要照应,不再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又托念念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林江谋些出路,好在林江也是个聪明人,听念念说,太子殿下很是赏识他,做了太子府幕僚,又得顾奉民保举,朝廷赐了官职,很是春风得意,人情往来非常。   鱼奴也很为他高兴,一直说要好好谢谢他,只是去了穹南街好几次他都不在。   她有时也会去前头楼上露台坐会,听着些梁州的近况。   听说顾奉民退兵有功,封了顾相,听说赵王殿下与张将军私自陈兵昶瀚河,遭人弹劾,赵王殿下被派往应明府,张将军则被召回梁州,另遣了孙将军领兵回勒邑,镇守北歧诸州郡……   只是很少听到肃王消息,他是亲王,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想到莫七,鱼奴不免有些紧张、担忧,不知道他如何了?   莫清苓不在红情坊,想必与他有关,也好,莫清苓若是在的话,定要寻根究底,不胜其烦。   忙活了一日,才得回房休息,鱼奴一进屋便趴在床上,无一却是闲不住的,她又翻出个盒子,仔细端详,想着,难不成那印章藏在这,她打开一瞧,立马惊叫起来:“哇,金子!”   无一自从离开闽沙岛,再没见过金子,这齐齐整整的一盒金子,晃得人忍不住想笑,鱼奴也凑上来看,很是不解:“这是哪里来的?”   无一道:“就放在你的梳妆台上,你竟藏了这么多金子,了不得啊!”无一赞叹,伸手要拿。   鱼奴忙收起来:“不许动,这不是我的。”   鱼奴狐疑,这金子哪里来的,她面色微红,急急翻着,在盒子底下找到一张字条。   “小乞丐,草木易衰,滴水穿石,惟金石永固,乃吾心之所爱,“金”赠于你,贺生辰之喜!   李炤延,五月初一”   莫七戏谑的模样浮现眼前。   这东西是莫七给自己送来的生辰贺礼?   鱼奴想起,那天说起生辰之事,他问自己想要什么礼物,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起金子银子之言。   不过是一时戏言,他嘴上说着自己财迷,却仍是送了这一匣子黄金来。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金子是他最爱的东西!我也喜欢,可,我喜欢的不只是金子!   她收起木匣,感叹绵宋皇室何其豪奢,一掷千金轻而易举,只是黄金能换来安逸苟且,换来绫罗珠宝,富贵珍馐,却换不来人心。   第66章 始觉人心难测   鱼奴将那盒黄金收好,只待见了莫七还给他,无一好奇:“怪事,他为何送黄金给你?   得知初九是鱼奴生辰,无一便拿出两支琉华飞雪,这两支见过血,削减了毒性:“这琉华飞雪是我父母所铸,你那飞针太钝了,试试这个。”   鱼奴寻常力道,琉华飞雪飞掷而出,没入门框寸许,鱼奴很是惊喜,这般锋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差的功夫,若是有趁手的兵器,便事半功倍。这琉华飞雪本有四支,一人一半。”无一笑道。   鱼奴端详着那两支琉华,簪子大小,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尖利的一端又冒着蓝紫色的寒光,果然不凡。   “多谢了。”好姐妹。   坊中清静的日子没几天,清苓便来了,只是来去匆匆,鱼奴倒与她少有照面。   听说她这些日子很是忙碌,莫七去了雷州,随风岚风去了云溪,   疾风对示剑山庄所辖之事太过放手,下面的人有些怠倦。   她往来于洛水与梁州,红情坊的事难免无暇顾及。   又时时牵挂莫七,同去雷州的使臣早就回来了,俱是封赏,莫七昨日才回来,劳苦功高,却无人提及。   清苓很是替他不平:“他昨日一回来,便说是病了,连我都不见,想来也是气恼。”   示剑山庄在梁州置办了宅院,清苓早搬出了肃王府,如今想见莫七一次倒越发不易了。   白雪音劝慰她:“他心中不快,你便让他静一静,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清苓见姑姑总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姑姑何时知道莫七身世的。”   她很是好奇,姑姑平日不动声色,却一切尽在掌握,她要好好学一学。   白雪音笑笑“破绽太多,一探便知。”   当然也少不了清风楼的功劳,她知道的远比清苓所察觉的多。   清苓问道:“那姑姑可知他为何耽搁在外。”   白雪音摇摇头,玉无双比鱼奴早回来一日,告诉她:“昌仪的公主的儿子,心中果然还是心怀绵宋。”   白雪音这才知道他竟不顾重安坊诸多阻拦,几乎掏空半个重安坊,用来赎回绵宋被掳去的百姓。   他这样任性,只怕是会伤了北歧人的心。   不过,没想到绵宋与固戎的战事,倒让歧地得以喘息,不仅夺回固戎所占歧地大部州郡,还使得张将军被召回梁州。   没了镇国将军张启处在,歧地便少了一只猛虎。   白雪音隐约觉得不安,太过冒进,萧长定已经回了固戎,随时反扑,届时又该如何应对。   得张将军和重安坊庇佑,北歧才得休养生息,享了这么多年安宁。   究竟是谁才对呢。复国,复的又是谁的国呢?   清苓与师傅正议事,鱼奴便带着无一去看云乐,云乐乖巧,见人叫的又亲热,总是“菱姨姨,无姨姨叫着。”   无一很是不喜欢这一称谓:“小云乐,你看我这般青春年华,你该叫我无一姐姐,知道吗。”   无一甜甜的笑着,姐姐姐姐的叫着两人,玩的不亦乐乎,许娥拿着张帖子过来了。   绾绾成日无聊,便托哥哥安丰接了鱼奴入府,这等事自然少不了无一,她心念着要去皇宫里转转,一时去不成,去相府里溜达下也是好的。   听说安丰婚期将近,免不得要安分守己一阵子。   他早明白杨鱼和宋菱是一个人,想着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禁失笑:“怪,这梁州城没有这么怪的了,这梁州城没有我寻不到的人,倒是回回寻你,不知是找杨公子,还是找宋姑娘。”   “还是宋姑娘吧”鱼奴笑着:“这世上本就没有杨公子,也省的旁人误会您另有癖好。”   安丰一听点点头:“那我便好与意随说了,省的他回回去都是查无此人。”   绾绾见了鱼奴很是高兴,许久没见,攒了一肚子话,雨秋和眷梅也在。   鱼奴看得出,眷梅很是爱慕安丰,一见着安丰,目光就没离开过他,安丰待她倒也和善,如此,鱼奴方才安心。   眷梅生的美丽,很是温婉,在相府,登高踩底之人多的是,少有人似鱼奴这样与她亲善,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是以,眷梅也很是喜欢鱼奴。   雨秋仍是娴静大方的样子,但看衣着打扮,她还没眷梅这个侍妾光鲜,想来在人屋檐下,日子并不好过。   几个姑娘热热闹闹的说话,绾绾又缠着要听些新曲,眷梅和鱼奴又表演了一番。   绾绾高兴的直拍手,安丰却好像不大喜欢,眷梅很是落寞,低眉顺眼柔声细语,便没了兴致。   安丰和这些姑娘呆不住,他一走,眷梅便跟着。   雨秋向来聪明的很,她怎会不知绾绾叫鱼奴来的心思,也很快回去。   无一坐在桌子前,品着点心,绾绾拉过鱼奴抱怨着:“这次固戎退兵,功劳全落在了顾大人头上,皇上不但没有嘉奖炤延哥哥,还当众训斥他懦弱。”   鱼奴惊讶:“怎会如此”   “都说肃王胆小怕事,献了许多美人给固戎人,还纵容那帮固戎人掳走了许多财物,还有绵宋百姓,你说是真的吗?”绾绾说的话让鱼奴心惊肉跳,想起了许多,他怎会做这样的事,但这些事又确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又做了什么?   但若是只怪他一人,未免过分!   “他又告了病假,一定是很难过。”绾绾絮絮叨叨的说着莫七的事。   莫七的生母是出身低微的婢女,生下莫七便撒手人寰,在宫外长大,四岁被接回宫中,孤苦伶仃,又年幼,在宫中无人照应,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年纪那样小又出宫立府,不知道要受府里那些人多少气才得以平安长大。   鱼奴看着绾绾心疼的样子,很是惋惜,她大概是真心喜欢莫七的。   只可惜皇帝将她赐婚祁王,这一生,她都不能再和莫七有任何交集。   这大家的儿女真是可怜,喜欢谁都没有自由。   绾绾喜欢听关于莫七的事,鱼奴就捡着说了许多,从在阙河城初识到如今,不知不觉就攒了许多回忆。   原来觉得相熟,自有一丝默契,如今却觉得,自己认识的莫七,也许只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   李炤延,他究竟如何,自己一无所知,又与己何干。      第67章 男人心海底针   鱼奴与无一走在回红情坊的路上,想着绾绾嘱托之事,绾绾定要让她代自己去看一看莫七,想来自己也是把那一匣子金子还他的,便应了。   无一因她要还金子一事很是不快,鱼奴便哄她,请她去迎喜楼看戏,果子瓜子样样不少,无一这才一解愁容,笑了。   台上曲乐声动,鱼奴无心去赏,自顾出神,记得第一次看戏是莫七带着自己来的,当时还追问他,目连结局如何。真是物是人非啊!   鱼奴先回了红情坊,正瞧见清苓离开,师傅回首瞧见鱼奴,两人并行回了后院。   白雪音说起一件奇闻:“听说有位绵宋的商人赎回了许多被固戎掳去的绵宋人。”   鱼奴惊喜道:“当真,太好了,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有此壮举。”   鱼奴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几欲雀跃,说不定皎娘很快便回来了。   “你去过肃王府?”白雪音似不经意问道。   鱼奴暗叹,定是清苓告密,师傅会不会察觉自己与安丰、师姐之事有关,她有些心虚。   师傅又说道:“肃王府明日晚宴,有许多梁州贵人,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我怕清苓又生忧虑,遣了她去处置西郊那块地,便由你来接手吧。”   鱼奴松了口气,自然应着。   思衬,肃王?不是病了吗?又宴饮歌舞的!唉,想来富贵者如斯,那便明日去,将这金子还给他。   差事不可懈怠,鱼奴寻了贞娘核对明日宴会上的曲目,便紧着让姑娘们排练,直至日落黄昏,金环忽崴了脚,倒在地上,姑娘们忙围上去,鱼奴将她扶起。   院子里的忍冬盖在竹架上,花香阵阵,其下有张竹编的藤椅。   金环看着鱼奴正焦急的检查自己的伤处:‘这可如何是好。”   这舞曲向来以金环为主,如今她扭伤了脚。唉!   说话间有人从院墙处过来,清苓带着贞娘过来了,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姑娘,是一个是朝云,一个正是云乐。   云乐脸上有抓痕,衣服也扯乱了,却是一脸倔强,朝云则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朝云是贞娘的女儿,自小在红情坊长大,娘亲是坊里的琴师,性情不免有些骄纵,同习的小姑娘都不敢开罪她,因她觉得云乐新来,又得教习师傅喜欢,便欺生,总挑云乐的错处。   这日她又说起云乐没娘的事,云乐忍不住动了手,虽没讨着好,却仍旧被管事的姑姑们拿捏着告到了清苓处,清苓最是不喜欢鱼奴,她挑来的人自然不喜。   鱼奴搂着云乐,哄着她:“云乐,过几日你娘就回来了,不伤心。”   清苓不依不饶:“姑姑如今命我代为掌管红情坊,你未经我首肯,便私自带人进来,还这般野蛮。”   看到金环坐在一旁,清苓更是不悦:“偷懒的偷懒生事的生事,都拿这当自己家了?”   金环忙站起来,低着头,很是窘迫。   想来清苓嫉恨自己插手肃王府晚宴之事,西郊那块地也顾不上,便来寻衅了,怕是贞娘也有功劳。   “贞娘,你可知错”鱼奴怒道。贞娘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左右都不是她能开罪的人。   “你身为坊里的琴师,不以传道授业为责,成日总爱管姑娘们索要琴弦钱,纵的女儿和你一样放肆,你莫不是忘了,红情坊姓什么?”鱼奴目光冰冷,叫人生畏。   “姓什么?呵呵”清苓笑道:“姓什么,你当真不知吗?你这般无礼,又枉顾坊中规矩,该罚?”   清苓话音刚落,白雪音来了。   见白雪音来了,清苓满脸委屈道:“姑姑,你看看,什么人都敢在这撒野了,只怕是太闲了,搅得坊里乌烟瘴气。师姐不在,我是心疼您,帮着您打理红情坊的,您看看我竟连一个没有卖身契的小丫头片子都处置不了吗?放着庄上那么多事不管,我跑这里是受气来了吗?”清苓搂着白雪音的手臂,无不委屈的说。   “师姐,既然示剑山庄的事多,师姐尽管去忙,红情坊的事就不劳师姐费心了,白师姐虽不在,我师父还有我这个徒儿,用不到外人操心!”鱼奴反唇相讥。   鱼奴从来都是极顺从的,今日这般,清苓有些意外。   “说得好,不劳我操心,只是不知眼下肃王府的差事,有些人是不是捡了别人的辛苦,成全了自己。”清苓冷笑道。   清苓就是气恼这件事,肃王府宴会歌舞之事自己操办的好好的,姑姑突然就换了人,还想支开自己,自己在姑姑眼中竟这般不识大体吗,还是姑姑另有安排。   鱼奴如今看清苓,就像看斗气的孩子,柔柔问道“那,师姐要如何?”   清苓笑道:“既然这件事交由你来管,那便你自己全权负责,自己去张罗,这曲目是我拟的,曲目上的人是我挑的,自然不合你的心意,你便重新拟过,自己再找人编排吧。”   鱼奴看着师傅,满是焦急:“师父,红情坊上下那么多姐妹,菱儿不敢儿戏,更怕毁了红情坊的名声,都是坊子的事,只要做得好,谁做还不是一样,菱儿不敢与莫师姐争锋,师父,便还由师姐来办此事吧。”   无一见鱼奴这般懦弱,很是气恼:“若是菱儿办妥了,如何?”   “那今后红情坊的事我再不插手。”清苓掷地有声:“若是办不妥呢?”   鱼奴佯装害怕,看着师傅:“师父。”   见鱼奴示弱,白雪音有些不耐烦了:“清苓,菱儿办不办的妥,是红情坊的事,也便是我的事。”   众人都不敢说话,白雪音久不问世事,但毕竟是主子,今日算看清了,流水的掌事,铁打的主子。   清苓有些意外,姑姑,你怎么帮着她说话,她满眼的不敢相信。   白雪音原本还在犹豫,如今便很是明白了,清苓咄咄逼人,早听闻她在坊中以势压人,很是强势,平日欺压鱼奴也便罢了,如今因一己之私,拿坊子的颜面较劲,可见她心中根本不吝惜红情坊,还是说以为红情坊离不得她。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清苓并不喜欢红情坊,只怕是受了石夫人的教唆,再说清苓也不适合这里,他们二人,若真要选一个,不如就鱼奴吧,听话些,也更好掌控。   白雪音宽慰鱼奴:“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有人不服,只管叫她来找我。”   白雪音冷眼看着贞娘,贞娘低着头,战战兢兢。   清苓气恼见白雪音拂袖而去,赶忙追去。   念念听闻后院的事,便推了所有邀约:“我的小宋姑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尽管开口。”   有念念在,歌舞之事妥妥当当,皎娘也快回来了,鱼奴心情大好,踱步到前厅,无一迎面而来:“呦,消息这么灵通,人家前脚刚到你就来了。”   鱼奴不解,无一道:“诺,就在楼上。”   鱼奴上了楼瞧见好几日未见的林江。   他穿着月白色银色暗花广袖长袍,和座上的几个公子谈笑,意气风发的样子。   记得上次他来这还很是拘谨,好些日子没见,鱼奴只想着要招呼的,便跟着几个姑娘进去了,她兴冲冲的出现在林江面前,林江顿时红了脸。   随行的打趣:“呦,林兄果真是招人喜欢。”   林江正襟危坐,很不自然的笑笑,鱼奴分明察觉到他的拒绝,心想,又生气了,这次是误会,我全是因寻你才来的。   她讪讪笑着:“我瞧着这位公子好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失礼了!”众人又是打趣二人。   鱼奴进退不得,尴尬的给座上的宾客斟酒。   “姑娘贵姓?面熟的很啊。”任意随问道,旁边几个公子笑话他,见着漂亮姑娘就面熟。   鱼奴笑道:“咱们倒很像,我敬任大人。”   鱼奴一饮而尽:“宋菱”   众人叫好,怂恿任意随喝酒。任意随红着脸喝了一杯。   看着林江越发不悦的脸,鱼奴忙把旁边的歌姬推出来,自己寻了借口便出去了。   她在廊下等了一会,想着林江定会出来寻自己。   本来见到他很是高兴的,毕竟从雷州回梁州,感念他一番心意,没想到见了面,他如此这般。   是嫌弃我?还是他不喜欢我了?男人心海底针呐!   第68章 独负金石意   果不其然,未几,林江踱步而出。   见着鱼奴便收了笑,拉着她去了一处僻静处:“你可还记得那日所言。”   见鱼奴茫然,看来果真是没将自己放在心上,林江偏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如今虽品阶尚低,但定能保你我在梁州生活无虞,你可还愿意。”他上前握住鱼奴双手。   鱼奴忽而想起,那日知他不第所说安慰之言,更觉祸从口出,今后定要慎言、慎言。   不过林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有同乡之谊,大约是这梁州城最是清楚自己底细的,又有不弃之恩,他待自己,雷州寻觅,可见情深义重,又不嫌弃自己无依无附。   嫁人,这样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只是总觉并不十分欢喜,又不知症结所在:“你当真想娶我,你可想好了。”   她打量着林江,试着去感受这般深情厚爱究竟是何模样。   鱼奴觉得,她眼中林江与岚风、许还、随风无二,而林江眼中,这样严肃的神色,这样空洞的眸子,她感觉不到什么爱慕。   林江也不似她想象那般求爱的模样,只见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想好了,我明日便去准备,你便等着我来提亲。”   鱼奴看着他,渐渐认真:“你当真喜欢我?还是觉得我帮过你,你便还我些人情,不必如此。你不辞辛苦,去雷州寻我,如此义气,在我心中,千金不及,咱们也算得礼尚往来,不必以身相许。”   林江忽而笑了:“喜欢,最喜欢你了,你便等着我来提亲,不要再这样抛头露面,将来你可是林夫人!”   他越是这样,鱼奴越发纠结,不知如何作答。   当夜,鱼奴便失眠了,又是翻来覆去,无一嘟囔着:“明日要早起,你怎么还不睡。”   鱼奴忽而坐起来:“无一,林江说要娶我。”   无一来了精神,忙爬起来:“真的,那你答应了?”   鱼奴摇摇头:“没有,我需得仔细考虑考虑,也让他再好好想一想。”   无一叹道:“嫁人一点都不好玩,冠他的姓,守他家的规矩,吃穿要从他的喜好,他的父母兄长要孝敬,自家父母兄长都成了外人,未嫁人觉得自己有许多人疼爱,嫁了人,倒成了孤家寡人,行规蹈矩,难得自由,好生无趣。”   鱼奴叹道:“那是你嫁了不喜欢的人,才觉无趣,你瞧坊中许多姑娘遇着喜欢的人,都恨不得马上嫁了。”   “那你为何没有恨不得马上嫁给他,你不喜欢他?”无一说道。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没有她们那般着魔似地,说来,与他也有相谈甚欢之时,但他若是靠近我,我便心生厌弃,实在惭愧啊,他对我如此,我却这般。”鱼奴也很是苦恼。   “他对你也没有如此那般啊,雷州也只是恰巧遇见吧,倒是你倾囊相助,你对我也算倾囊相助了,但他是个男人,想来定是以为你对他情根深种,不忍辜负你,如今讨得些功名,便以身相许,如此,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对着个不喜欢的人,当真是十分万分无趣,我便是例子。”无一认真说着。   鱼奴觉得无一说的甚是有理。明日还是回了他吧,万万不能误了他。睡觉。   天一亮,鱼奴便起来张罗,只等着肃王府的晚宴。   这些权贵筵席歌舞是常有的事,但肃王府却是头一遭,坊间传闻肃王体弱,爱好求仙问道,清心寡欲,如今还是孤家寡人,成日忙些修身养性之事,不是云游就是在府里闭门修炼。   鱼奴从前听闻,还觉得这位闲王颇有逸致,如今想来,世人惯会以讹传讹,这位肃王殿下分明身强体健,周身美人不绝,他问的是陶朱公之道,钻营经济,自然无暇顾及旁的。   现在又说他孱弱,俱是绾绾所言,固戎的噩梦尚未退去,整个梁州也便只有肃王这么大张旗鼓的宴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鱼奴感叹,红情坊车水马龙从未断绝过,想来上行下效,岂不知,你们这富贵奢靡之后又有多少绵宋人的眼泪苦楚。   当晚肃王府张灯结彩,太子李炤廷为尊、三王允王李炤匀、七王李炤祁俱往,顾相、镇国将军府父子、王相父子、任意随等朝臣亲贵相伴,各府上的侍从幕僚众多,热闹非常。   一个筵席上难得齐聚这么多权贵,红情坊众人不敢懈怠,歌舞自然是精彩绝伦,最好的琴师、舞姬、歌姬。   衣袂翩翩,人美,舞姿更美;仙乐飘飘,人间哪的几回闻,衬托的筵席如人间仙境。   金环的脚还有些不利索,很是羡慕的看着正起舞的姑娘们,还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权贵。   曾经自己也很向往能在这样的筵席上一展风姿,得权贵青眼,从此平步青云,锦衣玉食唾手可得,该有多好。   可如今?也罢!富贵如浮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她微微一笑,鱼奴一瞥正好看在眼里,本以为金环会失落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鱼奴一直在暗处看着,虽是肃王府宴,却几乎被太子和允王占尽风头,大臣们更是各自站队,表忠心。   莫七很是和乐的笑着,似是不胜酒力,不甚言语,只看着席间众人觥筹交错,心思各异,好不有趣。   鱼奴感叹,歌舞都不如他们精彩。   安丰也是众人阿谀的对象,他向来纨绔,带着表弟任意随来就是帮他应付那些个人的,正好也算帮表弟搭些人脉。   他是红情坊的常客,调戏起姑娘来也是游刃有余。   太子一离席,他更是放得开,所幸拉了几个姑娘陪着他喝酒,直夸赞:“还是肃王殿下面子大,今日红情坊顶好的歌舞伎怕是都来了吧!”   允王恍然大悟:“红情坊,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想起上次家宴,念念低吟浅唱的模样,竟满是期待,不知道这次她来没来。   随口问道:“不知念念姑娘今日可有同来?”   他这么一说,坐在身旁的七王便追问起来,大约也是听过没见过,很是好奇。   看得出允王和七王很是亲厚,他们一个娶了相府的大小姐,另一位和相府的三小姐王绾绾有婚约,想来是一路人。   不对啊,鱼奴好奇,听说七王爷和太子是同胞兄弟~   看不懂,鱼奴轻笑,与身侧的无一说着,一回头,哪里还有无一踪迹。   再看肃王,虽隔的远,鱼奴也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确实很像传闻的那样,文弱,没有存在感。   这是莫七吗?这是肃王!李炤延,不是莫七。   莫七在示剑山庄、在人群中总是神采奕奕,春风得意的样子。   肃王,是小心翼翼,孤独又低沉的样子。   她看着座上的人,觉得他们手握财富和权力,该是世上最容易获得快乐的人,但总有一种虚无荒谬之感。   随即又觉得,荒谬的是自己,须知真正握在手里的权力和财富才是好东西。   在固戎营中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不过,权势富贵固然重要,可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枉顾他人死生,这样的虚荣实在良心难安。   可幸,尚有仗义疏财,有良知之人,那位肯出银子赎回绵宋百姓之人,便是是人中君子,功德无量,真正应该受人敬仰,鱼奴不由得心神向往。   “宋姑娘。”肃王府的一位管事的又把鱼奴拉回现实:“二位王爷刚才提起念念姑娘,要不别等了,准备尽快上吧。”   鱼奴很是恭敬:“好说好说,我这便去安排。”   鱼奴上了台阶,行在廊下,灯火映着,她正好看见莫七举杯,叹息着转身去了。   莫七端着酒杯,醉眼迷离,他笑着,转过脸,瞧见灯火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未及看清,人便匆匆离去。   是她吗?莫七忽而清醒。   他不顾之燕和魏先生阻拦,耗尽重安坊半数身价,赎回了部分残存的绵宋百姓,听闻俘虏营中伤亡众多,许多不堪折磨而死,也有人侥幸逃脱,终是少数,他以为鱼奴也遭了难,心中悲痛无人诉说,这份私心便只藏在心中,之燕与魏先生对他颇有微词。   他对朝廷失算了,不仅连累九弟还连累张将军成了无兵之将,自己更是被父皇猜忌,只得借此放纵些。   他起身,想去追上去,下人一路跑着喊着:“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身迎驾:“免了,坐坐坐”皇帝笑道,大步入了席。   第69章 总是伤人误己   鱼奴好一番张望,念念才姗姗而来。   见她面有喜色,鱼奴了然于心:“刚才席上不见了太子殿下,想来是密会佳人去了,咦?这个簪子真是漂亮,还镶了这个大个珍珠,定然十分贵重。”   念念发间一根金簪在灯火下熠熠生辉,金色海棠团簇,一颗樱桃大小的明珠隐隐生光。   “你若喜欢,送你。”念念笑着便要取下。   “怎好夺人所爱,不过你要真想送我,我呀,回头就去你箱子里搜罗搜罗,到时你可不要舍不得。”鱼奴笑道:“好了,咱们上吧。”   乐声起,几个着烟绿舞衣的舞伎迤逦而出,手持轻纱,似云雾般缥缈,这舞曲取自洛神赋,念念精通舞乐,鱼奴不过依样学了阿越舞过的招式,便能取其精华,将之融到舞曲之中。   只见一绰约仙姿,时而翩跹灵动,时而激昂有力,果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惊龙,让人看得心神亦往。   皇帝看得入迷,底下的人更是鸦雀无声。   这洛神舞甚是不同,有似曾相识之处,颇有当年昌仪公主清姿,张将军一时也失神?   又见念念如画中仙子般翩然而出,果真绝色,更是美不胜收。一曲终了,众人莫不赞叹。   张将军看着皇帝,只听皇帝淡淡的说着:“退下吧,赏。”   没事?是了,大约太久了,他也不大记得了。   鱼奴站在廊下,不禁赞叹,念念出手,果然是不同。   听说那座上的是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从前总听外祖说起天子神姿。没想到今日能遥见天颜,不知皇帝可知雷州惨状,也是!他们身在富贵之中,又怎知民生之艰呢。   “小鱼奴。”一阵酒气飘来,鱼奴一回首,见莫七就站在自己身侧。   他拉起鱼奴便跑,鱼奴不敢声张,只觉他今日有些张狂,莫不是轻浮惯了。   鱼奴有些不悦,挣脱开来。   莫七伸出双手一把抱住鱼奴,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低低说着:“你回来了,真的是你?”   他看了又看,鱼奴忽而辛酸,自己也以为回不来了呢,被他这么揽在怀中,竟心生依恋。她言语似是埋怨:“不然是谁。”   “回来就好!”莫七叹息着:“你何时回来的,我以为,以为~”   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鱼奴逃一般的从他怀中钻出来:“男女授受不亲,皇上在,你怎好离席,还不快些回去,你可是主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在,我算得什么主人。”莫七笑道,手搭在鱼奴肩上,眉目带笑:“喝多了,躲一躲”   他伸手去抚鱼奴面庞,鱼奴躲了过去。   他从前只是嘴上得些便宜,如今手脚也不老实了。   “喝多的人才不会说自己喝多了”鱼奴反驳。不过仍是扶着莫七坐下。   两人坐在游廊栏杆上,遥遥听见乐曲之声:“肃王殿下,固戎人刚走,便歌舞声色,可是忘了固戎之事祸。”   莫七微微一笑:“歌舞确有,色嘛,我只瞧见一位。”   他目光灼灼看着鱼奴,鱼奴别过脸,当真喝多了,这般胡言乱语。   “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从固戎营中逃出来的?”鱼奴轻叹。   莫七摇摇头,叹道:“回来便好,那些都不重要了。”   “当然不好,我问你,那么多绵宋百姓遭固戎人残害,你为何无动于衷,不施以援手。”鱼奴说着,神色渐渐清冷:“你可知,那些固戎人,根本就不是人,你……”   “你别说,不是有许多都被赎回来了吗”莫七无力的解释道:“我尽力了,你可知,若是固戎不退兵,也许梁州现在便如同雷州一般,你可知,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你可知,我的难处,你可知,我担心你,你可知,我这一腔情意,为谁?”   他抬首,目光清澈,凝视着鱼奴,鱼奴心生悲悯,她知道,为人臣子,许多身不由己。   林江说,萧长定狡诈,议和之时便让先遣部队先行将所掳财物百姓押回金城。   肃王据理力争,索要俘虏,萧定却只还了三千绵宋士兵敷衍,肃王因着此事,与九王、张将军陈兵昶瀚河,只是皇命不可违。   “你恼我是不是”莫七有些伤神。   想来他心中也很是不好过,罢了罢了,与他争执这许多有又何意义,不过惹得两个人都伤心。   “没有,听说一位好心的富商赎了许多人出来,兴许皎娘正在回来的路上,云乐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鱼奴说着一展笑颜,见莫七不解,便说起皎娘一事。   莫七也希望,皎娘能平安归来,只是实在不忍告诉鱼奴,赎回的那些人,似乎并没有鱼奴所说这位。   说了这么许多话,鱼奴催促着莫七快些归席,莫七便伸着手,似是无力:“不胜酒力啊!扶我。”   鱼奴无奈,只好任由他倚着自己。   夜色渐沉,皇帝与贵妃一走,歌舞之声渐悄,更显意兴阑珊,红情坊众人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金环还沉浸在适才的盛况之中,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得见天颜,虽不清晰,但这遥遥一眼,便够她炫耀许久,她不停的说着,掩不住的兴奋。   无一推门入:“在外面就听见你叽叽喳喳,这般兴奋。”   金环忙上前:“无一,你哪里去了,我今日瞧见皇上了,皇上!”   鱼奴讶异:“金环,你的脚好了。”   无一打量着:“想不到绵宋的皇帝竟有这般神力,远远瞧见一眼,便医好了你的脚。”   金环解释:“本就是扭伤,原来总觉疼痛,不敢乱动,适才一时忘形,倒忘了脚痛,没想到竟好了。”   鱼奴笑着:“好了就好。”   念念瞧着却心生疑窦,这样的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念念的眼睛,与那么多姑娘争奇斗艳许多年,什么勾心斗角之事没见过,只是金环,咱们毕竟是共患难的挚交,我暂不戳穿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第70章 难得共赏星河   且说清苓,和鱼奴因贞娘母女争执,很是气不过:“姑姑今日为何帮着她。”   白雪音直言:“红情坊不适合你,清苓。”   白雪音循循善诱:“莫七身份贵重,你常混迹于此,恐不利于你们的将来,我倒是有心让你留在我身边,一是荷儿一走,许多事我确实无暇顾及,二是我真心心疼你。”   清苓听得此言,被唬的很是感动,但仍是不解:“那姑姑也不能交给她呀,来路不明,毫无礼数,甚是粗鄙。”   白雪音叹道:“清苓,红情坊再不插手示剑山庄的事,示剑山庄也不要再插手红情坊之事,这是账册,你仔细看一看,红情坊年年送了多少银子去示剑山庄,示剑山庄可有丝毫回馈。”她知道,石素兰疑心示剑山庄银钱去处与红情坊有关。   “随风和岚风也不在,你不若把精力放到示剑山庄上,也算是为你哥哥分忧。”白雪音说着,清苓心中了然。   起初她只是想探一探红情坊究竟与示剑山庄有何往来,久了,倒也将坊子管的妥妥当当,只是姑姑既然早已知道自己在追查那些钱银下落,为何今日才戳破。   姑姑看似处处为自己着想,实际还是不放心自己。   清苓忽觉可笑。怪不得母亲一辈子都赢不了白姑姑,她太会算计了。   清苓回了宅子,这宅子还是莫七帮忙安置的,二哥说总在肃王府上不好,硬是要搬出来,两个哥哥,没一个省心的。   二哥去了云溪未归,大哥嫌此处偏僻,倒宁愿住到清风楼去,这倒好,偌大的宅子,总是自己同着一帮下人住着。   红情坊的事实在气恼,不过白姑姑所言也不无道理,自己这样抛头露面,将来如何与莫七相衬。   清苓心思百转,听说张叔叔回了梁州,还未及拜会。   便去清风楼,求着哥哥带自己去镇国将军府前去拜会。   岂知又撞见雨秋,难怪大哥要耗在这,原是佳人相伴。   清苓感叹:“哥哥,雨秋姐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自愧不如啊。”   疾风轻笑:“不过是君子之交。”   “人家姑娘心事都写在脸上,哥哥竟说什么君子之交,真是叫人伤心。”清苓感叹:“莫不是还惦记着宋师姐,听说人家与陆师兄比翼双飞,好不快活,偏你傻。”   这几年,疾风一直在查找宋菱下落,听说,她伤了白姑姑,弃之而去,与陆怀风去了江南,疾风也曾让莫七派人去江南查探,却未曾见到二人。   想来他们不愿再与旧事纠葛,隐匿而居也未可知。   听闻清风楼在江南也有许多往来,疾风又托玉无双代为寻觅,只是至今尚无消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牵肠挂肚,难失难忘。   玉无双自从雷州回来,便让人盯着肃王府,重安坊如今元气大伤,莫七怕是有段时间要休养。   听说魏先生不日也回梁州,同行的还有那个狐越。   这个狐越,想来甚是可疑。隐匿梁州数年,如今现身,便只为了莫七身世一事?奇怪!   听说小宋菱也回来了,那日听念念所说固戎营中之事,玉无双便心生敬意,这姑娘哪来的这般孤勇,也曾犹豫要不要救她,一路跟着固戎兵,还未及出手,便撞见魏先生等人,玉无双这才撤回梁州,没想到这姑娘命大,狐越竟带着人擅闯固戎军营,硬是将她救了出来。   真是怪异,这小宋菱究竟是何来历,想来那位新晋的林大人应该知晓其中缘由。   肃王宴后,鱼奴又开始思量林江之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夏夜燥热,鱼奴开了窗,望着夜空星辰,忽而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鱼奴惊慌的站起:“莫七,肃,肃王殿下。”   她也曾想过,清苓总说她粗鄙无礼是有道理的,固戎营中所见,宴上所识,应心姑姑所教,才知她成日在莫七跟前确实举止放纵,她扭捏着,礼也行不好。   莫七翻窗而入:“免了,你这样我倒是不习惯,你只还和从前一样,就很好。”   鱼奴松了口气:“甚好,甚好。对了,我这里有门。”   莫七拖过凳子,也坐在窗边,朝外看着:“你刚才在看什么。”   鱼奴坐在他身侧:“看星星啊,你瞧今日星星真多,又亮,我常常喜欢看天上,天上有星星月亮,浮云,浩瀚无边,若是心中琐事羁绊,静静的瞧一瞧便觉豁然开朗,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感。”   莫七笑着看她,也仔细看着天上繁星,缓缓说道:“果真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鱼奴又听莫七说起大海浩浩无穷际,海浪滔滔,也常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比之星空,毫不逊色。   从前鱼奴便向往看一看天地山川,大海湖泊,莫七去过许多地方,难得这样宁静的时光,便细细诉说所遇所见,鱼奴心驰神往。   无一从前头回来,便要进房,忽而一只手臂挡住去路,抬头一瞧:“是你啊。你叫什么来着。”无一佯装不知,报他不记自己姓名之仇。   四儿一本正经说道:“在下张夜阑,无一姑娘,还请稍候。”   无一朝张望着,屋里有人:“不行,我困了。”   四儿一时语塞,无一见他很是严肃,好像从没见他笑过,便逗他:“这样吧,你给本姑娘笑一个,本姑娘就稍候稍候。”   四儿后退,有些嫌弃:“你是个姑娘家,这般轻狂,成何体统。”   这种话无一听过许多:“无趣,让开。我可不是小红娘。”   说着喊道:“小宋菱,我回来了。”   鱼奴赶忙迎出来,无一一见莫七便笑:“果然是你。”   莫七与她并不相熟,只是依稀记得她叫无一,无一闪进房内,露着一张笑脸,指着四儿道:“得罪了,是他让我进来的。”   鱼奴说着:“既是累了便歇着吧,我送你们。”   好一会鱼奴才回来,无一尚未入眠,她又占了床:“天热了,你睡这里,我睡哪里。”   无一侧着身子:“那,那,榻上也好安眠。”   鱼奴无奈,罢了罢了,不与她计较,榻上凉爽。沐浴洗漱,刚一躺下,便听无一念叨:“今日坊中来了贵客,好生阔绰。”   不稀奇,来这的大多阔绰,无一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不一样,咱们念念姑娘把人留下了。”   鱼奴惊起:“这怎么可能。”念念从不留宿客人的。太子殿下轻易又不会到坊中来的,从来都是接了念念出去。   无一抱着枕头挤到榻上:“一起睡,好好聊聊,肃王殿下小莫七,来做什么,你们莫不是……”无一神色暧昧,笑着看着鱼奴。   鱼奴翻了他一眼:“龌龊,不过就看看星星,说说话。”他今日倒是规矩。   无一哈哈大笑:“可见你心中有鬼,我又没说你们那什么什么。”   鱼奴翻身挠着无一:“教你胡说,教你胡说!”无一最是怕痒,连连讨饶:“不说了,不说了,饶命。”   鱼奴才停了手无一便正色道:“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位。”   鱼奴思衬着:“我跟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嫌弃,说来有一阵子,我心中很是不平呢,唉,云泥之别。”   “什么是喜欢。”问着,无一也是茫然:“不知道,不讨厌便是喜欢吧,诗云: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谁能让你这般,那便是喜欢吧。”   喜欢是等,是盼,是揉碎的心,他一出现,便立刻复原。   这几日鱼奴日日都会带云乐去玄周门,盼得皎娘归来,却总是失望而归,她怕云乐伤心,便劝慰她:“娘亲就快回来了,待你学会弹这琵琶,你娘就来了,见你这样出息,定会为你高兴。”   云乐嘟着小嘴回了赏心苑,玉无双笑道:“这般哄骗孩子,可不好。”   鱼奴很是高兴:“许久未见,你成日忙些什么呢。”   “去了趟弢棠。”玉无双轻笑,弢棠是歧地与固戎通贸重镇。   “这样远,哎,那你可曾听闻有位商贾重金从固戎人那赎回绵宋百姓之事。”鱼奴打听着,玉无双摇摇头。   鱼奴神往之色溢于言表,玉无双笑道:“怎么,竟这般让你景仰。”   鱼奴神色笃定:“那是自然。”   玉无双问及她端午那几日为何不见踪影,鱼奴只说是探亲去了,玉无双笑着,想来她必定受了许多折磨,便不忍拆穿。   见鱼奴仍是这般欢脱,很是欣慰,与她叙着梁州诸事,甚有乐意。   说起许还,鱼奴又包了银子托玉无双捎给他。又忆起阿越,问及阿越来处,鱼奴俱是不知。   玉无双问道:“她可有留下些什么东西,可据此寻些蛛丝马迹。”   鱼奴摇摇头:“没有,不过是些衣物,唉,想来她自有去处,不便告与我。”从夏侯口中得知那方印章贵重,鱼奴不敢妄动,也不敢提及。   第71章 一缕思心意难平   清苓自肃王府宴后便很少来红情坊,西郊那块地也由着鱼奴来寻买家。   这一日与无一刚从西郊回来,便觉坊中人人皆是神色怪异,金环拉着鱼奴去了师父院中,只见林江与鸠儿也在,师父神色凝重,应心说,林江这是来提亲的。   林江调任睢州,月底之前需得赶到,想带着鱼奴一道,但无名无分,总是不好,希望尽快成亲,鱼奴也好随他一起去睢州。这边来提亲,虽是匆促,但情意真切,百般恳求白姑姑做主。   鱼奴感念他不弃,只是,你越是对我如此,我越是怕你,若是嫁了你,岂不是更误了你,再说云乐年幼,我答应皎娘要好生照拂,况且难舍无一、金环、念念,更舍不得师父,这红情坊上上下下俱是不舍,还有梁州,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年,实在难舍。   白雪音见这两人僵持,便允诺:“云乐我会好好照拂,无一若是愿意,你便将她带在身旁,红情坊永远是你的家,你何时想回便回。”白雪音又感叹:“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林江与你颇有渊源,又是同乡,前途无量,实乃良人,须知,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难再回头。”   鱼奴仍是下不了决心,看着林江:“那你且说一说,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我在梁州一切,都是你的了,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便给你我所有。”林江缓缓说着,拿出一张地契:“你不是喜欢穹南街那个小院,我将它买下来了,你愿不愿意嫁我,他都是你的了,你喜欢梁州,我便在此处给你一个安身之处。”   鱼奴打开细细瞧着,果真是那地契:“你哪来的银子,若是咱们去了睢州,这宅子岂不空置,你实在是莽撞。”鱼奴脱口而出,忽而觉得一阵鼻酸,这种备受珍视的感觉实在教人沉迷。   看着鱼奴百感交集的样子,白雪音叹息:“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这么快便要嫁人,罢了罢了,也好,若能让她嫁与良人,也算还了她当年度月山相助之情,她们个个觅得好归宿,好过像自己这般伶仃一生。”   无一看着这番景象,说不出的奇怪:世上贵重之物千万,这样一张房契,鱼奴便感动如斯,唉!这书生有这么好?她终是不信,侧目看着金环,金环眼中似有泪光,却也笑着,看不懂。   只听林江又当着众人许诺:“姑姑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鱼奴。”   这般众目睽睽,看着众人满是期待之色,鱼奴点了点头。   红情坊的小宋姑娘要嫁人了,婚期便定在七月二十三,算着也没几日了,婚事匆忙,一切从简。   无一又是哀嚎:“你真是太没出息了,一张地契便收买了你,莫七那一匣子金子买下西郊那块地绰绰有余,也未见你这般感动。”   鱼奴笑笑:“那一匣金子对李炤延来说,轻而易举,可林江不同,他在梁州苦捱了这么久,一直捉襟见肘,这宅子是他竭尽所能换来的,总说心意,心意,有时候,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是这般毫不保留的付出,却没几人能做得到,我看中的是他对我的看重,想来,寻个喜欢自己的比起自己喜欢的要好。”   鱼奴取出那匣金子:“这对他来说虽算不得什么,但对我来说,总是份牵挂和纠葛,你帮我还给他吧。”无一接过金子:“唉,嫁谁都一样,罢了罢了,人总要撞了南墙才知道痛。”   鱼奴有过不舍,但又没有不舍得理由!罢了,还了他,也算了了桩心事!   无一拿着那匣子金子出去,正瞧见金环抱着衣物,那衣裙飘带垂地,金环视若无睹,“咳咳”无一大摇大摆的上前:“想什么呢,这般失魂落魄。”   金环摇摇头:“没什么,你这是要哪里去。”   无一笑道:“看戏去,娥皇的故事你可听过。”   金环自是听过,滔滔说起娥皇女英的共侍一夫的佳话。   无一冲她努嘴:“错,我说的是周娥皇,她被她那共侍一夫的妹妹活活气死了。”   金环神色不安,咬着唇:“你是何意?”   无一笑中似有不屑:“说起来,我从雷州回来至今,倒没听你好好跟我与小菱儿道个谢呢,怎么,救命之恩,忘了。”   金环低低说着:“自不敢忘,你放心。”   无一拍拍她的肩膀:“好金环,就喜欢你这么聪明,走了。”   鱼奴守着窗儿,眼看着夕阳的余辉铺就半片天空,绯红的晚霞映在渐渐落下,她心中慌乱,前途茫茫,不知所措,这般静静的一个人待着又心生孤寂,终于瞧见无一的身影,她晃荡着进了后院,鱼奴细细看着,她手里还捧着那匣子。   “人家说了,留作你添妆。”无一将匣子放在桌上,她没见着莫七,都是四儿带的话,看四儿无事,还趁机让四儿请她吃顿饭。   鱼奴打开匣子,字条还在,她便收了起来。   思量着:“这些金子换西郊那块地,如何?”   既能了了师父交代的差事,为师父少去一桩烦心事,也可向师父尽份孝心,那块地虽是偏僻,但风景绝佳,地势平坦开阔,梁河淌过,不远处就是个湖泊,湖边有林子,甚是静谧,既然这金子他不收,便还他张地契,两全其美,多谢了,肃王殿下。   日光蹉跎,离婚期越近,鱼奴越是惶恐,便常随无一去前头听听小曲儿,与姑娘们玩耍,以作消遣。   画云扶着琵琶,唱着:“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鱼奴听着曲儿,过往种种一一浮现,度月山至今,就快要忘了曾经在山间嬉笑的那个不谙世事的杨鱼奴,人生初相见总是美好,再而衰,三而竭,如玉无双、林江;有的却是日久弥新,莫七往日种种显现,阙河城一路玩笑,示剑山庄赠玉,银盘山相伴,赏心苑共看星河,扶着空空的手腕,脖颈,鱼奴思量,我莫不是朝三暮四,沾花惹草之流。不好不好,都是朋友,今时不同往日,既然答应了林江,那便该恪守本分。   她不时提醒自己,他嫌弃自己出身低贱,岂会有他想,原来还很是气恼了一番,但肃王宴上他那般神色,怀抱,共看星河,言语滔滔,总觉他对自己尽是好意,与他在一起,总是觉得时光飞逝,很是欢愉,我这是怎么了。别想,别想,都是妄念,能做的朋友,已然知足。   细柳轻唤,打乱她的思绪:“菱姑娘,可算找到你了,我家姑娘让我转告你,将此簪交给林大人,请他代为传达,便说有贵客到,改日再来,还请姑娘快些送去。”   鱼奴拿着细柳给的海棠明珠,这是何意,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的,有贵客到,改日再来?莫不是上次那位,白先生。这念念,究竟是喜欢哪个。   既是着急,那便赶紧去吧,鱼奴牵了马。无一紧跟着出来:“带上我。”   弯月斜挂,穹南街巷陌更显幽深,马蹄哒哒,踏破宁静,月色虽好,鱼奴无心去看。她轻叩门,无人应门。   无一悄声道:“嘘。”翻墙而入,给鱼奴开了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制夫之奇也。”鱼奴嗤笑,无一歪理倒是不少,不过,在理,在理。   进了院见林江屋里亮着,鱼奴想也没想推门直入,床上两个交织缠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鱼奴怔怔的站在那,难以置信,一个是共患难的好友,一个是口口声声诉着衷肠的未婚夫婿。金环与林江看见她俱是慌乱,无一悄无声息的关了门,拿出寒光,看着两人。   鱼奴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挤在了脑子里,四处冲撞,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穿了衣服,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对的,是有要事才来的。   林江衣衫不整,光着脚站在鱼奴跟前,神色仓皇,鱼奴把簪子塞到林江手里:“快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念念说:“有贵客到,改日再来。”   林江急急道:“你听我说,我跟她……”   “现在,立刻,马上,别误了事。”鱼奴语气平静的怕人,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林江看着她,又看了看金环,说道:“好,我这就去,你们等我。”   林江走了,便是解脱,金环神色戚戚,望着鱼奴与无一,轻轻说着:“对不起。”   果不其然,看样子这两人早就勾搭成奸,无一举着寒光,刀背拍着金环的脸颊:“我提醒过你的,你怎生这般轻贱自己。”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鱼奴浑浑噩噩,好多疑问,她想不明白,既如此,为何还要招惹我,为何还要送我房契,为何还说喜欢我之言。   原来,她去银盘山养病,金环便时常与林江往来,一来二去,金环便心生爱意,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女追男隔层纱,总有这么个可人的姑娘时常红袖添香,纵使百炼钢也变绕指柔。况林江每每失意,总是金环相伴慰藉,她对林江尽展似水柔情,不似鱼奴,桀骜不驯,不解风情。   鱼奴听着金环所言,方才知道,自己终是太天真,她一把夺过寒光:“你们可以在一起,只是不该这样戏弄我,如今人人都道我寻了个佳婿,好一个佳婿,我自问不曾亏欠你们,你,你们为何这样对我。”看着金环泪眼涟涟,鱼奴一把将匕首摔在地上:“这便是我的好姐妹,真好。”鱼奴转身跑了出去。   无一拾起匕首,怒目而视:“自求多福吧。”赶忙追了出去。   鱼奴踏马疾驰,慌不择路,一切来的太突然,她想不明白,不敢相信,他用那样柔情的眼神看过自己,那样殷切的等过自己,那样不辞危险的去寻过自己,那么言辞凿凿的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喜欢你,便是给你我所有……   就是这一句,鱼奴决意与他携手,沧海寄余生。   可是,事实摆在自己面前,他骗我,怎么会骗我,为什么骗我……鱼奴不明白。   花花公子纨绔子弟薄幸郎见过不少,她以为他不一样,可他凭什么不一样,可见女人总是觉得自己做的选择不一样?想来天下的女人对待情爱,分明一样,自以为是!   金环从前总想捡个高枝,一直嫌弃林江是个穷书生,如今想来,难怪,肃王府宴这样好的机会,她竟然甘愿错过,扭伤的脚说好便好,可见都是骗我,她何苦骗我,我与她交情甚笃,她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日日看着我这般自多多情,想必也觉得我可笑至极。   我该如何面对红情坊那些祝福,如何面对师父,昨日还曾与师父道着难舍。相熟之人,都已知晓自己要嫁人的消息,又该如何收场,鱼奴只想寻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这天底下,有真心之人吗?哪个对自己真心过,果然草木易衰,滴水穿石,原来如此?何来永固?   情分不过是建立在我于他们用处大小上,我有什么用呢?我怎么忘了,自己,不过是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却总贪图太平人间。   记得下定决心从度月山出来的时候,觉得奔向的是无边无际的自由,看看现在的自己,活得像个木偶,牵牵绊绊,生长了许多不齿的小心思,我到底是宋菱还是杨鱼奴,清苓说的对,别以为,叫了什么名,自己就成了什么人,是了,什么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自己活在虚假里,活在谎言里。   第72章 痴情常易散   鱼奴站在梁河畔,拭去眼泪,河水在月色下闪着点点微光,远望前处的游船,依稀有乐声传来,街边的馄饨摊热气将息,一身破衣的乞丐搂着孩子在扬絮桥下沉沉睡去,鱼奴掏出身上的碎银子,放在他们身侧,好了,这下真的一无所有了。比起流离失所,孤苦无依,挨饿受冻,儿女情伤实在不值一提。道理是这样的,为何还是这般生气、难过?   从前觉得书中佳人矫情,为情爱寻死觅活,唉,无心者无知,入我相思门,便知相思苦,那我便不入你这个门,我再也不要奢望去依赖谁。   女萝附松柏,妄谓可始终,松柏生高冈,攀援难及长,松柏常青青,不见女萝黄。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书中之言,句句忠言。   可见我还是太闲,才生出这闲情来。   她想起林江、金环,思绪飘远,所有的让人伤怀的回忆汹涌而来,幼时无人问津,寄人篱下,喜欢玉无双,人家心有所属,客气地当自己是妹妹,对莫七有些情愫,他又嫌弃自己出身低微,师父待自己又若即若离,百般讨好,难敌莫清苓一句,姑姑好!从前觉得念念待自己有些心机,金环最是天真,没想到……便是和自己共患难过的阿越,也依旧弃自己于不顾!   还有固戎营中,被人欺凌,鞭打,   我不重要?   我不能任性!不能妄为!   为什么我不能?   难道这便是我的命,我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信,我只能失去,没有得到……   鱼奴忽而想笑,命?我已经赢过一回的!   我才不怕,不是我的,我不稀罕,我偏不委曲求全,我绝不妥协,我倒要看看,什么才是命!    无一遍寻鱼奴不得,很是担心,这梁州城能帮着寻的还能有谁呢?她又会去哪里?   不知不觉到了清风楼,清风楼灯火黯淡,人影寂寥,如此深夜,想来都睡下了,这玉无双与鱼奴还有些交情,这个忙总是要帮的。   玉无双与莫七正是议事,听得侍从来报,便叫了无一进来,无一见莫七也在,很是奇怪。不过多个人多个帮手,可是此事不宜声张:“我与小菱儿走散了,寻她不得,途经此处,便找玉公子帮帮忙。”   莫七揶揄:“这深更半夜,你们去了哪里?竟还把人丢了,兴许,人家在穹南街,嫌你碍事,故意把你撇下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一提穹南街无一更是着急:“哎呀,就是在穹南街出的事,总之你们快些帮我去找,万一出事可不好了。”   莫七玉无双面面相觑。   无一着急道:“先把人找到,快呀,对了,不许声张。”   梁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夜色茫茫,何处寻觅,玉无双与莫七都叫了人去寻,众人四处分散寻觅无果。   正是慌乱之际,有人说在梁河边找着小宋姑娘了,众人忙赶了过去。   看着鱼奴牵着马儿沿河走来,无一抹着眼泪,破涕为笑。   莫七、玉无双也放下心来,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观无一言语神态,大约也猜的到,想必是与林江吵架了。   鱼奴看着众人讶然:“怎么,这三更半夜,你们不睡,在这做什么。”   无一上前抱住她,鱼奴轻笑:“我没事,不过是出去走走。”   继而恍然大悟:“你们是来寻我的,我没事。”她面上挂着笑意望着众人。   此时最怕意想之外的关心,鱼奴泪光闪烁,幸得夜色遮掩。   若是再有人多问一句:“你怎么了?”   她便要松懈,泪如雨下了。   她声色透着欣悦,断断续续说着:“你们,快些回去吧,早些歇息。”眼泪滴落脸庞,鱼奴侧身擦拭:“夏夜沉闷,我不过,出来走走,你们不必担心。呵呵!”   神色怪异,莫七走上前瞧着她,鱼奴慌忙侧过身:“你瞧,月色多好,我便出来看看。”   莫七也看着月儿,余光将瞥见她红了的眼眶。   唉!不知你看上那林江哪一点。我与你相识三年,以为尚有些默契,彼此心意相通,谁想,你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赠她的金子,分明以金石比自己的心意,白纸黑字明了,可却是一厢情愿罢了!他也是个识趣之人,又气恼她不识货!   鱼奴哪有心思顾及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最好这副窘态不要让任何人瞧见!   “大家都散了吧!大仙人,莫七,今日劳烦你们了!”鱼奴说着。   终于盼得众人离去,无一伴着鱼奴回了红情坊。   “怎么这么多人来寻我?”鱼奴问她。   无一委屈地嚷道:“人家担心你嘛,路过清风楼,想请玉无双帮着寻的,谁知肃王莫七他们也在,我什么都没说。”   鱼奴轻笑,抱住无一:“我没事,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我还有无一,真好!   没几日,坊中姑娘们便议论纷纷,莫不惋惜,小宋姑娘好好的竟退了亲事。   金环好多次来见她,她也总躲着。任谁来找,俱是推脱,或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日,金环总跟着,鱼奴不想与她在人前纠缠,便回了赏心苑,一回房,金环便急急进来,切切哀求:“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好吗,菱儿,我从来没有想过取代你,只要让我跟在你们身边我就已知足。”   鱼奴忽而想笑:“跟在我们身边,你是说共侍一夫吗?”   “金环,你看看你,为了这么个男人,值得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我不要了,都给你,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是你的欺骗,你们的欺骗,你是我在这第一个好朋友,好姐妹,我信任你,咱们也算患难与共过,我有什么都是愿意和你分享的,你凭什么觉得男人,我也愿意和你分享,那是我的未婚夫婿,你怎好这么骗我。”   “好姐妹吗?我觉得不是啊,都说我像你的小丫鬟,还有,你在意林江吗?你在乎谁就是我行我素,不顾他的感受吗?你的心那么大,放的有我,有林江吗?”金环哽咽道:“我从来都把你当最好的姐妹,只你一个好姐妹,你呢,又是念念,又是阿越,又是无一,她们都比我重要,你可有真正把我放在心里?你知道吗,我会生气,会嫉妒。你还记得固戎营的事吗?你将念念扶到马上,我呢,你可知道我有多心寒,还有,你喜欢林江吗?你不过是贪图他喜欢你,看重你,你为他做过什么?”   鱼奴又悲又气:“做过什么?呵呵!想来都是我的错,你们一点错处都没有,金环,我在银盘山养病之时,你在做什么?我在固戎营中落难,你又在做什么?以你的资质,在坊中有如此地位,可知为什么?你看我,在坊中这么久,绫罗绸缎,珠钗玉饰,一无所有,你猜为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你跟他在一起,我不生气,我生气的是,你们这般合起伙来骗我,为何要让我夹在你们中间,你是我的好姐妹啊,你怎么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   鱼奴接济林江许多,金环肩负家中生计,时有困顿,但也曾倾囊相助过自己,鱼奴感念此恩,时常赠以物品,缓解金环家中窘况,自以为与他们一片真心。   这三年来,她无甚积蓄,成日粗衣荆钗,看似洒脱,也有无奈。   金环听她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也不想夹在你们中间,我喜欢他,他喜欢你,我有什么办法!你喜欢谁?还是你根本谁都不喜欢,只喜欢你自己,你知道,我看着他讨好你,言辞凿凿的要娶你,是什么感受吗?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是我喜欢的人,我能怎么办?我能告诉你,我喜欢林江吗?你会做何感想,旁人会怎么说,我不过是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金环越发伤心起来,惹得鱼奴也红了眼眶,只听金环又哀求:“他今日便去睢州赴任,相见无期,求你,去见他一面,便是死,也让他死的明白。”   是,是要弄明白,鱼奴太多的不明白。   鱼奴独自去了穹南街,到了门前又犹豫不决,恰鸠儿开门见到鱼奴,兴奋的大叫:“杨姑娘来了,公子,公子。”   林江从屋内出来,两人远远相望,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鸠儿回房收拾行李,二人坐在院子里,都不提那日的事,林江上前握住鱼奴的手,满是愧疚,说了许多道歉的话,本来鱼奴还在想他若是跟自己道歉,自己怎么办,如今听见了,却觉得刺耳又难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鱼奴抽出手,冷冷道:“金环对你一片真心,你对她又有何打算。”   “那本来就是意外,我并不喜欢她,是她经常来这里,我有一次喝多了,不小心才……我是个男人……,我以后再不会见她,你原谅我这一次,求你,我们一起去睢州,重新开始。”林江神色诚恳。   鱼奴却觉得,他的面目更可憎了些。   林江百般解释讨好,鱼奴都是十分冰冷的样子,林江终于不耐烦了,眼睛通红,有些发狂的朝鱼奴吼道:“天下男人都是如此,只我,对你还有些真心,这般低三下四道歉,哄你,你还要我怎样,你有没有想想,你呢,你就一点错都没有。”   鱼奴诧异于他若言:“我,我有什么错?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你不守妇道,没有妇德,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折磨我。”林江怒不可遏。   “我怎么就不守妇道,没有妇德了。”鱼奴气极,也大声吼叫。   她在红情坊这么久攒的钱补贴林江许多,又求念念在太子面前为林江谋些差事,知他心气高好面子,在外人面前不敢和他相认,生怕他被人轻看了。   鱼奴觉得自己处处为他着想,却好似对不起他,还被这样指责。   他指责鱼奴不守妇道,与玉无双来往颇多,不过是瞧上了人家好看的皮囊,还和肃王殿下眉来眼去,又在红情坊这种地方,迎来送往,当众炫技,攀附权贵,与王安丰举止放浪,简直是水性杨花,寡廉鲜耻。   鱼奴听的心中郁结,气恼的说不出话来,桌子一拍,怒目圆睁:“我没有,我是清白的,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是吗,清白?你在固戎营中待了那么多天,那帮固戎兵如狼似虎,还说清白!你在我面前端的清高,想必已经肮脏不堪了,天下男人,谁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是我!不计前嫌愿意接纳你,你为什么不知足?我不过就是做了件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天下男人,三妻四妾多不胜数,可愿意这般哄着你的,包容你的,只有我一个。”   他看着鱼奴冷清的神色,更是气愤:“我这般求你,你为什么还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他双手紧握住鱼奴双肩,太过用力,鱼奴觉得疼痛,可是,心痛才是最痛,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这样肮脏。   “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堪,你心中这样想我,为何还勉强自己,真是委屈你了,你不必和我道歉,咱们互不相欠,今生最好不再相见。”鱼奴脱开他的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准离开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贱人。”林江上前拉住鱼奴,扬起的手,最终又放下。   “你可知,我是你什么人?”林江说着。   “如今知晓了,不过是不相干的人。”鱼奴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说道,将房契丢还给他。   鸠儿躲在一旁看着两人争吵,眼看要散了,哭道:“姑娘别生气,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知道,公子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他……”   林江推开鸠儿:“多嘴,拿上行李,咱们走。”   林江和鸠儿一走,这宅子空荡荡的,鱼奴坐在那,想哭,又想笑,她以为是别人的错,别人以为是她的错,不,我哪里错了,我没错。   林江踏上往睢州的船只,望着远去的梁河,觉得梁州此行,如同一梦!   呵,世事真是可笑,林江忽而笑了,鱼奴,我便是你的林家郎啊,你当真全然不记得了吗?   我父亲是你外祖的学生,师公家中,我们是见过的,你那会七八岁的模样,发色枯黄,又瘦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跟在你那群表兄表姐妹身后,像个小丫鬟,他们欺负你,你也不敢反驳,我很是不喜欢那时的你,后来父亲和我说了这门亲事,我是不愿意的。   师公去世,听说你回了哥哥家,我悄悄跑到度月山去看,那个不讨喜的姑娘如今不知什么模样,父亲那样中意她,那天正好看到你和你哥哥从山上回来,你背着小巧的弓箭,十分洒脱俏皮的笑着,说着话,眼睛亮的像星星,看的我自己都笑了,真希望和你一起自由自在穿梭在山间,想你那么笑着和我说话。   没想到,我本来觉得配不上自己的人,竟然看不上我,逃之夭夭,让我成了笑柄。   洛水相遇,可见天意,我也要让你一尝被人抛弃的滋味,可惜造化弄人,仍是你弃我于不顾。   梁河码头,金环久久不肯离去,她没有说走便走的自由,她这一厢情愿的真情厚爱,最后只剩下一纸房契!   第73章 相念不相亲   林江去了睢州,时间让一切又风平浪静,岚风从云溪一回来便急着来坊里寻鱼奴与无一。   问及师姐的婚礼,得知很是盛大,越长保待师姐又极好,鱼奴便放下心来:“随风师兄为何没回来,我送给师姐的贺礼,师姐可还喜欢。”   岚风点头,自然喜欢,至于随风,在云溪有许多生意往来之事,一时怕是回不来的。说着又十分低落,过两日便要随疾风回洛水了,还未曾在梁州玩一玩。   鱼奴逗着他:“小岚风,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无一应和,我也去,我也去。云乐也高兴的拍手,我也去。   傍晚,散了暑气,鱼奴这便同这几位泛舟梁河,向来只在岸上看着船只往来,今日上了船,果真是悠游自在,梁河上晚荷摇曳,河上淡淡清风,荷香轻沁,水面映着落日晚霞,时有水禽飞鸟掠过,这会游船上人烟寂寥,几人站在船舷上眺望河景,很是惬意,无一笑道:“小宋菱,来一曲。”岚风与云乐也跟着起哄。   鱼奴笑她:“还好意思说,我那竹笛已毁,来不了,在红情坊成日听,还听不够啊。”   岚风也笑话她,气的无一去抓他:“讨打。小懒疯,没大没小,叫姑奶奶。”无一总喊岚风懒疯、懒疯,每每一喊,岚风便抓狂。   见她们三人这般开心,鱼奴展露笑颜,吹起轻快的口哨。河上静谧,船桨翻转水面之声和着哨音,飘在河上。邻近的船只上一位文士模样的青年不时张望。鱼奴听他哨音相和,便报之一笑。   夜幕降临,河上灯火渐多,船儿也多了起来,几人又嚷着饿了,船家煮了菱角,却又不爱吃,只得上岸觅食,刚靠了岸,旁边的船只也停住,下来一位公子,很是温润,冲鱼奴笑道:“果真是你。”鱼奴仔细瞧了瞧,竟是任意随:“任公子,今日一个人,安丰没与你一道。”   任意随有些拘谨,声色浅淡:“表哥近日忙着筹备婚事,无暇出来交游。”   这王安丰要成亲了,鱼奴很是意外:“喜事,喜事,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姑娘。”   “泾国公府孙将军侄女。”意随说着。   鱼奴轻笑:“门当户对,佳偶天成。”这些世家最是讲求门当户对,又想起林江所说天下男人,都有颗三妻四妾的心,这样的大家,姬妾成群更是常有之事,不觉替眷梅惋惜。   任意随又赞鱼奴哨音清亮,技艺醇熟,无一听了只是掩嘴偷笑,这位小先生,口哨都能让他这般稀奇,不知是见识太少,还是太过痴傻。   鱼奴这才认出:“原来刚才船上相和之人是你,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鱼奴与任公子并不相熟,寒暄几句便各奔东西,没想到岚风也知道这位任公子:“想不到你还认得疾风师兄的小舅子。”   鱼奴惊疑:“小舅子,说来听听。”   岚风得意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师母前些日子来梁州了,已经请了张将军做媒呢,想来八九不离十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等着喝喜酒吧。”   唉,疾风师兄终是把那位宋菱忘了?移情任雨秋啦?男人!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岚风见鱼奴若有所思,以为她又忆起林江一事,早听无一说了林江之事,岚风颇为生气,这个林江,实在是不知珍惜:“要不我回头让我娘也为你保媒,包你寻得东床快婿,我娘很是擅长此事,天下豪杰,尽在掌握。”   鱼奴给了他一记白眼,无一更是跳起来敲打他脑门:“你莫不是傻了,忘了我交待你的话了。”两人嬉嬉闹闹,云乐欢欢笑笑,有他们在身边真好。   带着他们循着梁州街玩闹,喂饱了肚子,又带着去迎喜楼看戏,勾栏瓦肆,好不热闹,岚风与无一兴致颇高。云乐年幼,实在撑不住,便趴在岚风身上睡了。   左右鱼奴也无心游戏,便背着云乐先回去。   刚一出来便被人叫住了,鱼奴回首,竟是莫七,姿身挺拔,站在迎喜楼的灯笼之下,他拿着把折扇,翩翩而来。将云乐接过,抱在怀里:“我送你回去吧,这孩子,你背回去怕是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会夜市正是热闹,人声芜杂,往来不绝。   “你怎么在这。”鱼奴问着,莫七轻笑:“清苓总吵着要来看戏,便带她来看一看。”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行的,一会清苓寻不到你要着急的。”鱼奴说着要接过云乐。云乐趴在莫七肩上睡得正香。   莫七笑笑:“云乐睡得正香,还是我来吧,有四儿在,他会好好照应的。”   这一路上两人便再无话可说,鱼奴感觉得到,莫七对自己的这种客气,很是疏离,他会不会也像林江一样,觉得自己水性杨花,肮脏不堪,深陷固戎营中一事,他也是知道的。罢了罢了,他有清苓,门当户对,佳偶天成,我们便做得朋友最好,痴情常易散,友情与日长。   “想什么呢!”莫七问道。   “想,我有你们这些朋友,幸甚!”鱼奴微笑着,眉目温柔。   “你那天究竟所为何事,这亲事来去匆匆的,可有什么缘故。”莫七忽而问道,突然听闻她要与林江结亲的消息,莫七很是惊讶,继而又生气,却也不明白为何这样生气,又闻她突然间退了亲事,自己的气还没消,她已经折腾了来回,女人心海底针。   “就是赏月啊,唉,那么晚,你跟大仙人又密谋什么呢?”鱼奴话锋一转。   “男人的事,你不懂。”莫七很是霸道的说着:“去梁河边歇会,这孩子挺沉啊。”莫七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鱼奴拽起袖子为他擦拭,两人坐在梁河堤岸上,静静享着清风。   莫七偷偷望着鱼奴,她神色寂静,看着河面风景,缕缕发丝从挽发上脱落,随风飘在脸颊,这姑娘,还真不把自己当姑娘,成日布衣,束发,那木簪子不戴了,换了极精致特别的簪子,倒也衬的人更秀美,这小鱼奴,怎生这样好看。   鱼奴察觉到他的目光:“你看我做什么。”   莫七转过脸:“说说,你与那个林江究竟何事。”   鱼奴往河里扔了块石头:“男女之事,你不懂。”莫七道:“你们都有了男女之事?”   这个莫七,心思龌龊,鱼奴看着他,叹息:“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这些东西吗。”   莫七很是天真的看着鱼奴:“哪些东西,哦,分明是你以己度人。”莫七忽而想笑,看她窘迫又害羞的样子,实在好玩。   他们说着话,言笑晏晏,仿佛从前模样。   回了红情坊,莫七轻轻将云乐放下,便叫着肩膀痛,胳膊重。鱼奴心生愧意,又是按又是捏,不时问着:“可有好些。”   莫七总是摇头:“这孩子太沉了,抱了这一路,哪那么快恢复,好好捏,上面一点,左边一点,恩。”鱼奴嘀咕着:“是你体力太差吧。”   莫七忽而起身,一把抱起鱼奴:“便是你,我也抱得回来的。”   鱼奴满脸通红:“放我下来。”这姿态未免太暧昧。莫七松开手,得意道:“怎么样。”   鱼奴一时语塞:“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对了,鱼奴想起今日牙行送来的地契,鱼奴将地契塞到莫七手中:“那匣金子换的,西郊那块地,特别大,很是清静,还你金子你又不收,我便自作主张,拿你的金子换了这块地。”   莫七不肯收:“未能陪你过生辰,已是遗憾,金子是送你的生辰礼,岂有收回之理,既是用你的金子换的,那便是你的了。”   鱼奴道:“生辰年年都有,下次,你莫要再推辞了。”莫七允诺:“好,明年,我一定陪你过生辰。”   第74章 友情与日长   鱼奴与无一挤在榻上,听无一絮絮叨叨说着话,她说在迎喜楼看见四儿与清苓,很是热络的样子。   “这个张夜阑,看着呆呆的,也很会逗姑娘嘛。”无一说着。   “他们相识许久,当然熟络。”鱼奴笑着。   “是吗,结果人家不还是丢下他,便是我好心,帮他解决那一堆瓜果,陪他听完那几折戏。”无一说道,如今肚子还是撑得,害得自己睡不觉。   两人说着梁州人事,提及玉无双,两人都觉,此人太过好看,很是喜欢,如此志同道合,两人便越说越起劲,鱼奴说起初见玉无双时的惊艳,又说起相处点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大仙人。   无一道:“你莫不是喜欢他。”   “初见确实心神向往,但他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成日冷冷清清,很是莫测,我这等俗人,还是算了吧”鱼奴风轻云淡的说起曾经的心事,如今只当他是朋友,再无杂念。   无一却道:“那莫七呢。”   鱼奴道:“他,也挺好看的,这个人,很是挑剔,又有些势利,贪财极了,又四处留情,大俗人一个。”   两人这般说着,将疾风、随风、清苓、岚风、四儿等所识之人点评了一遍。   待说到林江,无一道:“你真是没出息,金环那样的,在落鬼山,是要被扔到炉子里去的,你倒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般息事宁人。”   鱼奴叹息:“她也是可怜,对林江如此情意。”   她有时也想,是不是自己的犹豫不决和贪心害了他们,金环如今很是消沉,林江这一走,她想必最是受伤,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只余薄薄房契一张。鱼奴感叹,世事难料,莫七从莫七哥哥变成肃王殿下李炤延,林江从未婚夫婿变成陌路,金环从好姐妹,真的变成“好姐妹”,至于念念、玉无双那些本就看不透的人,至今似乎更看不透了,而无一,从前只觉得她顽劣自私,想不到最讲义气的便是她。   “无一,你待我真好。”鱼奴说着,无一白了她一眼:“少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傻菱儿,那日你不顾安危护我,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间。   “咱们永远是好朋友,好姐妹。”两人说说笑笑,许诺永不相忘。   金环近来懈怠,很受许娥厌弃,原来许娥还看在鱼奴的面子,得过且过,坊中的姑娘精明着呢,都瞧得出金环与鱼奴貌合神离,许娥也看出猫腻,又有无一撺掇,更是欺压金环。   鱼奴为免闲言碎语,常常与应心呆在账房,没想到这大晌午的,莫清苓怒气匆匆而来。   这些日子忙着与将军府走动,又认了张将军做义父,无暇过问红情坊之事,听说鱼奴亲事也懒得理会,谁想她这般没规矩,没几天又退了亲事,定是那林江不要她了。   如此品行,竟还不知收敛,昨日竟将莫七给拐走了。好不容易磨得莫七陪自己看戏,谁知莫七竟悄悄走了,追出去却见他二人好不亲热,抱着个孩子,如同一家。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你给我出来,说了练剑,随叫随到。”清苓掩不住怒意,转身出去。应心拉着鱼奴,示意她不要跟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鱼奴回房取了剑。院子里好事的小姑娘也在张望,无一闻讯赶来,见鱼奴招招不敌,这个莫清苓,真是欺人太甚,招招凌厉,莫不是想杀人。   清苓招招透着怒意,毫不留情,以往不过是敲打她,身上留些外人看不到的淤伤,如今故意羞辱她,衣服也划破,眼瞧着剑逼近鱼奴脸庞,无一翩然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清苓佩剑打落在地,清苓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小香忙上前扶住。   清苓不可置信:“你又是什么东西。”小香轻声说着,无一是岚风带到示剑山庄的。   清苓很是愤恨,未及发作应心带着白雪音赶来,只见清苓正捂着手,白雪音忙去查看:“清苓,怎么了。”自己哪里是清苓的对手,师父这样急急去看清苓,可见心中孰重孰轻,鱼奴忍着痛起身。   众目睽睽,鱼奴衣裳残破,清苓毫发无损,胜败一目了然,清苓气也撒了,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与师妹练剑,想来我也是技艺生疏了,剑都拿不稳了,倒是师妹颇有长进。”   鱼奴也笑:“是,多谢师姐手下留情。”她知道,多说无益。   眼看着师父与清苓有说有笑的走了,鱼奴只觉莫名其妙,这位大小姐阴晴不定,哪里又得罪了她。又怪无一不该出手,若是旁人起了疑心便不好了。无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梁州安生日子过的久了,上次那两个又解决了,不妨事:“以后她若是再欺负你,我便好好教训教训她,也叫她知道什么才是莫家人的剑术。”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说了教我,也未见你有动静。”鱼奴说着,无一将她别在发髻上的琉华取下:“我虽不喜欢你师父,但有一点与她所见略同,你这剑法难成大器,还是琉华更适合你,你倒好,成日把它当饰物,简直暴殄天物。”   鱼奴拿过琉华,又别在头上:“我觉得好看啊,物尽其用嘛。”   清苓今日一来,方知鱼奴与林江、金环之事始末,路过前厅,恰巧又遇着金环在擦桌椅,怎么这就沦落成粗使了。许娥言语刻薄,历数金环不是,不外乎懈怠,时常出错。又贪吃,瞧着都胖了。   “金环”清苓轻唤,清苓抬起头,见清苓满是善意之笑。   许久没与金环打过照面,鱼奴很是诧异金环怎么来了账房,同行的还有许娥,没想到她竟是来赎身的,鱼奴叮嘱应心处置,自己便去了前头。   姑娘们咿呀唱着小曲,几个士人谈论着固戎政事,固戎新王即位,萧长定被褫夺了兵权,老老实实在金城做他的闲散王爷,新王多番挑衅绵宋所复歧地,夷涂也与固戎争乱不断,听言语都恨不得趁此机会上阵杀敌,灭了固戎国。   鱼奴嗤之以鼻,这帮人,会舍得梁州安逸。固戎害的多少绵宋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害的小云乐这么小,便沦为孤女,唉!这帮文士,惯会逞嘴上英雄。   想起与金环也算患难与共过,如今真要为了一个林江丢了这几年的姐妹情分吗。鱼奴回了账房,瞧见金环拿了卖身契,喜极而泣,便拉着她去了房里。   问及她有何打算,金环低低说着要去睢州寻林江,鱼奴气恼她:“你还看不清他是什么人吗,你觉得,他喜欢你吗,他爱你吗,他喜欢你,爱你,会把你丢在梁州?丢在红情坊,不管不问?他对你如何,你心中应该明了!”   金环笑的很是淡然:“你不懂,你根本没有爱过,你不知道,不管你们说什么,我无怨无悔。”   鱼奴急急劝慰:“你才十七岁,怎知就非他莫属了,那个姜相公,你从前不也很是喜欢吗,你再等一等啊,你会遇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金环拂开鱼奴的手,泪光点点:“我怀孕了。”   送走了金环,鱼奴竟觉好生失落,上了楼寻念念,从前三人常常在一处,不知为何,渐渐大了,竟都生分了,各怀心事。   念念正临帖,是右安的汲雪亭序。书法,鱼奴不大懂,不过那些珍宝的名号还是略知一二的。传闻这些宝贝都在皇宫里收着,皇帝最是爱书画。   “写的真好”鱼奴赞叹,念念轻笑:“是我,还是右安。”   鱼奴笑道:“都好,这可是真迹。”   “也许吧,白先生送的,你喜欢,送你?”念念笑道。   鱼奴摇摇头“金环走了。”很是感伤,念念感叹,造化弄人:“若是知道你们闹成今日这般局面,我该早些告诉你的。”   念念早就知道金环与林江之事,不过一直没挑破,她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况且金环也说过,绝不会和鱼奴争抢。   鱼奴惊诧:“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金环是不对,但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猫,只要他心里有你,何必计较那么多。”念念说道。   “是吗,既是心中有我,如何又放得下旁人呢?”鱼奴喃喃道,这说辞与林江所说,异曲同工啊,是自己太计较了吗,男人果真都如此吗?   鱼奴偏是不信:“我不行,我非得要一心一意才行。”   第75章 明月好时光   金环这一走,坊中相熟之人又少了一个,这种地方,怕待得久,又怕待不了那么久。唉!不知道自己又会待多久。   这日牙子带过来几个小姑娘,许娥便邀鱼奴去看,参差不齐八个小姑娘,都是和云乐差不多的年纪,七八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了些,倒也都干干净净的,长相嘛,都还算顺眼,尤其最小的那个,十分招人喜欢,扎两个小冲天揪,唇红齿白,双瞳剪水,笑的时候还有只小梨涡,年纪这样小,便来了这里,必定又是一段可怜的身世。   鱼奴怜悯:“你们是哪里人,爹娘可在。”   一个大些的小姑娘哽咽道:“我是睢州人,我的爹娘都在来梁州的路上死了。”   还有的是昶瀚河北的流民,有的父母尚在,不得不卖儿鬻女,有的父母不在了,又无依靠,便流落到牙子手中。鱼奴从未经手过此事,很是不忍。   牙子十分讨好,希望鱼奴多挑几个,鱼奴私心里都希望他们留下,要不又不知被卖到哪里,但是这里又是什么好地方呢。   许娥凌厉的声音传来:“都是些歪瓜裂枣,实在不好挑”许娥不过是想压价,再就是探探牙子有无更好的。   鱼奴听着只觉刺耳,看这些孩子,很是纠结:“许妈妈看着挑吧,你的眼光向来不错,挑好了来我这取银子。”   这种时候,鱼奴才觉出许娥的好,怪不得师傅师姐,从来都把外面这些事交给她来做,想来也是不忍。   不一会,许娥带着四个小姑娘进来了,那个最小的也在,许娥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鱼奴道:“许妈妈挑的自然是好的,那便都留着吧”鱼奴处处对自己都客气,许娥自然高兴:“姑娘给起个名吧”   画云、朝云、云乐那几个姑娘都有个云字,鱼奴给这几个姑娘依旧照云字取了:“云如,云吉、云英”到最小的那个,鱼奴说道:“你就叫云胡”云胡不喜,这小姑娘,叫人看了高兴。   鱼奴待她们温柔,让云乐与她们同住,又嘱托荨娘贞娘好生教导。几个小姑娘心生感激。   忙完这些,鱼奴便去寻师傅,商讨中秋节庆之事。今年中秋,师父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何意。   说话间,有人来告:“前头来了生事之人。”白雪音与鱼奴便出去看。   中秋将至,许还跟着螺山茶庄的人来了清风茶楼,玉无双见着许还也很是高兴,便带着他一同去红情坊,也送些中秋节礼。一进去便听见吵闹之声,许多姑娘正围着看热闹。   无一成日在前头守着,这日又瞧见那个怪人,衣饰普通,胡子拉碴,总吵着要见宋菱,连着好几日都是如此。许娥自然将他挡着。   看他又来了,无一在他对面坐下:“你找宋菱。”   那人看了无一一眼:“姑娘有何贵干。”他眉目威严,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无一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便赶他出去,伸手拽他,却被他大手抓住,推倒在地。   玉无双将无一扶起,护住无一:“你是何人,敢在此造次。”   白雪音与鱼奴此时也赶到,只听白雪音叫道:“怀风。”   玉无双早听说江南陆家大公子陆怀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前些日子疾风还托他在江南打探陆怀风一事,没想到今日就送上门来,且静观其变吧。   白雪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潦倒如斯的男人竟是当年如玉少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陆怀风轻笑:“姑姑安好,怀风有一事不明,困惑多年,还请姑姑解惑。”   白雪音与怀风走了,众人皆是茫然,鱼奴恍然大悟,这便是陆怀风,那位宋菱的心上人。   “姐姐。”少年声音响起,鱼奴高兴的几欲跳起来:“小许还,你来了。”   许还长高了些,齐整干净,有礼有节,想来这位卢神医还可以。不过也多亏了玉无双的照拂。鱼奴很是感激。   许还心念着嬛嬛与阿越近况,鱼奴不忍见他失落,便带着他与云乐去市坊游乐。许还意兴阑珊,借着疲累的借口,悄悄去了肃王府。   魏先生与狐越从北歧苍山归来,莫七这段时间一直守在梁州,这狐越正是阿越,早前在玄商门她便被魏先生认出,魏先生与之燕都曾是公主身旁旧臣,狐侞与狐越自是认得,公主死后,他们遍寻狐侞不得,便好生辅佐莫七,将复兴北歧的重望寄托在他身上。   莫七身世特殊,才一度隐瞒,也正因莫七身世特殊,燕子楼得享许多便利之处,重安坊的生意才能越发昌盛。   之燕和魏先生自出宫便伴着他,重安坊在北歧固戎之事,也多由魏先生打理,师傅对他二位也十分敬重,在莫七心里他们和师傅、张将军是一样的,最是为自己着想,处处护着自己,此番爱护,莫七心有感激。   北歧一盘散沙,如今大有兴起之势,北歧皇室血脉与燕子楼圣女俱在,人心所向,北歧人只要一心,便可成事。   之燕在银盘山寻觅到阿越,又将她送至北歧苍山魏先生处,北歧燕子楼重现,人心振奋。重安坊更是不把崇阿府余孽放在眼里。   莫七不知道究竟如何复兴北歧,比起绵宋和北歧的政事,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是那个专心经营之道的莫七。上次固戎围雷州,北歧人帮着绵宋驱逐固戎劳苦功高。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萧长定一早探知张将军与九弟回绵宋之事,赶在他们到达之前议和退兵,惹的绵宋皇帝很是猜忌,召回张将军。   魏先生来去匆匆,将阿越留在肃王府护着莫七。四儿不明阿越来历,忽而多出个她像鬼魅般守着莫七,他便有些不适应,这日莫七与四儿要出去,马上中秋节了,街市热闹,便去看看,回来却见一个小少年在府门口候着,是许还。   许还见莫七回来很是高兴:“肃王殿下好。”这孩子懂事,在银盘山与嬛嬛、鱼奴也很是亲厚,莫七心生好感:“你怎么来梁州了,你那菱儿姐姐知道吗。”   “自是知道”许还跟着莫七进了府,追问嬛嬛可好。   嬛嬛日日养在深宫,自那次出事,便再难出宫了,纵是顺安侯府也去不得了。   听闻此言,许还不免失落:“这样,那便请殿下代许还问嬛嬛好。”   许还一路低落回了红情坊,鱼奴见莫七四儿不免惊讶:“这小许还,跑去你那了,孩子不懂事。”   莫七道:“我倒觉得他有心,放心吧,我见着嬛嬛一定转告她。”许还这才一扫愁容。   “如何,今夜月色正好,小宋姑娘可否共赏之。”莫七笑着看着鱼奴,鱼奴抿着嘴,笑意挂在一旁。   四儿紧随其后,无一见状也悄悄跟上。伸手拦着四儿:“张夜阑,你看天上的月亮亮不亮。”   四儿回答的一本正经:“已经十二,自是亮,不过还是十五的月色最亮最好。”   “那你便是十五的月亮,又大有亮。”她比划着,四儿恍然大悟,两人走着,渐渐与莫七鱼奴拉开距离。   遥遥的一个着藏蓝束腰长袍的姑娘看着他们,得见故人,阿越却不敢上前。   第76章 竹笛寄心事   几人徐徐行着,沿着梁河,赏着月色。   鱼奴旁敲侧击的问起莫七陆家之事,这陆家如今在江南另辟山头,也是风生水起。怀风师兄早年出游,不知去向,知风也娶了亲,陆家与示剑山庄结下梁子,势同水火,不相往来。   至于白姑姑,本就不大过问示剑山庄之事,师父在世还管一管,如今师父不在了,隔阂颇深,人情淡淡,石夫人又逼着疾风要回西郊那块地,更是伤了情分,白师姐一走,红情坊与示剑山庄全然断了联系,想来如今都是面上的客气。   只是没想到西郊那块地,兜兜转转到了自己手里,金子也回了自己手里,真是世事难料啊。莫七心中感叹。   鱼奴也是感叹,往年的中秋节礼总是去的多,来的少,今年来得不多,去的只清风楼。鱼奴也不好过问太多,师父似乎不大愿意和示剑山庄往来。也不知道那个陆怀风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师父又不让声张。   示剑山庄与陆家、红情坊,一个断交,一个貌合神离:“唉,大家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吗,为何世间人情总被这些外物所困,以致分崩离析。”   莫七道:“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利益使然,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观她疑惑重重,莫七笑道:“好了,别想了,瞧。”莫七取出一支竹笛:“送你的,中秋节礼。”   鱼奴接过笛子,看着普普通通一支苦竹笛子,拿在手上极细润精致,试之音色,空远清脆,鱼奴好生喜欢:“多谢多谢。”   莫七无意听岚风念叨要送鱼奴一支笛子,那怎么行,要送也是他送,遍寻梁州才得了这支苦竹笛子,看着普通,却是大师手笔,音色确实不同凡响。见她喜欢,莫七很是得意:“可还喜欢。”   鱼奴抱着那笛子,不住的点头,又念起伴了自己近十年的那支竹笛。   莫七道:“你的东西怎生都是伴了你十年十几年的。”   鱼奴道:“我念旧啊,念旧之人最是重情。”   莫七不屑:“你那不是念旧,是穷。”   惹得鱼奴羞愤,拿着笛子要敲打他,莫七忙躲,不想鱼奴手又放下,罢了罢了,你送的笛子怎好用来打你,再说打了你,可不是大罪。   莫七调笑:“怎么,舍不得。”   鱼奴将笛子别在腰间,星目点水,望着莫七:“我是舍不得笛子。”   两人一路笑声不断,无一与四儿相顾无言,无一俏皮娇小,四儿高大,严肃寡言,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无一转过身打量着他,年纪轻轻这样无趣:“张夜阑,你多大了。”无一仰脸笑着问他。   “二十又一。”四儿说着。   “夫人几位,子女几何。”无一笑着问他。   听闻他尚未婚配,无一哈哈大笑,这般年纪,还未婚配,莫不是有隐疾。四儿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值得笑的,这姑娘怎生这般爱笑,回回见她都是笑意盈盈。   无一走在他前头,倒着走道,眼看着要踩空,四儿一把将她拉回:“好好走路,莫要傻笑了。”   “好,不笑了,你是不是喜欢莫清苓。”无一探究着,他喜欢她,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好有意思,比迎喜楼的戏有趣多了,真不知是他与她,还是他与她做了比翼鸳鸯连理枝。   四儿脸一下子红了,这姑娘,这一点倒是像小宋姑娘,没规矩。   “你休要妄议,清苓是我妹妹。”四儿解释。   清苓唤父亲义父,自当时妹妹,再说,他心中装着保护肃王殿下的使命,装着征战沙场,赶走固戎,收复绵宋北歧失地的志向,好男儿自当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才不虚此生,怎可沉湎儿女私情。   听得他这番豪言壮语,无一心想:年轻人,须知铁汉难敌绕指柔,英雄难过美人关,千万不要太早断言将来。   无一收了笑:“恩,说的好,那将来你做了大将军,莫要忘了小民,哈哈。”无一又笑了。   她怎生这样爱笑,四儿心中畅快,面上挂着难得的笑意。   还有两日便是中秋节,坊中越发忙碌起来,鱼奴早早的去了锦华布庄,置办了些衣物,又量了布,便往回赶,从前说过要为莫七作身衣服,后来便搁置了,礼尚往来,他送了笛子,自己便还了这衣服,也算履了当年之言。   许还见着鱼奴回来便迎上来,接过东西与鱼奴说起明日回银盘山之事。   “是该回去,陪卢神医过节,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鱼奴取出衣物,在许还身上比着:“大一些,不妨事,你这个年纪长的很快,入了秋就能穿了。”   许还好生感动,鱼奴轻抚许还小脸:“一日为姐姐,终身为姐姐,我不会不管你的,你要好好跟着卢神医,知道吗。”   许还点点头:“那一日为弟弟,便终身为弟弟”。姐姐之情,许还没齿难忘。   第二天一早,鱼奴与无一便送许还去了清风楼,许还仍是随着茶庄的伙计一同回去,送他走的时候,鱼奴塞了些银子在衣物里。又央玉无双照拂,玉无双自是应着。   “好了,走远了,进来喝杯茶。”看着车驾走远,玉无双说道,无一当即答应,拉着鱼奴一同进去。   玉无双对鱼奴很是好奇,林江之言与派去度月山的人回报契合,确有杨鱼奴其人,只是两年前人已死,早已下葬,坟冢便在度月山脉一处山脚下,不知为何,玉无双总觉此事透着古怪,死了?那活着的是谁?   当年白姑姑带着那个宋菱去的度月山,又带着这个宋菱出了度月山。总觉奇怪,她总说是为寻药,寻药,犯得着这般不要命吗?   传闻陆怀风与宋菱隐居江南,前日总算见了陆怀风,才知他也寻觅宋菱已久,都说宋菱为了陆家背叛白雪音,弃她而去,陆怀风苦笑:“这么说,是我害了她。”   陆怀风遍寻度月山,又辗转项虞,洛水,都未曾发现宋菱踪迹。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困惑,前来询问白姑姑度月山究竟发生何事,白雪音又说是为当年项虞宋家旧事。陆疾风便打算去北歧查探宋菱下落。   看着鱼奴,仍是淳善之色,莫不是自己多疑了,玉无双思衬着,带着二人去了楼上苍山雪绿。   鱼奴一进门便瞧见桌上放着幅半展画卷,一片绯色,很是亮眼,见鱼奴好奇,玉无双笑道:“不过是一幅美人图。”与你颇具渊源。   鱼奴无一听此言,定要一睹为快,画卷展开,一个绯衣女子出现在眼前,眉目明媚,嘴角轻扬,温婉恬静,是个美人,锦衣美饰,风华正茂,还配着柄精致的短剑,这美人,这番装扮,这佩剑,好生眼熟,鱼奴嘀咕着。   无一道:“自然眼熟,和你师傅送你的剑是一对的。”   玉无双听着无一对剑品,形状,饰物,纹路夸夸其谈,很是惊讶:“你一个小小示剑山庄婢女,对剑器竟有这般灼见。”   无一轻笑,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她什么好剑没见过。   “这画上是何人?”鱼奴问道。   “不过偶然得之,许是杜撰,何来名姓。”玉无双笑道,罢了,珠玉在前,还是不与你增添烦恼。这美人姿容样貌牢牢印在鱼奴脑海中,鱼奴总觉似曾相识,想来天下美人皆有相似之处吧,日日美人见的多,难免有似曾相识之感。   第77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中秋一过,日子突然又淡的似水,莫七也不在梁州,岚风又远在洛水,随风师兄来去匆匆,四处忙碌。清苓则搬到了镇国将军府,守着示剑山诸多事务,几乎不见她再往红情坊来。   这日鱼奴与应心在账房,翻着账册,很是好奇,清风楼与咱们红情坊这么多往来账务。   应心轻笑:“都是勾栏瓦肆之流,自是有来有往。”应心又道:“库房的锁坏了,你可有换了。”   鱼奴点点头:“奇怪,好好的,库房的锁怎么坏了。”无一说是被撬开的,这些旁门左道,她最是熟稔,鱼奴又是感叹:“幸好库房的东西没有丢失,翻的那样乱,也不知什么人干的。”   师父不欲将事态扩大,这事也便不了了之。   九月下旬,安丰大婚,相府与泾国公府孙家联姻,婚礼很是隆重。岚风也从洛水赶来前去庆贺。自是要来寻鱼奴与无一的,他们三人很是投契,坊内玩乐唱和,时光易过。   鱼奴问起岚风,可有帮自己打听到何人赎回绵宋百姓,岚风自得道:“那是自然,这天下就没有我娘亲办不到的事。”   无一笑话他:“偏偏就是找不到你那亲爹。”岚风父亲成迷,少有人提起此事,莫柳新守在阙河城也有此缘故。   鱼奴闻言神色颜色看着无一,无一调皮一笑,又讨好地望着岚风。   岚风无奈,说起重安坊其事:“重安坊是个商帮,绵宋、北歧、固戎、夷涂、明海,皆有其踪迹,富庶非常,他们与固戎丝织、瓷器、茶叶往来颇多,那坊主在固戎见那些绵宋百姓可怜便重金将人赎回。只是那坊主神秘,只知是绵宋商人,不知其人何如。”   鱼奴心中更是敬仰:“世上还有这般淡泊之人,如此大德,不求名利,真是令人敬佩。”   无一哀叹:“唉,你们真是天真,如此淡泊之人会这般追金逐银,我看,定是见不得人,才这般神神秘秘。”   鱼奴不与她争辩,拉着岚风回房。将所裁衣衫在岚风身上比试,岚风很是高兴:“这是给我做的吗。”   无一道:“我下次不叫你懒疯,叫你笨疯。自然不是给你做的,瞧你,这般胖,穿的了吗。”岚风不过脸圆,无一便成日说他胖。   “哼,想来也不是给你做的,这般矮小,无一是处。”岚风气呼呼的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的吗,无一,你要让着岚风。”鱼奴道。   “好吧,谁让我是长辈呢!”无一笑道。岚风自是不依,无一惯会欺负自己,如今还自诩长辈,岂有此理。   两人追打到院子里,正碰见莫七、随风、四儿、清苓进来,岚风便要找人评理,鱼奴忙拉住他:“岚风,来,衣裳还没拿。”   莫七好奇:“什么衣裳。”   岚风还不自知,高兴的说着:“小菱儿给我做了衣裳。”   清苓掩嘴笑,随风四儿俱是了然之色、莫七一脸探究,意味不明。   看他们都去了师父那,鱼奴好生懊恼,拉着无一、岚风回了房,想必是大家都误会了,唉,需得提醒无一,谨言慎行,也得哄着岚风,莫要说漏了嘴。   四儿一进赏心苑便听见无一笑声,见她与岚风打闹,这般欢乐,便有些郁结。   莫七他们正与白姑姑叙话,四儿守在院子里,忽见月洞处有人张望,却见是无一正笑着看着自己。   “张夜阑,这些日子哪去了,上阵杀敌去啦。”无一双手背后,轻快而来。   四儿双手交叉在胸前,侧过身去,一副不予理睬的样子。无一才从鱼奴那听了许多告诫,已是烦闷,才躲了出来,见四儿对自己这般,顿时拉下脸,撇着嘴,将手中柑橘掷到地上,脚一跺:“哼。”气恼着跑了。   四儿回过神,始觉不忍,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只余一只柑橘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屋里,随风与白雪音说起疾风与任雨秋婚事:“姑姑看着我们兄妹三人长大,这等大事,自当要来告与姑姑。”   白雪音很是惊讶,又思及宋菱,罢了,这是好事:“婚期定在何时。”   “日子还未定,想是要明年了。”随风说着,只是先与姑姑招呼。   几人与白雪音叙起从前旧事,不时欢笑之声传来,白雪音也感叹时光飞逝,人事变迁:“若是师兄还在,你们也该成亲了。”白雪音看着清苓与莫七。   清苓害羞的低下头,莫七掰了瓣橘子扔到嘴里:“姑姑说笑,哈,这橘子好酸啊,应明府送来的柑橘很是甘甜,我回头让人送些过来。”   白雪音笑道:“不必了,你很少来这,想必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随风便说起白荷之事,白荷恐还嫉恨,示剑山庄与越家堡的货运之事,诸多困扰,莫七笑道:“还请白姑姑与师姐打个招呼,高抬贵手。”   莫七一行从院子里出来,路过赏心苑,便去寻岚风一道去清风楼聚聚。   随风很是客气:“小宋师妹,你也同去吧,我许久未回梁州,今日难得都在。”   岚风也很是高兴,邀着鱼奴同去。   鱼奴看着清苓莫测的笑意,还有莫七那风轻云淡的神色。这种热闹还是不要去凑,不如抓紧时间将衣服做好。   鱼奴摆摆手:“不了,不了,今日坊中有事,实在脱不开身,你们去,呵呵。”   路上众人打趣岚风,岚风百般解释:“那衣裳不是给我做的,我与小宋菱是朋友,好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清苓自是不信:“你回回来梁州,就是往这跑,还狡辩,我看你们情投意合,干脆让姑姑给你提亲,了了你这相思之苦。”   莫七听着很是烦躁,四儿也是失神。   见他们走了,鱼奴便回了房,细细的缝着衣服,不知不觉天就暗了,无一娇笑而来:“有人找。”   安丰自成了亲,便很少出来了,那位任公子很是清高,甚少踏足莺燕之地,从前照面,也是淡淡的,鱼奴与他不过点头之交。没想到今日这两位竟来了。   安丰和新妇孙氏,一个相门风流才俊,一个是将门虎女,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听着很有趣,只是可怜了眷梅,安丰本就对她淡淡的,如今只怕日子更难。   “新婚佳偶,怎有兴致到这来。”鱼奴换了身红色窄袖束腰长裙,斜梳发髻,琉华点缀,颇有英气,又甚是明艳。鱼奴也只有见些外人才这般装扮,平日才懒得如此。   安丰见着鱼奴很是高兴,听她问起新夫人,便愁云满面,孙芳萍可不像眷梅那般温柔,性情刚烈,出身将门,又会舞刀弄枪,安丰很是怕她,被她管的死死的。今日还是托表弟的福才得自由的,这一来好似脱缰的野马:“今日红情坊的姑娘们都格外的美啊,我出去玩会,小鲜官,我们这位任大人就交给你了。”安丰说着跑了,留下鱼奴与意随面面相觑。   意随一直记得那次见鱼奴,众人之中甚是瞩目,她璨然一笑说:“咱们倒很像,我敬任大人,宋菱”,后来才知,怪不得面善,她就是那小仙官,知她是女子,便觉很是不同,像极一朵红梅,开在了他心里。   他满腹经纶,和友人论起学问来胸怀锦绣,口吐珠玑,在她面前却寡言少语,鱼奴说一句他便回一句。   “要不我叫姑娘给你唱个小曲,或者跳个舞。”鱼奴笑道,这样陪着他好生着急,不知道安丰玩到何时。   “宋姑娘这笛子好生别致。”意随说着,鱼奴笑笑,拿出笛子:“那我给你吹个曲儿。”   “甚好,就奏上次姑娘在船上之曲,如何?”意随笑着,很是温润。鱼奴亦笑。   第78章 一曲自幽山自绿   一曲自幽山自绿,此情不与白云知。   笛声清越,意随看着眼前奏笛之人,只觉光阴浅短,鱼奴一曲终了,冲他笑道:“献丑了。”   意随笑的客气:“宋姑娘技艺超群,意随之幸。还未请教,宋姑娘家乡何处?”   “度月山,磬南府,刚才所奏便是度月山的小调。”鱼奴说道,面带笑意,两人都很是客气。   “磬南府阙河城,姑娘可有听闻?我有个好友与你算得上同乡”意随说道。   鱼奴自然知道他说的同乡是哪个,可不就是林江。   “姑娘是见过的,我头一回来红情坊,姑娘闯进来,说我那位朋友面善”意随说着。   鱼奴摇摇头,笑着看着意随:“既是公子友人,想来也是位雅人。”   意随一笑,说起林江来,他和林江拜过一个老师,也曾一起交游过,意气相投,互相奉为知己。意随又感慨自己这位知交时运不济,科举失利,现今被派去睢州府从事,睢州府近来不太平,泾溪山渔民聚众闹事,盗匪四起,让人忧心。   鱼奴惊叹,成日歌舞升平,竟未曾听闻睢州府这些事,新来的小姑娘有睢州流落而来,想来便是这缘由,睢州又有故人在,鱼奴面色凝重,很是关切睢州之事。   意随见她担忧,便劝慰:“姑娘不必忧心,想来应该不足为患,绵宋如今盛世太平,皇上贤德……”   “是吗,流民四窜,百姓卖儿鬻女,盛世太平?是当权者的盛世吧!”鱼奴叹了口气,感叹民生多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固戎军打到梁州城下,毫无还手之力的事还历历在目,还记得固戎营中被俘的绵宋百姓,红情坊里每一段凄凉的身世,梁州城外破屋残瓦,过了御街却是飞檐琉璃,好不壮美。   生下来要交人头税入册,不入册被发现便要重罚,但凡下了地,又要交公粮,辛苦一年,倒有大半的粮食给了朝廷,若逢天灾,便要凑钱抵粮税,打渔,要交渔税,打猎要交林税,自家养了鸡鸭还要交税,每年给固戎国那么岁币,还不都是民脂民膏,你看梁州城一派歌舞升平,恍如梦境,雷州断壁残垣,睢州如今又民怨四起,不知梁州一梦能撑到几时。   鱼奴说着,眼中便起了雾水,意随很是惊讶,想不到她一个乐伎竟有此境,惭愧。   鱼奴轻叹:“老百姓最是容易满足,但凡饿不死,都是日复一日,为盘中餐劳碌,生如蝼蚁,都说布衣之怒,不过以头抢地而,可虽是人微言轻,但群起而攻之,便是书中所说,民之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鱼奴所言,意随既是惊讶又生感慨,意随性子孤高,本是自由洒脱之人,有游历四方,一览山河湖海之志,此番入仕,全因姐姐所望。   供职礼部,眼见朝局腐坏,无可奈何,官场犹如牢笼,心生厌弃,终日沉醉诗画。许多倦意无处宣泄,如今有鱼奴在身畔,倒也排解许多烦恼,他话不多,只是好生听着,听她在旁说着话,便觉闲逸轻快。   鱼奴不知不觉与他说了许多,见他始终淡然,心下不安,借着端茶的由头出来了。楼上今日清静,只见念念房门口站着个人,似在窥探,无一,这是做什么。   鱼奴悄悄过去,轻拍无一,无一一惊,吸了口凉气,见是鱼奴,便收了怒气,将她拉到一旁的露台上。   “又是那位白先生?”鱼奴问道。   无一点头“你猜那位白先生是谁?”无一高深莫测的样子。   鱼奴摇头,这白先生已是中年,说是位书商,唉,哪里及太子殿下半分,不知道念念怎么想的,将他奉为座上宾,一时十分恩爱。鱼奴很是疑惑,太子遣林江去救念念,此番情意,实属难得,念念也曾真心相付,这么快变了心?不知那位白先生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唉!这男女之事,竟会生变故,世上到底有无一心一意之人?   “皇上,为白!”无一凑到鱼奴耳畔说道。   鱼奴大惊,是了,难怪能送汲雪亭序给念念,难怪念念说,他是贵客,比太子殿下还要贵,可不就是皇帝。   鱼奴思绪纷乱,回了意随处,意随正翻着一部词曲书,见她空手而归,很是奇怪:“宋姑娘?”   鱼奴这才惊觉,很是不好意思。意随见她心事重重,温言道:“不必了,我正要回去,这词曲甚有味道,可否借意随一观。”鱼奴笑笑,自是可以。   意随一走,鱼奴便跑去找无一,两人在露台坐了许久,也不见那位白先生出来。   无一很是不屑:“说到底,是人家私事,你还是莫要管太多。”   鱼奴正色:“自是要管的,姐妹一场,自然盼着她好,唉,希望你将来能觅得真心待你之人。”不要像我们这样,浮浮沉沉,这红尘之中,女子皆是身不由己,但愿我在意之人都能遂意顺心。   “我才不稀罕,一个人逍遥快活,多自在,有你们,我就很好了!”无一娇小:“你慢慢等吧,我玩去了!”   莫七一行人在清风楼欢聚,推杯换盏,众人话也多了,岚风心直口快,将鱼奴与林江金环之事和盘托出,他一心为鱼奴抱不平:“没想到那个书生竟是个三心二意薄幸之人,若是我见了他,定要给他些教训,欺我们小宋菱无人啊,唉!”   清苓早知此事,自不意外,随风莫七四儿,俱是惊讶,四儿道:“男人三妻四妾常有,小宋姑娘这性子,实在执拗。”   随风笑道,男人嘛。在座的男人都懂,并不觉林江有何不妥,都觉小宋菱太过偏执,终究是乡野出身,气量太小。   莫七轻咳一声:“清苓在呢。”清苓看着莫七,却又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情绪。   随风笑道:“对对对,妹妹,你先回去吧。”   清苓白了一眼二哥,很是不甘的看着莫七,莫七冲她点点头,清苓忍住怒意离了席。   没了女眷在场,他们说起话来也不再拘束,还遣了岚风拖了玉无双过来,男人的筵席,美酒、美人都少不了。   随风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女人见过许多,他教着岚风,何为美人,何为男女之情。他还误会岚风爱慕鱼奴,醉意上涌:“我告诉你,不妥,我听说,她入过固戎大营,她与林江婚事作罢,多是此事作祟,你可要慎重。”   岚风一惊,从未听闻此事,随风回梁州不久,哪里得来这样的消息。   “你可不能胡说。”岚风不相信。   却见随风还在叙说,玉无双饶有兴致的听着,四儿知此事缘由,不时看向莫七,他当日慌张的神色,不顾阻拦去追固戎人,还历历在目,莫七捏着杯盏,不露声色,听着随风所言。   随风所言,他自然知道,听闻林江与鱼奴婚事,他是有些佩服林江的,佩服他如此心胸,她在固戎营中数日,何等遭遇,不言而喻,林江却还肯娶,自愧不如;但又好生气恼,恼她不该应下,她应了旁人,将自己置于何地。得知她退了亲事,不管何缘由,总之他很是畅快,似失而复得之感,只见到她人便好生高兴,哪里去想那些往事,今日见她与岚风嬉闹,又裁衣,已是不悦,此时听随风所言,又饮了酒,怒从中来。   他冷冷的看着随风,随风却还不自知,越说越离谱。   “够了!”莫七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随风,你喝多了。”   众人都看着莫七,岚风按着随风,生怕他再口出狂言。   玉无双笑道:“好了,今日酒宴,实在难得。”确实难得,发现有人情根深种还不自知。   第79章 我娶你!   玉无双又斟了酒,莫七哪里还有心情。   不住提醒自己,镇定!   唉!失态了!可见酒这个东西,浅尝辄止,多了,乱性!   收拾心绪,莫七又笑道:“滔滔不绝,莫不是想逃酒,喝!”   众人笑,随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难得一聚,定要不醉不归,又是欢声笑语!   夜色渐起,清风楼阵阵曲乐之声飘散。   岚风最是年少,很快便醉意上涌,脸色通红,不住的拉着随风傻笑,几欲倒在随风身上,玉无双笑道:“让小岚风在清风楼歇下吧,醉成这样,如何回去。”   “不行,我没醉,我要去红情坊,白姑姑说了,我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岚风任性道。   莫七道:“好,那便随你,咱们散了吧。”   莫七与玉无双几乎异口同声:“岚风,我送你!”   这般默契。   随风笑:“那我便自己回去了!”   玉无双、莫七、四儿、岚风,四人共乘马车,玉无双饮酒最少,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岚风倒在四儿身上,不时傻笑,四儿警觉,饮酒不多,正襟危坐,莫七今日也喝了不少,靠在车内,闭目养神。   今晚的红情坊很是热闹!   无一吃着蜜果子,瞧着台上舞蹈,一扭脸,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莫七玉无双一行。   无一嬉笑着出现在玉无双面前:“玉公子来了。”   走的近了,无一便闻到阵阵酒气。   再看几人,莫七显是喝了不少酒,又闻有异味,瞧见岚风醉醺醺的样子靠在四儿身上,四儿身上有秽物痕迹。   无一很是嫌弃道:“小岚风,你好的不学,学人家喝酒。咦!”她捏着鼻子,看着众人。   莫七不耐:“还不叫人扶进去歇着。”   无一才不吃这套,管他什么人,眉毛一挑:“岚风住白姑姑院里,自己送过去。”说着竟走了。   四儿道:“我来,我来。”   莫七与四儿扶着岚风去了后院,莫七犹疑,这个无一,倒不像个婢女,这般嚣张。   四儿便替她解释,许是不懂礼数,不必计较。   玉无双见莫七他们走了,便抬步朝无一走去:“你家小宋菱呢?”   “楼上!”无一随口说道:“今日王安丰给请出来的。”   玉无双讶异,安丰新婚没几日,怎生又出来厮混。   玉无双四处寻摸安丰,见他在一房内,美酒、美人相伴,琵琶声动,词曲吟吟,好不惬意。   想到那位也爱极笛子的姑娘,他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不甘。   莫七很快又折返,回了前厅便四处寻鱼奴,花红柳绿,乱花迷人,只是没有她。   蓦然回首,见楼上走廊尽头小露台,一袭红衣,窈窕身姿,正倚着栏杆,望着夜色。好生寂寥,与这坊中热闹格格不入。   鱼奴正等着瞧那白先生,百无聊赖,赏着外面热闹街景,忽有人敲打她右肩,她左右顾盼,见是莫七:“你怎么来了?”   鱼奴心想,不是与莫清苓他们去了清风楼吗,美人在畔,又来这做什么。   让他坐下,闻他周身酒气,便泡了茶给他。   他总是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忽然许久不见踪影。   莫七解释,他忙于府上一些琐事,经营往来之事。   鱼奴感叹,这般富贵还钻营钱银之事,可见富贵者也是有缘由的,哪像我,这般贫瘠还不思进取。   莫七看着鱼奴,恍然失神。   少见她装扮,今日一番妆扮格外明艳。   发间两支发簪,琉璃生光,很是不俗,一身红衣,映的人越发白皙,纤细,凹凸有致,交领之处,露着些许雪白脖颈,青丝挑逗,不时落在脖颈上,叫人移不开眼,长长阔裙摆,很是适合她这颀长窈窕的身姿,行走间裙摆摇动,迎风翩跹,便生了许多明媚姿态,又颇具英姿,大多人压不住这颜色,常穿出喜庆俗气之感,少有能将红衣穿的这样清冷又合适。   鱼奴仔细倒了茶:“浓茶去酒,快喝!”   她将茶杯轻放到莫七跟前,望着他,夜色昏暗,此处又灯火不济,生出许多而朦胧之色。   “今日怎么这般装束?”莫七端起茶杯,上下审视,声色低沉道。   “既是出来会友,当然要修饰一番,师父总说我不修边幅,我便裁了这衣裳。”鱼奴莞尔:“虽然料子普通,我觉得颜色倒是很是适合我,你说呢?”   莫七摇摇头,眼中藏着笑意,轻声道:“不如平日好看。”   鱼奴有些失望,伸手轻抚衣物,叹道:“是吗。”   说着她又明媚一笑:“许是你没看惯,我觉得很是好看。”   话虽这么说却也抵不住她心中怅然若失。   “今日来了什么朋友?”莫七问。   听闻安丰又出来玩乐,莫七便笑:“新婚燕尔,竟敢出来,安丰现在可算是棋逢对手,听说被孙小姐治的服服帖帖的,耳朵都被拽红了呢。”莫七说着大笑起来:“被孙氏知道了,怕是少不得一顿教训。”   孙氏这般厉害,鱼奴感叹,可怜的眷梅,安丰本就风流,又遇着这样的主母,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鱼奴想到便轻叹一声,替眷梅和那些为人妾室女子担忧,又感伤自身,不知道自己又会如何?   “怎么了,这般愁苦。”莫七问:“心疼安丰?”   鱼奴摇头:“不知道眷梅如何了?”   见她蹙眉,莫七安慰她:“安丰待她不错,她享着相府荣华,若是知道因你的缘由去了相府,谢你都来不及,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鱼奴自嘲:“世人总觉给女人些锦衣玉食,一副虚名,便是此女之幸。可女子所求不过一真心而已。唉!男女之情,为何总飘忽不定。”   莫七叹道:“世间情爱具有缘由,真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虚名富贵倒也能彰显些真心的,男人若是连这些虚名和生存之所需都给不了自己的女人,还谈什么真心,女子不也是如此,或贪图真心,或贪图权势,或是富贵,我问你,你与林江,图他什么?”莫七忽而问道。   鱼奴思衬:额,图他什么呢?他又图我什么呢?我图他能护我,宠我,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多?   鱼奴不屑:“你这这分明是谬论,男女之情,发乎心情,一时之间哪会有那么多贪图?”   “那你且说说,你是另有所图,还是发乎心情。”莫七追问,目光深切,望着鱼奴。   鱼奴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你这个人,说这么多,是想看我笑话不是”?鱼奴自嘲:“是我太贪婪,图一人真心,分不清一心一意与一时兴起。”   “那你呢,你又可有付出过真心。”莫七问道。   鱼奴有些心虚,她说不出话,人人心中都埋着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对林江有多少真心呢。   “你喜欢玉无双,图他好看,喜欢林江,图他喜欢你,敢为人所不能为,求娶你,安丰,你是怕他哪天遇着白师姐,乱说话!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真心?”莫七似是醉了:“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都是朋友嘛,我俱是真心,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女情爱不是?”鱼奴无奈说道,想来你是喝多了,这样多话,胡言乱语。娶我怎算敢为人所不能为,正要辩解,耳畔传来开门声。   鱼奴回首张望,果真是白先生出来了,她忙起身,搂住莫七,以身挡住他。   莫七惊诧,不明此举:“你这是做什么。”   鱼奴小声道:“别说话。”   白先生朝露台张望一眼,见一红衣女子与人相拥,想是寻乐的男女,并未在意。   眼见白先生身畔随从紧跟着,护着他悄悄出了红情坊。鱼奴这才松开莫七。   莫七却红了脸,适才听得她怦然心跳,便酒意上蹿,很是心动。   鱼奴拉着他去了赏心苑,说起那位白先生,怕莫七尴尬,并未提及身份。   两人说着话到了鱼奴房前,瞧见廊下无一与四儿一前一后而来。   无一本在前头玩闹,想着四儿与岚风,终是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一来便瞧见四儿在白姑姑院里站着,以手擦拭身上秽物:“小懒疯呢?”无一问他。   “白姑姑看着呢!”四儿答道,这一身污迹,实在不雅。   无一想起他白日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转身欲走,四儿叫道:“无一姑娘,劳烦帮我弄些清水。”   无一这个人,念人的好,却也很是记仇,只见她板着脸,撅着嘴,吐出个字:“不。”   她转身就走,四儿不言不语,亦步亦趋,紧紧跟着,无一不时回头,见他如影随形,不及发火便瞧见莫七与鱼奴,转怒为笑,上前挽着鱼奴:“小菱儿。”   她看着同行的莫七,戏谑道:“果真是上阵父子兵啊!”   鱼奴忙捂住她的嘴,很是尴尬的笑:“你跟四儿怎么在此。”   四儿便将岚风醉酒一事说明,鱼奴也闻见丝丝怪味,就着灯光见四儿身上斑斑污迹,四儿又笑着说着:“我请无一姑娘帮忙寻些清水,便到了此处,无一姑娘,有劳了。”   怕鱼奴再说教,又见他难得笑意盈盈,好言相求,无一便不想与他计较了:“跟我来。”   莫七心想,四儿何时这样有眼色了,他冲四儿点点头:“交给你了。”他可不想有人打扰他与鱼奴。   他推门而入,鱼奴赶忙进去,屋里榻上摆着那件衣服,还未制好,打算做生辰礼的。   被他瞧见,岂不是少了许多惊喜。   黑暗间,鱼奴抱了被子将榻上东西盖住,开了窗,点了灯火,一回头,见莫七躺在床上。   今日这般奇怪,果真是喝多了,鱼奴很意外。   见莫七闭着眼睛,更手足无措,这就睡着了?太快了吧。   鱼奴手指戳他脸庞,不见动静,又探他鼻息,气息沉稳,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想来是喝多了,行,你睡吧,等会四儿来了,交给他。   鱼奴便起身给莫弃拿被子,还没站稳,莫七一把拉过鱼奴,压在身下,他脸上有酒后的红,两人极近,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他直直的看着鱼奴,目光迷离,鱼奴好生紧张,又惊又怕望着莫七,连呼吸都忘了,脑袋嗡嗡作响,他要做什么?   四目相对,鱼奴什么都忘记了,觉得世上只他们两人,她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自己,忽而生出期待,自己与他这般亲近竟有些欣喜,这是怎么了?   她开口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喝多了?刚才还好好的!我去给你叫四儿?”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莫七,莫七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一汪深潭,自己溺水了,她红唇微张,说话的样子真好看,让人想啄一下再啄一下,面色绯红,好生可爱,她说的什么他并没留意。   什么玉无双、林江、固戎,她眼中分明是自己,他觉得他们心意是相通的,他什么也不愿去想,只觉得此时此刻,只想去拥有眼前的美好。   他低下头,覆上她的唇,不过蜻蜓点水,鱼奴只觉瞬间像着了火,脸色发热,头脑发紧,喘不过气,她伸手捂住嘴,看着他。   他一定是喝多了,才这样失礼。   我这样会不会太轻浮,不妥不妥,他是朋友,朋友,肃王殿下。   不可,他有清苓,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我们便做得朋友最好,痴情常易散,友情与日长。   “我娶你!”他情不自禁的说,伸手去拂她的手。   他一定是喝多了,已然开始胡说八道了。   “你说的可算数。”鱼奴诓他。   “算数!”莫七轻声细语。   “那我去写下来,你按了手印我才能相信,你,先让我起来。”鱼奴挣扎着要起来,推他不动。   鱼奴渐渐冷静,有些恼了:“我踢你了。”   她一使劲,扣着他的手腕,双腿用力抵着他,似是踢到什么,莫七一个翻身,她得以自由:”我说的是明媒正娶的妻,你做得到吗?”   “好!”莫七模糊应着。   “那你不许纳妾,再不能对别的女人这样。”鱼奴又诓他。   “好!”莫七又应着。   鱼奴当真拿了笔墨纸砚来,一字字的写好,边写边与他说着,等她写好,却见他已经入睡,眉头紧锁。   鱼奴心中已经冷却下来,她自说自话:“这怎么能当真呢。”   看来是自己多心,太不冷静了,她需要清醒。   鱼奴放下纸笔出门打水,刚到后院就听到无一欢笑之声:“哈哈哈!”   过去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四儿与无一在井边一站一坐,低低的曲声传来。   天哪!四儿竟然在唱曲,而无一乐的直拍手,哈哈笑着。   “唱的不赖嘛。”鱼奴也拍手。   四儿很是不好意思,本想着拖住无一,不让她扰了莫七与小宋菱,没想到这才一会,小宋菱就出来了。   “今日喝了多少酒啊,一个个都这般魔怔?”鱼奴说着:“你家肃王殿下睡着了。”   四儿闻言忙跑去寻他。   第80章 往事堆积重负   次晨,鱼奴起的晚了,匆忙赶到师父院里,师父已经用过早膳。这会正交代许娥什么事,见鱼奴来了,便叫许娥去了。   “昨天晚上够热闹的啊!”白雪音说道。又是皇帝,又是肃王的。   “你终究是个姑娘,凡事还是为自己多想一想。”知她性子执拗,白雪音不好明说。   “是,师父。”鱼奴小心伺候着,自那个陆怀风来过之后,师父时常魂不守舍,也便是去清风楼,旁的,谁也不愿多见。   “师父,下个月便是老庄主忌日,您可有什么安排?”鱼奴事事精心,绸缪在前。   转眼三年了,白雪音感叹,度月山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如今陪在自己身侧的是这个小丫头,她在山上多番照顾自己,诸多辛苦:“想当日,多亏得你,不想光阴荏苒,已是三年,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鱼奴安慰师父,短短三年,哪里就老了,总之师父在她心中便是仙女下凡,可敬可亲可爱!   她从未奢求师父待她如师姐、清苓一般,容得下,用得着,如此,便已心满意足。   两人说着又忆起当年诸事,白雪音感叹鱼奴那会深陷困境毫无惧意,仍是乐天活泼之态,给她不少慰藉和勇气。   鱼奴笑道:“山上孤寂,怎会不怕,但就是因为怕,才要活一些,稳一些,度月山连绵几百里,山头林立,时有豺狼出蛇虫出没,就是久居此地也难免迷路,我从前随哥哥上山,有时也会碰到些让人生畏的东西,哥哥便好像没看到,若无其事,他不怕,我便没那么害怕,我碰见师父困在山上,便学着哥哥,将惧意收起来,这样咱们互相都不会怕,相互作伴,才能教我们多撑些时日。”   “记得那时你常踏着风雪出去找吃的,可有遇到些什么惧怕的事?”白雪音问着,仔细盯着鱼奴。   鱼奴回想,忽而想到:“最是害怕的莫过于掏蛇洞,不知会碰上什么样的蛇,还有一日出去寻吃的,雪天食物难觅,我便走远了些,不想竟碰到位姑娘的尸身,当时只觉可惜,如今才觉后怕。”   白雪音脸色一怔,鱼奴道:“吓人吧,我当时也是怕吓着您,就没和您说。”   白雪音问道:“姑娘,是何样貌,怎会在那山上,死了?”   “那是自然,额,样貌记不得了,应该很美,一片绯色,衣饰比起度月山民,华丽许多,唉,想来,不是度月之人,怕是外来此处,遇了难,对了,她身上佩了把剑,与我那把有些相像。”想起无一曾说对剑之言,鱼奴收住这话,怕师父多思多虑,便解释:“天下刀剑长的都差不多,我不过是一比。”   白雪音怅然若失,面色煞白:“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鱼奴努力回忆着:“记不清,白雪音茫茫,依着太阳往东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究竟是哪座山头,实在分辨不清,只记得那地方险峻。”   如今想来,实在可怜,那姑娘就此葬身在冰冷的度月山上,只怕早已化作黄土一抔,香魂远逝,我那会年幼,不懂事,还请勿怪罪,回头给你烧些纸钱,愿你早已投升轮回。   白雪音听她叙述,身形一晃,险些倒下,鱼奴忙上前扶着:“师父,你怎么了。”   白雪音轻摁着额头:“许是昨日睡得太晚,守着岚风,一夜也未得好眠,有些乏了,好了,我歇息片刻也就好了,你去吧。”   鱼奴直奔岚风所在,这个小岚风,学人家喝酒,醉成这样,日上三竿,还未起床,鱼奴敲着房门,岚风睡眼朦胧起床开了门:“小宋菱,这么早。”又倒在床上。   “再不起,我要叫无一来了?”鱼奴吓唬他。   “啊,起,起,她好生烦人,爱唠叨,爱训斥,小小示剑山庄婢女,胆大包天,欺负幼主。”无一成日跟他娘似的,与他说话毫无留情,岚风对她是又敬又怕。   说无一无一到:“呦,小岚风,说我呢?”无一端着盆水进来了,亏她还好心记挂这小侄子宿醉之事:“是谁?给你洗脏衣服。是谁?给你房里收拾的这般整洁如新。”   鱼奴接着说道:“是谁?给你换了干净衣物。”   岚风好生难为情,无一忙解释:“小宋菱,你也学坏了,想得美,白姑姑给你换的衣服,傻懒疯,起来,洗把脸。”   他们几人在一起总是这般热热闹闹,鱼奴很是喜欢。只是岚风也差不多要回洛水了。   问及他归期,岚风道,过两日便回去了,说到此便心生不舍。在洛水成日对着疾风还有大师兄,他们一个初为人父,一个刚订了婚事,凡琐事,必使唤他,哪有在梁州这般轻松快活,今日还要去随风师兄那,想来又是许多琐事,岚风哀叹。   坊中也有许多琐事,多亏的有无一,鱼奴才省心许多,有时间看管赏心苑的小丫头,跟着应心管内务。红情坊看着繁盛,私底下盈余并不多,师父的意思,不过是养着,撑着。   坊中上下那么多人,哪里是那么好管的。开源节流,煞是为难啊?鱼奴很是发愁,心慈手软,银子怠懒,有些理解清苓从前的杀伐果决。   真不知道,师父这么些年,银子都去了哪?上次那一匣子金子,竟未入账,难不成给了示剑山庄唉!   鱼奴心中千头万绪,想着银子,便想到诸多富贵之人,又想到那位白先生。   念念正梳妆,鱼奴看着她金银玉饰,富丽堂皇:“念念,你真是红情坊的摇钱树。”   坊中这么多人,也只有念念最来钱财,更重要的是,识得天下最是贵重的人,人脉便是财脉。   念念笑道:“那你摇一摇,是不是真能摇出金子来。”   “摇一摇你,晃一晃白先生,定然财路广开啊!”鱼奴叹道,念念看着她:“又胡说。”   念念随即想到近来许多难民流入,梁州城本就人多,商业往来如织,难顾周全,何况又增加了许多人,圣上提过另辟坊市,只是不知会选哪里。   念念无暇这些事务,不如拿些钱给鱼奴,让她帮着置些地,两全其美,各取所需。正说着,有姑娘急冲冲的进来说是遭了贼。   想是昨晚之事,今早起来才发现首饰盒,衣柜都被翻乱,竟然连赏心苑小姑娘们住的地方都未幸免。   鱼奴当即稳住众人,让上下查看有无被盗痕迹,物品丢失。   很是奇怪,竟无一物丢失,却也难免人心惶惶,一位唤莹莹的姑娘与衙门之人相熟,竟请了来。   那人姓尹,唤凤客,是个捕头,既来了,鱼奴与许娥便陪着他上下查看一番。   转到后院,正迎见无一,尹捕头忽觉面熟,多看了几眼。   几个月前锦华布庄后巷出了起命案,死了两个明海国人,有人瞧见是一男一女行凶,案发之地有两截笛子、断剑,还有幅画像,经指认正是那行凶女子,与这姑娘好生相像。   尹捕头叫住无一,询问她来处,鱼奴忙替她挡下,说是洛水周山人氏,是自己买来的丫鬟。无一满脸无辜,望着尹捕头。   尹捕头查探一番,一无所获,便回了,许着会多留意此处,有何情况,只需唤他。   他回了衙门,正要去翻看那画像,下面捕快又急急找他,说是相府昨日进了贼。   尹捕头一走,鱼奴便叮嘱,许是猫儿登了,鼠儿蹿了,既没丢东西,便不要随意劳烦官家,有什么事,只管报与我,由我定夺。她声色俱厉,莹莹知她所指,再不敢乱喧哗。   鱼奴心虚烦乱,她有些怕衙门的官差,避之不及,况还有无一!   她拉着无一进了屋,将房门紧闭:“吓我一跳!刚才那位尹捕头为何这般看你,问你来历,你可是又乱来。”   无一摇摇头。她也很是意外,但心下明白,定然与那两人有关,自然不能说与鱼奴听,反正他们也不认得自己,打死不认便好了。   鱼奴却总是惴惴不安,最是清楚自己底细的便是师父和师姐,师姐不在梁洲,师父应是不会与人提及的。终是不安呐!   四儿来请她去玉山也无兴致。   既是不去,那便算了,四儿便要回去复命,刚一出去,无一便跟来了,兴致颇高:“张夜阑,玉山好玩吗?”   第81章 前尘旧事误前程   前头人多嘴杂,赏心苑也都是莺莺燕燕,鱼奴所幸去了应心那。   应心问起前头何事喧嚣,鱼奴便一一说了:“并无东西丢失,也就没叨扰您和师父。”   没想到竟还惊动了尹捕头,应心笑:“你师父可不喜欢见那些官人,往后这些事你便挡下吧。”   鱼奴应着,与应心论起坊中人事,又说起营生往来,谈起当下局势,应心很少出来,凡事皆有耳闻。   鱼奴一谈起局势便生义愤,上到皇帝,小到贩夫走卒,歌舞声色,已成风气。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成日混迹勾栏瓦肆,看到的当然是寻欢作乐之人,怎可断言其他,咱们做的便是这门生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都是俗人,总要有些消遣,你莫要偏听。”应心说道:“就说那个尹捕头,他虽然喝酒听曲,但并未妨碍他做个武艺超群,追凶断案的好捕头。”   “姑姑说的是,我听说朝廷有意安置那些流民,奇怪,不是农藉不准私逃。”鱼奴问着。   应心道:“哪里不准了,那是从前,梁州大多州府都是不管这些了,只要有路引,哪里都去得。”鱼奴如释重负。   应心姑姑不出门即知天下事,又如此有见地,鱼奴感叹着,三人行必有我师,应姑姑也算得我一师,她心情松懈了,少不得好些好话哄应心。   不觉又到了傍晚,这无一也不知跑去哪里玩去了,这会都不见踪影。   鱼奴在廊下走着,忽而有东西砸在鱼奴脸上,枣子?   鱼奴四处张望,莫七忽而蹿出来:“这呢!”   莫七满是笑容,鱼奴想起昨晚之事,忽而有些难为情,但见莫七神色如常:“你去玉山回来了?”   莫七无奈的叹息:“没去,本想请你去给我做些烤肉,这不是没请动吗。”鱼奴暗想,我又不是你的婢女,还当是在银盘山呢。   “你还记得你昨日喝了许多酒,去了何处,做了何事吗?”鱼奴试探着问他。   只见莫七很是努力的回想,仍是茫然:“不记得了,你知道,说与我听听!”莫七眉眼含笑,顿生柔情。   恩,他昨日醉了,想来不记得了,也好!鱼奴摇摇头,我怎会知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那你可知何处有佳肴,我饿了!”莫七说着,鱼奴待要说话,莫七一把拉着她:“走了,今日带你吃些好的。”   莫七带着鱼奴去了肃王府,这两次来肃王府都是晚上,肃王府奴仆不多,又都十分规矩,颇显清静,想到绾绾所说这位不得宠的肃王殿下身世,便生出些怜悯,这怜悯未撑得许久便被打破。   莫七竟带她去了府中一处花园亭台处,亭中灯火照耀,竟放着些羊、鸡、鱼等肉类,还有一暖炉与烤炉摆在桌上,鱼奴忙跑上前看着那烤炉,惊叹竟这样精致,未曾见过,用这炉子烤出来的肉必定十分鲜香。   “如此,那你便动手吧。”莫七坐着,轻轻说着:“昨日宿醉,如今还好生头晕,食欲不振,甚是想念你所制烤肉。”   偌大的肃王府,哪里用得着我,鱼奴不悦,罢了罢了,看你这般可怜,兼之我腹中馋虫作祟,依了你。   碳火照的亭中暖意融融,莫七看着鱼奴忙活的样子,好似回到了银盘山,鱼奴很是熟稔的翻着烤肉,与他说着所遇琐事。忽而心生奇想:“若是那位宋菱回来了,我又是何人?”   莫七笑:“想来她是不会回来了,她回不回来,与你何干,你就是你,勿需多虑。”   鱼奴歪着头,笑着看他:“也是,我都忘了,我认得这些官家,呵呵,甚好!甚好!”见她开颜,莫七也觉高兴,听她又提起固戎,便收了笑。   “我听说那位秦王被夺了兵权,成天在金城醉生梦死,胡作非为,他惯会纵情声色,从绵宋掠去了许多美人财宝,倒成全了他自己。”鱼奴感叹:“唉,说来今年的端午节,过的真是惊心动魄。”   她说起营中之事,少了许多恐惧和慌乱,鞭子打在身上,留下的疤痕也浅了许多,只一件事耿耿于怀,皎娘如今如何了。   “营中数日,多亏得她护我周全,往我脸上抹了灰,装成男人。”鱼奴一直说着,见莫七意兴阑珊,神色凝重。想来此事他也很是煎熬过。   “哎,莫七,你可有听说过重安坊,听说那位花重金赎回绵宋百姓的,便是重安坊坊主!”鱼奴说起此事,满眼星光,在灯火下格外闪烁。   莫七淡淡说道:“未曾听闻。”他这是怎么了,她就是她,过去的都过去了。为何听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提起,竟这般不快,他可以不去想,慢慢忘记此事,但她怎能比自己还先忘掉呢?她又说起固戎一事,雷州如何如何。   “好了。”莫七终是没忍住,清冷的说出这两个字。   鱼奴忽而怔住,好似被泼了盆冷水,这浓浓秋意,格外深冷。我做错什么了吗。   两人都不再说话,鱼奴顿时没了兴致,这般喜怒无常,实在令人费解。   鱼奴木然的翻着烤肉,不小心碰上了滚烫的烤炉。“啊!”惊的她忙抽回了手。   莫七忙站起,一把拉过她:“怎么了,怎么了。”   鱼奴抽回手,没事,没事。   两人忽而生疏,鱼奴觉得此刻再清醒不过:“烤了这许多,想来你也吃不了,我把火灭了吧。”   莫七张开双臂,待要揽她入怀,她旋即去了烤炉侧,熄了火,收拾了桌台,将吃食一一摆好:“好了,你快吃吧,不是早早就喊饿了吗。”   莫七笑的勉强,昨晚借着酒意,与她那样亲密,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介意,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这些让人介意的往事,瞬间什么都想的起来。他不能?他能!   砰砰巨响,前院升起朵朵烟花,姿态万千,好不美观。   两人抬首赏着烟花,莫七心绪渐宁,侧过看她,正全神贯注赏着烟花,他伸手去碰触她的手,她忽而双手抬起,抱在一起,覆在胸前。   “今日什么日子,府上怎会有烟花。”鱼奴轻声问着,贵人果真是不好伺候啊,她这样脾性,还是呆在红情坊好。   “好看吗”见她有了丝笑意,莫七也生出些欣喜。   鱼奴点头,忆起除夕夜与林江共赏烟花,忆起那么快被人忘记的小仙官,忆起林江与金环:“听闻睢州闹水寇,不知如何了!”   莫七心意又是一沉:“想来无碍。”她心里莫不是还想着他。自己这一番有心意,她看不见吗?   第82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两人不欢而散,鱼奴回去的路上不住的思量,他究竟是何意,去了便是使唤自己?辛辛苦苦烤了肉,他又不吃,这不是故意折腾自己吗?喜怒无常,哪里惹他不高兴,这般脾气,也只清苓惯着你,莫名其妙。   鱼奴很是不快,总爱欺负我,我忍你许久了,鱼奴越想越是郁结。   “小宋姑娘”鱼奴被人拦住去路,是尹捕头,听莹莹说,从前坊中那位小掌柜嫁了人,回了乡,这位巧了,也叫宋菱。   “早上那位姑娘何在。”他目光如炬,打量着鱼奴,居高临下,不容置喙。   鱼奴恭敬道:“尹大人……额……在后院,请”   鱼奴将尹凤客带到赏心苑一处休憩处,好茶招呼着,不想无一竟不在。他与鱼奴说话,好似审犯人,何处来,家中有何人,鱼奴勉强应对。   “我给您吹个曲,您看如何!”鱼奴拿出笛子,很是讨好。见他点头,不由得松了口气。   无一这厢和四儿刚从玉山回来,打了些兔子,野鸡,很是高兴,四儿给她拿着,两人朝后院走去,忽听笛声阵阵,想是鱼奴,无一很是高兴的喊着:“小宋菱,我回来了。”她跑到跟前才看见,这位尹捕头竟也在。   尹凤客看着无一,笑道“姑娘请,屋里说话。”抬眼又瞧见四儿,很是意外:“四公子!”   四儿亦是惊讶,尹凤客怎会在此?   进了屋,尹捕头拿那张画像,看了看无一又看了看画像,收了画像便盯着无一。无一害怕的躲在四儿身后。   尹捕头一番问话,无一很是惶恐的答着,真真假假,鱼奴在一旁很是不安,好在四儿替她解释着。   尹捕头不得线索,思虑重重,难道不是她?   四儿也是奇怪:“不知尹捕头所为何事。”   便说与他们听,且看看她是何反应,尹凤客说着锦华布庄后巷那起凶案,不时看着无一面色,无一一听说死了人,好生害怕。   他不时试探着,也瞧不出无一有何可疑之处,四公子又在,罢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肯定会揪出那个凶手。   四儿和尹凤客一道出了红情坊,细细问着那命案,尹凤客很是神秘的说着:“公子可知,死的那两人,是明海国的人,身上并无致命伤,死的蹊跷啊,身上都挠烂了。”   四儿大惊:“竟有此事。”尹凤客感叹,那会正逢固戎人围雷州,您随肃王殿下去了雷州,自然不知。   “可是有何发现,怎生查到这来了。”四儿好奇。   尹凤客笑笑,不愿再多说,四儿疑心那画像来处,尹凤客道:“自是来处来,今日多谢公子,告辞。”   无一瞧着尹凤客与四儿走远了,将门关上,嬉笑着倒了杯水:“想不到绵宋还有这般尽忠职守的。”   鱼奴还未回过神来,死了?那两个人死了?怎么会死?   “无一,究竟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怎么死的,跟你有没有关系?”鱼奴眉头紧锁,看着无一。   无一很是无辜:“冤枉啊,你当日是看着的,我可没伤他们要害。”人都死了,无一竟这般轻松儿戏。毫无惧意。   鱼奴也有些怀疑她,但又觉她所说在理,自己当日是看着的,当日,天哪:“无一,遭了,你还记得我那笛子吗。”   鱼奴忽而想起,那日遭那两个带人斩断的笛子,未曾捡回。   无一本就看尹凤客不顺眼,自己也是大意了,竟没发现那两个人身上装着自己画像,还有鱼奴那破笛子,可恶至极,这个尹凤客来者不善。   “没事,不过一个笛子,最是寻常的乐器,再说,你那天打扮的像个男人,谁会想到你这来,宋姑娘。”无一安慰鱼奴宽心。她思衬着,定要找个机会毁了那画像和笛子。   四儿去了肃王府,一进门便碰见阿越:“你在等我?”阿越点点头。带着他径直去了花园。   莫七还在亭中,饮了些酒,跟前放着许多肉食,炉中之火已灭。   他见四儿与阿越,很是高兴:“阿越,四儿,来,坐。”   四儿瞧着阿越:“昨日红情坊遭了贼,可是你?”这个阿越,成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   莫七笑:“怎么,红情坊也遭了贼?你可不要冤枉阿越,昨日王相府上也遭了贼,安丰还给人伤着了。说不定是一个人,不会是阿越。”   阿越点点头,冲莫七一笑。   “尝尝,故人的手艺。”莫七示意阿越,阿越浅浅一笑,摆摆手,小主人这性子,会把喜欢他的人都吓走的。   莫大小姐性子傲,两人常针锋相对,不欢而散,鱼奴性子倒好,只是小主人,实在不知他怎么想的,总把人推的远远的。他莫不是嫌弃鱼奴。   “今日碰见个怪事!”四儿说道,看向阿越,阿越识趣的离去。   四儿便将今日碰见尹凤客的事说与莫七,两人俱是奇怪。细细想来,这个无一,确实可疑。   再过些时日去洛水,好好查探查探,莫七说着,又让四儿着人探一探那起命案。   “哎,你今日怎会去红情坊,一天不见你人影,做什么去了?”莫七忽而回过神来。   “我这不是把那位无一支开吗,省的扰了您。”四儿笑道。   只是白费了你这番苦心,莫七感叹:“你说,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过去重要吗?旁人眼光重要吗?   四儿思索片刻,沉吟:“最重要,应是当下吧,谁知道过今晚,明日还喜不喜欢,还是不是这个人?不是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吗。”   莫七大笑:“四儿,想不到你还有此见解,不过,一时之喜算不得喜欢吧。”又感叹:“花开花落终有时,此情不渝两相知,喜欢,不是眼睛说了算,是这。”莫七指着心口。   两人相谈甚欢,却不知红情坊两人几多烦恼!   鱼奴装着许多心事,莫七、林江、金环,如今又添了无一,尤其莫七和无一,真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无一瞧她烦闷,便好言安慰。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鱼奴轻声道:“说说你吧,你与四公子今日怎么一块回来。”   “哦,他今日不用跟着那位肃王莫七,索性让他带我去玉山玩玩,你看看你,多久没有陪我出去玩了。”无一埋怨。   “四公子也挺好的!”鱼奴思衬着,说起四儿往日种种,四公子家世好,待人接物,很是稳妥,还没有贵公子的纨绔之气,在银盘山任劳任怨,还帮忙照顾阿越。   无一不屑:“无知,真正家世好的贵公子,大都如此,你见的少罢了,我倒觉得他这个人,太古板,不苟言笑,唯一的好,就是好欺负,哈哈!”说完,无一哈哈大笑。   真是,总这么无忧无虑,鱼奴无奈,又觉好笑,本来心中还有些烦闷,与她玩笑些许,已然好多了。管你莫七还是李炤延。不想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睡觉!”   第83章 只身零落不由人   夜里下了雨,天骤然凉了许多,一大早,鱼奴端着餐点去师父院里,正碰见师父行色匆匆出来:“我要去一趟随风那。”说着匆匆离去。   再去岚风那,无人应门,没回来?想来在随风师兄那。罢了,罢了,去看小云乐。   陪着云乐云胡几个小姑娘一道用了饭,陪着她们练功,无一过来了:“不是说要去郊外转转看地吗?何时去?”鱼奴不过与她提了一嘴,她便记挂住了。   鱼奴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呢,就在这呆着,看着她们。”   无一撅着嘴,望着鱼奴,鱼奴笑笑,拍拍她那小脸:“这几日老实点,丫鬟要有个丫鬟样。乖!”   无一知她怕人多嘴杂,那个姓尹的又起疑。哼,不带我正好,我有事,正怕你成日跟着呢!   连着几日鱼奴都在城郊转悠,岚风回了洛水也未及去送,这日转到西郊那块地,这地荒着着实可惜啊!   回了红情坊,她将所察形势补在图上,打算拿给念念去看,一同商议。   才到了前头,便有人催着说是相府差人来接自己。奇怪,难道是绾绾,这次又找我何事。   鱼奴坐在轿子里,一路想着,莫不是因为莫七。   到了相府,没想到竟见到清苓,她怎会在此处,鱼奴继而明白,清苓如今认了张将军为义父,听说张将军及夫人很是喜欢清苓,镇国将军府小姐,示剑山庄大小姐,自然结交的上相府,何况她与绾绾雨秋本就相熟,任小姐如今又是她未来嫂嫂,不稀奇!   清苓为人聪慧颇有心思,穿着打扮又颇有心得,加之家资丰厚,很快在梁州闺秀圈中稳住了局势,贵戚里的女眷都猜测,想来这位小姐也是要高嫁的。   这一屋子莺莺燕燕,好不美观,孙芳萍、莫清苓坐在一处,绾绾雨秋挨着,眷梅孤单单的坐在下首。   看得出,孙芳萍也十分喜欢清苓,孙芳萍出身武将世家,梁州闺秀里能和她过上几招的只清苓一个,又识规矩,很是难得。是以孙夫人很是欣赏。   只是不知道,孙夫人叫自己来所为何事,鱼奴不解。瞧着绾绾、雨秋、眷梅还算和善。孙夫人与清苓来者不善。   “你便是红情坊的宋姑娘,小仙官?”孙芳萍轻笑,问着。   小仙官?想来是安丰之故,鱼奴维诺。   孙芳萍瞧这位宋姑娘,早听绾绾提过红情坊宋菱其人,也知道自家夫君常和她厮混,今日得见,不外如是,看穿着,青色棉布短衫墨绿长裙,衣饰朴素,很是寒酸,周身只发间两根簪子看着贵重些。   倒不似从前见过的什么念月、云双那些乐师那般华贵,相貌倒生的不错,身量高挑窈窕,还看的过眼。   不对,身上挂着的笛子,不是凡品啊。   “你过来。”孙夫人冲鱼奴招手:“你这笛子?”   鱼奴忙解开笛子,呈给孙夫人,孙夫人细细端详着。想起从前有只相似的笛子,时间久远,就快忘了:“这支笛子是孤山苦竹所制,可是织先生手笔。”她问着。   鱼奴哪里知道什么织先生,此笛是莫七所赠:“不过是支普通的苦竹笛子,夫人也谙此道?”鱼奴问道。   这姑娘确如清苓所说,不知礼仪。芳萍将笛子还了她:“姑娘何不奏上一曲。”鱼奴站着,觉她言语神色中冷意,好生尴尬。   清苓笑道:“少夫人开口了,还不快些。”   绾绾有些担心的看着鱼奴,又看了看嫂嫂,雨秋冲她摇摇头,她便垂下头,玩着裙上的穗子。   鱼奴微微一笑,这些深宅大院的小姐夫人们,真是可爱又可笑:“不知夫人想听什么曲子。”   芳萍莞尔一笑“你只管拣最拿手的来。”   鱼奴以笛作剑,舞了一曲凉州词,笛声断断续续,合着舞剑招式,倒也可观,有大漠边关,铁马度月山之苍凉意境。   听说这位孙夫人是将门之女,才情又高,凉州词,说的是塞外征战之苦,孙家世代为武将,为边疆安宁抛头颅洒热血,赢的生前身后名,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又云古来征战几人回,先泾国公和长子先后战死沙场,芳萍叔叔承袭了泾国公的爵位,掌管着梁州禁军,如今的太子妃便是先泾国公的嫡女,芳萍的姑姑,镇守北歧之地的孙将军便是芳萍堂哥。   芳萍坦率,最是厌恶勾心斗角之事,安丰风流爱玩,她在府上早有耳闻,若不是他前几日从红情坊回来便遭人暗算,受了伤,自己也不会想着见这些人。   只是这宋姑娘果然有些能耐,能有这样的身手,凉州词也唱的这样大气,可见是个胸襟的女子,芳萍不禁有些欣赏。既然安丰喜欢她,不如就收了她算了,府里早就有了眷梅,也不在意再多一位。   听了曲,芳萍自是称赞,便邀着大家去赏菊花,鱼奴静静跟在芳萍身后,清苓绾绾雨秋等人偎在一处赏菊。显是这孙夫人有话要同自己讲。鱼奴时时看着她,芳萍问话一一应着,不外乎年方几何,家乡何处,可有婚配。   鱼奴听她问话,好似要为自己寻婆家,果不其然,只听芳萍道:“安丰既然喜欢你,你便来府上吧,也好与眷梅作伴,倒也省得他成日往外跑,惹得府上都不安宁。”她这语气,好似赏赐鱼奴一般,神态自若,高高在上,鱼奴想着,只怕她还等着自己磕头谢恩呢吧,这位孙夫人,这般大方?   “坊子里你就不必回去了,我会差人给你赎身,那里的东西也不必带过来,你只管好好伺候安丰,待他好了,你再随他拜会相爷和夫人。”芳萍又说道。   鱼奴这才明白,芳萍这是要自己给安丰做小妾,安丰好了?   “安丰怎么了?”鱼奴问道,这才得知那日安丰从红情坊回去,路上遭人暗算,腿上受了伤,如今卧床养着呢。   可安丰哪里是找我的,唉!鱼奴诸多解释,芳萍只顾赏着菊花,仿若没听到,只说:“你且安心待着,我不会亏待你的。”她笑颜明媚,这大家闺秀,这般心胸,只是我实在冤枉。   鱼奴暗自叫苦,清苓上前挽着芳萍说话,绾绾趁机上前,高兴的挽着鱼奴:“小宋菱,近来可好?”   她把鱼奴拉到一旁,绾绾瞥了清苓一眼:“我知道嫂嫂与你说什么,都是清苓撺掇的,真不知道延哥哥怎么会喜欢她这样。”   鱼奴劝慰绾绾,绾绾却更是生气:“你知道吗,听说张将军有意将清苓许给炤延哥哥。”   竟有此事?鱼奴未曾听闻,但想来,他们人财相配,也不错。   绾绾又伤感,鱼奴很不忍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觉得肃王殿下不会喜欢她”鱼奴说道。   绾绾一听高兴起来:“真的”“我要是肃王殿下,一定是更喜欢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鱼奴笑道。   远在昶瀚河军营的肃王殿下,刚到了营地,只觉得鼻子痒痒的,九弟笑话他,怕是梁州的姑娘们都惦记着呢。   允王道:“想是红鸾星动,听母妃说张将军提及你与他家小姐婚事,那姑娘是你在示剑山旧识,我看也是段好姻缘”   莫七笑道:“皇兄饶了我吧。”   清苓与他自是不同,终是有自小的情谊,又有师父、疾风等人的情面,但说到婚配,总觉不大合适,两人近年来,说不了几句,便要争吵,若结了亲,还不得拆了肃王府和示剑山。   想来也太熟了,对她实在提不起男女之情。   鱼奴这一天便耗在相府了,芳萍将她往安丰院里一放,便都走了。   鱼奴看安丰,腿上绑着夹板,动弹不得,罢了罢了,相识一场,看在师姐的面子上,鱼奴端起药喂着安丰。   安丰唏嘘:“烫,我的宋姑娘,是那母老虎让你来的,跟我可没关系。”当然,他也不介意多一位像鱼奴这样的侍妾。   “罢了,罢了,我权当是会友了,你且说说,你这腿伤哪来的。”鱼奴问道。   安丰悲叹,那天他喝了酒,听了曲,寻表弟与鱼奴不得,便自己往回走,吹了风,便醉意上涌,眼看着快到相府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自己打倒在地,还打折了腿,好生凶残。   “唉,想来是进府里的那小毛贼干的,先是进府里扰的天翻地覆,又将我害的这般田地,我爹已经严令梁州府尹彻查此事。”   “什么,府里也进了贼?可有丢东西。”鱼奴大惊,安丰无奈,我受伤不才是天大的事吗?   第84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   反正也出不去,既来之则安之,鱼奴才不愿在安丰这歇着,硬是让他叫人送自己去眷梅那。   天色将夜,泛着浓浓深蓝,鱼奴老远便听见琵琶声声,悄悄进去,见眷梅眉目低垂,指尖落在弦上,行云流水一般。   正听的入神,眷梅停了下来,柔柔笑道:“宋姑娘怎么来了。”   眷梅这冷清,院子不大,屋里只两个小丫头守着,不似孙夫人,走动出前呼后拥,衣饰装扮亦是华丽,鱼奴忍不住责怪安丰,也责怪自己,她帮着给屋里的窗户都支开,又填了茶水,陪着眷梅说了好一会话,见她榻上放着针线,缝着小衣服,鱼奴很是惊喜:“这是?”   眷梅好生温柔,鱼奴觉得自己要是男人,定然喜欢这样柔声细语的,眷梅说着:“不过是缝来玩的。”   鱼奴笑道:“甚好,甚好,听说家中常放些孩子的东西,有引子之效。”眷梅笑笑:“姑娘说笑,我哪有那福气。”   “自然有的,你是洛水最好的琴师,念念都很是欣赏你,说:眷梅色艺俱佳,是位琵琶仙子,你这样美貌,良善,什么样的福气都该有的,莫要妄自菲薄”鱼奴安慰道。   “多谢你的好意”眷梅端了杯茶给鱼奴:“姑娘喝茶”   鱼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茶:“好香啊,定是好茶吧”   “听说是明海国的茶,叫露华,很是难得,是重安坊从海上得来,我那里还有,姑娘若是喜欢,我给姑娘带些回去”眷梅说道。   重安坊,鱼奴顿时来了兴趣:“那便多谢了。”问及重安坊其事,眷梅也不大清楚,也罢,回去我便顺茶摸瓜。   “菱儿”绾绾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她好生找了一番,才寻到眷梅姨娘院子里。眷梅自然留着鱼奴,鱼奴是要歇在此处的。   绾绾便与眷梅撒娇:“眷梅嫂嫂,一会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菱儿,走,去我那玩一会。”绾绾高兴的拉着鱼奴去了她的院子里。   绾绾很是好奇相府外的事物,鱼奴又好奇府门里的事。两人话怎么也说不完。   说起雨秋与疾风,鱼奴所知不多,问了绾绾才知:庄主和雨秋在示剑山庄便互生好感了,绾绾悄声说道:“表姐才真叫人佩服,那个莫庄主来梁州,表姐还曾悄悄去驿站寻他,两人私下通了好些回信呢,表姐还成日瞒着我,我早就知道,哼!”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们这样早便好上了,疾风来洛水也是为了看她,还骗师姐说什么对原来那位宋菱念念不忘,可见男人见异思迁快的很,并非什么旧情难忘,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绾绾又说:“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鱼奴洗耳恭听:“有一回,你们那位二公子,莫随风也来过的,他大约是走错了,跑到了我这,我那会正在小池子边看鱼,他躲在石头后面,我啊看到水里他的倒影,吓了一跳呢,一问才知道,他是来替他哥哥给表姐送信的。”   鱼奴暗叹,原来男女情爱,可以这么不管不顾的,什么礼仪伦常,大家闺秀也有不守的。   鱼奴好奇相府遇盗一事,便问起绾绾。见鱼奴惊诧的模样,绾绾又悄声说道:“你猜前几日府上遇盗,是谁?”   鱼奴早想知道了,心中还怀疑与红情坊遇盗是一人所为呢,只听绾绾道:“就是莫随风。”大半夜的跑来府上,被护院发现,多亏的我替他掩护。   鱼奴更觉匪夷所思,随风,怎会潜入相府,被人当做盗贼,这是何故,绾绾将一个小巧的锦盒塞给鱼奴:“想来这是他落下的,亏得你来了,要不我都不知如何还她。”   鱼奴打开,只见一枚胭脂果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似有光华。   绾绾有婚约在身,又是祁王殿下,鱼奴便忍下所想,收了锦盒。感叹:“绾绾,你这般信我?”   绾绾微笑:“正是,我心里最是喜欢你这个朋友的。”绾绾喜欢宋菱自由自在,特立独行,她身上那股不守规矩,我行我素的洒脱,让绾绾羡慕极了:“若是你能留在府里,能常常陪我,也很好,可我又怕你会被拘的和我一样”。   她责怪哥哥不懂事,嫂嫂霸道。   鱼奴笑道:“无妨,来这一趟,能与你有这般谈天的时光,不虚此行。”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寻孙夫人,请她放自己出府,今日便好好陪绾绾。   她说起自己当下最是喜欢的一部话本《碾玉观音》,又说又唱,绾绾少不得又喜又悲。   及至深夜,鱼奴说的是口干舌燥,心绪也生烦闷,便辞别绾绾去眷梅那,越发觉得燥热,正巧路过一处花园,园中有处池塘,鱼奴便让来送的小丫头先回去了,自己将灯笼放在岸边,捧了冷水洗了把脸。   夜深人静,月儿高挂,鱼奴索性脱了鞋子,将胳膊腿都浸在水里,奇怪,天气这样冷,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才讲的太多。   鱼奴享着水中凉意,见花园一角有人提着灯笼过来,鱼奴忙熄了灯笼,不敢出声。   那人大约觉得奇怪,十月深秋,寒夜正浓,何人流连在水边,莫不是想不开,他举着灯笼上前,仔细一瞧:“宋姑娘,你怎在此处。”鱼奴抬眼看着,高兴喊道:“任大人”。   意随忙叫她从水里出来:“姑娘弱质女流,这种天气,不是胡来吗。”他转过身去,不看鱼奴,鱼奴已然好多了,这任大人,果真是君子,知礼,守礼。   “好了”意随听着她说话,便转过身来:“姑娘饮酒了?”脸色通红,行为怪异,也无酒气啊。   鱼奴摇摇头,嬉笑着:“没有没有,我要去眷梅姨娘那,是那边。”她往左右指着,唉,不记得路了!早知道不让那小丫头回去了。   意随见她有些迷糊,便提着灯笼为她领路,鱼奴目光有些迷离,天上明月沉沉,吟唱道:“好大一个圆盘,不能盛菜不能端,点点黑斑碍眼,若是着急洗他,他又碎成两头尖。哈哈”鱼奴指着圆月嗤笑。   意随也笑出声,倒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说月亮的。鱼奴摇头:“哎,我不是头一个,头一个是李太白: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意随吟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我没喝酒”鱼奴有些语无伦次,但又很是清醒。   听意随吟诵明月之诗,忽生兴致,她幼时与外祖父常玩诗句接龙的游戏,“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接。”她双手捂住脸颊,眸中俱是璀璨。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意随温润一笑,等着鱼奴接下句。   鱼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意随:“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鱼奴:“挥手从兹去,萧萧班马鸣”   意随:“鸣凤始相得,雄惊雌各飞。”   鱼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意随:“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鱼奴掩不住笑意:“我赢了,这句我说过的。”她沾沾自喜,想不到自己竟能赢了状元郎。哈哈!外祖得知,也含笑九泉呐!   意随见她一副得志之态,很是可爱,这便这样高兴了,瞧不出自己是让着她吗,罢了,她高兴便好,意随又感叹,想不到她也通些诗书,难得。   良辰美景,佳人才子,岁月静好,意随性子温和又稳重,鱼奴此时清醒多了,收了笑,投之以礼,还之以礼嘛,原先觉得他不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因与王相的关系才考得功名,听他谈吐,见他行事,鱼奴不免觉得自己太过以己度人了。   “听说令姐定了亲事”鱼奴问道。   意随点头,他从姐姐得知,原来姐姐和鱼奴是旧识,不过她究竟是何来历,姐姐并不清楚,想来是段可怜身世,见她乐观豁达,可见性情。   姐姐今日还提起她,说她如今长开了许多,仪态举止皆有所改,倒还说得过去。   意随很是上心的样子,叫姐姐识破。告诫他,如今族中都指望着他重振任氏门楣,娶妻只怕是不会同意娶个来历不明,又是乐籍,恐怕做妾室都是贱妾。   意随笑笑:“姐姐说的是,我并无他想。”   鱼奴微微抬着头带着笑看着意随:“我到了,多谢任大人。”   她的眼睛里藏着星辉,真好看,意随看着她飘飘乎远去,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85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鱼奴回了院,眷梅已经睡了,便去了自己房内,见桌上放着两盒茶叶,想着:眷梅果真有心,重安坊?这是离重安坊最近的一回!   一夜安眠,鱼奴一早便去向安丰辞别,请他放自己出府,这一晚未归,恐坊中担忧。   安丰心虚:“你还是与芳萍说吧。”   鱼奴见他耳朵通红,难不成孙芳萍又欺负他了,堂堂相府的公子,竟是个怕老婆的。   说曹操,芳萍到,鱼奴赶忙上前,与芳萍解释,自己与安丰清清白白,少有往来,并不想高攀。   芳萍自是不信:“是吗,相公!”   安丰唯唯诺诺:“是,是。”   芳萍声调渐起:“那你倒说说,不是宋姑娘,是何人,跑到洛水去求娶,家里放着娇妻美妾,成日还净想着躲出去。”想来,她是要算安丰旧账。   安丰无奈:“是她是她,就是她。”安丰指着鱼奴。   鱼奴大惊,急的摆手,好你个安丰:“王安丰,你,不是我。”鱼奴忽生一计:“是白……”   安丰抢白:“确实不是她,就是眷梅,以后凡我行踪,必定告知与你,可好,娘子。”   芳萍却不是好糊弄的:“宋姑娘,你刚才说什么,白……”   鱼奴笑着,很是讨好:“夫人,我适才想说,是白日梦,一时情急,还请夫人恕罪,大人、夫人,便饶了我吧!”   这样轻易放她回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好生没面子,芳萍挽着鱼奴:“既然来了,便在府上多住两日,我从前也很爱吹笛子,走,去我那,咱们切磋切磋。”   可算走了,安丰松了口气,女人呐!   鱼奴这一日都守着孙夫人,她似乎很喜欢笛子,三五曲下去,鱼奴好生疲累,孙夫人似乎格外喜欢《相思令·吴山青》,鱼奴才喝了水,歇息片刻,她又要听。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这笛子果真是好,声音极清。   孙夫人一手倚着桌子,拖着香腮,轻轻拭去泪珠。   好久没这般尽兴的听笛声,真是,恍如隔世啊。   清苓这厢来见她,她也不愿见,她知道,清苓怕是与这位宋姑娘有纠葛,才撺掇自己将她收给安丰,也是巧,安丰受了伤,公婆对她心生埋怨,新妇入门,竟守不住相公,她孙芳萍不认这个亏。也绝不会叫任何人看了她的笑话。   便再留你两日吧,也算给了莫清苓面子。   且不知鱼奴好生着急,这深宅大院,怎一个愁字了得,好似被缚了手脚,下人往来,谁瞧见自己都要好奇一番。   这真是度日如年。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眷梅那。   好生后悔,昨日碰见任大人,竟没让他为自己带个信,不知道师父如何,无一如何,云乐如何,坊中如何,我看好的那几块地如何,哎。   眷梅这会怕是又去看安丰去了还没回来,难不成不回来了。   月亮圆圆,良辰美景,院中清寂,菊香阵阵,不赏一赏这月色,可惜了。   我今日也学一学书中雅人,鱼奴拿了露华泡了茶,将门打开,榻挪到门口,斜躺在榻上,盖着薄被,赏着月色,饮着茶。恩,再奏上一曲,更好,她拿出笛子,罢了罢了,这两日吹了许多,看着你,便生倦意。   睡意朦胧间觉得有东西落在身上,缓缓爬动,鱼奴惊醒,周遭一片漆黑,月儿绕到西侧屋檐,睡了很久吗,身上什么东西,鱼奴一下子跳起,抓住那东西,这滑滑的,凉凉的,长长的,可不是条蛇吗,想来是那花园里的水蛇。   “相遇便是缘分,都说你们蛇儿最有灵性,我今日便将你放生,来日你可要报答我!”鱼奴拎着它来到池边放生。   “谁”身后窸窸窣窣。   鱼奴蹲在池边,往后看了好一会,没动静了,心中狐疑,许是风声吧,这池边就是石山,有些声响也不足为怪,她安慰小蛇:“乖乖,以后可要注意,要是在度月山抓了,还不得炖了,今日你运气好,饶你一命。”   她将小蛇放生,又看了一会,好了,回去,一起身,只觉头晕目眩,身子前倾,脚和腿木住,跌进池中,怎么也挣扎不上来,脚一点也动弹不得,心内那股燥热也渐渐冷却,丝丝凉意袭来,腿上忽然有了知觉,该死,抽筋了,啊,好疼。   鱼奴挣扎着,呛了好几口水,鱼奴想着,怕不是要死在这了吧。唉,果真是溺死的都是会水的,只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淹死了,好生冤枉,我才放生了一条蛇,咳咳,淹死未免太难受了。   绝望间,有人下了水,朝自己伸出手,鱼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拽着那人露出水面,府里有人听到响动,便出来查看,那人忙拽着鱼奴躲到石山后头。   鱼奴呛的难受,想咳,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直喘粗气,两人贴的很近,她浑身湿透,衣服紧沾在身上,朦胧月光照着,身段一览无遗,她这个样子倒叫人想入非非,那人捧起她的脸,扑到唇上,吻了上去。   鱼奴挣不开,又不敢有声响,这若是被人发现了,还得了。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上,她能闻到好闻的味道,是菊花香?是沉香木香?   他的胡茬碰在她脸上,这感觉很是微妙,她一下子红了脸。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进一步攻城略地,舌尖触碰到一起,又纠缠在一起。   鱼奴越闪躲,他越是得寸进尺,鱼奴咬了一口,他吃痛,又忍住。   “莫七,你混蛋”鱼奴低声骂道,莫七没说话,鱼奴仍能感觉到他一脸的笑意。   池边传来绾绾与莫清苓的声音:“快,快,下去捞。”清苓带着哭腔,听人说见眷梅院中的宋菱来了此处,难不成刚才落水的是她,苍天呐,是她自己想不开,不关我的事,清苓好怕。   鱼奴怕事情闹大,惊动更多人,便要出去,莫七拉住她:“我明晚还在这里等你”。   莫七很是高兴的模样,她唇齿间的香甜,她的生疏,她害羞的样子。   “我在这”鱼奴从池边的草丛里爬起来,清苓等人赶忙跑过来,清苓抹掉眼泪,看了看鱼奴,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绾绾很是关切,伸手扶着鱼奴,见她满脸通红,还以为是落水惊着了,跟身旁仆人说道:“去请大夫来。”   鱼奴忙摆手:“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好一番折腾,才静了下来,绾绾说,今日莫七来了府上探望安丰,绾绾听闻他朝花园来了,便借着赏月,想见一见莫七,不想莫七没见到,竟又遇上清苓,两人俱知彼此心意,虚情假意的共赏月色。   “没想到竟遇着你,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还好你没事。”绾绾很是庆幸,鱼奴既感动又羞愧。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莫七,他怎么突然来了,怎么突然这样,这样的吻,她还是头一回,她知道男女之情,却未领略过当中滋味,又惊又怕,又好奇。   一想到两个人唇齿舌尖的缠绵,就脸颊滚烫,烦闷又燥热,心乱了。   莫七呢,回府的路上时不时的便笑了,四儿很是莫名其妙:“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四儿,你可有喜欢的人”莫七问道。   四儿有些茫然:“喜欢?什么喜欢?”莫七摇摇头,又傻笑着,看月亮都变成了她的笑脸。   说来,还要感谢那个无一,还是她告诉自己,小鱼奴被请到相府去了,正巧安丰受了伤,便借着探他寻一寻,探一探,很是气愤安丰竟眼睁睁看着孙氏胡作非为,竟想将她收做妾室,胡闹,到了眷梅那,见她在院子里敞着门躺着,这样冷的天,胡闹。   忽然见她跳起,莫七正要上前查看,听她惊呼:“蛇”便收了脚步。   跟着她去了花园,这一路上可算瞧见,果真是蛇,竟还捏在手上,莫七只觉瘆得慌,见她还言辞凿凿,在池塘边与小蛇说着话。如此这般,竟还救了她,莫七想着,又是嗤笑。   “今天探得些尹凤客所说的案子的消息!”四儿忽而说道,他这几日很是上心办着此事,探得些消息,自己也觉蹊跷。   他将案情说与莫七听,又说起证物证言,一男一女?笛子?死状极惨?画像?两人不约而同想到鱼奴与无一!随即又推翻这个想法。   “不会,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莫七说道:“倒是那个无一,尹凤客那的画像你看了没,很像吗?”   四儿紧蹙眉头:“未曾,想来物有相似,人有相同。”   “我总觉那个无一,不大对劲,你多留意着。”莫七吩咐着,踏着轻快的脚步,回了肃王府。   第86章 无一事不适尔   鱼奴这两日在相府待着,不问外物,有些不放不下无一,希望她好好守着赏心苑,莫要贪玩才好。   无一倒还算老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老老实实在后院看着几个小丫头,没过多久,便觉实在无趣。   兜兜转转去了前头,白日里常有话本讲唱,都是听过的,不是才子佳人就是痴男怨偶,无趣,不如去清风楼听讲史的先生说《五国英雄史》,寻鱼奴又不得,一问才知被接去了王相府,又是王绾绾?无趣?   无一饶有兴致的去了清风楼,玉无双正疑心她来历,听念念说她有些身手的,本来想是示剑山庄之人,无可厚非,可观她谈吐仪态,又不像什么周山贫女,尤其上次论剑之言,显然是个行家。   两位宋菱所用的剑,确实是一对,只是人却是云泥之别。境遇又让人感慨万千。   玉无双在楼上便瞧见无一,随意盘髻,不施粉黛,穿着青色窄袖交领短襦,淡鹅黄色裤子,腰间挂着个黑棕色的袋子,露着一小截刀柄。   无一正捧着香糖果子听史,有人敲着自己肩膀,回望,玉无双,无一一见他,顿时眼中发亮,轻喊道:“好看的玉公子。”   玉无双请她去了苍山雪绿,无一端起茶盅,细细闻着,浅尝辄止,好似勉强喝得,玉无双笑笑:“你对剑器颇有见地,我这得了把剑,你看看。”玉无双拿出一支佩剑放在桌上。   无一扫了一眼,这不是上次画上那剑吗?她觉眼熟,便拿起端详,果真是和鱼奴那剑是一对的。不过质地要好些,鱼奴那把有些瑕疵,应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这把还看得过眼。无一一一点评。   玉无双微微笑着,这姑娘着实不简单呐。收了剑,见无一露着莫测的笑意,看着自己:“这对剑,你一支,她一支,恩。”   想来她是误会了:“我与小宋菱相识许久,她便如妹妹一般,你可莫要妄自揣测。”   无一点点头:“是!”却仍是笑的古怪。   无一一走,忠叔便来了,听忠叔所言,玉无双也是奇怪,这小丫头怎么招惹了府衙的人,竟跟到此处。需得好好打听打听。   无一自是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可不是那个张夜阑,没想到在清风楼玩了这么久他还在,真有耐心,想是某人授意,张夜阑这木头,能发现什么?陪自己玩,倒不错!无一偷笑。   出了清风楼朝梁河边走去,张夜阑远远跟着,无一索性坐在河堤上赏赏晚霞夕阳,她拿石头往水里扔着,咕咚,一个个都沉了下去,激起水中涟漪,忽而一块石头从水面点过,蜻蜓点水,跳了四五下才悄然入水。   无一抿嘴一笑,回首张望,佯作惊喜:“张夜阑,这么巧。”   四儿笑笑,跟了她大半日了,实在是无趣,这会该用晚饭了,她这样贪吃,便带她一起吧:“是啊,巧了!”   两人都装作偶遇,彼此心知肚明,寒暄着巧合。   “今日怎么一个人,小宋姑娘呢?”四儿问道。   无一便说起鱼奴被接到相府一事:“那,你家肃王莫七呢?”   四儿道:“去了昶瀚河接赵王殿下。”   晚风清凉,吹着无一发丝随风摇曳,不时挡住了脸庞,无一两腮鼓着气,努起嘴唇,轻轻吹过缭乱的发丝,一回首,见四儿正看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四儿忙看向远处,将散的晚霞伴着天边青墨色映在水中,轻叹:“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美景如画啊。”   无一不解:“鱼虾攒成饼?葱姜做碗面?这是诗?”   四儿哈哈大笑:“想来你是饿了,走吧。”   无一笑着起身,既然来了,怎好让你空腹而归,我便赏脸,陪你吃碗面!   四儿带着无一,街头巷尾,品着美食,赏着夜市街景,无拘无束,很是惬意,及至月至中天才愿意回去,好累,无一伸着懒腰去了赏心苑。   一推开门,便觉有生人,无一将门拴上,摸出寒光,怀中取出琉华飞雪。   屋内一片漆黑,一个黑衣人从床边帘幕处走了出来,这样无声无息,无一很是警觉:“你是何人。”   难不成是闽沙岛的人?还是落鬼山?连原洞?哪个都不想自己有好日子过,看刀。   无一手持寒光上前,那黑衣人身形矫捷,一一躲过,近不得身,不像啊,无一感叹,她光躲着,并不还手,一丝响声都没有,莫不是个哑巴,无一收了寒光,退到一旁,想起固戎营中那些黑衣人,说来,以她之力哪能混的进去,多亏得那些黑衣人,才趁机混进固戎营中。   无一一时不察,黑衣人飞身跳窗而走,无一追过去,不见了踪影。   点了灯火,见梳妆台与衣柜有翻动痕迹,奇怪,莫不是前几日的盗贼。   紧闭窗户,躺在床上,无一静静想着,唉,奇怪!这位,莫不就是那位?她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与小宋菱有何干系?   黑衣人悄悄潜入赏心苑后院,轻车熟路出了红情坊,前面是街巷,深夜寂寂,谁会瞧见,她摘了面纱,仿若无事走着。忽有人拦住去路:“阿越?”   四儿审视阿越,一身劲装,梳着长发马尾,这几日梁州闹贼,莫不都是她?上次红情坊遭了贼,就疑心是她。   银盘山见她,她正是身负重伤,自己还曾照顾过她,后来听说她失了踪迹,没想到辗转竟随魏先生来了肃王府,又被魏先生留下保护殿下,影子一般,神出鬼没,莫名其妙,不知道魏先生怎么想的。   她身手凌厉,显然非常人,怪不得不敢回红情坊,莫七与魏先生待她很是不同,常与她一处,四儿也不好过问许多。   如今肃王殿下不在梁州,你又被我撞见,看你如何辩解。   只是四儿如何问她,她皆无反应,唉,四儿感叹:“她又不会说话,罢了罢了,好自为之,莫要犯在我手里,更不要牵累肃王府。”   四儿说罢渐渐远去,阿越缓缓走着,孤零零的看着他的身影,她认识四儿很久了,记得刚来梁州便去御街上寻镇国将军府,娘亲说,找得到张将军,便找得到小主人,她衣衫褴褛,时常出现在府外,有一回四儿瞧见了,很是怜悯,让下人给了她几块铜板,后来便是流落红情坊,时移世易,探得肃王殿下便是小主人,小主人幼年出宫建府,四儿常守在他身边,与镇国将军府往来诸多,阿越常常去御街守着,盼得见他们。   银盘山,身负重伤,他也曾帮着鱼奴照顾自己,汤药饮食,很是精心,阿越越发感激,心生好感。只是他待自己好生冷淡,少有笑容,待那个无一倒时有笑意。我又想什么呢,我还有许多正事,怎可分心。   此番回梁州,一是护着小主人,看着他,助他复北歧,二是拿回印玺。这才多番去红情坊查找,她明明将东西藏的很紧,怎会不见了,阿越疑心崇阿府的人,玉无双。   小主人良善,当他是表哥,不肯听魏先生的,很是信任他,阿越却是不信他,崇阿府觊觎印玺许久,如今又与白雪音往来亲密,实在可疑。   第87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个无一,阿越不大喜欢,小宋菱、四儿都待她太好!   她似乎惹了什么事,小主人让四儿留意她,衙门的人也盯着她,阿越盘算着,疑惑重重。   赏心苑,无一哀叹,去了相府两日了,小菱儿怎么还不回来。   无趣啊,无趣!   鱼奴不在,她不得不乖乖的守在赏心苑,还要伺候白姑姑,兼之近来出了许多事,无一几多烦恼,几多无趣!   第二天一早,她又端着早膳往白雪音屋里送。   她有些怵白姑姑,不如应心姑姑和乐,但为了小菱儿,只能收敛自己。   白雪音也知鱼奴去了相府,更因此训斥了清苓。   感叹,随风与清苓,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   正愁闷间,无一来了,白雪音看着眼前这小丫头,不禁又想起了鱼奴,她不在,还念着自己,把这些生活琐事安排的很是妥帖。   只是这个无一,听许娥说很是不安稳,若不是鱼奴,她是不愿多养这样的闲人的。   “听岚风说你是周山人氏,离家也有半年了吧?可有想家。”白雪音问着。   无一点点头:“自是想念,不过在此姑姑多番照顾,还有宋姑娘善待,也就没那么想了。”   白雪音轻笑:“月底我要回洛水,到时你可以一道,回周山看看。”   无一点头,很是高兴的样子。出了门便感叹,莫不是想把我送回示剑山庄?   无一腹诽,示剑山庄怎生净是这样弯弯绕绕之人。   她边走边思量着,眼下诸多麻烦,如何是好?我若是回示剑山庄,小菱儿怎么办?   再说,我才不要回示剑山庄,无趣!   那个尹凤客真是讨厌!多管闲事!   无一抱着托盘缓缓走着,清苓如风而至,小香一路小跑跟着。   无一听见声响,笑意渐起:“大小姐,小香。”   清苓看了她一眼,匆匆去了白雪音那。   清苓一来,白雪音便没了胃口,听着清苓念叨:“我是示剑山庄的大小姐,张将军是我义父,姑姑不是说,这般身份足以与他相配吗,他凭什么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细数莫七总总不是,总是惹她不高兴,任性妄为,忤逆君上,现下年岁相当的皇子,哪个没成婚,知他爱经济之道,自己好心帮他,他竟不领情:“你说说,姑姑,梁州事务,哪样他操心了,若不是我,指着大哥二哥,早不知什么样子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交到他那,山高水远的,二哥帮他去跑,我们莫家可没有对不起他,若不是我爹,他哪有这般富贵,一个不得宠的闲王罢了。”   “还有那个小宋菱,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叫宋菱的都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我好生气,姑姑,送她去相府本来就是抬举她,惹得您也指责我,哥哥和莫七也说我的不是。”清苓抱着白雪音,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她不是好好的吗,凭什么,姑姑,我哪里不好?”   想起昨晚鱼奴落水之事,清苓便有些心有余悸,她若是真淹死在相府,又要惹得众人指摘她,尤其莫七,那个丛儿之事他都记恨自己许久。   她昨日是真的吓了一跳,小宋菱怎么死都行,只是不能沾上我莫清苓。   白雪音瞧着清苓,很是心疼,不住劝慰她:“她在我跟前,有我看着,倒也安分,你何必把她弄到相府去,莫七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要改一改你的脾气,脾气放软一些,再软一些,男人和女人一样,喜欢被哄着惯着,柔能克刚,纵使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难敌柔情似水。”   清苓有她自己的教养,骄傲,她口中说着,心中想着,凭什么我要去讨好一个男人,不该是他来求着我吗,我又不是那秦楼楚馆下贱之人,怎可那般讨好。   只是情之一字,难免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她不还是守着他,等着他,为他筹谋,盼他顺意,凭示剑山庄的富贵,有求必应,自己离开母亲,守在梁州为的是他,巴结镇国将军府,讨好义父义母,也是为他,不见他时明明思念的不得了,见了他却总是难得给他好脸色,她也不想,都怪他,是他总惹自己生气。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凭什么,他不是应该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吗,大约也正是自小被周围的人捧惯了的,又总希望自己够好,让父亲母亲能因着自己更和睦些,是以,清苓更爱争强好胜,愈加盛气凌人?她有许多的不甘,多少次只能默默问自己“凭什么。”   这一个凭什么,让她不能低头,不能屈服,她等着莫七幡然醒悟,求着到她跟前来,本不就该这样吗。   她这样想,白雪音也不知如何劝慰她,她这高傲的姿态与石素兰一模一样,唉,师兄对石素兰并非毫无情义,实在是她太过高傲,才与师兄渐行渐远,到最后,竟如仇敌。   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唉,是那些迂腐的礼节重要,脸面重要,还是自己的心重要,白雪音也不知道,自己与她们截然相反过,不是依然不得圆满。   许多话白雪音又说不得,只能听着清苓倾诉,哄着她:“我不会让她与你相争,你放心。”   相府里,鱼奴百无聊赖地在眷梅那待着。   她的咳疾又犯了,也正因此,孙芳萍才免了让她吹奏,又是请医又是嘱咐眷梅好生照料,鱼奴请辞她也不允。   本来不想留她许久的,如今她病了,定然是要让她好了才能回去,不然传出去岂不是惹人非议。   鱼奴无奈,也罢,想着莫七昨日所言,便再留一日吧。   她心有所念,只觉时光难熬,好不容易盼得天黑,便趁眷梅不注意,悄悄提了灯笼去了小花园。   在池边等了许久,却不见莫七踪影。   鱼奴便有些羞愧,又怪自己,妄念太多!   李炤延,他可是绵宋的肃王殿下。他不是阙河城那个无拘无束,爽朗不羁的莫七!   他大约只是随口说说,我又何必当真?   鱼奴踢着池边的石头。心里说着不等了,却还是磨蹭在池边!不离去。   夜渐渐深了,明月沉在假山后的凌霄花架后,府里静悄悄的,鱼奴等的百无聊赖。   她拿着根木棍在地上乱画,李炤延。   鱼奴看着这名字,觉得好陌生,莫七,李炤延,觉得好不真实,昨日一切也都如梦幻。   “宋姑娘。”有人轻唤。   鱼奴慌忙丢了木棍,抹了字痕:“任小姐,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你不也没睡!”雨秋清清淡淡一笑。   这姐弟俩,都这般沉静,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呐,鱼奴暗想。   雨秋挽着鱼奴缓步到了一处亭子里:“这几日倒也没什么机会与你说上话。”雨秋轻道。   “是,一直没得机会向小姐道喜。”鱼奴说道。   “多谢。”雨秋柔柔一笑,她知道鱼奴与白荷之故,也知道白荷与疾风之旧:“白姑娘可还好。”   鱼奴说着,自然是好,越长保深情厚爱,让人艳羡。雨秋也很是为她高兴。   鱼奴看着她,觉得她与所识贵女不大相同,这样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竟与人私相来往,真是匪夷所思,不知她哪里来的魄力和勇气,与疾风师兄在一起。   “我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雨秋自嘲,不过是寄人篱下。   父亲为官,一生清廉,与母亲恩爱非常,骤然亡逝,家道中落,母亲性子要强,独守她与弟弟长大,自允王妃去了项虞,便时常照拂,母亲离世,弟弟又去了梁州应试,族中之人,又有几个真心待她的,与其随便嫁了人,浑浑噩噩一生,不如出来,碰碰运气,也能与弟弟相互照拂,这便跟着来了梁州。   也是幸运,遇到的是他,雨秋真心喜欢疾风。追名夺利,她向来怠懒,便求的一人心,意气相投,举案齐眉,才不枉此生。   鱼奴听她所言,很是震撼,这便是真心喜欢吧。对雨秋心生好感,雨秋继而问起她,可有心仪之人。   鱼奴惶惶,不知如何作答:“喜欢?”她脑海中浮现莫七身影,很是不自然:“我这个人自由惯了,并不想嫁人,如此浪迹红尘,自由自在也很好。”   她显是有心仪之人,应不是意随。   罢了,罢了,姻缘自有天定,我便不做这乱牵线的月老。   鱼奴送了雨秋回去,感叹她与庄主倒也相配,师姐有越堡主护着,眷梅与安丰倒也还算和睦,如此,我便没那么愧疚了,莫不是机缘巧合,牵对了线。   鱼奴自我开解。   只是某人爽了约,实在让人郁结,鱼奴有些不甘,又绕道那花园,廖无人烟。   这个莫七,又诳人,总是撩拨自己,就不见了踪影,鱼奴气的转身回了房。   回了房,躺下想想又觉得不快活,把窗户也关的死死的,又拿木头抵住,忽觉多此一举,胡思乱想的竟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又去辞行,孙芳萍待要留她,安丰道:“夫人,让小宋姑娘回去吧。”   肃王殿下差了人来,让自己赶紧把人送回去呢,芳萍理亏,又碍着肃王情面,罢了,走便走吧。   她转脸一副笑意,让下人拿了银子:“你瞧,我正是要去寻宋姑娘的。”   下人将银子递给鱼奴,沉沉的一小包,二三十两是有的,这样大方,鱼奴暗自高兴,也不枉我这几日这般倍受束缚。   高高兴兴的出了相府,鱼奴才不愿坐他们那轿撵,自己走着,御街上的空气都是自由的。   回了坊子,见姑娘们格外秀美,无一也好生可爱,她一把抱住无一:“无一,我回来了。”   从师父那一出来,又拉着无一说起相府种种所遇:“对了,这茶。”   鱼奴拿出那两盒露华:“我等会要去账房寻应心姑姑,你帮我拿去给玉无双,问他哪里能买得到。”   无一拿过,打开盒子,味道很是特别。   鱼奴笑道:“这茶叫露华,海上而来,很是稀罕,是好东西。”   这东西,好像见过。无一又闻了闻,尝了尝,笑道:“果然是好东西。”   这里面有催情的东西,小宋菱哪来的这东西,听闻是眷梅所赠,想来也不怪,名噪一时的名伎,有些旁门左道不足为奇,难不成以为小宋菱与她一样。   “你喝过了。”无一问道。见宋菱点点头,便一脸坏笑:“春心大动。”   鱼奴觉她莫名其妙:“又胡说!”   想到与莫七在池边,脸一下子通红。那样沉醉、迷离,那样紧紧的搂住莫七。他会不会是瞧不起我,所以戏弄我,害我白等。   “快去!”鱼奴想到有机会探得重安坊,很是心急。   无一拿着茶叶出了门,四下无人,包了一些在丝帕里,这东西好,以备不时之需。   第88章 你!可以生气!   鱼奴从应心那出来已是午后,又去赏心苑,云乐见着她好生高兴,抱着不肯撒手。   贞娘上前,很是客气,自上次之事,鱼奴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贞娘母女俩倒也安生。   她们怕的不是鱼奴,而是她身后之人,白雪音。   坊中诸事都是白姑姑说了算,冬至节和除夕之事也都由她定夺,她少与诸人往来,都知道,小宋姑娘犹如她的眼睛耳朵。   贞娘也识趣,瞧得出白姑姑对这小宋菱百般宽待,很是看重,她又在坊中经营的风生水起,很会收买人心,且这小宋菱姑娘结交之人,都很是不一般,如今相府都去得,便更是不敢小觑。   贞娘和善,朝云也乖巧,鱼奴便也对她客气,旁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人:“这几日我不在,这些丫头可有偷懒?”   贞娘、玉娘、荨娘一一上前说着坊中教习之事。   朝云他们大些,在坊中时日久,自然要好些,新来的也只云胡尚可,云胡与云乐一般年纪,平日两人最是要好,她性子比起云乐要沉静的多,听得教习姑姑夸奖,便朝鱼奴笑笑,做了个揖,人小鬼大,鱼奴觉得可爱,便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逗着云乐:“小云乐,你是怎么回事?”   云乐低下头,小声说着:“我不喜欢弹琵琶,她们说我弹会了娘亲也不会回来的。”   鱼奴一时语塞,心中忽而一沉,愧意上涌,她轻抚云乐的小脸,撑起笑意:“娘亲回不回来,你弹会了不就知道了,你放心,一定会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姑姑们学,知道吗。”   这般哄着,云乐才又高兴起来。   鱼奴从赏心苑出来,不免旧事浮现,她叹息着,安慰自己:很快便能知道重安坊之事,若是找得到重安坊,便可向他们打听皎娘下落,皎娘,你放心,云乐很好,希望你,快快平安回来!   这次去相府也算不虚此行!鱼奴收拾心情,摸了摸衣袖中,绾绾交托的东西。   犹疑片刻,朝马厩而去。   鱼奴牵了马,径直去了城西。   清苓见她来了,很是意外,两人见面,一时无话,   鱼奴还很是意外,不是说清苓搬去了镇国将军府吗?   清苓望着她,仍是冷清清的模样:“你来这做什么?”   想是不喜,鱼奴心想,罢了罢了,师父疼你,我自然要让着你的。   “有人托我转交随风师兄一样东西。”鱼奴客气笑道。   清苓并冰着脸说道:“跟我来!”   随风见到鱼奴很是高兴,朗声笑道:“小宋师妹,可是有事?是姑姑让你来的?”   随风穿着阔袖长衫,一只手背在身后。   他刚带着鱼奴进了内院,小香端了药盘过来,说是要上药,鱼奴这才知道随风师兄肩上胳膊上受了伤。   “不忙,师兄先上药。”鱼奴笑道。   她与清苓站在廊下等着随风。   望着院中萧条秋色,清苓忽而惆怅道:“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她从金环口中得知鱼奴端午去处,知道她曾身陷固戎营中。   想不到她这般好命,竟还能从固戎营中回来,在固戎营中是何遭遇,可想而知。   清苓对她此遭遇也颇同情,但又恼她,失节事大,为何不以身殉节,还有脸回来,实在厚颜,不知礼义廉耻,姑姑真是糊涂,竟容得下她在身边。   鱼奴只觉莫名其妙,不知她何故有此言。   清苓见她困惑,冷冷哼笑,一副居高临下之态:“你的那些旧事,我已知晓,看在姑姑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要乖,守本分,知道吗?”   正说着“吱呀。”   门开了,清苓冲鱼奴莫测一笑,带着小香离去。   鱼奴便和随风去了院中一处石桌椅处,晒着太阳,很是惬意:“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随风问道。   鱼奴取出那只小小锦盒,放在桌上,随风蓦然笑意僵在脸上。   他缓缓打开锦盒,看了看,又合上,笑的很是牵强:“是她让你拿来的,你……都知道了。”   鱼奴知他所指,佯装疑惑:“知道什么?对了,随风师兄,怎么受伤了,严重吗,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疼的。”   难道她不知情,随风轻笑:“不碍事,姑姑知道,已经快好了,这是?”   鱼奴道:“我前几日有幸去了趟王相府,绾绾托我将此物归还与你。”   “她可有说什么?”随风面带焦急,又带丝满怀期望之色问道,继而看了看手中锦盒,渐渐没了笑意,眸中俱是失落之色。   鱼奴看他如此,自然笃定,想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绾绾是天家儿媳。   鱼奴有意提及绾绾婚事,看着随风越发的失态。心中很是不忍,抱歉了,随风师兄,实在是为了你们好,还望你莫要执念,再生事端。   “她说:还君明珠双泪垂。”鱼奴轻声说着。但愿这些谎话能让他好过些。   “果真?”随风忽而眼中氲了层雾。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还请师兄以后莫要记挂,早日觅得良缘。”鱼奴担忧地望着随风,轻声劝慰。   他转过头:“多谢!”   那便愿你,此生无虞,平安长乐,随风以后不会再打扰。   鱼奴见随风如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心生感慨,情之一事,真是几家欢乐几家忧啊!   唉!希望我心之所系之人,如我一般,情之一事,不是一厢情愿,两两相知,相濡以沫,才算皆大欢喜!   策马回了红情坊,已是傍晚,鱼奴急着向无一打听露华一事,前后寻无一,却得知她至今未归。   这个无一,又跑到哪里去了?鱼奴饥肠辘辘,又不得不去寻她,无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样子,实在令人不放心。   她刚出了红情坊,上了大街,便撞见莫七迎面而来,实在是他在人群中太显眼,锦衣华贵,姿身挺拔,立于人群中,他也早瞧见鱼奴,满是惊喜,打趣道:“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鱼奴想到他在相府无礼之事,爽约一事,心中愈加生气。不住腹诽浪荡子,骗子,纨绔子弟……   她不理他继续朝着清风楼走去,他倒是不气馁,一路跟着。   “你别生气,我昨日有事,误了约会,忙完天都快亮了,都没好好睡上一觉呢,这不一得了空便赶紧来赔罪了吗。”莫七温言道。   鱼奴回首,浅笑:“我没生气,再说,肃王殿下不必如此,小人微寒,担不起。”   还说没生气,莫七自得一笑:“果真不生气?”   鱼奴不理他,径直朝前走。   “你可以生气!”莫七望着她,一脸温柔的笑意,鱼奴瞧着,竟有着失神。   她侧过身不再看他,“我当真不生气!”继而回过脸露了个客气又虚假的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莫七并不生气,嘴角轻轻上扬,好,既然你说没生气,我便当你不生气,看你以后还这般端着。说着莫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鱼奴见他总跟着,便笑着下了逐客令:“小人有事在身,王爷请自便。”   鱼奴笑的灿烂,莫七只觉可爱又可笑,既然生气,定是在意的,便又逗她:“难道你都忘了,那天晚上,假山石中”。   他声色朗朗,一本正经。   大街上,正是人多,鱼奴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很是慌张的左顾右盼,又叮嘱他:“小点声,自然没忘。”说着她红了脸,羞愤难当又无可奈何:“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脸色通红,眉目低垂,不自然地摸了摸脸,看着地面,听他提起此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简直羞的无地自容。   莫七见他如此,悄悄牵起她的手,广袖盖着,鱼奴悄声道:“快松开,人来人往,成何体统。”   莫七不放,这是我的人,小手还牵不得?   “不放,你还没说你生气了没。”他嬉笑着望着鱼奴,目光灼热,鱼奴忽而委屈:“你昨日……”   “我昨日,实在是遇了些事,脱不开身,我自是记得你我之约,实在是抱歉,看在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的份上,你便原谅我吧。”莫七温柔说着。   鱼奴这才瞧见他神色疲惫,便又心软,很是关切:“不知道你成日在忙什么,许多事交于当差的办就是,也省的你这般辛苦。”   莫七叹息:“唉,许多事都是不能假于人手的,需得亲力亲为,在其位,谋其政嘛!你在坊中不也如此。”   莫七虽不理朝政,但府上事务繁杂,又是示剑山庄,又是重安坊,又是肃王府,又是北歧的,总之,够他烦的。   昨日之燕从歧地送来消息,孙将军尤为排斥被张将军编入军中的歧地蕃军,逼的他们反了,逃入北歧故峡荒漠,不知所踪,之燕与魏先生之意,是希望笼络他们,莫七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一直以来,都是以钱财安定歧地,既是为绵宋,也是为身上流淌的北歧血脉,他从未想过行谋逆之事。   一事未决,又生新乱,允王前来府上寻莫七,如今坊间有人流传念念与允王有故,一时传的有声有色,自然也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宠幸念念,很是忌讳,本来疑心太子与念念有旧,如今看来是有人想污蔑太子,居心不良,谣言从允王府传出,皇帝便在朝堂上寻了事由斥责允王一番。   允王自然不甘,歧地生乱,绵宋内也不安稳,大小民乱四起,尤其睢州水寇之乱,正是□□所辖之地,这些事可大可小,太子一力捂着,奏报上全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皇帝也并未在意,仪仗几位宰相整理朝政,沉湎于梁州盛世太平。   允王便想借这两件事,挫伤太子,歧地守军孙将军是太子妃侄儿,睢州是顾相家乡,太子一直想拉拢顾相,睢州官员大多是与这二人俱有纠葛。长官更是太子举荐,这两件事若是一同闹大,太子岂能独善其身。   莫七听着允王之言,暗自叹息,只怕这个年,也会过的不太平,有许多事要忙了。   鱼奴问及他,他又难说与她听,只说九弟回梁州,为他接风洗尘,秉烛夜谈,府上琐事繁多,诸如此类。   既是如此,怎能怪你,罢了罢了,鱼奴不再介怀:“你赶紧回府歇下吧!。”   “不好。”莫七心生依恋,难得空闲,实在不愿分开。   第89章 喜欢便是想看着你,看你一眼,再看一眼   鱼奴任他牵着手,二人朝清风楼走去。不过上楼寻无一那一会功夫,下了楼,便瞧见莫七坐在椅子上,伏在桌上睡着了。   鱼奴便坐在一旁守着他,玉无双不在,无一也不在,罗先生和佳容姐姐也许久未见露面。   鱼奴看着莫七,忽而想起,四儿怎么也不在,奇怪!   她轻轻戳了戳莫七的脸庞。一动也不动,想来真的累极,唉,不知道你成日在忙些什么,连觉都顾不得睡。   也只这会,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着莫七,越发觉得心中喜悦,捉起他的手掌与自己的贴在一起,他的手比自己的大了许多,手中温热传来,鱼奴笑着,很是喜欢。   就这么在一起,也很好。周遭热闹,人来人往,但又好像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他的手,他的眉眼,他的高挺的鼻梁,眉间微微紧蹙,你有什么忧愁呢?   鱼奴就这么守着他,看窗外,残月不知从哪里飘过来,清风楼的讲史先生散了场,观者如鸟兽散。鱼奴只觉手脚冰凉,丝丝寒意,许是坐的太久了,又忧心莫七再这么睡着会着了凉。   鱼奴起身将窗子放下,站在他身侧,挡着窗户缝,又伸手摸摸他的手,热的,正要叫他,却忍不住咳了起来,这咳疾,最是烦人,不咳还好,一咳便好似停不下来,咳咳!   莫七忽而醒来,见鱼奴站在身前,握着自己的手,正咳着呢,睡梦中只觉丝丝凉意,好像银盘山那般寒凉,又听得耳畔咳嗽之声,便想着她还病着呢?慌张醒来,松了口气,反手紧紧握着鱼奴的手,轻道:“怎生咳嗽了,定是落水所致。”   莫七挺直腰身,伸着原先枕着的右臂,鱼奴很是关切:“可是木了,就知道会如此,唉。”她欲挣脱手,谁知莫七紧紧拽着,偏是不撒手,笑着望着她:“不是还有只手闲着吗。”   每每他这般神色看着自己,鱼奴便好生高兴,心思情绪,多了许多女儿娇态。想来,原来这便是喜欢吧。   莫七观她神色,笑道:“真是难得,小鱼奴这便害羞了。”   鱼奴趁机抽出手,眉目生光,看着他。   莫七伸了个懒腰,叹道:“饿了。”   鱼奴唤了小二过来,这店里的侍者都是认得的,很快便上了暖锅来,鱼奴念叨着,不见玉无双,也没找着无一。   见她担心,莫七笑道:“不必担心,想来是回去了。”四儿这几日让人盯着她呢,有事早该知会自己。   “四儿呢,不是成日守着你的。”鱼奴问道。   四儿这几日家中有事,莫七笑道,张夫人给他告了假。   鱼奴给他盛了碗热汤,催着他先喝下,这般温柔,体贴,莫七很是受用。果真还是从前的她。   许多东西还未言明,但彼此心知肚明,但许多东西还未言明,总难免诸多试探。   “你”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都想知道彼此是何心意。   从前说话玩闹,无所顾忌,今日倒都收敛起来了。   “多喝点热汤,天寒,你睡了好一会呢,当心受凉。”鱼奴笑着,又为他添了热汤。   清风楼的菜色自当是好,两人热热乎乎吃了饭,莫七也没了困意。只是夜已深,鱼奴心中有事,便要回去。   两人绕到梁河边,行人依稀,游船歌绝,虽无风,凉意却不断的往衣服里钻。   莫七渐渐走到鱼奴身侧,似是无意,将手轻放在她的肩上,揽入怀中。   鱼奴已然明了,只等着他说出口,可他又不说,平日谈笑风生的莫七哪里去了?   鱼奴一个转身,脱了他的怀抱,笑着望着他:“哪里来的登徒子,可是见了姑娘都这般。”   “自然是见了喜欢的姑娘才这般。”莫七笑意吟吟看着鱼奴,夜色朦胧,看她之笑,更生妩媚。   “什么是喜欢。”听她柔声问着,伸手轻拂过脸庞发丝,百般美好,万般难舍,只愿在此刻,莫七拉过她,四目相对,柔声道:“喜欢便是想看着你,看你一眼,再看一眼。”   鱼奴忽而鼻酸,捂住口鼻,忍住眼泪,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这句话不正是她所想吗,只是想看着他,如此而已,与他一般!   “哭了?”莫七有些手忙脚乱:“你别哭啊”莫不是觉得自己冒犯了,不会吧,我觉得她心中应是有我的。   鱼奴摇摇头:“你不是说世间情爱具有缘由吗,有所图谋吗,你图我什么?”   莫七却又答不上来:“不知道,只是喜欢这样与你在一处,就很好。”   “那你不怕我贪图你什么?”鱼奴又问,曾几何时,你不是好生嫌弃过我出身卑贱吗,不懂规矩吗?   云泥之别,你是一时兴起,还是当真?想到这,鱼奴便又清醒了些。   “没出息的男人才害怕女人图他什么呢,我不怕,你只管贪图,有求必应!”莫七说着,骄傲又自信,这才像往日的莫七。   鱼奴千思百转,罢了罢了,男女之情,发乎心情,喜欢便喜欢,谁知明日又如何?   “有求必应?那我要水中月,镜中花,如何?”鱼奴调皮一笑。   莫七好似被难住了:“若我寻得到,你便如何。”   鱼奴笑,声色明亮:“那我便对你有求必应。”   眼看着红情坊就要到了,两人依依不舍。   “你等我!”   瞧着她身影消失,莫七很是怅然,又掩不住心中欣喜,他就知道,她心中有他。   本就是快意少年,始知男女情爱,两情相知,这般妙不可言。   鱼奴站在楼上见他渐行渐远,好生不舍,他身影消失在夜色,才回过神来。   唉!但愿人长久,天天能见面!   忽而耳畔念念之声传来:“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多情似飞絮,年年伴风吹。”   鱼奴回过身,见念念醉醺醺,手里捏着酒杯,步履不稳,细柳在一旁很是小心翼翼的,扶她也扶不住。   鱼奴忙上前扶她,她一把靠在鱼奴身上,又朝楼下张望:“看什么呢?”说着竟笑了:“意中人。”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不见意中人,镜中花,水中月,意中人!”念念唱着唱着,泫然欲泣。   鱼奴揽着她,两人对着天边残月,念念心绪不佳,不知遇了何事,鱼奴见她发间别着明月海棠金簪,心生唏嘘。   “近来,你可有见过他。”鱼奴眼中写着关切、怜悯,念念从前是不喜欢的,现在却觉得能有人与自己说说他也很好。   听着念念说起和太子的相识相知,相爱却不得相守,鱼奴不免悲喜随她。   “君当作磐石,妾当为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念念吟唱的动听。   忽而又笑了,他们只怕是再无可能,不过,也好,自己还能对他有些用处,不是也很好,既能为他消了皇帝的猜忌,又挫了允王的锐气,也好,也好。   “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在一块呢?”鱼奴感叹:“天大地大,自有皇帝管不着的地方。”   “太子之位,若是你,舍得了,我,你看看我,我不配,不得自由,人人都道我好,我不好,还牵累旁人。”说着她又很是伤感,周先生遭贬谪,去了樊屿,也是为自己所累。   樊屿与明海国相近,山高水阔,是个蛮云瘴雨极偏远蛮荒之地。   鱼奴亦是感伤,怪不得许久未见他身影,未听闻他消息。   念念醉了,回想她这近二十年的人生,不断的在失去,失去父亲庇佑,失去母亲疼爱,失去朋友,失去爱人,失去自己。   “小宋菱,我失去你了吗?”念念呢喃着,鱼奴笑,安慰她:“不会,绝不会。”   “当真?那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念念忍着眼泪,强撑起一笑:“真希望自己是个寻常女子,有个心疼自己的男人,做对寻常夫妻,相夫教子度此生,这官家的人,实在无情,可若是有情,也是不好,唉!我是没着落了,希望你,莫要如我一般,盼你觅得有情人,成眷属。”   第90章 英雄气短夜阑情长   鱼奴回了房,见无一已经睡下,这姑娘,今日这般懂事,把床留给我,自己睡榻上,鱼奴笑着。   关了窗,又替她掖起被角。   扫见梳妆台,想必又让无一翻过,唉,鱼奴无可奈何,翻出那只玉镯,仔细的戴在腕上。   心意绵绵,相思悠悠,魂牵梦萦,两两相知。甚好,甚好!   不知重安坊之事可有眉目,罢了,明日再问无一。   一大早,鱼奴便被无一叫醒。无一盘问着她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何故晚归。   鱼奴露着笑意:“不告诉你。”   满面春色,从实招来,无一一早上紧紧随着,细细追问。   鱼奴倒反问她:“昨日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竟去了一天,又哪里疯去了。”   无一昨日去了清风楼,被玉无双好一番追问,从清风楼离开,察觉有人跟着自己,以为是四儿,不想却是个见不得人的姑娘,戴着斗笠面纱,什么人,难不成是闽沙岛那个阿阮?   无一心生惊疑,那姑娘十分不好惹,心狠手辣,简直是个罗刹女,今日便叫你尝尝浮游散的厉害,无一便将她引到一处巷陌,趁她不备,持寒光偷袭。   那姑娘并不还手,一味退让,好生熟悉,你是那小贼?阿越掀了面纱,无一收了刀。   问她什么她都不言不语,莫不是个哑巴,无一思衬,她趁无一不备夺路而逃,无一紧跟着,追她去了一个酒楼。上了楼却不见她踪影,便仔细搜寻。   到了一雅室,瞧见一熟人,张夜阑,见他对面还坐着位姑娘,清清秀秀,倒也顺眼,屋角还有张桌子,坐着几位妇人和奴仆,瞧这阵势,莫不是在相亲。   这见不得人说不得话的姑娘带我到这干嘛来了,无一再寻她却不见了踪影,便躲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儿与那姑娘,四儿是局促心不在焉,姑娘害羞,欲语还休!   请用!四儿给那姑娘添了茶。   请用!姑娘给四儿递了果子。   请用!小二上菜来了!   无一在一旁替他着急,唉,这个木头,说话啊,看人家姑娘啊,笑一笑。   他们用着佳肴,无一挨着饿在雅室外杵着。   这热闹一看,便到了下午,见诸人客客气气,各自散去,无一哀叹,想是没成,这般木讷,哪家姑娘会看得上,人家姑娘一走,想是四儿娘亲,很是不悦。   四儿言辞凿凿,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好男儿自当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先国后家,他那娘亲便生气了,四儿又哄着,娘,娶妻娶贤,将来孩儿上阵杀敌,好替孩儿照顾娘亲,陪伴娘亲的,这姑娘,不苟言笑,母亲喜欢?   好不容易哄好了娘亲,四儿如释重负,差人送母亲回府,自己便要去肃王府。   无一一路跟着:“张夜阑,我观你红鸾星动,面带桃花,可是要有喜事。”无一俏皮的冲他笑着。   “是啊,近来家中正为我张罗婚事,说快也快!”他笑吟吟的看着无一。   “哦,谁整日大言不惭,说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要上阵杀敌,赚取军功。”无一说道。   “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耽误。”四儿自得道,她莫不是吃醋了。   无一嬉笑,张夜阑莫不是看上了人家,欲擒故纵?有趣有趣!   无一又逗他:“那姑娘是哪家姑娘,年方几何?生的美不美?”   四儿似乎红了脸,眉梢点了笑意,不理她。   无一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可都瞧见了,你和那姑娘要是在一起,一定特别有意思,娘子请用,相公请用,大家请用,娘子咱们安歇吧!相公请用!哈哈哈!”   无一想象诸多,笑的肚子疼,唉,光顾的看热闹,饭还没吃,无一轻抚肚子。   四儿责怪:“没羞没臊。”古灵精怪,竟在一旁偷听,难不成她在意?   无一待要说话,忽觉阵阵恶心,莫不是饿过了头,她埋怨:“饿死了,你们倒好,美酒佳肴,我还滴水未进呢。”   四儿很是无奈,分明是你偷窥,还这般理直气壮,四儿叹息:“说吧,想吃什么。”   酒足饭饱,四儿便送无一回去,路过迎喜楼,无一惊喜的叫着:“今日是不是有五国史最后一折,上次看了前两折,张夜阑张夜阑,可还记得。”   四儿也很是喜欢此剧,英雄风采,让人暗生豪气,燃起雄心。两人竟都喜欢五国史北汉将离不争。那便去看过再回去?一拍即合!   两人从迎喜楼出来已是晚上,虽知书中结局,但眼见着台上离不争英雄末路,北汉国破,赵国一统中原,难免唏嘘,唉,早知道不看了,竟是这等结局。无一不高兴。   四儿叹息:“大丈夫若他一世,已然无憾,还是莫要介怀了。”   四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怀中取出支金钗,很是简单的一支金簪,伸出手,对无一说着:“给。”   无一一把拿过,借着残月端详,簪子上雕刻刺蔷薇,缠缠绕绕从头到尾:“哎,还看的过眼嘛。”无一笑道:“金子的?”   四儿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鎏金的,不值钱,你若是喜欢拿去玩吧。”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无一一展笑颜,将金簪没入盘髻。   “对了,张夜阑,下月便是莫仲行忌日,额,莫老庄主,你和你家肃王莫七何时去。”无一问道,她可不想与白雪音一道,看什么父母,周山哪里有她的父母。   四儿点头,定是要去的,今年父亲也会同去。月底吧,你们呢?你离家许久,可有思念家中父母?   无一敷衍,想念想念。四儿又一一问起她家中之事,无一瞎编着糊弄过去,问及她芳龄,无一很是神秘:“女子芳龄怎可随意告知。”   九月过了生辰,马上又要过年,我二十岁了?我这般老了吗?   鱼奴前脚刚出去,无一便回了红情坊,好生困倦,莫不是上了年纪。便早早的歇下了。鱼奴追问,便避重就轻的说了。   茶叶已经给了玉无双,查到了,自然会告诉你,无一说着。   发间金簪煞是夺目,鱼奴趁她不备抢过:“哪里来的,从实招来,是不是?”   无一不悦:“小人之心,只是我从张夜阑那诓来的,你喜欢送你。”   说着便嬉笑着说起四儿昨日相亲之事,还有那见不得人的姑娘。   “你说那姑娘是何意,什么人啊,这般神出鬼没,盯着我做什么。”无一念叨着。   鱼奴更是心生担忧,莫不是闽沙岛的人前来寻仇,无一摇头。   无一嘀咕,我得好好寻一寻她,她寻我轻而易举,出入红情坊很是熟悉,奇怪,是不是红情坊故人。   鱼奴亦是心惊,难不成,那位宋菱回来了,可她找无一做什么。   应该不会吧,难不成是官府的人,尹凤客派来的,两人俱是恍然大悟。   如今尹凤客已经盯上了你,还是当心些,莫要再胡乱跑出去。鱼奴叮嘱着。忧思如何才能让尹凤客释疑。他这般穷追不舍,会不会到洛水周山查探,他若是去了,不就露馅了吗!两人有些惊慌。   鱼奴陪着师父用饭,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白雪音忽而说道:“你近来没有再练功了?”   近来忙碌,确实疏忽了,鱼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听说,你还帮前头的姑娘们张罗着买地之事。”鱼奴点点头,不过是想生些财路,赚些银子,开源嘛!   白雪音点头,恩,我近来没什么事,这几日便陪你去看看!   “那师父何时去示剑山呢?”鱼奴问道,她倒是想早些去,做做准备,万一尹凤客去了,也好蒙骗。   白雪音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她倒有些怕见疾风,再过些日子吧,我一个外人,来得及。   第91章 美玉有瑕无一病   这几日跟在师父身边,半分不敢懈怠,买了地,鱼奴与师父便寻了个茶棚休息。   师父忽然说起无一之事:“这丫头,终究是示剑山庄的人,我打算将人还回去。”疾风偏偏放了这位在这,虽不像什么有心思之人,但终是不安,况且,还是少于示剑山庄有太多瓜葛。   鱼奴早听无一抱怨此事,说什么师父要赶她走,鱼奴还安慰她,不过是好心带她回去看看。没想到真如无一所料。   师父大恩,留得自己,又因着自己留得无一与云乐,鱼奴无论何时都是感激的!师父之命自当遵从。   只是无一与自己,情谊深厚,实在不舍。   鱼奴求着师父:“师父,无一她……”   白雪音打断鱼奴话语:“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她随我去洛水,你好好守着红情坊。”   她言语不容置喙,鱼奴不知师父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自己近来太忘形,让师父失望了。   心绪低落的与师父回了红情坊,已是下午,一进院子,便瞧见四儿与无一在院中花架桌椅处说话。   师父就着座椅坐下:“四儿,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四儿偷偷看了一眼鱼奴,说是莫七有些事想请鱼奴过府商量。   白雪音轻笑:“实在是坊中有事,小宋菱抽不开身,四儿,有劳你回了莫七。”   鱼奴也惦念着莫七,想着今日怕是见不到他了,心中失落。   无一送着四儿出了门,埋怨:“肃王莫七自己怎么不来。”   四儿说着:“殿下繁忙,抽不开身。”   无一很是不屑,男人忙都是借口,切!   四儿解释许多,又问起白姑姑何日去洛水。   “想来也快了,还要让我一道去,唉,我还是想呆在梁州,洛水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度日,唉!”无一唉声叹气,她那周山的爹娘家事可怎么办,尹凤客会不会去啊。   四儿见她唉声叹气,想来又是想家,又是不舍梁洲!   看着她戴着簪子,会不会也舍不得自己,轻笑安慰道:“我也会去的,白姑姑若是定了日子,咱们同行,届时我随你去拜见令尊令堂?”   无一正色:“不必。”她神色怪异,我是不会回去的。   咳咳,无一忽而咳嗽,我难不成是生病了,生病了,哎,无一心中一喜,病了还如何回去?   四儿打量着她:“怎么了。”   无一笑道:“没事没事,你快走吧,再会!”说罢朝四儿挥挥手,跑跳着进去了。   鱼奴这正跟着师父过着近来的账目,有师父指点,受益匪浅,不知不觉许多时间过去了,应心点了烛火,无一端了饭食过来,鱼奴抬首,见窗外一片青灰,这便天黑了吗?   无一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拿着托盘出去了。   行至院中见玉无双竟来了,无一笑着上前:“美玉……”见的多了,无一便越发的没规矩了。   无一问着,找谁啊?小宋菱和白姑姑在账房呢。   玉无双饶有兴致的看着无一,他已打听清楚,无一因衙门的一桩悬案惹得尹凤客怀疑,他早疑心这个无一来历,如今瞧她越发笃定她不简单,只是这姑娘嘴巴很紧,胡言乱语,问不出什么,无妨,他想知道的,一定会知道。   见无一折返,鱼奴眸色瞬间亮起,听得无一说是玉无双要见白姑姑,顿失光彩。食之无味。   白姑姑一走,应心便说着:“散了散了,小宋菱,无一,收了东西,该干嘛干嘛去。”   鱼奴心中雀跃,拉着无一回了房,追问无一:“今日四儿来做什么,有无说莫七找我何事。”   无一很是认真:“说了呀!”   鱼奴望着她,等着她往下说,无一却转身说着:“忘了。”   鱼奴恼了,追着挠她,无一又跑又笑,不过就想见你,自己又没时间而已,无一说道,咳嗽起来。   鱼奴忙给她拍着:“怎么了,莫不是我连累你也病了,你还是别同我住了。”   鱼奴疑心自己将咳疾染给了无一,无一一听竟很是高兴:“既如此,我更要和你同住了,哎呀,我病了,想是不能长途跋涉,随姑姑回洛水了。”无一好不开心,想什么来什么。   第92章 情定水月镜花   无一躺在榻上,手脚都在外头,昏昏欲睡。   鱼奴却是毫无睡意,守着窗台,眉头微蹙,望着寂寂深夜,唉,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不知道莫七在忙些什么,鱼奴想去找他,又恐会错了意,岂不是尴尬,日后还要见面的。罢了罢了,不想了,早些歇息,鱼奴将窗户关实,又给无一盖好被子,无一很是烦闷的嘟囔:“别关,我不盖。”   鱼奴知道她着急生病,姑姑这般精明,若是装病,定会被她识破,可怜的无一。   鱼奴无可奈何,待要回床,忽听得窗户翻动,鱼奴忙去看,而后一扫愁眉,精神振作,披了披风要出去。   “满面春色,这是要哪里去?”无一问她。   鱼奴捏了把无一脸庞:“你先睡吧,小无一,我很快回来。”   无一满脸不悦:“哼。”   这般高兴,想是私会情郎,唉!还是我这般孑然一身的好!   鱼奴一出门,便被一双大手拉住跑了起来,鱼奴只觉好似梦境,望着莫七侧脸,觉得好看极了,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掩不住笑意。   可算出了红情坊,鱼奴跑的累了,停下喘着气,免不了又咳嗽几声,莫七一把抱起她。   鱼奴惊呼:“放下。”   莫七笑:“不放。”   “好,有本事别放,放下的是小狗!”鱼奴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耍起无赖。   莫七一把将她放下,笑着刮了她的鼻子:“小狗。”   鱼奴始觉被戏耍了,又理论不过他,好生郁闷,小乞丐、小骗子、这下可好,又成了小狗,自己半分他的便宜也占不着。   万籁俱寂,夜色无垠。纵使寒凉彻骨,有情人也俱是暖意。   鱼奴抓着他的大手,跟着他走着:“李~炤~延。”鱼奴很是生疏的喊着,竟很是不好意思:“咱们去哪。”   “待会便知道了。”莫七很是神秘莫测。   将她披风裹紧,又牵着她的手,两人朝圣熏门而去。圣熏门是城内门,隔着城西和城中。出了圣熏门没多远便是旧市坊,再前行便是鱼奴近来常去的西郊了。   莫七扶着鱼奴上了停在城门旁的马车,府上下人去叫了人开城门,马车出城而去。身后两个骑马的侍从跟着。   “他们是何人。”鱼奴问道。   莫七道:“既方、既坚。”   不是成日带着四儿吗,鱼奴很是诧异。   莫七笑道:“四儿从来都不是下人。”   说起四儿,莫七道,张夫人近来总催着四儿结亲,全梁州的寻摸姑娘,四儿不胜其烦,他一心想跟着父兄上战场的,不屑于儿女情长。莫七也有意成全他。   “儿女情长有什么不好,男人争名夺利,不都是为了女人吗?”鱼奴玩笑道,见莫七看她,忽觉不好意思:“为了拥有更多更好的女人嘛。”她笑笑,玩笑而已。   莫七将她揽入怀中:“也有许多男人争名夺利,是为了一个女人,世上大多是一心一意之人。”   鱼奴满是犹疑的看着他:“哎!竟从你口中听得此言。”   莫七嗤笑,意中人在畔,很是安然:“那是自然,不登高山不知天之大。不临深谷不知地之厚。不真心爱慕,岂知一心一意之人难得!”   此言正中鱼奴心事,他果真和自己一样吗!鱼奴望着他,忽而脑中一片空白!   马车里只一个灯笼映着微光,朦胧处,两人四目相对,离的极近,他的唇几欲碰到她的唇,目光灼灼,情意脉脉。   鱼奴只觉心中怦然,很是紧张,转过脸:“你对姑娘都如此吗?”不知怎么说起这句话。好生紧张,胆怯!   她不信自己?莫七收了笑,握着她双手,很是认真的望着她:“自然只对喜欢的姑娘如此。”   鱼奴觉得,不行了,就快不能呼吸,她的脸奇热,本能的抽出手捧住脸,手上的凉意也没能让她清醒。   “我喜欢你!”她脑中嗡嗡,不知如何将这几个字说出口。这几日未见,尤觉思念。   夜色沉寂,情思简短,却是掷地有声,莫七怔怔的望着她,竟手足无措:“你说什么。”   马车忽而停住,有人喊着:“殿下,到了。”   莫七有些不快,又很是无奈,轻声道:“咱们下车?”鱼奴点头。   下了马车,鱼奴瞧见眼前竟是一片湖,湖上各式河灯星罗密布,如夏夜群星般灿烂,鱼奴被眼前的美景惊的说不出话。几欲雀跃,跑着下了河堤,赞叹着:“太美了!”难道这些天他便忙这个?   “这湖对岸不远便是那块宅地,不过此处观景最佳,若是将来在对岸修筑高台隔楼,想来赏景也是不错。”莫七满眼带笑的看着她,喜欢便好。   “你瞧那。”鱼奴顺着莫七所指,望见一座高高拱起的桥,桥上栏杆上布着灯火,湖中灯火映着拱桥。波平如镜,倒影在水中,仿若圆圆明月。   “水中月!”莫七朗声说着:“看得见,摸得着,年年岁岁,永无缺月。”鱼奴朝他笑着。身后是花灯星河,她比星河还美。   两人移步上桥,桥上观景,悠悠河灯闪烁,一一轻漾湖上,灯火跳跃,湖面朦朦,仿若仙境。   “你看这河灯,有桃花灯、荷花灯、芙蓉灯、梅花灯,湖水清平如镜,此乃镜中花,春夏秋冬,四季可观。”莫七很是自得的说着,他站在桥上,丰神俊朗,清风明月一般。   鱼奴再记不得旁的,来不及想太多,上前紧紧抱住他:“我刚才说,我喜欢你。”   她满眼都是他:”我这个人不好,我从前觉得,别人喜欢我,我才喜欢,我又小人之心,计算太多,不喜欢我的,我便厌弃,可是,莫七、李炤延,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   鱼奴已然决心捧出那颗真心,无一丝掺杂,一丝牵绊,今夜如此美好,我只想和你一起,你可知,水中月,是你,镜中花,是你。   莫七将她抱起,天旋地转,衣袂风飘。又将她揽入怀中,轻吻她额头,只想留她在身畔,你可知意中人,是你,心上人,是你,此刻别无所求,只愿你在怀中,在手中,在眼中,在心中。   两人共披着披风,看着这镜花水月,真希望时间停在此刻。只是光阴不等闲,过去才格外惹人心生流连。   转眼灯火明灭,鱼奴好生不舍又不忍。确是该走了。   莫七柔声安慰:“来日方长,待我归来。”鱼奴望着他,忽而惊慌:“你要去哪里。”   莫七笑着,轻抚她发丝:“不过是府上有些琐事要办,办完了我便去洛水,到时咱们在示剑山见。”   “何时去?”鱼奴问着。   ”明日!”   “何时归?”   “归心似箭。”只是矢落无期。   鱼奴好生失落,他的生辰想是要错过了,自己还备了生辰之礼,这可如何是好。   第93章 情由心生身有命定   白雪音一早起来便瞧见鱼奴在练剑。鱼奴见师父来了,很是高兴。   白雪音见她如此,心生欣慰,说起来三个徒弟,只这个最是讨好自己,自己对她却是最刻薄。也无心思去教她,未尽到为师之责。常常忽略她,她在她心中像个不需要格外照顾之人,不像清苓,会撒着桥,诉着苦,求着姑姑为自己做主。   听师父说起准备过两日启程去洛水,鱼奴一一应着,白雪音又嘱咐着鱼奴冬至节,除夕之事。   看她衣着朴素,便说着:“你也为自己置办些行头吧,今日教坊有人来,以后免不了要见她们的。”   鱼奴从未插手过此事,心中感激师父信任。又觉肩上之责又重了几分。便信誓旦旦,说着要定要好好顾着红情坊,不辜负师父。   “你总是要嫁人的。”白雪音忽而说道。   鱼奴红了脸,嫁人?想来言之尚早:“师父,我不嫁人。”   白雪音轻笑,她知道男女之情拦不住,但婚姻大事,却不是人人由着性子。   重安坊的金贵主子,北歧皇室遗脉,绵宋的肃王殿下,怎么会想娶谁便娶谁呢。我不愿你与他诸多纠葛,不光是为了清苓,也是怕你泥足深陷,到头来不得解脱。   回了房,鱼奴终于松懈下来,可算应付了师父,她哪里是起的早,根本是没睡,昨晚随莫七回了城中已是东方既白,悄悄溜进来,便装作闻鸡起舞。   啊!好困!她拍了拍榻上的无一:“我躺一会,一会叫我。”   说着往床上一趴,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好生踏实,忽觉天摇地动,鱼奴猛然惊醒,见无一与云乐正好奇的看着自己。原是无一摇晃自己,吓死了,鱼奴眼睛都睁不开,又倒在床上。   “日上三竿了,再睡!”无一喊着,当心你家师父又见你偷懒。   鱼奴提起神坐起,哀嚎着,好困呐!   “你昨晚哪里去了?咳咳!”无一问着,云乐又催着:“菱姨,贞娘与荨娘找你呢,教坊司的人一会要来。”   鱼奴马上来了精神,一番洗刷整饬。听得无一咳嗽,也顾不得。   教坊司来人不过是商定冬至节和除夕年节事宜,师父和许娥还有几位教习师父已定了曲目和人选,鱼奴不过在一旁听着,好生招呼着。   贞娘与教坊的姑姑问起云双,云双如今入了教坊,做了官家的琴师,也算得出头了,她便是因在去岁冬至节和除夕节上奏的一手好琵琶,被教坊司挑了去,坊中不知多少姑娘羡慕,都盼着有机会得教坊司青眼。   教坊的也说起云双曾提及坊中善舞之人,金环。得知金环已赎身不知所往便很是可惜,鱼奴听闻也生感叹。   金环从前最是顾家,如今为了他也算是舍家离亲。此番情意,让人唏嘘,不知她与林江如何,睢州生乱,他们可还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教坊司的人,趁师父与贞娘、荨娘、玉娘、许娥交代事务,便赶忙拿了所制衣物朝御街而去,不知他走了没,思虑再三还是先送了他吧,初一自己定是赶不上的,又不想等那么久。   谁知到了肃王府,问了守卫得知,肃王殿下一早便出发了。   鱼奴又是失望,又是担忧,忧他辛苦,昨日几乎一夜未眠,又长途跋涉,都说他是闲王,哪里闲了,全梁州也找不到如他这般繁忙的官家。   回了坊中,无一见她失魂落魄,便笑道:“这是怎么了。”   她翻着鱼奴所制衣裳,心下了然。却又玩笑道:“这样的布料,送肃王莫七?”   鱼奴点头,询问她:“如何,如何。”   无一不屑的笑笑:“当然不会穿了,那个莫七,咳咳,成日绫罗绸缎,锦衣玉饰,歌舞声色,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鱼奴听了将衣服收起:“他哪里歌舞声色了。”   无一道:“哎,你不是见识过的吗,梁州城人人都知,这位闲王,也就是玩乐、养病、交游这些事,不然你以为他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做什么,军国大事,样样不行,竟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被固戎人带走,见死不救,哼,咳咳!”   鱼奴想他昨日所言,他待自己,分明很是真心。坊间传闻,多有不实,他又不理朝政,军国大事,自然不熟,固戎之事,又岂是他一人之责。   无一笑道:“罢了罢了,不打击你了,可见你对他知之甚少啊,唉,咳咳!”   鱼奴不与无一再说此事。忽而问无一:“无一,你喜欢过你那位夫君吗?”   无一语塞,那时年少朦胧,也曾有过欣喜和好奇,还未及深交他便被自己害死了。   无一也曾后悔,但事已至此,有时怪自己,自私又不讲理,冒失又任性,成日欺负他;有时又怪他,谁叫他与自己作意气之争,逞强去摘那海崖上的金丝燕窝。害的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死里逃生,男人真是不可理喻,我才不要伺候,我这般脾性,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再不会牵累谁。   鱼奴见无一不语,心生愧疚:“好了好了,既然病了,那便好好休息,喝点药,库房的事我来。”   无一惶恐道:“不吃,不能吃,好了可怎生是好。”   无一终于得偿所愿,白雪音见她病的不轻,便免了她去洛水,与张将军、四儿一道去洛水,白雪音只知张启处与师兄有些交情,两人却是不相熟的。   张启处思及皇上与这红情坊的梁念有私交,又觉可疑。   四儿见只白姑姑一人,前来送别的也只鱼奴,无一哪里去了,一问才知她病了,不能同去洛水,便有些失望。   鱼奴道:“没事,不过是偶感风寒,用些药便好了。”   师父一走,鱼奴与无一俱是松了口气,给无一喂了药,鱼奴便急着去清风楼,但愿大仙人没去示剑山。   到了清风楼,果然见玉无双还在,鱼奴很是高兴,便追问露华来历可有消息。   玉无双摇头:“你对这个重安坊这般有兴趣,为何?”   鱼奴不过是心存敬仰,又加上忧心皎娘下落。只是等了这么些日子,竟仍是没消息,鱼奴不免有些失落。   玉无双便安慰:“好了,我再慢慢帮你查探便是,难得一聚,与我说说你去相府有何见闻。”   鱼奴便与他说起王相府见闻,孙夫人何如,那孙夫人对笛萧甚是喜欢,玉无双听的很是认真,又听鱼奴说起安丰遭人暗算,便笑话安丰,又佩服出入相府的小贼,鱼奴想着,那小贼你也认得,正是随风。   “对了,那个无一呢,不是总爱跟着你的。”玉无双忽而问道。   第94章 无一事落无双   玉无双倒是有心,听闻无一病了,又是赠药又是探望,鱼奴想起银盘山照拂之恩,很是感激。   无一却是不大领情的:“无事献殷勤。”   鱼奴打趣她:“那你倒说说,大仙人图你什么,人家不过是一片好意,朋友嘛。”   无一自是不信:“谁在你眼中都是好的,咳咳。”无一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对了,那个尹凤客可有再来。”无一有些担心,那个人太精明,不是个善茬。   “听说近来忙着追查相府入贼一事,想来是无暇顾及你的,本来还担心他会去洛水呢,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鱼奴叹道,很是忧虑。   无一也是气恼,需得想个法子,了了那案子,不然,他总有一天还是会查到自己头上。   两人正烦恼,玉无双来了,同行的还有佳容,鱼奴许久未见佳容,很是高兴,佳容身形胖了些。不过还是美貌的佳容姐姐,鱼奴不免问起她这几个月去了何处,佳容笑笑:“不过是去了茶庄些许日子,父亲身体不适,便去那养着。”   罗先生病了,鱼奴又是惊讶,难怪许久不与师父往来,师父也是,罗先生待师父一番心意,谁都知道,师父也未曾去探望过。唉!   玉无双问起无一:“小无一,身体可好些了。”   无一面色苍白,笑道:“多谢美玉关心,还没好,美玉,你们清风楼的那位讲史先生,五国史可有讲完。”   鱼奴笑她,已经听了许多遍,演剧也看了,还没够,无一好不遗憾:“哎呀,人家先生讲的好嘛。”   佳容听他们说起五国史,便说起苦涯阁刊印了五国史话本,明日送些新的话本过来。鱼奴许久未看过,自当时高兴。   佳容又见鱼奴笛子煞是别致,鱼奴便说起从前那支无意遗失,这笛子新得不久,佳容很是惊喜:“这是织先生的手笔。”   鱼奴又一次听说织先生其人,很是奇怪,上次孙夫人也曾提起此笛是织先生所做。佳容便道,织先生是从前教坊司最好的乐师,尤擅笛萧,玉无双那支萧便是织先生所赠。只是织先生年事已高,早离开了教坊司,归隐山林。   鱼奴暗叹,感于莫七心意,又生思念。   送走了玉无双与佳容,便意兴阑珊,毫无兴致,对着那笛子睹物思人。不知他在何处,如何了,生辰之日不能相伴,实在是遗憾。   正是百般思念涌上心头,云乐蹬蹬跑进来:“菱姨,有位任大人递了帖子。”这位任大人,当真是客气的很呐!鱼奴感叹。   四下无人,无一悄悄溜了出去,去了清风楼直奔苍山绿雪,玉无双与佳容俱在,并不意外,想来是等着自己呢,佳容笑道:“莫姑娘。”无一打量佳容,又四处张望:“这里可没有什么莫姑娘,笛子呢。”   佳容与玉无双相视一笑,两截断笛正置于案上,旁边是一副薄薄卷轴,正是无一画像。   无一仔细端详,笑道:“有些像我,但是显然我更好看些,你瞧瞧画上这个,又胖,又难看。”心中厌烦,尹凤客还没解决,又来了两个难缠的。   “无一,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说说吧,只有我能帮你。尹凤客这个人可不好对付。”玉无双一副了然的模样。   无一故作不明,又生疑惑:“你到底是何人?咳咳!”   佳容为玉无双斟着茶,柔声道:“姑娘可是觉得肺腑如虫蚁吞噬,咳又咳不出。”   无一恍然大悟,更觉恶心,咳个不停,难不成中招了,大意了,“你你你,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无一恼怒道。   “听闻那两个明海国的人死状尤为惨烈,想是中了奇毒,哎,这把刀,便是能将他二人刀剑削断的利器吧。”玉无双趁无一不备,取出她挂在身侧的寒光,寒光出鞘,锋芒毕露,果真是把好刀,玉无双叹道。   无一恼羞:“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她夺过寒光,正欲发力吓唬吓唬玉无双:“快说,你……啊……”   佳容挡在玉无双身前,扣住无一手腕:“姑娘能施浮游散,难道不知世上还有种毒,叫相思。”   无一犟嘴:“你所说,我从未听闻。”   “你别着急,怕相思,已相思。”玉无双笑道:“知你滑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说吧。我已经派人去过周山,若有半句假话,可没人帮得了你。”玉无双拍了拍短笛和桌上画像。   无一愤恨的看着他,想到中了浮游散的人死之惨状,又联想到自己,什么相思,奇奇怪怪,想来难缠,不行,我不要死,她越想越慌张、害怕,又很是生气。   想来定是自己常往来清风楼,才让玉无双有机可趁,好啊,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我杀了你们。   无一摸出琉华便朝玉无双而去,无一身有相思之毒,气力绵软,琉华被佳容一脚踢落:“姑娘好生狠毒。”   玉无双暗叹,幸好谨慎,给她施了毒,不然真是凶险。   无一在打架上哪里被人这样羞辱过,很是气恼,和佳容打斗起来,不想玉无双忽而奋起,扼住无一脖子,无一拼命挣扎,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脸色渐紫,心生惧意,人家早早设了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女子能屈能伸,活命要紧。   只听无一虚弱的吐出几个字:“我说,我说。”   无一将来处一一交代,继而面露委屈,眸中蓄满泪水:“你把解药给我,你看,我的秘密也都告诉你了。”   无一所中相思之毒,是北歧密宫毒药,罗先生也曾是北歧密宫之人,只是人各有志,早早投了崇阿府,白雪音很是诟病于他此为,这么多年,始终是不信他。   这种毒药不会当即要命,只是慢慢入腑侵骨,绵绵近月,才痛苦死去。初识便是叫人无力绵软,咳嗽不止,形容憔悴,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又十分痛苦,正如相思,缠缠绕绕,剪不断理还短,魂不在身,身不由己,至死方绝。   无一最是惜命,尤其享了这些年的太平日子。就算死,也不能这般死去,无一好生惶恐,从没离死亡这么近,这相思分明是叫人等死,没什么比等死更可怕的了,痛快死去倒也无妨,这般等死,实在可怖,日日生留恋,日日又离死亡越来越近,实在可恶。   玉无双笑道:“此药珍贵,解药自然更为珍贵,我若把你交给慎岛主,倒也划算,听闻闽沙岛这几年找你找的很是辛苦。”   “别,那老头子真会杀了我的,你想要什么。”无一急急求他。   “莫杞子,藏金图之事,你可知?”玉无双问道。   无一不屑:“那东西不过是以讹传讹,藏金图,藏的根本不是金子。”   玉无双自是不信。无一百般讨好:“你若想要金子,我让我二哥给你,他有许多。如今落鬼山也追杀我,我不过小小姑娘家,已经这般可怜,你还欺负我。小宋菱成日说大仙人心善,佳容姐姐貌美,怎么对我便这般残忍,呜呜!”   佳容看着玉无双,想来她确实不知情,她的二哥,兴许还能帮得上忙,还是先留着她吧,会有用处的。   无一也满是无辜的望着玉无双,解决眼下的痛苦才是紧要的,反正那些东西家里多的是,二哥,对不住了。   你们两个,等我拿了解药,我便让你也尝尝浮游散的厉害。   玉无双似是能看透她:“无一,这断笛是我花重金买来,我若没记错,应是小宋菱的,她待你一直很好,今日看来,你也算有情义,尹凤客,我也会帮你摆脱,你可莫要恩将仇报。”玉无双拿出解药,捏在指间。   无一红了脸,又惊又怕:“那是自然,以后一定报此大恩。”   佳容谨慎:“你那浮游散在何处,交出来。”无一无奈,将发间那支鎏金簪子取下:“这簪子淬了毒,不过已见了血,毒性弱了许多,你还是要慎用,只此一支。“   此物倒与那两人身上伤口暗合,只是,刚才那暗器?佳容拿着那支琉华生疑,无一一把拿过,在小指上划了一下:“这是琉华飞雪,落鬼山的东西,没毒。”   佳容与玉无双这才放下心来。   无一从清风楼回去便很是无精打采,这会已是深夜,她悄悄进屋,鱼奴正是瞌睡,见她回来,面露不悦:“又哪里去了?你还病着呢!今日尹凤客来看念念,若是他见你这般深夜在外游荡,定然起疑。”   见她还忧虑无一身世之事。无一很是感动,继而嬉笑:“放心,只管去,我就不信他能查出什么来。”玉无双果真是深谋远虑啊,在周山为自己找了爹娘,尹凤客的事他也会帮着解决,只是无一实在气不过。此事全因尹凤客而起。她越想越是生气,不小心碰到断指:“啊!”无一痛呼。   鱼奴这才发现,她身上血迹,打开她遮挡,见她小指被连根削去,血还在往外冒着,触目惊心。   鱼奴心惊肉跳的为她包扎,问她何故断指,她只说无意间被寒光所斩。见她不信,无一便扔出那两截短笛,鱼奴当即呆住,原是自己害的无一断指,没想到无一竟私闯衙门盗取证物,这不是又闯大祸吗?   无一却不以为意:“官家惯会遮丑,你放心,不会查到咱们这来的。”   第95章 每逢佳节倍相思   冬至节。   鱼奴过的一点也不开心,初一,是莫七生辰,他不在,还从未与他一起度冬至节,不知道往年他都是如何过的。唉!   师父、师姐也不在、又少了阿越,唉!   无一又闯祸,竟然把主意打到衙门头上,实在是忧心忡忡。唉!   鱼奴紧张的留意着衙门的动静,连着几日过去,很是平静,尹凤客见着她与无一也仿若寻常。   鱼奴便悄悄去寻莹莹试探。   一番旁敲侧击,才知,原来梁州府也遇了贼,说是那贼人便是曾在巷中行凶之人,此人在梁洲多处作案,还曾潜入王相府。   尹大人很是烦恼,府尹华大人成□□着将人捉拿归案呢。   只是这贼人神秘莫测,并无头绪。   闻此言,鱼奴大惊失色,别的不知,入相府的定然不是无一啊,梁州府进了贼,难不成是无一,鱼奴忙问:“那梁州府可有丢失什么。”   莹莹摇头,未曾听闻丢失什么。   鱼奴故作害怕,问道:“竟有此事,那贼人是男是女?是何样貌?咱们也好留意着。”   莹莹悄声道:“姑娘,我只说与你一人,万勿声张,那贼是个男人,听说身形高挑,功夫了得,会吹笛子。”   鱼奴闻言便松了口气,如此!想来尹凤客也不会疑心无一了。   甚好甚好!   莹莹又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觉得坊中闹贼说不定也是此人,上次事后,有丫头说瞧见个可疑之人,也是高挑个子。”   “这话你与我说说也便罢了,可不要再和尹大人说起,红情坊开门做生意的,若是传出去,谁还敢来,不要再提起了,坊中又无物丢失,不过是她们几个瞎嚷嚷。”鱼奴叮嘱,神色严肃。莹莹一一应着。   “小宋姑娘。”莹莹说着笑着拿出一小包银子:“姑娘,还请姑娘日后多照拂。”   鱼奴知她何意,莹莹资质尚可,但在红情坊,算不得拔尖,她莫不是想在节庆上露脸,鱼奴将银子还给她:“节庆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你收好。”   莹莹急道:“不是还有明年吗?教坊的人很是看重姑娘呢!任大人这般清高,也只对姑娘另眼相看。”   任大人任职礼部,是管得着教坊,但与自己不过泛泛数面,寥寥数语,上次来也是还了书便走了,哪里谈得上另眼相看。这从何说起?鱼奴很是不解。   一问才知,坊中人人以为教坊的人提起金环,是鱼奴缘故,任大人之故。   鱼奴心知这都是是云双举荐,心生无奈,从前她的确与金环交好,但金环已离开数月,她们竟连这种流言也信!可见明智。   “银子收好,酒香自溢,花开自有芬芳。”鱼奴说着,莹莹便生低落,鱼奴便好奇:“你与尹大人交好,何愁前途。”   提到此,莹莹便很是伤怀,不过是露水情缘,尹凤客有妻室,自己乐籍之人,出身低贱,他待自己也不过和旁人一样,是闲时的消遣,再说他家资寻常,也赎不起自己,不若自己另谋出路。   竟是这样,鱼奴很是感伤,思及念念,自己,忽生缥缈无依之感。   上了楼,念念正看着图纸,鱼奴凑上前去看,只见各式角楼院落,好不美观。   念念见鱼奴来了便说起置宅院的打算。   莫不是念念也要走了,鱼奴心中不安。   见鱼奴不自在,念念笑道:“好了,我不过就是置个宅子,住到哪里都是红情坊的人,到时你来,我便能更好招待你们。”   “念念,你既然有这银子,何不赎身,寻个良人。”鱼奴不忍,不解。   念念玩笑:“我才不把我辛苦得来的银子给了白姑姑。”   那位白先生,出手大方,大把的金银免了念念见客,难道却从无意为念念赎身?   念念笑她痴傻,为何赎身,看花还是要去花园里看,看着好看,便要摘回家,就没了赏花的兴致了!   在这种地方想寻摸良人,不是痴人说梦吗?良人又怎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再说,何为良人?爱我护我之人?想要娶我之人?官家之人最是爱惜羽毛,寻常人有的有心无力,有的图一时名利,真心难觅,我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你看,金银钱财,珠钗美玉,锦衣罗绮,如何舍弃?   我也过过无钱备受欺凌的日子,无论何时,都不要与钱财过不去,什么都靠不住,但这些东西绝对靠得住。   鱼奴无奈,莫七呢,又是如何,他曾说起,林江求娶自己,是敢为人所不敢为,他此言,想必是自己不敢吧!我于他又算什么呢?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市侩。”鱼奴笑道。   “市侩是好事!”念念自得道。   “嘭”   外头烟花轰鸣,两人开窗张望。   “这般热闹,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念念道。   无一见鱼奴梳妆换衣,便也要跟着,手上有伤又如何,自生病,闷在坊中好几日了,总该出去透透气了。   鱼奴只觉奇怪,无一这病忽然就大好,不好也好,便带她出去玩玩,没了尹凤客这个麻烦,也值得庆贺。   呼,啾,啪。   梁州城烟火照耀,东西南北,此起彼伏,鱼奴与念念无一沿着梁河追赶赏烟花,难得这样惬意相聚时光,都很是高兴。   勾栏瓦市,宫调、杂技,瓦肆赌档,莫不热闹喧哗,越是热闹鱼奴却越是低落,不知他那里可有这般烟花盛景。   “哇!”身边无一高兴地赞叹着。   她还是头一回在梁州过冬至,很是新奇又高兴,一路上目不暇接,又说又唱,又跑又跳,也只她这般无拘无束,鱼奴与念念也被她带着,暂时忘记许多事,欢笑之声不绝。   三人流连勾栏之中,所到之处,莫不人潮攒动,人声笑声不绝于耳。   今夜梁州城的人莫不是都出来了,无一笑道。   是啊,那么多人,只是能相携共赏此景的只我们三人。   回去的路上,无一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鱼奴不时回应,与她嬉闹,念念大多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无一笑道:“念念大美人,莫不是身怀相思,无药可解。”   念念一时惊慌,鱼奴笑道:“不许欺负念念。”说着要去挠无一,无一躲避不及,碰到往来行人,痛的缩回了手,鱼奴忙护着她,人这般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回了红情坊,许娥便拉过鱼奴,说是有人定要见她。   会是谁呢,几人俱是好奇,无一笑道:“肃王莫七回来了?”   鱼奴心中豁然,跑着去了雅舍,却是林江。   鱼奴有些失望,又很是意外,四下张望,只他一人,问道:“金环没与你同来?”   林江只道她故意提起金环:“这里好生喧嚣,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说。”   淡淡月色照着,两人来到梁河边,寻了个僻静处,寒风阵阵,站了一会便满是凉意。   初相遇是在洛水畔,光阴似箭,物是人非,林江走近,鱼奴下意识后退,两手挡在前,十分防备。   “我以为你心中还是有我的,看来你当真不记得我,呵呵。”林江自嘲。   “你别这样,金环,那也是你选的,你们如今好好过日子,也好”鱼奴说道。   “你为何非要提起她,我说过,我不喜欢她,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林江说道。   “你怎能如此,她对你爱慕非常,又千里迢迢大着肚子去找你,你怎好相负。”鱼奴说着   林江十分不解:”我并未见金环,她,怀孕了。”   林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和她并没有几次,她平日也是有几个交往甚密的,谁知道这~~~~”   鱼奴听到这话,只觉得心沉沉的,又想起他说自己在固戎军如何,和莫七安丰等人如何,在他心中,我们就如此轻贱自己?   鱼奴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江?   林江叹息:“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又要责骂我,我都知道,我自离开梁州,便没再见过金环。”   睢州又乱,金环又不知所踪,想来是出事了。这件事又在两人心中狠狠的划上一刀,本来便没有回头路的两人,更无可能再回首。   鱼奴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害了她吗,应该拦着她的,她这般奋不顾身,却不想落得此下场。   两人坐在河边默默不语,望着河上水光随波而摇。   林江叹道:“真是世事难料,在洛水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你奏了家乡小调,那会我正是想家,听着家乡的曲子,便觉得天地间只你我两人,是真的,我觉得那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可我又不甘,终于我下定决心,想和你在一起,这大概是我命里的劫数,我还是不能拥有你。”   “我回睢州,会好好找一找金环的,到时会寄书信给你。”林江说道。   “你找到她,便好好照顾,给她一个栖身之处,若容不得,就让她回来吧”鱼奴淡淡说着。   林江允诺,又说起自己的处境,他此番私自离开辖地,只因睢州那帮水寇已成大势,州府还瞒着太子,太子又瞒着皇上,允王和太子争位,朝中已是三足鼎立,□□,允王党,自然,还有一党是效忠于皇帝。   他忽而提起莫七,肃王向来游离于朝野之外,很不得圣心,只是他素来和允王交好,他这次去睢州,恐怕也是允王授意,应是为了睢州水寇一事。   莫七竟去了睢州?鱼奴很是惊讶!   只听林江又说,睢州的事眼看就捂不住了,若是这次能侥幸能平定睢州,自然是好事,能将功折罪,若是不幸蒙难,你能不能就不要再记恨我了。   林江说的悲戚,鱼奴心中也替他担心,想着世事变迁,前途未卜,便生迷茫,忧虑!   第96章 我才没吃醋   鱼奴与林江朝坊中走着,行至门前,忽听得马儿哼哧之声,鱼奴抬眼,只见昏暗处立着两匹马儿,是飞燕。   莫七,鱼奴高兴的跑过去,望着马上之人。   莫七本来一路策马,眼看要到了红情坊,却不想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而来。心中微凉,望着鱼奴那笑脸,不知是回她一笑还是如何。   林江遥遥作揖,转身进去了。莫七妒意作祟,我这样归心似箭,日夜兼程,你呢,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他拽着缰绳,马儿踱着小步,鱼奴抚在马儿身上的手挣脱,惊讶又意外,眼看着马儿调转方向,他不高兴。   难不成是林江之故,鱼奴笑笑:“你这是吃醋了。”   她跟上,笑着看着莫七,莫七越发生气,还笑。   “你下来,我说与你听。”鱼奴上前去牵飞燕,四儿在一旁看着二人,莫名其妙,一路上分明急着要回来,回来了又急着要走,唉!一时四儿也不知是走是留。   莫七一使力,飞燕猛一抬头,蓄势待发,鱼奴被甩开,跌坐在地上,莫七一惊,见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便神色闪烁。本王生气了。   鱼奴满是幽怨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近月未见,我日日盼着你回来,想你,念你,你便是这样?   鱼奴起身朝坊里走去,莫七又追了上来:“喂。”   鱼奴不理他,他策马上前,忽猛的拽起鱼奴,将她拉到马上,坐在他身前:“这么沉。”莫七低声说着。   鱼奴回首面有愠色,两人离的很近,莫七看着她那神色,忽而就笑了:“走。”   林江站在楼上露台处,看着街上两人,心中百味杂陈,念念凑过来看了看,正瞧见莫七带着鱼奴策马而去。他们?没想到啊!念念很快心中了然。   “流水落花春去也”念念叹道,于林江而言,好似伤口上撒盐,他收起失落,报之以一笑。   御街上人声稀落,马儿一路飞驰,骑在马上,寒风尤其凛冽,一小会鱼奴便冷的瑟瑟发抖,不知莫七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鱼奴思及便生怜悯。   “停下,太冷了。”鱼奴说着。   “吁。”莫七总算停下,鱼奴挣扎着要下马,冷的唏嘘发抖:“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我便要冻死了。”   可算下了马,鱼奴双臂紧紧搂着取暖,莫七便将身上披风取下,替她系好,紧紧裹住。   鱼奴见他这样认真的神情,不免露出一丝笑意:“好了,别生气了。”鱼奴拉住他双手,笑着望着他。   莫七道:“我才没生气。”   不过是让你尝一尝,我这一路风寒。   她的手可真凉,莫七紧紧握住,有些懊悔,若在让她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知道,肃王莫七大人大量。”鱼奴嬉笑,眼中明亮,神色灿然。   莫七拉着她的手,朝肃王府走去:“对了”   鱼奴忽而想起,自己为他做了衣服,好生懊恼,她很是着急拿给莫七。又想让莫七有份意外之喜。   “你先回府等着,我今晚一定来找你。”鱼奴急急说着,莫七一把拽住她,想到林江在坊中,莫不是?“不许走。”   鱼奴很是着急:“我只是回去取样东西,很快就来。”   四儿跟着一路了,便说:“我代你去取,取何物。”鱼奴拉过四儿一一交代。   莫七很是好奇,忍不住追问,鱼奴偏是不告诉他。   两人进了肃王府,莫七让人生了暖炉,又替鱼奴热了手炉叫她抱着。一时间暖意融融。   鱼奴不住的看他,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样寒的天又去了睢州,又赶着去示剑山庄,想必很是辛苦,埋怨他为何不乘马车,这样冷的天气,莫七道,马车哪里有我的飞燕快。   他归心似箭呐。   鱼奴心中一暖:“我刚才和林江只是聊一聊金环之事,你,你还不知道吧,金环与林江,他们两情相悦,金环还去了睢州寻林江,金环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是挂念。”   莫七自然是知道,当日从岚风那知晓此事,还很是气恼,恼她不识抬举,所托非人。   听闻金环一事,莫七也是唏嘘,便安慰鱼奴,会帮她寻一寻。   鱼奴听闻:“那你还吃醋吗。”   莫七很是不屑道:“我才没吃醋。”只是嫉妒罢了。   两人又重归于好,两心相印,暖意融融。   狐越在屋外听着二人言笑也很是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公主,娘亲,都会为小主人高兴的。   只是,听说张夜阑也随小主人回来的,怎么不见人影。狐越到处也寻不到他。   四儿策马去了红情坊,避开主楼,直接去了赏心苑,见房里透着灯光。她在!   听白姑姑说她忽然病的厉害,不知好些没。四儿轻叩门,听得里面轻呼之声,正是担心,见无一开了门。   “张夜阑,你怎么来了。”无一问着,向外张望着:“就你一个人?”   “是,我来替小宋姑娘取样东西。”四儿说着。   “哦!那进来吧。”无一转身进去,自顾自径直倚在榻上,榻旁的桌上摆着蜜果子,一个空的药碗,还有些伤药。   无一捏起个果子塞到嘴里,唉,人呢。   一回首,见四儿还站在门外,四儿正犹豫,这深夜,她一个姑娘,自己怎好进去。   无一嚼着果子,奇怪的看着他:“快进来,把门带上,这样冷,咳咳。”   嘴里有东西,无一慌忙伸出两手去捂嘴,不小心又碰了伤口,疼,无一发出轻呼。   四儿这才瞧见她左手小指上包扎着,怎么,手伤了!四儿忙进来。   “病还没好。”四儿问着:“这手又怎么了,可严重。”   “恩,好差不多了,这手,就是冻伤了,没事没事,过几日就好了。”无一笑道。   想来她也不易,定是每天要做许多活计,又冷,才将手冻伤,屋里也没个炭火,观她穿着粗衣,睡着这小小的榻上。四儿忽觉心疼。   “她要你取什么东西。”无一问他,这才知肃王莫七回来了,小宋菱这样急不可耐,唉,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芳心暗碎。   无一取了衣裳,交给四儿,见四儿拿了东西还杵在那:“你可还有事。”   四儿回过神来,没了没了,多谢。他想问他知不知送她簪子何意,想知道她意下如何。   四儿觉得看不懂,不懂自己,不懂无一,不懂为何见不得她这样病着,伤着。不懂,自己怎能如此,说了要上阵杀敌的,怎能乱动私心。   肃王府里,鱼奴与莫七说着话,听他说着一路见闻,说着有趣的人事,鱼奴不时哈哈大笑却又疑惑,他为何不愿和自己说起他的睢州之行。   鱼奴也不知道,此去示剑山,他回绝了和清苓的婚事,张将军的话也没有用,白姑姑他们为此事耽搁在示剑山,他却不管不顾的回了梁州。   他喜欢听鱼奴说话,听她说起坊中趣事,冬至节热闹,莫七也是笑意吟吟。   “四儿怎么还没回来。”鱼奴说着,有些着急。   “什么东西,你这样着急。”莫七好奇的很:“我还盼着四儿不要回来呢。”莫七说着,目光灼灼看着鱼奴。   “你看我做什么。”鱼奴低下头,无所适从。   莫七继续盯着:“你好看啊。”   鱼奴只觉心脏砰砰,又暖,又喜,又生情,两人相互望着,周身一片寂静,莫七眼中似一湖泊的水光,带着绵绵情意倾泻到鱼奴身上,莫七越靠越近,鱼奴盯着他,不知何意。   笃笃,“殿下,东西取来了。”四儿在门外喊着。   莫七好生懊恼,鱼奴倒是惊喜,忙着起身去开门。   她将衣裳背在身后:“冬月初一是你的生辰。”   莫七猜测,想来是给自己备了礼物,这么有心,不枉我费的一片心意,只是这样神神秘秘,什么东西。   “这东西我准备了许久,是我亲手所制,还请你不要嫌弃,没能赶得上你的生辰,很是遗憾,今日补上,希望它为你挡风御寒,觅得一丝温暖。”鱼奴笑意挂在眼中眉梢。   莫七满是期待。   “哒哒”鱼奴将衣裳捧出,是件黑色长袍。莫七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鱼奴将长袍展开,在莫七身上比着,很是欣慰道:“还好还好。”这衣裳大小正合适,我这双巧手啊!   莫七很是认真的看着她:“是你亲手所制?那日你,其实是在给我做衣裳。”   这么多年,还没有亲近之人为我缝过衣服,莫七很是感动。   “自然是为你所制。说来惭愧,从前穿坏了你衣裳,便许着还你的,却也没还,你送我玉镯,又赠我这笛子,我呢,无甚贵重之物报答你,便亲手为你缝件衣裳,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鱼奴红了脸,又说着:“不如你那平江织锦,还请你不要嫌弃。“她说着,心有所念: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   莫七接过衣裳,瞥见她手腕上那只玉镯,他给取了个名叫月光鱼。四儿当时还说,这名字太俗。当日听她之言,找了许多当铺,未见此玉踪影。   他拉着鱼奴手:“你还留着!”   鱼奴笑道:“这东西贵重,自当要好好珍藏。”小小情丝,两不相忘。   莫七又柔声道:“送礼贵在心意,礼轻情意重,我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那你可还记得你赠我此玉时所言。”什么话都让他说了,鱼奴等着看他如何解释。   “送礼,自然要贵重些,只是这个贵重,它是分人的,比如我身上只有一个铜板,买了礼物送你,那是贵重,我身上有黄金千两,予你三五两之物,也算是贵重!可是情意不同啊!贵重,不光是看他送出去什么。”莫七解释。   我不过希望你以后能多对我礼轻情意重罢了!   随即一笑:“可见,你送我的比我送你的贵重,原来你早早对我情根深种了。”   “巧舌如簧。”鱼奴恼羞。   莫七忙揽过她:“你看。”他取出鱼奴所赠玉佩,笑道:“果然是好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那晚,她说,我这也有块玉,望它继续保你平安,祝你达成心愿。   第97章 尘世深陷相见匆忙   莫七回来的第二天,鱼奴刚从练功房出来,便听着前头喊着白姑姑回来了,许久不见师父,很是想念,鱼奴跑跳着去迎。   “师父!”   鱼奴高兴的喊着,挽着师父回房,兴奋的问着师父此行是否顺利。   白雪音看着她,天真烂漫,无知无忧,不知道莫七是喜欢她哪一点?清苓怎么办?   她还真是自己带出来的一段孽缘,还有那个无一,什么来头,使的玉无双出面留她。   “那个无一,好些了吗?”白雪音问着,鱼奴摇摇头:“还没,师父,对了,听说罗先生病了,师父可知。”   白雪音很是惊讶:“病了?”   他们又打的什么主意,都已经放任他们插手红情坊之事,念念之事也都是任他们折腾,这又是要做什么?   白雪音忽觉心烦,眉头紧锁:“你将账册梳理好,再送到我那,库房也让无一整理好,快过年了,寻常该做的事,不用我来提醒你了吧。”   鱼奴忙应着:“是,师父!”   如此,鱼奴便没了自由,成日在账房待着,心有所念,忙碌却又百无聊赖,不时神游天外。   她知道,师父不想让她和莫七往来,加上年前坊中忙,正好将自己拴在坊中,她心里一会是师父失望的神色,一会是莫七温柔的笑意,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失神无奈。   黄昏,无一在外头喊着:“小菱儿,你看谁来了。”   鱼奴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跑了出去。   只见无一抱着一摞书,身后是岚风和清苓。不免有些失望。   岚风倒很是高兴,饶有兴致地扒拉着无一手上的那些话本,什么五国史,奇侠传,木簪记,拾轶志……   清苓意味深长的看着鱼奴:“好久不见。”   难得,她能好好与自己打招呼?鱼奴便也笑着回礼:“师父在后院。”   “呵呵,不急,这都是些什么书?”清苓说着,翻着无一手上的话本,大都是苦涯阁刊印,苦涯阁梁州最大的藏书阁,清苓便认真看了看,说着:“五国史,木簪记,五国史,我看过,出了话本了?”   无一嘟囔着:“慢点,这都是清风楼送来的最新的。”   旁人总说她无趣,她也增些趣味?   清苓笑道:“这些话本可否借我一观,小师妹。”   鱼奴自是愿意,无一嘟囔着,不情不愿的将书给了清苓。   “多谢!”清苓笑道。   清苓这样客气,鱼奴很是不适,竟从她那听到此言,鱼奴总觉此番见清苓,总觉她少了许多锐利。   眼看着她朝后院去了,无一鱼奴忙拽着岚风盘问,示剑山出了什么事吗?这位大小姐怎生变得这样平易。   “师姐本来就平易。”岚风说着。   鱼奴暗想,那倒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又是表姐弟,自是和气。   “那示剑山可有出什么事,这姑娘怎么突然对我们也这般和颜悦色?”无一不相信的样子。   岚风很是小心翼翼的说着,张将军与石夫人提起莫七和清苓婚事一事,莫七当众回绝了。师姐心气那么高的一个人,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她会气的跳脚呢,唉,这如何受得了啊。   许是真的被伤到了,鱼奴忽然很是同情清苓。   岚风叹息,你说他一个亲王,怎么到现在婚事还没了结,夫人很是生气,说再不让示剑山庄管肃王府的事,唉!可是师姐呢,又马不停蹄的来了梁州,我看是要在梁州过年了。   无一笑:“人家堂堂肃王府,用得着你们示剑山庄管。未免夸大了。”   岚风不服气:“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管得着肃王府,他们肃王府从示剑山庄用出去的银子,多了去了,就说去年的那一笔,五十万两银子。”岚风自知失言,便不再说了:“你们可不要乱说啊。虽然夫人那么说,但庄主可没说。”   “还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听听。”无一好奇的打听着。嘻嘻哈哈追着岚风。   鱼奴听闻示剑山之事,心中感念莫七心意,总盼着能见他,可她知道,只怕他也不好过的。   睢州作乱之事一在梁州城传的沸沸扬扬,泾溪山水寇如何了得的言论层出不穷,皇帝大发了一通雷霆之怒。   固戎又进犯歧地,歧地城池又沦陷大半,孙将如今坚守勒邑,苦苦抵抗固戎铁蹄。   梁州流民甚众,一时治安不稳,不时有闹贼之事,莫七身为皇子,无暇来见自己,也是应当的。自己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鱼奴一边担心着,思念着,一边又克制着,等待着。   好在快过年了,忙忙碌碌,总有许多事要做,日子倒也好过,虽然绵宋今年有些不太平,可终究是快过年了。   什么也抵挡不了梁州要过年的热闹,往年如何,今年还是如何,车水马龙,灯市如昼。   一天天大家都盼着过年。   进了腊月,鱼奴忙碌,莫七也很是忙碌,相见匆忙,又少,但知道他在梁州安好,鱼奴便安心。   鱼奴成日忙着坊中之事,无一便在库房理事,倒也安分,就叫白雪音也不提让无一回示剑山庄的事了。   无一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库房进进出出,事务又多,无暇出去浪荡,她从玉无双那听说印玺和藏金图一事,便想着鱼奴在库房寻的那块,也许就是它啊,便有心寻找。   “给她藏到哪了?”无一扒拉着库房的角角落落,寻着那印玺。   藏金图本就是她们莫家的,若是找着了,兴许功过相抵,父亲母亲也能瞧见她长进了。   “笃笃”有人敲门,无一回首,见是四儿站在门口。   无一道:“门敞着,直接进便好。”   见无一忙忙碌碌,四儿无所适从。   无一见四儿一动不动杵在那,说着:“小宋姑娘在前头。”   这个肃王莫七也真是,自己有手有脚,想见人家姑娘,一定要旁人来请。   “我不是来寻小宋姑娘的。”四儿局促的说着。   “那你来做什么?”无一停了手,掐着腰问他。   四儿没理会,见她往手上哈着气,从怀中摸出一副手套来:“听说过几日有雪,这手套兴许用的上。”   无一接过手套,背过身,小心翼翼戴在手上,很是暖和,轻便又合手,正好还能挡住断的手指,无一很是高兴:“是个好东西。”   见她喜欢,四儿也高兴,说着:“我上次去周山,实在匆忙,未能到你家中探望。”   他是想去的,只是打听了许多,也未打听到有姓吴的有这女儿的。   “不必了,不许去。”无一叮嘱:“千万别去,这手套,多谢了。”   四儿刚一从后院出来,便碰见玉无双正往白姑姑院子里去,很是奇怪。   正张望,鱼奴过来了:“四公子,你怎么来了。”四儿轻道:“额,无事,不过是路过此处,进来看看。”   “哦,莫七呢,他这几日在忙些什么?”鱼奴问着,只听四儿说起冬祭一事,莫七近日往来于皇宫,还要面对那些日日催着他纳妃的皇亲大臣。   皇帝也不胜其烦,与石贵妃议起此事,朝中大臣之女,尚未见良配。   石贵妃笑道:“我记得张将军曾提过他那义女,才情很高,商贾出身,富甲一方。知礼守节,与肃王殿下可堪良配。”   这件事早前张启处便提过,但皇帝忌讳,张启处在歧地声望极高,四个儿子,有三个都在带兵,他张家带的兵敢称一声张家军,成何体统,若是再许他荣耀,世人当真以为,绵宋离不得他张家。   石贵妃柔声劝慰:“不过是个养女,张家向来倒也安分,那三位小将军一直镇守一方,保绵宋安定,小公子是个不会领兵打仗的,张家阖府近百口,都守在梁州,谅他们也不敢乱来的,况且张将军如今老了,又远离军营,皇上便是给他些恩典又如何,人人只会说,皇上圣明,爱惜臣子,况,肃王殿下过了年便是及冠之年,年纪也不小了,他常年身体不好,迎王妃进门,也好好生照顾,那位小姐,我是见过的,皇上看了,一定喜欢。”   皇帝沉吟不决,召了肃王面见,莫七自知婚事拖不得了。   “儿臣有意中之人。”躲不掉,便奋力一试。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石贵妃笑着问道。   莫七轻道:“她,她是,不过一介民女,曾于儿臣有过相救之恩,也是那日救了嬛嬛之人。”   这次换石贵妃不知所措,这又从何说起,一直以为嬛嬛是被人所掳,被允王和肃王寻回,如今才知道银盘山诸事,莫七也实在是不愿她被推倒风口浪尖之上,也不愿嬛嬛之事被人知晓伤及名声,这才同允王隐瞒。   石贵妃听闻此事,便很是想见一见这姑娘,皇帝却是十分犹疑,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终究是个民女,难登大雅之堂,给些赏赐便可,怎么,还要让朕的儿子以身相许不成。”皇帝不悦。   贵妃娘娘好言劝慰,定是要见一见那位姑娘,皇帝便依了她,看她这般高兴,只怕是张将军养女之事也忘记了。   端午节前她去了趟顺安侯府,没想到竟得见许久未见的故人,石素兰,二十多年未见,她们还是一眼认出了彼此,当年多亏的她这位堂姐,死活都要与示剑山庄的莫仲行履婚,她才有机会进了宫。堂姐所托,不过都是儿女姻缘之事,她举手之劳而已,这个情面便卖她。若不是此缘由在,雨秋和疾风之事哪里会这样顺利。   这个肃王殿下的婚事,实在是不知皇帝心思,既然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便随便选了婚事给他不就成了,可皇帝迟迟拿不定主意,从户部到工部,梁州到地方官员之女,迟迟定不了,这个肃王殿下也是,又是修道又是生病,又是歌舞升平,很是荒唐。   第98章 真心难敌外物   鱼奴带着节礼,正要去清风楼,一是送礼,二是问一问罗先生近况,无一向来爱凑热闹,这次竟怎么也不愿意去。   到了清风楼,主子们没一个在的,鱼奴将节礼给了大厅的侍者,便去了苍山雪绿。   门口守着两个人,很是眼生,那两个人很是魁梧,冷冷的盯着鱼奴。   这是何意,鱼奴不解:“大仙人,在里面吗”鱼奴冲里头喊着。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玉无双从里头走了出来,鱼奴探头张望,只见有一人背对着。鱼奴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不过是个茶贩子,你可是有事,咱们这边说。”玉无双拉着鱼奴往外走,鱼奴心中狐疑:那人深棕色锦缎,身姿挺拔,茶贩子?   他依旧是温柔的样子。沉静的似一杯清茶:“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快过年了,师父叫我来送些东西来。”鱼奴笑着,神神秘秘道:“师父知道罗先生病了,很是担心的,叫我来看看。”   “罗先生如何了,何时能回来呢,佳容姐姐呢?”鱼奴问道。   “她,忙着办年下的事,罗先生过几日便回来了,到时我一定转告,让他亲自去向白姑姑道谢。”玉无双说着:“可还有事。”   大仙人急了,鱼奴还没见过大仙人这样急急的样子,想来是有要事。   鱼奴一走,那位棕色锦衣的男人才又现身,竟是秦王萧长定:“这姑娘?”可不就是自称昌仪公主之女的那位吗。   玉无双笑道:“在下的妹妹。”   “妹妹?”萧长定暗笑,这世子就这么不信我。   鱼奴回了红情坊,无一便将她一把拉住:“你家姑姑脸色特别不好,正等着你呢。”   鱼奴反复想着,这几日,应该没出什么岔子,惹得师父不高兴吧。   “师父”鱼奴叫着,见师父倒也心平气和:“罗先生还未回来,听说是好多了。”   “恩”白雪音面色确是不好:“我今日找你来,是有话要问你。”   “你可还记得在阙河城立下的誓言。”白雪音忽而说道。   “自是记得。”鱼奴说着,不知师父这是怎么了。   “那你再说一遍。”白雪音目光如炬,看着鱼奴。   “徒儿绝不会骗师父,更不会背弃师父,有违此誓,不得善终。”鱼奴说着越发觉得胆战心惊,可见誓言不能随意去立。   “你记得便好,那我便直说,我不会同意你和莫七在一起的,他娶旁人,我管不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伤了清苓,毁了师兄的遗愿。”白雪音冷冷说着。   她也曾百般不忍,可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莫七在示剑山,当着众人的面回绝了清苓,清苓那样骄傲,她虽没说什么,但白雪音知道,她心中,有怨,有气,有恨,可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这是白雪音所不能容忍的。   “师父,男女之事,两情相悦,师父为何这样强人所难。”鱼奴难以置信,师父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不光是因为清苓,我也不想你落得伤心的境地,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对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白雪音说道。   “师父今日此举还不够让人伤心吗?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喜欢他,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师父为何容不得,说到底,还是清苓师姐更得师父的心。”鱼奴冷笑,三年多师徒情分,便是这样。   “你觉得你能担得起肃王妃这个称呼吗?或者愿意像眷梅她们一样,攀附着富贵,做个小小的侍妾?与别人分享心中所爱?”白雪音实在不忍心,却也不得不告诉她,麻雀是飞不上枝头,变不成凤凰的。   鱼奴不愿去想,她摇着头,想到师父口中场景,便觉痛心疾首。   白雪音又说道:“你不是总说人情大过天吗,我欠着示剑山庄人情,那便是你也欠着,莫七,他也欠着示剑山庄人情,没有示剑山庄,他怎能有今日,他如今翅膀硬了,便想不认账了?你也不想认了吗?你可知,你会连累他的,到最后,所有人都会把罪责强加到你的头上!”   你如何去帮他担得起这些人情?你能为他做什么?北歧和绵宋,你又站在哪一边?是,他总会娶亲,可是娶旁人,我管不了,你不行。   “你可知,你与他若是一意孤行,会惹得人尽皆知,被全天下的人当成笑话,会害他被天下人耻笑的,他一个皇子,娶一个与人有婚约,私逃的乡野之女,一个混迹勾栏瓦肆的乐奴。”白雪音轻叹。   别的都不重要,最后这句却是至关致命的,她可以帮不了他,但绝不愿拖累他,只是这太突然了,鱼奴这颗心,忽然从天堂跌落人间,人间才最是苦楚。   鱼奴心中冰凉,手不住的发抖。   “你去清风楼那会,莫七来了,要接你过府,进宫见石贵妃,马车就在门外,你若是执着,便攀你的高枝去,咱们师徒缘尽于此,我欠你的,我会偿还,若你想通了,红情坊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白雪音说着,看着鱼奴。   鱼奴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一切,师父为何要说这一番伤人的话,她不想离开红情坊,她舍不得师父,应心,云乐,无一,念念,红情坊的一切。   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经营的一切,只是师父眼中我便是如此?也是:“师父,我是贪慕红尘繁华,可我这颗心,装的是真心真意,对您,对莫七,对我所有的朋友,别人说我攀高枝,便罢了,您这么说,我特别难过,我从不觉得您欠我什么,是我对您亏欠太多,要不是您,我哪里知道度月山外如此光景,又怎会结识莫七、无一、金环、念念,所有人,我常常觉得我的运气好,因为我遇见了师父,才有了这一切。我一直感激您,带我见识这世上与度月山不同,感激您,这么看重我,照顾我,宽容我,您在我心里像母亲一样,您要与我断了师徒情分,鱼奴舍不得,可我喜欢莫七,为什么就不行呢,这不冲突啊。”   白雪音于心不忍,可是,清苓,我又于心何忍:“你知道吗,也许,就不该再出现一个宋菱,都是我的错,我害了疾风、怀风,现在又害了清苓,若不是你,他们也许早已成婚,我也是为你好啊,宋菱是北歧叛将之后,当年灭她阖族之人,就是绵宋的这位皇帝,若是皇帝知道你便是宋家余孽,岂会饶过,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知道吗,你就像个看戏的,他是台上的角,你喜欢的,不过是你的想象,你知道真正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吗,清楚他的现在吗,想过他的将来吗?”   鱼奴失魂落魄的在廊下走着,无一不住的追问,这是怎么了,突然似泄了气的皮球。鱼奴看这无一,满心的丧气,我若是执着,你们怎么办。   无一跟着鱼奴一路到了坊子门口,见一马车停在不远处,鱼奴上了马车,无一正要跟上,鱼奴拦着:“不必了,我晚些回来,你在坊中多照应。”   无一笑道:“肃王莫七也真是,好了,那你快去快回。”她笑着朝鱼奴招手。目送马车远去。   鱼奴来过肃王府几回,大多是晚上,好像梦境,今日青天白日,乍然来了此处,忽觉门楣极高,府院富丽,花台水榭,山石花草,玲珑曲布,好不陌生。   下人带着她去了一处院子,沁芳小筑,这不是清苓当日所在吗。   等了好一会,忽听下人喊着:“殿下来了。”   鱼奴忙站起,看着他满面春风而来,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手中捧着绫罗珠翠。   莫七笑着拉过鱼奴:“看看,喜不喜欢。”   他牵着鱼奴的手,希望能看到些欢喜,听说女人最喜欢这些东西。   鱼奴笑也笑不出,莫七见她如此,便遣散众人:“怎么了,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你不喜欢吗。”   “喜欢。”鱼奴勉强笑着,心中沉甸甸的,他越是对自己好,自己越是心痛的厉害,又怕的厉害。   “今日是怎么了,你这几日不是在忙着冬祭一事吗。怎么突然来找我。”鱼奴说着:“听师父说要进宫见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我一介民女,不懂礼数,恐冲撞了娘娘。”   “不过是正好说到此事,贵妃娘娘知道是你救过嬛嬛,很是想见你一面,你试下这些衣裳首饰,明日我带你去进宫。”莫七眸色清亮看着她,这般熬着相思之苦,实在挂心,真是希望她能时时伴在身畔,那便娶了!妻子的名分,自当是要留给喜欢的女人。也算应了当日之言。   莫七在院中候着,等了许久终于见门开了,年长的嬷嬷请着莫七进去,莫七一进去便瞧见鱼奴还是那一身,月黄色布衣,脖颈处叠着绯色、白色交领,披着绯色飘带,发间露着琉华斑斑碧色纹路。   “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莫七问着。   “没有,我还是这样来的自在,再说,我,我能不能不去啊,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懂礼数,行为粗野~”鱼奴心事重重,急急地解释着。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再说,我已经答应了你,自然要说到做到,凡事,有我在,别怕。”莫七越是温柔,鱼奴越是沉迷。   “答应了我?”鱼奴不知他何出此言。   “我娶你!”莫七声音低沉,目光闪着光芒:“那纸上,我按了手印,自当要遵守承诺。”   鱼奴只觉呼吸不过来,看他也看不过来,纸上?承诺,莫不是那天:“你不是醉了吗?”   莫七揽她入怀:“是啊,所以才着了你的道,如今只好认栽了。”   第99章 肃王府的冬雪   “分明是我着了你的道。”鱼奴反驳:“你你你,借酒……”鱼奴霎时红了脸。   “如何,说……”莫七靠的极近,鱼奴又不安起来,觉得脸发烫,举起手捂住脸,手上的凉意才让自己冷静些。   莫七拉过她的手,为何总是捂脸,手怎么这样凉,莫七将她双手捂在手心,阵阵温热传来,鱼奴看着莫七,他怎么这样好看。和他在一起,天也不冷了,处处都暖暖的。   “哇,下雪了。”屋外传来阵阵嬉笑之声。   鱼奴忙起身,打开窗户,天地间稀稀落落的飘着小雪:“下雪了,快看。”   莫七从身后搂住她,寒风从窗外扑面而来,鱼奴伸手抚着他的手:“你的手太凉了,穿的这样单薄。”莫七将她的手又覆在他的大手下。   “我习惯了,冬天很快便过去了,我不怕冷。”鱼奴说着,莫七轻笑,想到头一次见她,那副模样:“那倒是,小乞丐。”   鱼奴鱼奴抽出手塞到他脖子里:“小乞丐来了!”太冰了,莫七忙躲开,鱼奴又追着他不放,两人嬉闹着,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笃笃”有人叩门。鱼奴去开了门,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大丫鬟,衣饰光鲜,披着织锦氅衣,上面镶着一圈白白的茸毛。   “这是碧茹”莫七说着。鱼奴笑笑,这府里的美人真是多啊。   “主子,该用膳了。”碧茹恭敬的说着。   莫七取下大氅披在鱼奴身上,两人并肩在廊下走着,鱼奴笑道:“你这沁芳小筑便是小金屋吧,金屋藏娇。”   “何为金屋藏娇”莫七故作不明,鱼奴不置可否,只听莫七说着:“沁芳小筑,是之燕姑姑住的,之燕姑姑呢,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像你和白姑姑一样,这园子这会看着荒凉,若是春夏秋季很是赏心悦目,只是冬季,万木凋零,才这般萧条,我孤家寡人,又很少在府上,府院还是从前的格局,只这一处内院好安置你。”   听着莫七所言,鱼奴露出笑意,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什么吗,孤家寡人,那那些美人?   “碧茹轻纱是之燕姑姑身边的人,我平日不在府上,她们便帮着之燕姑姑打理府上内务。”莫七,难不成你会读心术。鱼奴笑出声来,轻声道:“恩,知道了。”   这雪渐渐大如桃花瓣,越发紧了,离了廊下,莫七挽着鱼奴,仆人们紧随着撑伞,鱼奴还不喜欢被人这般伺候,她笑朝莫七使眼色:“跑过去,谁先滑倒需得心服口服的说句,我输了。”   话音刚落,莫七拉着她跑了起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   雪里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碧茹撑着伞,望着两人远去,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莫七的院子里绿色灌木覆着积雪,几株腊梅发着骨朵,有生机许多,她从院中流连而过,厅里转到房内,布置简单,却颇有门道,墙上的画,屋里的家什,样样都透着雅致,碳火烧的很旺,屋内暖意融融。   一见到吃的,鱼奴便露了原型,她这一天才这么正经吃这么一顿饭,早已饥肠辘辘,乐呵呵的端坐在饭桌前,烧鱼,炖鸡,汤包,各式佳肴,满满摆了一桌,真是诱人,只是一屋子下人,这么备受瞩目,实在不好动嘴。   莫七摒退众人,”吃吧”宠溺的望着她。   “恩,你也吃。”鱼奴倒是不客气,起身盛了碗鸡汤给莫七,才为自己添了汤,一碗下去,全身都是暖的。   “看你吃什么都这么香,鸡汤好喝吗?”莫七说着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浅尝了一口,微微皱眉,还是你的手艺好啊!   “你得端着碗,大口喝,这样!”鱼奴又喝了一碗,实在是府上的碗碟太精致,当真不是她胃口太大。   她解释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说,吃的多有力气,也不会冷。”   莫七审视她一番,说道:“你再吃也长不了了”,鱼奴顺着莫七的眼光低头看见自己平坦的胸膛,夹起一个汤包往莫七嘴里塞。   两人嬉闹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用着饭,莫七很是喜欢,从小到大,他的饭桌上,大多是自己一个人,宫中的人,府上的人,总是规矩一大堆,示剑山上,初让他有些家的感觉,只是师父师娘常有间隙,饭桌上大多没人敢嬉闹,她倒是无拘无束,有她在,这府上才显得这样有生气。   两人正用着饭,碧茹进来了,对着莫七一番耳语,鱼奴颇为不自在,想来是自己不该知道的事。莫七起身,鱼奴怔怔的望着他,莫七笑笑:“小馋虫,你慢用,一会让下人送你回去休息,我有些事要去办。”   “哦,你去忙吧。”鱼奴起身去送他:“外头风雪大,披上。”鱼奴又将大氅披到他的身上,莫七忽而心生依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晚些去找你,等我。”鱼奴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他一走,哪里还有食欲,天色已经暗了,门旁的小丫头又拿了件斗篷过来,今日有莫七在身侧倒让人忘记不少不快之事,片片雪花落在鱼奴身上,这肃王府好大啊,鱼奴渐渐走的渐生惧意。忽觉很是孤独,眼前又出现师父的身影,师父之言,她对他好像确实一无所知,好像每次都是他忽然出现在眼前,又忽然不知去了哪里。   身旁的小丫鬟催促着鱼奴快些进屋,天寒地冻,莫要着凉了。   “你们王爷平日都忙些什么,你可知道?”那小丫鬟摇摇头。   鱼奴一回沁芳小筑便瞧见廊下站着一人,披着孔雀绿氅衣,十分华贵的样子,帽檐的黑子茸毛将俏脸显得雪白,又娇小“莫清苓,她怎么来了!”   莫清苓见鱼奴回来了便转身进了屋,鱼奴紧紧跟上。   “我听说沁芳小筑来了人,没想到竟是你,真是有趣。”清苓笑道,自这次回来清苓便与从前不同,实在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我听说明日你要随莫七进宫拜见贵妃娘娘。”清苓总是挂着微微一丝笑意。   鱼奴便与清苓客套:“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师姐还回洛水吗?”   “不回了,二哥去了明海国,等他回来再一道回洛水。”她淡淡说着,躲在梁州是因二哥不在梁州,山庄事务需要有人照应,再说也省的母亲念叨。   “明海国,这样远。”鱼奴感叹:“明海国有一种茶叶有异香,叫露华,大小姐可曾听闻。”   清苓笑道:“露华?呵呵,说是茶叶,我倒觉得更像香料,玉无双最爱拾掇那些东西,怎么,你见过?”   听她如此说,好像知道此茶叶来源,鱼奴惊喜道:“那清风楼买的到?”   “这天底下的茶,还有清风楼没有的?那个露华,可不就是他们从明海国弄到绵宋来的。”清苓说着,哼,果真是不知廉耻。   “师姐,可曾听过重安坊?”鱼奴又问道,莫清苓忽而怔住,继而一笑:“何止听过。”鱼奴很是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央着清苓告诉她,清苓有些意外:“你竟不知?”   鱼奴摇摇头,清苓轻笑,看来他什么都没告诉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该你知道时自会知道。”   鱼奴恍然大悟,果真是自己所想,难道玉无双便是重安坊的坊主,清苓不置可否,鱼奴更是笃定。   是了,端午节后许久他才回梁州,思前想后,确凿无疑,大仙人,真是人美心善。   清苓忽而生出一种自得之感,说到底,你于他毫无用处,他的事,你也是一无所知,可自己就不同,莫七从不会瞒她,她掌握着示剑山在梁州的经营命脉,重安坊的忙她也帮了不少,之燕她们,莫不对她敬重有加。   还有石贵妃和义父义母站在自己这边,她根本不把鱼奴放在眼里,她也想通了许多,以柔克刚,莫七迟早会明白自己。   “不早了,我去看之燕姑姑,告辞!”清苓笑笑,转身走了。   之燕姑姑,她在府上?鱼奴忽觉失落,莫七不是说之燕姑姑不在梁州吗。   她撇开侍从,悄悄跟上清苓,见她左拐右绕的去了沁芳小筑一处小院,悄悄绕到屋后,听见里头传来清苓与莫七的笑语,还有别人,大约便是之燕姑姑她们吧。   鱼奴心中难免低落,一路往回走着,狐越躲在树后,看着她神情低落的样子,很是不忍。   来府上这两日,鱼奴不知道看了多少府上下人怪异的神色,这里太冰冷,还是红情坊好,至少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站在廊下,看着雪,纷纷扬扬,落了一下午,积了不少,沁芳小筑灯笼点点,将白雪映的如笼罩一层红色的薄雾,这般下雪天,坊中定然十分热闹,尤其赏心苑里的小丫头们。   她回了房,屋里暖意融融,不一会便昏昏欲睡,醒来已是深夜,莫七还没有来,在陪着清苓,陪着之燕姑姑吗?她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第100章 夜阑被戏弄   鱼奴从白姑姑那出来,无一便觉不对劲,送走了鱼奴,总觉不安,那个张夜阑呢?他怎么没来。   鱼奴不在,好无趣,无一这两三日安分的守在库房,在白姑姑眼皮子底下,还是安分些好。   下午落了雪,无一喜出望外:“下雪喽。”   她欢呼着,精神为之一振,赏心苑里的小丫头们都高兴的出来看,就连白姑姑这个老古板,都出来了,和应心正站在账房门口赏雪。   无一悄悄溜到前面去,快过年了,很是热闹,许娥见她来了便招呼:“无一,有人找小宋姑娘。”   原来是那位任大人,无一好奇的望着他,他这冷冷清清的样子,倒与坊中气氛,格外不合。   “菱儿不在”她嬉笑着说道:“有什么事,便先与我说吧。”   意随拿出一本太白诗集,请无一转呈鱼奴,无一笑道:“好说好说。”   再要留他,任意随便很是不自在,坚持要走。无一留他,叫着许多姑娘过来。花枝招展,好不美观。意随不喜,衣袖一挥,朝外走去。   当真是个君子?花丛中过,视若无睹,无一偷笑。跟他到坊外,正迎见张夜阑过来。   任意随与四儿两人很是客套的作揖又拜着新年。   待意随走了,四儿一抬首,便瞧见无一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道:“张夜阑,人早就接走了,你干嘛来了?来玩?”   四儿见她戴着自己所赠手套,便没了刚才见她与任意随有说有笑的不快:“下雪了,出来看看,顺道再想想吃些什么。”   无一一听,霎时来了精神,上前冲他笑着:“是啊,是啊,吃些什么呢?哎!你知道我这会看到你,像什么吗?”   无一发间空空,只孤单单的一个盘髻:“你的簪子呢,怎么不戴了?”四儿问道。   无一漫不经心:“那簪子贵重,自当是收藏起来了。”   四儿听的心中得意。掩不住笑意:“你刚才说看到我,像什么?”   “像羊肉暖锅。”无一歪着头,笑着看他。   她好久没有出来,自当要先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这刚一出来,便瞧见个钱袋子朝自己走来。   年关,家家酒楼人满为患,无一便觉扫兴:“哼,难得我今日出来,难不成要空着肚子回去。”   四儿见她懊恼的样子,便觉好笑,实在不好见她失望:“那咱们去清风楼,那一定有位子。”   无一摇摇头:“不去不去,太,太贵了。”   如今还学会过日子了,四儿轻笑:“无妨,那儿的暖锅地道,羊肉甚是鲜美,先生又有新书要讲,《吕望兴周》”   这般诱惑:“那咱们去清风楼?”无一又高兴起来。   只是清风楼也是客满,无一便说着:“算了算了,下次吧。”   四儿自是不愿,便叫人寻玉无双,没想到玉无双不在,罗佳容迤逦而来:“四公子。”   她招呼着带无一与四儿上了楼,寻了处雅室,室内碳火未灭,很是暖和,想是先前有人在的,无一打开窗户便能瞧见大雪纷扬,寒风呜呜,佳容忙过来将窗户关上,一副莫测的笑看着无一,无一打量着她,似有不悦。   四儿看向二人,忽然发现罗佳容的发间那金簪,甚是眼熟。   “罗掌柜,这簪子。”忽听四儿问道,无一与佳容俱是惊讶,尤其无一,生怕被揭穿:“张夜阑,我饿了!”   佳容笑笑:“那我叫人给你们上暖锅。”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无一拉着四儿坐下,很是讨好的看着他。   又是倒茶,又是摆置碗筷。无事献殷勤。四儿心中不快。   小二端了盘柑橘上来,个个又大又透着金黄,无一向来爱吃这些果子,可是自己又不便,便拿着柑橘扔给四儿:“你吃。”   四儿将柑橘放在桌上,并无要吃的意思,无一满是期待的神色逐渐便的不解:“为什么不吃啊。”   她是想等着四儿剥好,她再坐享其成:“你这会不吃,可以剥好了一会再吃嘛!”   四儿忽然想起有一回她也让自己吃柑橘,想来是她爱吃,又懒得剥吧。   四儿默不作声,剥着柑橘,不一会屋里便尽是柑橘的香气,无一拍拍手,很是陶醉:“恩,一闻就知道,是好果子。”   只见四儿又一瓣一瓣的柑橘打开摆在盘子里。眼看着摆了满满一盘,无一便伸手来拿。   四儿拿起筷子敲了她一下,无一躲避不及,正碰着她那断指处,其实不疼,只是无一心中介怀。抱着手,很是委屈。“不吃了,不吃了。哼。”   “罗掌柜的那簪子,果真是与你的相似而已?”四儿问她,无一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啊,早知道不要你那破簪子了。”   正好小二端了暖锅上来,无一便又喜笑颜开,握着筷子去夹。   不一会便是暖意融融,这会来点凉果子,便好了,那盘黄澄澄的柑橘就放在张夜阑跟前,纹丝未动,暴殄天物啊。   无一忘了适才的不快,笑着让四儿吃肉,她又起身给四儿夹菜,右手握着筷子,左手去端那果盘。   四儿一把拉住她的手,无一满是无辜的看着他,四儿忙松开,还好,隔着手套呢:“你还冷吗?”   无一摇头:“我实在喜欢这个手套,嘿嘿。”   四儿听了,又忍不住笑意浮上脸庞:“拿去。”   无一嬉笑,端着盘子,捏起一瓣柑橘放到嘴里,又酸又甜,饱满多汁,实在美味,好久没人给我剥柑橘了,唉!   “你这么爱吃柑橘。”四儿见她这般贪嘴,便问道。   “那是自然,我从小到大,最爱的便是这柑橘滋味,还是我家的柑橘滋味好,尤其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实在鲜美。”无一说着。   “你的家乡,有柑橘?”四儿觉得奇怪,洛水在北,柑橘生于南。   “哦,没有,我就是喜欢,从小就爱吃,不是一直吃不到嘛,就想着,将来我要在我家中种几棵柑橘树,就能吃到最新鲜的柑橘了,嘿嘿。”无一解释,拿起一瓣柑橘要四儿吃,四儿霎时红了脸,哪里还品得出柑橘的滋味。   吃饱喝足,无一好生满足,问起莫七与鱼奴一事,四儿这两日很少去王府,快过年了,许多事要忙,肃王殿下身边也有那个阿越和既方照应,他正好有空跟着父亲往来禁军营。   不过莫七一举一动,他很是清楚,他近来也有些看不懂莫七,清苓与他青梅竹马,又帮他许多,也算大家出身,那个小宋菱,沦落固戎营中多日,又曾与那个林江有过婚约。唉!   无一听得他话中意思,原来他们早把她当成人尽可夫之人,她确实不知她逃脱后的那几日鱼奴是何遭遇,但她相信,她是清白的。   四儿叹息:“但终究人言可畏啊!”   可怜的小宋菱,还不知旁人是这样想她的吧。唉!   “那肃王莫七也是这么想的?”无一忍下怒意,笑着问道。   四儿便说着:“男人大都无法容忍此事吧,况且殿下尊贵。”   “那如今又是何意,小宋菱不是去了肃王府吗?”无一问道。   “是啊,只是她的身份成了卢医之女。”四儿此言,惊的无一说不出话来,继而觉得可笑。   肃王殿下,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无一笑,张夜阑,你跟我来这一套,你今日分明摆的是鸿门宴吧。   无一看着四儿:“张夜阑,你先坐着,我有东西要送你,千万不要走动,等我!”   四儿等了许久,也不见无一回来,便下去寻她,不想下面人见他下来,尽是道喜道谢之言,四儿很是莫名其妙,隐隐觉得这个无一又捉弄了自己,小二笑着过来:“四公子,恭喜了。”喜从何来?   原来无一竟在楼下说镇国将军府四公子今日有喜,觅得如花美眷,清风楼在座的客人酒食全由他来请。   四儿气恼又无奈:“叫你们罗掌柜来。”   罗佳容也面带笑意:“恭喜了,四公子。”   “多少钱。”四儿无奈道。   “不多不少,三百两。”佳容笑着望着四儿,认栽吧,这个莫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捉弄人的本事多着呢。   简直莫名其妙,太荒唐了。四儿当真是生气了。   “那我问你,你这簪子,从何处得来的。”无一说的话,四儿都不会再信了。   “这个”佳容取下簪子,四儿确信无疑,确是他赠给无一的金簪无疑:“这是无双送的。”   好你个无一。   第101章 过去尚未过去   无一想着四儿在清风楼定会被众人为着道喜又道谢,那么多人,没个几百两出的来吗,哈哈,不禁笑出了声,叫你不怀好意,叫你看不起小宋菱。   这梁州究竟还有没有好男人了。这个肃王莫七,也真是有意思。嫌弃便不要喜欢嘛,接受了便不要再追究前尘过往嘛!做什么都这样犹犹豫豫,遮遮掩掩。若是他哪天反悔了,小宋菱怎么办。   无一悄悄潜入肃王府邸,天这么黑,还下着雪,肃王府这么大,哪里去寻小宋菱呢,上次来肃王府,便觉得古怪,无一依着记忆一一到了一处院子,做贼心虚,格外小心,忽见屋里有人出来,许还!无一震惊不已,看来四儿所说确凿无疑了。   无一正要上前,忽有人拦住,好哇,竟然又是你,无一饶有兴致的看着狐越:“你怎么在这?”   这时碧茹带着人赶了过来:“你是何人,没事吧。”碧茹很是关切的问着狐越,狐越拦着碧茹。   无一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位是肃王府的。   狐越比划着,碧茹不屑的看着无一:“你是来找那位宋姑娘的?”无一点点头,不住的打听狐越名号,碧茹理也不理,一副高傲的姿态,无一很是不快。   跟着她弯弯绕绕的去了沁芳小筑。一进屋,鱼奴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盹。   一见无一,鱼奴很是高兴,可算见到个相熟之人,她与无一说着,这里的一日好生漫长。   两人说着话,无一一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和鱼奴说那些话,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四儿这边正四处寻无一,她没回红情坊,哪里去了,今日哪里得罪她了,这般妄为,实在是,唉!四儿朝着肃王府而去,狐越瞧见他很是高兴,却见四儿极不耐烦的样子:“殿下呢?”   之燕得了信报,说是秦王萧长定来了梁州,正派人四处查探,莫七也想抓着他,出一口恶气,上回雷州之围,实在恼人。   之燕笑道:“好了,消消气,我派人叫了清苓来,我听魏先生说,张将军有意撮合你与清苓的婚事!也好,你长大了,清苓与你青梅竹马,莫老庄主又对重安坊有恩,她这个人又聪慧大方,若是迎到府里来,也能为你分担不少琐事。”   话是不错,莫七都懂,这也是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可是,喜欢这事,勉强不得,况且他与鱼奴两情相悦,再说,他也不想再耽误清苓。   正说着清苓来了,莫七本来也担心拒婚一事,她会哭,会闹,没想到她倒是十分冷静,少了许多从前的戾气。稳重许多,之燕姑姑自然是喜欢,曾几何时,莫七也希望,自己喜欢她。   可是他太了解她了,她对自己更像亲人,伙伴,再亲密,他便明白,喜欢有许多种,他对清苓,独独没有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梁州诸事,辛苦你了。”莫七笑道。两人总算说了这么久没有起争执。   清苓笑笑:“没什么,不过是银子实在可爱。”   莫七道:“那笔银子,我会很快归还。”   “不急,你欠的又岂是这些。”清苓望着他,见不到倒还好,见到了,多少还是不甘,他们感情是有的,只是不知为何,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若是没有她就好了。她终归还是恨的。   “殿下!”四儿见莫七与清苓站在廊下,忙上前,清苓笑道:“四哥这是怎么了。”她又瞧见阿越远远的站着,这姑娘,我见过。待要细看,阿越又不见了踪影。   四儿欲言又止,清苓很是识趣:“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进了屋,四儿说起无一在清风楼的恶作剧,很是气恼,这个无一实在是不知轻重,任性妄为。莫七很是气愤:“明日我一定去为你讨回公道。”   四儿忽而又不忍:“罢了罢了,她一个小女子,我不与她计较。”   莫七无奈:“说来,我让你留意她,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怎么尹凤客那又没了动静。”   四儿摇头:“她确是没什么好查的,周山也没什么可疑的,梁州府最近行事神神秘秘,说是在查什么盗匪案,梁州今年流民广众,恐怕他有的查了。”   罢了,莫七也无心管那些小事,这个无一,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的。先不管她了。   说着莫七起身,朝沁芳小筑走去,四儿一路跟着。“我到了,你回吧。”莫七说道。小筑的丫头见莫七来了,忙去只会鱼奴。   四儿欲言又止:殿下,你借我些银子,我的刀押在清风楼,需得赎回来。”   原来在这等着呢,唉,想不到你竟会着了这个无一的道。莫七无奈。   无一跟着鱼奴出来,瞧见四儿竟也在,忙躲到鱼奴身后,屋里亮堂,一开门四儿与莫七便瞧见了她。   “无一,过来。”莫七喊着,无一冲鱼奴摇头,鱼奴也是不解,又闯了什么祸。   听四儿一番叙述,鱼奴惊愕不已:“什么,三百两。”鱼奴看着无一,怎么还吧,你自己看着办,我可帮不了你。   无一很是愤恨的望着四儿,小气鬼,三百两,至于追到这来:“我还你。我明日就把我自己卖了,换回你那破刀。”   其实四儿一见她躲在鱼奴身后心虚的模样便消了气。听莫七与鱼奴轮番说道她,也是不忍心:“罢了罢了。”   鱼奴与莫七相视一笑:“我看,你就把自己卖给四公子得了。”   莫七应和:“我觉得可以,四儿你说呢?”   好哇,你们这一言一语的便合计把我卖了,我为了谁啊,无一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你可知我今日为什么捉弄你,你把你所言,当着菱儿和肃王莫七的面再说一遍。”   四儿这才明白,她套了自己的话,这是替小宋菱打抱不平呢。他是信任她,什么都与她说,没想到引起这么大误会。   “你不说,我说。”无一直视莫七:“我问你,你是不是介怀小宋菱曾去过固戎营。”   “好,那我问你,你带她进宫见贵妃娘娘,该如何介绍她呢,卢医孙女!肃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啊?”无一问着。   莫七神色严肃:“有些事,为了减少麻烦,没有必要闹的人尽皆知。”又轻声道:“我来,正是要与你商量此事的。”   不用说的那么直白了,鱼奴明白,林江心中自己什么样,想必莫七心中自己就是什么样,那些话,她听过,也解释过,她明白!便是不说,不也是人尽皆知了吗!   “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莫七看着她,鱼奴理解,可是理解不代表接受。   这是根刺,他愿意相信时,这根刺便藏了起来,不愿相信时,这根刺又如鲠在喉。   谁会相信自己呢,若是皎娘在,倒还能为自己一证清白,只是皎娘生死未卜。自己便是解释了,也不过是一时风平浪静。   她忽而明白了林江当日所言:“天下男人,谁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明白莫七说林江求娶自己,是敢为人所不敢为,明白那日她提起固戎营中之事,莫七不耐的样子。   明白清苓一副悲悯的样子说:“你端午之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要乖,守本分,别毁了我对你这一丝怜悯。”明白府上对她的非议,和不屑的眼神。   原来,他们心中的自己如此不堪,原来,都是这么想自己的。   三人都看着鱼奴,鱼奴轻笑:“将来?你分明是介怀我的过去。”   她相信他对自己是有情义的,可她不愿意,他怀着芥蒂,和自己在一起,若是这都能接受,将来在他面前还有何尊严,我这一生,都只能去做别人吗,一个宋菱,就够了,叫什么名字,不都是我,何必自欺欺人呢?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你说的,但一直也没机会,你又忙。”鱼奴始终挂着平和的笑:“你带来的那位嬷嬷,我一刻也不愿和她多呆,规矩自然一点也没学,那些衣物首饰,我也不喜欢,说真的,我连我是否喜欢你,都不确定。”   莫七听着这话,渐渐变了脸色:“话,不可乱说,不要作意气之争。”   鱼奴摇摇头,又说着:”师父跟我说,你要带我进宫见贵妃娘娘,我很意外,连自己当了肃王妃都想到了,我才发现,我是这么贪心,虚荣。”   莫七不敢相信,先前他们还很是亲昵,她怎么突然便换了张面孔,他宁愿她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对他发脾气。   “你可以生气,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往心里去。”莫七轻声说着,略有愧疚。   “我真不生气,只是,话说到这了,如今,你敢不敢娶我,我不是卢氏,不是宋菱,就是杨鱼奴。”鱼奴笑着望着他。   见他沉默。   “我懂!”鱼奴说着:“我真的懂,不过,我不能接受,就像你不能接受的一样,这一点,你确实不如林江。”   这个时候,提什么林江,无一与四儿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氛围变得这样古怪,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   他这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娶她吗,若是贵妃娘娘肯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不行,只要他们在一起,名分,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这么想的,却不能对她说。   莫七松开她的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林江,林江,还有个林江,又是玉无双又是林江,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莫七转身离去,四儿急急追上,无一一副闯了祸的愧疚摸样:“对不起,今日都怪我。”   “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来,也是要说的。”   第102章 肃王府的阿越   天色微朦,鱼奴推开门,雪停了,处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原是白雪的莹光,这会还早,府上的人都在眠中,朦胧而宁静。   别院偏僻,十分清静,寒风拂面,倍觉清醒。   鱼奴依旧是那身月黄色衣裳,与这冰天雪地相融,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实在清冷,便依着记忆朝前头走去。   莫七的院子透着光亮,在靠近,见他门口有人守着,忽而廊下有脚步声传来,鱼奴躲在一旁,见是那个碧茹端着茶水过来了。   开门那一瞬,鱼奴瞧见里头还有人在。   张望着,见屋里又有人出来了,那人一身蓝黑色长袍,梳着斜髻,冷冷清清的样子,阿越。   鱼奴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来,她怎么在这,阿越张望四周,沿着廊下而去,鱼奴悄悄跟着,直到阿越回了房,看她这样熟稔的样子,想来在府上时间不短了。   奇怪,鱼奴心生疑窦,但见到阿越安好,总是值得高兴的事。鱼奴正要上前叩门。只见阿越换了身衣裳出来,匆匆又走了,踏着白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再往回走,见府里的下人们零零落落的扫着白雪,莫七房中空空,收拾的小丫头说是殿下刚走。   这么忙!   鱼奴在这府上晃荡了一圈,回到沁芳小筑,已是早上,无一伸着懒腰问她去了何处,鱼奴还在想着阿越之事:“随便转转,碰到了熟人。”   无一眸色一亮:“巧了,我也碰见熟人了。”   她将与阿越之事尽数说来,感叹梁州城卧虎藏龙:“可惜,是个哑巴。”   巧了,我那个熟人也是个不会说话的,鱼奴自嘲。   原来阿越一直在梁州,想来一直藏身肃王府。她与莫七又是怎么回事,鱼奴越想越是沮丧,如今想来,他们在银盘山便有些怪怪的,阿越在红情坊一有空便去了御街,难道是来他这,还有,她一张字条就将莫七请来了,鱼奴越想笃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人都接到府上了。   为什么瞒着我呢,她一瞬间懂了金环,可是为什么,我分明觉得他与我所想一样,难道是我太喜欢他了?   “说到熟人,还有一个,走。”无一拉着鱼奴就跑。   “小许还”无一喊着,许还正看着手中医书,见鱼奴与无一,很是高兴。   鱼奴惊讶:“许还你怎么来了?”   三人用着早饭,鱼奴问了许久才知,原来,莫七不光给自己找了个爷爷,连兄弟都安排妥当。   真是劳他费心了。   幸好卢医没来,要不定是许多难听的话,许还倒是满心高兴,盼着见到嬛嬛,小孩子真是好,鱼奴感叹。   三人正说着话,昨日那嬷嬷又来了,着急忙慌的样子:“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定是又要交代许多规矩给自己,鱼奴无奈。只得听着她诸多嘱咐,民女卢氏,唤菱儿。银盘山下村医孙女。真真假假,照本宣科。唉!   莫七过来的时候,鱼奴□□念有词,嬷嬷给她使眼色,鱼奴忙去行礼。   她很是生疏,莫七扶她起来:“不必了,都下去吧。”   他手有些凉,想必是刚从外头回来,这满眼的红血丝,一夜未眠?   “你这是怎么了?”鱼奴问他,莫七轻笑:“你关心我。”自然关心。   莫七揽着她肩膀坐下:“你昨日问的,我现在告诉你,我敢,但你得给我些时间!”鱼奴一时恍神。   他握着鱼奴的手:“另外,你答应我,不再与红情坊有任何瓜葛,还有清风楼,玉无双。”   我要舍去前尘往事换得一个肃王妃吗?   鱼奴挣脱:“不行。”   “为什么?你喜欢玉无双?”莫七忽而神色渐冷。有贪图便不是真心喜欢!不喜欢!便是另有所爱!   鱼奴忽觉好笑:“对,喜欢,他救了那么多绵宋百姓,长的好看,心也善良,对我又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再说红情坊和清风楼招你惹你了,我师父她对我恩重如山,也算得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话不要乱说。”莫七忍着怒意。   “我没有乱说,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这会喜欢我了?你成天忙,你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次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来看我一眼,我完全捉摸不透你,关于我们的事,你能不能和我商量过再做决定。”鱼奴恼了:“我们相识三年多,好的时候连三个月都没有,你了解我吗?我完全不了解你?你怎么忽然就这么喜欢我,一时兴起?你凭什么说喜欢我,凭什么觉得你的每个决定我都喜欢。”   “一时兴起?你有没有良心。”莫七难以置信,又冷笑:“对,你是一时兴起。”   鱼奴不欲与他争吵:为什么,你的之燕姑姑,清苓见得,我见不得,为什么,你的府上,什么碧茹、轻纱,还有阿越,怎么回事,还有你,总是时不时消失,你在做什么?坦诚相对很难吗?   “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不给你增添烦恼。”莫七解释。   可是,你不告诉我,就是我最大的烦恼。   我在你面前,有一无是处,惶恐不安之感!   鱼奴心中越发清醒,这是她现在接受不了的,也许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差距。真是希望他们还像之前,只是简单的喜欢着彼此,不会想这会,夹杂许多恩怨。   莫七深深的叹息:“你知道吗,我昨晚忙了一宿。”   关我什么事?   “去换衣服,许还在前面等着了,咱们进宫。”鱼奴摆弄着手指,一句话也不说。   莫七轻抚她的头发:“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你要是想做肃王妃,自己也要打起精神来。”   鱼奴这才觉得,喜欢一个人,很容易,懂一个人,却很难。   她没了希望,便没了害怕,皇宫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怖,不过是行礼磕头跪拜,比起红情坊的姑娘们,宫里的娘娘公主们,实在是端庄又本分。   因着她与嬛嬛有救命之恩,石贵妃很是厚待,又有嬛嬛在,莫七这才放心的去了前朝。   石贵妃感叹,肃王殿下,确实看重这位卢氏。   只是听闻这姑娘不过是坊间乐伎,唉!又有许多不堪往事,实在不妥。石贵妃故意说着要给她张罗门好亲事,又提起莫七的婚事,诸多名门闺秀待选,她和皇帝都挑花了眼。   这些日子,事事都是不顺,炤匀又被皇上训斥,只肃王出面替他说话,肃王平日对炤匀倒也算有些真心,可这个忙实在帮不了,若是帮了,旁人怎么想她,再说皇上那一关都过不去,罢了,还是不趟这浑水,劝劝这姑娘,入了王府再图以后,那将来如何,看自己的本事了。   鱼奴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一一婉拒,石贵妃见她固执,便直说,以她的身份,即使救了嬛嬛,最大的恩赐也不过是给肃王做个侍妾,还是莫要心存妄想了。   鱼奴觉得自己像被捞上岸的鱼,全然做不了自己的主,喜欢他,便要如此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莫七也烦心,皇帝欲将顾相之女指给他,而他只想娶喜欢的,实在不愿自己的人生,连女人都要别人来定。   还有一事更惹人恼怒,萧长定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皇城,实在可恨!   将到宫门口,忽有人叫住莫七:“肃王殿下!”   鱼奴也回望:“秦王?”   萧长定怎么在宫里,她看着莫七,秦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冲鱼奴笑道:“没想到来梁州碰见的熟人倒不少。”   萧长定拍拍莫七肩膀,意味深长一笑。大步出了宫。   鱼奴清楚的瞧见莫七脸色一变。步履快了许多。   鱼奴紧紧跟着他,他心情不好,鱼奴看的出来。   “他怎么会在梁州?”鱼奴小心翼翼问道。   莫七正懊恼萧长定一事,本想借此机会让萧长定有去无回,没想到玉无双和白姑姑竟出手相助,如今有皇上和太子殿下庇护,萧长定在梁州高枕无忧。   睢州一事,如今愈演愈烈,各地大小流民犯上作乱,不胜枚举,朝廷忙着四处镇压,只是睢州事态最为严重,□□因此事,正是焦头烂额,对太子而言,这个时候歧地和孙将万不能再出事,萧长定送上门来,许以歧地被固戎所掠之地尽数奉还,再割固戎五城给绵宋,唯一的条件便是他要借道勒邑,孙将需得配合他,这对太子来说,自然是好事无论萧长定输赢,绵宋都无甚损失。   莫七一直在找萧长定,谁想到太子和允王都知晓萧长定入梁州的消息,昨夜允王四处派人寻萧长定,还围了红情坊,没想到,太子捷足先登。允王也因此事被皇帝斥责。   可见是有人早早的将消息泄露出去了。唉!莫七好生气恼。   “自然是来者不善。”莫七说着,思绪越加深重。   鱼奴见他此神情,也不敢再问,到了肃王府,莫七连马车都没下:“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何时回?”鱼奴抓着他的大氅一角问道。   莫七叹息:“很快。”   鱼奴失魂落魄的回了沁芳小筑,许还与无一兴致勃勃的说起今日宫中一事,他见到了嬛嬛,石贵妃赏赐许多名贵药材,还有金银。   石贵妃问起鱼奴想要些什么赏赐,嬛嬛笑道:“菱姐姐说她最是爱金银珠宝。”石贵妃便赏了许多金子和珠宝。   无一一一摩挲着,金子,珠宝,喜欢的不得了。鱼奴却觉格外刺眼。   她心烦意乱,在院中站着,等着莫七回来,她在府上转悠,所到之处,人人神色怪异,见她来了便走开。   鱼奴好奇,到了厨房,听得里头有人说话:“那个菱姑娘,听说曾是固戎营中妓子,真不知道王爷怎么看上她的。”   众人纷纷附和,鱼奴听的失魂落魄,果真是人尽皆知,流言一事,三人成虎啊。   “回去,我要回去。”   第103章 我八字极好   鱼奴这一回来,直到冬祭也没再见过莫七,起初鱼奴还想着,他若是来了,自己该如何面对,可见是自己想的多了。   今年的冬祭之礼鱼奴也懒得去看,倒是无一一大早跑去凑热闹。在行伍里看见四儿,仍是高高兴兴的招手,四儿却佯装看不见她。无一撇着嘴,三百两的事,还嫉恨着呢。   她不知道,她那天在清风楼一张扬,府上都知道自己觅得美娇娘一事,张夫人日日催着见一见那姑娘,成日打听是哪家姑娘,四儿不认,她却是不信,那簪子显见被他送了人,哎呀,她的小四儿可算开窍了,还学会不好意思了。   张将军只这一个幼子在身侧,也很是上心,听夫人又说起此事,也很是高兴:“若是喜欢,我替你去提亲。”谁知四儿还是大义凛然,定要先上战场再议婚嫁。他如今才入禁军营,正是兴头上。再说,也还在气头上。   看她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似无事之人,这主仆俩,真是,心里都装了些什么,肃王殿下好不容易力排众议,想迎小宋姑娘入府,她倒好,非但不领情,还处处与殿下作对,日日在红情坊抛头露面,与玉无双往来频繁。殿下悄悄去见过她几次,好似没事人一般。唉!   肃王殿下因萧长定一事,很是窝火。偏这个萧长定很是无耻,处处都要夹带着肃王,在梁州宴饮居所,俱由莫七操持。这日除夕之夜,又扬起了小雪,萧长定又邀着莫七,一道去东市看热闹。   街市上人潮涌动,肃王府明哨暗卫诸多,护着二位王爷,尤其这位秦王。   尹凤客也率府衙的差役们在东市守着,今年梁州事多,人多,他们也不得不出来看着。   尹凤客是梁州出了名的办案能手,锦华布庄后巷的命案却始终悬而未决,又衍生出许多匪盗之事,就连衙门的证物都被盗走,什么人,非要盗走那副断笛,可想而知,他近来一直在寻梁州擅笛之人,瘦高,男人。   只是笛子这东西,又实在是普通,茫茫人海,至今无甚头绪。   鱼奴带着无一守在台子后头,想到去年除夕,不过是一年,怎么人都变了。算了,不想了,今晚许多事呢。   无一不时朝外探头,看着外头人生喧闹,舞乐声动,心痒难耐。鱼奴笑道:“你若是喜欢,去看吧,东西都带全了吧。”无一点头,一一交代了舞衣,首饰,乐器所在,高兴的跑了出去。   鱼奴帮着姑娘们拿个衣裳又给荨娘取了首饰,贞娘扶着乐师流云过来,流云面色发白,唇色毫无血色,鱼奴急急问她:“这是怎么了?”   流云很是虚弱:“许是吃坏了肚子。”扶着她坐下,贞娘很是生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倒好,用得着的时候个个上不了台面。”   鱼奴也是无奈:“找别人先顶上吧。”   贞娘道:“坊中本来人手就少,各司其职,这会去哪里找人替她吹着笛子。”   “什么曲子。”鱼奴问道,“拓枝。”   “我来”鱼奴说道。   正看着台上舞蹈,尹凤客见肃王殿下携众而来。忙上前招呼着,找了位置给肃王殿下:“还是任大人仔细,今年特意搭了看台,又留了些位子出来。”   任意随正陪着安丰夫妇坐在不远处,见肃王一行,忙过来拜年。   莫七笑道:“安丰这是好了?”   安丰笑笑:“好了好了,夫人,这是肃王殿下。”   台上一阵笛声传来,孙夫人回头张望,不由得呆住了。   “无妨,便坐在此处看吧”莫七说道。   萧长定拿了个果子放在嘴里,轻道:“王相的公子,这位夫人便是孙将的堂妹了!”莫七冷笑:“看来秦王殿下都查的很清楚嘛。”   “那是,你瞧台上那位,我很是清楚。”萧长定笑道:“这么一打扮,别具风情啊。”   莫七瞧着台上,奏笛的可不就是鱼奴,穿着渐灰色大氅,灰色绸布包髻,远观,像个小道士。又这般不伦不类,莫七心烦意乱。   “嘘嘘”四儿听着阵阵哨音,见是无一,便露出笑容,不对,我还在气头上,随即又转脸不理她。无一见他不理自己,便蹦跳着跑了,忽而被人拉住:“美玉?”   玉无双与罗佳容也在?今晚梁州的人都出来了吗,差不多吧!   “前头都是什么人?”玉无双问她。   “想知道自己去看嘛”无一阴阳怪气,成日违着心帮他们打探消息,又寻藏金图,好烦呐!赶紧跑。   她才不稀罕看这些歌舞呢,梁河边一会有许多烟花礼炮要放,我得去寻个好位子,她高兴的朝河边跑去,一路上又看着街边各式新奇的小玩意,很是好奇,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四儿一路跟着,见她欢呼雀跃的样子,很是可爱,不一会她又停在一处演杂技的摊前,她看的专注,四儿悄悄站到她身后她也不知:“哇”无一不时鼓掌,乐不可支。   忽而技人喷了口气,火势乍起,汹涌而来,无一吓得后退一步,正撞在四儿胸膛。四儿伸手扶住她肩膀,无一回过头:“张夜阑”她高兴的叫着,全然不记得四儿不理她的事。   她伸手在四儿胸膛拍了几下:“不好意思,冲撞你了。”无一笑笑。四儿正笑着,忽而笑容僵在脸上。她的手指……   四儿捉住她左手,手指呢?   无一抽出手,戴上手套,嘟囔着:“男女授受不亲。”她倒是想看杂技,只是张夜阑板着脸,实在扫兴。无一不高兴:“罢了罢了,不看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又饶有兴致的逛着热闹的街市。四儿跟着她:“你的手怎么了?”   “哎呀,就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切掉了!”无一说的很是轻巧。   “干了什么,能把手指头切掉。”四儿追问。无一不耐烦,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能让他长回来:“劈柴,不小心劈到手指头。”   “什么时候的事?”四儿想象那场景,竟十分难过。   无一漫不经心:“已经好了,应该是你去示剑山以后吧。”四儿更是难过,那会你不是病着吗,还要去做这些粗活,他责怪自己,没能照顾好她。越想,越是难过,鼻子一酸,留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实在忍不住,四儿擦了眼泪,看着她的身影,她定然比自己还要难过,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喂,张夜阑,一会看烟花,快来!”无一回过头冲四儿笑着。   “砰,砰,砰。”烟花绽放在梁河畔,引得许多人驻足围观,东市的看台上也能看得到这烟花,萧长定笑道:“绵宋过年,实在是热闹,在固戎,还从未见过如此盛景,良辰美景,咱们两位共度实在可惜!”   莫七轻笑:“难得我与秦王所见略同。”莫七起身离了看台。   鱼奴也从后头出来,远远望着烟花,真是美,弱雪飞舞,映在灯火下,活泼可爱,过年真好,鱼奴感叹。   “宋姑娘”鱼奴回过头,只觉又利器扑面而来,下意识的躲过,一个回旋,方才站稳,   “姑娘好身手。”尹凤客笑道,鱼奴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觉将笛子抽在手中,尴尬的笑笑:“班门弄斧了,确实学过剑术,只是这舞剑只能算得上舞蹈,算不得功夫,更谈不上什么好身手。”   尹凤客踱着步,盯着鱼奴,鱼奴神色不自然,不知他何意。   “肃王殿下。”鱼奴惊喜的叫道,很是高兴的迎上去,莫七一扫不快,知错了?   尹凤客只是心有疑虑,刚才在台下看着这位宋姑娘奏笛,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想错了,那人,也许是女的呢。可是毕竟没有证据,实在不好在肃王殿下跟前造次,便笑笑离去。   尹凤客一走,鱼奴便松开了莫七,转身要回棚子里:“你到底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莫七只当她是耍耍脾气。   “置气?”鱼奴很是惊讶:“你觉得我是与你置气,置什么气?”他根本就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   莫七叹息,说不出来,难道说,自己不嫌弃她的过往,只要这么说了,那便是嫌弃过,或者说自己与白姑姑闹翻了,白姑姑与玉无双沆瀣一气,帮着萧长定,密谋乱事?   “没有置气,好,那你说说,你要不要回到我身边。”莫七说道。   “我八字不好,克死父母亲人,你不怕?”鱼奴想起从前的玩笑。   莫七道:“我与你正好相反,我八字极好,你在我身边,便能消灾解难,顺风顺水。”   鱼奴忽而想笑:“回到你身边。”对,我也就在你身边待过,从未去到过你的心里。   “回到你的身边,是不是,我便要没了师父,没了朋友,只有你一人。”鱼奴问他。   “你有我,就够了?”莫七说着。   她就是不喜欢他这样摆弄她的人生,扰乱她的情绪。   第104章 红情坊遇刺   鱼奴与莫七终是免不了一番争吵,彼此都说了气话,莫七气盛,转身而去,鱼奴独自在风中站着,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招惹我,她羞愤交加,伸手捂着脸。   “宋姑娘”鱼奴回神:“任大人。”她收起委屈和将溢出的眼泪。   任意随抱着个小包裹:“这是你上回托我寻的医典。”   鱼奴感叹,这么快。不过是那日从肃王府回红情坊见着他说起此事,想着他涉猎群书,连古版的太白诗集都寻得到,这些想来不难,鱼奴笑着道谢。   意随观她神色,目光盈盈,似有戚色:“今日除夕,这个给你。”意随拎着一串彩线穿成的铜钱。   “压岁钱?”鱼奴破涕为笑,还是头一回这么正正经经的收到压岁钱,这位任大人真是讲究:“谢了!”   今日除夕,好好过年!   无一赏了烟花,蹦跳着回去,见鱼奴穿着乐师衣饰,笑道:“小公子。”说着朝鱼奴身上偎。   “今晚的压轴是念念?你不出去凑热闹?”鱼奴笑着将她推开。   无一撅着嘴:“哎呀,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再说成日见念念,有什么稀奇,唉,我还是喜欢我家小公子。”   “哎,这是什么”无一打开桌上一个棕色棉布包着的包裹,一看尽是些医典。   “正要与你说此事,你明日把东西送到肃王府,交给许还。”鱼奴说着将包裹包好:“这都是任大人帮忙寻的,花了我不少银子呢,仔细别弄坏了。”无一嘟着嘴,嘟囔着:“我送什么啊,有人可不想看见我。”   “好了,别贫嘴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鱼奴说着。   东市的歌舞结束了,但除夕夜才刚刚开始。   街市如昼,这雪也停住了,望年夜,自然要守到天明。   街市上的行人如织。萧长定感于梁州繁华,流连忘返,见了念念,更是兴致勃勃,便要去红情坊。   莫七刚和鱼奴起了争执,心中不快,再说,白姑姑纵容念念为萧长定传递消息给皇上,实在是让人不齿,坏了他的大事,偏偏鱼奴还这般护着她们,不知道她知道自己敬爱的师父和视为知己的念念这般,是何感想。   红情坊今晚格外的热闹,安丰带着夫人在一处雅间正听着曲。玉无双也直接从东市来了红情坊,径直去了后院,清苓和岚风正陪着白姑姑守岁,岚风早就坐不住了,见玉无双来了,可算找个借口出来了。   “师姐,今日除夕,咱们也出去看看呗。”岚风哀求。   清苓不大喜欢节庆的热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硬是被岚风拽着出了门。却瞧见莫七四儿,还有几个不相识之人正朝这过来。   清苓很是高兴:“你去玩吧,早些回来。”   岚风高兴:“遵命!”   鱼奴才忙完,和无一在库房歇着,岚风便兴冲冲的跑过来:“小菱儿,无一,走啊,咱们出去玩。”   鱼奴无精打采,无一兴致勃勃:“好啊,好啊,咱们去吃暖锅,忙了半日,我早饿了。”   “今夜都在守岁,哪里有人给你做暖锅。”鱼奴笑道。   “那咱们去放烟火。”岚风提议,无一拍手:“好主意,好主意,走走走。”两人一拍即合,就要出去,鱼奴喊着:“带上小云乐。”   换了新衣,随意绾了束发,别上两根流光溢彩的琉华飞雪,鱼奴去了师父那,见应心、玉无双也在,很是意外,鱼奴也抱拳吉拜,笑着坐下,给师父剥着干果:“外面热闹的很,师父不去看看。”   白雪音笑笑:“我不去了,年年不都是如此。”   鱼奴奉上剥好的干果:“那我陪师父守岁。”   “今日贵客许多,姑姑还是去看看吧。”玉无双笑道。   鱼奴与玉无双陪着白雪音去了前厅,许娥笑着迎上来:“小宋姑娘,王公子有请呢!”安丰,他出来了!   “是啊,定是要听笛子,去了两个姑娘都不满意。”许娥埋怨,这哪里是安丰的个性,该不会是那个孙夫人吧,鱼奴摇摇头,总觉来者不善。   “我这陪着师父和玉公子呢,推了吧。”鱼奴挽着师父。   正说着安丰来了:“小鲜官,哎呀,可算见着你了。”   鱼奴跟着安丰上了楼,顶楼一处僻静的雅室,果不其然,孙夫人正候着呢。她见鱼奴来了,起了笑意:“宋姑娘,好久不见,相公,我刚才看肃王殿下也来了,你不去打个招呼?”   安丰点点头:“是是是,夫人说的对。”天哪,安丰如今这样乖顺。鱼奴不得不佩服这位孙夫人。   悠扬的笛声起来,轻微的乐声飘到廊下,玉无双在廊下静听。   二楼念念房内,萧长定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念念,不过他也不敢造次,这毕竟是绵宋,眼前这位姑娘如今又是绵宋皇帝的新宠,唉,美人如斯,求之不得,实在可惜,不急,来日方长。   萧长定笑道:“肃王殿下,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鱼奴来历他早已打探清楚:“别说,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不如请她过来同饮,念念姑娘,差人请宋姑娘。”   念念看着莫七,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萧长定,实在是惹人烦。细柳在一旁说道:“宋姑娘在楼上,王公子他们在呢。”   莫七哪里心思在这陪他寻欢作乐,听了此言,更是不快:“秦王,回吧,明日还要进宫面圣。”   萧长定不乐意:“唉,今日除夕,你们绵宋人不都是彻夜不眠的吗,咱们今日就在此守岁好了。”   鱼奴在楼上,一曲一曲的奏着,好不烦累,忽而门外箫声相和,孙夫人便让鱼奴将人请进来。   大仙人。鱼奴仿若看到救星。大赞玉无双萧技过人,孙夫人淡淡的说着:“是吗?”   外头烟花升腾,鱼奴忙跑出门外,打开廊下的窗子去看,坊子不远处,有人在放烟火,很是好看。忽见二楼露台有人跃过,鱼奴眨眨眼,刚才那是什么人。   “夫人,我去端茶果子来。”鱼奴急急下了楼,都是些寻欢作乐的,没什么人,念念屋里亮着灯,四儿和几个男子站在门口,鱼奴狐疑:“四公子,怎么在这。”   烟火声音盖过坊内喧嚣,四儿听不清鱼奴言语,鱼奴便走近问他,烟火一时明灭,暂得些许清静,忽听得里面呼声,四儿推门而入,鱼奴也跟着进去,只见两个黑衣蒙面之人,正持刀砍向萧长定,莫七护着念念细柳,萧长定闪躲不及,肩上挨了一刀,倒在地上,眼看就要刺上,四儿迎着刀刃而上,护住萧长定。   随后冲进来的那几个人与这两个黑衣人打斗起来,不一会又来了肃王府暗卫,那两个黑衣人显是寡不敌众,都受了伤。眼看要被人偷袭,鱼奴将脚下凳子踢了过去,偷袭之人被绊倒。   忽而又从窗户处跃进几人,看样子与这两个黑衣人是一伙的,都是冲着萧长定来的,鱼奴小心翼翼挪到莫七身畔,将笛子挡在身前。   楼上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众人,一时看热闹也有,夺路而逃的也有,坊内一片喧哗。   萧长定这会有人护着,总算喘了口气,被人簇拥着,随莫七朝外走去,忽而一枚暗器飞过,直朝萧长定而来,莫七旋即挡住,一柄精巧的飞刀没入莫七胳膊。鱼奴正欲去看他,清苓飞奔至他身前,护着他下了楼。   里头的刺客跃窗而出,那帮固戎人和肃王府的侍卫紧紧追上,四儿急急过来,见莫七受了伤,很是惊慌,莫七道:“无妨,无妨。快送秦王回去。”他回头望着鱼奴,有担忧,有生气,鱼奴不知所措。   站在那看他们匆匆忙忙离开红情坊,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坊里一时乱糟糟,闹哄哄,人如鸟兽散,念念惊魂未定,鱼奴让细柳扶着她去了后院。   没多久,尹凤客带着差役来了,许娥一惊一乍的说着所见所历,尹凤客带人上了楼,仔细查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窗棂上还点着血迹。   “小仙官,过来。”安丰冲鱼奴招手,急急问道:“我家夫人呢?”   对对,在楼上,鱼奴说着,安丰着急道:“不在,楼上没人,哎呀,还不快去找。”他冲着尹凤客喊道。   第105章 心事两漂泊   无一与岚风一回来见坊中冷冷清清,人人噤若寒蝉,府衙的人横冲直撞的上下搜罗。没想到出去玩了一会出了这么多事。   尹凤客又带着人要去后院查探,拦也拦不住,鱼奴好生着急,尹凤客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宋姑娘。”   听说这位宋姑娘常爱着男装,去年除夕节上更是扮作小仙官奏笛,她还有些武艺傍身。越想越是可疑。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查一查。   红情坊上下除了白老板的院子里有孙夫人这位贵客在,只是囫囵查看下,便叫人去请安丰,其余各处仔细搜查,并无可疑之处。   鱼奴、无一暗自松了口气。瞧着尹凤客,如临大敌,好在安丰赶到。   见红情坊一片狼藉,很是生气,将尹凤客斥责一番,带着夫人回去了。尹凤客也悻悻而回。   说起今晚的变故,无一岚风好奇极了,莫不后悔没能亲见刺客模样:“也不知那萧长定死了没,若是就此没了,倒也可喜可贺!”   这也是鱼奴心中所想,无一叹道:“唉,肃王莫七竟还护着他,我听说替他挡了一刀,可是真的。”   谣言之祸,起于以讹传讹,挡了一支小飞刀,和挡了一刀,可是千差万别,鱼奴也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处处护着那位秦王,竟还不顾危险去救他。   无一与岚风一言一语说着,莫不叹息。   外头传来爆竹之声,唉,这除夕之夜,倒真守了岁,已是五更天了。   安顿了坊里,鱼奴回了房,取出断笛和那方印玺,刚才因这断笛,险些出事。   无一偎上前,见到那方印玺,好不惊喜:“好哇,还是藏在这屋子里呢,说,藏哪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鱼奴笑道:“我才没藏,物尽其用而已,你没发现,往往东西随手一放就找不到,仔细藏了却容易被偷去。”   那断笛成了支窗棂的杵,印玺就放在针线筐里,成了压衣角的镇石。   “你可真行!”无一感叹,端详着那方印玺,写的什么啊,她沾了印泥随手盖在纸上,连着盖了好几个,上下左右,还是看不懂。   鱼奴丢下笛子惊呼:“这是许还的书,你这样一弄还怎么看。”鱼奴忙去擦拭,哪里还擦的掉。   “唉,还你还你,这破笛子你还留着做什么。”无一忽而心生一计:这个尹凤客,真是讨厌,陪你玩玩!   “我帮你丢了,这种东西,还放在身边,你是嫌命太大了?”无一说道。   也罢,看来当舍弃的必须舍弃。鱼奴感叹,又忧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天快亮了,外头爆竹声声。鱼奴心烦意乱,我得去看看。   鱼奴捧着那一小摞医典,裹着印玺,出了门。   行到院中,远远地见玉无双带了个人朝师父院中走去,行色匆匆。   鱼奴忙追过去。行至门口,听见里面有惊呼之声,谁啊?鱼奴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   “佳容!你忍着点。”师父的声音,佳容姐姐怎么了?受伤了?鱼奴想进去看看,又恐冒失。   “姑姑,重安坊的人也受了重创,想不到肃王殿下这么谨慎,竟派了许多暗哨。”玉无双说道。   “你们今日实在冒失,这里也不能久留,尹凤客万一回过神来,怕会起疑。”师父的声音。   鱼奴听的断断续续,思前想后,不对啊,难不成今日刺杀秦王的是重安坊的人,玉无双、佳容姐姐,师父,他们是一伙的?重安坊刺杀秦王,是为民除害啊,唉,反观朝廷,将秦王视为座上宾,不过朝廷自有朝廷的打算,不好妄自揣测。   “吱呀”门开了,鱼奴躲避不及,怔怔的站在那,那人看着鱼奴,面带笑意,走了过来:“你是小宋菱?”   鱼奴盯着他,陆怀风?怎么在此?   回去的路上,心绪重重。   “小菱儿。”无一见她神游天外的样子,还抱着摞书:“怎么,自己要去送啊!”果然,送书就是个借口。这是什么,无一拿起书上的印玺,便要解开一探。   两人回了屋,围着这印玺,左看右看,奇怪!   原来这就是北歧那印玺:“什么财宝秘策的。”无一笑道,以讹传讹,你见谁是靠这些东西得了天下,这东西倒适合得了天下拿来笼络人心,你看那传国玉玺,周王九鼎,不都是如此。   “我告诉你,当年那个莫杞子就是靠着兵法,还有探金术,再加上他和绵宋那位□□的阴谋诡计,当然也是赵国气数将尽,才得了天下啊。”无一说着。   “宝剑,只是利器,能伤得几人?人心才最凶险,千军万马不敌。”   “可是人心会变,倒是利器,这东西冰冷无情,谁人不怕?人心是意志,利器是手段,这两样皆有,才是天下无敌!可见□□英武,乃天选之人!”鱼奴言之凿凿。   “嗯,□□确实英武!”知你这般忠君,□□一定欣慰!无一笑道。   “唉!要我说,咱们就放出风声,说这个藏着巨大宝藏的北歧印玺现事,谁找得到,便是天选之人!一定很好玩。哈哈。”无一为自己这个想法暗自叫好。   鱼奴将印玺收好,就知道不能告诉她这些东西:“你真是不嫌事多,不怕事大,不许胡说,尹凤客那惹的祸还没解决,可不要再给我惹祸。我这成日提心吊胆的,怕是早晚要被你连累死。”   “呸呸呸,新年,说什么丧气话。”无一笑道:“放心,尹凤客,我来解决,保管他不敢再来惹麻烦。”   “玉无双他哪里像良善之人,说他是重安坊主,我不大相信啊,唉!”她实在不忍心告诉鱼奴,自己那断指,就是玉无双所害,此人心思深重,身份错综复杂,又贪财,不过,也帮自己解决了不少明海国的人,又给了自己解药,算了,看他长的好看,又曾赎过那些绵宋俘虏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   无一又说道:“东西在你这,便是你的,唉,你还欠我件事呢,把这个给我,便了了你这人情债,如何?”   鱼奴将印玺收起:“就知道不能给你看到,想要什么只管提,除了这个?”   此物已经漏了风声,万一那个萧长定找来怎么办,无一的性子,实在不放心,真是烫手的山芋。鱼奴摸出个铜板,阿越难不成是来找这东西的?   肃王府里,萧长定正看着清苓为莫七包扎伤口,他们从红情坊回驿馆又碰上了一帮刺客,他们的人大都去追红情坊逃走的那帮刺客,他和莫七又负了伤,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厉害,以一当十,救了他一命。他萧长定从不欠女人的人情。男人对女人,只有情人,哪有人情?   他不时看着清苓,清苓显是不喜欢他,唉,看来自己是沾了肃王殿下的光啊,萧长定叹道:“肃王殿下真是艳福不浅啊。”绵宋的美人真的多啊!这位也是上品!   莫七不理他,昨日多番遇险,还不是他一意孤行。   萧长定笑道:“肃王殿下此番相助,本王铭记于心,他日一定还了肃王殿下的恩情,我们固戎男儿言出必行。”   “那秦王殿下派人盯着她,是何意,看似惦记念念姑娘,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莫七神色严肃,看着萧长定。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肃王殿下,这不是和宋姑娘有旧谊,一直想找她叙叙旧。”萧长定说道。   清苓冷笑:“叙旧,你跟她有什么旧可叙。”   莫七轻道:“清苓,你去看看小许还药煎好了没。”   清苓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也好,她在固戎营中还能有什么事,叫他也清醒清醒。   清苓绕到沁芳小筑,本想寻之燕姑姑,找个地方睡上一觉,通宵未眠,实在困顿。却见碧茹带着鱼奴过来了。   找许还,骗谁呢?清苓心想。也行,见就见,我不信莫七有这肚量,当真不介意她是个失节之人。正好萧长定又提醒着他。   许还正煎药,鱼奴来了,他高兴的抱拳庆吉。见鱼奴拿了许多珍稀的医典给他,很是高兴:“老师看了一定喜欢,谢谢姐姐。”   “这煎的什么药,肃王殿下怎么样了。”鱼奴很是关切。   “殿下是小伤。”许还端起药炉说道:“药煎好了。”   “我陪你送去。”鱼奴笑道,他没事,便是好消息。   第106章 北歧的小公主   鱼奴随着许还进去,见萧长定也在,顿时收了脸上焦虑之色。   “小公主,别来无恙。”萧长定笑道。鱼奴对他是又恨又有些怕,从他手里死里逃生,记忆犹新。   “这里只有二位王爷,哪里来的公主。”鱼奴将药碗往桌上一放,洒出去许多。   固戎人暴虐残忍,雷州之围,这口气谁能咽的下?皎娘至今生死未卜,还有许多雷州的百姓深受其害,鱼奴便指摘萧长定残害无辜百姓,问及他皎娘等人的下落。   萧长定茫然不知,他哪里会知道她们的下落,带回金城,便如同礼物般,玩意儿一般,送人的送人,卖掉的卖掉。鱼奴听他说的风轻云淡,怒从中来:“她们才不是礼物,玩意儿,是人,是人,是人!”她冲萧长定吼道,萧长定,莫七,许还,都呆住了,还未见过鱼奴这样大的脾气。   “好,是人,小公主消消气,我回去帮你寻一寻,可好,若是寻得到,便送还绵宋。”萧长定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在肃王殿下的面子,算了,不与你计较。   “许还,你来。”莫七说着拉着鱼奴出去。   两人在院中站着,鱼奴蹙着眉,怒意未平,莫七忍不住笑意:“好了,别生气了。”   “他为什么叫你小公主?”他知道萧长定所说公主之意,没想到她在固戎营中还有此举,真是有胆识,果然是他的小鱼奴,刮目相看。   “你怎么会拿昌仪公主女儿做幌子。”莫七问她。   “磬南府与歧地只一个度月山脉阻隔,许多人都会说几句歧地的话,知道昌仪公主之事。”鱼奴说道:“我也不过是胡诌,以求一时自保。”   “他说的什么印玺,你见过?”莫七问道,他还未曾听闻此事,但昌仪公主是自己的母亲,此事和她有关,确实值得好好问问。   鱼奴看着他,还不打算与自己说说阿越的事吗?她心中介怀:“没见过。”   鱼奴见他不说,转身便走。   “啊!”莫七痛呼,鱼奴又着急的上前去看他伤势,莫七顺势将她抱住,鱼奴挣脱,他又嚷着疼,鱼奴便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这样便能让你这么乖,早知道……”莫七坏笑。鱼奴生气了:“不许胡说,大庭广众,青天白日,快放开我。”这府院里不时有下人经过,看到他们也都低着头,不敢张望。   “这是我的府邸,我搂着我的女人。有何不可啊?”莫七笑道。   “谁是你的……。”鱼奴蹲下,从他怀中钻了出去,背过身去,脸又红了。   “沾上萧长定便是一片骂名,你倒好,还替他挡刀?”鱼奴埋怨,看他如何解释。   莫七叹道:“还不是白姑姑,若不是红情坊包庇,萧长定哪有今日张狂。萧长定是该死,但不该死在这,此时死。”   鱼奴惊住:“什么意思,关师父什么事,关红情坊什么事,小小的红情坊,能动摇固戎秦王的生死?”   莫七不知怎么告诉她,白姑姑念念她们与清风楼勾结,图谋绵宋生乱。固戎在歧地势如破竹,又一直对绵宋虎视眈眈,没打过来,不过是才立了不战的盟约没多久,没寻个好由头,再就是萧长定在固戎军中多年,威望甚重,新王想一下子取而代之,也不是那么容易,萧长定若是在绵宋出了事,新王正好可以笼络人心,纠集重兵攻绵宋,绵宋如今内忧外患,战事劳民伤财,不宜再起祸端,再说皇命不可违!   “是,你说的对,小小的红情坊,动摇不了什么”莫七说道,只是棋子一般。   莫七只是对她无可奈何:“你别这样,咱们别吵架。”   “我没和你吵架,我只是,只是看不懂你。”鱼奴说着,眼睛红了:“我真是希望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以前,以前,什么以前,以前你和那个林江卿卿我我的时候吗?”莫七忽而不耐烦了,她近来总是说以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或者,她知道了,也还是理解不了。   鱼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话一出口自己便后悔了,却总不能这会又道歉吧,她若是哭了,哄一哄也是好的,可她只是这般受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莫七手足无措。   清苓听说二人不欢而散,长舒了一口气,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啊。既然如此,不要怪我,我是给过你机会的。   鱼奴失魂落魄的回了红情坊,经昨日一折腾,坊中今日还是冷清的,无一岚风正和几个姑娘说笑,见她这幅样子,很是好奇。   她径直去了后院,念念前头的屋子是不愿去了,昨晚便住到后面来了:“怎么,肃王莫七伤的很重?”念念看鱼奴神情不悦。   鱼奴摇头,念念笑道:“那就是萧长定伤的不重,觉得可惜是不是。”   鱼奴叹道:“你还记得当日雷州之围,咱们如何死里逃生吗。”   念念叹息:“自然记得,是你救了我。”   ”我不是来找你要人情的,你告诉我,昨日来的是什么人,昨晚那帮刺客来势汹汹,你为何这般镇定?”鱼奴追问:“我去肃王府的那天,萧长定来过这里,他和白先生就是在你这见面的,你到底是何意。”   念念自嘲一笑:“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自当要还的,我帮他是别人的人情,杀他,我也乐见,天下,谁不想萧长定死,不管谁来刺杀他,我有何惧,他死不足惜。”   “人情,你不也欠着我的人情?”鱼奴说道:“欠了人情,是师父,罗老板,还是玉无双、太子殿下?”念念是罗老板送给师父的,想来和清风楼关系匪浅。鱼奴忽而想到,自己实在愚笨。   念念看着她,叹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帮他的是北歧人,杀他的也是北歧人,至于北歧人为什么要杀萧长定,我实在是不知了,也许他们比我更清楚。”   “北歧人?”鱼奴呆住了,北歧不是早就被灭了吗。那个印玺是北歧之物,越想越是蹊跷,师父和玉无双与北歧有何干?她想不明白。   那印玺,一定不简单,鱼奴回房却怎么也寻不到,无一岚风正在门口看着她:“小宋菱,今日初一,出去玩。”   “东西呢?”鱼奴将无一拉过,印玺不见了。无一听了满不在意:“丢便丢了,我可没碰。“   鱼奴不信,无一便恼了:“哼,不信我,说没碰便是没碰。”说着转身跑了。   岚风不解:“什么东西,这样重要。”这两个人竟破天荒的吵架了?   第107章 何况人言可畏   无一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她与鱼奴因印玺一事,起了争执,鱼奴认定是她所为,她没做过,自然不认。   无一有些生气,真是讨厌,尹凤客还没解决,印玺又丢了。这个小宋菱这般不信任我,大过年的这么待我,哼!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东西怎么就不见了呢?难不成坊里进了贼?   无一一下子想到阿越。   她悄悄溜进肃王府,却没瞧见阿越,心中奇怪,这个阿越,哪里去了?   哎!无一笑意浮上嘴角,将那两截断笛放到了阿越衣柜里。   才从阿越房里出来,便被府上的下人瞧见,如今府上正是多事,一听有外人闯入,碧茹很快赶了过来,一看是红情坊那位宋姑娘的侍婢。很是不客气,斥责无一,赶着出去。   无一见她不客气,正要教训她,只见四儿扶着阿越来了。   “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四儿问她。   无一仔细打量着阿越,唇色雪白,站都站不直,受伤了?难道不是她?那会是谁?   四儿见她盯着自己与阿越,便松开手,竟有着慌张。   “我是来找你的,嘿嘿!”无一冲四儿笑道,躲到四儿身侧。   阿越靠在一旁,听无一此言,便抬头看着四儿,四儿有些犹豫,但掩不住的笑意。   阿越摆摆手,示意他,有碧茹在,只管去忙。碧茹搀着阿越回了房。   见她们走远了,无一好奇的问四儿:“她怎么了?”   四儿迟疑:“她,不舒服,病了。”   无一自是不信,显是身上有伤,不说便不说,拿这样的谎话诳人。   看样子,兴许不是她,我回去了。   “回去?不是说来找我的吗,何事?”四儿还等着她解释簪子之事呢!   “嗯,这不是找到了吗?走了!”无一在廊下走着漫不经心地说着。   四儿跟在她身后:“那个簪子,罗掌柜说是玉无双送她的。”   无一依旧漫不经心:“哦!”   “我送你的那支呢?”她竟毫无愧意,可知送你那支簪子是何意。   又追问,无一不耐烦了,不过一支鎏金的簪子,难道我这辈子,都要戴着:“张夜阑,不就一支簪子吗,你送了我,就是我的,我送人也好,丢了也罢,有什么紧要。”   “你可知那簪子何意,你果真是送人了?”四儿不敢相信:“送给玉无双?他又送给罗掌柜,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不就是个簪子吗,我,我,我……”无一不知如何解释:“我回头还你。”   这东西如何还:“你当真不知何意吗?”四儿问她。无一茫然不知,摇摇头。   两人正说着,清苓挽着莫七而来。   这么亲密,无一打量着两人,也不施礼。   清苓向四儿道了新年吉庆,见无一这般无礼,便训斥:“无一,礼数呢?”   “额,肃王莫七新年好,大小姐新年好。”无一说的敷衍。   “你怎么来了,小宋菱呢?”莫七打量着无一,阿越说这姑娘可不是个善茬。   “我来找张夜阑,小宋菱在坊里,过年呢!呵呵。”无一笑道。   胡言乱语,莫七不悦。   莫七是有意撮合四儿与阿越的,两人年纪相当,性情相似,都是自己身边重要的人,又忠心耿耿,这个无一,与四儿实在不般配。   “我送她出去。”四儿说着,拉着无一出府。   他走的很快,无一一路小跑追着,伸手去抓他,戴着手套抓不住,四儿察觉到她伸手,想起她那断指,又不忍,放慢脚步,等着她。   “你可有打算离开红情坊?”这样辛苦,四儿觉得不能这么放任不管,这次丢了手指,下次呢?   “不啊,离开那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无一四处张望说着。   “你可以回家,嫁人~。”四儿清了清嗓子。   “你是不是傻,张夜阑,我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记得吗,我才不回去!回去嫁给那个杀猪的?再说,你帮我赎身啊?”无一嬉笑着望着四儿。四儿脸红了,哈哈!   四儿认真道:“好!你收了我的簪子,我自当义不容辞。”   无一莫名其妙,这个张夜阑怎么回事,又提簪子,小气鬼。   无一不理他,心想,你那破簪子,我回头便还你。   四儿将她送到府外,无一便不让他再送了:“留步留步。”她朝街上跑着,大声朝四儿喊着:“张夜阑,新年好!”   府门上的守卫都笑,四儿脸红到脖子。   初一都是探亲访友的,许多地方歇了业,无一在街上闲逛,红情坊不想回,清风楼应该不会关门吧?那个玉无双和罗佳容惹了事,我去看看?顺便把簪子偷回来!   清风楼未歇业,但也无什么人烟,这大年下的,谁来酒楼啊。   无一前厅楼上寻着玉无双和佳容。奇怪!都不在!   逛到一处雅间,鱼奴瞧见个熟人,可不是上次和四儿相亲那姑娘,她正害羞的低下头,对面的男子为她簪上一根金簪。旁边的仆妇俱是笑逐颜开。   无一拉着清风楼的侍者问,这大初一的,谁家姑娘,这是何意,那侍者看了看,说着:这公子是梁州府衙华老爷家小公子,姑娘是梁州苦涯阁文先生家的小姐。这赠金簪,乃梁州相亲的规矩,若是相中了,男方便送金簪给女子,女子愿意戴上,便是成了。文先生与罗老板白老板是旧识,什么时候来都得招呼。   无一立马回了红情坊,逢人便问起相亲赠簪之礼。   难不成这个张夜阑,是这个意思?不会,不会,无一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去了后院。   鱼奴正与岚风说着话,聊了许多,莫七、重安坊、清风楼,示剑山、北歧。   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是北歧人!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只是实在意外,鱼奴一时竟不知怎么办了。   自己弄丢了那方印玺,不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事。她仔细找了许久,又查探诸多,知道不是无一所为。   岚风也说,无一一早上都和他在一块。   这会见无一回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无一还生气呢,今日烦人的事真多!   “东西找到没。”无一问着,径直坐了下来。   “好无一,别生气了,是我冤枉你了!”鱼奴哄着她:“这样吧,我做东,全梁州的吃喝玩乐,你们随便选,如何。”   无一岚风俱是开怀,约着开了街去吃羊肉暖锅。   晚上,鱼奴与无一在房中,俱是失眠,无一便说起今日肃王府上见闻,鱼奴听见清苓与莫七之事,难免不快。   今年是怎么了?除夕节都不得安生,红情坊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师父也不在!   鱼奴不免忧愁,佳容姐姐受了伤,还有那个陆怀风,神出鬼没!   念念说,要杀萧长定的和帮萧长定的都是北歧人!他们,想干什么?   鱼奴细细思量。   红情坊与清风楼平日往来甚多,如果清风楼和重安坊有关,那红情坊和重安坊也有关?   师父与示剑山庄渊源颇深,岚风都知道师父是北歧人,那庄主,清苓,莫七他们,会不知道?   怪不得师父不爱和莫七往来,厌恶官家!   怪不得莫七不想让自己呆在坊中,不让自己清风楼往来!   唉!   “哎,你们绵宋还有相亲送金簪之礼。”无一忽而问道。   鱼奴沉吟,心中许多烦扰:“略有耳闻,金簪应是定亲之礼吧,男子送女子簪子,本就有暧昧之意。”   她想起林江赠过的木簪,想起皎娘,想起莫七!思绪纷乱!   无一闻言,一下子坐起,气恼道:“这个张夜阑,敢打我的主意。”   明日我便把簪子要回来,还给你,绵宋人,真是奇怪,弯弯绕绕。   “那是什么?”无一说着看向鱼奴。   鱼奴腕上饰物,在幽夜中似有光辉。   什么宝贝?无一起了好奇心!   点了灯,瞧着这玉镯,惊叹:“精美绝伦啊!他送的?这礼物倒还像样!”   无一不住的赞叹,这玉石巧夺天工,想来世上独一无二。   肃王莫七真是有心啊,无一笑道:“定情信物?”   鱼奴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定情信物,忆起赠玉之事,水月镜花之约,无一听得好不感动。   还真要对这位肃王莫七刮目相看。   哪像那个张夜阑,这般敷衍,笨嘴拙舌!   鱼奴苦笑:“算不上定情信物吧,这样的东西,你我瞧着稀罕,说不定于旁人来说,只是寻常之物!”   真希望回到从前,银盘山那时候就很好,无关林江,没有固戎之祸,也就没有今日的隔阂。   无一不平:“他既然介意,那便不要喜欢好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真是,害我夸他了。”又追问:“绵宋的男人,都很在意女人过往吗?”   鱼奴叹息:“谁人不爱惜羽毛,何况人言可畏。”   记得从前还大言不惭,喜欢便是喜欢,与旁人无关,可现在,自己一言一行,被“旁人”管的死死的。   当初的自己哪里去了!怎么,两个人,尚不知心意之时,毫无顾虑,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了彼此心意,却又犹犹豫豫,诸多顾忌。   第108章 一意孤行佳容难留   无一还念着她那金簪,反正白姑姑不在,便怂恿鱼奴一道去清风楼玩去。也是巧,今日玉无双在。   鱼奴与玉无双说着话,无一呆不住,又跑出去闲逛。   两人在苍山绿雪,对着杯中升腾的热气,看不出玉无双有什么情绪,鱼奴抿了口茶:“佳容姐姐呢?”   “她有些不舒服。”玉无双说道。   “今年过年,清风楼没往年热闹,你和佳容姐姐得赶紧把事办了,也好添些人气。”鱼奴笑道。   她知道佳容受了伤,他们行事诡秘,不愿人知道,自己也不好戳破。   玉无双轻笑:“你呢,与肃王殿下是怎么回事?”   鱼奴答非所问:“对了,那天你和孙夫人在楼上,她怎么又去了师父院里,我可是被王安丰好一顿责骂。”   玉无双只说听得楼下喧闹自己便出去了,他也不知。   看样子他什么都不会和自己说。   “重安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鱼奴忽而说道,望着玉无双,玉无双很是惊诧,不知她何意。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鱼奴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想来她误会了,玉无双待要解释,忽而觉得何不将错就错。   “那便多谢了,有件事正好需要你的帮忙。”玉无双说道。   他因萧长定一事,与莫七起了分歧,莫七还不肯见他。   莫七这几日都告了假在府中养伤,谁也不见。萧长定一事也推脱掉,交付给了九王殿下。胳膊上不过是小伤,并无大碍。   不过,却是个好借口,挡了不少事。倒是阿越,刺杀萧长定不成,还受了伤,比起自己严重的多。固戎那帮人也够狠的。   “为何要帮清风楼刺杀萧长定,是之燕姑姑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莫七喂着她汤药,问着阿越。   阿越解释,北歧之人,谁不盼着萧长定死,他在歧地耀武扬威多年。   固戎人和绵宋人一样,都该死,是以玉无双与她说起此事,她一口答应。   “果真是你自己的主意。”莫七自是不信,想来之燕姑姑也是知道的。   这次也真够热闹,清风楼,红情坊,还有重安坊,难得想到一块去了。   “愚蠢。杀了萧长定又能如何,不过是想祸乱绵宋。阿越,我很是信任你的,你这次,真是让我失望。”莫七叹息。   好在四儿没起疑,不然又要闹到张将军那。若是闹到朝廷,该如何收场。   这几日府衙和皇城司的人一直在暗中搜寻刺杀萧长定之人,你们不准再生事端,莫七叮嘱。   “有一事,你需得如实相告,我听萧长定说,小宋菱曾提起过北歧印玺之事,她怎会知道那些事?”莫七问着阿越,阿越心中不安,想来那印玺是被鱼奴拿了去,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阿越摇摇头,那印玺是镇国之物,娘亲说了,要小主人复了北歧才能交于他。   况且被自己遗失,酿下大错,待找回来再说也不迟,她知道玉无双白姑姑也觊觎此物,不知道小宋菱有没有将东西交给她们。看来要赶紧找机会去见一见她了。   梁州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莫七只觉自己仿若紧绷的弦。   重安坊又传来消息,在明海国交易受阻,船上的货物被海寇抢了去,损失惨重,莫七这大半年一直忙于重振重安坊,才稳住了局面,又逢此祸,真是祸不单行。   近来真是诸事不顺,莫七连连叹息。放下手中信件,思绪万千。   清苓端了补汤进来,见状问他:“可是哥哥来信。”   莫七将信件给她。   “明海国海运通达,但海上匪寇肆虐,茫茫大海,哪里去寻,闽沙岛慎家的船只向来最稳妥,他们船多,精通水上事务,听闻更有抵抗那些匪盗的火器,海盗都避而远之,他们又占据沙岛地利,为何不从他们那过。”清苓将信放下说着。   莫七叹息:“闽沙岛狮子大开口,我实在气不过,何况从前也没出过事。”   清苓知道,莫七急于求成,看他,身上带着伤,还要被这些事烦心,眼中俱是血丝,很是心疼。   他拒了婚事,又归还了那五十万两银子,想来也不好向哥哥再开口。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莫七说着。   “你想要多少银子?只要你开口。”清苓说着,莫七抬头望着清苓,一时失神。   他需要多少银子?他在意的是银子吗?记得第一次去北歧,是与四儿随张将军一起。   那会驻关的孙将是芳萍父亲,虽击退固戎骑兵,守住了勒邑,但人却受了重伤,不久便战死沙场。张将军临危受命。守了勒邑多年,与固戎二分北歧。   北歧连遭战火之痛,民不聊生,所到之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比比皆是。而绵宋何尝不是如此,百姓负担沉重,流离失所,大有人在,边关辛苦,将军百战死,壮士不见归。   他有兼济天下之心,天下臣民君王官治之道,尤其好奇,但朝廷给他的不过是些虚职,他这一生,守着肃王府的富贵便是父皇所愿。幼时纯善,常随身带些铜板,碎银子,凡见可怜之人,便施舍些许,或者买下他们货品,他发现钱财着实是好东西,能解贫瘠,能消愁苦,能安祸乱,能定征战,银子着实可爱。   战场是死人的地方,他不喜欢,张将军便送他去了示剑山,示剑山曾助□□得天下,激流勇退,富甲一方,他跟着师父学陶朱公之道,师父说陶朱公以治天下之道经商,治商如治国。   他喜欢做生意,金银最是有用,生意,生意,生民之意,所以有了他的重安坊,全了他安天下的志向!   可是生意做的越多,银子越多,所有的事都变得复杂,责任变得繁重,拘束也越多,他有时也会想,我为了什么?   银子,重要吗?是最重要的吗?   “唉!银子!”莫七叹道:“我要的从来都不只是银子。”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清苓满目期待的望着他。只要他说,她一定为他去做。   “我想清静一会。”莫七说着,靠在椅子上,他不喜欢清苓这样居高临下的样子。   “咚咚”有人叩门,碧茹见清苓也在,小声说着:“主子,清风楼派人送了节礼,是宋姑娘,人在前厅候着呢。”   “谁都不见。”她也来做玉无双的说客,莫七不耐烦,闭目养神。见他很是心烦,清苓轻轻阖了门出去。   在他跟前,她便没了自己,她付出了,便想得到数倍的回报,这才合理。可是莫七呢,对自己这般吝啬。   清苓终是不甘。好,让你清净,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清苓追上碧茹,问着:“人在哪呢,我去会会她。”   鱼奴一进肃王府,便觉得府上气氛怪怪的,戒备森严许多,见莫七也要等通传,她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却也不见他来,那个碧茹只是冷冷说着殿下谁都不见。   无一很是不喜欢这个碧茹,疑心她没有好好通传,鱼奴不以为意:“算了,咱们先回去。”   正要走,瞧见清苓来了。   清苓见她过来,笑笑:“你今日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清苓俨然女主人。   “不是谁都不见吗?”无一嘀咕。碧茹不屑:“莫大小姐自然不同。”   无一打量着她,鱼奴生怕她惹事,将她拽到身后,笑道:“没有,只是来看看,不知道莫七伤势如何。”顺道替玉无双送些节礼来,请莫七清风楼一聚。   清苓比起从前确实多了许多善意,上前拉着鱼奴坐下,又与鱼奴说起莫七进来诸多烦心之事。   鱼奴听闻很是惊讶,又惭愧,又失落,清苓对他的事所知甚多,反观自己,一无所知。   旁边清苓又叮嘱:“小香,去厨房催一催,殿下还没用饭。”继而冲鱼奴笑道:“莫七近来因萧长定的事已是烦忧,府上还有那么多琐事烦心,这两日啊,谁都不愿意见,你莫要介怀。”   不介怀,鱼奴轻笑,罢了,看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你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清苓说着:“是银子!”   “既如此,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叨扰了,许还,他还在府上吧?府上繁忙,总不好让他一直打扰。”鱼奴说着要带许还出府,姐弟俩过年还未相聚,今日接他出府也好聚一聚。   鱼奴无一跟着碧茹去了许还那,许还正煎药,见着她们很是高兴,抱拳庆吉:“姐姐,新年万福!”   “这又是给谁煎药。”鱼奴问他。   “说是一位姓狐的姐姐,她受了伤。”许还说着,他并未见过这位,只是有先生开了药,自己代为煎煮。   莫不是那位阿越,无一狐疑:“我替你去送,你们姐弟俩好好聊会。”   无一照许还所指,端了药上了烟雨廊,有下人见她来送药,便接了过去。无一好奇,紧跟在后头,果然见人进了阿越房间。待人出去,无一便推了门进去。   阿越喝了药,正闭目养神,忽见无一笑着闯了进来:“阿越。”   无一打量着阿越:“你就是小宋菱提过的阿越,你是北歧人?那晚刺杀萧长定的有你?”她嬉笑着“黄雀捕蝉,螳螂在后,嘿嘿。”阿越被她盯的很是不安。   “你别怕,我这个人嘴巴最严了。”无一一副了然的样子:“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才懒得管。”   阿越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握着剑,冷冷盯着无一。   无一捏着桌上的果子扔到嘴里,真甜:“把剑收起来,你现在受伤,肯定打不过我。”无一嬉笑着:“有人请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阿越满是狐疑的收了信,她怎么会替清风楼递信?她究竟是什么人。   “对了,小宋菱上次在府上看见你了。”无一说着,拍了拍手:“我的事,不许说出去,要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乱说话的人。”   第109章 月色灯山满帝都   鱼奴接了许还回红情坊,小云乐他们见着许还很是高兴。几人约着一起过上元节。   上元节的梁州比起除夕还要热闹,天上明月似玉,四处烟火轰鸣,花灯,兔子灯、勾栏瓦肆,各式杂技,宫调表演,讲史说唱,好不喧闹。   街上人潮如织,鱼奴带着许还、无一、岚风、云乐一道,岚风一直跟在鱼奴身侧,无一头一回在梁州过上元节,见许还、云乐人手一只花灯,也闹着要买。   鱼奴干脆给岚风也买了一只,岚风摆摆手:“我长大了,又不是孩子。”   是了。过了年,都算十八岁了,无一戴着个钟馗面具,哈哈大笑:“小岚风长大了,可以娶媳妇喽!”   岚风听此言,又羞又恼:“小宋菱你看她。”   鱼奴笑着,这一天到晚,尽当他们的和事佬:“好了好了,咱们也去看看那摊上的鬼脸壳。”   鱼奴翻着用竹子织就的货架,上面挂着满满当当的面具,有兰陵王、钟馗,兔仙,还有各式鬼脸,或惊,或笑,或俱,或怒,花里胡哨,格外醒目。   许还与云乐倒是乖巧,一直在一旁跟着鱼奴,无一和岚风不知又跑去了哪里。   不管他们,鱼奴叮嘱许还,云乐,一定要跟紧了,不然被人牙子抢了去,鱼奴拿起一张鬼脸:“啊呜!”吓得云乐立马紧紧拽着许还衣袖,躲在他身侧:“小许还,看好了。”鱼奴笑道。   不一会无一跑了过来:“瞧我看见谁了。”   她拽着鱼奴一路小跑,只见清苓与莫七并肩进了一间酒肆。鱼奴心中恍若被利器击中。顿时僵在那。   无一叹息:“男人呐!”   鱼奴推了她肩膀一把,笑道:“好了,说的好像你很懂男人。”男人心,海底针,乱花迷人,岂会为一支停留。   “砰砰”,烟火又起,无一又着急跑着去看烟花。   鱼奴没了兴致,慢慢跟着他们朝梁河而去。   人群熙攘,鱼奴不小心被人撞到险些摔倒,多亏的有人扶住。   “任大人,任小姐。”鱼奴很是惊喜,他身畔正是任雨秋。   雨秋穿着蓝色锦袍,男子束发,她满脸的兴奋,成日圈在相府里,今日托弟弟的福,可算是出来透透气,又逢佳节,甚是开怀。   “绾绾呢?她没跟着出来!”鱼奴问道。   “绾绾近来筹备婚事,再过一月便是绾绾婚期。”雨秋挽着鱼奴说着,这么快,绾绾也要嫁人了。   “我记得你比绾绾小一岁,想来很快也能喝到你的喜酒。”雨秋说着,意随不紧不慢的跟在二人身后。   鱼奴轻笑:“还是姐姐的比较快,听说与庄主师兄的婚期定在三月,相府也是双喜临门呐,恭喜恭喜!”   雨秋柔柔一笑,说道心仪之人,神色顿生光彩,说着:“多谢!绾绾前几日还闹着让表哥请你去府里呢。”   雨秋轻声说道:“听说皇上有意给肃王殿下指婚,选了几家的闺秀,她怕是又不高兴了。”   是吗?鱼奴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那日石贵妃言语之间,也有此意,什么镇国公府小姐,御史千金,府尹小姐,她听得出她的意思,石贵妃待自己已然是厚爱,和莫七相似的说辞,先入得肃王府,好生伺候殿下,顺从容忍,才能图长久。   鱼奴知道,男人越是显赫,需要陪衬的女人便越多,他可以给她荣华,给她子嗣,然后只需要分给她一丝丝的怜爱便能换取一个女人全部的身心。   她没有太多对所谓荣华尊崇的念想,也没有与人勾心斗角争求宠爱的本事,只是想,求个一心一意的人。   原来觉得林江贫寒,想是有真心,却也是自以为是。   她对他没有那么多喜欢,是以没有那么多不舍,可以决然放手,她向来以为自己会是这般洒脱,没想到,不是。这会她满脑子都是莫七。   雨秋又说起,眷梅姨娘有孕一事,鱼奴显然意兴阑珊,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跟着任家姐弟走到了莫七与清苓所在的酒肆。   雨秋掩不住笑意,朝她与意随挥手,进了酒肆。   鱼奴了然:“疾风师兄来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鱼奴感叹,没想到疾风师兄这样有心,真好,两情相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也算门当户对,脾性相投。   “与我随行的都在梁河赏烟花,我须得赶紧过去了。”鱼奴冲意随说着,意随已然将姐姐送到,也想随她再走走:“那便同去。”他笑着说。   梁河岸聚了许多人,河上河灯,天上烟花,明月招摇,水月影动。   良宵美景,鱼奴心里却只有西郊的那片湖,有人说,镜花水月,看见的,摸得着。   “砰砰”火树银花,绽放在天上,人群中尽是赞叹之声,有人挤着上前,人群攒动,鱼奴与意随被人群冲散。   鱼奴四处张望,既不见任大人,也不见无一他们。   小宋菱,一个陌生的声音。   陆怀风?   鱼奴跟着陆怀风挤出人群,朝着僻静处走去。   陆怀风一身粗布衣裳,胡茬有些凌乱,腰间别着柄短剑。大步朝前走着,鱼奴一路跟着。   无一远远看着便朝外挤,好不容易出来,哪里还有鱼奴的影子。她满腹狐疑,那人是谁啊!   莫七现在楼上栏杆处,赏着烟花,清苓在屋里陪着哥哥,雨秋说话。   元宵佳节,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若不是疾风来了,他才不会在此消磨时光。   萧长定去了勒邑,寻他那些旧部。随风终于送来了信,那帮海寇是受人指使,袭击重安坊的货物,重安坊在明海国只是单纯经商往来,会是谁存心与重安坊过不去呢。莫七百思不得其解。随风信中说闽沙岛也在查此事,闽沙岛!明海国!   前些日子尹凤客不是一直在查是谁杀了那两个明海国人吗?还没头绪?   莫七转身进去:“清苓,咱们也去河边上看烟火。”   清苓了然,跟着他出来了,带着丝丝得意的笑:“我正要寻个借口出来呢,还真是心有灵犀。”   莫七将清苓带到马车处,清苓不高兴了:“我不回去,你不是说要带我看烟花吗?”   “这烟花,还没看够,你先回去。”莫七扶着她上去,清苓怨怼的看着他:“你又是去找她,她对你根本就没有一丝真心,你还想着她,你受了伤,她何曾关心过,那天来府里也是为玉无双而来,你还不明白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莫七解释,又叮嘱下人:“送莫小姐去镇国公府。”   最近张将军和夫人都忙着四儿的婚事,听说四儿回心转意,答应娶亲之事,前几日便去了姑娘家提亲。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清苓好奇,四哥这样冷言寡语之人都能撼动,还这般神神秘秘。可见真心喜欢,唉,大师兄早抱得美人归,大哥有雨秋,如今连四哥都觅得心上人,自己呢?痴心错付,与莫七纠纠缠缠许多年,她总念着幼时的情谊,况莫七待她向来亲厚,如今大了,本满心欢喜,以为两心相知,谁知这般结果,妹妹?谁要做你妹妹,我最不缺的就是哥哥!   “何必这么急着赶我走,我没那么不识趣。”清苓神色冷冷清清又诸多怨恨:“走!”她将帘子一甩,满腹委屈的回了镇国公府。   好!你对我无意,我又何必多情,我才不计较,才不害怕,才不生气,才不讨好你,我可是莫清苓,我有示剑山,有将军府,我怕什么?我计较什么?我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她看着手中那把弯刀,忍住眼泪,暗暗起誓,我一定要强过你们,我等着,你来求我、讨好我。   “殿下!”尹凤客今夜又是领着一群差役和禁军一道护卫梁州城,每逢节庆,都是如此。   “今日四公子不在。”尹凤客看莫七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很是面生,有一人还颇有女相。   “四儿近来忙于家事。”莫七说着,若是往日,以四儿的脾性,好不容易入了禁军营,岂会怠工,可见那姑娘不凡,莫七回首瞧了瞧阿越。   他曾有意撮合阿越与四儿的,偏这两人,都是死脑筋,一个身负燕子楼圣女使命,誓死不嫁人,一个立志建功立业才娶妻。   想不到四儿这么快就改了志向,唉!四儿比自己聪明。   莫七又问起尹凤客端午节前的命案可有眉目,尹凤客便一一说着案情。确实有些棘手,原先也曾怀疑过一人,可去了她家中询问,才知她所言非虚,又怀疑一人。   那个小宋菱,来历不明,与念念姑娘交好,结交之人诸多权贵,与这位肃王殿下也有交集。若无十足的把握,实在不好抓她讯问。   “明海国与绵宋向来相安无事?”莫七思索:“梁州城可有什么明海国人的动静”   殿下怎么提起这个,巧了,近来梁州发现不少明海国的人,怎么混进梁州城不得而知。此事事关明海国,府尹大人已经上报了朝廷。   今年过年,颇不太平,尹凤客感叹,先是除夕节固戎的秦王遇刺,又有明海国那几起命案,流民又常生事,大小案子不断,实在头疼。   皇上体恤,秦王遇刺的案子交由皇城司来查,又与大人们商议流民安置一事,还命守城的禁军严密留意新近出入梁州的可疑之人。   第110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正说着话,有个小差役跑来了,一番耳语,尹凤客便带着人去了。   莫七想起,前段时间忙碌,未曾留意这个无一,眼下四儿又不在,总觉有些事很是奇怪。“鱼奴身边现在有个叫无一的,你可知道?”莫七问道。   阿越自然是知道,但无一究竟何人,玉无双三缄其口。   “奇怪,明海国那帮海寇就是冲着重安坊来的,从前都相安无事,这次怎么就下此狠手,杀人掠货,实在过分。”他们怎会知重安坊的动向呢?莫七疑心有人走露了消息。但能知晓重安坊之事的,都是自己人,唉,明海国山长水远,究竟得罪了谁呢?   他近来为此事忙的不可开交,好在萧长定那座瘟神走了,可这节骨眼上三哥又不知从哪听闻太子与念念之事,怪他隐瞒自己,替太子背了黑锅,与他大吵了一架。家宴都没请他。   九弟回了应明府,四儿忙着家事,父皇与贵妃娘娘又在为他择婚,他和鱼奴吵了架,一团琐事缠身,自初一后,再没见过她,今年他倒比去年还要孤寂。   他觉得自己沉溺在重安坊和北歧旧事之中不得出,权谋算计,像是入了魔障。河畔的清风吹着,烟花绚烂,稍纵即逝,他又生出,人生缥缈,白驹过隙之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怜: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感: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愿: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今日上元佳节,街上男女互诉情愫,忽生思念。水中月不是月,是她的笑,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小乞丐的模样,实在喜欢不起来,甚至有些嫌弃,她想来也知道,但并不在意。   她会的很多,逗虫斗草,上山下水,摸鱼抓虾,山间,水上,树上,土里,好像没她怕的,她还做得一手好菜,尤其野味,总能讨好得了莫七。从阙河城到梁州,总少不了她的欢笑声,他曾经好奇岚风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常常看他们玩的高兴,便凑上前去,觉得她做什么都很有意思,她灵动又跳脱的样子,让莫七竟有些羡慕,她像风一样吹散心中烦忧,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他喜欢她这不羁世故的洒脱。   和她在一起是难得的安心,随性,自在,但她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这种淡然,一视同仁,让莫七心生计较。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她也并没有如何,他替她挡了萧长定,她怪他替萧长定挡了他们。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莫七渐渐不确定。   “阿越,你说,女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莫七不解,阿越也不知如何说起,她摇摇头,告诉他:“你应该去问她?”她指着红情坊的方向,莫七笑了。望着河中花灯,有些失神。   忽而有人拽着莫七衣襟,叫着“莫七叔叔。”只见云乐仰着小脸望着莫七,带着哭腔说道,河岸人太多,她跟丢了许还,现在谁也找不到,很是害怕。   莫七将她拉到身边。   不一会,许还焦急的找了过来。见云乐在莫七身侧,松了一口气,正说着话,岚风也寻来了,莫七见他便斥责,带着孩子们出来玩,怎生不看好。   岚风委屈:“我以为他们跟小宋菱和无一一起呢。”   她们也来了,莫七心生期待。便让岚风他们好生跟着自己,兴许她一会就找来了。   他问着岚风,怎么成日往红情坊跑。岚风摆摆手,我只是找他们一起玩嘛!别误会!   莫七自是不信,岚风无奈,只好坦白:“还不是我娘。”   莫柳新让他探听小宋菱来历,还有怀风动向,这不,上个月莫柳新就来信说怀风正从阙河城出发去梁州。岚风便借着过年耗在红情坊,等着他来。   “怀风来梁州了?”莫七很是意外。   “怀风?”许还听着耳熟:“你们说的这个人,可是满脸胡子,不修边幅,姓陆。”   莫七岚风俱是惊讶,这才知道,陆怀风已经来过梁州一次,他这次回来又是做什么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小宋菱。   鱼奴正与陆怀风说着宋菱旧事,尹凤客忽然带人闯了进来。   差役正盘问怀风,索要路引他也没有,看他形容潦草,又配着剑,想来不是什么安分之人,尹凤客盯着怀风,惊讶之色渐起。   “拿了,带回去审。”尹凤客说着。   鱼奴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躲在怀风身后,陆怀风笑道:“尹大人,我随您去一趟,她一个姑娘,算了吧。”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算了。尹凤客催促着将二人押回去。无一寻鱼奴寻到附近,见这处茶楼有官差在,便进来凑热闹,没想到见尹凤客围着的正是小宋菱和陆怀风。   无一远远看着,不敢上前,这个尹凤客,真是阴魂不散。   无一去了清风楼,寻了半天才在后院找到玉无双,佳容伤势较重,本就体虚,迟迟不好,他正陪着她在园中看烟火,见无一匆匆找来。   “美玉,遭了,小宋菱和那个陆怀风被尹凤客带走了。”无一着急的说着。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唉,他早晚要找上小宋菱的。玉无双早已查明,宋菱死在了度月山皑皑白雪之中。可叹的是,竟是以杨鱼奴之名埋葬。   那把剑还是罗先生派人寻回来的。被鱼奴那哥哥当宝贝一样供在家里。   而同在阙河城的莫柳新也觉得白雪音形迹可疑,是以,她从示剑山回了阙河城,便在度月山四处打探宋菱消息,却是一无所获,直到从怀风那听说鱼奴一事,她在阙河城多年,顺藤摸瓜寻到鱼奴家中,得知有人重金买走了那把剑。   能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是既认得宋菱又认得鱼奴,怀风又回了梁州。找到了玉无双这,毕竟他曾派人去江南寻过宋菱,很是可疑。而示剑山庄那帮人也逃不了干系,他一定要查清楚,宋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家是江南巨贾,在去江南之前,怀风也曾在梁州交游数年,人情往复,新友故知不少,很快发现清风楼与白姑姑往来甚多,怀风知道他们有所图谋。直到那天撞见罗佳容带人去刺杀萧长定,才知道,他们企图祸乱绵宋,若不是他出手,罗佳容恐怕就死在那帮固戎人手里了。   玉无双也欠着陆怀风这个人情,但他以宋菱之事胁迫白姑姑助自己重振崇阿府,怎能告诉陆怀风实情呢?   “怎么办?玉无双,小宋菱会不会说出去。”无一有些担心。   “不会。”但尹凤客那么精明,一定会发现破绽,玉无双也有些担心。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消了尹凤客的怀疑。”佳容说着,虚弱的朝玉无双笑着,拔下发间那支金簪:“那两个人不都是中了浮游散而死吗。”   无一拿过那簪子,是啊,好主意,交给我。   烟花燃至深夜,夜里凉风阵阵,梁河边的人渐渐散去,街上人烟也稀少起来,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她与无一回来。云乐又趴在许还背上睡着了。   “罢了,送她们回去吧。”莫七接过云乐。   岚风合道:“正是,兴许她们被人群冲散,寻不到我们,自己先回去了,嘿嘿。”   岚风亦步亦趋的跟着莫七,边说着陆怀风之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红情坊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陆怀风。   看着陆怀风这副沧桑的模样,莫七险些没认出来。知他寻觅宋师姐三年多,很是感慨。怀风亦感慨:“你也长大了。”他记忆里的莫七,一直是师父最宠爱的小少年,常常带在身边,无论去哪里,只要莫七愿意,师父一定会带着他,不像他和疾风随风几个人,成日守在山庄上练武,后来得知他是肃王殿下,也好生惊讶,但许多事也倒明了了。   师兄弟二人正说着话,无一叫着喊着跑了来,一见莫七,便叫道:“不得了,小宋菱被尹凤客带走了,咦,你怎么在这?”无一奇怪,陆怀风不是和鱼奴一道被带走的吗?   尹凤客?还是因为端午节前那件事?   “走,去看看。”莫七带着人急急离去。   怀风带着笑意,进了赏心苑。   鱼奴看着梁州府衙问供处那些刑具无所适从,等了好一会,才见尹凤客进来,不知道怀风师兄怎么样了,不知道这个尹凤客是何意,清者自清,再说他又无凭无据,鱼奴也没那么怕了,笑道:“尹大人,今日佳节,又这么晚了,我不打扰了。”   她起身想走,这会来了个差役,带着个妇人,那妇人对着鱼奴指指点点,尹凤客笑道:“这位大婶住在锦华布庄后头的巷子里,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了吗?”   鱼奴想起那两个明海国人的事,一时心虚,但她可没有行凶,她摇摇头。   “宋菱,小宋菱,有意思?说说吧,为何要杀那两个明海国的人?”尹凤客说道,鱼奴急急摇头:“我没有。”   无论尹凤客问什么,鱼奴俱是矢口否认。   正是胶着间,莫七带着人闯了进来,要将人带走。   尹凤客自以为人证物证俱全,谁的面子也不看,呵斥下属将人拦住,毕竟肃王殿下,又不得不客气:“我们梁州府秉公办事,我已经将此事上禀华大人,殿下若是有疑,待大人审后,查清楚,再带小宋姑娘走,也不迟!”   鱼奴生怕连累了他,挣脱开:“清者自清,你快走吧。”她眉宇间着急又关切,示意莫七不要胡来。   第111章 上元囹圄之祸   鱼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元节,就在大牢里度过了。   一夜几乎未眠,牢内一片寂静,深蓝色的烟雾笼罩着,天快亮了吗?鱼奴叹息着,唉!大约我命里注定不该享这节庆热闹,端午节在固戎营中度过,上元节在梁州大牢里度过。唉!   唉!今日见到他,什么都忘了,他这一走,又想起清苓,又想起阿越,想起许多他不愿向自己坦白的事。   她想了很多!又感叹人生无常唉!想不到身陷囹圄这种事,自己竟经历两回,固戎营中逃脱是侥幸,可这如何逃脱,稍有不慎,是会连累师父她们的。   忽听得耳畔“叽叽”之声,四周一片寂静,鱼奴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却还是觉得老鼠不停的在身旁爬过。蛇蚁猛兽没有她怕的,偏偏见不得老鼠。   “小鱼奴!”声音温润,似有灯火,鱼奴挣开眼睛,看见是莫七:“你怎么又来了?”   鱼奴委屈地看着他,几欲哭出来。   “别怕。”莫七让差役开了牢门,拿灯笼照着牢中的角落。   老鼠一见火光便一阵乱窜,逃了出去,鱼奴吓的大叫,拽着莫七衣襟不肯撒手。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哈哈”莫七总算见到她害怕的样子,抓蛇的那勇气哪里去了,还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   “我就是怕老鼠,舅母说老鼠专啃爱哭鬼的鼻子耳朵,手脚指头,夜里听到的吱吱声,就是他们在啃爱哭鬼的肉。”鱼奴断断续续说着。   擦着眼泪,止了哭,又觉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呜……”可这种时候,就是想哭。   莫七坐下,揽她入怀:“没事的,没事的。”轻声哄着:“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伤的了人,别怕,尹凤客他是被人蒙蔽,查清楚,会没事的。”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莫七抚着她额前碎发,说着话。   鱼奴不愿多说,她答应过无一,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的身世。她的确见过那两个明海国的人,但他们为何中毒而死,鱼奴实在不知。   莫七自然是相信她,但她有事对自己隐瞒。什么事,不能告诉自己,她说不懂自己,自己有时候也不懂她,良禽择木而栖,女子也是如此,显然,她是能翱翔山间自由自在的雀鸟,笼子里管不住。   “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无论尹凤客他们怎么问,你只全然不知。”   连着好几日,鱼奴再没见过莫七,只是师父,岚风,许还,念念曾来看望。   尹凤客既拿了人,便四处搜罗证据,明海国那两个人的身份也有了消息传来,他们是明海国的刺客,从深迦江北上,辗转到过洛水,又盘桓梁州许久,似在寻人。他们在寻的显然是画像上的人,那画像不知什么时候的,很是陈旧。   尹凤客笃定鱼奴身上定然有不可告人之事,原来疑心那个叫无一的,没想到周山查探,确有此人,她又生的娇小,与证人所述贼人样貌大相径庭,与画像的人,眉宇神色间的确有些像,到又有不同。想来是自己多疑了,她一个农家女,久居周山,岂会与明海国有牵连。   倒是那个小宋菱,他让莹莹打听过,可疑的很。   他正翻着卷宗,差役进来说陆怀风来了,说来他与陆怀风算是老相识,当年陆怀风在梁州逗留过些时日,与他意气相投。此番相见,他也险些没认出来,哪里还有从前贵公子的模样。   故交相逢,人生乐事。二人寻了处酒肆,把酒叙旧。   怀风此行是为鱼奴一事而来,宋菱的事他已知晓,那个无一的来历,也一清二楚,想不到她竟是落鬼山莫家的人。   早觉得她不是寻常人,昨晚更是差点害了府尹家公子。这姑娘无法无天,甚是任性妄为。但也是义气所致。   鱼奴比宋菱幸运的多。   他明白,鱼奴也没做错什么,言语之间也很是纯善。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为着朋友义气替无一顶着,在梁州大牢里关了好几天了,想来刑罚少不了的。   “那个宋菱,是当年北歧降将,项虞州府宋氏之后,你这个案子查下去会牵扯出许多旧事。”怀风看似随意的说着。   尹凤客也很是意外固执,但这次的事,他查了许久,再说奉公行事,本该秉公办理,他也察觉到许多难处,除了死了两个明海国的人,其他只是怀疑,尚且没有丝毫证据,昨日安丰又来,说自己是喝了酒摔下了台阶,因新婚,夫人彪悍,又怕惹怒了相爷,便谎称府上进了贼,至于红情坊闹贼,又无物件丢失,且人家也没报官。那个小宋菱房间又被翻了遍,也没什么可疑之物。   大人这几天也在施压,他家公子昨日险遭人暗算。显然匪寇逍遥在外。府尹命他严查城中流民。   “管她什么人,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尹凤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凤客,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仔细想想,果真是她杀了那两个明海国的人吗?”怀风轻笑。   这案子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因为少了一个人。   鱼奴在牢中这几日,虽是有人护着,也挨了不少板子。今日没有传唤,鱼奴趴在榻上,歪着脸望着牢门。   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尹凤客。   “算你走运,这案子结了,你可以回去了。”尹凤客居高临下,对鱼奴说着:“在梁州,不要再犯到我手里。”他会留意着她。   这是要放了我?终于柳暗花明,鱼奴禁不住哭了起来。   “我起不来!”   实在是丢人,鱼奴是被莫七背着出的梁州府。   上了马车,她小心翼翼的趴在座上。   莫七坐到一旁,给她腾了地儿,鱼奴一把拉住他,脸倚在他的腿上,很是乖顺。   莫七神色温柔:“好了,没事了。”   “这案子怎么结了。”鱼奴好奇。   “梁州流民甚众,不少明海国的人趁机混了进来,滋扰生事,已然伏法,不日押送回国。”莫七说着,这事算是了了。   “原来如此。”内斗啊,鱼奴叹道,一扫心中阴霾:“可喜可贺!”自由的感觉真好,鱼奴高兴的说着。一时所有胡思乱想烟消云散。再没有什么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安心的了。   回了红情坊,师父见她与莫七一起,倒也没说什么,无一满是嫌弃:“咦,脏死了。”却还是上前抱住她。   “师父。”鱼奴怯怯喊道。   “没事就好,进去歇着吧!”白雪音神色有些憔悴,轻轻一个笑。   鱼奴换了干净衣裳,让无一去看着莫七走了没,师父与他说什么呢?   无一坏笑:“怎么,患难见真情啦!”   “快去。”   第112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白雪音院子里的腊梅还开着,老远就能闻到丝丝梅香。   她丢了几朵梅花在杯中,青色茶汤热气升腾,茶香夹杂着梅香。清幽又飘渺。似白姑姑的一向的风度。   “这次有劳你了。”白雪音说着。多亏得莫七筹谋,鱼奴才得以出来。   “姑姑不必客气,不过顺手之劳,明海国的人近来实在不老实,插手重安坊的事,来而不往非礼也,倒是姑姑,早就不问世事,为何与清风楼这般牵扯。”莫七将那柄小巧的飞刀放到桌上。   “你不是也想杀了萧长定。”白雪音不露声色的,轻轻吹过梅花,饮下清茶。   “是,从得知他逃出金城,我一直在寻他,想手刃此贼,可是姑姑和崇阿府的人一直阻拦,护着他,偏等他到了梁州,见了皇上,又转身去杀他,是何居心?”莫七追问:“姑姑为何如此,是罗先生?还是玉无双?”   “这次不止是崇阿府。”白雪音意有所指。重安坊也出了不少力。   “绵宋在,固戎有所顾忌,北歧尚有一丝安宁,这么些年,也得喘息之机,当年若不是崇阿府,姑姑也不会流落至此,也许北歧也不会那么快就灭国。还请姑姑不要再插手崇阿府之事。”莫七劝慰道。   “崇阿府,罪魁祸首难道不是绵宋吗我们白家只剩我和荷儿,绵宋才是始作俑者,崇阿府,要光复北歧,你呢?”白雪音冷笑:“你骨子里到底流的有绵宋的血。”   “无兵,无将,北歧如何复国,便只靠成日算计绵宋吗,北歧的百姓和绵宋的百姓有什么不一样。”莫七问道:“难道姑姑忍心看着绵宋的百姓流离失所,受战火吞噬,战火所到之处,何等惨状,姑姑应该深有体会。姑姑坊里收留的有绵宋人,也有北歧人,可见姑姑悲悯,又怎会忍心生灵涂炭呢?”   “崇阿府的事,我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他们不光是刺杀萧长定,图谋挑起绵宋和固戎战事,还把手伸到了重安坊,姑姑可知,重安坊在明海国几条船的货物被劫,损失惨重,重安坊养活了多少北歧和绵宋人呐!重安坊存在的意义就是以商止乱,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北歧做的,光复北歧,到底是光复北歧,还是光复北歧皇室?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王朝更迭,二十年了,北歧和绵宋还分得开吗?”   白雪音不语,她在绵宋多年,北歧,偶尔出现在她的梦里,是她年少时天真无虞的白将军府,是夏侯师父每□□着自己练功,阿娘催着自己吟诗诵文,是崇阿府祸乱朝纲,父亲平乱遭姓宋的背叛而亡,绵宋和固戎的战火,又将仅存的白府化为灰烬,是白家人所有男丁的的鲜血,头颅,不肯合上的双瞳,是沦为固戎俘虏的白家妇孺。   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也曾满心恨意,要杀了绵宋的狗皇帝,杀了崇阿府的叛贼。后来她带着哥哥遗脉侥幸逃脱,是师父和师兄救了她。收留她。她在绵宋多年,有人庇佑,也有许多好的时光。   她的心中有了爱,她这残命有了师兄的顾惜,有了白荷宋菱在身侧,有了红情坊每一个对着她哭过笑过,叫她白姑姑的人,她又觉得她可以活的像个人,是非对错,渐渐在她心中起了变化,尤其项虞宋氏被灭,她更得解脱,终于可以无愧于父亲,又慰藉了自己。   她没什么好再好怕的,只最怕的让爱重之人为难,所以选择躲到梁州,远远守着示剑山,这半生固执,又自命清高,红情坊是她的一方天地,庇护过许多北歧人,也收留过许多绵宋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会孤老梁州,却终究没抵过藏金图的诱惑。莽然去闯度月山寻印玺,以求藏金图,酿下大错。   “姑姑当年和宋师姐去度月山,是为了寻密宫印玺,可见还是惦着北歧的!”莫七说着。   却见白雪音变了神色:“你怎么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莫七娓娓道来:“我一直不明白,姑姑怎么会瞧得上崇阿府,近来才知道,是与此物有关,我应该早些告诉姑姑的,世上,根本没有藏金图,那方印玺不过是以讹传讹!”   “你什么意思?”白雪音不解。   “姑姑还记得阿越吗,她是燕子楼圣女,印玺一直在她那,有人说印玺与藏金图有关,想来此物便是姑姑寻觅的东西吧。”莫七叹道:“姑姑可知,那印玺上刻了芳仪芳德,昌龄永寿。”   “什么意思?”白雪音不解。   “姑姑要是愿意与师父坦诚相待,也不会迷惑至今,那方印,是□□所赠星焰奇石玉化所铸,稀世的珍宝,被北歧王送给长公主做宝印,它代表了北歧王对长公主的宠爱,与藏金图半点关系都没有,藏金图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当年莫杞子以探金术为□□寻到一处金石矿藏,向北歧进献黄金奇石无数,其中就有这块星焰玉石,便以此诓骗北歧王藏金图一事,北歧王才借兵借道,助绵宋立国,而他们所献藏金图,所载并非金石,而是会给北歧带来灾祸的东西,所以才设密宫燕子楼将此物供奉,公主执印,统领密宫,圣女守护,平息地火,北歧皇室借此夸大天意,以笼络人心。北歧人相信这些,相信北歧皇室天命所归,相信他们因圣女和执印公主受上天眷顾。谎言流传的越久,也越真!成了信仰。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姑姑还没看出来吗,从来都是人定胜天,能依靠的,从来不该是那些石头,而是人心。”   “哈哈!不可能!”藏金图竟是假的?那方印玺一直就在我眼皮底下?白雪音忽而笑了,真是可笑,可悲,这是宋菱走后,她第一次觉得这样难过,忽而有了像负重而行,彻夜不眠的疲累之感。   莫七叹道:“我近来才得知这些事,心生感慨,又担心姑姑,这才如实相告!”   白雪音哭笑不得,原来,自幼的信仰,多年的寻觅,根本是个骗局:“你们,太过分了。”   莫七不忍,面露悲悯之色:“姑姑,你是小鱼奴最敬重的,是我们示剑山师兄弟们,最亲最敬的人了。师父他也不会愿意看到您和崇阿府的人在一起,沉湎过去,他一生护着您,事事为您筹谋,都是希望您能抛开过往,好好生活。”   是吗?可是已经晚了!   “你呢?你是谁,你又为了什么?不要说什么为了天下太平。”她最开始以为他是张启处的公子,绵宋官家的人,她自然不喜欢,后来得知他是绵宋的皇子,再后来得知他是昌仪公主与绵宋皇帝的孩子,想来,师兄便是因此,才瞒着她。想不到她与师兄,竟都对彼此隐藏许多。   “我和姑姑一样,希望北歧平复。但我也不愿看到绵宋走上北歧旧路。”莫七叹息。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手下的那帮北歧人会愿意吗?你不怕他们投靠崇阿府?”白雪音说着。   “燕子楼,本就是为北歧安宁而存在,不是为北歧皇室而存在。”莫七答道。   “呵呵,好一个心系苍生的肃王殿下,我可以不再插手崇阿府的事,但你要再答应我一件事,这也是你师父所愿。”白雪音叹道。   莫七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姑姑为何这般强人所难,小鱼奴她对姑姑也算有救命之恩。”   “这是我的事。”白雪音:“我欠的我来还,我最不愿意用自己的事去麻烦别人,你答应不答应?”   “我不答应。”莫七恼了。   “那便拿印玺来换,你不是说那东西没用吗?”   第113章 忽而一疏离      无一去了白雪音院子里,却见着个挺拔严肃,一身墨色劲装腰挂佩剑的少年,这人眼生的很,是莫七府上的?   这人正是肃王府的既方,既方很是警惕的盯着无一,无一瞎转了一圈,近不得门旁。   见既方又是个厉害的,便揶揄,这个肃王莫七,神神秘秘。   对了,平时不都是张夜阑跟着他吗,奇怪!   无一问道:“那个张夜阑哪去了?”   既方答道:“四公子家中有喜,恐怕有些日子要忙的。”   “有喜?张夜阑要娶媳妇儿?”既方又不大清楚,只是笑笑。   可见猜的不错,无一感叹,这么快,这个张夜阑,还大言不惭要建功立业呢?这么突然,问是哪家姑娘,既方也不知。   “那个文姑娘显是定了亲,谁啊?”无一嘀咕着。   有些好奇又有些说不上的低落,那我岂不是不能让他陪我看戏,不能让他请我吃喝了,哎呀,不过,这是好事,好事,张木头要娶媳妇,是好事,哈哈!无一又开心起来。   鱼奴敷了药,正趴着休息,忽听得有人敲门。   陆怀风风尘仆仆从外头进来。   “陆,陆大哥”鱼奴随口叫着,强撑着起来。陆怀风背着个小包袱,进了屋便将包袱解下,放在桌上。   “上次碰着尹凤客,还有些事未向杨姑娘请教,失礼了。”怀风说着,鱼奴反倒不好意思了:“无妨无妨,陆大哥请讲。”   怀风取出一副卷轴,平铺开来。又是那个绯衣女子。   “哎,这画我见过。”鱼奴惊讶,怎会在怀风师兄这。   怀风轻笑:“可见疾风有心,也只他,才能画出这般神韵。”这绯衣女子究竟是谁,上次玉无双那副画不就是这个,还说起对剑之事。   鱼奴小心问着,这姑娘是何人。   “说起来与你颇有渊源,她~是宋菱。”怀风说着。   鱼奴惊住了,原来她就是宋菱:“那她现在何处,实在惭愧,我不是有意冒名,还请陆大哥代为言明,万望恕罪。”怀风摇摇头,是了,他此来不就是来寻她的。   怀风又一次追问鱼奴与白雪音相遇之事,认真听着。师父从前说,宋菱投靠了陆家,莫七清苓也说过,宋菱和陆怀风在江南,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师父为何无理无据的这般说她呢。   “你说白姑姑为你赐名宋菱,是让你以史为鉴?她背信弃义,呵呵!”怀风听闻鱼奴所述,心中恍若霹雳闪过,莫不是自己连累了她。   “这把剑,是那把吗。”鱼奴喃喃自语。   “小菱儿。”无一蹦跳着闯进来,见怀风也在,打量着他:“陆大公子,有何贵干呐?”   “看画呢?”无一惊奇,这画在玉无双那看过的:“这剑我见过,比小宋菱的要好。”   怀风眸色一亮,问她何处何时见过。   “清风楼,玉无双。”无一脱口而出。   怀风大步出去了,岚风一见他出来,忙上前跟着,这小少年也长大了,从前跟在自己身后转悠,如今却如敌人一般,怀风自嘲一笑:“小岚风,你放心,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去清风楼,你要一起吗?”   岚风被他识破,有些不好意思。再跟去,他出了门,很快没了踪影。   岚风便忙去问鱼奴:“哎,小宋菱,他问你些什么啊,你可别听他的,他们陆家,都没憋着好事呢?”   鱼奴却觉得,陆怀风不像坏人,不过是个失意之人,他说这几年,他去过度月山,北歧,项虞,梁州,洛水,一直没有宋菱踪迹。   无一有些怕他,这个人老道的很,一早发现无一不对劲,那天无一想用浮游散了结了那位华公子,被他阻拦,他的功夫比清苓强的多,一番说教,无一才罢手,这个陆怀风有些手段,与尹凤客竟是旧识,因着这些,她才得去探望鱼奴,尹凤客因失责辞了官,无一更觉托了陆怀风的福,总算甩掉了那个尹凤客。   听小宋菱如是说,无一亦是感慨:“世上有这等痴心不二之人!”   无一做捧心状:“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此情可感天地,唉,我怎么就没遇着个这么个人,唉!”说起来还有些敬重。   鱼奴所见与无一相同,相视一笑,岚风嘟囔:“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成了那般落魄模样,有什么好的。”   小小年纪,便这般薄情,实在是不妥。无一又追着岚风□□。   岚风才跑出去,便撞见莫七:“师兄救命。”   无一收了张牙舞爪,笑道:“肃王莫七好。”莫七也习惯了无一这般无礼。   鱼奴一听莫七来了,高兴的迎了出来,无一与岚风识趣的阖了门出去。   “师父没为难你吧!”鱼奴关切道。   “姑姑怎会为难我,喜欢我还来不及呢!”莫七大言不惭。   见她行动极不自然,面色憔悴,不禁心疼,这个尹凤客。胡来!   鱼奴劝慰:“尹大人也是公事公办,没什么不对,再说已然是手下留情,不然我哪还能站起来。”   尹凤客的确是公事公办,唉!只是你,即便如此,也不松口,你在隐瞒什么。为谁?明海国?是玉无双吗?   “这药你先用着。”他将伤药放在桌上。   “多谢,多谢,你坐,你坐!”鱼奴客气的冲他笑着,站在他身侧,为他斟了茶。   “这么客气。”莫七坐下,又心软,感叹:“你这来梁州,伤了多少回了?”   鱼奴也记不起,总归都是些小伤:“无妨,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我近来忙碌,未能顾及到你,你可有生气。”莫七转着手中茶盅,见她还是那般无忧的笑容:“不会。”   他思及姑姑所言,不免又疑惑,她喜欢自己吗?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失落感,因为一个姑娘的不在意。   鱼奴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出来,多半也是他帮了忙的,心中感激。“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情之一事,发乎心情,何必庸人自扰,凭添那么多顾虑。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觉得甚好!”鱼奴说着脸红了,眉目低垂,很是娇羞。   莫七不解的看着她:“什么问题?”你愿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鱼奴神色有些慌乱,实在说不出口,莫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是感激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呢?”   这,这会自然都有!况且喜欢一事,本就会心存感激!鱼奴说着。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着自己,这难道不值得感激吗?   莫七温和一笑,继而起身:“你且好生养着,等你好了,咱们再好好谈谈,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待我忙完!再来看你!”   鱼奴只觉他忽而与自己疏离!   她笑着看他离开,我说错了什么吗?   第114章 隐约前尘旧相关   玉无双刚给佳容喂了药,怀风便到了,玉无双匆匆赶到苍山绿雪。   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黄纸,上面印着:“芳仪芳德,昌龄永寿。”玉无双满是惊讶之色。质问怀风从何处得来此物。   怀风与玉无双打了多次交道,他只说是受疾风之托打探宋菱下落,并无所得。可见都是谎言!   “想是天意,你们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方印,在我这。”怀风自得道:“想要?那便用真话、真东西来换!”   真话便是把姑姑卖了。假话,看他像是有备而来,不好糊弄,不如先把他抓起来。玉无双思量着。   “玉无双,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不过是想找到她,弄明白当年之事。”怀风说道:“你不要打别的注意,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陆家你便是得罪了,那东西,你也永远找不到,还有,尹凤客在楼下等着呢?你总不想惹上他吧!秦王之事,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怀风说着,见玉无双神色越发凝重:“陆某言出必行,玉公子放心。”   玉无双左右为难,终是取了那柄剑,自听到这个消息,怀风已然明白,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剑,能换吗?”玉无双试探着。   怀风摩挲此剑,是她的:“怎么得来的?”他隐约察觉到一丝绝望,又很快安慰自己,不会的。   “你总要让我见到东西吧”玉无双说着。   “好,你不说,有人愿意说,我相信,想要那东西的,不止你一个。”陆怀风作势要走。   眼瞧着他快都到门口,玉无双大声道:“剑,是在度月山的一个猎户那得来,那猎户在山上发现一个女子尸身,还有这剑,但是人究竟是不是她,我不敢断言。”   玉无双将知道的全数告知了怀风,尽管早想过最坏的结果,却还是难以接受,怀风一时激愤,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不会是她。”   “当年她与白姑姑去度月山,也是为寻此物,这是我们北歧之物,陆公子,言出必行,东西交出来吧,也是成全宋姑娘一片心意。”玉无双说道。   “哈哈”怀风忽而大笑:“可笑!可笑!你们,虚伪至极,你们崇阿府祸乱完北歧,又想祸乱绵宋,玉无双,你前脚和萧长定勾结,后脚又派人刺杀他,你和我谈言出必行?”怀风有些癫狂,下了楼,玉无双忙跟着,尹凤客见老友失魂落魄。很是惊讶,以刀挡住玉无双等人。   不过两三天,鱼奴的伤没几日便好多了,日常行动已无大碍,听说佳容还病着,鱼奴便想着要去看看她,只是坊中也忙碌,鱼奴多少身上多少有些不便,便先遣了无一去送些补药过去。   无一到了门口,见岚风正翘首张望,喃喃自语,这个陆怀风,哪里去了,两天不见人影了,无一见他张望,也跟着往外看:“唉,你总惦着人家陆怀风做什么,怎么,师兄弟情深难忘?”无一玩笑。   “谁跟他兄弟情深?我是怕他惹事?“岚风解释。一边留意着怀风踪迹,他定是要回红情坊的。说着,见怀风背着他那小包袱来了。   “哒哒,吁!”四儿一路风尘仆仆,踏马回了梁州,直奔红情坊而来。怀风前脚刚进去,岚风便跟着他进去,有古怪,无一好奇,也要跟去看热闹,四儿到了。   “无一”四儿喊道,无一蓦然回首,笑逐颜开:“张夜阑。”   四儿瞧着她的笑,心中得意,下了马,大步上前来,站到无一跟前来,难得这般不羁的样子:“我回来了。”他瞧见那簪子又回到无一发间,便以手抚摸她的柔发,极高兴的样子。   旁边姑娘掩嘴笑,无一不明所以,拉着他出来:“你哪里去了。”   “我去了周山。”四儿说道,目光灼灼。   无一被他看得无所适从,取下那簪子说道:“来的正好,这东西还你。”   四儿言语温柔:“你可知这簪子之意?”   无一心想,原来不知,现在知道了,这个张夜阑,你可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这破簪子也不言明,便送人,为免误会,还是还了你:“不知道,原是被我送了人,看你这般斤斤计较,便还你。”说罢转身要走,她还急着进去看陆怀风的热闹呢?   四儿一把将她扯过,又将簪子别在她发间:“你等我!”说罢四儿转身上马朝肃王府而去。   “喂,张夜阑!你给我回来!唉!”无一无奈,不管了,先进去看热闹!   她先是回房找鱼奴,鱼奴不在,难不成也去看热闹了!   无一又赶忙朝白姑姑院里跑去。   尹凤客竟也在,不怕,不是说停职了,一个前捕头,有什么好怕。无一冲他作了揖,尹凤客抬眼看了看这小姑娘不做理会,只见无一又着急忙慌的往门口张望。   白雪音、陆怀风、鱼奴、岚风还有应心都在,鱼奴将取来的剑放在桌上,怀风也将手中短剑放在桌上。看着这两柄剑,众人心思各异,鱼奴大惊,这剑都找到了,那宋菱呢?岚风在想,剑都找到了,他想做什么白雪音霎时面色苍白。应心满是忧虑的看着白雪音。   “你们都出去!”白雪音说道,只留应心在身畔。   无一仔细聆听,也没什么声音,忽而门开了,她一把抓住鱼奴:“唉,怎么出来了,怎么了。”鱼奴也不知,无一又摇着岚风衣袖:“岚风,怎么回事。”岚风摇摇头,讳莫如深。   守了好一会,忽听有打斗之声,尹凤客拦着,他们也不得进去,终于见门开了!怀风失魂落魄的出来。鱼奴忙进去,无一紧随而入。   尹凤客上前扶住怀风,岚风盯着怀风。只听怀风笑道:“小岚风,你告诉莫姑姑,我这就启程去阙河城。”   鱼奴、无一一进去便瞧见应心倒在地上,师父见他们来了,瘫坐在凳子上,鱼奴忙把应心扶起。   师父院中一片萧索,前几日还开的正旺的梅花,已经凋谢许多,春天了吗?鱼奴感叹,正月以来,还真是多事,花朝一定要好好祈福。   行至赏心苑,丝丝曲乐之声传来,鱼奴走在廊下,总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自陆怀风出现,鱼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宋菱就是那个美梦,杨鱼奴该回来了。   “小宋菱”岚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陆怀风和尹大人呢?”鱼奴忙问他。   “走了,往玄周门去了。姑姑呢?”岚风说着又朝师父院里跑去。   鱼奴望着他的身影,这个岚风定是知道些什么。无一深有此感,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清风楼。   许还自来了红情坊,常被许娥还有那些个姑娘缠着,又是要把脉,又是要开药,许还这会哪有这本事,好不容易躲出来,藏到姐姐房里,见鱼奴很是失神的进了屋。   “姐姐,姐姐。”许还叫道,鱼奴这才一展笑颜。许还见姐姐也好些了,便要回银盘山:”出来这么久,回去了,老师定少不得一顿骂。”   是!是!该送许还回去了!鱼奴又忙着帮许还收拾东西,衣食书籍,满满一包袱。   许还感动:“姐姐别忙活了,我还要去肃王府取些东西。”   肃王府,对,那我和你一道去。   第115章 冥冥自有相关   鱼奴与许还刚要出去,听得坊中吵嚷,原来是位姓任的小官人,定是吵着要见念念,念念如今想见谁便见谁,她不愿见,许娥也不敢为难的。   一听说姓任,鱼奴便好奇,亲自过去见他,可这人难缠,想是要花些功夫,鱼奴便让许还先行去了肃王府。   没想到清苓也在,许还见她来了退到一边,这位大小姐每每都是远远瞧见她,很是骄傲的样子,身后丫鬟拎着食盒,又是来探望肃王殿下的!   清苓一见许还便张望,见他只身一人,便笑笑从一旁过去了。   领着许还的小厮说着:“这莫小姐,今日送汤,明日送药,也不避嫌了,梁州城,谁还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小姐,爱慕殿下的很呐。”   许还轻一笑,原来不解肃王殿下为何让姐姐谎作卢氏,还让自己陪着欺瞒,见了嬛嬛才知圣上指婚,肃王殿下称有心仪之人以推辞,他们嫌弃姐姐出身市坊,肃王这才说出嬛嬛银盘山得鱼奴许还相救一事,又做了卢医孙女。   许还不免有些委屈,说到底,肃王殿下不也是嫌弃姐姐出身,他若是真心喜欢,有心给姐姐名分,管她什么出身高低。再说,为何隐瞒嬛嬛在银盘山之事,莫不是还辱没了他?   嬛嬛哄他:“莫要生气,五哥之所以一直瞒着这事,也全是因我。”   许还还不懂,大人眼中,名节清誉的惺惺姿态,尤其皇家。也不懂什么名位高低,门当户对之说。只知与人为善,志同道合,情绪使然,性真至诚。   他不会生嬛嬛的气,嬛嬛是他心中最是喜欢的,只是石贵妃言语之间,又是要为姐姐寻亲事,又是笑谈圣上为肃王择婚一事。   许还实在不高兴,分明是瞧不起姐姐,姐姐还一味的装糊涂,陪着讨好。   肃王殿下也不见对姐姐有什么不同之处。还惹得姐姐生气,连着好几日,才来接自己。   成日忙碌,对姐姐不冷不热,府里许多势利之人,背地里说了姐姐不少秽语,他还与那位莫小姐不清不楚,他瞧见过好些回,那莫小姐与他在府里出双入对,包扎伤口,宽衣解带,亲力亲为,毫无顾忌,府上姑娘许多,怪不得不去看望姐姐,姐姐若是在这,是会委屈的。   可怜姐姐还心念着要来找他呢!   许还哪里懂莫七与鱼奴的情愫,便是察觉到些什么,他也还是更喜欢玉无双,瞧人家多细心,在银盘山就很是照顾姐姐,又很是细心,在梁州听说与姐姐也私交甚好。   便是那个林江也比肃王莫七好的多,也曾大老远去看望姐姐。   许还麻溜地收拾着东西,只想取了东西就走,也不想去向肃王殿下辞行。   正要走,莫七来了,这段时间忙碌,倒把小许还的事给疏忽了,嬛妹托他给许还送了副针灸银针。   许还仔细捧着这副银针,抿着嘴,忍不住的笑意。   莫七感叹,真是孩子心性,不禁想起银盘山的日子,倒真是惬意,只是我走后,你们过得可还好?   许还回想当时分离很是难过,不过好在有姐姐,那会拮据,姐姐也不曾诉过苦,得空便去山上采些山货,捕些小兽,还在院子里辟了一处菜园子。   老师都很是喜欢她呢,有几个大婶要给姐姐说亲,都被老师骂回去了。   他说着,追忆起许多银盘山的趣事,莫七听的也笑,这姑娘还真是随遇而安。   许还又提起玉无双,玉无双常来探望,姐姐也常去茶庄玩,对他们很是照拂,说着满是感激。   若是菱姐姐和阿越能一直在银盘山就好了,那个林大哥来了以后,姐姐便成日想着回梁州,唉!阿越姐姐也不知去向!   “林大哥?林江?去过那?”莫七似是随意的问道。   从一个小少年嘴里套话对莫七来说太容易不过。   他本想亲自送许还回坊里的,这下兴致全无,便派府上下人送许还回去。   府上送了帖子来,是太子府的,莫七又匆匆去了书房。   书房里,桌上摆着清苓送来的点心,莫七旋转着帖子,不胜烦恼。   “这是什么?”莫七瞥见桌上的食盒问道。   碧茹打开食盒,一溜的各式糕点,很是可口的样子,便说着:“是莫小姐送来的,跟许还一块到的,这是莫小姐她亲手做的,莫小姐真是有心,殿下近来食欲不佳……”   “之燕姑姑应该喜欢,拿去给之燕姑姑。”莫七不耐烦的说着,又吩咐:“去叫阿越来。”   四儿赶过来,莫七正与阿越说着什么,两人见四儿回来了,都很是高兴,尤其阿越,眉间眼角一霎明媚。   “你这半个月跑哪去了?”莫七问道,神神秘秘,可有佳音。   四儿笑的腼腆,又很是自信的样子:“那是自然。”   “那总可以说说究竟是谁了吧,不辞辛苦的跑到周山去。”莫七笑道。   “殿下认得的,是小宋姑娘~身边的~无一。”四儿说道。   莫七恍然大悟,看阿越,神色淡然,果真不在意?   也好!只是这女人真是奇怪!也许还是不够喜欢吧!也好!   只是怎会是她?他总觉得这姑娘不像是寻常农家女。   “那你这次去周山是做什么?”莫七问四儿。   四儿自然是去寻亲家,无一曾说她被父母许了婚事,逃出来的,她又不敢回去,四儿便亲自去她家中提亲,解了她从前的婚约。   上次去示剑山庄便有意去她家中探望的,那时正是疑心她,想去探听她的身世。再就是想知道什么样的人家,养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小无一。   可惜匆匆之间未能寻到。这次可幸没有白去一趟。   “果真是周山的农女?”莫七听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到底是谁杀了那两个明海国的人,鱼奴断然没那本事,她又不肯说,难道是玉无双?   崇阿府中的江湖术士,也是有会施毒的。   又听四儿说着,希望莫七能帮他出面,他至今瞒着,实在是怕父亲母亲不允。   只是这种事,实在不好插手,这个无一,配不上四儿,生的矮小,又野蛮刁钻。   若是去了镇国公府也不知收敛,岂不是害了张将军、四儿,不妥。   “这件事,不着急,你先回去,我会放在心上,尽快给你答复。”莫七思虑深深。   四儿见莫七并无怪责,便觉大有希望,“多谢殿下!”   四儿是伴着自己长大的,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喜欢一个姑娘,这个无一,使了什么本事,让四儿这般着迷。   看着四儿兴高采烈,满面春风的样子,莫七忽而想笑,这个四儿,开窍了,罢了罢了,管她如何,他喜欢!   他无奈的叹息着,阿越始终静静站在一边,莫七又郑重问她:“阿越,其实,只要你愿意,他就是你的,你瞧,再不快些,当真是别人的了。”   阿越轻笑,摇摇头,她早早看出来四儿对自己无意,对无一倒是很上心,也曾很是生气,为什么,她抢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又抢了自己喜欢的人。   但又有些惺惺相惜,鱼奴对她好,她对鱼奴也是义气相当,敢擅闯固戎俘虏营去救她,四儿和她在一起,总是高高兴兴的,她喜欢见他笑,他高兴,便好。   自己这般身份,又背负国仇家恨,身负复国使命,保护小主人的使命,平白的只会牵累他们,还是算了吧。   是以她从不去见鱼奴,又将对四儿的喜欢深藏心底。   只是这个无一,四儿怎么会真寻到她家人呢?   她听到这个消息,看他得意的样子,心中刺痛,她哪里是什么周山民女。什么父母,定是玉无双安插的人。   她功夫不错,能在固戎营中全身而退,靠的可不光是小聪明。   与她数次交手,她出手干净利落,尤其她那把匕首,削铁如泥,绝非凡品。   她与清风楼关系匪浅,玉无双对她很是看重,又这般周详地护着她,她究竟是什么人?   阿阮?她曾叫过自己阿阮,要不要告诉小主人无一的事呢,要不要让之燕姑姑帮忙先查一下呢?   莫七见她出神,叹道:“唉,随你吧!”   正要起身离去,阿越又拦住他:“那印玺?”   莫七轻道:“在我这里,你放心吧。”说着转身离去,大步去了府门口,乘车驾去了太子府。   第116章 山雨藏于晴空后   许还回了红情坊,四处也不见姐姐,便先行整理行李,小云乐和云胡见他回来了,高兴的凑上来,说是帮忙,倒是打岔的时候多一些。   云胡说今日菱姑娘将那什么任公子,揍了一顿赶了出去。   许还惊道:“那姐姐没事吧。”   “自然没事,一个新晋侍郎的儿子,这样猖狂,岂知我们念念姑娘是他说见就见的。”云胡愤愤说道:“菱姐姐今日大约是气急了,不然也不会动手,那小官人,听说还是任大人的族弟呢,任大人正人君子,他却如此,满嘴污言秽语,这才激的姐姐对他动手,要我说,他是自己讨打。”   云乐亦应和:“就是,讨打。”   许还其实每次都很不愿来红情坊的,倒不是这的人不好,红情坊的人都很好,他都很是喜欢又怜悯,只是每每来这,总是看到些让人不快的事,寻欢作乐的,寻衅滋事的,竟还有人有欺骗玩弄之心,实在令人不齿。   他还小,不知道那有何乐,不知道为何情爱会朝三暮四便更改。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不一会,朝云三斥五喝的又将云乐云胡叫去练功。   云乐、云胡,真是,同命相怜啊。许还感叹。   “许还,听说你要走了。”无一蹦跳着进来,将一包果子放在桌上。   鱼奴随后进来,见许还东西已收拾好,便帮他检查,那些书他常翻看的,还搁在床头,鱼奴提醒他,千万别忘了将书拿着。   无一撅着嘴,又叹息:“唉!你要走,小岚风也要走。”   忽而又兴奋起来:“小菱儿,你欠我们的一顿暖锅呢?可开市许久了,马上都要二月了。”   鱼奴点头:“对,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叫上岚风,带上云乐,再请上莫七和四儿吧。”还未谢他相救之恩。   无一拍手叫好:“好!好!好!我去请!也算给你去去晦气,太好了,我去找岚风。”   无一喜滋滋的跑了出去。   这个无一姐姐,好生喜庆,总是这般咋咋呼呼,又高高兴兴的。   “你可有看到莫七。”鱼奴问许还。   许还有些不高兴:“自然见到,还有那位镇国公府的小姐,日日送药送汤的,不过一点小伤,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快一个月了。”   鱼奴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我是替姐姐不高兴,姐姐还笑。许还不解,这大人实在难懂。   “有人照顾他,自然是好事,好了,莫七是咱们的好朋友,银盘山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况且你过年还是在肃王府过的呢,他还带你见了嬛嬛,又送了你不少医典,药材,你今日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鱼奴开解许还。   眼看着还早,鱼奴便去了师父那,自上次怀风师兄来过,师父和应心姑姑便常在一处,商量些什么。   鱼奴刚一进院子,便瞧见小香从屋里出来,怎么,清苓来这了?   小香直直看着鱼奴,很是不屑,鱼奴不与她计较,既然有客在,那便稍后再来。   正要离去,岚风过来了:“小菱儿,等我呢?”   贫嘴,鱼奴笑他。   “你可瞧见无一。”鱼奴笑道。   “刚从她手下逃出来,今晚清风楼。”岚风默契一笑。   这个无一,挑来挑去还是清风楼。   岚风莫测一笑:“你有没有发现?无一很爱往清风楼跑。”   如此说来,的确如此,回来要好好盘问她,她又哪去了?   岚风道,许是请人去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清苓出来了,岚风瞧见师姐,很是高兴的迎上前:“姐姐来了。”   清苓责怪岚风顽皮,在梁州盘桓这么久,哥哥早前回去,让他一起他也不愿。   岚风不好意思的笑笑:“自是舍不得姐姐,您一个人在梁州,舅母也不放心啊,我在这也好帮衬帮衬你不是。”   “成日赖在这红情坊,你且说说,帮我什么了,叫你去文先生那你去了没?”清苓打趣他,以为岚风成日黏着鱼奴,必是有猫腻。   “去了去了,只是文先生不肯见我。”清苓就知道他办不了此事,岚风似是哀求:“师姐!我明日就走了,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呢。”   “过些日子我也回周山,罢了罢了,你明日走,今晚大家一起聚一聚,权当是给你践行,可好?小师妹也同去?”清苓笑着看着鱼奴。   岚风高兴道:“姐姐和我们真是想到一处去了,那咱们今晚一道?”   鱼奴不置可否,岚风啊,岚风,无一知道了,可是会揍你的。岚风不自知,高兴的去了白姑姑那。   “姑姑院里的梅花全都残了,一时很是冷清啊。”清苓走到梅树边上叹道:“莫七园子里许多花草,都冒了绿,抽了芽,颇有欣欣向荣之感,回头我也给姑姑弄些过来,也为这园子添些春色。”   鱼奴轻笑:“那感情好,多谢师姐了。”   “我听说你受伤了,可好些?莫七他忙,所以没能来看你。”清苓很是关心的样子:“怎么惹上尹凤客?”   她一直忙于示剑山和重安坊的事,还不清楚鱼奴和尹凤客之事。也不知道陆怀风来梁州的事,恰好都错过去了,再说白雪音也不愿让他们知晓此事。   疾风来去匆忙,过了上元节便回了示剑山庄,她呢,忙着打听明海国的事,又派人去固戎送货,顺带收账,一心想为莫七分忧,可算忙过了手头的事,问姑姑上元节之事,姑姑也只是敷衍。   “没有什么,不过是误会。”鱼奴轻道,不想与她多说。   不说,我也问的到,清苓笑笑,和小香去了前头。   好一会岚风出来了,鱼奴便匆匆去了师父那。   白雪音看着鱼奴,眉宇间一丝忧虑,她比从前,的确是稳重许多,但和清苓想比,终是稚嫩。   “师父,我听说师姐要回来了。”鱼奴高兴的问道。   “是,疾风婚期将至,说起来,该送些什么贺礼呢?你好好想想!”白雪音说道。   “是!师父。“鱼奴应着,又说道:”师父,这天渐渐暖了,不如菱儿明日陪您去玉山转转,那有片梅林,开的极好,再不看,便要等明年了。”   师父成日闷在坊子里,入冬,一落雪便犯腿疾,如今天好些了,也该出来看一看了。   “明年此会知谁健?”白雪音低低说着:“好,过几日,咱们带上应心一起。”   鱼奴见师父答应了,高兴的笑了:“那是自然,只是应心姑姑常年窝在坊中,我们都请不动她,只能有劳师父了!”   她一笑,便是极灿烂,像极了向阳的野菊,让人也有丝丝暖意,不像宋菱,心事沉沉,总是浅笑,像朵空谷幽兰,白雪音一瞬清醒,她终不是菱儿。   “对了,师父,我今晚可能要晚些回来,不能来陪您用饭了。”鱼奴说着:“许还和岚风明日要离开梁州了,我们打算去清风楼一聚,为他们践行。”   “好,佳容一直病着。”不知罗先生回来没白雪音想问,又收了话。   “那我早些去,先去探望佳容姐姐,若是罗先生回来了,定会告诉他,师父有事相邀。嘻嘻。”鱼奴玩笑。   白雪音无奈一笑。也只她,总拿罗先生和自己玩笑,她心里什么都是好的,有时白雪音也很是喜欢这样的感觉,鲜活之感。大约是老了,开始喜欢热闹些的生活。心生惧意,开始留恋,怕会失去,可这世间再没有宋菱了。她的秘密也很快不再是秘密。   “怀风和宋菱的事,怀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白雪音一直想问她,难道从没起疑过。   鱼奴想了想,摇摇头:“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和从前师父和莫七说的一样,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两心相知,夫复何求!”她也瞧出些端倪,但是师父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还是不要说了。   斯人已逝,活着的,总要好好生活。恐惧这种东西,看见,权当做没看见,也便过去了。   第117章 人生相聚难得   傍晚,鱼奴特意换了身红裙,很是仔细的装扮了一番,同无一、许还、云乐朝清风楼去了,无一成日戴着那手套,鱼奴劝慰,没关系的,没人会笑话你的。   无一叹息,她每每看到她这手指头,总是伤神,唉!都怪玉无双和罗佳容,琉华飞雪是我最宝贝的东西,岂能便宜了他们。   上次去瞧,罗佳容虚弱的不像样,真是报应不爽,无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不嘛,我就要戴着。”无一挽着鱼奴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这纤纤玉指,岂能叫那些凡人看见。”   到了清风楼,刚一坐下,岚风和清苓来了,还带着侍女小香。   清苓见无一坐在鱼奴身侧,倒比鱼奴还靠近主位,便觉不合时宜,鱼奴笑道:“今日我做东,都是朋友,师姐坐,小香坐。”   鱼奴把无一拽到自己右手边,小香轻拂凳子,清苓这才坐下,小香恭顺的站在一旁,无一做着鬼脸,显是不悦:“她怎么来了。”   无一撇着嘴,眼珠上挑,盯着岚风,岚风还不自知,笑着问:“无一,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无一,无一嘴角一扬:“没事,没事,饿了。”她抄起筷子,左右摇摆。   许还和云乐见了莫清苓便默不作声,云乐是有些怕她的,许还上午才见过这位莫大小姐,心中别扭。   清苓仿若主人,问着:“可还有人来了。”   “还邀了四儿和莫七,不过四儿不在府上,不知道府上有没有转达我留的口信。”岚风道:“说来也有些仓促”   鱼奴笑道:“那不等了,今日是为你和许还践行,你们两个在,就行了。”   清苓早注意到许还,上午在肃王府碰见的小大夫,先前在莫七府上送过药,听坊里说,是小宋菱的弟弟。莫七真是煞费苦心啊。   清苓坚持要再等一等,无一便起身下了楼,寻些现成的吃食,清风楼上下谁还不认得无一,看她下来,便端了一盘柑橘一盘蜜果子给她送到楼上,无一嘴馋,忙跟着上去,玉无双一把上前将她拉住。显是有话要和她说。   无一不高兴:“我今日是客,有什么事,等我吃好喝好再说。”   玉无双见她还是一副不自知的样子,有些想笑,这姑娘哪来的这福气,唉,真不知是四公子之不幸,还是大幸。   “唉,对了。”无一突发奇想,那个清苓在,不如……   无一拽过玉无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玉无双:“美玉,帮个忙。”   她这副神态,显见没什么好事。玉无双又无奈:“说吧说吧。”   不一会无一又捧盘柑橘上来,一进来便给每人分了一个,一边还说着味道如何如何甘美。   她刚一坐下,鱼奴便将一个小碟子放到她跟前,是一瓣瓣剥好的柑橘,无一一把搂住鱼奴:“好菱儿!”   清苓虽是不屑鱼奴给一个婢女剥柑橘,但也觉失落,自己从没有这般亲密的朋友,不对,曾经也有过一个很是知心的侍女,丛儿。   清苓笑道:“我一直觉得师妹像一个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好奇,静待下文,清苓瞧着岚风说道:“岚风可还记得,从前那个叫丛儿的。”   丛儿很是善解人意,又温顺,模样整齐,聪慧伶俐,是师姐最喜欢的大丫鬟,师姐还常使她去伺候过莫七,岚风打量着鱼奴:“姐姐这么一说,有时确实有些像,丛儿也特别擅长针线,这点和菱儿挺像的,还为我缝过衣裳,嘿嘿。”   小香也接茬:“就是就是,越看越像,丛儿也特别喜欢红裙,今日菱姑娘这装扮,像极了。”   他们三个说的起劲,鱼奴虽没见过丛儿,但她的事略有耳闻,师姐曾提起过,清苓还因此和莫七有了隔阂,鱼奴朗声道:“像吗?快与我说说,还有什么像的,回头我也捯饬捯饬,去吓一吓莫七。”   岚风仔细瞅了瞅鱼奴,灯火昏黄之下,绛红色布衣,交领处和肩上纹着淡白玉色兰花,柔发披在肩上,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只发间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簪子,再无旁的装饰,脸旁自然垂着两撮碎发,眉如流星,双眸生光,娇艳不失清雅,端庄中透着俏皮,一笑便如星光跌落眸中。   岚风认真道:“不像。”你更好看。岚风遇上她的目光,红了脸。   鱼奴一笑:“对了,三月便是庄主师兄的婚期,你们打算送些什么。”   一时众人又说起疾风婚事,送礼的事有娘亲在,岚风不必操心,不过作为师弟,他还是私下备了些好东西的,还是去苦涯阁去的多了,别人才告诉他的,不过,不便跟在座的诸位透露。   清苓笑道:“哥哥倒没什么好送的,不过我给嫂嫂准备了许多,明海国的玉,固戎的皮草,还有云溪的锦。”清苓又问起鱼奴,鱼奴自然没他们阔气:“我啊,还没想好。”   眼见天也黑了,众人等的饥肠辘辘,鱼奴便提议不等了,清苓也不好再坚持,便让无一去嘱咐小二上菜,菜还未上齐,有人突然闯了进来,是四儿。   他喘着气,见众人惊讶的看着他,不好意思道:“我迟了,见谅,见谅,殿下稍后就到。”   无一不理会他,只顾拿筷子夹菜,可是戴着手套,又不好夹,岚风坐到四儿身侧,看她如此,便起身帮她夹到碗里,众人更是惊诧,清苓继而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唉!四哥喜欢这样的?   鱼奴与岚风许还相视一笑,众人一副明了的样子,只云乐,看无一动了筷子,也冲四儿喊道:“我也要。”   众人被逗笑,许还,鱼奴,都朝她碗里夹了菜。   “笑什么呢?”莫七来了,众人起身,只见莫七风尘仆仆从外头进来,一进来便解了氅衣,露出一身黑色锦衣,腰间系着金丝纹龙腰带,戴着金玉冠,身上配着玉饰,这才像个王爷的样子。   清苓见他来了,很是高兴,她身旁便是主位,就是给他留着的,莫七大步过去坐着,经过鱼奴身旁,留下淡淡酒香,怕是哪里酒宴上赶来的。   听闻他们在议论疾风婚事,莫七笑道:“我只好奇,白师姐会送什么?”   谁不知道白师姐和疾风之事,提起白师姐,鱼奴还是愧疚,清苓也不大自在,笑道:“说来今年喜事多多,绾绾也要嫁人了,上次见她,她正试嫁衣,皇家的吉服就是美。”   正说着,侍者又端了菜上来,桌上摆了许多杯盘,那侍者便端着菜朝上首走去,一不小心,咣当一声,菜汤全洒在了清苓身上,小香忙帮着清理,鱼奴也拿出帕子帮她擦拭。   清苓满脸怒意斥责侍者,鱼奴便在一帮劝她算了算了。   无一则在一旁边啃着骨头,边偷笑,许还和云乐又不知所措。   岚风四儿面面相觑。   清苓委屈的冲莫七道:“你看看,衣服全都湿了。”   莫七便劝她先回去,天气凉,当心冻着。   清苓很是尴尬,又倔强:“那你送我回去。”   莫七温润一笑,从小香手里接过氅衣,披好,起身:“走吧。”   第118章 惟愿年年有今日   他们就这么走了,从许还那听说他们在府上之事,鱼奴劝慰自己别在意,清苓又有意提起丛儿之事,鱼奴又装作不在意,如今,自己精心装扮,他视若无睹,就这么和清苓走了?鱼奴不免灰心。   无一不悦地冲二人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一回首,见岚风正笑着看着自己,看什么看,无一冲他皱了皱眉。   鱼奴平复了心绪,端起酒盅,笑道:“今日第一杯酒是为岚风和许还践行,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众人共饮。   一时又笑语晏晏,莫七和清苓不在,着实放开许多。   岚风说道:“说的好似不会再见似地,不忘不忘,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一饮而尽。   云乐坐到鱼奴身畔,为鱼奴斟酒,又挨个的给在座的倒了酒。   无一端起酒杯道:”第二杯,给小菱儿接风洗尘,希望小菱儿以后顺顺当当。”又是一饮而尽,欢娱之声不断。   只四儿不知此何意,无一端着酒壶走到他跟前,又给他斟满酒:“总说不知者不醉,我看,不知者,当醉,罚酒三杯。”她去了手套,残指赫赫在目。   四儿接过她手中酒盅,一饮而尽,众人叫好,又似看戏,无一又倒了一杯,四儿又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   无一又转身一一添酒,四儿拿起手边柑橘剥着,一瓣瓣的像弯月,齐齐摆在小盘子里。放在了无一碗碟旁。   岚风起哄:“四哥,我也想吃柑橘。”   无一端起柑橘,往他跟前一放:“给,吃吧,懒疯少爷。”她神色暧昧,望着岚风。   岚风怎敢去接,笑笑说道:“刚才说到第二杯,咱现在说第三杯。”   鱼奴接腔:“饶命,吃菜吃菜,第三杯,再缓一缓?”   说着,暖锅上来了,腾腾冒着热气,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还没等开吃,莫七竟又回来了。   无一把云乐拉了过来,鱼奴朝莫七轻轻说着:“你来的真是时候。”   他直接坐到鱼奴身边,解了大氅,鱼奴随手接着为他放好。   岚风问着师姐呢,莫七道:“我叫人送回去了,怎么,你们这都喝上了。”   这席上,又是其乐融融,许还一直寡言,鱼奴几番催促他才敬了莫七一杯,感谢他这月余的照顾。   鱼奴为他添酒:“我也要敬你,谢你救命之恩。”   莫七轻笑:“哪里救命之恩了,不喝,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罢了,想来他也饮了不少酒,酒这个东西,小酌即可,豪饮伤身!   鱼奴将他的酒倒了一大半到自己杯中,说着:“那如今人齐了,咱们喝一个?”   岚风呼应,很是高兴:“对对对,举杯,举杯,第三杯酒,祝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如何!”   “好,干杯!!!”大家都笑着,仿佛今日是欢聚,不是送别。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难得的相聚,总要各自归去。   酒至微醺,无一又提议,人生得意须尽欢,今夜需通宵达旦。岚风拍手叫好,四儿自然也愿陪着她一块,许还毕竟孩子,也很有兴致。   无一十分喜欢烟花,在落鬼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来梁州,见这烟花,喜欢的不得了。闹着要玩烟火,众人都是拍手迎合,买了烟花,还有些小的,可以拿在手上摇晃滋出来火花的。   寻了僻静的梁河边,准备放烟火。   无一带着许还云乐玩小烟花,跑着,摇着,笑声不断。   岚风和四儿将烟花摆整齐,鱼奴烧了块木柴,绑在一截棍子上,一一点着,“砰~砰砰~砰~砰~”,烟花接连升空,火树银花,煞是绚烂。   莫七在一旁看着,见鱼奴回首,笑着,她今日真是好看,显是精心打扮了的,红衣招摇,金色的火光映衬下,格外动人。莫七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火源,轻轻点了一个“砰~”   鱼奴捂住耳朵,往他身侧靠过来,朝他笑着:“我们还是头一回一起赏烟花。”   莫七伸手揽着她肩膀,两人望着彼此,天上烟花坠落,一瞬间的黑暗,砰,又有烟花升空。   “你若是喜欢,以后咱们年年都一起赏烟花。”莫七说道。   “好啊”鱼奴歪着脸,满目悦色看着他。   “希望年年我们大家都能有相聚之时。”鱼奴说着。   “好。”莫七认真应着。   “那个无一果真是周山民女吗?”莫七忽而问道,两人朝一旁看去。   无一正笑逐颜开,引着许还,岚风,云乐玩,四儿在一旁看着,目不转睛。   鱼奴笃定道:“那是自然。”   “那,你觉得把她许给四儿,如何?”莫七看着鱼奴,很是认真的问着。   鱼奴一时语塞。   四儿自然是很好,但,无一身世特殊,个性直率,四儿公府少爷,侯门深似海,将门也浅不到哪去。且四儿性子沉稳,不苟言笑,这两个人,能在一块吗?   无一若是愿意还好,无一若是不愿,她也不好勉强。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四儿的意思。”鱼奴问着:“你,不嫌弃无一出身。”   四儿再怎么说,是将军府的小少爷,你们,官家不是最讲究门当户对吗?   “无一和四儿也算得上门当户对,都是不好相与的主。又执拗。”莫七道:“无一常跟着你,我相信也是纯善之人,你别看四儿寡言少语,成日老成,其实很是温良至纯,他们一动一静,倒也相宜。功名地位,公府不缺,就缺个四儿心仪之人,我认识四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你看如何,不如咱们成人之美?”   鱼奴犹豫:“我自然是觉得很好,只是……”   莫七与她四目相对,认真道:“你放心,我来出面,让她从肃王府嫁到国公府,不会有人轻看她的。”   鱼奴听此言,心中很是感动,淡淡一笑:“多谢你一番好意。”   莫七转身,望着梁河之水,寒风轻拂,他轻轻叹息:“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鱼奴转到他身前,看着他,满是笑意,朝他作揖:“那便多谢殿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还这么喜笑颜开的,莫七见她如此,便笑了。   明明彼此心中诸多猜疑,看着彼此,所疑万千,俱化作清风一缕,烟花一霎,一同消失在梁河面。   烟花易逝,燃尽后是些许的遗憾和感伤,刹那光芒如人生欢娱短暂,稍纵即逝。   许还和云乐在河边跑着追赶着,岚风吓唬着云乐,将她举得很高,云乐的欢笑之声不时回荡,无一想起小时候,哥哥也是这么和自己玩,唉,不知上次的信哥哥收到没?玉无双托他办了什么事?   无一嘟着嘴,看着远处,鱼奴与莫七并肩而立,还有笛声飘过。   那两个人什么时候跑到一边去了,小宋菱,见色忘义。她坐在河岸的石头上,甩着手中柳枝。   “怎么了。”四儿蹲在一旁,声色如常,问着无一。   无一扭过脸看着他,又托腮仔细仔细端详他,夜色昏暗,只是看着他的轮廓,听着他平淡的音色,他喜欢我?不会吧?其实张夜阑也挺好的,倒有些像哥哥。   “你冷不冷?”四儿问她,昏暗中,见她蜷缩在一起,小小的,这河边风大,又逗留好一会了,莫不是冻着了。   “冷啊”她话音才落,四儿便脱了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无一本想说,和大家在一起,不忍分开,也不觉得冷了。见四儿忽然如此,心中忽而酸涩。   我这是怎么了,无一扒拉掉衣裳,起身丢给四儿。   “我不冷,你若是觉得冷,早些回去吧!”无一说着,这感觉怪怪的,让她觉得胸闷,气短,总之就是不适。   一时间心中,脑中,眼中全是四儿。呆木头,张夜阑!   她摇摇头,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的看了四儿一眼,便朝云乐跑去,一把抱住她:“抓住喽!”   “云乐,累不累?冷不冷?”无一问着,云乐摇头,许还忙说道:“哈欠打了好几个了,还说不累,你可不要再睡着了,这样冷,会冻着的。”   正好鱼奴和莫七也过来了,这河边清冷,咱们回吧,许还说道:“明日还要赶路回去。”   岚风好不可惜,他锦衣玉饰的,不觉清冷,精神抖擞,还没玩够。便提议去迎喜楼看戏,那暖和,还有果盘瓜子,他做东。   “哎,这主意不错。”无一又来了精神,听说近来好多新本子,都没去听过看过呢。二人一拍即合。   “既如此,我和菱儿送许还和云乐先回去,四儿,你跟着他们俩。”莫七说着。便兵分两路。各自忙碌。   第119章 你不在我身边,便是我最大的烦恼了   鱼奴,莫七并肩走着,两个孩子在前面手拉手跑着。   已是深夜,街市上店铺不少灯火还亮着,昏昏黄黄,幽幽暗暗,仿若梦境,只是春寒不时拂过,提醒着这不是梦。   鱼奴搓搓手,灿然笑着:“今日真是尽兴,多谢殿下赏光!”   莫七牵过她的手:“这就尽兴了,我可还没尽兴。”   鱼奴手冰凉,覆在脸庞,小声说道:“那咱们把他们送回去,找个地方,再喝一杯?”   莫七忍不住笑了:“甚好!甚好!”   她脸色绯红,顾盼生辉。   许还回顾,见两人手牵着,姐姐不时笑着。   这么看着,两人还挺般配的,这个肃王殿下,唉!希望姐姐一直这么高高兴兴的!   到了坊里,鱼奴送了许还和云乐进去。   前头人多嘴杂,莫七去了后门口候着,今日赴了两场酒宴,风一吹,人也有些浅醉。   他来回踱步,揉着太阳穴。   “呦,这不是肃王殿下吗?”一个中年男子之声传来。   莫七抬头一看,只见是父皇身边的公公,他提着灯笼,灯火昏黄处走出一人来。   莫七忙跪下,轻声唤道:“父皇。”   皇帝上前一步,丝丝酒气传来。   父子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在这还能是做什么?多少有些尴尬。   只听皇帝问着:“起来吧,你伤势可好些了,又饮酒?”   自然早就好了,莫七淡然说着:“好些了,太子也很是关心,今日邀了儿臣去府上,便饮了几杯酒,儿臣不胜酒力,便出来走走,途径此处,不想巧遇父皇。”   “哦!那便早些回去吧!”皇帝说着。   莫七正要告辞,只听“吱吖”一声门开了。   “莫七。”鱼奴像只雀鸟一样轻越而出,面带笑容,声色喜悦。   门外的三人皆看过来,细柳在门内,惊慌失措的立在一旁。鱼奴一时不知所措。这不是白先生吗?皇帝?夜色昏暗,不会看清我吧,权当不认识。   “莫欺春到荼醾尽,更有杨花落后飞。”鱼奴唱道。   又问:“你们是何人?何故在此?”看也不看莫七一眼。   自然没人搭理她,“细柳,我出去一下,你看好院子。”说着鱼奴就要走。   莫七一把拉住她,白先生厌弃的神色扫过。接着大步进了院子。   “你干嘛拉住我。”见人都走远了,门也关了,鱼奴挣开手,说着。   “怎么,怕了?”莫七轻笑。刚才充傻装愣唱曲的样子太可笑了。“你还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啊?”   “你不怕?”鱼奴打量着莫七。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莫七揽过她,她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听见莫七认真说着:“我怕有人不知道,她是我看中的。”   鱼奴紧紧搂着他,贴在他胸怀,细语轻轻:“有人?是谁?”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莫七玩笑道。   “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鱼奴挣脱他怀中,玩笑吟唱。   莫七不语,感受到来自她的依恋,不管她喜不喜欢自己,前尘往事如何,这样依赖,也很好,谁叫他管不了自己。   “好冷,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饮了酒~”鱼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了。   “唔”莫七忽而吻上来。鱼奴眼睛睁的大大的,惊的不知所措。   男女之事,听过许多,总觉龌蹉,可他对我如此,我怎会这样喜欢。   渐渐的鱼奴闭上眼睛,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他的脖颈。   天地间再无一物,什么春寒,什么俗世,什么过往,什么肃王府,红情坊,师父,白先生,这会只有此一对有情人。   “还冷吗?”莫七揽在她腰间的手放松,低沉着声音,问着她。   鱼奴转过身,双手捂着脸,脸上滚烫,冰凉的双手让人暂时恢复理智,还好是夜晚,他看不见自己满脸通红。   “我问你,你上次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是何意?”莫七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我之间,云泥之别,其实我是不愿意这么说的,我从前觉得,两情相悦最是重要,无关身份,如今看来,实在自私。”她怕生变,也怕拖累他,还怕伤了师父的心,我许过誓言不背逆师父,已经有一个宋菱,再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你再等等我!可好?”鱼奴犹豫:“我会在这等着你!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婚姻嫁娶,根本不是二人之事,只情意,才与两人相关。   “从前?你不在意名分?”莫七不敢相信。   名分,我只给我喜欢的女人,你只要愿意,你想要的,我会慢慢给你,肃王府的荣耀,重安坊的富贵,我有的,我都愿和你分享。我可以再去求父皇,求他成全我们。   “你怎么能说,你不在意?”莫七闭目叹息。   你和林江论及婚嫁,又因为金环而决裂,可见你不只在意名分,还求一心一意。   你如今又这样,你,可有把我放在心上?   所以,你什么都不在意,我与清苓如何,你也不在意。   我这是在做什么?一厢情愿的,得到了你些许的感激?怜悯?   绝对不行!!!   “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鱼奴说着,还没察觉到莫七情绪的变化。   “不好。”莫七说道。   “我从来都不曾觉得你我有什么云泥之别,我什么都有,我喜欢你,就是喜欢,和身份,地位无关,倒是你,为何诸多顾虑。还是说,你对我,还在犹豫?”莫七问她。   “我只是不想给你增添烦恼!”鱼奴不解道。你的许多事,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希望不要再拖累你。   “你不在我身边,便是我最大的烦恼了。”莫七拽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鱼奴察觉他情绪变化,用力挣脱:“你喝多了。”   他力气大,鱼奴挣脱不开,柔声安慰他:“我这不是在你身边,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什么名分地位,本就是世俗的一种,越是汲汲营营,越是诸多顾虑,我怕我太在意,反而失去,你明白吗?”害怕失去,才害怕得到。   莫七不懂,喜欢便在一起,在一起便要有同甘共苦的担当,你分明是犹豫不决。   “好,都依你。”他心中诸多不甘心,又败给了舍不得。   你只是犹豫,不是不喜欢。我会让你清楚的明白,你是我的。   鱼奴说着:“我真的好冷,我们能不能进屋说。”   鱼奴一回屋,点了灯,烧了火盆,两人坐着围着火盆烤火。鱼奴不时搓着手,很冷的样子。   莫七不忍,一双大手包住她那冷冰冰的手,叹息:“冷,还穿的这样单薄。”   “女为己悦者容嘛。”鱼奴笑道。   莫七被她逗笑。   “我今日如何,有没有眼前一亮之感?”鱼奴玩笑道。   莫七看着她,红红的火光映在脸上,很是柔美,红色裙裳,又添娇艳。他往前凑着,两人离的很近,鱼奴本能的往后退,莫七一把揽住她的腰,许是饮了酒,减了气力,两人一起跌到在地。   鱼奴磕在地上,摔得自然很痛,莫七忙一个翻身,将她覆于身上,这姿态暧昧,鱼奴不敢看他,神色忽闪,脸色愈加红艳。挣扎着起来,揉着痛处。莫七也急急去查看,鱼奴说着:“无妨无妨。”又检查他又无摔着。   见他手指挫伤,很是心疼,细细吹了吹,又去找药酒。   翻箱倒柜的拿了药酒来,见他倒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了。   今日喝了不少酒,定是疲累了。   鱼奴给他解了氅衣,盖上被子。他很快入睡。   鱼奴在一旁看着他,竟生出一种寻常夫妻之感,轻拂他眉目,越看越是喜欢。   不过,今日实在莽撞,明明瞧见细柳在那,也不问一问,便冒然跑出去,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责怪他。他定然也是尴尬,是以鱼奴也不提起,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真希望,能日日看着他,与他每日晨起日落,朝夕相伴,但是师父,实在不忍心她再伤心一次。还有阿越,会不会自己如同当日的金环,自己会不会夹在了他和阿越之间,还有那个丛儿,清苓,还有,你当真不介怀我的前尘往事了吗?   会不会是我太喜欢你,所以才觉得,你也很喜欢我呢?   第120章 无一的婚书   鱼奴轻掩了门,想去前头看看,不知道白先生走了没,有没有和念念说什么,正张望着,见无一和四儿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坊中姑娘莫不看着两位,窃窃私语,无一显是不高兴。   “张夜阑,你什么意思。”到了院子里,无一冲四儿说着。   四儿扯过她的手,将簪子塞给她:“这簪子是你的。”   这是怎么了,鱼奴忙去问,原来三人在迎喜楼碰见文先生和小姐来看戏。   文先生是苦涯阁主人,绵宋藏书大家,书香世家,世代均是评诗论文的行家,受许多文人追捧,藏书刊印的买卖一直做的顺风顺水,不拘小节,个性洒脱,与人结交,上至贵戚下至各式伎人,全凭意气相投。   女儿的婚事,更是由她自己相亲挑选。   文先生一直仰慕威震沙场的将才,与张将军早年也有私交,四儿瞧见他便去拜见。   无一便跟着去看文小姐,岚风终于有机会见文先生,也着急跟去。   文小姐是位才女,倒也大方,与四儿相过亲,互相虽没瞧上,但四儿的为人她还是略有耳闻的,是以并不介怀,与四儿很是有礼。   四儿也以礼相待。   无一便玩笑,让他娶了文小姐,说起文小姐的诸多好处。   四儿戏也不看了,拉着她回来,一腔心意,却不知如何开口。   被无一捉弄的很是烦闷,郁结了许多恼火,不等了,这会正好鱼奴也在,四儿便拉着无一到了鱼奴面前,神情严肃:“宋姑娘,我要娶无一,还请成全。”   莫七才说了此事,鱼奴还未及探一探无一心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无一忙叫道:“谁要嫁给你,我不嫁。”   四儿掏出一纸婚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周山拜访了令尊和令堂,他们答应解了你从前的婚事,将你嫁给我。”   鱼奴一把抢过婚书,怎么可能,这,她看着无一,无一一时语塞,这个玉无双,害了我了。   无一伸手来抢婚书,鱼奴举得高高,她够不着,气的直跺脚。   “我打听过了,她的卖身契在你这,宋姑娘,还请你成全。”四儿神色诚恳。   “你当真喜欢无一。”鱼奴问。   无一指着他喊道:“不许说,不准。”   “小菱儿,你欠我一条命,还输我一回,欠我!不准把我卖了。”无一很是气恼的样子。   “嗯!!!”四儿很是认真答着,他向来寡言,又慎重,今日如此,看来确是看重无一,不管那父母是真假,他不辞辛苦的到周山去寻,解了无一所谓的婚事,可见用心。   鱼奴倒是乐见成其好事,但无一……   无一怒目圆睁,气呼呼的回了房,不一会又冲了出来:“那个肃王莫七怎么还在,又睡了,那我今日睡哪里?”   “你去库房好好待着。”鱼奴恨其不珍惜。   四儿听着,却免不了心疼,鱼奴劝慰:“今日太晚了,此事我们明日再议?我也好好问一问无一的心意。”   送走了四儿,鱼奴端了热水去寻无一,无一正在库房铺着床铺,见鱼奴来了,一副警惕的样子。   两人一起洗脚,鱼奴不时逗着无一:“你觉得四公子如何,我瞧着你挺喜欢他的呀!”   无一白了一眼:“我才不喜欢,我不要嫁人,你不要劝我。”她擦了脚往床上一躺:“二更了,赶紧睡。”   天蒙蒙亮,莫七一睁开眼,鱼奴正托着腮望着他,满是笑意:“你醒了。”   莫七伸了个懒腰:“我昨日怎么睡着了,唉!近来实在太累。”   无一端了水进来,重重放下,揶揄道:“府中美人那么多,能不累吗?”   鱼奴红了脸,莫七一时也语塞,这个无一,实在是口无遮拦……四儿怎么会喜欢她?   好一番洗漱,两人一起用着早饭,莫七不时看着鱼奴,在思量要不要与她解释。   “你不要误会,我近来是忙于明海国的海运之事还有固戎互市一事,昨日又被太子叫去,半途而退,少不得喝些酒赔罪。你们昨日又喝的尽兴,我这不就跟着多喝了些。”莫七说着,边仔细看她神情。   鱼奴面色如常:“我知道,喝茶。”又说起四儿昨晚所求。   叹道:“无一任性,我想,要不,再留她在身边几年,我身边也没什么人,就一个无一,实在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莫七将茶杯放下:“是她不愿意是不是?”   “既然四公子有心,那便自己再想想办法,不要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便能水到渠成不是。”鱼奴笑道。   莫七揽着她的腰,言语暧昧:“你我算不算得两情相悦?”他轻吻她的额头。   鱼奴思量,笑道:“你还没说府里美人多不多?”她忽而想到阿越,心中有些不快。   “什么美人,美人只一位,便是我眼前这位。”莫七答道:“哎,你且说,算不算得?”他抚着鱼奴碎发。   鱼奴眉目低垂,轻轻颔首。   送走了许还和岚风,莫七也要回去了,两人拉着小手,从玄周门上了御街,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无一在一旁看着,感叹,真是个傻姑娘!   街市上人声嘈杂,鱼奴和无一一前一后走着,无一脚步很急,她要去清风楼。   鱼奴问她,这么急做什么。   无一愤恨道:“找玉无双算账。哼!”   无一横冲直撞,径直去了佳容那,玉无双正陪着佳容用饭,桌上还摆着药碗,他面有忧色,神情又清冷许多,见二人闯进来,有些惊讶。   佳容也费力的起身,她面色苍黄,清瘦许多,仿若风一吹便会倒一样。   鱼奴没想到,她伤的这样重。忙上前扶住她。   无一才不管这些呢,上前质问:“玉无双,你倒是说说,张夜阑去周山的事你知不知道?”   “我昨日正是要与你说此事。”玉无双笑道:“这是喜事,怎么这样不高兴?”   他们何时这样熟了,看来岚风说的没错啊。鱼奴暗想。   “你找的什么人啊,就这么把我卖了?”无一气呼呼的说着。定是要玉无双给她解释清楚。   “你别急,人都在梁州,把人叫来。”玉无双吩咐仆人,忽而看向鱼奴,又说道:“我带你去找他们。”   无一偏不去,鱼奴也觉得奇怪,正是争执间,一对中年夫妇过来了。   一进来又是跪又是拜的,玉无双不耐烦的说着:“你们自己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那夫妇二人便说四儿很是诚恳,不答应,他便不走,再说他是官家,他们也怕事情闹大,便随手写了婚书敷衍他。   这不,赶紧就回来禀告此事了。   鱼奴盯着那冒作无一爹爹之人,脸颊到眉毛细长一处疤痕,像,太像了,像极了当年银盘山上的刺客,她怎么也不会忘记他的长相,他那脸上的疤痕,可不就是自己当日划的。   她悄声问佳容,此人是何人,佳容虚弱道:“是茶庄上的人。”   茶庄,鱼奴浮想联翩,难道?是大仙人的人,是了,自己一告诉他嬛嬛在自己那,晚上便来了歹人,显是想加害嬛嬛的,甚至想杀了自己。阿越也是那会受的伤。她还曾拦着不让自己去找玉无双。她都知道?阿越是何人啊?和玉无双有什么瓜葛?   无一不知此事,还在发脾气,责怪他们擅作主张,如今怎么办?   鱼奴在一旁静静看着,玉无双叹道:“莫大小姐,若是你不愿意,谁能勉强的了你,他们帮你挡了尹凤客也不见你这般嫌弃。”   鱼奴这才明白,玉无双也知道无一身世!   无一生气说道:“我不管,既然是你们写下的婚书,那便你们来解决,不然休怪我不客气,我哥哥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哥哥?鱼奴震惊!   玉无双思索片刻:“小菱儿,你说呢?”   鱼奴轻松道:“我说,你便嫁给四儿好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第121章 繁华现衰相(佳容病重)   正说着,佳容咳了几声“噗”一口鲜血汹涌而出,人也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玉无双赶紧去查看,佳容又没了知觉。不一会来了医者施救。   鱼奴拉着无一随那对夫妇出来,鱼奴上前一步,仔细问着那人:“你可还认得我?”   那人神色闪躲,说着不认识不认识。   不对,就是他,鱼奴笃定。   再像也不至于脸上的疤痕都一模一样,哪里这么巧。   玉无双有什么要隐瞒的,鱼奴不明白,重安坊都曾解救诸多绵宋百姓,又怎会对绵宋的公主施以毒手呢?   无一不解,鱼奴便将银盘山之事说与无一,无一笑道,好办,正好我攒了一肚子气无处撒呢:“看刀。”   木敬忙去挡住,护住那个妇人,鱼奴拉过那妇人,随手取下琉华抵在她脖颈,“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东西上可涂了剧毒,你若再不说,菱儿,你便动手。”无一吓唬他。   木敬忙阻拦:“放开她,就是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啊你,不但连累我,还害过我的好朋友,实在是过分。”无一厉声说道。   “住手。”玉无双从佳容那出来便瞧见这般景象。   玉无双带了两人去了苍山绿雪。   面对鱼奴的怀疑,无一的愠色,他轻笑:“这真是滑稽,小菱儿,你且稍等,先说说你的事,无一,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四公子对你一番情意,得此一心人,夫复何求。”   “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无一冷冷说道。   “好,那你大可不嫁,为何这般恼羞成怒,你怕什么,他是绵宋将军府的公子,你嫁他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在绵宋,除了我和菱儿,没人知道你的事,你放心,明海国的人,有我在,他们便不会寻得到你。”玉无双缓缓说着。   “我这个人自由惯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一愤恨道。   “我以后不会再帮你,你也休想再从明海国捞到一丝一毫的好处。”说着决然的出了门。   鱼奴听的云里雾里,无一帮玉无双什么了,明海国又怎么回事。   “都是生意上的事。”玉无双轻笑解释道:“你也知道无一她的身份,落鬼山莫家,十分神秘,示剑山庄便是其分支,莫家自古以铸剑闻名,其实他们不光是铸剑,真正厉害的是探金术,当年藏金图从落鬼山流出,辗转到了北歧,便再无踪迹,我也是从尹凤客那发现无一古怪,探知她的身世。”   鱼奴不明白:“那银盘山之事你怎么解释,刚才那个人,分明就是银盘山的匪徒。”她脸上写着惊恐,愤怒,不安。   “其实我是北歧人。”玉无双叹道。这一点是瞒不住的。   “那佳容姐姐和罗先生呢,你们都是北歧人?”鱼奴带着警惕问道。玉无双默认。   “那你抓嬛嬛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鱼奴质问他。   所以,这是你要抓嬛嬛的理由?甚至要杀了我和阿越?鱼奴难以置信!   “你听我说,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不是吗?”玉无双解释道:“他们若是想杀你,怎么会失手。他们绵宋皇室没有无辜之人,当年北歧皇室的惨状历历在目,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我也收手了不是吗,不然你以为你们会在银盘山,我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度日?”玉无双声色俱厉,又努力克制,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这些年,他失去的太多了,崇阿府阖府上下俱灭,北歧灭国,他留着北歧血脉,身边除了当年崇阿府的残兵游勇,再无其他。   他在北歧,无处立足,好不容易得父亲旧部罗先生照拂,助他复国,帮他笼络北歧亲贵,但终究势单力薄,便想借助燕子楼的力量,藏金图的力量光复北歧。   可燕子楼那帮人根本瞧不上崇阿府,一心效忠昌仪公主圣女狐侞,昌仪已死,狐侞带着藏着藏金图秘密的印玺没了踪迹。   这几年,燕子楼又屡次活跃在北歧,可见他们新主有继,他在梁州多年,银盘山那次才得知,莫七便是他寻觅已久的燕子楼新主。   可惜这位新主,一心都在经营之道上,朝政之事,毫不关心,也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和玉无双又惺惺相惜,又意见相左。   他是绵宋的皇子,自然是希望北歧绵宋合而为一,天下一统,实在天真。   狐侞之女狐越是继任圣女,也就是阿越。自己知道消息时,她已经被人接到北歧苍山。   得知她的下落,藏金图便有迹可循,谁知这个狐越弄丢了藏金图。   燕子楼指不上,圣女又不听自己使唤,他便巴上了萧长定,北歧效忠崇阿府的人帮了萧长定雷州一次,他又在梁州帮了萧长定一次,帮他见到绵宋太子和皇帝,与他约定北歧崇阿府助他夺回固戎王位,而萧长定将来助北歧复国。   但萧长定狡诈,不若借机杀了他,挑起固戎和绵宋纠纷,坐收渔利,又可笼络燕子楼和红情坊的北歧势力,无论成功失败,崇阿府都是赢家。   佳容亲自带人行刺,阿越和白姑姑也参与其中,没想到莫七派了那么多暗卫,萧长定也十分谨慎,身边跟随了许多固戎的高手。   佳容她们寡不敌众,受了重伤,如今只怕撑不了多久了,他又要失去,他赢了吗?   燕子楼许多人暗地里归附崇阿府,红情坊也为自己所用,崇阿府在北歧的势力不断在扩大,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失去的太多了,现在连佳容也要离他而去了。   “我想得到的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北歧,我的家人,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人,我都失去了。”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你知道吗,佳容,她也要离开我了。”玉无双说着愈加悲痛:“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他望着鱼奴,满目的不甘:“你记不记得,在阙河城,咱们在宁河客栈初见,你对我一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可爱,后来,和她一起回梁州,我很是高兴,她在身边,着实有趣,她分不清笛萧的区别,围棋从来没赢过,但又不怕输,她话多,有时聒噪,但你知道吗,我有时很是喜欢这种打扰,我许久没有那么自在过了,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光芒,带着希望,带着期盼,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渐渐离我远去,她的心里有了别人,我竟很是失落?你也弃我而去了?是吗?”   只是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生下来就是北歧的希望,明明我才是北歧皇室的血脉。玉无双瘫坐在椅子上,发丝有些凌乱,一滴清泪缓缓流下。   对他朦胧的喜欢的感觉,忽而涌现在心头,她头一次见他哭。一时很是不忍。   “不会,我不会弃你而去,你不是也说,我们是好朋友。”鱼奴蹲下,握着他的手,又轻拭他泪水:“佳容姐姐会好的,她也不会离开你的,你是他最看重的人,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大仙人。”   两人拥在一起,玉无双挤压许久的不甘,害怕都变成低沉的哽咽。   第122章 夜阑难得赋深情   鱼奴从红情坊回来一直心思沉重,不知不觉走到师父院中,师父正抄写什么,见她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停下手中事务。   “人都送走了?”白雪音问道。   “师父。”鱼奴上前抱住师父,看着师父所抄经文: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   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迷惑障难。   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这是什么经文,看着倒叫人心生宁静。”鱼奴问道。   她忽而觉得自己忽略了许多身边之人的感受。原来,每个人都藏了许多秘密!   她从未奢求得到太多,可不知不觉中,她得到了许多,人情世事变化无常,她又渐渐的失去。   失去,是件可怕的事,变化,令人惶恐不安。   白雪音放下笔,收了经文:“今日这是怎么了?”细细问她。   “没有,就是想师父了,忽然想起自度月山以来和师父的点滴,一时很是感慨。”多谢师父,这几年的养育之恩,宽容之恩。鱼奴说着。   白雪音轻笑:“好了,说的我都惭愧了。”她本想问她莫七之事的,一时都开不了口了。   “你昨日去清风楼,罗先生可回来了?”白雪音问她。   鱼奴摇摇头,继而感伤道:“佳容姐姐病的实在厉害,恐怕时日无多了。”鱼奴说着便哽咽。师徒二人不免唏嘘。   无一从清风楼出来,便四处晃荡,边想着如何回绝张夜阑,那帮姑娘们个个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回去问问她们去。   她一回去便找了姑娘去问,大多是无用之言,什么誓死不从,以死明志,私奔出逃,远走他乡,私通他人,实在不靠谱。   还是画云说的倒有些道理:男人最是爱面子,你伤他一回面子,他便逃之夭夭了。   “果真?”无一追问:“什么最伤面子。”   “当着众人揭他的短最伤面子。”画云掩嘴笑,莹莹她们也是乐不可支。   “揭“短””,无一回过味来,登时红了脸:“你们这些坏人,不与你们说,简直,一个个都是深迦江上的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不过也不无可取,当众,是个好法子,随便羞辱都是奇耻大辱了。无一盘算着,如何叫他死心。   细柳见她与姑娘们闲谈,便向她询问鱼奴去处,念念一大早就在找她呢?   无一也纳闷,对啊,小菱儿哪去了,早上只顾得自己撒气,把她一个人留在清风楼了,想必她又在寻根究底,回来若是问起自己,如何与玉无双相熟的?那父母又是怎么回事?如何作答呢?   她满脑子答案,见了鱼奴,只见她眼眶红红的,什么也没问。听说念念寻她,径直去了前头。   念念着人安顿了马车,说是让鱼奴陪她去西郊看看她那宅子建的如何了,她一早瞧见鱼奴哭过,以为是因肃王殿下一事。   柔声安慰:“白先生也没说什么,其实只要肃王殿下心中有你,旁的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入宫?”鱼奴问她。   念念轻笑:“正因如此,我才不去那笼子里。”她笑吟吟看着鱼奴:“你不是常说痴情常易散,金银可傍身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鱼奴辩解。   “有些东西,得到了,就没了趣味,知道吗,这样甚好,我也落得自由自在,呵呵!”念念笑道。   “我看,咱们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鱼奴望着她。   念念无奈一笑:“我这样,倒还能照应他一二,若是跟了他,才会害了他。”   “那你又说真情难得,还是抵不上江山社稷,名利权势不是?”鱼奴叹道:“我从前也觉得你是太爱惜太子殿下而疏远,如今方知,不全因此,你上次说的北歧人,是玉无双,对吗?”   鱼奴从清风楼出来才想起,念念是罗先生送给师父的,清风楼真是用心良苦啊!   念念怔住:“我可没说过。”继而嫣然一笑:“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玉无双和师父,想做什么。鱼奴隐隐担忧!   圣熏门,已经没了守卫,城门敞开着,马车畅通无阻,直达西郊,在一片湖边停下,这是那天莫七带她来的地方,思及当时深情,言犹在耳,鱼奴觉得自己不再是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如同这湖堤上迎春的野草,也开出五颜六色的小花。   湖堤不远处起了许多房屋,念念的也在附近。短短三四个月雏形已现。   哎,那块地上,怎么也有人在忙活,鱼奴过去看了看,已经起了半层宅院,莫七要在此处建府邸?   念念从湖边过来,叹道:“那湖也被人买下来了,希望这家主人能好生修缮,倒也是个不错的景。”买下来了?鱼奴震惊,谁啊,银子莫不是天上刮来的。   念念轻笑:“西郊荒芜,附近都是些小村落,不过好在开阔,平坦,是个好地方,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果不其然,没几日朝廷便在西郊建新的市坊,许多流民富贾齐齐涌向西郊。那帮买地的姑娘趁此机会赚了一笔,鱼奴也得了不少银子。这都是后话。   两人回了红情坊,已是黄昏,见前厅人烟稀疏,都哪去了,细柳迎上前喊道:“姑娘,都在后头看热闹呢!”   鱼奴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向赏心苑跑去,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许多姑娘,声音嘈杂,鱼奴挤进去一看,张夜阑他身上还穿着铠甲,想是刚从禁军营出来,他怎么在门口站着,无一呢?   一干姑娘们也是云里雾里。等着看热闹呢?但大都有疑,想必是来讨心爱姑娘欢心的,一时又都好生羡慕。   遭了,鱼奴心想,这个无一,莫不是又任性妄为。她赶忙叫人去请莫七!   又遣散众人,想拉四儿走,四儿挣脱开,面色如常,正色道:“她说让我每日黄昏来这站三个时辰,连着三日,便答应嫁给我。”   胡闹,鱼奴匆匆进了屋,见无一正悠哉的吃着果子。   “无一,你这是做什么,他好歹是公府的公子,你这样作践他是何意?”鱼奴说着夺下她抱着的果盘。   无一小嘴一翘,站起身夺过果盘:“哼,谁让他说要娶我,站这么一会有什么?我这是给他个机会表表心意!”说着将果盘夺去。   “他站了多久了?”鱼奴问道。   无一不屑道:“才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坐坐坐,吃吃吃。”她又笑着冲鱼奴说道。鱼奴才不理他,又出去劝四儿回去,她会好好教导无一。   四儿是个执拗的,定要让无一明白自己心意。前头的姑娘都开门启窗的悄悄打量着院内情形,就连云乐她们也都露着小脑瓜好奇的张望。   鱼奴喊了许娥,叫人都忙活起来,有什么可看的。念念掩嘴直笑:“哎呀,真是叫人感动,咱们猜猜,你家小无一,到底嫁不嫁。”   她这个样子,定然是不嫁的。鱼奴叹息,可也不能这样伤害四儿,大庭广众的,多伤人,回头传的到处都是,叫四儿和镇国将军府如何抬头。   不行,赶紧让四儿回去,这会天色有些模糊,前头的姑娘都忙起来,可算消停了会,鱼奴又回了院子,见师父和应心正在廊下站着,不知这又是演的哪出。   鱼奴便一一解释,白雪音与应心便笑,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叫人心潮澎湃的事了。   “他要站便站,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真心。”白雪音笑道:“这个无一,本事不小啊!”又是来看热闹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黑了,寒气渐起,没一会白雪音和应心便走了,赏心苑的灯笼一一亮起,鱼奴望着黑暗中的无一,沉默无语,她不让点灯,一直在吃着东西,吃了果盘又吃瓜子,只听黑暗中“啪啪”瓜子壳裂的声音。   两个时辰过去了,莫七终于姗姗来迟,身边跟着两个侍从,莫七劝慰四儿先回去,这个无一,分明是刁难人。四儿不愿。   快三个时辰了,鱼奴也劝着无一出去见一见四儿,好多人等着看呢,不要弄的这样难看,将来如何相对。   “谁要和他相对?”无一倏忽起身,端了盆水,开了门,哗,一下子全泼在了四儿身上,从他身后蹿出一人,忙护住他,也淋了不少水在身上。   莫七很是气愤。怒目上前,四儿一把拦住。   鱼奴气结,一把拉过无一,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无一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羞愤,她既想知道张夜阑对自己有多少真心,又想他莫要再将时间荒废在自己身上,许多事她有口难言,落鬼山,闽沙岛,慎荣,她该怎么去说,若是有一日落鬼山或是闽沙岛寻来,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三个时辰太长了,无一觉得像过了好几年,她在黑暗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她有些舍不得,可又不得不舍。   四儿望着她,他分明察觉到她对自己不是无情,还有她神色间闪过心疼:“我明日还会再来。”四儿微微一笑,说着,挣脱开身旁搀扶着他的人,而鱼奴紧紧盯着那人。   如今已然是覆水难收的局面,既然让他死心便干脆些。今日这样,自己也难受,无一抽出发间金簪,她本想还他的,但每每想着这发簪后的情意,又有些舍不得,拖了一日又一日,如今,当断则断。   她将发簪扔在地上,埋怨道:“还你!不许再来了!”   好好的做朋友不是很好嘛!为何非要弄到今日的局面?这下我不但少了陪我看戏的人,还少了陪我吃饭玩耍的人,无一脑海闪现许多与他一起的画面,你根本就不该喜欢我!我想自由自在,谁也别想将我圈起来?   鱼奴目光看向莫七,莫七亦是无奈,鱼奴将簪子捡起,塞到四儿手中:“四公子,你先回去,我来好好和她说一说。”   “这簪子,是送她的,我只送过这一支,我也只有这一颗心,给了她,便没想收回来。”四儿将簪子放在鱼奴手中。   无一在一旁听着,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这样都无动于衷。未免太铁石心肠。众人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四儿。   四儿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心被揉碎了,被她踩在脚下,好痛,呵呵,果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想不到我竟有今日,伤在你手中,我不怪,只是恨造化弄人,为何我爱着的,是这样无情之人……   “她若不喜欢,只管扔了。”他神情很是受伤。直直看着无一。   无一却丝毫不为所动,见众人都义愤填膺的看着自己,索性气呼呼的转身进了屋,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莫七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便是这样待你,你今日可看清了,走,跟我回去。”   阿越满是心疼的看着四儿,泫然欲泣,实在见不得他这样失神,无一,你实在太不识抬举了。   第123章 俱是梦中人   “站住!”鱼奴喊道,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七与阿越回过身,阿越低着头,不敢看她,莫七轻道:“去吧,我先送四儿回去!”   鱼奴找了干净衣物给阿越换上,又点了火盆,拿了她的湿衣裳烤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鱼奴自嘲一笑:“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朋友,是好姐妹。在银盘山同甘共苦的情形就像在昨天。唉!”她这一叹,有无奈,有埋怨,有遗憾。   “我上次在肃王府,看到了你。”鱼奴翻着衣裳说道。   阿越摆摆手,怕她误会。比划着,他是主子,我从未有僭越之心。   鱼奴轻笑,可见是她以己度人,小肚鸡肠,险些就此误会了莫七。   她奋不顾身的去护着四儿,与他一起淋了水,还有望着无一憎恶的神色,看着四儿心痛的眼神,鱼奴都看在眼里,大约猜得到:“你喜欢四公子?”   想来,要不是四公子今日与无一这一出,阿越怎会出来见自己。   阿越像是放松了自己,轻叹息,默认着。   鱼奴又忍不住问她,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去了肃王府,同在梁州,又为何不见自己,连莫七也从不提起。   阿越满目羞愧之色,眼中噙了泪水。   ”那,固戎营中救我的是你?之前库房门被撬,坊内闹贼,也是你?”鱼奴忽而明白了:“你也在找藏金图?还是说,原先库房那方印玺,是你的?”   阿越无动于衷,便是承认了。“你究竟是什么人。”鱼奴望着她,满是期待之色。   “我是肃王府的人!”阿越比划着。   “你骗人,藏金图,玉无双也在找,那是北歧之物,莫七要那做什么?”鱼奴质问,不对:“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藏金图的事,那个印玺,是你拿走了?”   阿越忙摇头,示意她别再追问。   我不问,我倒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默默无语,望着火光跳跃,你的伤都好了。鱼奴问着,又说起许还,忽而又觉可笑,想必你见过他了。他还很是惦记你呢。阿越只是默默点着头。   “那,咱们还是朋友吗?”鱼奴望着她,眼中聚着泪水。   阿越点点头,两人拥抱在一起。明明知道,彼此都不似从前了,但又都不舍,怀念着从前。   鱼奴回了房,屋里黑乎乎的,悄无声息,她知道无一还在屋里。娇小的身形蜷缩在榻上,窗户半开着,凉风阵阵吹进来。   鱼奴坐在一旁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责怪她吗,可她又明白,她的难处,她轻轻揽过无一:“无一,想哭便哭吧。”   无一一直忍着,咬着嘴唇,忍着不哭。   “我讨厌张夜阑。”她声音有些颤抖,手中紧紧攥着那根簪子。   “你当真决定了吗?”鱼奴问她:“也许他不介意,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一切,人生苦短,碰上喜欢的,尤其难得,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不行,我不喜欢他。”无一犟嘴,分明是口是心非。鱼奴无奈。   第二天,坊中便流言漫天飞了,无一还装作没事人似的在前头转悠,谁若是多嘴,便是好一顿折腾。鱼奴也在前头守着,生怕她再惹事。   两人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桌上摆着无一爱吃的果盘,二人看着楼下人行往来,络绎不绝。“不知道四公子今日还来不来了?”鱼奴感慨。   无一嚼着果子默不作声。不一会说着:“小菱儿,吹个曲听听呗!”   鱼奴操起笛子,奏着凉州词,曲调悠扬,又苍凉,空远,无一忽而烦了,“换个高兴点的。”她想起有人曾在她跟前大言不惭的说要沙场征战,建功立业。   “不与你玩了,我去找莹莹给我唱个小曲。”无一说着要走。   “你去吧,尹大人离开梁州,莹莹正是伤心,人家想要的,谁知,竟是别人弃之如敝履的,真是添堵。”鱼奴说道。   “哎呀!你去找你的肃王莫七,我在坊里守着,去去去。”无一说着,催促着鱼奴出去。   “今日哪都不去,陪你散心,怎么样,陪我去给绾绾挑个贺礼,如何?再帮我想一想,庄主师兄成亲,咱们送些什么东西!”鱼奴拉着她起来。   两人乔装打扮,在梁州城四处逛了一天,一直忙碌着,无一不时展露笑颜,直至黄昏,才满载而归。   没想到一进院子便瞧见四儿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   无一躲到鱼奴身后,鱼奴使劲拉着她,一松开手,无一便跑了,鱼奴忙去追,哪里还有无一的影子。   鱼奴抱起地上的盒子,朝院内走着,莫七和白雪音从廊下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阿越。   阿越见鱼奴抱着许多东西,便忙跑来接过。   莫七看着四儿,很是无奈,鱼奴跟着他去了师父院子里,阿越独留下陪着四儿守在赏心苑。   白雪音桌上摆着新抄的经文,莫七看了看,说着:“地藏经?姑姑何时信这个了?”   白雪音轻笑:“佛性常清净,你也可以常诵一诵。”   白雪音又问起四儿与无一一事,这个无一与玉无双关系匪浅,玉无双曾让她好生关照,说她是故人之女,这才留她至今。   “你呢,岚风说她是你带到示剑山庄的,她是何来历你可清楚。”白雪音问起鱼奴。   “她确是周山民女,我当日见她可怜,这才帮了她。”鱼奴说着,看着莫七与师父的神色,两人显是不信。   “她的卖身契在你这?”白雪音又问。鱼奴便取了当日与无一所写契纸。   白雪音将东西给了莫七:“既如此,人送你们,至于带不带的走,那是你们的本事,无一之事与我们红情坊再无瓜葛。”   鱼奴着急的看着,有苦难言,莫七见她神情慌乱,故意收了契纸。轻笑看着她。   两人回了房,门敞着,看着四儿还在那站的笔直,阿越在一旁静静守着。   鱼奴感慨:“没想到天下还真有这样痴心之人,我今日可算见到了。”   莫七不悦:“想来你所托非人了?”   鱼奴一手托着香腮,眉目含情地打量着他,伸出手来:“把那契书给我!”   莫七偏不,这样护着这个无一,究竟为何?   “那你这般护着阿越,又是为何。”鱼奴问他。   莫七解释:“也不是要瞒着你的,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我幼时曾在宫外,阿越和她的母亲曾照应我和母亲,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其实阿越从前是会说话的,都是因我之故,才变得如今这样,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原来如此,可绾绾不是说莫七的生母是出身低微的婢女,生下莫七便撒手人寰:“原来如此?”   “那你清楚她的来历吗?”鱼奴心有疑惑,阿越武艺高明,骑术佳,舞技高超,定然不是寻常人。   “这事关一件宫廷密事,不可说。”莫七神神秘秘说道:“嘘,莫要声张。”鱼奴心惊,忙抿着嘴,不说不说。   “可众目睽睽的,都瞧见阿越了,定会有人问的。”鱼奴担忧。   “清风楼买卖个婢女有什么奇怪,倒是你,怎么这般护着那个无一?”莫七好奇道。   鱼奴便与他说起固戎营中,无一冒死相救:“还有那次,尹凤客要找的人,其实就是我和无一,但我们绝对没有杀人,只不过用簪子戳了他们几下,官府不是说是明海国的人干的吗?”   听闻此言,莫七更加心存疑虑。   鱼奴撒着娇:“那,可以把东西还我了吧,咱们一笔勾销。”   莫七忍不住笑了,就是不给:“这东西,我要给四儿,唉,四儿明日要随军去睢州了,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鱼奴听此消息,很是惊讶,睢州出了何事,随军去那?   泾溪山的匪寇势力渐壮,睢州府派人剿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四儿的哥哥正领兵过去,张将军夫妇眼瞧着四儿像入了魔障,便让他去跟着哥哥历练历练,也好一解心结。   天色渐暗,四儿还守在那,像极了梧椋山上的将军石,他的心,已经痛的没了知觉,为何喜欢一个姑娘,会是这般苦楚,旁人都说她任性顽皮,可他却觉得她可爱俏皮。   他一开始春风得意,沉迷在她的笑容里,头一回被姑娘撩拨的怦然心动,觉得她心中也是有自己的,他以为他们是水到渠成,没想到是一厢情愿,原来她对自己,并无情意,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道理谁都懂,可我偏爱这孤芳一朵,任她开谢,不渝此情。   第124章 越前行越退缩   无一一夜未归,鱼奴恼她又怜她,她懂她的无奈,但又不清楚她对四儿到底是何心意,她处处回避这个问题,若是喜欢,重新开始未尝不可,若是不喜欢,倒也说清楚,这般折磨人,鱼奴偏不去找她,四儿就要走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后悔。   跟前放着昨日买的贺礼,是送给绾绾的,棕红色的木盒里放着的是一副金珊瑚红珠明月步摇,花了她许多银子,也算还了绾绾曾经馈赠之意。   绾绾该会喜欢吧,她满意的合上木盒。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送过去。   鱼奴一出门,便瞧见天色有些阴沉,拿了伞,便朝王相府而去。   到了府门外,正等着人通传,碰见任大人从相府里出来,鱼奴忙施礼,任大人细细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无恙,温润一笑:“宋姑娘不必多礼。”   他也不急着走了,邀着鱼奴进去,两人边走边说起睢州之事。   任大人眉头紧锁:“泾溪山大多是那些遭了灾的百姓,起先只是渔民聚众抗税,后来又有许多官府的人因获罪投奔泾溪山,尤其那个赵与,曾是睢州押司,因私放水寇获罪,如今在泾溪山做了二当家,威望颇高,泾溪山聚数万之众,已成大势,成日演兵操练,睢州府人心惶惶,太子殿下派州府剿寇,都无功而返,弹劾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太子如今被责令闭门思过,皇上又令州府平定泾溪山之祸,调派张将军去泾溪山协助剿匪。”   “那,您那位同乡,林大人呢?他不是也在睢州。”鱼奴问道。   想起林江前年回来,提起莫七去睢州一事,还有林江悲戚的神色,说起:“若是不幸蒙难,你能不能就不要再记恨我了。”   不记恨,早就不记恨了!只是不知道有无机会告诉他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他好好的。   “正是,近来刚听闻他的一件奇事。”意随笑道:“皇上本来欲将顾相之女指婚给肃王殿下,没想到顾相母亲顾老夫人在睢州,将孙女许了人家,此人正是林江,顾大人好生气恼,这几日都称病不去上朝。”   “着实是奇闻。”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他有青云之志,顾相之女,可堪良配,不过,鱼奴心中忽而一阵酸涩,那金环呢?   还有莫七,他的婚事又如何?   “肃王殿下婚事还未定下来。”意随说着,礼部的那帮老臣成日操着心呢,想来也快了。   鱼奴霎时觉得无趣。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跟着任大人去了他姐姐那,任雨秋又带着她去见绾绾。   没想到清苓也在,正与绾绾品着案上的绣品,绾绾见鱼奴来了,并无从前的欢喜,置若罔闻,并不理会她。   鱼奴一时不知所措,绾绾这是怎么了。   清苓笑道:“菱儿来了,快来看看,这些都是宫里的绣娘绣的,祁王殿下派人送来的。”   鱼奴上前,满目的花草凤凰,很是华丽亮眼,宫里的手艺自然是好。   可见祁王殿下待绾绾也算有心!   她将自己准备的贺礼递过去,腕上那只玉镯露了出来,被绾绾看在眼底。   她叹了口气,接过礼盒,递给了锦书,并不打开来看。   这一点也不像绾绾,鱼奴察觉到,绾绾对自己,有敌意。   锦书的发间簪着支紫色水晶珠花,这不是绾绾送自己的那支吗,被自己当掉了,怎么会,物有相似??   绾绾知道她瞧见了,轻笑:“琼花楼总说自己的东西独一无二,可见是骗人的,竟又拿这支来诓我,这东西我才不喜欢,还是锦书戴着好看!”   琼花楼每有好东西总要捡着先供梁州的权贵们挑选,绾绾尤其尊贵,她又喜欢琼花楼的东西,那帮人每有新货总要先给她过目。   这支簪子辗转又到了她这,她知道,自己当做朋友的人,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她赠的东西她随意便当掉了,她心爱的人,也被她抢去了,原来他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自己!当年他重金买了这个镯子,原来是送了她!   绾绾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可悲!不甘心!   鱼奴想与她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她猜的到,绾绾为什么忽而对她疏离,只有莫七的缘故了。   雨秋自然知晓个中缘由,起身拉着绾绾看绣品。   鱼奴在一旁坐着,心中五味杂陈,清苓在她身旁坐下,淡淡说着:“四哥和那个无一的事我都听说了。”   公府里谁还不知道,四公子为了个坊间小女子,被百般羞辱。   清苓提起此事很是气愤:“这个无一,实在是不识抬举。”   她早疑心这个无一来历,功夫不一般,言谈举止,并不像山野村姑。   又从莹莹那听说尹凤客与无一、鱼奴与那两个明海国人之事。联想到重安坊在明海国一事,觉得蹊跷,偏偏莫七帮着她们,仓促结案,尹凤客也因此被卸了官职,不见踪影。   下个月二哥便回来了,明海国的事,没完!   若是与你们有关,我倒要看看莫七还如何护着你们!   这两日鱼奴耳畔俱是这种话,她听了许多,只是浅笑:“婚姻嫁娶,两情相悦才最重要,这是他二人的事,咱们这些外人,岂能妄断。”   清苓不屑一笑,起身告辞:“今日四哥要启程去睢州,我还要回去送一送他,便不打扰了。”   雨秋也说着:“看着天色似有雨,不知道弟弟拿伞了没有,我去看看。”   一时屋里冷清许多,绾绾对着那些绣品,没了兴致,烦恼的往凳子上一坐。颇有些怨恨的看着鱼奴。   “绾绾,你这是怎么了?”鱼奴不解。   “还装糊涂,我都知道了,你和炤延哥哥的事。”绾绾气呼呼说道,不愿相信鱼奴与莫七一事,他是我心爱之人,你是我好友,怎生好好的,他竟喜欢了你?还因此事被皇上责罚!   鱼奴实在不忍绾绾伤心,但爱由心生,有何对错:“绾绾,我不愿欺骗你,欺骗自己,我和你一样爱他,敬他,护他。”   绾绾背过身去,望着一屋子嫁妆,抹去泪水:“好了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今日说的,我可都记着,你若是惹他伤心,我便,叫你好看。”   淅淅沥沥,外头下起了小雨,屋里的人也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绾绾不高兴,鱼奴也不开心。   辞别绾绾,鱼奴独自走在烟雨廊下,我喜欢他,错了吗?   这么卑微的喜欢着他而已,不奢求名分,也不行吗?   师父怪我,清苓恨我,绾绾厌弃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拣高踩低。   他呢?又会怎么想?我为什么喜欢他?我从前只是求有个相爱之人,一方小院,过着小日子的!   鱼奴忽生疲累之感,有些怀念从前无拘无束,怀念度月山、银盘山,那里远离俗世,没有那么多的权贵高低,俗世攀比!   什么人都不用顾虑,只是简单的相伴,多好!   “宋姑娘,夫人听说您来了,很是高兴,请您过去坐坐呢!”孙芳萍身旁的婢女撑着伞过来。   鱼奴收了思绪,紧紧跟着,去了孙夫人那。   孙夫人不时问着话,问着坊中可安好,鱼奴称是,她又问起那日吹箫之人。   鱼奴并未多想,与她说起玉无双。   “哦,那位玉公子可有婚配。”芳萍又问。   “尚未婚配。”鱼奴说着。   难得芳萍今日没让奏笛子,这位夫人阴晴不定,不知道那一首便会吹奏的惹得她忧虑。鱼奴便与她说了许多。   从玉无双聊到清风楼,又说起罗佳容,鱼奴好一顿吹捧,只把佳容姐姐说的天上人间少有的奇女子。   思及佳容如今只怕时日无多,不免忧虑,芳萍便问其中缘由,这才知佳容病重,一时也很是怜惜。   眼下眷梅姨娘也在养病,她这也跟着拿了许多补品来,便让鱼奴代她给佳容送些:“我这补品药膳吃不完,放着也是可惜,你便替我好好将他们物尽其用。”   鱼奴很是感激。又挂念起眷梅:“眷梅姨娘怎么了?”   “哦,眷梅本就身子弱,前些日子又小产,养着呢!”芳萍说道。   鱼奴不禁唏嘘,由眷梅想到自己,看这府门高贵,不免心中戚戚。   肃王府比之王相府,更是尊贵,自己比之眷梅呢?   不免心生怯意,又安慰自己,不必妄自菲薄,富贵非吾愿,我喜欢他,本就无关世俗,这是我的事,假以时日,师父一定会成全,只要我们心在一处,便什么都不怕。   鱼奴出了府,已快晌午,雨下的紧,芳萍殷勤留她,鱼奴可不敢久留,生怕孙夫人又想起笛子一事。   急急出了府,撑着伞在雨中,回望相府朱红的大门,忽而觉得,一丝自由,许多自在。   第125章 如当日誓约   雨下的这样大,四儿不知走了没。   这个无一,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又去了清风楼?   鱼奴终是不安,罢了,先回去,看她回来没。   今日下了雨,四公子许是未走,赶紧把无一找回来,让她说清楚。   鱼奴撑着伞一路跑着,裙摆、鞋子俱已湿透,她躲在檐下,叹息着可算到了!   “噗嗤”旁边马儿打着喷嚏,鱼奴这才留意到有人也在廊下!   “阿越?你怎么在这?”鱼奴收了伞。   阿越比划着要找无一,无一还没回来?鱼奴意外,似乎又是意料之中。   四公子人这会该出府了,无一再不去见他,不知道还有无相见之期。   咱们去找她,鱼奴顾不上饥肠辘辘,拉着阿越朝清风楼跑去。   寻遍了整个清风楼也不见无一,都说她没来过!   那她会去哪呢?鱼奴将孙夫人赠的补品放下,又和阿越急急出去寻无一。   雨这样大,街市上空无一人,两人冒着雨在街上寻着,鱼奴边喊着“无一,无一。”   却不见无一身影。   雨雾濛濛,两人心急如焚,四儿就要走了,无一,你当真不见他吗?   一个乞儿披着破蓑衣,拉着鱼奴朝梁河畔跑去,远远的鱼奴瞧见扬絮桥上一个弱小的身影淋在雨里。   “无一。”   阿越忙策马回去报信。   鱼奴上了桥,遮挡了些许雨水,无一浑身湿透,不住的颤抖,鱼奴很是不忍:“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这般糟践自己。若是喜欢便与他一起,人生苦短,在一起一日便欢喜一日~”   说着拉她下桥,找地方避雨!   无一挣脱开!喊道!   “我不喜欢~我讨厌他~”声音哆嗦着。   “你别管我。都走。等我玩够了,自然回去。”无一逞强道。   鱼奴满是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静静给她撑着伞。   “你不必躲着了,四儿今日不会去了,他要去睢州了,剿水寇。你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了!”鱼奴静静说着。   “说了三天,他这都做不到。”无一不屑道。   “无一,他就要走了,若是打起仗来,真的可能有去无回!”鱼奴劝道!   终于,河边传来哒哒马蹄声!莫七,四儿,阿越踏马而来。   四儿下了马,飞奔到桥上,鱼奴将伞给他,跑下了桥。浑身湿的差不多了,莫七上前,脱了蓑衣给她披上。找了河边避雨的屋檐,紧握着她的手,哈着气,为她取暖。   阿越牵着马站在河边。油棕色的蓑衣淋在雨里。   三人都望着桥上二人,雨静静下着!   只见两人抱在一起,又分开,似在争执。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鱼奴望着莫七,问他。   “我猜,一定会说,你莫不是个傻子,大冷天跑到这淋雨!”他敲了下鱼奴脑袋。   鱼奴吃痛,委屈的望着他:“若是你,你会为我留下来吗!”   “我们男人呐,一留一个准。”莫七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会留我吗!”   “你会娶我吗?”   “会!如当日誓约!”   “好!如当日誓约!”   桥上,四儿转身欲离去,无一神色不辨,望着他,脸上身上都是雨水,她真是高兴,没人看得到她的眼泪。   也许是太冷,她颤抖着声音喊道:“张夜阑,你混蛋!”伞斜放在一旁,满脸的雨水。   四儿回过身,抓着她的手,将伞撑好。   摸出婚书和契书,无一眼睁睁看着那两张薄纸,飘飘摇摇落到河面。   “你自由了!回去吧,别再这样了!”四儿说着,只觉心也碎了,人也恍恍乎,随那两张薄纸浸在冰冷的梁河里。   “保重!”说着转身离去!   “驾”四儿消失在梁河畔,阿越紧随而去,莫七叹息:“你们先回去,我送了四儿去找你。”   他的蓑衣给了鱼奴,冒着雨策马而去。   无一还在桥上站着,念叨着:“张夜阑,你还欠我一天!”   说着将伞一扔,纵身一跳,鱼奴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去拉她,也跟着跳下河。   桥洞里,适才的小乞儿拿了棍子救了二人上来。又生了火堆,这才有了丝丝暖意。   两人狼狈不堪,鱼奴又冷又饿,冻的直哆嗦,烤着火,不时搓着手。   无一仿若置身事外,仔细摊开那两张薄纸。   纸张早已浸湿透,字迹已然模糊,稍稍晃动,便要散了!   无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鱼奴见她如此,也跟着留下眼泪!   “你到底是何意,喜欢?为何不留下他?”鱼奴责怪道。   “不行,落鬼山若是知道了,会杀了他们的,还有闽沙岛,他们做的出来的!”无一边哭边说,倒在鱼奴肩上。   “再说,我才没有喜欢他,我只是舍不得,~呜~我只是舍不得,没了张夜阑陪我看戏,陪我吃饭,陪我玩,还哄着我。”她哭的像个孩子:“他若是不喜欢我就好了,为什么,他要喜欢我,就这样一起玩玩乐乐不好吗?”   她最初只是想吓跑他,怎么就到了今日的地步。   你,真的,不值得四儿喜欢!鱼奴轻轻说着,望着河面翻腾的细浪。   雨珠落在河里,激起细微波纹。继而波平如镜。   鱼奴烤着衣服,见无一浑身湿哒哒的,扯着她衣裙帮她烤着:“唉,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无一不愿意,这样实在狼狈。折腾了好一会,雨小了许多,两人搀扶着,打着哆嗦往清风楼走去。   哒哒哒!马蹄声阵阵。莫七和阿越追了上来。   肃王府里,鱼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披头散发,裹着棉被,烤着火,赤着脚贴在暖炉上,捧着下人送来的热姜汤,好一会才缓过来。   轻启窗棂,已是晚上,雨也停了。只见窗外屋檐下挂着几只灯笼,随风摇晃,昏黄的灯火明灭。院子里传来淡淡的雨后青草、梅花的残香。   鱼奴心中欢喜,这是莫七的院子。   门外传来莫七的声音:“鱼奴。”   鱼奴丢下棉被,整饬衣裳,又忙去找镜子,一时又找不到,着急忙慌的捋着长发。   莫七见她不应声,只听屋里窸窸窣窣响声传来,一时情急,推门而入。   正瞧见鱼奴摆弄头发。见他进来了又羞又恼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她穿着莫七的衣裳,白色亵衣,外头裹着绛紫交领长袍,上绣黄月皓云,衣裳略大,衣摆正好盖在脚背上,一转身,隐约露出她纤细的脚踝。   莫七走到她面前,忍不住笑意,轻柔的将她两旁的长发抚到耳后。鱼奴轻轻说着:“我没找到镜子。”   莫七将她带到镜子旁,灯火有些昏黄,铜镜中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恩,还好,鱼奴暗自说着。   拍了拍身上长袍,恩,玉树临风贵公子,自夸道:“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像你?我若是扮起男人来,不知道又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啊!”   “才不像”莫七无奈一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叫人着迷。   他拉过鱼奴双手,鱼奴望着他,双目清亮,像雨珠落在眸中:“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清水出芙蓉。”她狡黠一笑。   莫七被她逗笑,拥着她,闻见她周身,发间阵阵清香,享受这一刻的惬意和安宁,可是心爱之人在怀,又怎么会安宁呢,不一会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唇覆在她的额上,声音低沉,问她:“你冷不冷?”   鱼奴红了脸,摇头:“不冷。”   “我冷!”说着吻上她的唇。   鱼奴只觉天旋地转,头脑空空,闭上眼,望见的是无垠的星空,她掉落在星河里,沉浸在他的气息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倒在了床上,鱼奴双眸惺忪,面色绯红,望着他:“还冷吗?”   “冷,冷极了。”莫七抚着她的耳朵。   “那你许是着凉了,要看大夫。”鱼奴依恋地环着他的脖子。   “对,我这就去。”说着又吻了上来。   “咚咚咚!”有人敲门,两人置若罔闻。   “小菱儿,你在吗?”无一喊着,听见里面有声音啊,推门,又推不开。   便有些着急:“菱儿,菱儿。”边喊便敲门。   鱼奴仓皇的开了门。   无一穿戴一新,松松垮垮的挽着发髻,满是疑虑:“在呢?怎么不开门?”   “我肚子饿了。”她大大咧咧的往凳子上一坐。瞥到一个人影,定睛一瞧:“肃王莫七,你也在呢?”   无一拿起桌上的点心,小口咬着,观这二人性情,满面春色,我打搅到人家了?   “额,我去找点吃的。”无一起身说着要出去。   “说起来,我也饿了,我今日一天都没吃东西。”鱼奴摸着肚子。   正说着,阿越和碧茹来了,不一会,摆了一桌子饭菜。   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鱼奴和无一便食指大动,无一更是拿起筷子就要夹。   碧茹不悦,主子还没动,没规矩,满目厌弃之色。   “好了,你们退下吧,阿越,你留下!”莫七说着。   鱼奴拉着阿越坐下,莫七坐在对面,阿越、无一,一左一右坐在鱼奴身边,鱼奴饿了一天了,自然不会客气,无一向来胃口很好,阿越厌弃无一,从回府便给了无一许多冷眼,见她仿若无事,更是不悦。   莫七轻咳了几声,近来本就许多烦心之事,很是疲累,今日淋了雨,刚才觉得燥热,这会静下来又觉得冷,也没什么胃口,只是不住的给鱼奴夹菜。   无一坏笑:“哇,我看一会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唉,某人便是回去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莫七说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又岂是一人?”   他目光冷冽,扫过无一,又温柔的望着鱼奴。   这饭桌上氛围着实诡异,都怀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这种事,谁能去辨别究竟谁对谁错呢?唉!   红情坊肯定是要回的,鱼奴今日出来一天了,又挂念起坊中诸事,趁着夜色二人回了坊子,无一又是嬉皮笑脸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旁人问起四儿,她也嬉笑而过,众人也当是玩笑一场。   第126章 此生短暂勿留憾   这几日都是细雨绵绵,深夜又下起雨,哗哗打在瓦片上。   鱼奴满心都是莫七,辗转反侧,笑意不时浮上脸庞。   无一躺在榻上,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盯着鱼奴:“怎么了,这是,思春?”   鱼奴恼的朝她白了一眼,脸红了,她又想起了莫七。   “无一,你真的不喜欢四儿吗?”好一会,鱼奴问无一。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喜欢我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很惬意,很自在,那时很是喜欢他,可是他竟然想娶我,我又不喜欢他了,觉得害怕,又想见他,又不想见他,怕见到他看我的眼神像头狼一样,可他看我冷漠的像个陌生人,我又难受,唉!想来还是不够喜欢吧,总是少了点什么。我觉得我不需要男人。恩,就是如此!”无一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又好奇问道:“你呢,当真喜欢肃王莫七。”   鱼奴也不知道,人若是能管得了自己的感情,管得了喜不喜欢谁,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何时不喜欢,如何是喜欢,如何是不喜欢,那得少了多少烦恼,但又得少了多少乐趣。   鱼奴感叹:“不过都是顺其自然。”   我现在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何必什么事都寻根究底,浮想联翩呢,好多事,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过去的已经过去,何不多朝前看看!   昨夜稀稀落落的春雨,今早起来,院子里的草木格外的清新可爱,师父院中新添的花草,绿意盎然,院中的梅花,被打落许多,孤零零的梅树枝干伸展着,更显孤寂。   鱼奴端着清粥从廊下过来,望着檐下的雨滴,从前很是不喜欢阴雨天的,今日看着格外有诗意: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所言不虚,听雨赏雨也是人生乐事。   “师父。”鱼奴轻轻推开门,只见师父发髻松散,神色憔悴,披着氅衣,还在抄经文。   白雪音看了她一眼:“鱼奴。”   师父近来不唤她菱儿了,鱼奴知道师父心中有心结,她爱唤什么便唤什么吧!   “四儿该快到睢州了。”她捧着清粥问着,感叹:“你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她也管不了了。   “师父,您放心,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鱼奴。   白雪音笑着,抚过她的脸庞。师徒二人,其乐融融。   无一忽而闯了进来:“菱儿,白姑姑,不好了。”她身后是清风楼的人。   鱼奴忽而有不好的预感。   冒着雨随师父去了清风楼。   往日神采奕奕的大仙人,如今眼圈通红,神情憔悴,露着胡茬,发丝缭乱,眼中的神采被悲痛替代。叫人看着心疼极了。   佳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见白姑姑和鱼奴来了,勉强睁开眼。话也说不出。   白雪音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忍住悲痛:“佳容,好孩子,你会好的。”   佳容费力的动了动嘴角:“求~姑姑~帮~帮~我~照~顾~父亲!”   “我会的,我会的,佳容,你要等你父亲回来!”白雪音眼泪已下。   佳容费力的看向鱼奴。   鱼奴擦了眼泪,笑道:佳容姐姐,你说,我一定听你的!   她看着玉无双,再说不出话来,鱼奴循着她的眼神望去。   “帮~我~照顾~好~他~们!”   鱼奴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仙人,佳容一阵喘息,很是痛苦的样子,鱼奴惊慌的望着旁边的大夫。   大夫连连摇头,玉无双扑上前,泪眼连连地望着佳容。   鱼奴一把拉过玉无双的手,将二人的手握在一起:佳容姐姐,他在呢,在呢!   鱼奴在一旁与师父相互搀扶着。望着二人诀别。   佳容虚弱的一笑:“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玉无双不住的点头。   佳容费力的抬起的手,猝然掉落,她眼睛挣得大大的,不住的颤抖,嘴里溢出鲜血来,大夫忙上前施针。   房内安静的只听得见屋外雨声哗哗~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空寂寂的清风楼一时满是凄怆。   清风楼的后院挂起了白素,这雨也是来送别的吗,鱼奴伸手雨珠落在手心里,凉意沁入心脾。   师父感叹,人生如临一场雨,是喜!或悲?!最终都消失在茫茫大地。佳容这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料终是一场空!   鱼奴也不免心生感慨,此生短暂,万勿留憾。   佳容姐姐似有心愿未了……   白雪音叹息:心愿,,,佳容体虚,是因年前生了孩子,是个女儿,她最心念的,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孩子了吧!   鱼奴惊愕,难怪,这么久没见她,年前见她觉得她胖了些,人也丰腴了。   那孩子呢?鱼奴追问,白雪音也不知,淡淡说着,她除夕节受了那么重的伤,旧疾新伤缠绵,又忧思过度,以致玉陨!   鱼奴听此言,越加痛心,孩子岂不是可怜,这么小便没了母亲!又惭愧,当日没能认出佳容姐姐,帮一帮她。   “她怎么受的伤,你应该知道!”白雪音目光如炬盯着鱼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喜欢的,不过是你的想象,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他如何?你对他一无所知?”   “不,师父,佳容姐姐的事,不能只怪莫七。”鱼奴少有的冲撞:“这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所图罢了,佳容姐姐的事。我也痛心,我相信他也不愿的,那天我分明瞧见那些刺客逃了出去的,他是有意放了她们的。”   “是!逃了出去,后来她们又一路跟着萧长定和莫七,在肃王府附近,被人重伤。是肃王府的人干的。”白雪音说道,眼圈不禁红了:“怀风亲眼所见。”   “师父,您为了莫清苓,真是煞费苦心。”鱼奴迎着白雪音目光。   一切尘埃落定,清风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清风楼的小掌柜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世间少了一位奇女子!   莫七那日淋了雨,夜里便起了热,染了风寒,阿越她们便将此事瞒着,还是清苓闻此讯,慌乱地来府上找莫七,他才知晓此事。   便强撑着去了清风楼。   玉无双所居,香案上供着灵位:妻罗氏佳容之位。   他失魂落魄,望着台子上香火渐渐掉落灰烬,忠叔在一旁提醒着他,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北歧大业未成,还望世子振作。   对,我要振作,终有一日,我要光复北歧,灭了绵宋和固戎,以祭北歧亡灵,不负佳容,他暗暗立下誓言。   擦掉眼角的泪水:“白姑姑呢?”   白雪音这几日都忙着帮他处理佳容的身后事,心中悲痛,很是伤怀,鱼奴便送了师父回去,留在这照看。   鱼奴轻推房门,屋外刺眼的白光照进来。   玉无双眯着眼睛,看着鱼奴进来,身后跟着个侍女,那侍女是孙夫人贴身的丫鬟,低低说着:“夫人请公子节哀!”上前上了柱香。   “夫人有心了,多谢!”玉无双淡淡说着。   鱼奴感叹,孙夫人真是有心,相府正办着喜事,她还能记挂着清风楼的事,可见是个心善之人。   她满面悲戚,同情地看着玉无双:“出去看一看吧,天晴了。”   佳容从前总爱这般看着他,玉无双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神色,这般神色总让他变的脆弱!   “你不要辜负佳容姐姐所托,孩子,需要你。”鱼奴劝着。   莫七走的飞快,阿越和一个随侍紧紧跟着,到了后院,正碰见忠叔送着一个女子,忠叔见莫七来了,便说着:“这是孙夫人侍女,前来祭拜。”   又陪着莫七去了玉无双那,莫七刚一进去,便瞧见玉无双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鱼奴蹲在地上,望着他,似在低语,两人双手紧握,莫七只觉格外刺眼。   “肃王殿下到了。”忠叔说着,鱼奴忙起身,擦掉眼泪,站在一旁,玉无双神情萧索,望着莫七。   “你出去。”莫七冲鱼奴说着,他有些生气。   第127章 同甘共苦愿苦尽甘来   鱼奴在院中候着,想不明白佳容姐姐受伤一事。   到底是谁伤了佳容姐姐呢?   师父为什么说是肃王府的人呢?   阿越?碧茹?轻纱?   阿越见她神情萧索,心有歉疚,轻轻走到她身旁,揽住鱼奴肩膀。   鱼奴抬眼看她,见阿越也红了眼眶。   这才像阿越,鱼奴觉得从前体贴又善解人意的阿越又回来了。   不过,她终究不是从前的阿越!   “你可知,是谁伤了佳容姐姐?”鱼奴问她。   阿越垂下眉目,默默不语。   鱼奴对她有怀疑,阿越察觉得出。   她轻抿嘴唇,比划着:“莫七这几日病了!”   鱼奴顿生担忧。   等着见莫七出来了,见神色憔悴,不时轻咳几声。   鱼奴上前,满目的关切:“可好些,怎么病了?”   适才的一幕,莫七很是不高兴,但毕竟佳容一事,大家都很是难过,自己计较,显露出来,显得自己没气量,心想,饶了你是不能的。   “自然没好,咳咳!”他孩子似的埋怨:“唉,身心交病,无人问津。”   鱼奴很是心疼,忙搀着他,仔细问他病情,她越发觉得,人生无常,他病了,她开始惶恐,害怕!   莫七见她着急又慌乱,更显病弱无力。   回了王府,碧茹便送了药来。   药汁黑乎乎的,浓浓的草药味,旁边放着一盘蜜果子。   碧茹催促要趁热喝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莫七皱着眉头。   想来那药极苦。   鱼奴轻声劝慰:“吃了药,才会好啊!”   “烫!”莫七委屈的看着她。   鱼奴端起药碗,小口吹着,半勺汤药,仔细的送到他嘴里。   一旁的碧茹抱着托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终究是出身勾栏,这般谄媚。   “苦!”莫七又用那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恩。”鱼奴思衬,舀了满满一勺,一口喝下:“我陪你。”   确实是苦,鱼奴皱着眉头。   莫七见状便要笑她。   鱼奴忽而俯身过来,轻快地,蜻蜓点水般亲了他唇角。   红着脸,轻笑道:“同甘共苦嘛!”   她素净的脸上顿生光华,莫七心中一动,顿时觉得天光大亮,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他们从未这般亲近,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望着鱼奴,轻轻说着:“自讨苦吃!”   继而端过药碗,一口喝完,鱼奴忙塞了个蜜果到他嘴里:“苦尽甘来!”   莫七拉着她的手,神色满是依赖:“这个不甜。”   鱼奴温柔一笑,两人眼中都是彼此。   一干下人识趣地出去了。   碧茹端着空药碗走在廊下,满腹幽怨,轻纱见她这般神情,便打趣:“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啦?”   碧茹便滔滔说起鱼奴之事,实在是寡廉鲜耻。   轻纱嗤笑,打趣她:“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若是喜欢,你也可以啊。”   “我才不会像她那么不知廉耻,哼。”她一路埋怨着。   “好了,不生气,好碧茹。”轻纱劝慰着,挽着碧茹去了沁芳小筑。   之燕早听闻鱼奴与莫七之事,主子少年情怀,她不便太多干涉,小小女子,喜欢便喜欢罢了。   但时有听见碧茹轻纱说她诸多不妥之处,便有心要见识见识。听碧茹和轻纱说她又来了府里,便想去看看。   刚到院子里,便听见阵阵笛声,鱼奴站在一片残梅树下,吹奏月山小调,轻快又动听,之燕顿时怔住了,这位姑娘,见过的,曾擅闯过王府,想不到是她,看来她和主子之事由来已久。   那日未曾留意,今日细看,总觉似曾相识。   之燕心生猜疑,盯着她,看了又看。   莫七笑着望着鱼奴,未留意有人过来。   鱼奴察觉来了人,便停了吹奏。   碧茹与轻纱她是见过的,她们簇拥着的夫人很是眼生,三四十岁的样子,衣着朴素,发髻梳的整齐,装饰棕白兽绒发饰,穿着一身杏黄束腰长裙,外头是淡黄褙子,脖颈上围着杏黄绢布长巾。   北歧和固戎的人才爱装饰皮毛,在脖子上围各式长巾。   鱼奴好奇的望着那位夫人,见她形容清瘦,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她正审视着鱼奴,神情严肃,不辨情绪。   “鱼奴,这是之燕姑姑。”莫七介绍着。   原来她就是之燕,鱼奴笑着朝她作揖,之燕只是冷冷道:“不必了。”   之燕回过神来,想起清苓说她出身低贱,混迹勾栏瓦肆,便打消了猜疑。   心想,这姑娘,如何配得上小主人,她这样的,不过就是攀龙附凤,于小主人毫无用处。魅惑主子,实在令人厌弃。   她故意问起鱼奴出身来历,言语清冷,眉目间尽是疏离的客气。   鱼奴察觉到她的不喜,但并不介怀,仍是浅笑。知她们有话要和莫七说,便回了房。   莫七房里,鱼奴也没闲着,仔细看着他的居所,每次来去匆忙,这回可以好好瞧瞧,他平日在这都做些什么呢?   鱼奴踱到书桌旁,案上放着笔墨卷簿,心生好奇,便拿起来翻看,不小心撞上桌角,一时疼痛,去查看桌角,只见凸出来一方指甲大小的榫木。   鱼奴奇怪,拔不掉,又使劲按了按,哗,似柜子开合之声,她转过去一瞧,只见桌下出来一个抽屉。   她嘀咕着,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越发眼熟,绢布解开,鱼奴呆住了。   北歧印玺?怎么会在这?他要来何用?   鱼奴心往下一沉,顿时五味杂陈。   藏得这样隐秘,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的。   是阿越吗?她盗了印玺给他!他们想干什么?   想来他早就知道这东西在我手里!   他怎么会知道?萧长定?还是阿越?   他不是说,世间情爱具有缘由,他对我是何缘由?   鱼奴思绪百转千回,终是将东西收好,将疑惑收在心底。   等到黄昏,莫七才进来,见鱼奴坐在桌前,托着香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俯身逗她:“想什么呢?”   “想,没想什么。”鱼奴望着他。   莫七以为她是因之燕姑姑之事而心生不安。   说道:“之燕姑姑只是看着严肃,其实很是平易近人的。”   莫七说着握住她的手,悄声说:“我小时候也挺怕她的。”   鱼奴被逗笑,试探他:“你记不记得那方印玺,听说是北歧之物,你说萧长定寻它做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就是块石头,许是他好奇。”莫七不经意说着。   “其实那东西本来在我手里的,让我不小心弄丢了。”鱼奴失落道。   “有些东西,没了许是件好事。”莫七说道,不以为然。   是吗?那在你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鱼奴不知如何开口,佳容姐姐,师父,玉无双,阿越一一闪现~~~她越发觉得,眼前的莫七,似乎又不是莫七,可不是,他是绵宋的肃王殿下李炤延。   她心绪低落,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她和自己在一起,总这么心不在焉!   吃药那会倒是乖巧。   莫七揉着额角,眉头紧锁,叹息:“唉,头好痛!”   鱼奴闻言便着急起来,忧心他定是风寒还没好。劝他躺下歇着。   “你好好睡上一觉就会好些的。”鱼奴说着,扶他躺下,轻轻为他揉着额角。   莫七不愿闭上眼睛,哀叹:“头痛,胸闷,浑身都酸痛,无力。”   鱼奴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和之燕姑姑在一块大半晌,不都好好的。”   “你怎知我好好的,我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忍着罢了,再说,我拖着病体还有这许多事务要处理,可怜呐!”莫七很是虚弱的说着。   外人,那我是内人?自己人?鱼奴浅笑,心中释怀。   坐在床边,仔细帮他掖好被子,关切看着他,以手试探他额头:“不烧啊!我去叫碧茹,该吃药了。”   正说着碧茹送药来了,鱼奴仔细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了药。   “可有好些。”她关切道。   莫七摇摇头。   “那想吃些什么?”鱼奴问他,已经晚上了。   莫七委屈道:“没胃口,只是好生难受。”   鱼奴忧虑重重,这可怎么办呀?见她担忧,莫七一把搂过她,鱼奴倒在他怀中,正要起来,莫七说着:“别动。”   两人依偎着,鱼奴听到他砰砰的心跳,过了好一会,鱼奴轻声问他:“你,可有好些?”   “没,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莫七低低说着:“我病了好几日了,你今日才来看我!”   他言语有丝埋怨。   鱼奴正要解释,他又道:“我知道,不过,如今罗掌柜的事也办妥了,你就不要成日往清风楼跑了。”   鱼奴想起他今日在清风楼的神色,解释道:“我和大仙人只是朋友,他说他待我像妹妹,我也很是敬重他,当年咱们一起从度月山到梁州,他对我很是照拂,佳容姐姐待我一直和善,帮过我不少。”说着,鱼奴便心鸳鸯失伴凄凉之感。   又想起佳容所留孤女,不知何处,鱼奴不禁叹息:“人生如梦似幻,不知何时便戛然而止,若不能好生活过一次,实在遗憾。”   鱼奴手指在他胸膛打转:“人生固有一死,但愿无憾。”   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背弃,那生,也是生不如死。   “莫七。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奴笑着望着他。   莫七低低说着:“何事?”   “我不想和你分开!”鱼奴依恋的搂着他:“这是我心中所想。”   莫七翻身趴在她身上,轻啄她的脸庞。   鱼奴脸色通红,望着他。   “你再说一遍?”莫七温柔又认真地看着她,声色低沉道。   “你且说,你可是真心喜欢我,决不骗我!瞒我!与我坦诚相待!”鱼奴看着他,想得到他的肯定。   莫七举手起誓:“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你!我保证,决不骗你,瞒你,与你坦诚相对。苍天可鉴!若违此言,孤独终老。”   “好!你若是骗我,便孤独终老!”鱼奴似乎终于放了心,释然一笑。   第128章 人人各有私心   红情坊库房,无一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那支蔷薇簪子,守着窗儿渐渐失神。   她已经快要忘记闽沙岛的事了,可每每想起张夜阑,慎荣的面庞也浮现眼前。   她刚从闽沙岛逃出来,觉得无边的快活和自由,落鬼山、闽沙岛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如今久了,怎么越发没那么高兴了,怎么,我还是那么清楚的记着慎荣。   都怪张夜阑!   怪他吗?   唉,梁州已经有人知晓我的事,我怎么还是舍不得离开梁州呢?只是因为相思吗?   不是!   我舍不得这里,这里有小菱儿,岚风,张夜阑,有数不完的好玩的,有看不完的喧闹。   无一将簪子收好,去了清风楼,正碰见玉无双从里头出来。   苍山绿雪,两人端坐着,无一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清茶,不悦道:“我哥哥已经帮你办了明海国的差事,藏金图在陆怀风那,你大可派人去夺,咱们两清了,把解药给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玉无双叹道。   “这解药,唤复归,不过暂解相思之苦,这世上相思无解,日子久了,也许会好的。”   他将手中那只精巧的碧玉药瓶缓缓倒下,空空如也。   佳容一去,他忽觉一切都变了,变得好生无趣味!   但身边的人又不时提醒着他,振作,成大事,不可沉湎于儿女私情,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不能因女人而荒废,可是,相思煎熬。   也只在梦中,他才偶尔忘记北歧的一切,片刻沉迷在喜欢的人身旁。   他看着无一,缓缓说道:“你用不着了,你相思的毒已解,相思的苦不是才开始吗?”   无一惊愕,继而明白:“好哇,你们骗我。”   玉无双轻笑:“谈不上骗,实在是你太狡猾,若是不吓唬吓唬你,如何管得了你,不过,你记着,人生相思,可一不可二,若是再相思,可真的无药可解了。”   还想吓唬我,无一看在佳容刚去的份上,忍住怒意:“你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和肃王莫七一较高下,暗地里使坏,算什么英雄好汉。”   “莫姑娘,你不会忘了那些明海国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有尹凤客、皇城司的人,我可没少帮你,如今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谋害亲夫,私逃避责,杀人灭口,你哥哥劫了重安坊的货,杀了重安坊的人光明正大?你们莫家,哪一个光明正大过?”玉无双冷冷说道。   “重安坊?”无一惊讶,你不是重安坊的主人吗?   “忘了告诉你,燕子楼便是重安坊,肃王府那帮人,也一样见不得人。”玉无双说着,赏着茶。   “你们?都是北歧人?”无一这才明白。   怪不得肃王府的那帮人奇奇怪怪,怪不得阿越她们与玉无双也有往来,怪不得那天刺杀萧长定会是阿越和罗佳容一起,还有白姑姑,与清风楼这般亲近。   “你们想做什么?”无一好奇,随即觉得可笑:“不会是复国吧,切!莫七他可是绵宋的皇子,他会帮你?唉!”我可不管你们这些闲事。   “无一,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好!你老实在梁州待着,我要去茶庄一趟,好好安顿佳容,你哥哥很是挂念你,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可莫要再跑了。”玉无双轻笑,似有成竹。   这个玉无双,又出什么幺蛾子,难不成,才死了媳妇儿,心灰意冷,变得良善。   无一不大相信他,照顾我哼!   她一路走着,有些不安,这下事情惹大了,若是被肃王莫七还有示剑山那帮人知道明海国的事与自己有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连累了哥哥,万一闽沙岛有所察觉怎么办?   无一向来不爱拘束,如今卷进北歧人的争夺中,实在是烦恼。   走在路上,总觉有人如影随形,张夜阑,无一回头张望,渐渐收了笑意,张夜阑去了睢州啊!   无一始觉心中空落。路过迎喜楼,又觉张夜阑在跟前,鬼使神差的进去,唱的是什么木簪记,戏中男女自幼定有婚约,长大各自离散又相逢,男子认出女子,女子却不知,早将婚约抛诸脑后,流落风尘,又逢战乱,男子不离不弃,终成眷属。   无一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今日一瞧,心中好似有千斤重物,越发思念张夜阑。   终成眷属?她扔了颗瓜子在口中。味同嚼蜡,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不知他在睢州如何,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想起自己,往日种种不断闪现。   台上鼓声起,无一忽而清醒。她摇了摇头,想什么呢?我才不喜欢他,我,最多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不看了,无一抱着桌上果子出了迎喜楼。   鱼奴这两日得空便往肃王府跑,她分明感觉到,和莫七心意相通,可北歧之事一直困惑心中,此事事关师父,阿越,还有那个印玺,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她心有疑惑,飞针扔了一颗又一颗。   练了功回来,四处也不见无一,便去了师父那。邀着师父一同去玉山赏梅。不管那么多,如今,不都好好的。   念念请了鱼奴赏画,问起佳容之事,不免伤春悲秋。   知她私下和肃王往来,坊中之事也淡淡的,只怕是心都不在红情坊了,她对肃王殿下确实不同,想来是喜欢他。从前林江,哪里见她这么上心,不管不顾!   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皇帝不日便会降旨为肃王殿下赐婚。   太子殿下也为此事绸缪许久。张将军两个儿子都在睢州平泾溪山之乱,还有两个也镇守一方,自要安抚,可又不能太过宠信。   上位者,婚事也是一场博弈,不光是门当户对,菱儿,连颗棋子都算不上。   不知她所念一心一意,又能如何?   黄昏的日落里,鱼奴站着露台栏杆处,望着落日余晖,遥遥瞧见无一蹦跳着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包果子,莫不是又去了迎喜楼?   “无一。”鱼奴高兴的喊道。   无一眼角一弯,冲她笑着,招着手。   蹬蹬蹬,跑到楼上,无一将手中果子递给鱼奴。鱼奴问她去了何处,她只说听戏去了,好生无趣,讲的是士伎之恋。   鱼奴哪有心思听她说这些。   “无一,你说,鱼与熊掌可不可兼得,比如,你喜欢蜜果子,也喜欢柑橘,那蜜果子说,你选柑橘,以后就不要再吃我了,柑橘说,无一无一,我是新鲜的柑橘,好好吃,快来吃吧,你选哪个?”她认真说着。   “都选啊!我想吃哪个就吃哪个!”无一塞了果子嚼着果子到嘴里,很是享受的嚼着   “只能选一个!不然柑橘和蜜果子都不高兴!”鱼奴认真道。   “哦!我知道了,蜜果子是你师傅,柑橘是肃王莫七,不至于吧,蜜果子不乐意你和柑橘在一起?”无一俏皮道。   “师父,她也是为我好!”鱼奴有些低落,她的心左右摇摆,时而觉得能为莫七奋不顾身,时而觉得不能孤注一掷,伤了师父的心,为什么,不能兼而有之呢?   “恩,你当真喜欢柑橘王爷。”无一问她:“侯门似海,将来他妻妾如云,你也愿意?”   “不会的”鱼奴自欺欺人。   无一忽而没了胃口,看她满面天真,忍不住问她:“你了解莫七吗,他们肃王府的人奇奇怪怪的,你不觉得吗?尤其那个阿越,她是北歧人?”   “你哪里听来的,她不是。”鱼奴笑着。   “那她四处追查北歧的印玺做什么?”无一说道。   “那本来就是阿越的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了。”鱼奴解释。   无一辩驳:“罗佳容可就是被他手下的人重伤而死,你若是和他在一起,你家那位师父还有玉无双,又如何面对。”无一说道。   “不对,你说物归原主?东西在她那?”无一恍然大悟。   鱼奴手冰凉,摸了摸脸:“我只是随口一说。”   无一自然是不信,每每不好意思便去摸脸,撒谎:“哎呀,罢了罢了,随你吧,我只是觉得莫七这个人,诸多隐瞒,实在看不懂。”   这话说到了鱼奴心里,她又何尝不知她与莫七之间时而隔着云雾时而又风轻云淡,但见了他,就是欢喜,不见他便生思念,管也管不了自己。   “好了,不说他了,这几日我打算陪师父去玉山赏梅花,再不去看要等明年了,你也同去吧!”鱼奴转移话题,无一有得玩自然高兴。   白雪音挑了个晴好的天气,与鱼奴、无一、应心去了玉山。   无一搀着应心,鱼奴挽着师父,花了许多时间,才寻到半山上的憩亭。   鱼奴摘了几支开的正盛的黄梅拿到亭中给师父还有应心观赏。又与无一拿了弓箭匕首去捕猎。   白雪音望着那几枝黄梅,全然绽放,梅香沁人心脾。   应心感叹光阴飞逝,转眼来梁州二十多年了。   “应心,我想回北歧看看!”白雪音近来总是想起许多从前的旧事,故人。   自从师兄去世,白荷嫁了人,得知宋菱死讯,白雪音忽而看淡许多,原来还有老罗时常在身边,如今他也不知在何处,女儿没了,也没能赶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什么北歧,什么绵宋,争权夺利而已,他们都痴迷的枉顾一切,有什么意思。   应心满目忧虑:“那红情坊怎么办?”   白雪音叹息,怎么办?   许娥唯利是图,没人管着,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白荷远在云溪,清苓身后有石夫人和示剑山庄,不合适。   她看着远处的鱼奴,正举着弓箭,斗志昂扬,英姿飒爽,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又与北歧绵宋之争无关,是个自由,心思干净的孩子,若是将红情坊留给她,也许能让红情坊再不受人牵制,免去许多祸事。   两人望向鱼奴,她近来心思涣散,坊中事务不似从前用心,女大不中留啊!   鱼奴捕了只兔子,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无一一无所获,便意兴阑珊,蹲在亭台旁的荒草丛中将兔子绑起,揪着枯草逗它,鱼奴又兴冲冲的去了山林里。   白姑姑和应心在亭子里说着话,并未留意到无一,以为她随鱼奴一道去了,她和应心提起,回北歧之前,她要去一趟度月山。   无一听着白姑姑和应心之言,并未在意,忽而听她们说起什么印玺,无一竖起耳朵,听得确凿,白雪音曾以鱼奴和莫七交换印玺,莫七却一口回绝。   那印玺,在莫七手里,无一气恼,物归原主,原来还到他那去了?好你个莫七,害的菱儿冤枉我偷了印玺,又骗的菱儿恨不得以身相许,一块破石头都舍不得。哼!   第129章 今日且开怀   一只一身红色羽毛,金色长尾的锦鸡信步在丛中,煞是可爱,不对,煞是美味,鱼奴想着,一盘红烧鸡便出现在眼前,她举起弓箭。   “咻”   没中!   锦鸡受惊,倏忽飞出数米远,鱼奴忙去追,不知不觉走远了。   行至玉山清溪旁,溪边绿意横生,黄色迎春含苞待放,几株杏树打着粉白色的花苞,溪边山上怪石伫立,锦鸡忽而飞到石后,鱼奴紧盯着它,跟着追过去,举着弓箭蹿到石后。   不想石后竟有人?   鱼奴一身枫叶色南布束腰外衣,白玉色窄袖里衣,露着半截白玉色裤子,穿着黑色布靴,纤腰束着枫红色腰带,一旁挂着她的竹笛,发髻高高竖起,露着光洁额头,一些碎发自然的落在脸庞,身姿挺拔,撑着弓箭,英姿飒爽,粲然一笑,张扬的像山林间的精灵。   “任大人。”鱼奴收了弓箭,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大人在此,冲撞了。”   意随回过神来,轻道:“无妨无妨。”   意随今日随友人前来玉山赏花,独自行至这僻静处,见怪石耸立,便上前细观。没想到竟在此处遇着鱼奴。   这半晌的清寂,一刹那顿生温热,始觉春光正好。   鱼奴示意他莫出声,举起弓箭轻轻朝前走去,“咻”,锦鸡应声而倒。   鱼奴高兴的跑过去,将猎物拾起。   “任大人受惊了,这东西权当压惊,还望笑纳!”鱼奴笑着,神情得意。   意随忙推辞,鱼奴笑道:“我给大人送过去,请。”   鱼奴也只见到任大人,才能打听些朝中之事,四儿出身将门,不知四儿的几个哥哥究竟如何,派往泾溪山的那位张将军听说是四儿的二哥,不知有何来历。   鱼奴便提起睢州之事:坊间传闻,泾溪山水寇不足为惧,乃是乌合之众。那张将军是何来头,听说调派至泾溪山剿匪。   意随轻笑:“若是乌合之众,皇上又岂会派张将军前去,泾溪山那帮人已经连占数城池,形势岌岌可危啊!”   鱼奴惊讶,满目忧虑。   意随观她此神色,便道:“张夜阊将军一向镇守东南,还曾帮明海国剿过海盗,而立之年,已是军功无数,有他在,泾溪山之患想来手到擒来,勿要担忧。”   鱼奴便放下心来,那四儿一定会没事,但愿金环也能无恙。鱼奴叹息。   意随问她何故忧愁,她又不知从何说起,便笑道:“令姐婚期将至,不知准备的如何?”   说到姐姐的婚事,意随难得开怀,姐姐觅得心仪之人,又终成眷属,他也了了段心事。   两人说笑间到了意随友聚之处,看样子也都是些大人们,鱼奴为避嫌,便告了辞。   意随本欲与他说起肃王婚事,年前,族中叔父得王相提携,升任礼部侍郎,举家迁至梁州,前些日子曾与他提及此事。   听闻她与肃王殿下交情匪浅。   唉!她今日尚且开怀,何必扫人兴致呢。   意随叹息,望着她远去。   小厮遥见意随,忙跑过来,接过手中猎物,问着大人去了哪里,这锦鸡又是哪里来的。   众人纷纷打趣,意随莫不是密会佳人去了。   意随轻笑:“是山上的猎户,我瞧着锦鸡还有救,便买了来。”   众人哈哈大笑,任大人倒真是良善,意随不理会,着人好生看护这锦鸡。   友人又打趣,成日孤家寡人,对着花草鸟兽、文墨字画兴致盎然,何时才能有任夫人。   意随笑:“风为妻,雨为妾,江湖携手,四季共赏,岂不快哉!”   众人又是大笑,莫不为意随的婚事操碎了心,只是意随心有所属,纵群芳缭绕,只心系红梅一枝。   鱼奴跑跳着在山林间穿梭,许久没能这般自由自在,竟有些思念度月山,梁州的山比之度月山,实在是不值一提,秀气的像个小姑娘。   她提着弓箭,吹着口哨,心情自得,快到憩亭迎见师父。   白雪音接过弓箭,北歧的儿女,骑射之艺幼时便开始练习,自己多年未摸过弓箭,她用力拉起弓箭,又猝然放下,轻叹:“唉,生疏了。”   鱼奴收了弓箭:“我这弓不好,我这不也是一无所获,不如陪师父赏花。”   鱼奴挽着师父,行走在梅树下,白雪抚着一支白色腊梅回望鱼奴:“鱼奴,你这名字是谁取的?”   “外祖父所取,都说五月生子勿举~外祖母唤我余奴,说我多余,外祖父不弃,便取了鱼字,鱼游濠上方云乐,纵情山水,逍遥遨游之意,外祖父是个读书人,有纵情山水一览天下之志,少时也曾到过梁州,可惜一生疲于奔命,再未离开磬南府。“鱼奴从未与人说起过这些事,也不愿提起。   ”唉,都过去了,不过是个名字,师父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鱼奴笑道。   “是啊,不过是个名字。”白雪音轻笑:“鱼奴,倘若我不在了,你会好好守着红情坊吗?”   鱼奴一时茫然:“不在,师父要去哪里?”   “近来总觉力不从心,等疾风成亲后,我打算去度月山一趟,再回北歧看看。其实我也有纵情山水之愿。”白雪音笑着看着鱼奴:“你还没回答我!”   鱼奴不知如何作答,从前汲汲营营与清苓明争暗斗,又在坊中诸多经营,如今一切唾手可得,却又望而却步。   红情坊的角角落落,念念、无一、云乐、应心、师姐、阿越、云双、云胡、画云、贞娘、荨娘红情坊的前尘以往,所识众人一一在她眼前闪过,胡旋的裙裾,铮铮入耳的琴声,幽怨的笛声钻进她的脑海,林江嫌弃之色,莫七期盼的神情落在她的心上,她从前一直希望留在红情坊,红情坊有她的一切,可如今,她的一切不止是红情坊。   “只要是师父之命,鱼奴定当遵从。”师父照拂之恩,鱼奴无以为报。   满山的梅花她也无心再看,,   点点星辰亮起,众人回到红情坊。   “雪音”一个清亮的女声喊道。   只见赏心苑廊下灯火处站着位妇人,一身黑色外衣,裹着棕色长袍,发间棕色绢布包髻,眉目明亮,透着精明,她身旁正是清苓。   “柳新。”白雪音很是意外。   清苓上前挽住白雪音,笑道:“二位姑姑,进去说吧!”   她便是归一阁的莫掌柜,岚风的娘亲,岚风说他的娘亲很是厉害,天底下没有她不知道的。   无一也好奇,这便是我那堂姐?两人正欲回房,清苓过来了:“小师妹好雅兴啊,玉山的梅花好看吗?”   “好看,师姐若是空了,可以去看一看。”鱼奴轻笑。   “我可没师妹这样清闲,莫七病了,二哥又远在明海国,好多事少不得要我来做。”清苓抱怨。   无一一听明海国,便问“那随风~少爷没事吧。”   “自然没事”清苓答道:“初六是大哥成亲之日,二哥过两日便回来了。”不对,她怎么有此问。   清苓意味深长一笑:“师妹,看好无一。”   转身离去。   她什么意思,鱼奴看向无一,无一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饿了,去吃小馄饨!”说着生拉硬拽鱼奴出了门。   没想到,一出门便迎见莫七。   “哪里去?”莫七上前,扯过鱼奴,阔袖遮住了两人拉扯在一起的手。   鱼奴抿嘴一笑,有些害羞。   无一观此情形不禁感叹,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你怎么来了?”鱼奴轻问。   “自然是来寻你的,你总也不去看我。”莫七埋怨。   “只是两日未见,哪有总不去看你。”鱼奴说着。   莫七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呢,还不够久?”   鱼奴笑了,无一在一旁看着二人,轻咳了几声。   鱼奴忙松开手,拉过无一:“今日我做东,带你们二人吃好吃的。”   莫七便邀二人同去府里,尝一尝北地的鹿肉。   无一自然高兴,挽着鱼奴,蹦跳着走在前头,莫七无奈,跟在二人身后。不时咳嗽。   鱼奴关切:“不是好了吗,还咳嗽?”   “风寒,哪有那么快好的,病去如抽丝,这思如何抽的去。”莫七说道。   鱼奴面色一红:“油嘴滑舌。”   “我这是肺腑之言。”他为她憔悴,不安,焦虑,谁都看在眼里。   昨日去宫里,皇帝见他形容消瘦,赐了许多御药。又提起赐婚一事,莫七便直言,除了鱼奴,谁也不娶,若不是石贵妃拦着,皇帝免不了一顿责罚。   第130章 旧事重提惹纷乱   什么鹿肉,不好吃,无一寻了借口便跑了出去,在府里溜达。   没想到那个印玺竟在莫七这。这个肃王莫七,藏得够深啊!   无一四处张望,府中守卫不多,但不容小觑。   阿越从院外过来,正瞧见无一在廊下似在探寻,便拦住了她。   她还因四儿的事嫉恨无一,无一岂会不知,自得道:“说起来,你应该谢我,我不喜欢张夜阑,这不是有人喜欢吗?”   我还帮了张夜阑,要不他那些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岂不成了空话。   阿越急了,眉头紧锁,愤恨的看着无一。   无一双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走了。   房里,鱼奴和莫七正说着话,说起师父今日之言,倍感奇怪,鱼奴不免有些担心:“自从陆怀风出现,师父总是不大对劲。”   莫七叹息,捏了捏鱼奴脸庞:“你啊,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可以想些别的。”莫七微笑:“比如,,我。”   鱼奴冲他一笑,莫七目光灼灼望着她,鱼奴只觉什么都忘了,成了一条溺水的鱼,伸手捂住他眼睛:“不许看。”   莫七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腰间,轻拭她额间碎发,一手轻抚她脸颊:“那可不行?便是眼睛看不见,心也全是,你挡不住。”   鱼奴听的心中欢喜,又羞赧,乖顺的将脸贴在他的手掌,双目含情,望着他,莫七笑了:“不许这样看别的男人。”说着将她揽到怀中。   “为什么?”鱼奴抬头望着他,双目氤着露水,满是不解。   “那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莫七垂首,低低问着。   “不告诉你。”鱼奴起身,调皮一笑:“今日星星很多“说着推开了窗,见满天星辰:”快来看,好美啊!”   鱼奴感叹:“说起星星,还是度月山的漂亮,星辰密布,又大又亮,就像会落在山上一样。”   她想起自己曾经想看一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江南烟雨,塞外秋草,山川大海,都城繁华。没想到停在这繁华都城,再也不想走了。留得住人的地方不是景象,而是人。   才觉得,若是有爱的人在身旁,何种美景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想看的,只有他了。   莫七牵着她的手:“看星星,北歧也是个好去处,还有一处,也不错,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牵了马,便要城外,天色已晚,无一嚷着要回红情坊,才不想和他们一道去折腾。   眼瞧着二人走远,又悄悄潜入府邸。   鱼奴与莫七策马朝圣熏门而去,阿越和既方紧跟着,去了西郊那片湖。   郊外寂静,漆黑一片,只湖中水波在星光摇曳下,偶尔露出波光,夜幕上的星辰如珍珠镶在蓝黑色的绸缎上,星辉映在河中,四野寂寂,偶尔听得几声春虫鸣叫。   莫七搀扶着鱼奴,两人上了桥,既方递了灯笼来。   莫七温柔道:“你瞧,那颗星星好亮。”   “真的。”鱼奴朝他所指望去,两人在星空下,言笑晏晏。   莫七说:“你上次说镜中花,水中月,我若是办得到便什么都答应。”   鱼奴回眸一笑:“那是自然,你可想到要什么了,只管说来。”   “要你给我一个肯定,咱们都不思过往,不追前尘,至此以后,都只有彼此,可好。”莫七说着,望着她,他有不确定,等着她的答复。   鱼奴转过头,粲然一笑,莫七牵过她的手:“这可不是开玩笑。”   “好。”鱼奴望着莫七。   莫七已然高兴的不知所措,一把抱起鱼奴。   今夜的梦都弥漫着星光。鱼奴一夜好眠,早早起来了,见榻上空空,无一呢?   是昨晚未归还是已经起了?鱼奴顾不得管她,备了早饭去师父院里。   莫柳新正在院子里扔着飞针,一回头见到鱼奴,便笑了:“你便是小菱儿。”   她早听岚风提起过鱼奴,将她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   “莫姑姑是从阙河城来?”鱼奴问着,打听起阙河城近况。   “还是老样子,虽无梁州繁华,倒也安逸,不过,固戎内乱,难免人心惶惶。”莫柳新说着。   鱼奴心生忧惧,莫柳新便安慰她:“你放心,固戎人如今可不敢翻山越岭找绵宋的麻烦。”   如此,鱼奴便放心许多,固戎内乱,与绵宋来讲自然是好事,不过,战乱总归不好,唉,都是固戎人,争来争去,祸害的也是固戎人,于他们有什么好处?还不是权势蛊惑人心!   说来莫七身在皇家,又岂是淡泊之人,鱼奴隐有忧虑,他成日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莫柳新细细端详着鱼奴,昨晚灯火昏暗,只瞧见大概,今日仔细看了,样貌倒是不错,听清苓说,岚风很是喜欢她,还曾为岚风裁衣,雪音也说她聪慧,懂事,又持重。   莫柳新很是满意,又窃喜,她的小岚风可算是开窍了。   “你今年多大了。”莫柳新问她。   “五月便满十七岁。”鱼奴说着,莫柳新乐了,年岁也相当。   “姑姑何时去洛水?”鱼奴岔开话题。   “我在梁州还有些友人要拜会,过几日和你们一道去,不是说你师姐这几日便来了吗,一起,一起。”莫柳新笑道。   从师父那出来,鱼奴便去了前头,这个无一,哪里去了,鱼奴楼上楼下找了个遍,都不见踪影。   忽听得楼下人声攒动,鱼奴忙跑下楼,顿时满目惊喜:“师姐。”   白荷久未回梁州,见着师父师妹,很是高兴又亲热,只是言语间并不乐意提及越长保:“他不来更好,省的扰了我与你们团聚。”   鱼奴见她如此,心生愧疚,师姐莫不是过得不好。   谈笑间清苓迤逦而至,白荷见了她,颇有些不悦,白荷一直以为是她泄露自己行踪,才惹得安丰、王夫人前去示剑山庄。害的师兄与自己生隙,自己一时赌气,匆忙嫁与越长保。   清苓岂会不知师姐心思,自从去了云溪,她都不甚待见示剑山庄,时常刁难,好在越长保识大体,与示剑山庄交好,清苓便不与白荷翻那些旧账,这也是顾忌越长保颜面,希望师姐与他好生相伴,对大家都好。   不过,如今,也该叫她看清楚,自己的师妹究竟是何面目。   白荷难得回梁州,定是要四处好好看一看的。师父有莫姑姑为伴,鱼奴忙着坊中事务,还在找什么无一。   晚上白荷便带着侍女去迎喜楼看戏,《木簪记》,新出的本子?从没看过啊!不过倒是有意思?颇有真实之感。   一打听,是苦涯阁的本子,白荷赞叹,文老板真是慧眼识珠啊,这本子不错啊!   正看得入神,清苓来了:“师姐,这戏好看吗?“   白荷不悦:“你没来之前,都很好看。”   清苓轻笑:“师姐说笑了!我听说师姐和文先生交情甚笃!”   白荷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我这有本手稿,想请师姐帮忙带给文先生。”清苓拿出一卷书稿。   白荷接过,扫了几眼:“我为什么要帮你?”   “师姐对我有误解,明日还请师姐随我见一个人,将误会解开。”清苓说道。   白荷轻蔑一笑:“清苓,你觉得,越家堡,不如你们示剑山吗?你让我见谁,我便见谁?”说着将书稿扔还清苓。   “师姐,您可不能这么说,越家堡的威名谁人不知,越堡主对师姐又是情深义重,有些事,我本来也不愿提及的,但如今师姐已经成亲,哥哥也就要娶亲,往事已矣,咱们还是好姐妹不是,误会,还是说清楚的好。”清苓讨好地说着。   一大早,白荷同清苓去了祁王府,心中百感交集,怎么也没想到背后捅这一刀的竟是自己以为天真纯善的小师妹。   起初绾绾说是小菱儿通风报信,告诉哥哥她的下落,她还不信,待安丰赶来,默认一切,她又不得不信。   安丰解释:“我不过是想再见一见你,未曾想过为难你。”   白荷冷笑:“可还是为难了,你母亲那样大张旗鼓,害得我在师兄面前颜面尽毁。”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竟是自己袒护的小师妹,真是可笑。   “小鲜官,她也是好心,况且,我也不知母亲为何会知晓,我只是……唉……你如今跟着越长保……可好?”安丰小心翼翼问道。   再见她,还是难免心动,他对眷梅是怜,对芳萍是又敬又重,对白荷,却是不得不不了了之的心事,未能如愿,可望又不可及。   “自然过的很好。”白荷说着,不再看他。   “那便将此事翻篇,其实当日小鲜官是托我为她寻人,大约是对她很重要的人,作为交换,这才告诉我你的下落,况且,是我再三恳求,他见我痴心一片,才告诉我的,也是一片好心,你别生气!”安丰解释。   “好心?这是背叛!不管为了什么,她背弃了我。”白荷很是气恼。拂袖而去。   安丰望着白荷远去的身影失神,绾绾看在眼里,越发觉得生气,她可不就是不忠不义。   若不是她,哥哥怎会如此,炤延哥哥怎会如此,还为她与圣上起了争执,险些受责罚。   绾绾本不欲再理会鱼奴与炤延哥哥之事,她若是真心待他,陪在他身边,那也很好。只是前几日清苓拿给她一书,让她气极。   那日清苓说是拿了新的话本子给绾绾解闷,绾绾一瞧《余奴传》。   磬南府人氏,名余奴,父亲死后,母亲与人私生之女,养在外祖身侧,与城中林氏之子负有婚约,及至芳年,林生赴京赶考,此女出奔相伴,流落乐坊,化名菱奴,诸如此言。   绾绾大惊失色,又好生失望,这可不就是她所识小宋菱,原来还曾许过人家,越往后翻越是心惊,竟还曾沦落为军妓,实在令人不齿,没有妇德,不守礼仪,还妄图攀附,实在可耻,如何配得上炤延哥哥,若是将来惹得流言蜚语,炤延哥哥又该如何?   这下她和清苓倒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清苓有求她自是相助。   第131章 何处惹尘埃   红情坊上下四处寻不到无一,鱼奴不免担忧?   一夜未归,又哪里去了?上次躲出去是因为四儿,这次又怎么了,难道怕莫掌柜识破?   鱼奴终是不放心,一大早去了清风楼,却都说没见她,又沿着梁河找寻,本想寻那小乞儿问一问的,却也不见踪影。   坊中人多事多,鱼奴又赶着回去,及至午后,鱼奴回了坊子,潦草吃了东西便去了楼上露台,时时张望,没瞧见无一,瞧见师姐回来了。   白荷一进来,便瞧见鱼奴笑着迎上来:“师姐。”   白荷正在气头上,一见她更气不打一处来,听清苓说起她将清苓排挤出红情坊,姑姑也说有意将红情坊交由她来打理,白荷笃信,什么寻人,她分明是有意而为之,除掉自己,独占姑姑宠信,亏的原先在红情坊对她很是照拂,处处帮着她,想不到她心思这样深沉。   “何事?”白荷浅笑应着。   “师姐一早哪里去了?”鱼奴笑道,自师姐回来,还没好好说说话,鱼奴便挽着师姐,一路说着话。   两人朝后院走着,鱼奴与师姐说着别后坊中变化,白荷不甚言语,越听越觉烦躁,往亭子里一坐,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幺蛾子。   只听鱼奴又说起怀风一事,师父还说要回北歧看一看,她很是担心师父,希望师姐能多陪陪师父,白荷闻言觉得好笑:“师父有你不就好了吗?你多有心啊!”   鱼奴不解,师姐何故这般。   白荷这急性子,懒得与她勾心斗角,像她这样的,连对手都不配叫。   “别装模作样了,你先是出卖我,现在攀上高枝了,巴上肃王府了,嫌师父碍事了,又想推给我。”白荷上下打量着鱼奴:“红情坊的衣食饭菜,便养了你这样的叛徒吗?你还真是对得起姑姑叫你宋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鱼奴霎时红了脸。   白荷直言:“我说王安丰怎么知道我在示剑山庄,原来是你在搞鬼,你可真行!”   鱼奴霎时红了脸:“师姐,我只是……唉……”   鱼奴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有错在先。所信非人,病急乱投医,莽撞间铸下大错,除了任白荷指摘,便只有诚心道歉了:“师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师姐原谅。”   “背信弃义之人,不可饶恕!”白荷愤恨道。   鱼奴跪下:“师姐你别生气,事已至此,我任凭师姐责罚,只求师姐能消了气。”   “好,那你便跪着吧!”白荷说道,起身要走。   白雪音和柳新从院子里出来便瞧见鱼奴跪着,柳新急了:“哎,这是怎么回事。”说着,跑上前拉鱼奴起来,鱼奴自是不起。   白雪音也不解,这姐妹二人怎么回事,白荷很是不高兴:“二位姑姑你们问她呀,人家愿意跪着。”说着走了,白雪音忙追过去。   莫柳新很是怜悯:“小菱儿,快起来吧,跟姑姑说说,怎么回事?”   鱼奴心有愧疚:“是我做了错事,姑姑不要管我!”   哎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莫柳新埋怨。   她来红情坊这三天,一个个的都古古怪怪,清苓成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又是明海国又是固戎的,成日围着肃王府转。   一直想寻个时机和雪音聊一聊怀风之事,顺便再撮合下岚风和小宋菱,谁知一到晚上她就不见了人,神出鬼没。   莫柳新好奇,前晚撇开应心,悄悄守在后院,大半夜的,见白雪音一身夜行衣,匆匆回来,料定她必有图谋,看来还是心念着她的北歧啊!   小菱儿呢,倒是个好相与的,问她觉得岚风如何?她又反应淡淡。莫柳新心知人家心里根本没自己儿子,唉!又是叹息,这年头,他们这些小孩的事为难死我们这些大人了。   今日又闹出这等事,这红情坊师徒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莫柳新无奈叹息:“雪音,这,你得好好问问啊!”   白雪音神色凝重,转身去寻白荷。   鱼奴在亭中跪着,直至黄昏,膝盖已然没了知觉,头晕目眩,有摇摇欲坠之感。   莫七阿越和一众随从匆匆赶来,满目焦虑之色。见鱼奴在亭中跪着,很是诧异。   鱼奴也意外,怎么都这般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莫七满目不忍,眉头紧锁:“无一呢?”   鱼奴摇头:“我也在寻她,怎么了。”鱼奴忽觉心下一沉,一阵耳鸣,她不会闯了什么祸吧!   莫七蹲下,望着她:“你这又是怎么了。”瞧她面色苍白,扶她也站不起,便恼了:“你这么跪了多久了,起来。”   他抱着鱼奴,鱼奴挣脱开:“是我做了错事,你别管,你们找无一做什么?”   坊中忽而兴师动众的来了这么多人,内院的人也都出来观望。   “自然是心中有愧了,莫七,你来的正好……”白荷尖刻的声音传来。   “白师姐,这是怎么了?”莫七眉头紧蹙问着白荷。   “莫七,你不知道,当日就是她将我的行踪泄露给王安丰,害得我受人指摘,她……”白荷话未说完   莫七清冷的眼神望着她,心中了然:“师姐,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师姐对越堡主有什么不满?”   白荷语塞。   白雪音劝说道:“好了好了,此事就此作罢,荷儿,进去。”   白荷气冲冲的走了。   莫七抱起鱼奴便出了亭子,众人赶紧跟上,莫七叮嘱阿越:“去好好查一查。”   莫柳新和应心在廊下看着,哎,怎么回事,这个小莫七,怎么把人抱走了,应心会心一笑。   莫柳新很是不甘:“雪音,怎么回事?我家小岚风怎么办?”   白雪音轻笑:“你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说罢转身离去,寻阿越。   阿越在鱼奴房中搜罗着,无一的东西并不多,只一些衣物,没什么可疑的,她掀开枕头,下面藏着巴掌大叠的整齐的绸布,阿越细细打开,里头是烂成好些块儿的纸张,字迹模糊,依稀可见张夜阑字样。阿越将东西收好。   忽而屋内亮起,白姑姑拿着烛台望着阿越。   “你知道吗?菱儿死在了度月山。”白雪音终于说出这句话,这个结果,她早猜测到,但又心存一丝幻想,觉得也许她还活着,不过是藏起来了,她死有余辜,但又何其无辜,白雪音难以面对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自己。   从莫柳新那听说她归葬之地,仅存的一丝幻想破碎。   “我一直不想见到你的。”白雪音叹道。   阿越低下头,阔步朝门外走去,又听白雪音说道:“她怎么会知道藏金图在度月山呢?狐越?”   阿越夺门而逃,想起宋菱的样子,想起宋家的大火,想起母亲,想起公主,小主人,想起这么多年吃尽苦楚,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杀了绵宋的狗皇帝,守着小主子,护着他,助他光复北歧。   可太难了,她孤苦一人,孤军奋战,流落梁州,匿身于红情坊,谁想竟被宋菱认出,宋菱一直暗中追查宋家灭门真凶,知道定是与昌仪公主和那藏金图有关,一见阿越,忆起许多前尘,逼问阿越印玺和藏金图下落,阿越便诓她印玺藏于度月山脉。   没想到她这一去,再没回来。   鱼奴一进肃王府,便察觉到许多不善之色,府上气氛很是肃杀,既方看她也如同仇敌,来送药酒的是那个叫轻纱的姑娘,气恼的将药往桌上一扔便走了。   莫七着急道:“快让我看看,膝盖如何了。”   鱼奴微笑:“无妨,我自己来,你帮我倒杯热茶吧,有劳了!”   莫七拎着桌上的茶壶,水冰凉,唤人也不见动静,便恼了,推门出去叫人送水。   鱼奴抹了药酒,还不见他回来,便觉奇怪,正要出门,听门口两个姑娘说着府上丢了东西,之燕姑姑恼殿下的很呐!   丢了东西,鱼奴联想到无一,莫不是……   鱼奴忍着腿痛,到了莫七桌前,轻轻一按“砰。”   桌下的抽屉开了,门也开了,鱼奴朝门口望去,莫七气匆匆的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人端着茶壶,一人端着饭菜。   只见莫七惊讶,不解的表情闪过。   鱼奴手足无措,扫了一眼,见抽屉空空如也。      第132章 吹弹可破的信任   “我,我,我不小心碰到的!”鱼奴摇着手,很是惊慌。   莫七忽而觉得索然无味,失神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两个丫鬟忙放下东西,掩了门出去。   莫七手指缓缓点着桌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鱼奴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那天从清风楼回来,你和之燕姑姑议事,我不小心看到的,但我没碰过,也没和任何人说过。”   鱼奴把一切想的太简单,觉得应该坦诚,觉得他会相信自己。   他是会相信她,她若是矢口否认,他会信的,可她坦然承认见过那方印玺,叫他如何再信她。   莫七失神的看着她:“那你这般心虚是为何?”   是了,那天他亲眼瞧见她和玉无双如此亲密,到了晚上又说想和他在一起。   鱼奴担心是无一所为,故而心虚,全然不知落在莫七眼中,变了意味。她冲莫七笑着,伸手去触碰他的手。   莫七缩回手:“那前日,也是你有意而为,说什么看星星,不过是将我支开,好让无一有机可趁。”莫七冷冷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鱼奴不知所措。   轻纱和之燕姑姑夺门而入:“还装。你们这对主仆,从来肃王府就没安好心。”轻纱怒道。   “无一怎么了,我这两日也在找她呢?”鱼奴说着,只见轻纱抹着眼泪说道:“碧茹是不喜欢你,与那个无一也起过冲突,可她怎能下此狠手,偷了东西,还伤了人,呜呜呜……”   “碧茹受伤了,怎么样了?”鱼奴着急道。   之燕拿出一卷绸布,放到桌上,露出一支琉华飞雪。   “这东西,你可认得。”之燕问道,莫七望着她,这可不就是她曾簪在发间的,她们在碧茹手中发现的。   鱼奴难以置信,呆呆望着那支琉华,上面还沾有血迹,之燕说,这东西,上有剧毒,碧茹因此备受折磨而死。   这东西有毒?原来如此,无一,你骗了我,那两个明海国的人,怕也是因此而死吧!   “你还要袒护她吗?”莫七面有愠色。   “一定有误会。”鱼奴解释,无一是曾经觊觎过印玺,可她说了,都是以讹传讹,她若是想偷,那日在坊中有的是机会,她不信无一会冒这么大风险来肃王府行窃伤人,经明海国一事,她很是怯官府的人,尹凤客才摆脱掉,她又怎会以身犯险。   况且,况且,她与莫七所说俱是肺腑之言,从无欺骗。   “她不知道东西在这。”鱼奴辩解,她怎么会知道呢?好多事,说不通啊!   “她不知道,你知道!”莫七舒了口气,叹道。   他怀疑我,鱼奴不可置信:“我没有,我没有说过。”   “阿越亲眼所见,你还要替她狡辩,你到底是为谁?”莫七怒了。   鱼奴一时乱哄哄,话也说不出,只是惊慌的望着他。   “玉无双,是不是?”莫七冷清的眼神看着她。   鱼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   “那你解释,这一切怎么回事?”身边的人都说她与无一可疑,他不信,明海国出事,他便知府上出了细作,种种证据表明,她和无一脱不了干系。   鱼奴什么都不知道,可这话在莫七听来虚弱无力。   “好,你不说,我自己来查。”   莫七望着她,忽而想笑,我就这样,被你,愚弄……愚蠢,愚蠢啊,我……   阿越赶回王府,见莫七和之燕姑姑、轻纱等人从屋内出来。   莫七红着眼眶,知阿越无功而返,拂袖而去。之燕紧跟着去了,轻纱吩咐下人将她关到沁芳小筑。   鱼奴怔征望着这屋子,头一回住到这,是客人,再一次,显然所见之人对她俱是剑拔弩张,犹如敌人。   世事真是难料。   门锁翻动之声响起,闻声抬眼,见是阿越,鱼奴置若罔闻。   “你亲眼所见,是无一?”良久,鱼奴问道。   阿越点点头,她的确瞧见了无一,不过,那天,她看到的不止是无一。   一大早的,玉无双刚回清风楼,便有人通传,肃王殿下在苍山绿雪等着呢?   玉无双轻笑,消息这么及时,今日刚回来,便找上门来了。   “从哪回来的?”莫七神情清冷问着,他从茶庄回来,连清风楼都不入便直接去了红情坊,这般着急。   “自然是从茶庄回来。”玉无双冲着莫七身畔的尹凤客说道:“尹大人,别来无恙。”   莫七惜尹凤客之才,又因怀风之故,将他收入麾下,尹凤客一直纠结于明海国人遇害一事,已然查明,断笛是清风楼的忠叔重金买来的,私通的捕快是个赌徒,略施小计,便和盘托出了。碧茹死状与那两个明海国人无异,凶器也已知晓,正是琉华飞雪所淬毒药,名曰浮游散,无一行凶确凿无疑,而宋菱则是帮凶。   鱼奴无一与清风楼诸多往来,明着暗着出入王府许多次,这次出了事,便有人说起无一曾悄悄潜入阿越房中,还与碧茹起了冲突,那日四公子也在,细细一查,竟搜出这笛子来。想来她是想栽赃陷害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尹凤客将两截断笛放在桌上:“玉公子,应认得此物?”说罢,识趣的出去了。   鱼奴的断笛!玉无双轻笑,转了一圈,又回到清风楼。不就是支笛子,再寻常不过。   莫七拿起笛子,那笛子上刻有一只游鱼,诗半句:鱼游濠上方云乐,时日太久,都变得圆滑。其主人,心知肚明。   玉无双知道,只要他不认账,尹凤客也好,莫七也好,都对他无可奈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鱼奴手里有他要的东西。显而易见,莫七未得手。   “是,我知道,这是小菱儿的笛子,怎么了,一个男人如此,自然是保护心爱之人。”玉无双淡淡说着。”   莫七恼了:“胡说八道!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若有伤人的本事,怎会被斩了笛子,你在袒护无一,无一,究竟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玉无双轻笑:“殿下,爱屋及乌,可曾听闻。”   莫七顿时失了理智,上前抓住玉无双衣襟:“你是故意的,我待你不薄,你,你们,戏弄我?”   玉无双挣脱开:“戏弄你又如何?待我不薄?我在梁州被你盯得死死的,你,你不是一样袒护莫清苓,是她杀了佳容,是她。”   “那是意外,谁让你私自派人行刺,还不都是我替你遮掩,不然萧长定或是皇城司的人发现,你以为罗守池如今在北歧还能活得下去?清风楼还能安然无恙?”莫七忍着怒意,沉沉说道:“我说过,咱们和则两兴,斗则俱亡。”   玉无双看到他这样,实在解气,他不是天子骄子吗,也有软肋?也有这失意之色?   “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把无一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莫七说着。   玉无双叹道:“我刚从红情坊回来,听说鱼奴昨日就被你带走,无一好几日不见踪影,我比你还想找到她。”   莫七自然不信,良久,只觉身心俱疲,问他:“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玉无双沉吟道:“你什么意思,疑心我?还是疑心她?”说着玉无双笑了:“怎么,你不相信自己?女人而已,认真了?”   莫七自嘲一笑,回想与鱼奴往日种种,都变得虚情假意,怪不得她飘忽不定,原来是心有所属,另有所图。难怪重安坊的消息不断被泄露。他便知,身边藏着细作,却始终没能揪出来是谁。   明海国?明海国!重安坊在明海国的事,与你们可有关联?”   玉无双自然不会承认,莫七更笃定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碧茹一死,之燕她们对鱼奴颇多积怨,明海国的损失虽有示剑山庄帮助,却还没缓过来,固戎互市又需得他去一趟,成婚一事若是再推脱,只怕又惹得父皇不悦。   还有!她,所有的事他都忍得,可不过一个女人的不诚,简直让人想疯掉。   第133章 终究不忍心   莫七回了府,既方说宫里来人请他,他也顾不得,直奔沁芳小筑。   鱼奴一见他,急急迎上前,碧茹之事一定有误会。印玺之事,更是误会,她要与他好好说清楚。   莫七神色冰冷看了她一眼,径直坐下。   鱼奴不明白他那清冷的眼神何意,分明,他们前两日还好好的,昨晚他见自己跪在亭中也满是关切之色。   “那个无一究竟是什么人?”莫七问她。   鱼奴轻轻坐下:“四公子不是也去看过吗,无一是周山农户之女。”   “那这个如何解释,还有你说的,琉华飞雪?”莫七将断笛放在桌上。   鱼奴忙拿起细看,这不是自己那支旧笛子吗?怎么在这?   “她已经连害了三条人命,还将此物藏在阿越柜中,其心险恶,你再袒护她,置阿越于何地?”莫七咄咄逼人。   阿越,鱼奴笑了:“你,阿越,又置我于何地?”   你们何曾信过我,我为了找她,来求你帮忙,我得到了什么,是莫清苓的羞辱,是你的羞辱,是你和阿越的欺瞒。   “你知不知道我昨日为什么跪在那,师姐说,我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我自问,对你们莫不是满腔真心,可你们呢?于我有几句真?”鱼奴思及以往,有些委屈,又无助。   “真心?你与我说真心?你若是有真心,又岂会有林江、玉无双之事,还有……”莫七恼了。   “还有什么?还有固戎营中,人尽可夫,是吗?那又如何?我就是有真心,我没有骗过你,你呢?”鱼奴心中绞痛,这是她喜欢的人啊,   犹如被扒光了衣服,坠入冰窟之感,冷极,寒极,羞耻至极。   他终是不信她的。   “真心,真心,那日你和玉无双抱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罗佳容不在了,你又有机会了,是吗?”莫七站起身,忍着怒意说道。   鱼奴心如死灰:“是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要问?”   “好,好,呵呵!那你们两情相悦,倒是我做了不识趣之人!”莫七自嘲,锥心之疼,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不,应该是他们!   “你们主仆二人和玉无双里应外合,害得我损失惨重,你知不知道,什么前尘以往我都能接受,可你不忠,虚情假意,我如何忍受?你们伤害的是多年忠心于我的人,你这分明是不仁不义,不忠不耻。”莫七愤怒道,眼眶变得通红。   “说得好,如今,我是背信弃义,不仁不义,不忠不耻,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鱼奴淡淡说着,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前尘往事?说是不介意,可不是撒谎吗?若是不介意,又怎么再三提及,自欺欺人!   既如此,何必勉强!   莫七见她如此,更是气极,又无奈至极。   “啪”   莫七一拳击在桌子上,杯盘茶水跌落地上,“哗啦”碎了一地。   听见屋里响动,既方推门而入,气氛实在尴尬,既方轻声说着:“殿下,宫里来的人等着呢?”   “父皇近来一直打算为我指婚,我都寻了借口拖着,你知道,我为了你……”   莫七还未说完,只听鱼奴冷冷说道:“恭喜殿下,既如此,殿下还不快去。”   “你!”莫七觉得心被她撕碎,如废纸般被揉成团,成了废物,弃置不顾,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吗?   骗子!骗子!骗子!莫七扯出鱼奴所赠玉佩。   “啪”。摔在地上   鱼奴一惊,见玉碎成两瓣,那是她的一片真心啊?   鱼奴心痛极了,哽咽着说不出话,他摔碎的,分明是自己的心啊!   她满目幽怨之色望着莫七,去抹镯子,却怎么也去不掉,便解了笛子,放在桌上。   莫七转身要走,行至门口,忽而停住:“你可有喜欢过我?”   鱼奴抹去眼泪,转过身,抬起头:“没有!”   “把她给我看好,门窗,锁起来。”莫七低低说着,离开了。   鱼奴被困在屋内,渐渐灰心!   黄昏日落,屋里暗了,轻纱带着人来了,她们四处找寻无一不得,便将这一腔怨愤倾泻在鱼奴身上,认定她与无一是一伙的,定是要让她说出无一下落。   碧茹的事,鱼奴也很是难过,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实在痛心。   她也想知道无一在哪里,她有许多疑问要无一解释清楚。   可轻纱哪里愿听她所言,遣了两个姑娘摁住鱼奴,一个个耳光打下来。   既方于心不忍,忙去请阿越。   阿越赶来,之燕姑姑也到了。   只见鱼奴趴在地上,发丝凌乱,面色通红,嘴角留着一丝血迹,阿越赶忙上前,轻纱等人再不敢造次。   之燕知道二人旧有渊源,又曾帮过阿越,再说殿下看重她,岂可胡来,便斥责轻纱。   轻纱与碧茹是自幼的情谊,两人感情深厚,如今碧茹死了,她最是伤心,见姑姑责怪她,便恼的哭了:“姑姑,阿越,碧茹她死了,当日的惨状历历在目?就是把她和无一都杀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不过是打了她几下,你们便想兴师问罪吗,放心!她死不了。”   之燕与阿越俱是伤怀,鱼奴缓缓起身,神色倔强:“我相信无一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有误会,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无一问清楚?怎么,都这般急着与我过不去。”   她忍着的眼泪忽而迸出,便伸手撩起乱发,胡乱抹掉眼泪,强作镇定。   轻纱见她如此,气呼呼的带着人走了,之燕亦是愤恨:“除了她还有谁,碧茹至死手中都握着那支毒针,就是要告诉我们,杀她的究竟是谁,阿越也亲眼见她从殿下房里出来。她偷东西已是大错,竟还杀人?你还要为她开脱!”   “我不是为她开脱,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鱼奴清楚说着。   之燕轻一笑:“宋姑娘,你知道那方印玺若是流落出去,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吗?”   “我不知道。”鱼奴说道:“我要回去。”   之燕不耐:“你好自为之吧。”   人都走了,阿越搀起鱼奴,查看她伤势。   鱼奴任她上了药,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也不觉,往窗外,天黑了,鱼奴觉得自己如同一捧野草,飘摇孤独。   “阿越,你知道我昨日为什么跪在亭中吗?是为我的不忠不义。”鱼奴自嘲:“如今呢,被束缚在此,也是因不忠不义。”   鱼奴看了看她,她曾经很是看重阿越,毕竟共患难的情谊。   记得那会寻阿越,也是在这沁芳小筑,被清苓羞辱一番,她没有办法,又生气,便去寻安丰。谁想到,阿越就在肃王府。   可笑啊,如今她又在这被众人羞辱。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便笃定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人微言轻,大约如此,生死荣辱,不过在别人弹指之间。   阿越神色闪躲,轻轻为鱼奴梳着长发,又好像回到银盘山一样。   第134章 妃位尘埃落定   莫七出了宫门,抬头,夜幕漆黑,群星也不知去了哪里!   太子从东宫而来,见他独立失神,笑道:“恭喜五弟,大哥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是,还要多谢太子!”莫七很是恭顺。   太子懂皇帝心思,迟迟不下旨,是不满于张家。   肃王妃,需要一个出身名门,又远离朝政的大家闺秀,不是张家这般,满门将才。   太子诸多考量,最终向皇帝举荐项虞任氏。   任家清贵,书香世家,还出了任意随这个文状元。   与王相、太子府、允王府都能攀上些瓜葛。但又无甚往来。   皇帝自然高兴,当即指了婚,任氏为肃王妃,张氏为侧妃,婚期定在五月初九!   此外,国库空虚,固戎一战耗费绵宋大量财力物力,泾溪山那帮匪寇声势浩大,接连拿下几座城池,战,物资耗费巨大,调兵遣将,实在劳民伤财,是以朝中大有招安之言,太子力挺招安,立下军令状,若不得招安便让出太子之位,任由皇帝处置。   太子此举解了禁足,加上肃王婚事,看似拉拢了肃王,实则离间了他与允王还有石贵妃,还得了爱护兄弟之名,深得皇帝之心。   莫七今日听闻,也很是惊讶,但皇命难违,自己已经被人算计进去了,可,是谁,又何妨?   莫七陡生疲惫之感。形只影单的回了王府,白荷与莫柳新正等着他!   “人呢?”白荷问他。   莫七自然是不愿放人,莫柳新又是以长辈的身份压他,又是百般为鱼奴做保。白荷倒是不言不语,神色不明。   莫姑姑素来与莫七很是照应,在山庄时便带着他们玩,每每路过阙河城都爱使唤莫七,许多事也放心交给他,她如此求情,莫七很是为难,况还有白师姐这个记仇的在,回头又拿水运一事刁难。   可她是我的,我不想放!   鱼奴在黑暗中,依靠着上了锁的门陷入沉思,饥寒不知。   “哐”门忽而被打开,鱼奴一惊,趴到在地上。   莫七想去扶她,又停了脚步,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黑暗中她纤瘦的身影。   莫柳新见此,忙进去扶起她。   灯火照亮整片漆黑。   莫七见鱼奴发髻梳的整齐,面上却斑斑伤痕,露出一丝着急之色,转念,心知是何人所为。   莫柳新给了他一记白眼:“这便是肃王府的待客之道?小莫七你真是长能耐了。”   白荷不耐道:“走吧!”   莫柳新面色严肃:“走,小菱儿。”   莫七沉默不语,一直看着她,鱼奴却看也没看他,从他身旁掠过。   往日种种,一笔勾销。可这心,终是不甘!   白荷走的快,鱼奴挽着莫姑姑,跟在她身后。   白荷实在忍不住,愤恨道:“你真是没用,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个莫七也是,因为两个婢女便这般对师妹,这是她的师妹,她欺负得,却见不得别人欺负。   “谁打的,你的手脚是摆设?”白荷声色俱厉。   鱼奴听得出,师姐还是关心她的,她摇摇头,轻笑:“没事,多谢师姐!”   “你别以为我想来,若不是师父和姑姑催着,我才不管你。”白荷不再理她。   回了红情坊,莫柳新便与白雪音说起肃王府种种,白雪音一直沉默不语。   白荷不耐烦:“二位姑姑,早些歇息吧,明日要去洛水。”   鱼奴打起精神,清点贺礼,三更半夜,白雪音见库房还透着灯火,推门进去,见鱼奴正誊写礼单。   白雪音仔细端详鱼奴,鱼奴长的算不得惊艳,但很有味道,尤其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有只可远观的冷艳之感,笑的时候,眼睛便弯了,闪着露水,十分纯净、温柔。她身材颀长,窈窕,窄肩细腰,脸上眼窝有些深,发色有些淡淡的发黄,许是瘦了又或许是张开了,薄薄的眼皮上多了道浅浅的双眼皮,看得清深棕色的睫毛,还有那双藏了湾秋谭的眼睛。   如今面色有些红肿,目光无神,嘴角破了,想她在肃王府定是受了委屈。   “师父,礼单我写的详尽,请您过目。”鱼奴将手中笔墨呈给白雪音,“师父,请恕鱼奴不能随您去示剑山了,无一之事,徒儿实在难安。”   白雪音收起礼单,感叹“不知不觉,你长大了,我总觉得你还是我在月山初见的小丫头呢!”白雪音感叹:“真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你离开度月山四年了,我记得你那时说,想看看梁州城的繁华,如今看也看了,离家这么久,想不想家。”   鱼奴想过度月山的雪、想过月河、想过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却唯独不想“家”,她哪来的家呢?是以白雪音说起带她回度月山一事,她并不言语。她还有事没有办完,怎能离开梁州?   “无一之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当年阿越之事,我就劝过你,人生聚散,莫要执着。”白雪音叹道。   “师父,其实我这几年,颇多疑问,有时想来,与己何干,因此,许多事便都不了了之,可是,我又很不甘心,我身边的人,都在离我而去,阿越、林江、金环、无一、皎娘,还有这坊子里来来去去的人”鱼奴说道,她心里是悲凉的。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你离他们而去呢,也许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各奔前程而已。”白雪音说道。   师父总是这样,好像没了谁都可以,阿越在红情坊这么多年,她也是一句走便走了。恐怕我也是一样,除了示剑山庄那几位,师父谁也不放在心上。   “师父,我一定要找到无一,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师父不也说救命之恩是大恩,所以才对鱼奴这样好,这样抬举鱼奴,我也是一样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一她帮了我许多,虽然有时无礼,但她本性并不坏,我不相信她会做那些事,或是,事出有因?”鱼奴看着白雪音神色变化起伏。   鱼奴低低说着。“无一之事后,以后鱼奴什么都听师父的!”她不得不管无一啊!   白雪音轻轻抚着鱼奴长发:“你何错之有,都是师父的错!”   “不,师父说的都对,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是我太贪心了,我希望身边之人,个个安好。我只想得到,不想失去,师父!”鱼奴闪着泪光说道。   白雪音无奈叹息!鱼奴在这呆了有四年,每日晨昏定省,闻鸡起舞,她的长进白雪音都看在眼里,但有些东西,再努力都没有用,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有的人永远徒劳无功,这是命。   一大早白雪音、白荷、莫柳新和清苓在城外汇合,一道去了洛水。   鱼奴送了他们回来,才进门,便有人说玉无双来了。大仙人从银盘山回来了,想必也是为无一和那方印玺之事而来吧!鱼奴四下张望,将门关上。   两人相见,格外唏嘘,想不到那东西一度就在鱼奴手中,真是大意了!两人都想找到无一,鱼奴知道,他们找无一,不过是为一己私利。   她疑心玉无双,细细观察玉无双的神色:“你怎么知道那印玺曾在我这?   玉无双拿出几张像是典籍上撕下的纸,上面盖着印,可不就是那天无一在许还书上所印,鱼奴心下了然。自嘲道:“可惜早不在我这了。我还有一事要问玉公子,你和无一到底怎么回事?她出入肃王府,与你可有关系?”   玉无双怔了一下,仍是那温和的笑:“绝无此事,我曾在明海国有幸识得无一哥哥,他托我好生照拂无一,仅此而已。”   “如今说再多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无一。”鱼奴急急说道   两人所见略同,可无一究竟身在何处,两人俱是茫然无措,玉无双已经派人四处找寻,有一事还需鱼奴留心,便是尹凤客。   尹凤客?鱼奴惊讶,他还在梁州!   玉无双轻笑:“尹凤客早成了肃王殿下幕僚,可不是一直在梁州,那两个明海国人之事,他也已查明,你要小心。”   若不是尹凤客,莫七又怎会误会鱼奴,那断笛在莫七眼中已然成了她和玉无双剪不断理还乱的物证。   只是鱼奴还不自知,终是疑心他放不下过去,两人正说起尹凤客之事,莫七推门而入,阿越紧随其后,满是急切之色。   鱼奴一惊,起身看着他,玉无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今日要去洛水,阿越留给你。”莫七淡淡说着。   留给我?是怕是留下监视我吧,鱼奴面露不悦,两人对峙着,气氛很是怪异。又是不欢而散。莫七只觉心神俱伤,沮丧又失落,我这是做什么,他昨日不想放她回来的,可见她在府上受了委屈,他不能留她在府上,让阿越来,是为了好生保护她,他担心自己不在梁州,燕子楼的人,又欺侮于她。   可她看自己,是什么神色,分明是不屑,又敌对。   生气的是我,你和玉无双,这又是算什么?   “阿越,你给我看好杨姑娘,不相关的人,不必再见!”莫七此言意味再明显不过,玉无双自然听得出来,轻一笑,便起身告辞。   鱼奴恼了:“我愿意见谁便见谁,不劳殿下费心,说起不相关的人,肃王殿下便是头一位!”   第135章 闽沙岛的仇家   有阿越在,鱼奴便不得自由,处处找机会摆脱她。   可阿越亦步亦趋,连着几日她都圈在坊子里。   玉无双来,都未能说上几句话。   玉无双也在四处寻无一,从阿越那探得消息,肃王府的人也没找到无一。   鱼奴心中焦急,担心无一处境,常在二楼露台处张望,希望能看到无一。   三月初上,一早,鱼奴又去了前头,忽见楼下那小乞儿似在冲自己挥手,她不是,那日梁河所见的小乞儿吗。   鱼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楼梯处的阿越,喊道:“阿越,你帮我端些茶水吧!”   阿越有些犹疑,仍是转身去了。   鱼奴跑了下去,那乞儿递了个东西给鱼奴,与鱼奴寒暄了几句忽而乞求道:“姐姐赏些吃的吧!”鱼奴忙将东西塞到袖中,一回身,见阿越果在一旁,便摸了几个铜板给那乞儿,小乞儿高兴而去。   阿越并未起疑,鱼奴回了坊子,悄悄看那东西,是个锦缎所制的钱袋子。   “是无一”鱼奴心惊,着急去见她。   可阿越跟的这样紧如何是好。   鱼奴去了念念那,念念正往一副字画上题字,见鱼奴来了便高兴的叫她一同观摩。   鱼奴扫了一眼,是幅山水图,瞧着眼熟,见落款处:“林江?”   念念笑道:“可不就是他,这画啊,几经辗转,昨日来了个任公子,任大人同宗族弟,送了这幅画,我瞧着还不错,你看呢?”   鱼奴哪有心思看画,她指着门外,阿越,怎么办?   念念一笑!好办!念念轻轻拉下挂在墙上的字画,书架缓缓移动,一个门洞出现在眼前。   除夕有刺客大闹了红情坊后,念念这便修了暗道,这便是白先生来去无踪的奥秘!   门洞直通后院,鱼奴出来便悄悄去了穹南街。   曾经熟悉的小院,如今生了尘埃,结了蛛网,石板和水缸上长了青苔,四下无人。   鱼奴上前轻唤:“无一,无一”   “哗”   门开了,无一寒光出鞘,另一手拿着支琉华飞雪,见是鱼奴,一把上前抱住:“你可算来了。”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东西没收!”鱼奴推开她:“没想到这东西竟是这么狠毒的暗器。我竟还成日簪在头发上。唉!真是命大!“   “哎呀,放心吧,你那两支我已经去了毒,再说本就见了血,减了毒性。谁知道你会拿她当饰物。”无一埋怨道。   鱼奴见她消瘦了些,面色憔悴,透着疲累,衣裳也脏了,发髻略显凌乱。   “你这些天,就藏在这?”鱼奴不忍,再责怪她。   与她进了屋,屋里陈设还是熟悉的样子,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些吃的。   鱼奴从怀中摸出一包蜜果子:“给”   无一面露喜色:“太好了,知我者小菱儿也。”   鱼奴无奈一笑,又扔了个柑橘给她。   无一娓娓说起这些日子,多亏的青鸟,才不至于饿死。无一给那小乞儿取了名字。   鱼奴问起无一肃王府当晚究竟出了何事。   无一嚼了口果子,望着她:“我说了,你信吗?”   鱼奴白了她一眼:“信与不信,你都得说,碧茹到底是不是你伤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无一撅着嘴:“不是不是不是!”   只听无一说起那晚之事,她是好奇,想着若是取了那东西,拿来给二哥也是好的,二哥带回落鬼山也算物归原主了。是以,那晚鱼奴与莫七走后,她一直逗留在肃王府附近,夜深人静,悄悄潜入王府。   她刚进莫七院子里,便瞧见那个碧茹来了,又是点灯,又是燃香,在莫七房里呆了好一会,才离去。   无一躲在一旁,静候时机,刚要进去,便瞧见有黑影闪过,进了莫七房中,屋里灯便灭了。   什么人啊?无一好奇,靠近房门,听见屋里有窸窣的翻动之声,好在窗户敞着,无一从窗户翻进去,摸出寒光和琉华,绕到那人身旁:“你是何人?”   那人不理无一,一个飞身跃至无一身后,狠狠地踹了无一一脚,无一一个踉跄,险些跌到,手中琉华飞雪闪着碧色幽光,黑衣人一把抢过琉华飞雪,旋即把剑对着无一:“是你。”   认识?无一很是惊讶,黑衣人又说:“滚”   这么凶,无一生气了:“东西给我!”   黑衣人将怀中之物藏好,冷笑:“不自量力!”无一越发觉得声音熟悉。   两人正是对峙之间,碧茹来了,阿越和既方先回来了,说是殿下去送宋姑娘,稍后便到,碧茹便来院里看看,怕底下那些小丫鬟偷懒,不要殿下回来了热水火盆还没准备好。   路过莫七房间,觉得不对,明明点了灯火的。   碧茹心下奇怪,推门进去。   无一和黑衣人躲在帐幔后头,一刀一剑对峙,忽而屋内亮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一将黑衣人面上面巾扯掉:“白姑姑。”   白雪音别过脸,碧茹看帐幔动了动,以为外头风吹之故,看了看,原是窗子没关,便过来关窗子。   关了窗子一回身便瞧见二人。   你们什么人,碧茹正要叫人,无一一跃上前。   碧茹哪里是她的对手,被无一挟持,寒光对着脖子,白雪音有望脱身,收了剑便要走,无一低声呵斥:“东西还我。”   白雪音轻一笑:“自求多福吧!”正欲跳窗。   碧茹喊道:“来人,快来人。”   白雪音跳窗而出,旋即琉华飞雪一掷,没入碧茹肩峰下。   无一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白雪音转眼不见了踪影,无一忙去夺琉华飞雪,碧茹却死死拽住,听得外头有步履匆匆,兵刃之声,无一急了,举起寒光~   只听“咣”的一声。   阿越破门而入,无一顾不得别的,朝窗边跑去,与阿越一刹那对视,无一落荒而逃。   肃王府的人蜂拥而来,一路追逐,无一慌不择路,幸好有夜色遮掩,才逃过一劫,知道肃王府和燕子楼不会放过自己,红情坊也不能再去了,只好躲了起来,想起穹南街这小院,荒废许久,便躲到此处。   她找不到鱼奴,只好托这小乞儿帮忙。   鱼奴听的心惊肉跳,怎么可能,师父,不会的!   鱼奴只觉全身一阵凉意,她急急说着:“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哼!”无一生着闷气。   “我从未听你提过你二哥,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起将那方印玺拿回落鬼山?”鱼奴问她。   无一神色不自然:“我,我早与你说过,我有许多哥哥,我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是从白姑姑那听来的,这才会好奇,想去看看的嘛!可我真没拿那东西,是白姑姑拿去了!她是北歧人,要那东西,可想而知!”   这是说得通:“那断笛呢?”   无一不解:“什么断笛”继而闪躲:“我放在阿越那了,怎么了?”   鱼奴无奈:“放在阿越那之前呢?你还不说实话!无一,你闯了大祸你知不知道,碧茹她死了,印玺也丢了,莫七认定是我们里应外合,认定你我与玉无双有关,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无一不耐:“烦死了,关我什么事啊,好了好了,那笛子是玉无双给我的!我这手指也是因此而断,全是托了玉无双和罗佳容的福,他们竟然想要我的琉华飞雪,我为了诈他们,便将四儿的簪子给了他们,自己小指上沾了琉华上的浮游散,只好连根削掉,我是想救碧茹的,可她自己找死。”   鱼奴烦恼的唉声叹气,不一会又问她:“琉华飞雪有毒,那两个明海国的人便是因此而死?无一,你每次说的我都信了,到头来你还是骗了我!”   “我若是跟你说了,你会信我吗?”无一埋怨:“再说,他们死有余辜,他们不死,我死,你选一个!或者你死,我肯定不愿意的。”说着,无一委屈的撇着嘴。   “无一”鱼奴长舒了一口气:“你走吧,赶紧离开梁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你呢?我舍不得你。“无一泫然欲泣说着:”再说,张夜阑还没回来,我要等着看他能不能活着回来!他成日说的好听,我还等着看他笑话呢,再说,,,他还欠我,我不走。”   “你放心,泾溪山有张将军坐镇,朝廷正准备招安。”鱼奴说道:“想来不会有事的,四公子很快便能凯旋。”   傍晚将至,屋内昏暗,无一也不敢点灯,幽幽暗暗中,鱼奴叹息:“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你让我想一想,我得机会便来找你,你自己小心。”   夜色朦朦,鱼奴走在梁河畔,清风招摇,梁河细浪滚滚,来又去。   春天了,梁河上又兴了游船,灯火下的细浪泛着银光。遥遥望不见梁河岸。   阿越在鱼奴门口坐着,守着明灭的灯笼,见鱼奴回来,忙迎上前,问她去了哪里。   鱼奴便笑:“去清风楼喝茶,又去了迎喜楼看戏,《木簪记》下次带你去看。”她不过是路过迎喜楼扫了一眼,便拿来敷衍阿越。   第136章 阮氏三兄妹   鱼奴悄悄与无一来往,她不方便出去,便常托那个小乞儿青鸟带些衣物银钱给无一。   转眼数日过去,已是三月中旬,想来示剑山庄的事应差不多了。   鱼奴一直等着师父回来。   这日从早上到晌午,鱼奴一直在露台处张望,忽而回眸冲阿越笑着:“阿越,我师父回来了,想必你家殿下也该回了,你还不回去看看。”   阿越朝下张望,果见白雪音牵着马,匆匆而来。   鱼奴跑出去迎着,栓了马,便去了师父那,她思量好几日,终不知,如何与师父说起无一所说之事。   一进门,见应心也在,便在一旁点茶,白雪音淡淡说着:“疾风大婚之日,怀风去了。”   应心大惊,鱼奴好奇的望着师父:“他怎敢去示剑山庄。”   白雪音轻笑:“鱼奴,你去帮我把玉无双找来。”   鱼奴出了院子,果见阿越不在,他回来了!鱼奴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希望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怕见到他,无一、师父,那件事如何解释。   去了清风楼,侍从说玉无双正与文先生说话。   鱼奴等了好一会,玉无双才出来。得知白姑姑回来,玉无双很是高兴,急急随鱼奴去了红情坊。   鱼奴在赏心苑等着,眼见着又是日落黄昏,天边起了晚霞,明日应是晴好,鱼奴念叨着。   “小菱儿小菱儿。”岚风大步流星的过来。   “怎么了,这么急?”鱼奴看着气喘吁吁的岚风。   “白姑姑呢?”岚风急急问道,鱼奴指着后头,岚风忙朝后院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   鱼奴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后面是一片昏暗,前头是明艳的灯火照耀。   一个人在露台饮酒,听着周遭曲乐之声,鱼奴端着酒杯,起身,站在楼上栏杆旁望着下方。   听到有人议起泾溪山招安一事,已经休战,张将军领兵回了孺池府。   固戎正是混乱,夷涂也趁此机会骚动,萧长平腹背受敌,可静待时机收复歧地。   不知道四公子在何处,在泾溪山,还是随张将军去了孺池,鱼奴眉头紧锁,为无一之事烦忧不已。   玉无双从赏心苑出来,便寻觅鱼奴,一抬首瞧见一抹殷红身影,琉华簪在发间,可不就是鱼奴。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玉无双握着萧吟唱道。   鱼奴轻笑:“师父找你,所为何事?”   玉无双摸出封信,上有罗守池亲启之言。   鱼奴了然,师父找罗先生,不过,罗先生久未露面,究竟去了何处?佳容之事,他可知晓。   玉无双不语,片刻,说道:“可有无一下落,城中近来又有明海国人出没,你,万事要小心。”   “多谢!”鱼奴说着,玉无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我不必这么客气。”见鱼奴神色越发凝重,杯中酒微微荡漾。   玉无双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鱼奴笑:“我才不怕。”   她言笑颇有从前的憨态,只是毕竟不是从前了。   “我小时候特别胆小,紧张或者害怕的时候全身都会极冷,手跟着发抖,不知所措,可我又不希望别人知道,就吹箫,手指乱舞,谁也不知道我怕了,都赞我临危不惧,颇有风范。”玉无双说的一本正经。   鱼奴听了,忍不住噗呲一笑:“怪不得空城计的孔明先生要奏琴呢!”   鱼奴笑弯的眼睛似要溢出水来,好像又回到了初相见,玉无双觉能这样开怀的笑真好。   身边的人只会提醒他不要忘记使命,不要忘记血海深仇,少有人这样对他笑。   无一在穹南街闷了许久,鱼奴又难得来看她,她便急了,乔装打扮,一身男装,还给自己画了两撇胡子,夜色朦胧,倒也瞧不出异样。   肚子好饿,她摸着肚子,近来委屈你了,今日便带你吃些好的,无一悄悄溜出小院,   无一去了四儿曾带她去的夜市,那许多好吃的,如今春日正盛,夜晚人声不绝。   无一混在人群中,手中举着肉串,大口咬上一口,满足极了。   人多嘈杂,许多食客大着嗓门说话,说起泾溪山一事,无一听到,便驻足细听,不知张夜阑如何了,渐渐失神。   被人撞掉手中肉串,恍然回神,也没了食欲,慢悠悠走着,忽见迎面来人,一身蓝黑色锦衣,器宇轩昂,牵着马儿,阔步而来,无一站在一旁,直直望着他走过。   张夜阑回来了。   她见四儿看过来,忙转过身去。   再回首,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无一跑跳着往回走,刚一进门,便被四人围住。   面前这人……“真烦”,他怎么来了,无一惊讶,惧意涌来。   无一常常喊慎繁为真烦,慎繁是闽沙岛的少主,慎荣的哥哥,这几个人,都是闽沙岛的高手。   无一拔出寒光,扫视四人,前有慎繁,手持黑蛇杖,虎视眈眈,左边持鲛皮鱼骨软鞭的是阮罗刹雀离,右边一人持千机巧弓,后面是玄铁钢爪,这两位是阮雀离的哥哥,阮浮图和阮宝塔,都是厉害角色。   这可如何是好,无一很是惊慌。   “弟妹,好久不见,乖乖跟我回去。“慎繁笑道:“别看了,哪一个你都不是对手。”   无一要强,岂可束手就擒,死也不回闽沙岛。慎繁这么说,她偏要试一试,谁不是谁的对手。   不过,这阮氏三兄妹确实厉害,无一与他们纠缠一会便败下阵来。   “啊!”   刀剑无眼,无一胳膊挨了一箭。   她捂住胳膊坐倒在地上,寒光躺在不远处,无一用脚一勾,拿过寒光,怒目望着慎繁。   慎繁拿出手里的黑蛇杖,一下捅在无一肩下,痛的无一叫出声来。   突然,门被踹开,一蓝黑色锦衣男子闯了进来,急急跃至无一身侧,阮氏上前,几人打斗起来,忽又有人进来。   四儿回身,见是尹凤客,尹凤客替他解了围,四儿暂得抽身,趁机抱起无一要走,慎繁忙上前阻拦,无一朝慎繁脸上撒了把东西,说着:“浮游散。”   慎繁忙拍脸,叫道:“快快。”   阮氏兄妹忙上前查看,尹凤客趁机而逃。   仔细查验了好一会,慎繁才意识到,被莫亦珸骗了,她扔的就是一把黄土。   追出门去,哪里还有无一踪影。   慎繁恼的只拍桌子,眼看着要得手,唉!踹门进了屋。   第137章 无关人却相关   鱼奴实在放心不下,便又悄悄来了穹南街琉华飞雪簪在发间,飞针藏好,以备不时之需,谁知竟被人盯上,刚一进院,便被围住。   鱼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还未及亮出暗器,阮雀离一个人便将她制服,绑了起来,其他人搜遍屋子也不见无一,便守株待兔。   适才听到打斗之声,鱼奴便知道无一回来了,心中懊恼不已,又十分担忧。   “砰”   门被踹开,屋内亮起灯火。   鱼奴瞧见眼前站着的是个一身黑衣十分精壮的男人,着绵宋服饰,偏棕色的皮肤,褐色的眼珠,目光深邃,留着小胡子,看了看鱼奴:“宋菱?“   鱼奴不言语,怒目斜视,望着四处翻找的另三人。   ”中原的美人真是别有韵味。”慎繁忽而笑了,他带着些口音。“听说你与弟妹交情深厚?”   弟妹?鱼奴心惊:“你们是闽沙岛的人,无一呢?”   鱼奴不知无一究竟如何,刚才分明听见打斗之声。   “无一,你是说莫亦珸,她就在隔壁。”慎繁邪魅一笑。   鱼奴觉得瘆得慌,挣扎着起来,朝外张望,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鱼奴缓缓倒下。   慎繁将她放好,这姑娘留着还有些用处。   “少主。”浮图捧着个卷轴走了过来。   慎繁忙展开卷轴,见其上是一女子,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鱼奴,是她画像无疑:“收起来。”   又朝阮雀离喊道:“阿阮,走,浮图,把人带上。”   随风在查探海盗之事,曾与闽沙岛有来往,听闻闽沙岛重金悬赏一事,见其画像,所询诸多描述,心中有疑。   回示剑山便与莫七说起此事,知无一所持寒光,琉华飞雪,便确定,无一正是闽沙岛所寻之人,无一便是闽沙岛慎荣夫人,她谋害亲夫,闽沙岛寻她已久。   一回梁州,便有人来报,曾有人来寻随风,见所留信笺,正是慎繁,他亲自来梁州,可见志在必得。   真是天赐良机,随风便希望藉此与闽沙岛联合。   若帮慎繁找到无一,什么都好商量,只是无一至今下落不明,莫七也很是烦扰。   正商讨之时,尹凤客急急闯入:“殿下,有消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莫七一拍桌子:”走,去穹南街!”   众人赶到穹南街,哪里还有慎繁踪影,院子里的地上留有一滩血迹,想来这无一伤的不轻。   院中桌台上有鞭痕,还有击打的裂痕,循着足印到了屋内,屋里被翻的一片狼藉。   无一此前便藏身于此?   她怎会藏身于此?这里?鱼奴又岂会不知!   莫七一脚踢翻凳子,冲出门去:“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他大步出了门,随风忙跟上来:“你这是要去哪里?当务之急是找到无一!”   是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办,兵分三路:“尹凤客,去找慎繁。”   “随风,随我去将军府。阿越。”莫七怔住:“你~去红情坊。”   红情坊,岚风从白姑姑那出来,半晌也不见鱼奴,便四处去找。   白雪音也到处寻她,都说瞧见宋姑娘和玉公子在楼上说话,想是随玉公子出去了。   岚风去了清风楼,才进来,便瞧见楼上下来位熟人,岚风顿时眼中一亮:“文姑娘。”   文姑娘记得他,曾在迎喜楼见过,是四公子的朋友,在苦涯阁也见过他,他曾多次求见父亲。   眼见文姑娘下了楼。岚风忙上前,掏出一只红珠耳坠,拉过文姑娘手:“失礼了。”   说罢急急转身跑上了楼。   文姑娘望着那只耳坠,忽而笑了。   这是她上元节丢失的,她戴着鬼脸壳,正看摊上灯谜,忽而被人扯掉鬼脸壳,那人也戴着鬼脸壳,想是认错了人,还了鬼脸壳便跑了。   耳坠想是那会扯掉的。   岚风躲在楼上,瞧着文姑娘走远了,心潮渐渐平静:“唉!”   玉无双送文老板出来,便瞧见岚风靠着墙发呆,辞别文老板便问岚风:“有何贵干?莫小公子!”   岚风笑道:“小菱儿呢?”   玉无双奇怪,怎么找到这里来,她并未随自己来清风楼,两人在红情坊一别,他便一直在清风楼与文先生喝茶。   岚风不解,那她去了哪里?   玉无双嘀咕:“许是去了肃王府吧?”   岚风并未在意,回了清风楼,白姑姑正等着他,朝他身后张望,哪有鱼奴身影?   岚风抱怨,哼,定是与无一出去玩了,两个人都不见踪影,哼,也不带上我!   鱼奴悠悠转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她手脚被缚,行动不得自由,听见外间有人声,轻轻下床,一蹦一跳悄悄过去,也不大懂他们的话。   这是哪里啊?鱼奴望着四周,陈设华贵,一应俱全。   听见脚步声靠近,忙躺回床上,佯装睡着。   慎繁进来见她还躺着,语气生硬地说着:“起来,吃饭。”   一听是男人的声音,鱼奴慌忙起来,随慎繁出来,一个一身劲装,腰上别着软鞭,发髻高束的精瘦女子端了饭菜进来。她面色清冷,肤色偏黑,眉目一瞥,很是锐利,看来她就是无一口中阮罗刹。   鱼奴小心翼翼的吃着东西,不时打量二人。   “慎公子,多谢款待,宋菱便不打扰了。”鱼奴刚一起身,阿阮抽出软鞭,很是戒备。   慎繁笑道:“哎!相逢即是缘分,姑娘只管安心在此处呆着,等找到我弟妹,也好与她作伴,不是很好。”   这姑娘知道落鬼山之事,怎能放她!   鱼奴又坐下,很是不悦,慎繁随意问起:“莫亦珸~额,无一,她在梁州不会只你一个熟人吧?”   “那你找到她再去问她,我昨日被你们五花大绑,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鱼奴说道:“你最好放了我,这里可是绵宋。”   有义气啊,慎繁笑,我喜欢。   说话间阮浮图来了,附耳跟慎繁说些什么,慎繁很是高兴的样子。   “阿阮,看好她,我和浮图出去一趟。”慎繁说道。   阿阮不放心,要跟着一起:“这女的实在累赘,不如杀了她,以绝后患。”   “阿阮,人家姑娘这么美,你舍得?留着留着,乖,有宝塔和浮图在,放心吧!”慎繁笑着,扬长而去。   锦华布庄,慎繁随浮图、宝塔上了楼,瞧见一熟人:“莫兄,别来无恙啊!”   随风客气的迎过慎繁:“慎少主,请!”   慎繁同随风进了一处内室,里头那人眼生,但见样貌衣冠,定非寻常之人。   慎繁声色朗朗:“想不到重安坊的坊主,这般年少,幸会,闽沙岛,慎繁。”   莫七也很是客气,从前随师父曾去过明海国,但闽沙岛主连面都不愿见。   后来,莫七差重安坊的人与之接洽,闽沙岛索要金银非常,是以一直未曾相交。   重安坊船只被劫一事,闽沙岛也着手调查,兼闽沙岛和落鬼山莫氏已然闹翻,自然愿意和重安坊往来。   随风为人豪爽,慎繁很是欣赏,这次来梁州,也曾与他提过,随风还曾邀他梁州一聚,是以慎繁便让宝塔浮图寻他,等了这么些日子,他才露面,得知他们有无一下落,便迫不及待。   “坊主有什么要求,尽可说来,只要把无一交给我,什么都好商量。”慎繁说着。   莫七望着慎繁,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想起四儿,又想起鱼奴。   四儿对那无一情根深种,鱼奴与她又姐妹情深,百般庇护……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坊主,三个月前重安坊的货船被劫,死了许多人,坊主可知是谁干的。”慎繁轻笑:“正是无一与她那哥哥所为。”   莫七与随风面面相觑,随风在明海国打听许久都未有什么音讯,只是知道是一帮海盗为之:“他们是什么人?”   慎繁说道:“不过是群海上的亡命之徒,不值一提,总之,是她写信让她哥哥劫了你们的船,杀了你们的人!你们的恩怨我管不着,我们闽沙岛和她的私怨一定要有个了结!”   莫七心中波涛暗涌,这个无一,实在过分,重安坊与她无冤无仇,定是与玉无双有关,鱼奴,你们惹了多大的祸!   “你们把人交给我,我便保你们在明海国海运畅通无阻,赏金也不会少你们的。”慎繁说着。   “人可以交给你,赏金,我们不要,闽沙岛所有航线船只,三年内,无偿供重安坊所用。如何?”莫七说道,紧盯着慎繁。   慎繁起身,恼了:“坊主真会开玩笑。”不急,反正莫亦珸受了伤,便让你们先养着!   莫七叹气:“慎少主别生气,你好好考虑考虑,咱们来日方长!”   慎繁带着人离开锦华布庄,莫七派人悄悄跟上。   第138章 她也无例外   一大早,岚风去了肃王府,轻纱见他来了,很是高兴,只是王爷和随风都不在府上。   岚风便有些低落:“那菱儿来过这没?”   轻纱神色忽变,很是不高兴:“她哪有脸来!”   岚风好奇,这一问才知,无一在肃王府闯了大祸,小菱儿也脱不了干系。   岚风不明白,这一别,怎么发生这么多的事,小菱儿和莫七哥好了,又不好了,怎么回事?无一怎会在府上行凶呢?小菱儿又怎会与她合谋害莫七呢?   唉!还有白姑姑,陆怀风在疾风师兄大婚当日,带了宋师姐遗物出现,咬定是白姑姑杀了师姐,山庄一片哗然,疾风师兄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别提当日多乱了。   白姑姑默认此事,离开示剑山庄,母亲放心不下,便差了自己来看着白姑姑。   大师兄、母亲、白师姐、清苓姐姐他们守在山庄,应对陆怀风。   没想到梁州也这么乱,唉!   岚风满腹心事的回了红情坊,白雪音见他回来,忙问他可有找到菱儿。   岚风失魂落魄的摇摇头。   白雪音神色凝重。昨晚阿越也来过,恰好岚风去了清风楼寻鱼奴未归,白雪音也以为她去了清风楼。   阿越听闻便离去了。   这个鱼奴,去了哪里,白雪音惴惴不安。步履沉重的进了房,瘫坐在椅子上。   岚风只当姑姑因山庄之事,心有愧疚,便不去扰她,在院中守着。来回晃荡,实在无趣,又满腹疑问,又担心菱儿无一二人。   听得脚步声,便起了笑意张望,继而失望,原是随风来了,他也是来打听鱼奴的。   岚风抱怨道:“小菱儿昨日便不见踪影,无一也不知去向。”   闻言,随风便要走,岚风拦住他:“你不去见见白姑姑?”   随风思衬,敷衍一笑:“下次吧!”   哥哥因宋师姐一事记恨,定然不会原谅姑姑的,还是等闽沙岛的事解决了,再来掺合哥哥与白姑姑之事吧!   如今还是避嫌为好!   随风大步出了院子,刚出了门。   “咳咳”   随风停步:“尹兄!”   尹凤客知道随风来找鱼奴,便在此等候。   两人去了一处酒馆,尹凤客倒了酒一饮而尽,说道:“莫兄可知,我昨日是如何找到穹南街的?”   随风轻笑:“尹兄不是说,尾随慎繁而去吗!”   尹凤客又饮下一杯:“我是随宋姑娘而去的,也是我,通知慎繁他们去的。”尹凤客笑了。   随风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神色如常,静待下文。   尹凤客说道:“公子不在梁州,不知我与她二人前尘纠葛,我尹凤客办案无数,还未被人这般愚弄,丢了官职,我不怕,可这丢了脸面呐!唉!”   尹凤客一声长叹:“宋姑娘已为慎繁那帮人所杀,我知道,你们对慎繁有所图,可你也知道,肃王殿下与这宋姑娘,交情匪浅呐!莫兄,慎言呐!”   随风听闻次讯,又惊又怒,又悲,又气,一时五味杂陈,他撂下酒盅。陷入沉思。   晚上,随风去了肃王府,正迎见之燕从莫七那出来,“莫公子稍后,主子正和四公子说话呢!”   随风颔首,抬步朝庭院走着,庭院里有道长长的花廊,花树、虽瞧不清,却闻见阵阵花香,虫鸣传来,却愈加显得夜深人静。   随风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儿,竟变成了佳人的笑靥,不禁痴了,只是那人也如这云间月,高不可攀,思而不得。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心念之人,如月之遥,如星之远。”   倏的一人站起身来,随风仔细一看,竟是阿越:“你躲在这干嘛。”   阿越比划,在看月亮,见她神情落寞,随风伴着她坐下:“再过两天,月亮便圆了,会更好看。”   “他们怎么了。”随风朝着莫七房间张望。   阿越一番比划。   “你说王爷和四儿吵架了。”随风轻轻一笑:“你喜欢四儿!”   阿越怔怔的看着随风,抿了抿嘴,摆摆手,转过头去。   随风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你也还是有机会的,那个无一很快就会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去,过不了几日,你的烦恼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越听着随风的话,于心不忍,无一回了闽沙岛,还有活路吗,若是无一走了,四儿会不会难过,菱儿呢?   四儿从六岁开始就陪着莫七,父亲常常教导他,你便是莫七的影子,要护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事事以莫七为先,护着他是他的使命,父亲说,这和上阵杀敌是一样的。   他也不是不解风情,不爱女色,只是这些年围着莫七转,不得闲心,也没碰到合心意的人。   不知道怎么喜欢上无一,她长的算不上美,中人之姿吧,没有礼数,又任性妄为,可偏偏就是动了心。   他因她去了睢州,可一收到宋姑娘寄来的信,看到信中那方绸布,瞧见已经破碎的婚书和契书,被她这般细细保存,他又动摇了,陡生希望,赶紧回来寻她,风尘仆仆进了城,路过与她去过的夜市,便牵了马转进巷子。   路上不时有人好奇的看着四儿,四儿并未在意,神态自若,微微扫视两侧。   忽觉一道目光注视,轻微一撇,见一个小个子男子,嘴上两抹胡子很是怪异,再细看,那人背对着自己,匆匆走了。   观他背影,四儿意会过来,那是无一。   便远远跟着,到了穹南街跟丢了,忽而想起林江旧居,匆匆而至,听得打斗之声,见她倒在地上,他什么都忘了,谁跟她过不去,便是与我为敌。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莫七怒了,四儿执迷不悟,护她至此:“她杀了碧茹,偷了印玺,就连上次明海国的事,都是她所为。”   四儿不相信。   莫七冷笑:“好,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信了,你可知,她为什么被闽沙岛追杀,因为她谋杀亲夫!还有,那两个明海国之人,是被她杀人灭口。”   莫七本不愿将这些告诉四儿,可他实在执拗,事实伤人,可也要面对。   四儿跪倒在地上,身形有些摇晃,他不愿相信,她会做出这些事,她如今受了重伤,还未醒来,他不信,他要好好问一问她。   四儿眼眶有些发红:“从前她没有我,我管不着,如今不同。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殿下,这些年,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求你,放过她,好不好。”   “一个无一,南海所到之处,所有航线,若你是我,你怎么选。”莫七说道:“重安坊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可梁州,还容得下她吗?她和闽沙岛的私怨呢?你以为你能护她几时?”   “那若是王爷所爱,王爷怎么选。”四儿望着莫七,问道。   “自然是以大局为重。”莫七说的斩钉截铁,我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看看,喜欢你的姑娘大把,眼前的阿越,还有,梁州城里多少闺秀,想嫁进将军府,娶妻娶贤,那个无一嫁过人,心狠手辣,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莫七蹲下,劝慰四儿。   “她不会,定是有误会,我知道,她其实很善良,又胆小,受过许多苦,她有时是有些不近人情,可那是她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去信任别人。”四儿解释:“宋姑娘就与她交好,殿下不信她,还不信宋姑娘吗?”   “这世上,恐怕只有你和她这么想无一。”莫七叹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看着这样一个女人,污了将军府的清誉,一个女人而已,你还会喜欢第二个,第三个,你不是也说过,喜欢,只是这一时,谁知明日还喜不喜欢,何必呢?别这样。”   “是,可当下,我就是喜欢这一个。我不管她从前,我喜欢的,就是眼下,我和殿下不同。”四儿低低说着。   莫七极力平复心绪:“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逼我……还有,重安坊,是我们的心血,你难道不想看着他变得更强,四儿,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知道我的处境,我们一路走到现在,能有今日,你知道多不容易。”   四儿知道,他知道,路一定会向着那个方向走的,他曾经也坚信自己会坚定不移的面对这条路。   “殿下所说,我都懂,但重安坊从来不是我所愿。”四儿起身。   “我知道你志不在此,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是你一直以来的志向,所以更不该沉湎儿女私情。”莫七说着,四儿眼中闪着泪光:“若是宋姑娘呢?”   “她也无例外。”莫七冷静的吐出这几个字。   四儿长叹息:“好!”   第139章 难以脱身   莫七颓丧站着,以手扶着长几。   不记以往,只念当下,此情可感可叹啊!   他脑海中闪现鱼奴笑容,望着他时那双清亮的双眸,他一度沉浸其中,察觉到两心相知,心意相通。   她怎么会骗自己呢?可阿越说昨日寻她,她去了清风楼!   “阿越。”   随风与阿越一同进来了。阿越眼圈通红,低垂着头。莫七并未留意。   “见到她了吗?”莫七问道。   阿越看了看随风,点头,神情不忍,“欲言又止”。   “怎么了?”莫七心下一沉。   阿越比划着:她说不想见到殿下。请殿下以后都不要再去找她。   莫七笑了:“笑话,我为什么要找她,她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随风朝着阿越示意,阿越便出去了。   “好了,莫七,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随风劝慰道。   “四儿怎么说?”随风又问。   “慎繁不是还在考虑,再拖延些时间,无一伤的重……再给他们些时间吧!”莫七说着。   随风心中焦急,担忧生变!   无一醒来,屋内昏暗,已是下午,陌生的地方?她记得昨日见到张夜阑,难道是梦,无一四处张望,旁边照看无一的姑娘见她醒了,忙上前:“姑娘,别动。”   “啊”好疼,无一又躺下。   “这是哪?你是谁?”无一邹着眉头问她。   这姑娘是将军府的丫头小英,张夫人见她伶俐,便放到四儿身边。   听闻此处是将军府,无一便放下心来,料慎繁也找不到这来。   无一躺着,静静望着,直到夜晚,四儿才姗姗来迟。   见她醒了,四儿很是高兴,无一却很是不自在,故作俏皮:“张夜阑,你不是建功立业去了吗?这么快便回来了?”   无一面色仓皇,唇色发白,又干,一笑,更显憔悴虚弱。   “是宋姑娘送了信,我便回来了!”四儿轻抚她面容,传来阵阵暖意,无一望着他,他瞧着自己的样子,像是看极爱重的东西,大约犹如自己看暖锅、柑橘那般吧!又多了怜悯,心疼!   无一侧过脸:“这次算我欠你,等我好了,我再好好谢你!”   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怕没机会等你谢我了!   四儿总看着她。无一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将手伸出来,很不自在:“你总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没见过这么丑的!”无一微微一笑,真是狼狈至极,现在一定丑坏了。   四儿轻笑:“既然知道,那便老老实实从了我,毕竟我已经习惯了!”   无一恼了,可一动,伤口便揪心的疼。四儿很是心疼:“好了好了,你最美,别生气。”   无一见他什么也不问自己,便很是好奇:“你去肃王府了,没什么要问的吗?”   四儿轻叹:“没有,我相信你,不过,若是你想说,我洗耳恭听。”   无一心中一动,他信自己,忽而鼻子一酸,眼睛一片温热,四儿忙为她搽拭眼泪。   “张夜阑,我那天是一时新奇才去了肃王府,我没偷那东西,也没伤碧茹。是,是,另有其人。”无一说着,究竟是谁,她不能说,那是鱼奴所求。   “你能帮我找来小菱儿吗?”无一低低说着。   “今日太晚了,我明日便替你请宋姑娘。”四儿劝慰道:“你安心养伤,万事,放心。”   无一这一晚睡的格外香甜,鱼奴可是怎么也不敢睡,阿阮不放心慎繁,便将她绑了,堵上嘴,悄悄跟了去。   慎繁一回来,便大发雷霆,四个人叽里呱啦说了许久,到了晚上又喝起了酒。   内室,黑暗中,鱼奴吸了吸鼻子,闻到酒香,鸡肉,鱼羹等饭菜香味,不禁饥肠辘辘。   她深吸口气,捏着白日摔碎的瓷碗碎片,又奋力的去磨绳子,磨了半日了,绳子没断,手倒是快折腾断了,指上鲜血直流。   “吱呀”门开了,鱼奴听见几人正朝她走来,不一会亮了灯,慎繁靠了过来,她看鱼奴似有话说。   “说吧”他将鱼奴嘴里的布扯出来,鱼奴被堵得太久,嘴巴酸痛,便挤眉弄眼,慎繁看了觉得可笑,便让人给她松了绑。   鱼奴勉强说着:“慎少主,我想方便一下,你总不想我弄污了这屋子,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慎繁一摆手,阿阮便带她去了。   收拾停当,鱼奴回房,见房里只慎繁在,阿阮关了门便走了。   鱼奴小心翼翼望着慎繁,还有满桌的美食。她饿坏了,如今看到吃的,怎么也走不动了,慎繁面带笑意的看着她:“说句好听的,便准你,我这个人,怜香惜玉的很。”   士可杀不可辱,可我只是个小女子,再说这会折了自己太不值了,暂且忍一忍吧,鱼奴便服软:“你看你,相貌堂堂,大人大量,正人君子,何必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以你的身份,勾勾手指,不知道多少前上赶着。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慎繁听的不脸红,鱼奴说的倒脸红了,她那是羞愤交加,忍辱负重,慎繁看来却像是姑娘家害羞,灯光幽暗,倍显可爱娇媚。   “吃吧!”慎繁架起胳膊,带着轻佻的笑。   不一会,见鱼奴停了。   “吃饱了”他打量着鱼奴,玩味十足,他那神色,鱼奴略懂,没吃过猪肉,猪还是见了不少的。   慎繁一把拉过鱼奴,鱼奴跌坐在他身上,慎繁笑道:“你抖什么,不是说姑娘们都上赶着的吗?”   “没有,我肚子痛,身体不适……啊”慎繁一把抱起鱼奴,大步进了内室:“咱们早些安歇吧!”   他一把将鱼奴仍在床上:“脱了。”   鱼奴惊慌失措:“好,好”,鱼奴解了衣领,扯到身上的飞针,朝慎繁扔去,慎繁一一躲过,轻蔑的笑:“你们中原的女人果然是谎话连篇,我杀了你!”   慎繁抽出蛇杖,抵住鱼奴的脖子,偏鱼奴的倔脾气这会来了:“士可杀不可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人,你杀吧?”   果然肚子饱了,气势也足了些。   杀你,留着你还有些用。慎繁收起蛇杖,上前,捧起鱼奴的脸,猛的吻上去,他很是粗暴,风卷残云一般,一路攻城略地,翻身趴在鱼奴身上,鱼奴拼力反抗,力不能敌,又哭又喊,又踢又打。   慎繁忽然停了下来,见鱼奴衣裙上有血迹,十分烦躁:“晦气。”   鱼奴惊魂未定,紧紧拽起衣裳跌下床,慎繁一脸嫌弃。   鱼奴又羞又气又怕,固戎营所闻,大约如此,闺阁的故事听过不少,都是红绡帐中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之感,谁知竟是这样可耻,好在刚才将手上的血抹在了衣裙上,总算逃过一劫,暂且别与他针芒相对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既无钱财,也无姿色,你留我也没什么用啊,再说,你们人生地不熟,带着我,岂不累赘,若是坊中有人发现我没回去,定然是要报官的,这里可是绵宋,梁州城。”   慎繁好像没听到,舒坦的躺着,枕着双手,鱼奴无法,过了好一会,慎繁又问:“你与我那弟妹如何相识的。”   鱼奴佯装对无一一无所知,只当她是寻常丫头。   慎繁自然不信:“你自顾不暇,却对她如此照拂,可见你们二人关系匪浅,你觉得她会在何处?”   “你们不是见到她了,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怎知她去了哪里。”鱼奴说道。   “唉!一天都过去了,可没人找你!”慎繁笑笑:“你们中原人就爱耍心思,天天仁义道德挂在嘴上,实则最是无情无义。”   “无一当真杀了你的弟弟吗?你这般穷追不舍”听了鱼奴的话,慎繁笑出了声。   “我弟弟虽不是死于她手,确是死于她口,莫亦珸,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害死了我的弟弟,伤了闽沙岛许多人。”慎繁有些恼怒:“你与她结交,可见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藏匿她这么久,害得我好寻啊,我要把你们带到闽沙岛祭海,滚出去。”   鱼奴暗自侥幸,太好了。谁知刚一出门,被那个阿阮挡住。唉!鱼奴哀叹,怎么办?如何逃脱。   第140章 不闻窗外事   四儿一早来寻鱼奴,奇怪,怎么都是来找小菱儿的,岚风烦闷又无聊,撇着嘴摇头:“不知道。”   正僵持,阿越来了,递了封信让岚风给白姑姑。   岚风跑着去了后院,阿越问着,无一如何了。四儿并不理会,都说是阿越亲眼所见无一杀了碧茹,盗了印玺,四儿信无一,便觉阿越不分青红皂白,挟私报复,再说,此事,谁都不无辜。   不一会,白姑姑和岚风急急来了。   “你告诉她,不必再回来了,我与她扯平了。”白雪音拂袖而去。   岚风只觉不对:“昨日我去不是说不在肃王府吗?今日怎么了,又说在那!唉!”怎么回事啊?   四儿一听此言,便要去肃王府找鱼奴,阿越紧紧跟上,跑到梁州大街上,才追上四儿,阿越紧紧拽住他,冲他摇头。   四儿不耐烦:“你这是何意?”   阿越抹了把眼泪,四儿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她死了?你们骗殿下!”   阿越和随风只是希望无一之事了结后再向殿下说明此事,眼下不能坏了大事。   四儿依旧是不敢相信,怎么会……   莫七得知无一醒了,便去了将军府,随风,既方跟随。   他这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眼中布着丝丝红血丝,他只希望尽快解决无一之事。   无一见莫七来了,有些惊慌,拉着四儿,躲在他身后。   莫七神色之中带着厌恶,若不是看在四儿和鱼奴的面子,他绝饶不了她。   “东西在哪里?”莫七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四儿急着替她解释:“殿下,无一没有偷东西,碧茹也不是她所伤。”   莫七冷笑,自然是不信。   “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问心无愧!”无一理直气壮道。   “问心无愧,无一,四儿在,我不想提的,重安坊在明海国之事,你也问心无愧?且不说一船的货物,十几条人命,你,当真问心无愧?”莫七抬眼看着她,神色肃杀。   “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无一心虚,却还犟嘴。   “你不知道,谁会知道?”莫七冷笑。   四儿沉浸在惊讶之中!他不信无一会做出这样的事。   “无一,我见到慎繁了。你不会想我把他请来对质吧?”莫七耐着性子说着。   无一心生畏惧,眼珠乱转。他会不会知道了落鬼山的事?菱儿不会说的,慎繁和玉无双会不会说出去~   无一眉头紧锁~   “无一”四儿轻唤:“你~”   “张夜阑,我没有~”无一委屈地望着四儿。   “无一,你骗四儿的还少吗?”莫七都看不下去了。   “无一,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殿下,告诉我!”四儿急切又担忧。   无一无一的,想来他们还不知道落鬼山莫家,慎繁也算讲道义。   可玉无双就不好说了,再说,告诉莫七,找他对质,他也一定会矢口否认的,信是自己写的,事是哥哥做的,真是百口莫辩啊,玉无双,你害惨了我。至于印玺,怎么说啊,我若是把白姑姑供出来,菱儿那边怎么交代~   “我要见菱儿”无一说着。   “呵呵,你们呐!”莫七失望透顶,对鱼奴,对四儿。   “你们?肃王莫七你什么意思?”无一不解,继而恍然:“你怀疑菱儿?”   莫七冷笑。   “你凭什么怀疑她,你又好到哪里去?装的一副深情,暗地里却派人从菱儿那偷走了印玺。”无一生气地说着,伤口也跟着痛极。   莫七见她这般,可见毫无悔意,怒上心来:“所以你们就偷回去。”   无一再不理他,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四儿扶着她歇下。又忙去追莫七。   “殿下,我会再好好问一问她。”   “问她?她们都在偏袒玉无双。”莫七恼了:“我最多拖延到月底,四儿,她罪孽深重,你留不得她。”   说罢莫七离去,又忍不住停住,提醒四儿:“好自为之。”   “去清风楼。”莫七大步流星,离开将军府。   上了马车,只觉疲惫不堪,随风在一旁看着他闭目养神,所思甚多,忽而马车骤停,莫七顿时清醒。   既方说是有了小乞丐拦路,莫七便不耐的说道:“赏些碎银子,走。”   马车又跑了起来,小乞丐,他忽而一笑,想起初次见到鱼奴时,她衣衫褴褛,自己叫了她好一段时间小乞丐。   掀开帘子,哪里还有什么小乞丐的身影。   清风楼,玉无双见莫七来了,很是高兴,两人虽有间隙,但互相也用的上,明着都还算客气。   “恭喜殿下,才听说了殿下的大喜事,也恭喜莫公子!”如今肃王殿下赐婚之事,不难打听,莫家和肃王府最终还是要结姻亲,他的命总是好过自己,示剑山,将军府,燕子楼,无一不归附。   随风闻言客气一笑:“多谢。”却见莫七面上并无喜色。   “我见到无一了。”莫七说道。   玉无双实在无奈,他真的不知,他也一直在找印玺:“我上次不过是逗一逗你,我和小菱儿什么都没有……府上的事,我毫不知情。”   “那重安坊在明海国的事,你也不知情?”莫七已然不再信他的话了。   “那无一又是哪来的重安坊的消息,又是谁送到明海国,送信的人我都已经找到了,还有这封。”莫七掏出一封信,摔在桌子上,送信的人分明说是替你送信。   “可我确实没写过信,这是白姑姑写给罗先生的”。玉无双轻启信笺,淡淡说着:“殿下不信,自己看!”   莫七夺过信果然如此,只是白姑姑字里行间,情绪古怪,什么心愿未了,度月山之行,将往北歧。   莫七忽而想起件事,白姑姑和罗先生这么多年纠葛,又与清风楼亲厚,若是为此,也未可知啊,白姑姑知道印玺在自己手中,那之后,鱼奴对自己便百般示好,若是白姑姑之故,鱼奴和无一自然袒护。是啊,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呵呵~   “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那东西,藏着,一点用都没有,你最好收敛,不要再有下次!”莫七警告道。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   傍晚,阿越悄悄从王府出来,路上买了香烛纸钱,僻静处烧着纸钱。还未来得及好好祭奠她。   “姐姐,姐姐。”   阿越回头张望,是个小乞儿,好像见过,她冲自己招手:“姐姐,我认得你。”这是那日杨絮桥畔的小乞儿。   “姐姐给谁烧钱纸呀?”小乞儿问道,阿越叹息,眼泪夺眶而出。   “那位宋姐姐可没死,无一姐姐倒不好说。”小乞儿说道,很是惆怅的样子,她那晚从外头回来,见无一不在,便各屋寻她,不一会那个宋姐姐便来了,谁知她刚进来,便有人闯入,将她绑了。小乞儿个子小,赶紧藏在院子水缸里,才没被发现。   她眼瞧着无一受了伤,又眼瞧着宋姐姐被人带走。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前几日见到莫七从将军府出来,便一路追着,谁知连面都没见到。便在肃王府外守着。   守了好些日子。没想到瞧见了这位在杨絮桥见过的姐姐。   阿越听闻此讯,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当晚便尾随尹凤客到了泾国公府的别院。   悄悄潜入院中。躲在暗处观望,院子里三个人,都是高手,且是闽沙岛的人,我若贸然出手,会不会坏事啊?也不知鱼奴在哪里?   深夜了,只剩一人在院中守着,阿越悄悄朝房前靠近,至院中,阮氏三兄妹围了上来。   阿阮从怀中掏出软鞭,朝阿越甩了过来,阿越一个飞身旋至院子中央,浮图举着巧弓,朝阿越射去,宝塔也蓄势待发。   三人难缠,阿越不得脱身。打斗间,忽听内室传来声响。   第141章 有惊无险慎夫人?   三人也顾不得阿越,赶紧冲进去,只见四五个黑衣人紧紧围住慎繁,一人举起剑朝慎繁刺去,千钧一发之间,鱼奴飞身挡在前面,那人慌了神,剑偏了些,划过鱼奴身上。   阮氏兄妹和那几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阿越一进门见鱼奴倒在慎繁怀里,顿时愣住了。   鱼奴一抬首,便瞧见满眼焦急的阿越,冲她示意,快走,走。   屋外脚步声传来。阿越慌忙转身离去。   出了别院,阿越静静在街上走着,太好了,鱼奴没死,可她在慎繁手里,怎么办?我去告诉殿下。   慎繁那,几个黑衣人不敌,慌不择路逃了出去,阿阮赶忙来查看慎繁伤势,见他只是些皮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慎繁很是意外的望着鱼奴:这姑娘竟替自己挡剑?   “坐”他扶着鱼奴坐下,检查她伤势。   侥幸至极,鱼奴只是些皮外伤,但衣服划破了,很是不雅,跟慎繁离的这么近,便有些不安。他可是对着自己兽性大发过呢!   慎繁一眼看透了她:“你想太多了,赶紧上药,阿阮,找件你的衣裳给她穿。”   “你为何冲上来,就不怕那剑真的捅了你?”慎繁问她。   没想到绑了这么个小姑娘,竟还在危难之际替自己挡剑,有趣!   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不求真心,不过是当时心意,看哪个顺眼便拿过来,女人要么好看,要么好玩,这秦楼楚馆的,更是玩物一般,没想到,竟还这样有情义。她这么有情,自己也不能无义,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她。   “我不过就是觉得你弟弟已经没了,若是你再没了,你的父母亲该多伤心。”鱼奴解释,心想你若死在这岂不是连累我,连累绵宋。   慎繁听了鱼奴的话备受震动,真是感人肺腑啊!思及弟弟,更是憎恶无一,一定要抓了她回去,以祭弟弟。   “不论如何,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慎繁言语温和许多:”除了你那个无一。”   “哦,那便欠着吧。”鱼奴再无所求,但总不能白白受这惊吓,险些没了命,这天下,最难还的便是人情,让他欠着。   “这样吧,我带你回闽沙岛,做我的女人,荣华富贵,我有的必少不了你一分。”慎繁说道。   鱼奴心暗暗叫苦,这哪里是报恩啊,忙摆手:“不用不用,实在是,配不上您!”   慎繁得意,女人啊,都是这样,欲拒还迎,走到哪不都是上赶着扑上来,都能为我舍命,我便成全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不是,我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鱼奴无奈极了。   “你好好歇着吧。”慎繁大步走了。   这梁州实在不好再待下去了,还是尽早做安排。   慎繁留了阿阮陪着鱼奴,因着鱼奴奋不顾身救了慎繁,阿阮待鱼奴脸色也好了些,拿了几身自己的衣物给她。   这个阿阮,衣裳都是黑色、灰色、蓝色,又小,鱼奴勉强穿在身上,不伦不类。   肃王府,随风得了消息便急的在院子里打转,一见阿越回来,便将她拦住。   阿越急急将所见之事告与随风,她满目急切,慌乱的比划着,鱼奴受伤了,我要去找殿下,禀明此事。   随风按着阿越肩膀,摇头:“冷静,阿越,听着,人,咱们可以救,但不是现在,你再等等我。”   第二天一早,锦华布庄送了信来,莫七随风便匆匆而去。   慎繁答应莫七所有的条件,爽快的画了押,三年,这笔账,迟早要从莫家捞回来。   “人呢?”慎繁拿着契书说道:“拿人来换!”   莫七眼瞧着事情成了,却忽而有些不忍,随风望着他,急急示意,莫要犯糊涂,莫七轻笑:“好,三日后,玄周门外十里渡口。”   慎繁打量着莫七,收了契纸,行,皮外伤也是要养一养的。   如此,便再等等!   事情既已谈妥,将来少不得往来,莫七便邀慎繁小酌,游览梁州。   慎繁急着回去,连连推辞,莫七、随风只好送他出去。   下了楼,慎繁瞧着满目琳琅的绫罗绸缎便多看了几眼。中原的绸缎布匹出了名的精美,带些回去,那宋姑娘见了一定喜欢,见她穿阿阮的衣服,实在是一言难尽。   莫七使了个眼色给那掌柜,掌柜忙笑着招呼慎繁。   慎繁道:“只管拿最好的,最贵的,最漂亮的来,再挑两身应季的成衣。”   那掌柜便问起何人穿,何等年纪身段。   慎繁道:“她?是我夫人。”慎繁比划着她的身段,纤瘦、颀长:“她前些日子着红色,我瞧着还可以。”   莫七一听很是惊讶:“夫人也来了?是我怠慢了,南江的华素绫,十分难得,一会我叫人送过去。”   千里迢迢,慎少主竟还带了夫人,真是奇怪,慎繁女人众多,什么样的女子能将慎繁收拾的这样妥帖,这般讨她欢心,莫七很是奇怪。   “那便多谢了。”慎繁笑道。   回了别院,慎繁故意不进去,让阮氏兄弟将衣物布匹送了进去,好好说一说这些东西的好处,也好叫她知道自己送了多稀罕的东西,再去享受她的感激也不迟。   鱼奴望着那些布匹衣物,心中戒备,这个慎繁打的什么主意。   忽而慎繁推门而入:“送夫人的礼物可还喜欢。”   鱼奴笑的勉强,轻轻点头。   慎繁得意:“喜欢就好,听说这东西十分难得,华素绫。”   慎繁见鱼奴反应平平,又靠近了些,抬首,见阿阮还在,便笑道:“阿阮,你的在房里,去看看喜不喜欢!”   鱼奴见阿阮走了,忙起身,这个慎繁,简直可恶,恩将仇报,跟他共处一室,实在可怕:“我闷了一天,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   慎繁起身,笑道:“好,夫人请。”鱼奴又羞又气。   这园子不大,事事齐全,可见非官即富,鱼奴问他他倒是不避讳,直言:“这是泾国公府的别院,咱们过几日便回闽沙岛,就不带你去见他们了。”   泾国公府,孙芳萍的娘家,怎么跟闽沙岛有瓜葛。鱼奴一副天真状:“慎公子这么厉害,竟然还识得泾国公府的人。”   男人最是禁不住女人奉承,顺耳的话听进去,嘴巴就跟着打开了:“不过是有些私交,当年家父曾帮先泾国公平过海患,公子小姐也去过闽沙岛,山高水长,有来有往嘛。”   “此番来梁州,不虚此行啊,可见这也是命,全是为了遇着你。”慎繁说起这些浪荡话信手拈来,既无讨好之意,也无他所说的那样欢喜,鱼奴觉得慎繁的甜言蜜语对着别的女人也一样说的出,他说话看都不看自己,偏说喜欢。   “你刚才说,过几日回闽沙岛,可是有无一的下落?”鱼奴早知道他骗自己,无一根本不在他手上,他逗留这些日子,只怕都是在找无一,今日这么高兴,定是有眉目了。   “正是,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你的好姐妹了。”慎繁笑道。   第142章 无心才是真心   慎繁一走,莫七便嘱咐随风派人盯住无一,男女之事容易让人昏了头脑,不得不防啊!   接下来,好好理一理印玺失窃那晚的事,玉无双不认账,无一又百般否认盗走印玺,碧茹枉死一事也要对燕子楼有个交代。   四儿很是信她。他忽而想起,鱼奴惊慌失措的冲他说着,我没有,你信我。   “唉!”头痛:“把那天守在我院子里的都叫过来。”   玉无双百思不得解,鱼奴怎么会和那帮明海国的人在一起,他探得那帮明海国人的踪迹,便派忠叔他们除去他们,无一的用处大得很,他不能让人把她带走,更不能让重安坊和闽沙岛联合在一起。   燕子楼越加强势,他这个世子,岂不是更没人放在眼里。   可那慎繁身边几个高手实在难缠,如今又有泾国公府的护卫守着,只好静待时机了。   无一有四公子护着,不会有事,倒是鱼奴,奇怪啊!   还有,白姑姑给罗先生的信,实在奇怪,她要离开梁州?   红情坊,玉无双匆匆而来,岚风一见是他便很是失望。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玉无双笑道。   今日接了母亲的信,陆怀风不见了,陆家的人去示剑山找麻烦去了。只怕接下来就会寻到白姑姑这来。唉!岚风能不忧虑吗?哪里也不敢去,就在这守着。   “鱼奴和无一呢?”玉无双问他。   “我还想找他们呢?肃王府!”岚风闷闷答着,有些不高兴。   问及姑姑此事,她也是不快,玉无双更觉奇怪,她怎么会在肃王府。   “姑姑不知?唉!最近梁州来了伙明海国的人,便是来抓无一的,无一现如今受了伤,在将军府养着,鱼奴在那帮明海国人的手上。”   白雪音惊闻此讯,难以置信,未几,便猜到个中缘由,随风和莫七比自己还急着回来,想必也是为了此事,为了那方印玺吧!   那阿越送来那封信,是何意,信中以鱼奴口吻,所述俱是与莫七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相守不归之言。   “姑姑”玉无双唤道:“莫七咬定印玺在我这,疑心我与鱼奴有私,听说他二人是吵了架的,想是因此和莫七闹翻了,又怎会留在肃王府。写这信的人,分明是心怀叵测。”   他们就是不愿让人发现鱼奴在慎繁手中,因为,事关莫七,事关重安坊!白雪音了然于心。   “男女之事,本就多变!他二人如何,与我何干?”白雪音说道。   玉无双在白姑姑那一无所获,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若是能见一见无一便好了。   无一胳膊上的箭伤,已无大碍,只是肩下的伤还隐隐作痛,不过不妨碍。   四儿成日陪着她,无一渐渐敞开心怀,享受着他的宠溺和照顾。只是偶尔埋怨鱼奴不来看自己。   四儿便劝慰她:“近来出了这么多事,白姑姑那也需要她,你要体谅她。”   两人正说着话,既方来了。四儿言辞闪烁,哄了无一回房休息。与既方匆匆去了书房。   “四公子,殿下让我来转告你,三日后交人。”既方说着。   四儿愁眉紧锁:“知道了!”   “无一姑娘知道吗?”既方瞧着他们相处甚欢,不知道会不会生变啊!   “让殿下放心!”四儿轻声说着。   送走了既方,四儿愁上心来。   “四公子,莫姑娘回来了,正往您这来呢!”小英慌忙来报。   四儿忙出去,院门口碰上清苓,忙把她往外拉。   “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清苓委屈:“我就是看看嘛,听说四哥在府上藏了个姑娘,看看嘛!”   “没什么好看的,对了,恭喜你了。”四儿说道。   清苓一回梁州便听闻赐婚一事,可却开心不起来,侧妃,呵呵!   石贵妃劝她徐徐图之,可她实在不甘心,为了莫七,她一忍再忍,再□□让,费尽心机,想不到竟是个侧妃。   四儿劝慰她,若能相守,已是幸事,任氏说起来也有渊源,与雨秋是同族,想来会很好相与的。   见清苓不高兴,便又哄她:“莫七和你青梅竹马,如今终成眷属,莫要再自寻烦恼,无论如何,你与他终究亲厚些不是。”   清苓这才高兴了些。   说着,二人渐渐走远,无一出门正好瞧见他们出去便问小英:“那是谁啊?”   “是老爷的义女,清苓姑娘。”小英笑着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吧,清苓姑娘就要嫁到肃王府了,是皇上赐婚。”   无一惊愕,什么时候的事,张夜阑也不告诉我。   这个肃王莫七,果然是不可靠。不知道菱儿知道了会如何?会不会很难过啊!他对菱儿,有过真心吗?无一越想越生气!又想到张夜阑,他若是敢骗我,饶不了他!   晚上,四儿回来的时候,见无一在院中站着。   莫不是在等自己,四儿便放轻脚步,悄悄躲在她身后,无一早察觉到了,他喝了酒,闻也闻到了。   无一伸出手指,四儿刚一凑上来,便被无一手指戳到脸庞。   “这是怎么了?”他捂着脸望着气呼呼的无一。   “哼”无一跑进了屋,将门一关。这么晚才来,我正生气呢!   四儿轻叩门:“无一,开门,你生我的气吗?”   “我生你什么气,我要恭喜你,马上成了肃王莫七的小舅子。”无一说道。   “这件事,岂是我能左右的,我此前在泾溪山,也是回来才得知此事的,再说,又不是我要娶亲,我便是娶亲,也只娶喜欢的,快开门,无一。”四儿说着。   “你别生气,生气伤身体,你的伤还没痊愈。”见无一不理他,四儿低低说道:“你若是不好,我也好不了。”   无一听此言,心中一软,鼻子酸酸的,这个张夜阑,傻瓜。   过了会,没声音了,无一透着门缝朝外张望,见他站的笔直,守在门口。仿若那日在赏心苑,守着一般,无一想起往日,心痛至极,我为何生他的气,关他何事。   “哗”无一开了门,扑到四儿身上,紧紧抱着他:“对不起。”   四儿轻笑,宠溺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说什么呢?傻瓜!快进去,你该早些歇息。”   “我不。”无一撒娇,紧紧抱着四儿不撒手。   四儿笑了,一把抱起无一,进了屋。   哪知道,这一抱便放不下来,无一紧紧环着四儿脖子,靠在他胸膛,听见他心跳的厉害:“张夜阑,你这跳的特别快!”无一指着他胸口。   四儿红了脸,他也只与无一这般近亲。心中紧张,又有些高兴。   他将无一抱到床边,便要放下,无一死拽着不松开,直望着他:“张夜阑,你喜欢谁啊,你刚才说只娶喜欢的?”   “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你而已。”四儿握着她的手,满目柔情。   “什么时候?为什么?”无一调皮的笑着望着他。   四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坐在床边,无一钻到他怀里,逗他:“说嘛,说嘛!”   张夜阑也不知道什么时、为什么喜欢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干脆,喜欢她的无拘无束,喜欢她,太多太多,说也说不完!也说不清楚,大约就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之感!   往日种种一一浮现,无一仰起脸,望着他,听他说着话,张夜阑真好!   她依恋的眷在他怀中。听着他倾诉别离后的思念,以为躲在泾溪山能忘记她,可是爱一个人,让人忘了所有,见到她,眼睛就离不开,心思只系在她的悲喜上,觉得一天太短;见不到她,便心神不定,思念非常,觉得一天太长,怎么还没回到她身旁。   纵使她伤了自己,只要她一个笑,便又将一切了去无痕。   “张夜阑!”无一轻唤。   “嗯。”四儿话没说完,无一扒着他的脖子,扬起脸,轻啄了下他的嘴唇。   无一煞时红了脸,轻声道:“这是我的答复。”   说着羞的要挣脱他怀抱,四儿紧紧抱住,吻了上来。   第143章 东风恶欢情薄   深夜寂寥微清寒,屋里却是夏日炽热晴方好。   四儿望着怀中人,眉头紧锁,无一躺在他身上,忽而爬起,托着腮问他:“怎么了,张夜阑,想不认账啊?”   四儿翻身趴在她身上:“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你可别想不认账。”   无一一笑,眉眼生光:“讨厌。”   “嗯,那你便讨厌我吧!”四儿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闻得到好闻的味道,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我是在做梦吗?”他低语着。   本来只是心动,然后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下子又拥有了她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美好!美的像梦一样!   “张夜阑,你做过这种春梦?”无一笑着,神色张扬,望着他。   “什么是春梦?”四儿手指抚着她的嘴唇,感受到她的肌肤不安份的滑过他的全身,便又起了欲望。   “啊,色狼!”无一掀起被子捂住脸。她已经是盘中餐,板上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有些东西,一旦尝到甜头,便再丢不开,舍不弃。只剩下三天了,四儿如今才知,失去她,他做不到!   两人难得这短暂的欢愉时光,转眼明日便是约定的交人的日子了,四儿一夜未眠,早早的起来了。   无一一醒来,见身边空荡荡的,轻抚他睡过的地方,便抿着嘴偷笑。伸了个懒腰,浑身酸痛,想到四儿,不禁红了脸。   无一穿了衣裳,簪上他送的发簪,轻轻打开门:“张夜阑。”   四儿在院中站着,见她醒了,便跑了过来:“闷了这十几天,今日我带你出去看一看。”   无一自然高兴,乐的拍手,太好了。   “那你便去洗漱,吃了饭,我带你去。”四儿宠溺的眼神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红扑扑的小脸。   “那你背我去。”无一又耍赖皮:“我走不了了。”说着她自己也红了脸。   两人去迎喜楼看了戏,去看了杂耍,一同逛了梁州城大街小巷。   这一天都是欢喜的,只是无一一直惦记着见一见鱼奴。   眼看着天都黑了,去见一见她吧,她朝四儿撒着娇。   四儿将她扶上,马车上放着个包袱,无一见此,便好奇,四儿笑道:“是送给宋姑娘的礼物。”   无一洋洋得意,张夜阑,算你有心了。   马车一路北去,在黑夜中穿梭,无一觉得不对劲,怎么还出城了。四儿不语,无一忙叫停马车:“停下,停下。”   “张夜阑,怎么了?”无一惊慌的望着四儿。   四儿眼见瞒不住她:“你听我说,无一,前面不远便是昶瀚河的渡口,你快走吧,别再回梁州了。”   说着四儿下了马车,无一紧跟着下来,一旁小英牵了马过来,显是等在这的,她解了斗篷给无一披上,而后上了马车,四儿将行李系在马鞍上。   “你要我走?”无一有些慌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对不对。四儿面露不忍之色。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无一抓着四儿衣角:“你和我一起,好不好,咱们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好好生活,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她满是期待的望着四儿。   四儿转过身去,抹掉眼泪:“好,你先去,过了河,你找个地方等我,我会很快过来。”四儿说着。   “那我在哪等你,你现在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走。”无一不知所措:“你在骗我,不行,我不走,我还没见到菱儿!”   四儿满眼悲痛之色,一把抱起无一,扶着她上了马:“珍重!”   无一还是不愿相信,委屈的望着四儿,可是黑夜里,只听得风声,和他离去的哒哒马蹄声。   既方他们一路跟着,起了疑心,拦了马车才瞧见,车驾里,根本不是无一,便又出城去追。   四儿刚一进院,便看见莫七在院中站着。   “四儿,你真是执迷不悟啊!”莫七恼了,一脚踢翻一旁的花盆。   四儿跪倒在地:“殿下,我去见慎繁,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她的罪过,我来受。”   “你说的轻巧,糊涂啊!我告诉你,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她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你这不是爱她,是害她,也是害了别人。”莫七叹道。   马儿慢悠悠的走着,无一茫然的望着无垠黑夜,马蹄声搅的她更是焦虑,恐慌,每一次的出逃,她其实都很是害怕,这次不知怎么了,怕的手脚都在发抖,我又要逃到哪里去?我的心落在了梁州,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重安坊的人连夜搜寻无一,眼见天色微朦,快到昶瀚河畔。   正是忧心之际,远远瞧见一人一马缓缓而来。   莫七和四儿在将军府候着,眼见天亮了,与慎繁相约之时就要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莫七拂袖而去,才出了院,   “找到了。”既方跑着喊道:“人找到了,二公子在那守着呢!”   既坚也匆匆而至:“清风楼的人一早朝渡口去了。”   “他们去做什么?拦住他们。”莫七眉头紧锁,急急要赶去!   “莫七……”清苓急急追出来,望着马上的莫七:“我听哥哥说~”   “清苓。”莫七打断她的话:“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走。”   哥哥说,小宋菱没死,在慎繁手里,我好心好意,你这般不识好歹。   清苓满是怨恨的望着他。   不插手,说的轻巧,重安坊哪次需要银子,我没给你,我们示剑山,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你筹谋。   “哼”清苓一脚踢开地上石子,转身回府,终是又让了步:“来人,牵马。”   梁河的渡口本就往来船只许多,今日更是热闹。   一大早,慎繁便带着鱼奴和阮氏兄妹到了渡口,他们早安排好船只接应,此刻正在船里观望。   鱼奴紧张的看着外头,不知道师父在何处。不知道无一如何了,听说她受了伤。   昨日师父闯入别院,要带她一起回北歧,鱼奴不肯,她已经从慎繁那知道,重安坊其事,还有无一与重安坊种种恩怨。   慎繁与重安坊主所签契纸,白纸黑字,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她不能接受。   “师父,我现在不能跟您走,无一她是我的朋友,患难与共,生死之交,还有,他,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鱼奴神色坚定的说着。   白雪音冷笑:“朋友?你醒醒吧,你,从来都不属于他们!你和我一样,只有自己!”   以白雪音的性子,不会再趟这浑水,可她终是不放心,这次就当我欠你的还你,便也跟着去了渡口,悄悄潜伏在一条客船上,也是往深迦江而去,便静待时机,带鱼奴离开梁州,远离这是非之地。   慎繁见无一来了,高兴的下船。此间,有人悄悄摸上了船。   “人交给我,契书就是你们的了。”慎繁笑道,见无一正满是愤恨的望着他,不服?有你低头的时候!   随风轻一笑,接过契纸。   从此重安坊在明海国的海路,畅通无阻。   宝塔和浮图押着无一,待要上船,“慢着”四儿喊道!   莫七四儿策马而来,随风神色不安。   慎繁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无一回首,眼中噙着眼泪:“张夜阑,你还欠我一天!”   四儿说着:“我还你!还你一辈子!”   莫七随风莫不担忧的看着四儿。   四儿上前一步,痴痴望着无一,无一怆然后退,眸子闪着泪光,嘴角却挂着笑意:“我才不要你还,就让你欠着我的。”   你欠着我,才不会忘了我!   你得记着我,不能把我忘了!   无一转身朝船上走去,终是忍不住回头,见四儿眼眶通红,神色悲戚地望着她。   “你不要看我,你不是说你要建功立业吗?我看你这辈子都做不到,你就是个胸无大志的莽夫,我才不喜欢你!”无一喊着,用尽了全身力气!   四儿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他不能让他们带走她!她说的都是气话!不行!   莫七,随风拦住四儿:“四儿!”   无一眼瞧着四儿停下脚步,知道一切再无可能,他该如此,如此甚好!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无一抹掉眼泪,恶狠狠的看着莫七:“李炤延,菱儿死了,你记着,她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你最好此生都不要再碰见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慎繁闻言无奈一笑,莫七则愣了神。   随风忙拽住他:“你别听她胡说!”随风示意慎繁赶紧带人走。   无一随着慎繁朝船上走去,四儿终是挣脱开,追了过来。   无一挣脱开慎繁,朝他走来,此生只怕再无相见,你有将军府,有你的兄弟情,只是:“再没有无一了,你只当无一死在了梁州!我叫莫亦珸。”   四儿紧紧握住她的手,流下眼泪,不愿松开,无一缓缓又决绝地抽出手:“张夜阑,你不要忘了,你欠我一天!”你不要把我忘了!   第144章 活在别人下的莫须有?   莫七望着慎繁船他们上了船,几欲追去,随风拦着他,拿出契纸,提醒着莫七,万勿妄动。   “殿下,你不要听她胡说,菱儿好好的呢?不信,您去红情坊看看!”   一艘艘船只驶离渡口,渡口人声往来,莫七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思前想后,越加紊乱!   他转身朝官道跑去,心中不宁,得见着她才得安心。   随风追着喊着:“殿下,殿下。”   眼看着莫七策马而去,随风心下着急,正要去追,忽见一行人朝渡口而来。   莫七全然乱了分寸,与一帮皇城司的人擦身而过也未察觉。   他们行色匆匆,直奔渡口,一时人声嘈杂,夹杂呼喝之声!   “搜!”   只见这帮皇城司的人朝一艘客船奔去。   白雪音才上了船,忽而一帮人闯了上来,拿着画像搜罗着。   瞧见她,纷纷上前来,白雪音步步后退。   “白老板,我家主子有请,还请移步!”一个中年男子喊道。   皇城司的人,能调遣的动他们,不是皇帝,便是太子,无论是谁,总之,来者不善!   白雪音自然不会随他而去,飞针在手,蓄势待发。   “咻,咻”   飞针飞过,打在那说话的脸上。登时鲜血直流,他捂着脸气恼至极,喊道:“给我抓住她!”   一帮人抽出大刀扑了上来,船上的人,见此状慌忙逃下船。   之燕的人这会也赶来,两队人马显然都是为白雪音而来。   随风很是纳闷,这是怎么了?白姑姑?怎么了?   梁河上,慎繁的船只南下深迦江而去,见渡口起了乱。   船上,鱼奴和无一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无一抹着眼泪:“他们说你死了!我好害怕,好难过,太好了,菱儿!你没事!”   鱼奴安慰她:“好了,无一,我好好的?”   自从她为慎繁挡剑,慎繁便对她礼遇许多,只是行动不得自由。   但为了见到无一,必须忍下!   两人说着那些前尘旧事,心有戚戚。转瞬都低落的百般唏嘘!   鱼奴心中感伤,一边是知己好友,一边是是非明辨的大义!   救她,于旁人不公,不救,私心难安。那我便陪你一起面对。   无一摇摇头,倔着说道:“我没错,这一切,都是慎荣之祸!”说着无一又哭了:“若是杀人偿命,这世上,有几个还能活着,再说,若不是他们别有用心,怎会招致杀人之祸,如今个个指责我,你说为什么,明明都是唯利是图,却还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又为何会逃出闽沙岛呢?又为何一而再被玉无双他们以此胁迫,还丢了根手指,为何对四儿如此心虚!你知道,你错了!无一,你得忠于自己,找回自己,别怕,剜掉你心里这块毒疮,他才有机会痊愈,你才能好好面对一切!”鱼奴说着,看着无一。   “面对?不行,菱儿,我不能让你去那里,闽沙岛山高水长,孤岛独立,岛上蛇虫鼠蚁甚众,与世隔绝,如同牢笼。”无一说着,苦涩一笑:“呵呵,是啊,我怕什么?心已死,还有何惧?可是我不能连累你!”   从她求四儿和她一起走,四儿拒绝了她,她便觉心已然四分五裂,还有他刚才的迟疑~   喜欢一个人太难受了,好像突然没了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而那根能牵动悲喜的线握在对方手中。   她多希望没有离开闽沙岛,不没有离开落鬼山,不要喜欢任何人!   鱼奴看着无一如此,又难过又无奈,出了船舱,心中口中,俱是带不走的愁绪。   她望着迢迢水面,此处水面变得宽阔,正是梁河与深迦江交汇处。船只慢慢转向入了深迦江。梁州就要被抛在后头,我的前路又在哪?我得到的为何总要失去?   深迦江上船只许多,鱼奴仔细张望着后头的船只,不知道师父走了没。   她早就猜到,所谓宋菱,大约就是当日度月山上那一抹绯色,师父想离开梁州回北歧,多半因此吧!宋菱,是她不能面对的心结。   梁州这几年,最重要的便是师父和无一了,一个带着自己离开度月山,给自己一方庇佑和安宁,一个救过自己性命,这便是世间最大的义气了!   没有了师父,无一,梁州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还有谁会念着我?   我以为放我在心上的,只是我放在心上的,一切如梦幻泡影,我不过是个活在别人名字底下的莫须有!   梁州越来越远,鱼奴望着滔滔江水只觉心事越来越淡!   从前觉得人生,在一起是大事,而今始觉,别离是大事。   相守如饮水,别离似烈酒!   梁州诸事恍若一梦,自己一无所有的到了梁州,离开梁州,也是一无所有!   这些天她已经体会了太多人情冷暖,所有的人都有秘密,而她是个闯入者,不小心从他们的故事里经过,她不重要,所以更轻松,更自在,不是吗?   什么重安坊,什么肃王府,什么燕子楼清风楼,什么绵宋北歧!自己犹如蝼蚁,微不足道,犹如浮萍,身不由己。   心中的他,也渐渐淡了,似云入江,风动影散。   原来,他才是自己的水中月,镜中花!   她所识莫七只是那个阙河城不羁的小公子莫七,莫七,莫七...   梁州城内。   莫七才回了城中,便瞧见清苓迎面而来,他管不得许多,直奔红情坊,跑着进了赏心苑。   亭台处,玉无双瞧着他惊慌的样子失笑。   她不在房里,他又跑着去了白姑姑院里,一帮重安坊的人正搜罗着什么,见莫七来了才停手。   岚风急急过来:“莫七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姑姑呢?”莫七急急问着,你不是在这看着她的吗?   岚风低下头,很是愧疚:“不知道,前日便不见了,我四处都寻了……会不会是陆怀风来了,遭了!”岚风又担忧又着急。这可怎么办?   “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这么胡闹的。”莫七冲那帮搜罗的人喊道。   “殿下,是之燕姑姑派我们来的。”领头的说道。   说话间,玉无双来了:“你也收到了那封信?”   莫七很是奇怪,什么信?   他从玉无双手中接过信笺,上书:“芳仪芳德,昌龄永寿,白氏雪音处!玄周门渡口。”莫七见信大惊失色。   “我也是今日才知,可见,你着实误会了我不是。!”玉无双叹道。   “一封不具名姓的信而已,说明不了什么?莫七,咱们先回府。”清苓说道。   “说明不了什么?是,便是说明得了什么也已经如此了,菱儿也回不来了!”玉无双叹道!   莫七不解,何出此言?   玉无双笑笑,看过清苓:“这应该问莫家这对兄妹才是啊?”   莫七朝清苓看过来,清苓慌了,又气恼:“她死了,你不要再找了!”   肃王府里,莫七独坐在案前,黄昏日落,昏昏暗暗。   长笛摆在桌上,一旁是一方锦盒,里头放着那块碎玉。谁能想到,那竟是诀别。   他忍着,忍着,终是落下眼泪。少年至今,心中一人而已。   外头传来急急步履之声,之燕和随风回来了。   清苓迎上前:“哥哥,怎么这会才回来。”   随风轻道:“白姑姑出事了!”   莫七望着随风,之燕他们,心底不免升起一股凉意,你们,个个都是为重安坊好,为北歧好,为我好,这是为我好吗?   “莫七,今日一早你不在,有人送了那封信,情急之下,我这才派人。”之燕解释。   可没想到白雪音跌落河中,不见了踪影,生死未卜。   “那鱼奴呢?”莫七说着,望着随风。   随风不知如何说起,这件事他是有隐瞒,可也都是为了大局。   清苓正是义愤:“哥哥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为了重安坊,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是吗?”   “你胡说,我要杀了慎繁。”说着莫七满眼通红,咬牙切齿道。   “好,你去啊,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顾,你去!”清苓挡在他身前,忍住眼泪,冲他喊着。   忽而,清苓笑了:“看看你,什么样子?你知道哥哥为什么骗你吗?慎繁来梁州新纳的夫人,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小菱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惜啊,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先是玉无双,又是林江,如今又攀上了闽沙岛,你算什么东西?”   莫七脑海中忽然浮现慎繁说起夫人一事,是她?怎会是她?   清苓嘲讽的眼神看着莫七:“她还替慎繁挡了一剑,谁知道有没有命去享那个富贵。莫弃,你叫莫弃,你别忘了,你是没人要的,是我爹,是示剑山庄给了你重安坊,让你们这帮北歧人有了一席之地,苟且偷生。”   呵呵,好,如今你也不必装模作样了,莫七无奈的笑:“是,你说的对,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不对,我干嘛多此一问,你哪有心。”   “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对你如何,这么多年,你呢?从前你不是对我很好嘛?怎么,如今翅膀硬了,还是说,你就是个朝三暮四的薄幸之人?哈哈!真是报应,你喜欢的不喜欢你,你看你,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能如何?你敢得罪慎繁吗?呵呵!”清苓笑着,高高在上。   她不愿见他失神,她希望他永远都是踌躇满志的,她应该对他温柔些,体贴些,可是清苓是骄傲的,要强的,她想要的凭什么得不到,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凭什么,他不是应该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吗?   “是,得罪不起,你们,我都得罪不起!”莫七笑笑:“你高兴了吗?大小姐。”   “好了,都别说了。“随风冲清苓恼道,又满是哀求之色望着莫七:”殿下,这都怪我,妹妹她才从洛水回来没几天,许多事并不清楚,她胡言乱语,你莫要放在心上。”随风跪倒在地:“殿下有气只管责罚我一人,与妹妹无关!”   既方一进去,便觉气氛诡异,低低说着:“殿下,太子府来人请您呢。”   莫七已然失神:“你们都没错,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是嫉妒和猜疑蒙住了他的眼睛,迷惑了他的心,一丝可怜的自尊缠住了他的腿,使他不去见她。   他若是来见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呵呵,都是说为了大局,为了我!   我是什么?我连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得到~   我想任性一会,却有无数的手推着我向前~   为什么!   莫七走远了,清苓又忍不住眼泪直流,委屈极了,全没了刚才的伶牙利爪:“我没错,哥哥你起来,你为什么要认错,是他不识好歹。”   第145章 心事终难舍   皇城司的人和之燕她们在渡口起了冲突,打了起来,都无功而返。   莫七没想到,他派人盯住玉无双,不准他出城,玉无双竟找了太子帮忙。   不用说,一定有念念的功劳!   太子殿下而今正是事事安顺,泾溪山之乱平定,招安很是顺利。如今只剩些善后之事,□□的许多人此战受益良多,林江因献计招安,又亲自赴泾溪山招降,崭露头角,立了大功。不日便会回梁州。   太子和念念一直私下往来,他帮玉无双抓白雪音,正是念念所求,本以为只是红情坊内务,事急从缓,便直接派遣皇城司的人前去,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肃王府的人卷了进来,又有人告密,这白雪音是北歧白府余孽,私藏梁州这么多年,必是有所图谋。   太子意欲将此事呈报皇上。但盘根错节事关红情坊,念念,他投鼠忌器。又对肃王府起疑。这才请了莫七来,一同商议此事。   莫七自然佯装不知,只道是误会。   心中却免不了担心,又是谁走漏了此事!添乱!   玉无双不至于蠢到透了底吧!   若是闹大了,传到皇上那怎么办?牵连到重安坊和清风楼该怎么办?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北歧人?莫七快速思量着!   “太子如何知道此事?”莫七满是惊讶之色:“我府上那帮人,是帮我寻一位姑娘,宋菱,念念姑娘与她相熟,她好些日子都不见踪影,有人说在渡口瞧见白老板,我便派人去打探她的下落,不想误打误撞的和太子殿下的人闹了误会!”莫七解释这。   又试探着太子,他知道多少?印玺的事,他知不知道,莫七心中盘算着,神色看似镇定,心里已然慌乱。   一番试探,莫七放下心来,告密之人只是告诉太子白雪音是北歧白将之后,其他并未说明,可见这人是冲着白姑姑来的,除了陆怀风,还能有谁?   “皇兄说的白雪音实乃红情坊的老板,她这个人极少露面,臣弟不甚了解,但红情坊的念念姑娘,其人其事,却是有所耳闻的。三哥便是因此被父皇猜忌。”莫七说着,见太子略微变了脸色:“念念姑娘,太子殿下应该认得!”   “我怎么会认得?谁不知她是父皇的人!不过,你说的那位宋姑娘,曾去过银盘山养病,得一位卢姓乡医救治,呵呵!”太子笑道:“她可不就是五弟带到宫里的那位,五弟别被骗了。”   “皇兄说的是!”   兄弟两个推杯换盏,各怀心事。   莫七从太子府出来,微醺,心中忽而空明澄净。   行至梁河畔,听得笛声阵阵,便下了马车,沿着河边走着。笛声从河面船上随风而来!   听着笛声,莫七又好像看到了她一般。初见觉得她似一股山泉般清冽,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极好捉弄,可她却不曾与自己生气,阙河城到梁州,白姑姑和玉无双两个冰坨子实在无趣,便只有和她一路朝夕相伴。   她好像无所不能,上山抓野鸡,下河捉鱼,徒手捕蛇,记得自己不小心遭蛇咬了一口,她吓唬自己是毒蛇,自己便将计就计,不时缠着她为自己疗伤,他开始喜欢和她在一块。   她好像什么都不怕,夜晚、雷鸣、电闪,总有她的笑语相伴,她好像会读心术,同她在一起很舒服,一个眼神便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梁州几年,她沉稳端庄许多,早没了那个阙河城小乞丐的样子,只是眉眼中的天真还是如常,可见梁州的花花世界也没将她改变。   起初觉得她应该是十分喜欢自己的,若非如此,怎会这般毫无芥蒂。   回了梁州城,两人渐渐远了,自己成日忙碌,人事复杂,身边规矩太多,既定的事物太多,也只有她,还能让自己会心一笑,放松下来。   他喜欢她一身红衣,美极,却又总说不好看,喜欢她的歌,喜欢她的舞,喜欢她奏笛时的样子,可少年意气,言语不羁,她很少与自己生气,大多时候总是淡淡一笑,似不介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总是离自己远远的,十分客气,如今想来,可不是自己将她越推越远……   犹豫之间,听闻她有了心仪之人,那时想,也罢,她眼光着实不佳!   银盘山几日,又勾起许多心事,他还是喜欢。但妒忌是他不能忍的,他生她的气,藏着心事,高傲的弃她于不顾,不去见她,不去管她,任由她被世事打击,后来,她和林江分开,他也曾窃喜,失而复得,让他有些急功近利,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心中总有诸多顾忌和疑虑……   他习惯了诸事深思熟虑,力求稳妥,从未有过任性妄为之时……我为何不能率性而为?我为何不得自由?我汲汲营营谋得一切,重安坊、北歧,财富和权势,我都有,而这一切又成了我的牢笼,最开始只是止乱,如今呢?。   吹了风,酒劲上头,莫七一开始,还想着许多,国仇家恨,不敢懈怠,渐渐的儿女情长涌上心来,心中那一缕微光也变得抢眼,她的身影、姿态、样貌、眼睛、鼻子、嘴巴,声音,清晰起来。   “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就是,舍不下。”莫七自言自语。   “肃王殿下。”莫七回首,见是任意随:“你为何在此。”   意随面带忧色,姐姐婚事横生枝节,他心下难安,回了梁州,有意去见鱼奴,却始终未得见,今日被人告知,她离开了红情坊。不禁感叹人生聚散无常。   行走在梁河畔,望着河上游船,听得笛声阵阵,便循着乐声而来。   男人在情敌面前总是格外的聪明,一眼便能识破彼此。   莫七叹道:“你自是寻不到她,她走了。”   “走了?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任意随莫不忧愁的说道:“宋姑娘去了何处,还望王爷告知一二。”   “天涯海角,途路遥远,恐怕你有心无力。”莫七说道,真是让人心烦,这会碰着这个书呆子,告与你又怎样,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还想英雄救美。   “若是有心,天涯咫尺,王爷若愿意相告,意随感激不尽。”任意随笃定的说着。   莫七恼了:“我的女人,就不劳任大人记挂了。”   要找,也是他去找,他不信,她会对慎繁投怀送抱,他不甘,不能接受她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她身上有自己一颗心,她休想不说清楚便跑了!   年少轻狂,便轻狂吧!   第146章 故人别江海   深迦江上水面海阔,船只往来,行至汤汝,下起了雨,船只不得不放慢了行程。   无一一直闷闷不乐,鱼奴只当她是害怕,便宽慰她好生休养,也许会有转机的。   无一凄然一笑:“我自离开落鬼山,遇到许多人~~。”她倚在鱼奴肩上:“还是你对我好,还有张夜阑。”   “说来我要谢你,可我又宁愿你没有找他回来!”无一说着,鱼奴不解?   “不是你送信给他,让他回来的吗?”无一也迷惑了。   “什么信?”她只收到过鱼奴让青鸟送的信,并未给四儿送过信,说着摸出那钱袋。   “难道是阿越。”鱼奴说道。   无一恍然大悟,笑了,阿越!笑着笑着无一淌下眼泪,接过钱袋,拔下发间那根刺蔷薇的簪子,犹犹豫豫,终是装了进去:“这是张夜阑的东西,唉,可见,欠了人家,总是要还,呵呵。”   “你把这些还给他,告诉他,两不相欠,重新开始,阿越对他倒是真心,唉……反正不许忘了我!”无一说着,将装着簪子的钱袋给了鱼奴:“你也不许把我忘了!”无一神情,仿佛诀别。   鱼奴霎时眼中泪光莹莹,她不敢想象无一回闽沙岛会如何,不能接受无一就这样没了:“你别这么说,到闽沙岛还很远。咱们逃出去,我带你去度月山,一定没人找得到你,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不,我不想逃了,好累啊!菱儿,你知道吗?我一见到慎繁,好怕,就在上船之前,我还是很怕,我怪所有人,可这几日,我忽然觉得自由了,解脱了。心无挂碍,什么都不怕了!”无一抹了眼泪说着,又笑了:“你记不记得,那会咱们拿白荷和越长保莫疾风的事打赌,我赢了的,唉,你可欠我的,若是再不让你还,岂不是便宜了你。你便当我的信差,把这东西还给他,把我的话带到,所以,你一定要回去,愿赌服输。”   江上的夜晚来的似乎格外快,尤其这阴雨天气。   渐渐的雨下的大了些,众人都躲在船里,白雪音趁此机会乘小舟靠近,上了船。   一片寂静之中。守在门口的阿阮和宝塔,忽听船舷传来声响。   阿阮便要去看,又不放心这里,便锁了门,将钥匙揣进怀中,留哥哥宝塔在此守着。   阿阮上了船舷正瞧见白雪音,抽出软鞭,恶狠狠的看着她。   白雪音只是要带走鱼奴,不想与他们起冲突,这件事本就与鱼奴无关。   “叫你家主子出来。”白雪音不怒自威,望着阿阮。   慎繁缓步出来,听说是宋菱师父,便客气了些,只是,人不会还的。若是师父不弃,便与我们一同去闽沙岛,见慎繁无礼,白雪音恼了,拔剑朝他刺去,浮图巧弓“咻”的一声,扎进白雪音肩胛,正欲上前。   “咚”船身猛的震了一下,人声渐起:“船进水了,都快些出来。”   钥匙不在宝塔身上,他又担心慎繁安危,便急着去找他,留下鱼奴与无一面面相觑。   无一的寒光被慎繁搜去,两人身无利器,出不去,好生着急,忽而,有人破门而去。   鱼奴高兴地喊道:“阿越。”   这会雨越下越大,甲板上淋得湿透,阿越拉着二人逃了出来,甲板上,白雪音和阿阮互相提防着,宝塔浮图护着慎繁,见鱼奴二人出来,忙喊道:“把她们弄过来。”   浮图扯过无一,阿越拽着鱼奴朝船头白雪音方向跑去。   船家呼救,后头的船只正朝他们开过来,忽而一艘小船停靠过来,下来几个人,冲上船来,船身晃动,阿越和鱼奴外力所使,被迫分开,鱼奴跌倒在地,地上湿滑,朝船舷滑去。   阿越一个踉跄,白雪音一把扶住她,二人望着来人,不知敌友,又见鱼奴落在船舷处,便示意阿越去将她拉过来。   阿阮死命护着慎繁,躲过刀影,一鞭将人甩到江中,浮图拽着无一,和宝塔摸出兵器,与那帮人打了起来。无一趁机挣脱浮图,想去拽回鱼奴。   船已然漏水,这么一折腾,船身迅速下沉,众人惊慌,一时昏昏暗暗,人影零乱,鱼奴紧紧扶着栏杆。瞧着无一过来,便伸手去牵她。   忽而,身后有力道猛的一推,鱼奴便跌入水中,无一大惊,伸手去抓,空空如野,她扒着栏杆不肯松开,豆大的泪珠,和着雨水往下淌:“啊!菱儿、菱儿。”   江水细浪不歇,不见鱼奴踪影,无一只觉眼中心中口中鼻中俱是酸楚,为什么,我就这么一个朋友,为什么,我杀了你们。   雨水打在阿越脸上,她也忍不住哭泣。   白雪音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忙跳下水去寻。   那人又要故技重施,伸手朝无一推去,阿越飞身拦住,船身摇晃,水越来越深,已经漫至甲板。   阿越怨恨的望着那人,轻纱?你这个叛徒!轻纱有些怕阿越:“是她们害了碧茹。”轻纱理直气壮的说着。   船上有人喊着,快上船,快上船。   阿阮扶着慎繁赶紧上了后头的客船,宝塔和浮图硬拽着无一也上了赶来帮忙的客船。轻纱拉着阿越上了小船。   鱼奴跌入水中,一片幽暗的水包裹着,难不成丧命于此,不行,她用尽全力浮出水面,大雨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的呼喊被雨声遮住,被江风带走,水浪把她推向更远处,船上人影零乱,声响不绝,她拼命朝船的方向游,江流却将她带到更远处,水好冷,好痛,好累,好冷,游不动啊!   鱼奴顺着江流拼命的踢打着江水,江风掠过,波涛暗涌,鱼奴渐渐没了气力,恍惚起来。   雨后的深迦江,江面澄净,江水轻拍两岸,鱼奴悠悠转醒,好冷,起不来,大半的身体还泡在水里,身下的石头硌的身上好疼。   抬眼处,树影摇晃,天旋地转,鱼奴拼命往岸上挪:“有人吗,救命。”她努力朝四周看着,瞥见一个人影。   “师父,师父。”鱼奴拼命喊着,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她使劲朝白雪音爬去。   莫七日夜兼程,船行不止,终于赶到汤汝,汤汝的天阴沉着,有官兵和渔民于江上打捞,听闻昨夜大雨,江上沉了一艘船,打捞上来几具尸身,恐怕船上的人都已罹难。   莫七直觉不妥,便将船只靠岸,细打听那沉船名号,果真是慎繁所乘船只,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扒开人群,却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是阿越,她手中,那佩剑,是白姑姑的?   另一个正抹着眼泪,可不是轻纱。   “阿越,轻纱,你们怎么在这?”莫七奇怪极了。   他上前看那打捞上来的尸身,是清风楼的人!又见打捞的衣物,这不是慎繁挑的那些衣物吗?   红衣,他忽而想到,慎繁夫人,鱼奴……   莫七只觉脚下一软,脑中,耳中嗡嗡作响。   他该早些来的,他那晚辞别任意随,便去了穹南街,那小乞丐还在,她名分瞧见慎繁绑了她,阿越什么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他,蒙在鼓里,还被骗的团团转。   第147章 师父的故事   鱼奴再醒来已是正午,脸被砂石青草硌着,一阵阵疼痛传来。腹中饥饿提醒着她,我还没死。   她晕沉沉的,几欲合眼,不住的摇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水中都没淹死我,到了岸上又有什么好怕,不要睡,鱼奴喘着气,抓起手中野草便吃下,用力翻了个身,阳光照在脸上,有晕眩之感,我还活着……   师父呢?鱼奴费力的爬到白雪音身旁。白雪音奄奄一息,背上晕着血迹。   “菱儿。”白雪音有气无力的说着。鱼奴嘶哑着应着:“师父,师父。”   “你活着,太好了!”白雪音终于放下了心。   鱼奴费力撑着起来,看着师父受伤之处,心中好生着急,四处张望,茫茫山水,茂密草木,遮阴避日,不见人烟,只不时有几声凄清鸟鸣传来。   她晕乎乎的费力的扶师父坐起,拖到岸边干燥处,便要去寻些吃的。   鱼奴费力的起身,她身上本就有些外伤,又经此折腾,人烧的昏昏沉沉,只觉头重脚轻,面目极热,身上极冷,又疼。我得救师父,鱼奴强撑着往山中走着。   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兵器,只找些野菜树叶回来,聊以充饥。   服侍了师父,鱼奴这才检查自己的伤口。身上又脏又腥,解开衣裳,上次为慎繁挡剑所受外伤被水泡了,伤口粘住衣服,碰一碰,便疼痛难忍。   好在四月,没那么冷了,还有些日光,师徒俩才稍稍好过些,鱼奴搀着师父,一点点往山中挪。   风餐露宿,鱼奴倒还好,山中什么都有,她又识得些草药,很快便退了烧。但师父身上的伤她却是束手无策,只盼着快些碰到人,好救救师父。   在山中转了五六日,终于得见一处村落。   有好心的村民杨氏夫妇见二人可怜,便收留二人。白雪音多年沉疴,又有箭伤拖到今日,已经非常严重。   杨氏夫妇代她请了乡医,拔了箭,止了血,开了药方,可鱼奴身无分文,无一所托之物万万不能失了,琉华飞雪还能防身,便央求杨氏代自己将那月光鱼镯子当了,换了银子,买些药材。   才休养了两日,白雪音人还没好,便急着要走。她心中有事,不愿在此耽搁,坚持要离开。   鱼奴没办法,只好背着师父下了山。   “师父,我们去哪里?”鱼奴望着前后,身后是茫茫汤山,眼前是细细山路,不知通向哪里。   “我们回梁州吧!”鱼奴说着。白雪音轻叹:“回不去了,这里若是再待下去,只怕他们也会寻来。”   他们?肃王府吗?   “呵,自然是想得到印玺的人!”白雪音虚弱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笑。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这东西,真是个祸端。   “是祸端,我们便去毁了这个祸端。”白雪音说着:“去度月山之前,先去找个人。”   师徒二人乘舟北上,在汤山附近一处码头白雪音寻到了要找的人,那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守着只小船,背着斗笠,一身青色布衣,见白雪音受了伤,很是担忧,又转身拿了包袱给白雪音。   鱼奴看这人眼熟,好像在清风楼见过的?白雪音见她好奇,便告诉她,应不暇,应心的哥哥。应不暇瞧着鱼奴,亦是眼熟,恰似故人,想起妹妹曾提起过,红情坊有个姑娘颇似故人,想来就是她了!   应家是北歧皇亲,白雪音与应心幼时相识,交情甚笃,北歧国破,他们这些皇亲贵女,许多沦为乐奴,死的死,卖的卖,应心流落梁州,被卖到红情坊做了娼妓,倍受屈辱,出逃被人发现,打折了腿,沦落街头,形容凄惨,恰逢白雪音辗转至梁州,救下应心,买下红情坊,这才有了后来名动天下的红情坊。   后来她们又找到应心的哥哥,他被罗守池所救,投靠了崇阿府。   那日在玄周门外码头,便是他接应白雪音,他一听说清风楼派了人来抓白雪音,便潜伏于渡口,救了白雪音。   白雪音也才得以摆脱皇城司和之燕的人。   他那日送白雪音上了慎繁的船,却迟迟等不到她回来,便在此约定处等候!   白雪音这么急,也是因此!   白雪音解开包袱,包袱里是些衣物钱财,还有鱼奴的佩剑,再就是……那方印玺。   白雪音叹息着,望着印玺:“鱼奴,咱们去度月山,然后,回北歧!”   辞别应不暇,鱼奴陪着师父度水路,一路北上,断断续续听师父说起一生放不下的旧事。   白雪音是北歧名将世家之后,父亲一直戍守北歧重镇勒邑,深得北歧王宠信,重用。白雪音自幼跟在随父亲身边,在勒邑长大,在那拜了夏侯师父,在那结识了罗守池。有过许多天真无虞的时光,渐渐她大了,父亲将她送回了北歧王城末凉府,那年值绵宋与北歧纷争渐起之时,那年她十六岁。   也是那一年,北歧王哥哥崇阿王谋逆,与白将军最是爱重的副将宋菱之父勾结,意图逼宫,谁料事情败露,崇阿王被杀,宋副将带着家人和崇阿府余孽逃回勒邑。   宋副将百般求情,白将军一时不忍,并未取他们性命,将他们关押在勒邑,以图押送回末凉。   谁知宋副将私通绵宋,趁白将军率众抗敌之际,私逃到绵宋。帮着绵宋攻入勒邑,以致白将军阵亡,白家也被牵连,一时间,树倒弥孙散。   后来,绵宋和固戎南北夹击,很快打到末凉府,灭了北歧,北歧皇室尽被屠戮,白府上下男丁尽数被杀,女眷沦为固戎人的战利品。她所剩无几的家人在去固戎的路上一一死去,嫂嫂生下白荷也撒手人寰,便只剩下她姑侄二人。   后来她带着哥哥遗脉侥幸逃脱,是莫仲行和其父亲救了她与白荷,留她们在示剑山庄,莫父更是收她为徒。师兄对她很是照拂,两人暗生情愫。可不容于石氏,师父深感愧对友人之女,白雪音不忍师父为难,便舍却了这段往事。   她虽是失望,却也没了顾虑,再后来,师父去了,师兄又可望不可即,她一无所有,只有仇恨了。   她一直放不下旧事,满心仇恨,一心想杀了宋家所有人,杀了绵宋和固戎的狗皇帝。她恨,害得她国破家亡的所有人。是以全心习武,以期报仇雪恨,只是还没来得及报仇,绵宋皇帝早早死了,新皇即位,便是如今的绵宋皇帝。   又过了几年,她偷偷去项虞找宋家报仇。却从一个小侍女那发现宋家私藏北歧世子,她以为是崇阿府余孽,便将此消息散布出去,引来张启处亲来追捕,后来才得知宋家私藏的竟是昌仪公主和其儿子,再来找寻时。昌仪公主已经死了,世子也不知去向。   宋府乱作一团,绵宋层层把守,门锁紧闭,不得出入,白雪音悄悄潜入,想杀了宋副将,谁知打斗间燃起了大火,绵宋那帮人见死不救,任由大火肆虐,莫仲行闯了进来,救了白雪音,两人眼瞧着宋府陷入火海,忽见一夫人抱着孩子从火里闯了出来,白雪音一时不忍,便救下了那个孩子,便是宋菱。   因此事,她和师兄便起了隔阂,莫仲行一直认为是她故意纵火,以报私仇,骗她性子倔,气他不信自己,索性认了。两人渐渐离心。自那以后,她便看淡了许多,钻营示剑山庄的经营之事,活成了旁人眼中,痴情女子的样子。   又几年她便去了梁州,白荷和宋菱也长大成人。白雪音对宋菱一直爱恨交织,白家上下的惨状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宋菱好,她便如鲠在喉,不好,她又痛惜,毕竟养在身边多年,他们宋家也遭了报应。   后来陆景行与莫仲行许多见解不同,势同水火,偏此时,宋菱卷了进来,疾风喜欢她,她和师兄都有意成全,宋菱却和陆景行的儿子陆怀风私定了终身,白雪音自然不会同意。   这故事说到这,白雪音便停下了。   第148章 当时轻别意中人   鱼奴搀着师父在溪边休息,师父靠着树干,唇色发白,面色毫无血色,她们离开汤汝两个多月了,白雪音身体一直不好,又着急赶路,走着,歇着,眼下,离度月山还有一半的路程,白雪音已经病日膏肓。   鱼奴给师父倒了水,喂师父吃了药丸,见师父气息平顺了些,才稍稍放心些,想起那个没尾的故事。   “后来呢?师父?”鱼奴好奇的问道。拿着荷叶扇着风,快到七月,好热,师父却是一滴汗也没有。   “后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留在梁州?”白雪音有气无力的说着。已然病入膏肓。   鱼奴困惑,忽而想起一个人来:“是罗先生之故吗?”他与师父年少相识,倾慕师父多年,师父若即若离,大约是对冤家。   白雪音轻笑:“也许吧!也许还有荷儿,菱儿的缘故,应心的缘故,有红情坊那些人的缘故,也许我只是想看一看,他们崇阿府怎么灭掉绵宋,又怎么去光复北歧,可看着看着,自己就身不由己了,又或许,我好累,希望安定下来,又怕自己安定下来。”   “崇阿府,罗先生是崇阿府的人?”鱼奴问道。   “他,最开始我记得他是北歧密宫燕子楼的人。”那又是段关于背叛的故事,如今想来,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什么对错,她不想再分辨,这一生,何时能什么都不顾,只为自己?   “那玉无双呢?他又是什么人?”鱼奴急切的想知道。   白雪音思绪飘远,叹息:“说来可笑,宋贼曾携崇阿府余孽逃到勒邑,所以我才妄断,以为宋贼在项虞府里藏着的是他。哈哈!”   “玉无双是崇阿府世子?”鱼奴早知他是北歧人,却不想,竟是崇阿府世子,怪不得,怪不得,过往怪异,都有了答案。   “那宋府里的世子是谁,昌仪公主死了,那小世子呢?”鱼奴问着。   “呵呵,想来我是最后知道的,你猜那世子是谁?是莫七,绵宋的肃王殿下。”白雪音轻轻说着,命运弄人呐?   天哪!鱼奴怔住,之燕,碧茹,轻纱,阿越,沁芳小筑满院的北歧花草,肃王府的人事一一在鱼奴眼前闪过,玉无双、罗先生、佳容姐姐、银盘山的劫匪、疾风、随风、清苓蹿出脑海……   “那他怎么会到示剑山庄呢?还有重安坊又是怎么回事?”鱼奴好奇,示剑山庄,莫家,落鬼山,无一。都汇聚到那方印玺上。   “那是他们莫家和北歧的故事了。师兄一心辅佐莫七,倾尽示剑山庄全力,创建重安坊,天下财富尽收囊中。莫七,我不知道,但重安坊那帮人,还有示剑山庄,他们所图,岂止钱财。”白雪音缓缓说着:“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吗?”   鱼奴忍住悲戚,不住点头:“我明白,师父,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忤逆您了。”   “我起初,是怕你坏了事,又怕你伤了清苓,后来是怕你落得伤心。”白雪音说着:“你是个不染红尘爱恨的人,我不希望你卷进那些扯不清的仇恨和利益里去。”   “我这一生,十六岁以后便都是为别人而活,为仇恨活着!费尽心机,好累!不得自由!~唉~我多希望,能留在过去,没有战争,没有背叛,没有杀戮,我多希望,可是……都过去了……我光顾着执迷于仇恨,自己何尝不是别人的仇人。菱儿,她一直知道,是我害得她全家被烧死,她比我活的累。不用怀风,我自己都宽恕不了自己!”长长的叹息,白雪音望着前方远山:“你不是问我,菱儿的后来吗?她为了讨好我,告诉我这方印玺的事……”   “她带我去度月山,寻印玺,可是,那东西根本不在度月山,是别人骗了她,我却总觉得,她骗了我,认定她和她爹一样,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手中水壶倾倒,水洒落在身上,眼中凝着许多泪水:“是我害死了她,她死在了度月山,是我杀了她!”白雪音眼眶变得通红,眼泪决堤。   “师父,别说了。”鱼奴忍着眼泪着急说着,她猜到了,度月山上那抹绯色,那柄和自己的类似的佩剑,师父一遍遍抄写超度之用的《地藏经》,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唤菱儿,那是将她当成她!   “我明明大仇得报,为何没有一丝高兴?”白雪音望着山林,山林寂寂。许多模糊了的脸庞浮现在眼前:父亲,母亲,哥哥,师父,师兄,宋菱……   “师父,师父?”鱼奴喊着,白雪音越发没了力气,渐渐闭上眼睛。   鱼奴背起师父,朝官道跑去,跑了好一阵,累的气喘吁吁,费力的一步步朝前走着。   “鱼奴!”白雪音气若游丝的叫着。   鱼奴放了师父下来,喘着气,望着师父:“师父,怎么了?好些没?我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白雪音微微摇头:“不必了。”说着她欣慰一笑,以手抚着装有印玺的包袱:“不要告诉荷儿,不要告诉任何人,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度月山,还给菱儿……”   白雪音说着,悲戚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她挣扎着取下发间碧玉簪:“让姓罗的别等了,我去不了北歧了。”   鱼奴忙扶起师父,拍打着她的背。背起师父,在官道上跑着。“噗”鲜血煞时染红了衣襟。白雪音似乎顺过了气。   鱼奴吓的不住流泪,喊着:“师父,师父……”   “菱儿,你来了!”白雪音神情恍惚,望着鱼奴笑着说着。   “恩,我来了,我一直都在,师父!”鱼奴抹着眼泪应着。   “对不起!”白雪音眼中氲着泪水,伸手轻抚鱼奴脸庞:“你原谅师父吧!”   鱼奴慌乱的点头:“恩恩,师父,我从来都没记恨过您!我原谅,我原谅您!”   白雪音笑了:“恩,我错怪你了,那东西……果然……在度月山。”说着,白雪音又吐了口血,眼神渐渐涣散:“真好,我自由了。”伸手去抓什么,鱼奴顺着望去,只见路旁树林招摇,清风摇过树叶,沙沙作响。   忽而,寂静的,一声悲怆的哭声传来:“师父,师父。”继而是一阵嚎啕大哭之声。   千里之外的梁州,莫七望着那支竹笛,淌下了眼泪。   他想起,他在汤汝守在江边好几日,鱼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轻纱也哭着说:“主子,人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她跌进江里。”   “胡说,她怎会跌下去,你们又骗我?”莫七接受不了,先是有人告诉他,她死于慎繁之手,又告诉他,她还活着,成了慎繁的夫人,如今又告诉他,她跌进江里死了!死了?他不信!   阿越,你不是去救她的吗?莫七冷冷说着,阿越低头垂泪,不敢看莫七。   “当年,你不辞而别,知道她找你有多着急吗?不惜用白荷的消息来求安丰找你,惹得白师姐与她反目,你倒好,轻易就为玉无双所用,去刺杀萧长定,阿越,你记不记得,当日,你险遭固戎人毒手,是谁踢翻了椅子提醒你,救了你一命,你呢?见死不救。一而再……呵呵……”莫七眼眶通红,望着阿越。   阿越哭着,上前抓着莫七,一直摇头,轻纱闻言噤若寒蝉。阿越答应帮她保密的,只说鱼奴是自己跌到江里的,没想到主子这么生气。这可怎么办?   “主子,我们这也是为您好,都是为大局着想,都知道您需要闽沙岛,我们是怕事情起了变故,这才瞒着您的,我们这一路跟来,不也是为了救宋姑娘嘛!”轻纱解释着。   “你们,自以为为我好,为大局着想,呵呵!你们对我可真好,联合在一起骗我,伤我!阿越,你是去救她的吗?你是一路追着白姑姑,来替玉无双拿印玺的吧?阿越,你和玉无双私下一直有往来,无一的事你也知道,你知道根本不是她盗取印玺,是白姑姑,也是她杀了碧茹!”莫七神色中多了丝厌弃之色:“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瞒着,你伤害的,都是最信最在乎你的人!阿越,姐姐!”我一直当你是姐姐一般啊,你怎能这般!   阿越无力的松开手,求他宽恕。   紧随而来的四儿和随风,又提醒着他,不能任性,他回到梁州,这座梁州城,剩下的只是盘根交错的利益了。   收回思绪,莫七轻抚那笛子,这是遗憾,遗憾没能好好告诉她,自己心中,爱她至深,遗憾,自己还欠着她一个生辰,遗憾没能有她在身旁,那番不信任的争执,竟是诀别!   第149章 山长水远知何处   及至秋天,鱼奴终于带着师父的遗骨回到度月山。   度月山绵长又繁茂,山色茫茫,久未涉足,当年遇见师父之处,匿于山间,无处可寻。她去了月河,月河畔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村屋茅舍破旧了些,人瞧着也都生疏了,她回到哥哥那,遥遥望着。   哥哥不在,嫂嫂正在院中进出忙碌着,鱼奴看了看,不敢进去,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正转身欲走。   忽而被一枚石头砸中,鱼奴回身,只见是个四五岁的小儿正调皮的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他问着,手里石子敲得叮咚响。   “你叫我姑姑便好!”鱼奴笑笑,蹲下逗他。   “胡说,我姑姑早就死了!”小孩撅着嘴说道。   鱼奴失笑,并不辩解,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   那孩子以为鱼奴不信,便理直气壮道:“是真的,就埋在山上。”   鱼奴沿着月河上了山,山林间一处小小坟墓,坟上生着野草,但也瞧得出,被人打理过,坟前青柏郁郁,立着一方小小的泛黄的白石碑,字迹沾染尘土,可见有些年头。许是那时哥哥寻不到自己,又怕惹出是非,便当自己死了,也好!   鱼奴抚着石碑上旧去的名讳,不知这儿,是谁的归葬之处,忽觉,这世上,只有自己了。   沿着旧路,鱼奴寻到当年遇到师父那座山头,她还记得当年那抹绯色被她掩埋在雪下,如今四处是绿野葱郁,没有半点当年的痕迹。   鱼奴将印玺埋葬,师父,未曾谋面的宋菱,一切都结束了!   浮生如一梦,倦然红尘中,花开自有落,春去了无痕。   接下来,送师父魂安故里,了却师父的另一桩心事。   北歧,我们回来了!   勒邑城门外,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位一身青灰布衣,黑白相杂绾发的中年男人出城等人。   罗守池来歧地一年多了,自半年前收到梁州送来的信,便时常到勒邑城门外等着。她说了要回北歧!勒邑是他们相识之地,留有许多她年少无虞的印记,她一定会来的。   他等了半年,等到了燕子楼的人,崇阿府的人,皇城司的人,却一直没等到她来,她不来,他便一直等,梁州来的消息,说她携印私逃,跳入深迦江,不见踪影,他总存着一丝希望,她一定会回北歧。   他在歧地这一年多,经历固戎之战,萧长定借道勒邑,带领旧部,杀回金城,如今固戎南北二分,萧长定称南固戎,萧长平退守固戎北方城津,称北固戎,夷涂趁此机会南下,北固戎受夷涂夹击,无力招架萧长定,是以南固戎得以巩固。   萧长定如今坐着金城的王座,绵宋便急着要他履约,他心不甘情不愿,便拖得一日是一日,是以他对崇阿府大开方便之门,支持麾下夏侯与罗守池私下招揽歧地兵马,光复北歧,挑起民乱,边贸上对绵宋和重安坊的商人刁难许多。   他无暇顾及绵宋和北歧那帮人,但歧地混乱,对他来说是好事,这么多年了,反正歧地一直没安宁过,让他们自己先闹腾一会,攘外必先安内,他要先解决了北固戎,再来收拾北歧、绵宋和夷涂,甚至明海,他目光所及,是整个天下。   鱼奴离开后的这大半年,事事都在变化,重安坊在明海国之事有随风在,有闽沙岛护着,事事顺畅,梁州诸事还有肃王府的琐事有清苓担着,帮他分忧。   但在其位,事情总是接踵而来,他一直打算去趟弢棠,也一直耽搁了。   鱼奴之事难以释怀,他四处搜罗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穹南街,红情坊,泾国公府的别院,汤汝……甚至闽沙岛,可终是无音讯传来。   燕子楼还在四处追查白姑姑,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没那么重要,而有些东西,比自己想象的重要的多!   白姑姑曾玩笑般的说起,要他以印玺换一个鱼奴,他当即拒绝。   后来,四儿以无一之事问他,若是宋姑娘呢?他大言不惭地说:“她也不例外!”   可是,显然,她就是这个例外!这都是那个印玺之祸!   他不要那东西了,这印玺果真是个祸根,小小一个印玺,将人心瞬间倾覆,白姑姑为此不知所踪~   牵连示剑山庄和陆家又起干戈说到底也与白姑姑,印玺有关。   陆怀风自大闹疾风婚礼后便不见了踪影,陆家便迁怒示剑山庄,处处与之为敌,红情坊这多事之秋,更是趁人之危,意欲借此机会,私吞红情坊,重回梁州。   莫清苓这才出手接管红情坊,她有官家靠山,陆家一时也不敢妄动。   想当初,还是怀风将印玺献给了莫七,陆怀风从北歧探知此物,又得知宋菱阖家为护着这东西,护着北歧皇室遗脉,惨遭灭门,最后,宋菱也是因此,被白姑姑所杀。   这东西,给莫七,也算得物归原主,也全了宋氏一门护主忠心。还算还了莫仲行的一个心愿。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接二连三的致使人心失和,燕子楼和清风楼至今还在四处追查白雪音和印玺下落。   太子也疑心红情坊白雪音之事,私下调查北歧之事,然红情坊对他而言,也是个隐患,有念念在,他撇也撇不干净,只好多番拉拢肃王。   而允王自从得知太子暗调皇城司的人打闹梁河码头,便顺藤摸瓜,得知他与莫七有往来,是以和莫七彻底决裂。   莫七从汤汝回到梁州,等待他的是二王相争的诸多猜忌,肃王府一举一动都慎之又慎。   除此之外,等待他的,还有皇帝的好一番斥责,他私自离开梁州去汤汝寻鱼奴,误了婚事,如此儿戏,皇帝罚他无诏令,不得出梁州。   浑浑噩噩,成了婚,任王妃和张夫人清苓入了肃王府,却终难见他开颜。   没有人懂他,他有时心生倦意,示剑山庄、燕子楼、清风楼,乃至朝堂上所遇诸事,他不喜欢。   可他已经不知不觉牵扯进权谋之争中。   或是太子,或是允王,因白雪音之事,牵出梁州北歧奸细一事,又因萧长定不及时兑现当日归还所占歧地的诺言,太子受猜忌,更牵连莫七。   莫七因当日去了汤汝,又在西郊大兴土木,成日住在西郊醉心歌舞,一副多情王爷的模样,打消了皇帝的猜疑。   玉无双心知梁州这个是非之地已然不能再待下去,便绸缪回北歧之事,怎奈莫七一直让人看着,不得自由。   八月,歧地大小民乱不断,泾溪山招降的那帮水寇,为将功折罪,被派往歧地平乱。   莫七知道歧地有人按捺不住了。   再后来,无双逃回北歧。   再后来,四儿离开梁州,随大哥张夜阇戍守西南,去施展他的抱负。   随风去了明海国。   白师姐回了云溪。   莫姑姑回了阙河城。   ……   而她,消失在茫茫江水之中!   他的许多烦恼,再无人相伴度过。   太多的事,他无处倾诉,他想不明白,怎么一步步,他的以商治乱,到底还是要以权势来成就,但凡权势,便是明争暗斗,胜者为王,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常一个人站在西郊那片湖边,他不能释怀,少年之爱,忽而不见!所感所念,长此以往,摧人心肝!   第150章 孤身流落北歧   初春,又是一年!   罗先生在勒邑的城门外,等来了玉无双,而她还是没来!   春末,鱼奴历经波折辗转,终于到了勒邑。   北歧风沙大,一个戴着斗笠,一身靛色南布长衣的公子模样的人风尘仆仆的来到勒邑城中,她腰间系着棕色束腰,墨蓝色交领,内里白色中衣沾染了灰尘,背着个包袱,去了斗笠才瞧见她发髻高束挽成一个小发髻,盘在头顶,一根发簪迎着日光透着碧色,这公子一身绵宋装扮,口音亦是绵宋音,生的眉目清晰,纤长俊俏,一到城中便引得路人张望。   鱼奴望着路两旁,勒邑许多绵宋人,招摇的幌子上也都是绵宋文,便朝前走着去寻落脚之处。   路过一个旅店,鱼奴不禁停步张望。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一个操着绵宋口音的小二热情的招呼着鱼奴,今日来的客官都这样好看,腰间还挂着一支竹笛,有意思,小二笑着瞧着鱼奴。鱼奴摸了摸轻飘飘的荷包,罢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路要走,这银子,还是省着些。依旧朝前走着。   小二转身进去,那位好看的白衣公子和侍从下来了,小二便又迎上去。这人正是玉无双和陈广忠。   “刚才瞧见个小哥,和公子像的很,也有个笛子。”小二说着,带他们上坐。   “这是萧!”玉无双轻笑说着。笛子!触动他心事,玉无双又轻叹:“又有何分别!”   鱼奴在勒邑城中转了一天,一无所获,师父说了,罗先生会在勒邑等她,可罗先生在哪呢?   拖着疲惫,顶着夜色,在勒邑城中转悠,勒邑的夜格外静谧,星辰明朗,多的数不清,街道上人行寥寥,不时从街边的屋子里传来嬉笑说话之声,路边有人烧着篝火,火光跳跃,传来木柴断裂之声,风呼呼吹着,有砂砾擦过皮肤,鱼奴紧了紧衣裳,北歧的晚上好冷!   她走出很远,也没能找到栖身之处,路过高大的勒邑府门,路过低矮农舍,走过寂静幽暗,忽见前头火光跳跃,不时有笑声,说话声传来,走过去,只见一处空旷的场地。   这里风小了许多,中间烧着篝火,有人围着篝火唱歌说笑,还有许多商贩在叫卖,有拍着胡鼓的伎人,跳着胡旋的舞娘,原来这是个夜市。   鱼奴觉得也没那么冷了,跳上一旁的黄土高台,找了个幽暗又暖些的地方待着,望着台下人声嬉笑,黄色火光招摇,好像回到了梁州,胡衣舞娘变成了红情坊舞伎的模样,所思悠长……心有所念,遥不可及……   北歧果然如你所说,豪放广袤,星辰格外亮。不知道,你和我,是否在看同一片星空~   鱼奴望着这满目星河不禁沉迷,取了笛子!   这样好的夜色,怎可没有乐声相伴!竹笛清音,聊以慰藉!   关山月的苍凉韵调伴着悠悠笛声格外悲凉婉转,被风带着飘向远方。   许多人朝高台上望着,有人驻足,有人匆忙而过。   正是吹奏之间,鱼奴察觉有人朝高台而来,便收了笛子,好奇的看着他。   “兄台所奏曲子可是关山月?”那人声音耳熟。   “正是!”鱼奴说着,紧紧盯着他:任大人!   一刹间心中开怀,转眼离开梁州一年多了,孤零零一个人漂泊,好似半生之长,总觉得过去之事像是许久之前的事,见到梁州故人,心中欣慰,尤其这么个本就少有牵扯的故人,可未及寒暄,鱼奴又收了笑容。   想起,他与示剑山庄关系匪浅呐!示剑山庄与肃王府又关系匪浅,他会不会知晓我师父的事?印玺之事?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好!   “宋姑娘!”意随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来,几乎不敢相信。都说她死了,他为此惆怅许久,没想到,她如今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真是,雨后初晴,柳暗花明,失而复得……   “我不是宋姑娘,大人认错人了!”鱼奴说着,声色清冷,拒人千里。   “是了,你是小鲜官!”意随说着,忍不住笑意挂上嘴角。   鱼奴转身欲走,意随上前拦住:“你别走。”意随轻轻一笑:“萍水相逢,是我认错了人,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杨。”鱼奴说着,不解的看着意随。   “杨公子,冒犯了,我去年十月只身一人从梁州而来,久未有梁州音讯,见公子与故人相像,这才失礼,还望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他这般客气,鱼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听他此言,忆起他往日举动,应该也不会知晓那些事。   意随很是认真的自报家门,两人好一番寒暄,又是感伤,又是失笑。   意随的话都比以往多了许多,他问起鱼奴过往,鱼奴轻描淡写而过。   “大人怎么来了勒邑!”鱼奴问着,不知道离开梁州这一年,梁州故人何如?   意随叹息,梁州党派倾轧甚重,他又不愿与相府幕僚为伍,一心想离开梁州,便请命来了歧地。客居勒邑近半年,久未闻丝竹之声,好在勒邑有月色星空为伴,聊以解闷。   今日就着夜色星辰,朝这勒邑旧点兵台而来,遥闻笛声清幽凄怆,故人故乡思情顿生,便前来一探。   “这里曾是旧北歧白将演兵的台子,物换星移,如今只剩黄土垒垒。”意随感叹着,鱼奴望着这高台,遥想当年壮景,师父少年之时,一定也曾在这里笑着望着高台上的父亲,威风凛凛。   师父,我带你回北歧了,回到你曾停留过的地方!鱼奴迎着夜风,发丝被风吹着,欣慰的笑容浮现在她明媚的面容。   意随望着她,笑的像个孩子,鱼奴也笑,飘着的心,渐有安稳之感。   两人坐在高台上,鱼奴静静听着这一年梁州发生的事。   泾溪山之乱已经平定,林江勇闯泾溪山匪窝,顺利招安泾溪山水寇,立下大功,奉诏回梁州,御赐了官职,又做了顾相的乘龙快婿,一时春风得意!   安丰的腿恢复的很好,已经行动如常,做了皇城司亲从官,与孙夫人琴瑟和鸣,有孙夫人□□,办差也妥帖许多,很得圣心,眷梅姨娘还是老样子,总是病着,绾绾贵为祁王妃,诸事和顺。   “姐姐有了身孕,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做舅舅了。”意随说着笑了!   大家都很好啊!那就好!不知还有谁,会记得我,记着师父?念念,应心,云乐,红情坊人事浮现眼前,雀跃在心,那是思念。不知她们安否?   自与肃王殿下梁河畔相遇后,意随再没去过红情坊,只是曾听安丰提起过,红情坊的乐伎与一桩命案有关,尹凤客曾因此被革职,如今沉冤的雪,得入皇城司,与安丰成了幕僚,他说红情坊越发的没意思,换了掌柜,人事兴替,小鲜官也没了,孙夫人为此很是惆怅呢!   鱼奴听得心中伤感,又问意随,清风楼如何?答曰:安好!   “哦”鱼奴嗫嚅:“那梁州可有什么新鲜事?”   意随轻笑:他离开梁州近半年,离开之时,诸事安好,便是有什么新鲜事,他也是不知的。   “哦,那皇上好吗?诸皇子好吗?”鱼奴说着,红了脸,不安的看着远处暗夜里的低矮屋脊。   意随猜得到她的心思,她哪里是要问皇上与诸皇子,分明是要问那个人。   “皇上派遣使者前去南固戎商讨歧地之事,南固戎王一直拖着,不愿归还所占歧地,绵宋所辖歧地又有暴民作乱,皇上很是恼火,上月接梁州信报,如今朝廷正在各处肃清歧地乱党;太子殿下如今辅理朝政,泾溪山之乱得以招安,太子殿下功不可没,想来万事无虞,允王殿下,沉寂许久,又得盛宠,祁王殿下有绾绾在身边,两人时常吟诗宴饮,悠游自在,赵王殿下在应明府军中,屡立战功……”说着意随看了看鱼奴,她正紧张的,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等着他说下说:“肃王殿下,在梁州,还是老样子,不问世事,只是听闻他在西郊修了个无碌园,谈曲论词,往来多文人墨客,倒也十分惬意。”   鱼奴听的如鲠在喉!唉,问了又如何?他们,他,该将自己忘了吧?明明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可听到他的消息,总是难免郁结,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竟是他百般不信任,自己在他跟前,丢尽了面子。   这便难过了,意随看着她,若是她知道肃王殿下如今有王妃,夫人在侧,岂不更是伤心!   他是不愿见她伤心的!   看她风尘仆仆,面有疲色,行装简陋,意随想得到,她这一路,定然诸多艰难,歧地乱民流寇甚众,她一个姑娘,实在有些不放心,便请她一道去勒邑府。   鱼奴推辞,她还有事要办,要去趟末凉府,还要找罗先生。   “巧了,我也要去趟末凉府,我只身一人来歧地,身边正缺个小书童,生活无人照料,你只管端茶递水,照料你我二人平日起居即可。”意随笑着,又叹道:“我这些日子为此事很是烦忧,好在今日碰到你,我会付你工钱,你意下如何?”   鱼奴闻言,亦觉有理,她身上钱财所剩无几,再说任大人在歧地行走,比自己也要方便的多,他这个人学识渊博,为人有礼,是个君子,暂时跟着他倒也不错:“大人过奖了,既如此,那便多谢大人!”   鱼奴收拾了行囊,背在身上,随任大人去了勒邑府。   几多漂泊,时常惶恐,风餐露宿,更不可少,如今有任大人在,有了栖身之地,鱼奴心中略感慰藉,心底很是感激任大人,端茶递水,整理案几,收拾了铺盖,意随见她忙碌,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真把自己当书童了。   “杨公子,可会下棋?”意随希望她停下,能与她说会话。   鱼奴给他添了茶,笑笑:“大人叫我鱼奴即可,大人有雅兴,我陪您下几盘。”   意随闻言一笑,她这是信了自己!   第151章 任大人的小书童   自此鱼奴便侍奉任意随左右,居住在勒邑府中,常与他出入军营。   他是个文人,不善骑射,孙将便命军中善骑射的参军教他,鱼奴跟在任大人身侧,也得以受教。   意随常苦恼,自己骑射不精,上阵倒是拖累,很是受挫!   鱼奴便劝慰他:”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人才华卓著,是绵宋的状元郎,论学识,军中谁能比得上大人,大人处事细致又周到,勒邑府和军中的人,没有不敬佩的,至于骑射之术,刀枪剑戟,这些东西熟能生巧,更讲求磨练和经验,大人若是喜欢,勤加练习,一定也能有所成!”   “是吗?”意随经她安慰,开怀许多:“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来,这是我新填的词,你看看。”   在勒邑这忙碌贫瘠的日子,他也不忘自娱。填了新词便请鱼奴弹唱吹奏,自得其乐。   鱼奴无奈一笑,任大人满腹诗情,常沉醉于诗文词曲,在这荒凉勒邑也不忘读书习字,国事战事颇有见解,每有佳作,便邀鱼奴鉴赏,鱼奴起初不大懂这些,他便拉着她与她说上半天,开天辟地,古往今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鱼奴跟着他,倒也受益良多!   他常使唤鱼奴研磨,边与她说着书中奥义,后来干脆拿了书让她去读,凡有不解,他便搁笔解惑。   见鱼奴爱读书,又给她寻了许多典籍,教她圣人之言,兵家之道,诗中情,曲中义,鱼奴得以领略文人的意境,自幼受外祖熏陶,便崇敬文人,任大人是文人中的翘楚!是以很是敬仰任大人。   任大人待她也相敬如宾,每有闲暇,便教她吟诗作对,谈词论曲,与她学奏笛,在这混乱的歧地,有清幽笛声为伴,为勒邑的春夏秋冬添了许多亮色。   鱼奴乐得跟着这位任大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子久了,许多事,鱼奴觉得恍然大悟,心境也澄明许多,性子也越发沉静。   在歧地,跟在任大人身边,诸事便利。   她随任大人去了末凉府,末凉府是旧北歧国都,城池繁华许多,不过,那里是南固戎人的天下,她随任大人拜会出使南固戎的使者友人,又去了故峡镇,故峡镇之北有苍山,有茫茫荒漠,可至夷涂,隐匿着叛逃的蕃军,孙将派人前去打探数次都一无所获,于是任大人又随军回到勒邑。   鱼奴所到之处,都会私下打探崇阿府的消息,寻找罗先生的下落,只是茫茫北歧,杳无音讯。   转眼又到了年底,歧地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十月便下起了雪,一个冬天,勒邑都笼罩在朦朦白雪之中,寒风好像夹着铁刺,白日便吹的人面目生疼,晚上呼啸的风声咿唔传来,守在门外,勒邑府门高大,也挡不住这苦寒。   鱼奴裹得严实,早早回了房,本想睡下的,却见任大人房中还亮着灯,便想着临睡前为他添些热茶。   一开门见任大人披着氅衣,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折子。   “大人。”鱼奴轻唤,又忙着将笔墨纸砚收好,取下他手中折子,细看,奏报上述,除了一些日常军务,还提到旧北歧先王遗子应琮率众□□,入主末凉府,绵宋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只得寄希望与南固戎平定次乱,没想到萧长定放任自流,封他做了末凉府大将军。   这些军国大事,鱼奴看不懂也管不着,只知若是绵宋失了北歧,那固戎和夷涂将来入侵绵宋,便长驱直入,毫无遮挡。   这应琮又是何人呐?玉无双?李炤延?鱼奴困惑。   “唉!”又叹息,两年未见,梁州一切,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她心里惦记着的,不知道是否还记着她。   “怎么了?”意随迷迷糊糊冷的醒过来,正闻见鱼奴有此叹。   鱼奴搁下折子,轻轻一笑:“大人这样睡了,会受寒的,喝杯热茶暖暖,快些歇息吧!”鱼奴转身为意随倒了茶。   意随拿着拿折子翻了翻,后头有圣上之言,调派他去应明府,帮助赵王协理军务,年后便要动身。   勒邑这七八个月的相伴,是他最为开怀难忘的时光,她常瞒着自己,打探北歧旧事,寻找崇阿府的下落,又常独自失神,可见心中有未竟之事,不知去应明府,她愿不愿同往,意随怕得来的是她的拒绝……   “这会又不困了,你再添些木炭,陪我下会棋吧!”意随说道。   屋子里碳火烧的旺,暖意融融,听着屋外风雪声,好生安心,两人各执棋子。   “大人,我看奏报上说末凉府之事,应琮是何人?”鱼奴问着。   “是旧北歧的余孽,不知怎么与南固戎勾结在一起。”意随说着,叹息:“赵将军本来有望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追至末凉城外,孙将军强令撤军。”意随落子,忧心忡忡。   “赵将军,睢州府泾溪山的那位?”鱼奴问道,很是好奇,这位赵将军,作乱本事好大,到了这歧地,也了不得啊!   “是,我一直想见一见这位赵将军,明日咱们便去拜访,他现在就在勒邑军营。”意随说道。   “哦!大人,梁州可有什么消息?”鱼奴落下一子,随口问起。   “梁州还是老样子,如今朝中顾相最受皇上重用,不过,前几日孙将还说,太子在朝中受奸人所害,皇上宠爱允王,颇有废立之意,唉!”意随叹道。   “那,肃王殿下呢?”鱼奴神色切切望着意随,意随一时恍神:“肃王殿下不问朝政,未有所闻,不过……”   鱼奴一时紧张的看着意随:“怎么了?”   意随轻笑:“没事,我问你,你喜欢梁州,为何不告而别,来了北歧,又为何留在勒邑?”   “这”鱼奴一时语塞:“离开梁州是造化弄人,来北歧,是还一份恩情,守一个诺言,至于留在勒邑,还不是多亏大人照拂。”说着鱼奴轻轻一笑:“我时常回想这几年所遇,从前觉得自己命不好,回想又觉这一生,几多幸运,离开磬南府有师父庇护,在梁州得以无忧无虑度过许多好时光,来了勒邑,又碰见大人,是鱼奴之幸!”   意随闻言一笑:“我倒觉得是我之幸!哎?”   意随惊讶,望着棋局,无从下手。   鱼奴调皮的看着他,笑道:“哈哈,我赢了,承让承让,哈哈!”鱼奴向来是他手下败将,每每赢他,总是耗尽心力,今日赢的着实轻松,便沾沾自喜,很是高兴。   意随感叹:“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反正也没心情下棋,意随又说:“不如咱们对诗。”   这下鱼奴又有怨言:“鱼奴才疏学浅,不比大人,才学渊博,和您论诗,可不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   意随忍不住笑,安慰她:“切勿妄自菲薄,你哪里尽是输,你赢过的,那次在相府花园,你不是赢过我!”。   “是吗?我不大记得了!”鱼奴笑道。   “你呀!”意随吟道:“好大一个圆盘,不能盛菜不能端,点点黑斑碍眼,若是着急洗他,他又碎成两头尖。”   鱼奴霎时红了脸,真是无地自容啊!但又觉可笑至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意随也大笑,这首诗,实在精妙!哈哈!   她很是喜欢这般日子,勒邑虽乱,日子匆忙,但心内很是安宁,梁州浮华太平,却备受束缚,犹如蝼蚁卑微,犹如秋叶飘摇!汲汲营营,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得不到!犹如飘絮般,不重要的从春天飘过,孤芳开在山谷里,无人将自己放置心上。那是宋菱!   在这里,再无宋菱,只有杨鱼奴。   第152章 故国故人情谊如故   一大早,鱼奴煮了清粥,便端过来,正碰见意随出来,勒邑府一个守军在阶下候着。   “大人要出去?”鱼奴问着。   “你怎么不多歇会,昨晚睡得那样迟。”意随温和笑着,一旁的守军看着,两个大男人,成日互相嘘寒问暖的,甚是别扭,听说这任大人也不娶妻,唉……   “天冷,大人还是用了饭再去吧!”鱼奴端饭进了屋。   “也好,既然你起了,那随我同去吧!”意随说着,鱼奴忽而想起:“大人是要去军中拜会赵将军?”   意随轻笑:“正是,去不去?”   鱼奴神色雀跃:“我去准备准备,大人等我!”说着飞快的跑了回房。取了佩剑,挂上笛子,又匆匆跑来。   两人踏着白雪去了军营,赵将军正忙,二人便在帐中候着。   等了许久,才见到赵将军,他急急进来:“失礼,失礼,任大人久等了。”   鱼奴好奇的看着赵将军,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般身材,身披铠甲,发髻丝丝凌乱,眉目清亮透着沉稳,胡子理的整齐,中衣靴子都很是整洁干净,早听任大人说这位赵与将军是个读书人,入泾溪山之前便是官家人,就是不一样啊!   意随见他行色匆匆:“无妨,将军这是?”   赵将军便说起前些日子收到线报,说是有北歧乱党潜入勒邑,昨晚围捕,折腾了一晚上,才将人抓到。   鱼奴一听,不禁竖起耳朵。   “他们这样猖狂?”意随很是惊讶,体恤赵将军辛苦,便要改日再聚。赵将军再三挽留,邀意随去他勒邑的家中一聚。   意随不好推辞,便让鱼奴回去取他从末凉带来的酒,送到赵将军府上。   赵将军便派了帐下的守军随鱼奴同去。   “你们赵将军来勒邑也不长,怎么不是住在军中?”鱼奴好奇。   守军笑道:“将军夫人也在,军中不便。”   怪不得,鱼奴暗笑。这夫人是何等人物啊,赵将军行军在外都带着,鱼奴满是好奇。   抱着酒坛子,跟着那小兵到了一处宅子,宅院不大,很是古朴,丝丝琵琶之声从屋里传来,苏幕遮的曲调。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首曲子,鱼奴从前最是喜欢!   她跟着进去,只见赵将军卸下兵甲,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常服,面带笑意瞧着抚琵琶的妇人。妇人背对着鱼奴,抱着琵琶坐着,杏粉色氅衣裙裾,绾着螺髻,脖子上围了一圈浅棕色狐绒短巾,想来是位佳人,鱼奴暗叹。   意随见鱼奴来了,便笑着朝她招手,鱼奴上前,放下酒,守在意随身侧,忽而琵琶声断。   鱼奴看向妇人,妇人也看着鱼奴。鱼奴脸上笑意凝住。   “鱼奴,这是赵夫人!”意随介绍着:“这是我身边书童,唤杨鱼奴!”   “赵夫人好!”鱼奴目不转睛看着赵夫人。金环,你还活着!原来赵夫人便是金环?   金环强作镇定,望着鱼奴,轻轻一笑:“杨姑娘好!”   赵将军一早知道鱼奴是个姑娘,什么书童,任大人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夫人受累了,劳烦夫人叫人上菜了,我要和任兄喝几杯。”赵将军笑道,金环柔柔一笑:“是,我这就去。”   “我来帮夫人。”鱼奴说着跟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金环。”鱼奴轻唤。   金环回过头,眸中闪着泪花:“小菱儿,真的是你,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久别重逢,两人格外感慨,互相说着别后的境遇,金环在去睢州的路上便丢了盘缠,好不容易到了睢州,又找不到林江,便在街头卖曲为生,常被人欺侮,幸得赵与相救,带她去了泾溪山,二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妇,赵与归顺朝廷,她便跟着他到北歧。   往日种种,已如烟云飘散,如今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消息。   “你呢?”金环问她,鱼奴故作轻松:“没什么,我很好,我还以为你,,,不过幸好!”说着鱼奴笑了:“金环,看到你好,我便放心!”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仆妇便跑着过来了:“夫人,小公子醒了。”   鱼奴送了饭菜,便去找金环,见她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小儿,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我记得你走的时候,不是……”鱼奴问着,她离开梁州不是说有了身孕吗?   “那孩子早没了,这孩子是我和相公的,我叫他小元宝,才过周岁。”金环说着:“林江,那都是过去了,小菱儿,你,还记恨我吗?”   怎么会嫉恨,鱼奴热泪盈眶,不知她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自己有何颜面嫉恨她:“嫉恨啊,幸好你好好的,不然我要嫉恨死你?”   擦了眼泪,收敛心情,两人去了席上。   赵将军见儿子来了,高兴的张开大手,接过孩子,置于膝上:“金元宝,这是咱们绵宋的状元公,快瞧瞧!”   小元宝咿咿呀呀,惹的席上诸人很是开怀。   席上觥筹交错,高谈阔论,赵将军更觉与意随意气相投,便让意随给儿子取个名字。   意随逗着孩子,看了眼鱼奴,沉吟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宜之。”   赵与抚须爽朗一笑:“好,赵宜之,好!”   金环也笑:“宜之,来,娘亲抱。”   鱼奴也在一旁逗他:“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宜之,小金元宝。”   鱼奴一直笑着,上一次像这样的欢聚,是很久以前了,有他,有无一,许还,岚风,四公子,岚风还说,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还会不会想起自己?   她神色中有丝丝艳羡,失落。歧地酒烈。一饮而下,烧的心中落寞渐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意随便喝多了,鱼奴扶着他回了勒邑府,天寒地冻的吹着,还没到勒邑府,意随便不省人事了。鱼奴将他放好,盖了被子,往火炉里加了木炭,不放心,便在屋里守着。   意随忽然从床上坐起,很是难受的样子,鱼奴忙端了热茶过来,意随喝不下,只是摆手,他看着鱼奴,拉过她的手:“小鲜官。”说着又倒下,很是依恋的枕着鱼奴的手睡去。   鱼奴手被枕的发麻,用力抽出手,看着熟睡的意随。悄悄出了门。   听赵将军说,抓来的北歧乱党,关在勒邑府监中。得找机会打听打听,才走到庭中,守军急着跑来,说是孙将派人来了。   “大人饮了酒,这会正不省人事呢?带我去看看?”鱼奴说着随守军去迎来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梁州来了信使,有意随的信,还有梁州带来的一些茶叶成衣等日常之物,鱼奴知道,定是雨秋托人带来的。   她代意随收下信,一封是雨秋所写,还有一封是肃王府来的。鱼奴很是好奇,拿着信伏在案几不住端详,好奇极了。   肃王府怎么会有信来呢?   忍不住好奇心,鱼奴还是拆了信!   梁州的冬天,还点缀着绿意,薄雪过后,西郊的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清冷十分。离湖不远处,修了官道,虽是深冬,但行人车马,时有往来。西郊林立的阁楼,住宅,不时有人进出。   不到两年,西郊便繁盛起来,莫七常居于西郊的园子里,任王妃管不了,也不敢管,清苓却是不怕他的,恼了便去找他麻烦。   玉无双逃到了南固戎,重安坊在固戎陷入困境,他倒好,大把的银子花到修建西郊的园子上,名曰无碌园,奇花异石,精雕细琢,园中湖曰揽镜湖,桥曰拾月桥,本来他喜欢,倒也无妨,可从既方那得知,都是与那小宋菱有关,便瞧着无碌园,处处矫情。   快两年了,他还念着她,打着养病的幌子,私下去了汤汝两次,以为她不知道,匆忙回来连肃王府都不回,总说病了,在无碌园养着,说起来都半年未见他,我看他要躲到几时?   最后败下阵的总是清苓,他不回王府,只好她过来,一进了无碌园,便被人拦着,说是殿下病了。清苓便恼了:“病了?我看不得吗?放肆!”   清苓硬闯了进去,屋里烟雾缭绕,阵阵药味,内有一人坐着,不时咳嗽,清苓不顾身后侍女劝阻,上前去看。   哪里是莫七,是既坚。   既坚眼瞧着瞒不住,这才说了实话:“之燕姑姑来信,说有要事,殿下……去了北歧。还请夫人万勿声张,殿下说年前一定赶回来。”   “已经进了腊月,若是赶不回来,怎么办?宫里怎么交代?”清苓又委屈又生气。   既坚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说着:“殿下已经交代了任王妃,夫人不必担忧。”清苓难以置信,有如坠冰窖之感。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却告诉了她!为什么,她想要什么,只要动动心思便能得到,可为什么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受了那么多委屈,结果,还是如此,丛儿,小宋菱,任竹宣,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第153章 心有所念意有不平   鱼奴望着信,信中笔墨,句句叮咛,让任大人留意肃王殿下踪迹,他来北歧了?让他速速回梁州。   言语真切,这可不就是托自家兄长照顾夫婿的语气,鱼奴迫不及待地看着纸张末端,妹:竹宣。   信是肃王府来的,难道是……   鱼奴觉得心中有根弦,砰,断了。   不是没有想过,他的身边,总会有别的人,不管愿或不愿。   但她还是不愿相信,一遍遍的看着信。   字里行间,看的出他们,琴瑟和鸣,勠力同心。   她心中有气恼,有哀怨,涌出许多纠缠,鱼奴捂住脸,要冷静。   他来北歧做什么?早上赵将军说抓了北歧乱党。和他有关吗?   鱼奴越想越着急,看任大人,还睡着呢?等着等着,天也黑了!   鱼奴等的焦躁难安,便去煮了醒酒汤给他。   “大人,大人。”鱼奴轻唤,意随缓缓醒来,坐在床边,有些头痛。   鱼奴将醒酒汤喂他喝下,见他还是难受,便轻轻给他揉着额头。   意随有些恍惚,有些酒意未退。一把抱住鱼奴,她好瘦,好香,鱼奴不知所措,正要挣脱。   “别动。”意随轻声说着:“头晕。”   鱼奴无奈,看来这酒确实烈:“大人,梁州来了家书。孙将军还派人请您明日去他那议事。”   意随摇摇头,蹭着鱼奴:“定是姐姐,你读给我听吧!”   鱼奴心烦意乱,挣开意随:“大人自己看吧!我去给大人煮点粥。”鱼奴拿了信给他便出去了。   意随心中低落,又怪自己一时冲动,会不会吓走她。   拆了信,是姐姐写来的报喜的信,姐姐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我做舅舅了!   意随心情顿时高兴起来,又看另一封。   肃王府来的,意随仔细打量,显是被拆过的,意随忙取出信笺。   这信她定然是看过的,原来她刚才那样不耐烦是为此!   意随有丝丝不快,仍是去了后厨寻她,鱼奴正托着腮,望着灶中的火光,暗暗失神。   “鱼奴。”意随轻唤,鱼奴回神,强颜欢笑:“大人怎么来了。”   “这信,你看了?”意随捏着那封信笺问她。   鱼奴转过脸,轻声道:“没有!”   意随轻笑,在她身旁坐下:“那我告诉你,这是我族妹来的信,去年五月,皇上赐婚,她奉旨嫁到了肃王府,同她一起嫁到肃王府的,还有张将军义女,我也是头一回收到王妃娘娘的信,她说,肃王殿下来了北歧,让我务必留意他行踪,保王爷无虞。”   鱼奴嗤笑:“去年?大人早就知道,为何一直不告诉我,我每每跟大人打听梁州的消息,大人都说,肃王殿下不理世事,一切如常。”   鱼奴眼眶闪着泪光,五月,我才离开梁州没有多久,五月,我和师父正去往度月山,五月,是我的生辰。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不是有意隐瞒于你。”意随解释。   “我知道,我不伤心。”鱼奴一笑,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她望着火光,他们的曾经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和他因误会而起的争吵上,他问她,可有喜欢过他。她赌气,说,没有。   好多误会,还没解释清楚,但他应该明白,自己的委曲求全,可是结果呢?   鱼奴只觉羞于见人,她念了近两年,盼了两年的人,放在心里许多年的人,到头来,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都过去了!”鱼奴笑着,眼睛又泛起雾水。   “过去了,便好!”意随看着她,心知她就要哭了。   “他,来北歧做什么?人在哪里?”鱼奴终是忍不住去问。   “既然过去了,又为何有此问?”意随望着她,轻轻说着。   鱼奴一笑,心中却愈加难堪。“大人酒刚醒,刚才还说头晕,还是去歇着,我这一会就好。”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落泪的样子。   意随看着她细弱的身影,又故作坚强,只觉好生心疼,可她神色之间的清冷又说着,生人勿近。   他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让她活的自在些,怎样,才能走进她的心里,怎样,才能揽她入怀。   他烦恼的回了房,对着案几上的信笺,烦恼的将它甩到地上。   第二天一大早,鱼奴端了餐食来,叩门,意随不在,推门进去,见屋里空荡荡,想必是去了营中繁忙公务。   也好,昨日与金环匆匆一别,今日便去与她好好叙叙旧。她出了城,解了束发,露出女儿柔色,如此,省的给金环添麻烦。   赵将军不在,金环见鱼奴来了很是高兴,拉着她,说不完的话。她对梁州旧事一概不知,昨日匆忙,也没能好好问一问一鱼奴,何故离开梁州,怎么到了北歧:“可是任大人之故。”她笑着,看着鱼奴。   鱼奴忙解释:“我也是春上来勒邑,机缘巧合遇到任大人,得他收留,你可不要瞎想,大人正人君子,出身清贵,怎么会!”   金环嗤笑:“正人君子,也有七情六欲啊?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   鱼奴失笑:“男欢女爱,也讲求缘分二字,我就是大人的书童,大人对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金环自然是不信的,你们这分明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日筵席上,我瞧的清清楚楚。   “好了。”鱼奴叹道:“我无心那些。”这两年被命运摆布,世事打击的哪还有那许多心思,她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若有付出得到,总是揣测,人心意图。   金环又问她有何打算,鱼奴叹息又一笑:“也许会回梁州一趟吧!”   梁州还有许多事未了,云乐,许还是挂念,无一……师父,是不甘!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着。”金环忽而起身,取了个锦盒来。递给鱼奴。   鱼奴打开,正是穹南街那宅子的房契。鱼奴不解,金环丝丝尴尬,轻笑:“这东西,压在我心中许久,幸好遇着你,如今便物归原主。”   林江?鱼奴看着金环,心中明白,她这是放下了!也好!如今有赵将军待她如此,她能斩断过去,倾心相待,也是好事,只是这东西与我何干:“这东西,不是我的。”鱼奴笑道:“我帮你物归原主!”   金环怔怔望着她:“你可还是怪我?”   鱼奴轻叹,握住金环手,安慰她:“金环,我绝无此意,都过去了,过去,我也有错处,好了,不再说了。”   “那你为何回梁州?”金环终是忍不住问她:“为了谁啊?定然不是任大人,不是林江。”金环猜测:“肃王殿下?”   说到此处,鱼奴不免心中紧张,神色也变了:“不是,只是想回坊中看看。”   “那,你要提防念念,莫清苓……”金环欲言又止。   鱼奴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敬而远之!”   金环略微安心,又忧虑她回梁州惹得伤心,想当年她和肃王也少年情愫,分别这么久,不知她是否还惦念,不论如何,所知还是告与她:“肃王殿下娶了王妃,我听夫君提起过,他会他正从泾溪山前往梁州面圣。恰逢肃王大婚,他有幸一观,只是当日出了不少乱子。唉!”   鱼奴惊讶:“出了什么乱子。”   金环蹙眉:“倒也不清楚,只是没瞧见肃王。听说肃王在西郊建了个什么无碌园,成日在那养病,富贵悠闲,不理世事。”   鱼奴嗤笑,心想:不理世事,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重安坊和北歧乱党这些事,自然有他忙的,他这次来北歧,定是与末凉府那帮人有关。   想到此处,鱼奴便忙向金环打听:“赵将军前日抓的北歧乱党是怎么回事”   金环神秘兮兮道:“就是末凉府应琮的人,将军早先得了消息,那人常来勒邑城外,想是接应什么人,便守株待兔,废了好一番周折,才将人抓住,那人你猜是谁?”   鱼奴紧张地静待下文。   “是罗先生,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以为是人有同名罢了,不过,听夫君和他底下的兄弟提起,应该就是清风楼的罗先生,唉,没想到罗先生竟是北歧乱党,唉!夫君最是重义,上次末凉一战,折了好几个弟兄,夫君他们定然不会饶了罗先生这帮人的。”金环说着。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鱼奴又喜又悲,又惊又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罗先生?末凉府?那位世子?难道是玉无双?鱼奴心中轰然,世事变化,让人始料不及。   莫七来北歧,想必是为他们而来吧,他是昌仪公主的儿子,到底是向着北歧?还是绵宋?唉!与自己又何关呢?   金环唤了她好几声,鱼奴这才回过神来:“金环,我求你件事,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见见那位罗先生。”   金环很是为难,但她开了口,总是不好回绝。   见她答应,鱼奴这才高兴地回了勒邑府,回了房,找出那支碧玉簪,总算不负师父所托。师父,我就要找到罗先生了。   忽而又感伤,找到罗先生后呢?想到回梁州,却又望而生畏。师父不在了,红情坊不知如何了?师姐记恨我,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回梁州,又该往何处安身?   可是,在勒邑府,也不是长久之计,事情办妥了,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呢?   第二天,至傍晚,意随才回了勒邑府。   鱼奴一直等着金环的消息,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   “大人回来了。”鱼奴迎上来:“可是军中出了事?”不声不响的去,待了两天才回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你呢?这两日如何?”意随问她,看着她在,安心。   鱼奴轻笑,大人才走了两日,自然一切安好,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是,意随自嘲一笑,两日不见,竟生出久别之感,一忙完他便急急赶回来。   “我来的时候,见夜市上了人,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走,咱们出去走走。”   鱼奴望着天色,星光很亮,缺月清明,虽有西风刺骨,但不是也有白雪星月作伴吗?   “好。”   鱼奴加了衣裳,风帽包裹的严实,只露着小脸,抱着意随的羊裘跑了过来:“走了,大人。”   意随看她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实在可爱,这么怕冷,他接过羊裘披在她身上。   鱼奴急急去掉,为他披上:“我不用,大人自己要多保重,披上。”   鱼奴一笑,高兴的跳到雪里。脚踩在雪上,唧唧作响,觉得很是有趣。   意随怕她滑倒,仔细在一旁护着。   两人一路说着话,去了点兵台。   快过年了,点兵台的夜市格外热闹。   莫七和魏先生、既方在夜市转悠。   莫七去了固戎,又进了苍山,再到故峡,他若是再不来,魏先生都要回梁州找他了。   梁州太多的是非念想,物是人非。莫七早想出来看一看,但总是有许多事放不下,往南,找过她许久,一直杳无音讯,北歧和固戎的事又需要自己亲自来一趟,总在梁州待着,实在容易生出许多他们所说,他不该有的念想,他不该为了一己儿女情长,置重安坊不顾,置绵宋和北歧安宁不顾!   在固戎,北歧耽搁了大半年,眼看要过年了,莫七打算回梁州,途径勒邑,路过旧点兵台便下来看看,没想到如今这里这么热闹。   他还是许多年前来过勒邑,那会张将军戍守勒邑,和固戎的战乱才刚停歇,勒邑老百姓,民不聊生,看这夜市人声往来,比起从前繁盛许多,绵宋和北歧人,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这里的星星格外的亮,厚厚的白雪,西风寒烈。   她若是见到这般夜色,还有勒邑这样的热闹夜市,一定很高兴。   莫七想起他们在梁河畔,西郊少有的几次夜色好景,星辰明月,还有她的笑容,总觉得她在某处,也许正与自己望着同一片星空,月色。   “主子,赶了一天路了,晚上又寒凉,咱们去客栈吧!”魏先生说着。   他们上了马车朝客栈而去,既方提着灯笼,驾着马车,意随和鱼奴正缓缓而来,见有马车,意随慌忙护住鱼奴。   既方一时恍神,那是任大人吗?   马车踢踏而过,雪地里,慢悠悠的朝前走着。   莫七一行渐渐走远,忽听得身后隐隐笛声传来,又起胡琴之声,欢笑之声。   不禁回望,只见篝火闪烁,人影舞动。   “唉!”他叹息着,又继续前行。   魏先生看着主子这失神的模样,好生担忧,听既方和之燕他们说主子为那宋姑娘神魂颠倒,那宋姑娘死了快两年了,主子还念念不忘。   听得笛声便去看,不知道错认了多少回。唉!不过年轻嘛,总要有些儿女心事牵肠挂肚,但愿他能早些再碰见别的心爱的姑娘。   “主子,前面就是勒邑府了,听说任大人就在勒邑府。”既方朝马车里说着。   莫七掀起帘子朝外张望,勒邑府高大的门楼还和从前一样。   “怎么,想起小时候在勒邑府的事了?”魏先生笑道:“那会主子一出门便要装满钱袋子,转了一圈,便空着钱袋子回来了,哈哈!”   “是,从前觉得自己孤苦可怜。离宫后才知晓,民生疾苦。”莫七说着。   “小主子心怀苍生,是北歧之福。”魏先生高兴的说道,希望他能以光复北歧为己任,救北歧于水火。   “我只希望北歧绵宋,都能太平无虞,我有重安坊就好。”莫七笑道:“比起那些虚名,我更爱银子。”   他知道,他们的野心,岂止北歧,还希望自己登上绵宋的皇位。   可他想吗?      第154章 何事牵绊无回路?   三日后,勒邑的客栈里,莫七一早醒来,便不见魏先生,既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魏先生去了何处。   既然来了,便到勒邑四处看看。   莫七出了客栈上了大街。   勒邑府中,意随晨起未见鱼奴,便去她房中寻她。鱼奴咳了几声过来开门,面色苍白,捂着嘴巴:“大人,我有些不舒服。”   意随很是紧张:“那我去叫人请大夫。”   鱼奴急急拦住他:“不必了,只是昨晚吹了些寒风,我再休息一会便好了,今日就不随大人去军营了。”   意随面有愁容,鱼奴温柔一笑:“好了,大人快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意随一走,鱼奴便抹掉脸上脂粉,露出红润的脸色来,换了身褐色夹袄,穿着墨蓝色裙裾,外头披了件墨蓝色斗篷。发髻绾起,簪着琉华飞雪,佩上佩剑。   一出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鱼奴又回去取了风帽。   勒邑府守卫瞧见她便喊道:“鱼奴,去找任大人啊!”笑的暧昧,鱼奴瞪了他一眼便出去了。   她一路朝勒邑城外而去,昨晚金环派人带了口信,让她今日过去呢?想来很快便能见到罗先生了。天太冷,鱼奴几乎小跑着,踏过白雪,去了城外赵将军府上。   莫七披着黑色狐裘,踏着白雪沿路走着,客栈门口这条官道直通城门,一大早城门处便很热闹,过往许多人。莫七拿着钱袋,里面许多铜板和碎银子,看到衣衫破旧的孩童,莫七便拿出铜板给他们。   正笑吟吟的望着孩子们,远远的瞧见孩子和一个一身墨蓝包裹严实的人撞上,双双倒在地上,莫七正要去看,阵阵马蹄之声传来,魏先生带了几个人过来了,莫七眉头紧锁,这是出了什么事?   几个孩子拿了铜板兴高采烈的往回跑,其中一个正与鱼奴撞上,两人倒在地上,鱼奴忙起来去扶孩子,却见那孩子骨碌爬起来,兴冲冲的跑了,看来是我老了,鱼奴望着孩子们的身影自嘲。   路过客栈,见门口几匹马儿哼哧着,甩着尾巴,不禁感慨,唉,可惜飞鱼不在,要不我也能策马飞奔。   城门处,守军认得鱼奴,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金环那。   金环见她来了,急急拉她近来:“鱼奴,你可来了。”   她取出一块腰牌塞给鱼奴:“这是我从将军那偷来的,你速去速回,今晚务必要将东西送回来。”   鱼奴郑重应着:“一定,多谢了。”   鱼奴一路跑着回了勒邑城中,赶到勒邑府监已是午后,累的气喘吁吁,额上冒着细汗。勒邑府监阴暗冰冷,一进去便阵阵寒气逼人。   府监里关押许多作乱的北歧人,目光所及,囚徒衣衫单薄,冻的瑟瑟发抖,蓬头垢面,十分可怜,鱼奴不忍心去看。   拿着腰牌,报上名姓,有勒邑府和赵将军做噱头,守卫不好拦她,鱼奴一路通畅,跟着守卫去了地牢,地牢阴森,寒凉,往深处走着,路过许多监牢,个个毫无生气。鱼奴越看越是瘆得慌,又担心起来。   到了一处监牢,守卫停下。鱼奴忙上前去看,只见一人手脚被铁链锁着蜷缩在墙角,衣服上有斑斑暗色血迹,灰白凌乱的的头发遮住了脸颊,低垂着头,毫无生气。   守卫踢着牢门,他缓缓抬起头。是罗先生!   鱼奴见到罗先生那一刹那,不禁捂住嘴,流下眼泪。这是从前随性又洒脱、意气风发,总爱跟师父嬉皮笑脸的罗先生吗?是誉满梁州的雅士清风楼的老板罗先生吗?   鱼奴抹了眼泪,掀了风帽:“先生,可还认得我?”   罗先生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鱼奴,眼中顿起精光,笑了:“怎会不认得。”   鱼奴央求守卫开了牢门,守卫很是警惕,守在门外不肯离去。   鱼奴怜悯地小声说着:“我找了先生好久,北歧的茶楼都去寻过。先生怎会如此?”   罗先生叹道:“时也,命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来了勒邑?你师父呢?”罗先生急急问道,鱼奴面有戚色,罗先生失笑:”我听无双说……我不信,瞧,你都好好的。”   鱼奴眼含泪光,微微一笑,取出那根碧玉簪子:“师父她向有一览天下之志,她说,让您别等了。”   罗守池握着那根玉簪,那是他少年所赠,她一直留着,为何如今……   他垂下了头:“不可能,她说了,会回来。”罗守池说着:“我每两个月都会来勒邑城外等她,她说了,她会回北歧,回到我们相识的勒邑。”   鱼奴担心的看着罗先生:“师父她若是回来了,也不愿看到这祸乱又起的北歧,不愿看到北歧依附着固戎。”   “先生这一生,什么最重要?”鱼奴忽而问起罗先生,女儿枉死,所爱遗恨,他人又在哪里?想来都在这忙碌北歧的乱事。   什么最重要?是为主尽忠?是光复北歧?还是那些说起来渺小的私情?佳容走的时候他不在,如今,等了许久的,盼了许久的人,也不过是一场空,他明知北歧大业面前,什么都是小事,可偏是这些小事,成了左右他抉择的大事。   也许从他选择了崇阿府,便注定这一生,都与所爱背道而驰,她不愿见他!   我这一生忠于王爷,忠于北歧国,我所做都是为了北歧,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我为她做了许多,还不够她原谅我的吗?我如今落得如今身陷囹圄也是为她,我不甘心!   罗先生久久不语,神色渐渐犀利,最重要的,当然是光复北歧,扶持世子登位,以报崇阿王知遇之恩,一展抱负。   “印玺在哪里?”罗先生收起玉簪,渐渐冷静,问着鱼奴。   鱼奴措手不及,这是鱼奴最担心的,也是最怕的。她起身,失望地看着罗先生:“先生什么意思?”   “都知道北歧的那方印玺在你师父手里,你会不知?”罗先生盯着鱼奴说道。   “这便是,对先生最重要的?”鱼奴难以置信,可怜了师父,到头来,终是敌不过,那块冷冰冰的石头。   赵与在军中与孙将议事,皇上下了密旨,务必找到肃王殿下,孙将一直认为赵与有心投靠太子殿下,是以一边嫌弃着他,一边又用着他,若是出了事,也好有人顶着不是。   他叮嘱赵与,此事千万不能让任意随知道。他与肃王殿下毕竟是姻亲,还是避嫌的好!   孙将很是喜欢意随,这等大才子,留作女婿倒是不错。是以他虽意随是纵容又呵护。   赵与从营帐中出来,便要带人去城中查探肃王踪迹。   任大人候在帐外,见他出来,便进去见孙将。   一个守卫匆匆而来,附耳和赵与说着什么。闻言,赵与朝帐内张望,等着意随出来。   意随出来见他还在:“赵兄,是在等我?”   赵与道:“你家那小书童拿了我的腰牌去了勒邑府监。”   莫七一行因罗先生一事在勒邑逗留,谁知魏先生一早带来了梁州的消息,皇帝已经知晓肃王私自离开梁州去往北歧一事,下了密旨让孙将秘密遣送梁州,可这孙将是太子的人,长路漫漫,在他手上,凶多吉少。   再就是他们已经打探到。末凉府罗守池关押在勒邑府监,应琮和萧长定对勒邑虎视眈眈,正计划出兵勒邑,只怕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出城暂时是出不去了,这客栈也不能再呆了。   一行人去了重安坊在勒邑府不远的一处药当铺里,这倒能躲上一时。又派人去了勒邑府寻任意随,这个大舅哥,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意随跟着赵将军去了勒邑府监。   鱼奴和罗先生关在一起,见意随来了好不委屈,又不好意思。   难为情地看着他:“大人。”   赵与取过腰牌,看了看,厉声道:“怎么回事,如实说来,不然以通敌之罪论处。”   鱼奴慌了:“大人,我没有。”   罗先生在一旁轻笑,这姑娘,想走,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有她下落,岂能放虎归山。   白雪音的下落,印玺的下落,我不信她会不知。是以鱼奴要走,他偏拦着,喊着,要招供,这便是他的同谋。   鱼奴一来,便有守卫去找了赵将军,府监毕竟有赵将军的人在守着。这小子,是拿着赵大人的腰牌进来的,他眼生的很,要见的又是要犯,甚是可疑。   意随自然相信鱼奴:“你别怕,我会救你的,赵将军,快放鱼奴出来。”   话音才落,孙将来了。   那姓罗的招供,守卫不敢自专,赶忙又上报孙将军。   孙将军一路上听了守卫尽述此事,面色铁青,笃定她是北歧的细作无疑。他打量着鱼奴,他是意随身边的人,拿着赵与的腰牌偷入这勒邑府监?   本来赵与抓了这些北歧乱党便立了功,可抓了,杀与不杀孙将却犯了难,尤其这个罗守池,萧长定派了人来,让他速速放了罗守池等北歧乱党,他很是窝火,那不是放虎归山吗?再说实在眼不下这口气!   手下的参将给他出主意:“人是赵与他们抓回来的,他们在末凉吃了那么大的亏,折了好几个兄弟,会眼睁睁看着那帮北歧乱党安然无恙地被放回去。不如让他们的人全力看守那帮乱党,再放出风声,固戎人蛮横要求放人,那使者不是还在吗,让他也见一见。就是他忍得下,他手底下那帮兄弟,能忍得下?若有什么闪失,那还不是他们的事……”   孙将沉吟:“也只好如此了。”便借此让赵与加强勒邑府监守卫。   赵将军得知此消息,又加强勒邑府监的守卫,调派了心腹兄弟申十五,十六等人亲自看守,自己则带人去寻肃王。   第155章 此情不与白云知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映着白雪,照着寂静的勒邑府,意随独自走在雪地里,心中忧虑,月色再美也无心去看,她被关押在勒邑府监,怎么办?唉!   眼看前头便是勒邑府了,寂静的雪地里传来声声踩在雪上叽叽之声。   意随回望四周,空无一人,朝前走了几步,又有脚步声传来。   “任大人,是我!”既方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喊着。   意随很是惊讶:“既方。”   他朝既方身后张望:“殿下呢?”   “大人可算回来了,等您半天了。”既方搓着手,哈着气说道:“请大人随我来。”   意随随着既方左拐右绕的进了一处典当铺子。掌柜见是既方,这才开了一旁的小门,带着他们进了后院。   魏先生正要出去,掀起帘幕,开了门,见任大人到了,笑道:“这便是任大人?久仰,请!”   意随眉头微微皱着,没想到,这么快,他便来了!   屋里点着灯火,莫七坐在榻上抱着手炉,见意随来了,高兴的下来迎他。   “免了免了。”莫七扶起意随。   “前几日收到王妃娘娘的信,再三叮嘱我要好生护着殿下,意随也没能帮得上殿下什么,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去寻殿下,今见,殿下安好,意随便放心了,王妃娘娘也能安心了。”意随说着。   “王妃有心了,说来这件事还真得任兄帮忙!”莫七笑道。   莫七将一封信笺交到意随手上,请他代为转交赵将军。意随已经知晓肃王所临处境,赵将军只怕是正四处找肃王殿下呢,这?   意随不免担心,赵将军为人豪爽讲义气,但都知道,他一心报国,忠于皇上,信不信得过?   莫七一叹,我与赵将军早几年前在睢州相识,那会睢州还未起泾溪山之乱。他这个人,重信重义,信得过。   如此便好!意随收了信,起身欲告辞。又忍不住踌躇,问莫七:“殿下去固戎所为何事,又怎么到了勒邑?”   他这么一问,莫七倒不知如何答他了,沉吟道:“这个,说来话长。”这便是不想说,意随偏固执的追问:“可是为了寻人?”   上一次是他在寻她,碰见肃王殿下,他说:“那是他的女人,不劳他费心。”这个女人,肃王殿下还记得吗?   “你多虑了,只是路过勒邑。”莫七淡淡说着。不想和他说起关于她的事,那是他的人,他的事。   “去年便听闻宋姑娘故去,殿下可知?”意随又说道。   既方脸都绿了,这任大人怎么回事,看不出殿下不愿提起此事吗?更不准人说起宋姑娘死了的事!   “胡说,谁说她死了……”莫七面露不悦,心中一阵疼痛,深吸口气,语气缓和:“好了,以后不许再提起此事,你去吧,我等你消息!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   意随出了当铺,再见这白雪,月色,只觉寒冷至极,他还念着她,她也还想着他,自己算什么?我又能怎么办?我是他的臣子,我是她的君子!   太多行规蹈矩,俗世恒言准则,将意随的心紧紧包裹,将他的手脚束缚。他如行尸走肉般朝勒邑府走着,眼中,心中,尽是她的笑容,冲她喊着:“大人,您回来了。”   他常常沉迷在其中,竟暗自庆幸来了勒邑,才由此因缘。   但他时常摇摆不定,多年的诗书教化,礼乐熏陶,君子立世之言告诉他,不行,她是肃王殿下的女人,横刀夺爱有失君臣之仪,任家各位长者也不会同意,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又有声音告诉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倾慕于她,便该像个男人一样,给她一个男人能给所爱之人的一切。   可她才经历了诸多艰辛,他又怕,一时冲动换来的又是她的杳无音讯。   他头脑中一片混乱,不行,他要去告诉她,这世上,有人真心爱她,护她,懂她,怜她,愿意陪着她。   意随停下脚步,转身朝勒邑府监跑去。   鱼奴倚着牢门,百般感慨,想不到去了哪里都免不了身陷囹圄,真是心力交瘁。   度月山的男人,从来都是忙于养家糊口,为妻儿劳碌,好像那就是最重要的事,从前觉得那样的人生平庸至极。   可正是这些平庸,才造就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平凡之中,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共叙天伦,其乐融融,这些人情味,一点也不平庸,恰是我心心念念想得到的。   再看看山外这些心怀天下的人,什么,都敌不过他们他们眼中的江山社稷,功名富贵,什么匡扶天下,以身济国,不过就是争权夺利。   人生数十载,只这些东西,才最重要吗?   鱼奴想起自己身世飘摇,伶仃无一,所得尽如云烟消散,师父一生,更是可悲,佳容姐姐,更是不值!   鱼奴看了看罗先生:“佳容姐姐,是你的女儿吗?”他空有父亲的虚名,却连女儿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佳容,是我一手带大,亲自栽培,她虽是我收养的孤女,可在我心里,与亲生无异。”罗先生说着,神色渐渐悲戚。   “佳容姐姐受伤后,拖了两个月才去,受尽折磨,形销骨立,可怜遗下个孩子,那么小便没了母亲。”鱼奴说着,不禁泪目。   可是到头来呢?她在父亲心中,不过一丝轻轻波澜,转瞬便波平如镜,没了踪迹。   到死,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佳容姐姐临去之事,还挂心先生,再三叮嘱师父,一定要好好照顾父亲。父亲,呵呵,可是她的父亲呢?先生,可曾痛心过?”鱼奴质问。   “别说了。”罗先生垂下头,言语哽咽。   “还有师父,你知道我师父去了哪里吗?为什么不来找你吗?”鱼奴泪如雨下,太不值了,师父和佳容姐姐,一生太不值了。   “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罗先生追问,鱼奴满眼鄙夷之色看着他:“天涯海角,总之,再也不会见你了。”   他不明白:“她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光复北歧?从前,白将军瞧不上我,可是现在,你看看,是我,一手创立清风楼,是我,保住了崇阿王府应氏血脉,是我,替她报了仇,灭了宋贼,是我,在梁州护她周全,是我,带着北歧人回到末凉,是我,让沉寂近二十年的应氏,重新入主末凉,这般大业,这般功勋,她有什么不满。”   “是你!”鱼奴望着罗先生,满目愤恨:“你知不知道?宋家那一把火,是师父的心病,是师父这一生过不去的坎,她半生都活在仇恨里不得解脱,痛不欲生,而你们,又一次次将她拉入仇恨里,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她想要的,是忘记仇恨,重新开始,她需要先生的时候,先生在哪里,在做什么?”   “重新开始?哈哈。”罗先生笑着笑着哭出声来:“说到底,她还是放不下姓莫的,所以包庇纵容莫清苓,哈哈,说什么回北歧,哈哈,我早该明白的!”   他这一生,最放在心上的两个女人,都弃他而去。   “先生说的末凉府应氏,我若是没猜错,是玉无双吧,他是应琮?”鱼奴失笑:“恭喜你们,攀上了萧长定这个好东家,先生怎好大言不惭,夸大其词,光复北歧,你们在末凉,难道不是萧长定庇护。”   夜深了,四周寂寂,鱼奴再不想和罗先生说一句话,她怎么也想不到,师父最终心所归处,竟是如此。   倚在牢门上,目光悠长,思绪渐远。   黑暗之中听见地牢的走廊里传来急急步履之声,鱼奴回神,张望,上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他。   想到此,鱼奴不禁低落,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火光渐近,守卫举着火把带着意随过来。   “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鱼奴望着他。   意随让人开门,守卫不敢自专,通报了申十五,这才开了牢门。意随进去便拉了她出来,她脚上锁了脚镣,吃力地跟着意随。   意随拉她到了一旁。   “打开。”他朝旁边的守卫冷冷说着,守卫有迟疑。   “有我在,出了事,我担着,打开。”守卫闻言,这才打开镣铐。   魏先生带着燕子楼的人,正守在府监外,见任大人来了,又带了个人出来,很是好奇。   这勒邑府监戒备森严,硬闯是不行的,回去再做计议,且看看戏。   意随拉着鱼奴,在院中一处空旷的雪地里停下。雾白的月光照应着白雪,清冷,又迷蒙。   “你和我说实话,这都是怎么回事?”意随急急问她。   “唉,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是我自己偷了腰牌,混进来的,就是想见一见故人。”鱼奴神情躲闪,不敢看意随,没想到弄成今日这般。   “故人?你来北歧,便是为此事,为何不告诉我?”意随眉头紧蹙,我会帮你的啊,傻鱼奴。   “我不想给大人增添烦恼,也不想牵累大人。”鱼奴解释,事情说来复杂,一时之间,与他如何去说呢?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是不是以为这些事,与肃王有关?”意随忽而说道。鱼奴有些慌乱:“跟他无关,他怎么会和北歧乱党有关。”说着,鱼奴左右张望:“大人再不要这么说了。”   “好,你说什么我都信。”意随心中酸涩,恍然明白,她心里还是有他。   两人相对无言。意随打破沉默。   “皇上要我调任应明府,年后动身。”意随说着,目不转睛的看着鱼奴。   “我知道你这些年,着实不易,心里藏着许多心事和委屈,但,都过去了,鱼奴,你能不能全都抛开,随我去应明府,那有烟雨江南,小桥流水,四季温润,繁花似锦,无拘无束,你一定会喜欢。”意随细数江南种种好处,满是期待的看着鱼奴。   她的眼眶通红,哭过……   鱼奴轻叹息,挣脱开:“大人前途似锦,我只会拖累大人。”   “我不怕,我会救你,一定可以,你且说,你愿不愿随我一起。”意随急着想知道答案。   “怎么,大人用惯了我这个小书童。”鱼奴玩笑道:“大人将来娶了妻,便用不上鱼奴了,孙将军不是一直想招个大人这样的女婿。”   “我不娶旁人。”意随忙解释:“我不稀罕什么锦绣前程,功成名就,你知道的?”   “我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如此?”鱼奴困惑。   “你不用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不用再四处颠沛流离,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鱼奴,我娶你!”意随终于说了出来,鱼奴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大人开玩笑吧!”鱼奴试探,难以置信。   “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意随拉过鱼奴手,放置心上。   “我们去应明府,我便辞官,我们回项虞,置一处宅子,你我二人,不问世事,我们一起去游历四方,江南,东海,北漠,西域,山川湖泊,星辰明月,携手与共,永不分离。”意随句句情真意切,鱼奴已然动容。   守卫在一旁等的着急,朝着二人走过来:“大人,该回去了。”   鱼奴双手握住意随手掌,很是安心。   人生二十载,所求不过安稳,所盼不过有心之人。不似当初少年,为情所困,斤斤计较,不假思索,大人是良师,是益友,是知己,是可托之人。   这份安宁,唾手可得。可我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过去的便过去,从此有枝可依,有家可归,有人将自己放在心上,不正是所求?   “我的命数不好,克死父母、外祖父外祖母、师父,所求从未能如愿。”鱼奴说着,想抽出手,她不敢,真怕,得到,便是失去!   “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万勿自责,我的命也算不上好,咱们在一块定能否极泰来。”意随不愿放手。   鱼奴取下发间琉华,放到意随手中:“多谢大人厚爱,鱼奴无以为报,这是我至交好友所赠之物,送给大人,我心里,大人便是知交,夜里风寒重,大人快回去吧,不要再为鱼奴的事忧心。”   她平生惟不愿,牵累旁人,这个时候,若是连累耽误了他,岂不是罪过,他又不像自己,野草浮萍般,他还有姐姐,还有项虞任家,还有任王妃,肃王府,纵使他不愿,又如何能抽身?   第156章 世事纷扰拂身去   意随回了勒邑府,深夜寂静的仿佛世间只他一人,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居所,我知道,你是不愿连累我,可咱们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你不要怕,有我在!   走在廊下,望着不远处她的房间,黑漆漆的,满是凉意,又重重的卡在他心上。   他推开门,点了烛火,房内阵阵凉意,榻上放着个包袱,意随不禁苦笑,想来她又是要悄悄走掉吗?   他解开包袱,不过是些简单的衣物,寻常饰物,还有,她的笛子,一个锦盒煞是显眼,他打开,见是一张房契。梁州的字样出现在他眼前,钻进了他的心里。   第二天一早,意随去了军营,又求着孙将军放了鱼奴。   孙将军无奈,又气恼:“我看你这是色迷心窍,这个杨鱼奴扮作男人混进勒邑,又刻意接近你,其用心可想而知。”   “我与她朝夕相对,她绝没有做过半点与乱党有关之事,将军,怎能听信那个乱党一派胡言,他分明别有用心。”意随辩解。   “别有用心?谁会跟一个小女子过不去,意随啊,我是爱惜你,才保你,她亲口承认盗取军中通行信物,此其一罪也,北歧乱党又指认她是同党,此其二罪,我告诉你,但凡与谋逆之事沾上,祸乱无穷啊,慎独,你们任家,世代清誉,可不要毁在你手里。”孙将军劝道。   “我要是非救她不可呢?”意随固执己见。   “一个小女子,何至于此?”孙将军无奈,惋惜。   “求将军!”意随跪下,言辞恳切。   孙将军恼的来回踱步。不住叹息。   “府监那帮乱党是赵与抓的,他的人在看守,我不管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出去!”   赵与派人四处搜罗肃王踪迹,彻夜未归,一无所获回了家。   昨晚鱼奴没来,金环好生担心,相公也彻夜未归,只说军务繁忙。   她心中不安,听得推门声,忙抱起熟睡的儿子出来了,孩子正睡着,这一抱起,孩子便有些闹腾。   赵将军接过孩子,轻轻摇晃,孩子又睡了,金环替他解了氅衣,端了热水。   “昨日那个杨姑娘来了?”赵与看着金环问道。   “她怎么了?”金环急切问着。   “是你将我的腰牌给了她?”赵与叹道。   金环慌张:“怎么了,夫君,出什么事了?”   “唉!过来。”   赵与拉了夫人在身边,将昨日之事一一叙述。   “她一口咬定是自己来这偷了腰牌,见罗守池,不过因他是梁州故人。”赵与说着:“可那个罗守池说她是同党,唉!孙将军已将她以北歧乱党论处,关押起来了。”   “怎会如此,那孙将军可有怪罪夫君?”金环又担心又内疚。   赵与轻摇头:“若说起与杨姑娘渊源,头一个怪罪的便是任兄,她可是任兄身边的人,但任兄是个文人,绵宋的状元公出身,不好为难他的,再说他为人正直,一心忠于皇上,他们任家和孙将军也算是一路人,且皇上的敕命早就下了,任兄三月便要赶到应明府赴任,个中因缘千丝万缕,孙将军不会为难他的,再说,怎么说,我也比任兄冤枉不是。总之不会有事的,夫人,你勿要担忧。”   金环半跪下,趴在赵与膝上,淌下眼泪:“都是我不好。险些连累了夫君!”   赵与叹息:“夫人以后,有什么事便告诉为夫,你我夫妻,休戚与共,本该同心,信任彼此!”   “是,其实鱼奴是我家乡故人,曾救过我一命,那个罗先生与她师父有旧。”金环将前因后果一一叙述。   声声恳切:“她来勒邑便是为全了她师父的心愿而来,她绝不是什么北歧细作,求夫君,救她!”   “我知道了。”赵与沉吟:“让我好好想一想。”   说着,赵与扶起她:“夫人别太忧虑,我会嘱咐十五十六在勒邑府监好生照拂她,不会有事的。”   金环不住点头:“是,多谢夫君。夫君忙碌一夜,快去休息一会。”   “唉,我哪里睡得着啊!”赵与叹道,烦躁地抚着额头。   肃王殿下怎么会在勒邑呢?若是被孙将军的人先抓到,怎么办?   金环看着自家夫君这副模样,又是忧虑又心疼。   “赵将军,任大人来了。”赵与身旁的一个守军急急跑了进来。   意随步履匆忙进了院,赵将军忙请他进了屋,金环倒了茶,便躲在一旁。   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赵将军又是彻夜未眠?”意随问道:“可是为肃王之事?”   “任兄明知故问呐?”赵将军叹道。   “我这有封信,有人托我转交赵兄。”意随踟蹰,还是取了信给赵与。   赵与仔细翻阅此信,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意随,又看了遍信。   “殿下何在?快带我去见殿下。”赵与说着,立马来了精神。   “殿下暂时不便与你相见,孙将军的人处处搜寻殿下踪迹,殿下信中之言,你可有法子。”意随问道,赵与犯难。   殿下想要躲过勒邑守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确实有些难办啊!   城门守卫大多从命于孙将军,容我想一想。   赵与提笔,斟酌许久,封好书信,递给意随。   意随将信仔细收起,眉头紧锁:“赵兄,还有一事,请你务必帮忙。”赵与明白,定是与杨姑娘有关。唉!   夜深人静,意随又悄悄匆匆赶到莫七那,魏先生意味深长的朝他一笑便出去了,意随不解,急急去送信给肃王。   “殿下,任大人来了。”既方笑了笑看了意随一眼,意随莫名其妙:“既方,你这何意。”既方笑笑:“没事,没事,大人请!”   莫七严肃地看了既方一眼,既方收敛笑容出去了,莫七看了信,与意随商量着,明日见赵将军一面。   意随一走,莫七便训斥既方:“以讹传讹,若是再如此,必不饶你。”   既方又笑:“是魏先生他们亲眼瞧见的,勒邑府里的人也说,任大人喜好特异。”   恰是此时,意随折返:“既方,你倒说说,我的喜好如何特异。”   既方言辞闪烁:“他们都说,说,大人喜欢男人。”   莫七犀利的目光投过来,既方吓的不敢再说话。   意随闻言一笑:“男人?何出此言呢?”   “怎么了任兄?”莫七见他折返便问他。   “额!”意随朝榻上向往,轻笑:“我忘了长巾。”他神色闪躲,欲言又止。   “长巾,不是在你身上。”莫七指着挂在他身上的棕色兽毛长巾笑道。   意随回过神来:“是是。”说着尴尬一笑。   莫七瞧着他:“可还落了东西?   “没了,告辞!”意随转身急急出门而去。   莫七以为是既方出言不逊害他尴尬,又好生斥责既方一顿。   次日,见了赵与,众人商量着返梁州路线。商定两日后出城。   约定之日,趁着夜色,赵与安顿了肃王出城一事。返回城中,便策马朝勒邑府而去,任兄和杨姑娘之事不如趁此了了,行至半途,手下兄弟急急来报,申十五在勒邑府监闹事呢?   赵与便遣了亲信去勒邑府去勒邑府报信,意随心下大惊,府监出了什么事?莫不是被发现了?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救鱼奴之事,打算先送她出城,应明府也好,梁州也罢,先逃出勒邑才是。   思量着,他匆匆离开勒邑府。   莫七等人正准备出城之事,见意随来了,很是意外。   “有件事,我原本想等殿下出了城再告诉殿下的,只是如今,不知,还能不能办得妥。”意随说着,不如让他带着她出城吧!   “什么事?”莫七不解地问他。   意随取出一封信笺,递给莫七,这信原本打算迟些给他的。罢了,早晚,又有何分别!   赵与赶到府监,只见牢狱烧起熊熊大火,申十六正指挥众人救火,守卫都急着救人出来。   “十五呢?”赵与叫着。   “进去了!”   哎呀,赵与急的团团转:“府监可还有别的出入。”   “有,锁着呢?”十六说道。   “还不快去打开。”赵与急的叫道,十六无奈:“钥匙不在我们这。”   “那就想办法砸了。”赵与叹道。   话音才落,听得步履兵甲之声急急而来,孙将军来了,同来的还有固戎的使者。   府监中申十五拉着鱼奴就往外跑,两人冲出来脸都熏黑了。   固戎使者见出来一个又一个,就是没有罗先生的踪影,便叫嚣着再进去救人。申十五将防火衣一扯,恼了:“固戎狗贼,这火这么大,我的兄弟还困在里头呢,要救自己去救。”   固戎使者趾高气扬,理直气壮:“救不出人,大王一定会铲平勒邑。”   申十五恼了,要拿刀砍了他,赵与赶紧拦住他。   “把申十五、十六押下去。”孙将身旁参军厉声喝道:“玩忽职守,酿成大火,还企图作乱。”   赵与挡在十五十六前头:“我看谁敢?”兄弟,讲的是义气,这件事蹊跷的很,分明是有人故意害我兄弟。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兄弟。   鱼奴看不懂他们这是何意,当务之急,不是该救火救人吗?怎么都在这杵着争辩起这些东西来了,眼瞧着入口的火势小了些,鱼奴犹犹豫豫,披上防火衣,深吸口气,冲了进去。   鱼奴跑进大牢。牢门敞着,罗守池倒在地上,鱼奴忙去拉他,这才瞧见他一身血迹,脚被铐在了一根铁柱子上。有人想杀了他!赶紧出去,才有一线生机。鱼奴望着这铁链,不知错所,拼命去拽。   别忙了,时也,命也,想不到我罗守池,竟这般寂寂死去。哈哈!罗守池叹道!   鱼奴,见到你师父,代我跟她说,我等不了她了!   鱼奴恼了,你留着自己告诉师父吧!说着找来一根木棍,用力的敲打着铁链。   意随和莫七赶到勒邑府监的时候,孙将军、固戎使者、赵将军正对峙,莫七一身兵甲,一片混乱之中,也无人注意到他,只瞧见熊熊大火,哪里有鱼奴的身影。   意随急急问众人:“鱼奴呢?”赵与又问十五,杨姑娘呢?   “我带她出来了。”十五说着,左右不见姑娘人影。众人正急着,一个守军披了防火衣冲进了火场,意随见状,也赶紧冲了进去。   鱼奴和罗先生被熏的直流泪。   罗先生说着:都这会了,你告诉我,你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鱼奴累的气喘吁吁,空气中的灰烬灼的她好难受,火势正朝里蔓延,鱼奴眉头紧锁:“出去再说。”   又对着那铁链一阵猛击。罗先生推开鱼奴:“你快走,我走不了了。”   不行!鱼奴急的直淌眼泪。望着火光,又急又气又怕,烟火之气呛得她有些眩晕,忽见有人冲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不敢相信,莫七喘着气盯着她,不是做梦吧,她还活着,她没死,没死,我就知道!   意随拉起鱼奴,冲莫七叫着:“快走啊!”   “还有罗先生。”鱼奴急急说着。   莫七忙去扶罗先生:“快走。”这才发现他被铁链锁住。   四人看着火光冲天蔓延而来,无可奈何,意随喊道,府监还有个小门,跟我走,不能再耽搁了,快。   莫七无奈,拖着鱼奴出去,鱼奴不忍心:“罗先生,罗先生。”   罗先生轻笑,喊道:“走,走,告诉你师父,北歧,就要回来了,我,无悔。”   “无悔?无悔?师父她至死都信先生对她情深义重,遗憾不能到北歧和先生重逢!先生却至死都念着北歧。”鱼奴眼泪已经淌干了,嘶哑着声音喊道:“我师父死了,早就死了!啊!”她大叫着,莫七和意随拖着她往外走,火光照着,罗守池的眼泪无声的淌下。   意随带着他们朝小门跑去,罗守池呜咽之声传来,悲痛欲绝,此时方知,一切不过是世事流水一场空,若能重来就好了,佳容,雪音……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在我身边。   折腾到天快亮,眼看着火势小了,北歧那帮乱党无人生还,固戎使者气的指着孙将军叫道,你们蓄意纵火杀人,我回固戎便要将此事禀告大王,等……   话未说完,赵与一刀下去,斩了那使者。   冲手下喊着,还愣着做什么,杀。一众固戎人惊慌失措,被一拥而上的绵宋士兵一一斩杀。   孙将军已然慌了神,赵与,你做什么?孙将身后众兵将上前。赵与亲信陈兵相对。   赵与目光咄咄:“我本就奉命协助将军平歧地之乱,这些乱党,早就该杀,活到今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这才天降大火。固戎狗贼,勾结乱党,大放厥词,有辱我绵宋天威,我等绵宋男儿,有的是血性,我们不怕固戎狗贼!”   萧长定这番话说的众将士热血沸腾,忙了一晚上,被固戎使者颐指气使了一晚上,又死伤数位弟兄,早忍了一肚子气,纷纷响应我们不怕固戎狗贼!   孙将军气极,又不能拿他如何,好,我这就上奏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夺。走。   第157章 蓦然重逢千山外   鱼奴醒来,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颠簸,好生疲惫,嗓子也好痛。她正要起来。   “你醒了?”莫七高兴的偎上来。   鱼奴很是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任大人呢?”   鱼奴只记得昨日他们逃到府监备用的小门,小门被锁了起来。   莫七坐到一旁,面有不悦:“他回勒邑府了!”   鱼奴心中有些失落:“那他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莫七摸出封信:“给。他很好,你只管放心。”莫七此时已经意会过来,魏先生既方他们口中任大人的喜好特意,便是她!见她一醒来便追问意随消息,有些失神。   他的左胳膊被灼伤,也未见她有什么关切之色,莫七叫停了马车,下去了。   马车停在一处荒郊野湖边,莫七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暗自郁闷,魏先生笑着过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昨日多亏的魏先生他们提前摸清了勒邑府监的地形,撬开了门锁,莫七他们才得以逃脱,及时赶到城门,得赵将军的人接应,逃出勒邑。   这一路上,魏先生也已经知道,杨姑娘其事。   “这姑娘,还真是了不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魏先生笑道:“她和公主还挺像的,漂亮,有胆识,殿下眼光不错!”   莫七忍不住一笑:“那是自然。”   “刚才还不高兴呢?怎么了?”魏先生笑着问莫七。   莫七解释:“累了。”   “哎呀,那是,折腾一晚上,还受了伤,殿下辛苦了,唉!殿下这伤,是既方包扎的?”魏先生皱着眉头说道:“哎呀,这个既方,不能这么裹着,当心闷着,来,袖子收起来。”说着,魏先生起身,亲自给莫七衣袖收起来,露出半截裹着青色南布的胳膊。   又拉着他起来:“走,外头冷,去马车里。还得赶路呢!”   魏先生拉着莫七上了马车,又丢了个水壶给他。   鱼奴一见他回来,忙收好信。莫七在一旁坐下,淡淡说着:“写了什么啊?”   鱼奴打量着他,他打什么主意:“不关你的事!”   “你受伤了?”鱼奴总算瞧见了他的伤。   莫七倚靠在车壁:“是啊,小伤!”递了水壶给她:“喝点水。”   鱼奴有些迟疑,还是接了过去。   勒邑府里,意随起了床,屋里的碳火已经灭了,冷冷清清,披了氅衣去倒水,茶水也是冷的。   推开门,满地白雪还在,廊下空荡荡,再没有一开门便是一张笑脸,对他说:“大人,早!”“大人,吃饭!”   他有些后悔送走她了,这忽然,好像她没来过一样,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可这梦醒了,比自己想象的要不快活的多……   轻叩她房门,再无人应声。推门而入,房里冰冷,梳妆台、榻上,床上空空如也。打开衣柜,除了帮他收着的那件羊裘,没什么贵重衣物。   这大半年,她跟我在勒邑实在清苦,粗茶淡饭,简衣素装,那件羊裘,还是她帮他积攒出银子换得羊裘,亲手缝制。   这房间,清冷的似乎没人住过,只床头那册翻了一半的《水经注》等着主人:洮水又西北径步和亭东,步和川水注之。水出西山下,东北流出山,径步和亭北,东北注洮水。洮水又北出门峡,历求厥川,蕈川水注之。水出桑岚西溪,东流历桑岚川,又东径蕈川北,东入洮水。   人生如同川流,行经之处,有相汇之时,亦必有分流之际,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舍与不舍,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皆为过往;   吾与汝得此短暂交汇,吾心甚慰,汝别之,亦往之。   别之吾身,往之吾心。   人生有别离,亦有相逢,故而,百川到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往日种种,今日中有昨日,昨日中有前日,都如川流砂石淤积赴往明日。   愿汝不忘往夕,不惑前途。   保重!   她从不提起梁州人事,便是问起肃王府之事,也是旁敲侧击,他知道鱼奴对梁州终有流连,也许心中有所念,那日见肃王神情,他便明白,他也还念着她!   他那天折返,便想告诉莫七,但他还是想凭自己之力护她一回,是以终未能开口,他昨晚准备好一切便是要救她出勒邑府监,他准备了两封信,无论如何,彼此的消息,还是应该告知于他二人,至于作何选择,那是他们的事。   可事发突然,勒邑府监出了事,他匆忙赶到莫七那,告诉他,也是想看一看,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他早和赵将军商量好私放鱼奴之事,赵将军一口答应,是以他们逃出府监,有赵将军的人照应,躲过孙将军的人,顺利出了城。   当时情况危急,已经等不了和她细细告别,陈述原委,他瞧着莫七一身狼狈背着不省人事的她,想起府监中两人甚是熟稔无间,她依赖在他的庇护下的样子,和往日恭敬客气,恪守礼数的鱼奴很是不同,心中五味杂陈。   那信只好转交与他,应明府,或是梁州,由她决定,他苦笑,也许,许多事,已经决定了的。   自己不若成人之美。只是如今方知,成人之美,实在荒唐可笑!君子有成人之美,然后呢?谁知道成人之美,便是成己之痛,这也未免太过伤人……   鱼奴看了信,方知,莫七这几日就在勒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就在自己跟前。   任大人这是何意?说了应明府,梁州,由我选,怎么就把我交到了他手里?   赶了一天的路,一路上都走小路,杳无人烟,眼见车内变得昏暗,两人沉默相对,好不尴尬。鱼奴一路上对他满是戒备,猜疑。只想着远离勒邑就与他分道扬镳。   掀开车帘,瞧见白月下,不远处的雪山下有依稀灯火。鱼奴便想着,要不,就到这吧!她望着外头,陷入思量之中。   “想什么呢?”莫七问她,递了干粮给她。   鱼奴不接,怪异又嫌弃地看着他:“李炤延,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不记得自己昨日不省人事之前,紧紧的拽着莫七。   莫七无奈,人清醒了,就想不认账:“那你可要问你自己了,昨日不知是谁,死死拽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带她一起上路了!”   “胡说。”鱼奴红了脸:“既然勉为其难,便放我下车。”   “甚好,既方,停!”莫七笑道。   鱼奴跳下马车,西风烈烈,扑面而来。她裹紧了沾染灰迹的衣裳,挑着眉问他:“大人,没给我拿什么行李吗?”   莫七朝既方喊着:“既方,宋姑娘的东西呢?”   魏先生等人只管忙着找些木柴烧了取暖,都很是忙碌的样子,既方包裹的严实,看向魏先生,又看着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拿不拿啊?   魏先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殿下那意思像是认真的,既方便去马车上取了鱼奴包袱。小跑着过来了。   “殿下,宋姑娘!”既方为难,给还是不给啊?   鱼奴一把上前夺过包袱,冲着莫七和既方喊道:“我姓杨,杨鱼奴。”说着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灯火处走去。   北歧的冬天实在太冷了!风声呼啸,时不时卷起地上白雪,如尘飞扬,鱼奴头发也被吹散,愈加凌乱,脸上又僵又疼,她蜷缩身子,朝手上哈着气,耳朵留意着身后声响。   没有脚步声,走的远了,他们的说话声也变成了低语,渐渐听不见,她心中竟有些委屈,有些失落。   “唉!小乞丐。”身后传来莫七声音。   他什么时候追上来的,鱼奴佯装听不见,这般狼狈,可不是像极了当年度月山来的小乞丐。   “小乞丐,身上有银子吗?”莫七跟了上来,笑着逗她。   鱼奴恼了:“不许叫,我叫杨鱼奴。”   “那,小乱党,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可有关碟可有路引。”莫七笑道。   “不劳你费心。”鱼奴说着。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仓促出来,毫无准备,饥寒交迫,只有去前面山下人家碰碰运气了。   她瞥了眼莫七,锦帽狐裘,精气十足,还真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她加快步伐,再不理他。   莫七解下狐裘披到她身上,一把揽住她,鱼奴挣扎,怒目视之。莫七用力搂着她,偏是不撒手。眼看她脚上来了,忙松开手,喊道:“快看天上。”   天上阙月孤弱,散着清辉。“这月色真美。”莫七感叹:“腊月二十日,一年将欲尽。万里未归人……幸有卿为伴……”   鱼奴望着月色,想起梁州几年,过年最是热闹,只那一年,病了,去了银盘山,又想起银盘山曾朝夕相对,他玩笑,说他们好似寻常小夫妻;想起在梁州身陷囹圄,也是他救了自己;想起当年为他裁衣,装扮,瞧见他便什么都忘了的小儿女心情;想起梁河畔共赏烟花,他说:你若是喜欢,以后咱们年年都一起赏烟花,自己满心欢喜,盼着年年大家都能有相聚之时……   鱼奴稍稍静了下来,莫七从怀中取出一包干肉脯:“肚子饱了才好赶路,杨姑娘。”   鱼奴接过,为何要与吃的过不去,可吃着吃着,便如鲠在喉,没了胃口。他?可还记着自己?物是人非罢了!他已娶妻……   “杨姑娘家乡何处,若是顺路,我也好送你一程。”莫七笑着说道。   “磬南府,阙河城度月山下月河旁杨家村!”鱼奴说着。   “顺路,我在阙河城有亲戚,有客栈有赌坊,有酒肆。”莫七笑着说道。   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我知道!”鱼奴不客气道,解了狐裘还他:“我和你才不顺路,我可没说我要回家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还你。”说着朝前走去。   “站住,不许走,吃了我的,穿了我的,我冒死救你,还身负重伤,我不让走,你便不许走!”莫七冲她喊道。   第158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鱼奴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简直不可理喻!   来,我帮你拿东西,莫七嬉笑着上前要帮她拿包袱。   鱼奴躲开,不小心碰到他胳膊,莫七便捂着胳膊呼痛。   鱼奴面露不忍,虽说他刚才之言有些无赖,可冒着大火救了自己千真万确,也确实受了伤,世间最怕人情债,剪不断理还乱。   最叫人为难的借了旁人人情便要人还的人,以后要敬而远之。   “那你想怎么办?”鱼奴语气稍稍缓和:“我先告诉你,我可不知道什么印玺的下落,你若是打这个主意,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什么印玺?”莫七故作不明,继而恍然:“那东西不是随白姑姑没入深迦江了吗?”莫七疑惑道。   “我怎会知道。”鱼奴说着:“你跟着我到底做什么?”鱼奴转过身盯着他。   两人正是争辩之际,只听马蹄声,车轮之声,回头,见他们的马车,正朝这过来了。   “驾,驾。”马车从二人身边经过,马不停蹄,绝尘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鱼奴和神情莫测的莫七。   既方和魏先生坐在马车里,眼瞧着自家主子被甩开老远,不免担心:“先生,这样行吗?这样冷的天,当心冻坏了主子。”   魏先生笑道:“有情饮水饱,何况这点西风,放心,冻不死,咱们先去前头探探路,找个地方落脚,他们会跟上的。”   “哎!他们怎么走了?”鱼奴指着马车,急急和莫七说着。   “没办法了,我只好跟着你了,你可不许丢下我!”莫七一副无奈的样子,看鱼奴恼的直跺脚又忍不住笑。   魏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鱼奴无奈,一起便一起吧,只是好脸色是没有的。   两人并肩在雪地里走着,莫七背过包袱,用狐裘将她裹起,又捂上风帽。   鱼奴不拒绝,也不说话。   莫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倒像是自说自话,他望着天上月亮:“你瞧,这月色,比之梁州如何?”   鱼奴不语!   他又说:“从前有人跟我说她常常喜欢看星星月亮,浮云,天空无边无际,若是心中琐事羁绊,静静的瞧一瞧便豁然开朗。“见鱼奴不语,又叹:”可见这月色不如梁州,不过,梁州的好月色,不在天上,都在我心里。”他眸色认真又温柔,凝视鱼奴。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无关月色的事,是人变了!   梁州,有许多让人难忘的月色,红情坊,梁河畔,西郊外,肃王府,许多人常浮现心间,师父,无一,许还,云乐,念念,应心,岚风,无一,还有他。   也有许多伤心的风景,碧茹之死,慎繁之祸,佳容姐姐玉陨,大仙人作乱,无一杳无音讯,师父也不在了~   这两年四处流离,好像许多事都淡了,和任大人在勒邑这些日子,安稳又宁静,也会想念梁州,但真的遇到梁州故人,想到回了梁州,便有些怕了!   何况他的身边有了别人?   鱼奴仰起脸,望着长空明月澄净:“可惜是缺月,过几日也就没了,这光亮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怎会没了?下月十五又是满月,再十五还是满月,苏子有云: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这月色,一辈子都会有!”莫七急急解释,挡在她跟前:“我陪你看一辈子!”   “你问我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想让你走,不想和你分开,我就是想看着你,我就是想你和我在一起。”   风声呼啸,他的话直吹到鱼奴心里,她鼻子一酸,眼中噙了泪光,停在了那。   莫七神色认真望着她。   鱼奴低下头,不再看他,那又怎样?   莫七轻柔说着:“是我不好,不该疑心你,不该不信自己!对不起~你受苦了。”   他轻轻为鱼奴抹去眼泪,寒风中,鱼奴转过身去:“风雪太大,迷了眼睛,快些走吧!”   莫七知道,暂时,她不会再离开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山下的村落。既方正在路口等着,见他们到了,忙迎上来,带着他们去了户农家。   魏先生见他们来了,忙笑着让他们进来,鱼奴见桌上铺着地图,便问魏先生:“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是要去哪啊?”   魏先生说着:“这是平谷城郊,明日进城,出了城,向北可至末凉府,转至故峡,苍山。”魏先生看了看莫七:“去梁州要绕不少路。”   鱼奴嘀咕:“平谷,我来过的。”   莫七叹道:“唉,前路未卜,后有追兵,咱们这么多人,太过引人耳目,明日你们便回苍山吧,我和既方鱼奴一道。”   魏先生迟疑片刻,应道:“是,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说着魏先生出去了。既方端了热腾腾的面进来了。   “杨姑娘,请!”莫七很是客气。   只两人在屋里,莫七捧着地图仔细看着,鱼奴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打扰他。   心里埋怨,我可没说要去梁州,干嘛捎带上我。   用了饭,鱼奴去了院中,望着无际月色。   走,好像欠了他似地,不走,实在不知如何面对。   她思绪左摇右摆,烦闷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杨姑娘!”   鱼奴回首,见魏先生朝她走来。   “天寒地冻的,姑娘怎么又跑出来了。”魏先生笑道:“早听过姑娘,却从未见过,前几年听夏侯先生说,有个小姑娘自称昌仪公主之女,我还很是好奇,谁胆子这么大,如今得见,确有公主少年风貌。”   “当时不过胡言,不是有意冒犯。”鱼奴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怎会知道此事?”   “我知道的多了,夏侯先生当年在勒邑还收过一个徒儿,叫白雪音。”罗先生说着。   鱼奴很是惊讶,听他提起师父,又警惕起来,他们可都是北歧人,鱼奴傻笑:“这世界还真是小。幸会,幸会!”   “幸会,呵呵,你可知我的徒儿是谁?”魏先生颇神秘地冲鱼奴一笑:“狐越,就是阿越!”   鱼奴不解地望着他。   魏先生笑道:“阿越母亲狐侞是我们北歧圣女亦是燕子楼的守护者,我们曾效忠于昌仪公主,如今,效命于公主的儿子,也是北歧王庭唯一的血脉,便是肃王殿下,其实公主遗愿便是盼望小主子能安然长大,一生无虞,但他身世之故,各势力虎视眈眈,也不被绵宋皇帝喜欢,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小主子小时候细细弱弱,成日病怏怏的,不爱说话,张将军便带他来勒邑磨练,他是个慈悲的孩子,最是见不得可怜之人,常带着装满铜钱的钱袋出去,等到回去,钱袋子便空了,日日思量如何来钱,对军中之事毫无兴趣,张将军见他如此,便送他去了示剑山,拜了擅陶朱公之道的莫先生为师,先生也很是爱重,一手帮着创立重安坊,惠及绵宋北歧。”   又是套近乎,又是说心里话,这个魏先生什么意思,鱼奴心里一番猜疑:“先生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闲聊,姑娘与我们北歧颇有渊源,可见都是缘分,我家小主人不易!许多事身不由己,被局势左右,还请姑娘多体谅!”魏先生很是诚恳地说着:“皇帝下了密旨,让孙将军遣送殿下回梁州,只怕,回梁州,路途遥远,几多凶险,我等是不愿他再回梁州,可他执意要回,还请姑娘多照拂。”   “我自顾不暇,照拂不了他?“鱼奴低低说着:“你们何不送他回去?”   “如今绵宋朝廷派皇城司的人四处捉拿我们北歧人,我们回去只恐连累小主人,况且,他是主子,执意如此,我等又能如何?”魏先生说道:“勒邑府监大火,小主子为了姑娘,命都不顾地往里冲,可见姑娘在他心中非比寻常。”魏先生欲言又止。   “你们想让我劝他随你们去末凉府,回苍山?”鱼奴意会过来。   “姑娘若是愿意帮忙,魏向明感激不尽!”魏先生极是恳切:“阿越便在苍山,姑娘可以随小主人一起去苍山,大家亦好作伴。”   鱼奴眉头紧锁回了房。   莫七见她进来了便放下地图,端了热水给她。识趣的出去了。   鱼奴梳洗干净,沉思许久。   开了门,见他竟在门口子守着:“这么冷,你怎么在这站着。”   “农舍地方小,他们那挤不下。”莫七说着,仔细观察她的喜怒。   鱼奴转身回屋:“进来吧。”   鱼奴忙着铺草铺,他在一旁瞧着,面带笑意。   “你要去哪里,苍山,还是梁州?”鱼奴问他。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莫七笑道。鱼奴回身看了他一眼:“当真?”   “自然!”莫七说着。   “魏先生他们都希望你留在北歧。”鱼奴看着他。   “他还说什么了?”莫七问道。   “他说什么不重要,你心念着的,便是回梁州吧!”鱼奴神色清冷盯着他,任王妃其人其事在鱼奴心中涌动。   “我若是心念梁州,便不会离开,你知不知道?”莫七目光灼灼望着她:“鱼奴,我知道,是我负了你……”   鱼奴拿了被褥扔在草铺上:“赶紧睡,明日还要赶路。”   莫七抢着躺在草铺上:“快睡,你睡床,我睡草铺。”   灭了烛火,黑夜寂寂,风声呼啸,累了一天,鱼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肯睡,她侧着身子,看着他所在,不清晰,只是模糊黑影。   真好,趁着夜晚,他瞧不见我看他。   莫七侧着身子,望着她,月光幽幽,微微透过窗户,依稀瞧得见她,听见她轻微响动,仿佛离自己很近,这农舍低小紧凑,却叫人安心,像极了银盘山的茅屋:“鱼奴!”   “恩!”鱼奴低低应着。   “这有些像银盘山!”莫七说着。鱼奴不语。   “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莫七望着她,轻声说着。   “你说,我听着。”鱼奴浅浅回应。   莫七说起自己身世,那次去银盘山,他才知道,生母是前北歧国昌仪公主,在末凉结识父皇,那会父皇只是个不起眼的亲王,北歧灭国后,他曾庇护过母亲,后来便有了我。母亲身负国仇血痕,率燕子楼和北歧旧部一直负隅顽抗,希望光复北歧,再后来,当时绵宋储君遇刺而亡,先皇震怒,倾力剿灭北歧残余,燕子楼一败涂地。而父皇因剿灭北歧余孽有功,册立储君,未几,便登了大宝。   母亲和燕子楼的人四处躲藏,他们开始寄希望于藏金图……   她们辗转到了项虞,曾经的北歧降将宋家归降后并不如意,在绵宋处处被防备,更被指派到江南项虞做了个闲官,便想借我母亲在北歧的名望重回北歧,再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引来张将军来项虞,魏先生说,母亲最后愿意献出印玺,只求我一生平安无虞,可是狐侞不愿,她带了圣玺私逃,至此圣玺没了下落……   我便回了皇宫,在宫里曾在石贵妃处抚养,父皇子女众多,根本无暇顾及我……后来……后来,莫七欲言又止,似乎得意又无奈的口吻说着,父皇封我肃王,赐我府邸,从此自由许多,得以随张将军去北歧,之燕和魏先生便是那时来到我身边,他们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再后来,我去了示剑山,去了许多地方。   师父刚去那一年,因为重安坊之事,我一直在北歧,又去了勒邑,得了莫姑姑来信,才知此消息,我便赶去阙河城,想不到没几日,便又遇见了你……   说着莫七轻笑:“其实无论北歧还是绵宋,与我而言,天下百姓,没什么不同,只是我身边这些人,图谋不同罢了。有人盼着北歧光复,有人盼着北歧绵宋一统,可谁一统谁,又有许多不同,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能听到各种声音,实在厌烦,母亲一生,想必厌倦了战乱流离,才会盼着我一生平安无虞,才会为我取名字叫莫弃,希望那位绵宋的天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我一命,绵宋和北歧,于我都意义深重,我若是留在北歧,便是绵宋的叛贼,我不愿如此,可我若是不顾北歧,又心中难安。”   鱼奴静静听他说着,银盘山,那时他是何心情,一边是绵宋,一边是北歧,他经历了多少徘徊,彷徨,莫弃,余奴,呵呵,竟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你若是做了绵宋的皇帝,便万事大吉了!绵宋北歧一统。”鱼奴玩笑。   “我不想做皇帝,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莫七轻缓说着。   鱼奴轻笑,这话未免荒谬。罗先生,玉无双,他们汲汲营营,一生筹谋,便是林江也是一心渴望权势,你在梁州,对我、对无一、对我师父所为,可见比与他们并无不同。于你们来说,儿女情长算得什么?   “只是回梁州,一路凶险。”莫七语气忽而轻佻,好似不在意一般,说着:“我知道,你已经厌弃我,我这一路上,想了许多,总也不想你从我眼前离开,适才又想了想!”   “不许想,睡觉!”鱼奴抢先说着,走与不走,我自己说了算,不许你让我走!      第159章 物是人非莫相见   一大早既方见鱼奴出门来,不知所措:“杨姑娘,这是要去哪?”   鱼奴轻轻一笑:“我去看看,准备些吃的,你进去吧!”   “殿下殿下,杨姑娘出去了!”既方推了推正熟睡的莫七,很是心疼,殿下真是可怜,这一夜就睡草铺啊!   莫七骤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便朝门外跑去,既方拿着氅衣后头跟着:“殿下,穿上,冷!”   鱼奴恰好端了饭菜过来,正瞧见莫七一身单薄,站在门口:“准备准备,吃饭~”鱼奴说着,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莫七也笑了,两人心照不宣。   平谷城隶属勒邑府,山多水绕,是个易守难攻的小县城,勒邑府的屏障之一。   一行人分散着入城,鱼奴和莫七乘着马车,一副商旅夫妇的打扮,顺利进了城。一路和他说着前年路过平谷的见闻,那会正是冬天。   这小城虽有些闭塞,但也有难得的安宁,冬季寒冷,风雪又大,她便逗留了好些日子,常去茶楼酒肆卖曲,讲史,换些银子,后来……她说着话锋一转:“北歧人当真是敢爱敢恨,瞧着喜欢,便不遮掩,直接抢回家去。啧啧!。“   说道地处,鱼奴高兴地说着:”唉!平谷每到年关都会在北郊城外的雪山下举行滑雪盛会,许多青年男女都会参加,若是男女看对眼,便交换长巾,若是不喜欢,便将长巾还给对方,真是爽快,如今已是年关,不知道咱们能不能赶得上看一看。”   “你一个人,便这样从绵宋到北歧?”听着鱼奴说着一路见闻,莫七心中说不出的落寞:“为什么不回梁州。”   “恩,我素有一览天下之志嘛,梁州!我看的够多了。”鱼奴解释。   “那你住在哪?你一个女子,诸多不便,言语不通,又无钱银。”莫七越想越觉心中五味杂陈。   “住客栈啊!你不成日说我像个男人嘛!再说,女子怎么了,我的剑可不是摆设,况北歧许多绵宋人,又书绵宋文,也没什么不便。总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鱼奴说着,不以为意。拿过包袱翻着。   “我说你的好你从记不住,只记住这些!“莫七叹道:”你住的哪家客栈?”   鱼奴随口说着:“一枝春。”   “那你一个人都做些什么?”莫七静静望着她。   “不过就是”鱼奴思量着:“玩喽。”   “遭了!”鱼奴忽而叫道:“我的剑还在勒邑府监。”包袱翻了一遍,就是不见她的佩剑,那是师父所赠,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鱼奴心中不免难过。   “回梁州,我再送你新的!”莫七安慰她。   新的?那可是师父送给自己的,鱼奴心中忽而酸涩。   “不用了,没了便没了吧!”鱼奴挤出一丝笑。   说着马车到了城北,要和魏先生他们分道扬镳了,北城门外许多荒凉,鱼奴目送魏先生一行北去,我要往何处去,她望着满地积雪怅然。   莫七扯过她的手:“走了。”   鱼奴一时失神,任由他握着自己手:“去哪?”   “一枝春,既方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莫七说着拉着鱼奴回了城。   “李炤延,你还打算在平谷小住?”鱼奴不解!   “也不急于一时,走,今日带你在平谷城玩一玩,故地重游。”莫七笑道。   “那你可要当心,给人相中抓去做女婿。”鱼奴说道。   莫七一把揽过鱼奴:“夫人在侧,谁敢!便让他们惦记去吧,反正,看得着,吃不着!”   鱼奴被他拖着朝城中走去。   天气清冷,时有西风呼啸,满地白雪堆积,两人仿若寻常夫妇,穿梭在街市。   临近年关,平谷城中热闹非凡,街市上有饮食烟火之气,人声往来之喧嚣,有夫妇热络说着话的,有丈夫拿着东西,妻子兴高采烈的走在前头,还有夫妇带着垂髫小儿的,孩子天真,不时有嬉笑之声传来。   鱼奴瞧着,不免心生向往:“没几日便是小年了,家家都忙着办年货吧!”流露羡慕之色。   “今年咱们一起过年。”莫七神色温柔,鱼奴眉目低垂,抿嘴一笑:“好啊!”   莫七见她笑了,心绪渐安。   这世上哪有许多烦恼,身旁有伴,心中有盼,便是安心。   从前不明白男女之情,觉得不过锦上添花。   尾生抱柱,梁祝化蝶,焦仲卿妻,磐石蒲苇之誓,长生殿比翼连枝之愿,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实在夸大。   可你若遇着那个人,深陷其中,方知,人这血肉之躯,免不了许多欲念,男女之情如同盐茶,离不得,舍不得,碰上喜欢的,哪里经得起一丝波折,若是没了她,这人生好似没了意味,没了她,人便形同走肉,得到再多,总是意难平,心难安。   “鱼奴。”莫七轻唤,鱼奴转过脸瞧着他:“我总算知道,天子为何不早朝了。”   “我可不是杨贵妃。”鱼奴倏尔笑了,莫七亦笑。   二人眼中俱是彼此,一时间许多前尘随风消散,他们就像从未曾分开过。   既方在一枝春客栈门口张望,等了许久才见自家主子和杨姑娘并肩携手而来,杨姑娘手里捏着把白色的山茶花,两人笑吟吟的,看样子是和好了,既方不由得替主子松了口气。   只是平谷离勒邑那么近,实在不好耽搁太久,眼瞧着都快下午了,不知主子怎么打算的。   既方迎上前:“殿下,今日是要住在这吗?”   莫七牵着鱼奴进了客栈,朗声道:“对,走,吃饭!”鱼奴捂上风帽,紧跟在莫七身侧,随他进去了。   平谷闭塞又安宁,勒邑局势却正紧张。   赵与杀了固戎派来的使者,很快传到了末凉府,又传到金城,萧长定大怒,可如今北固戎还没斩尽杀绝,夷涂还虎视眈眈,绵宋暂时又动不得,若起了战事,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这口气又咽不下,便让末凉府应琮教训绵宋人。   孙将军排挤赵与,可在勒邑,想杀他,实在不宜,便递了折子到梁州,朝廷里多的是想治一治这个水寇的。   暂时留的他,他不是成日要杀敌立功,效忠皇上吗。那便将他和他那帮兄弟派往末凉和勒邑之间的营地,抵御末凉府的乱党,他做的越多,便会错的越多,得罪的人也会越多。   处置了赵与,参将又奏报了肃王殿下一事。那晚大火,有人瞧见赵将军的人出了城,形迹甚是可疑啊!   孙将军恼的拍桌子:“那还不去查。对了,勒邑府各州县可有发现肃王殿下踪迹。”   参将摇头:“尚未有消息传来。”   “那让他们留意,再传口信,务必仔细盘查,找到肃王殿下。”孙将军说道。   一枝春,鱼奴一副娇柔女儿家的装扮,又捂得严实,客店里也没人认出她,她特意要了间上房,吃饭那会便嘱咐小二准备热水。   匆匆用了饭便回了房,房里碳火烤着,屋内温暖如春。鱼奴顿生倦意,才出囹圄,又险流离,这些天实在疲惫,饥寒交迫,今天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   沐浴梳洗,去除一身红尘疲倦,鱼奴顿觉一身轻松,换了身干净衣裳,往床上一躺,锦被盖在身上,长长的乌发垂到地上,不时缓缓滴答水滴。   “舒坦。”她眯着眼睛,不由得感叹。人生何来烦恼,一时安逸极好。管他明日如何,暂享酣睡一晌!   夜色降临,鱼奴迷迷糊糊听得一阵噼啪之声。好吵!又觉好生热闹!忽而惊醒,赤着脚就去看。   打开窗子,见楼下街市上几个孩子在玩爆竹,嘻嘻哈哈,好不高兴,客栈挂着红灯笼,通红又喜庆,平谷城内处处点着灯火,显得夜也没那么清冷了。鱼奴望着天上,半只残月散着幽光,寒风阵阵,吹的发丝缭乱,她衣裙单薄,一阵清冷。   正要关窗,听得旁边启窗之声,莫七探出身子笑道:“良辰美景,又临佳节,姑娘,可愿与我共赏之。”   “不去,太冷了!”鱼奴轻笑,她头发还有些潮气,若是去了外头,岂不是要着凉,再说,你叫我去,我便去,未免太不矜持,没面子。   她话音才落,莫七没了踪影。   鱼奴忙关了窗子,去穿衣裳,他定是来这,到底听没听到自己的话。   “咚咚”莫七在敲门。   一开门,便瞧见披着乌发,身着白色里衣,裹着墨蓝色交领布衣的鱼奴,灯火昏黄,也掩不住她微红的面色,她周身散着清香,眼中闪着星光,侧脸微微一笑:“请进!”   莫七双手背在身后:“穿的这样单薄,怎会不冷!”她那些衣物洗了,在火盆上烤着,是以才穿的单薄,偏她嘴硬:“我不冷!”   莫七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这手冰凉。”   鱼奴抽出手,捂在脸上,确实冰凉,便解释,许是刚才开窗风吹的。   “你来做什么?不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鱼奴说着。   “过来!”莫七拉了她到桌边,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茜红色交领长袄,上头清淡的绣着几只粉白海棠,一条白色狐绒长巾,再一翻,都是些衣物鞋履。   半日不见,他是去置办这些东西去了,鱼奴笑了笑。   莫七自得:“你且说喜不喜欢。”女人最是喜欢这些东西,平谷是个小地方,寻到这些东西,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鱼奴笑道:“自然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若再像往日一般,被人当做男子,芳心暗许,岂不是枉费了旁人心意。”   她捧着那件茜红色长袄问他:“你不是说我着红色不好看吗?”   莫七轻笑:“穿给旁人看自然不好看,穿给我看,倒还看得过眼。”   瞧他这计较的样子,鱼奴便笑了:“转过去。”   莫七乖乖转过身,听得身后窸窣之声,不一会,一只纤手轻敲他左肩膀,莫七一笑,转身往右边望去。   鱼奴在他左边,忍不住嬉笑:“这呢!怎么样!”   鱼奴换了那身茜红色长袄,披着白狐长巾,发髻随意挽着,簪着琉华,丝丝碎发飘在耳边,脸颊。   “好看!”莫七笑着望着她,简直美不胜收。   “多谢!”鱼奴明媚一笑。   莫七逗她:“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说,不许想,是何意?”   鱼奴脸色一红:“那你说,你想的是什么。”说着鱼奴心中委屈,往凳子上一坐:“你是想丢下我,是不是,你送我这些,莫不是要与我分道扬镳。”   莫七目光跟随着她,她昨日所言,他已经明白她的心意,随手揽住她的肩膀,正要解释。   鱼奴顺势双手搂了上来,脸贴着他的肩膀,紧紧的搂着他。莫七很是讶异这忽然而来的亲昵。轻抚她,柔声问着:“这是怎么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鱼奴低低说着,她再不想逞强了,喜欢却要故意疏离,实在太过委屈,况且她是最不会假装的,喜欢便喜欢,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背弃,那还有什么意思,不管回梁州的路究竟如何凶险,她都不怕,比起凶险,更叫人不能接受的是明明唾手可得,却要忍痛割爱,既然痛,还割什么?伤己误人!   莫七又是惊喜,欣慰,又颇为意外:“你再说一次。”他揽着鱼奴肩膀,目光灼灼望着她。   “我喜欢你?你,,,可还,,,”鱼奴本想大大方方问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瞧着他就在跟前,却越来越紧张,脸涨得通红,不能再看他了,鱼奴低下头,低低说着:“可还,,喜欢我。”   莫七神情认真:“我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你不在我跟前,偏还牢牢占着我的心,你可知,这两年,我四处寻你,你可知,我这一颗心,满心欢喜,满心伤悲,满心煎熬,满心后悔,满心遗憾,又满心希望,都是为你,你问我可还喜欢你,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从前不自知,觉得儿女情长,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今才知,是,裹腹米粮,病中良药,雪中送炭。”   鱼奴痴痴望着他:“既如此,那我们以后再不要分开,可好,你以后不许想着将我推开,我若是想走,自己走,不用你来为我想。”   莫七温柔一笑,揽着她的腰:“那你也不许再提要走之事,再不许不告而别。”   “好。”鱼奴目光轻柔,笑容和煦,再没什么比这更叫人流连的光景了。   “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她眉头微皱说着。   莫七轻笑,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正要往外走,忽而停住:“忘了样东西。”   鱼奴左顾右盼:“什么?”忽而撞上他的唇,他的亲吻。   鱼奴瞧着他的星眸似火,有些失神,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第160章 不堪一击是情深   鱼奴从房里出来,面色通红,以手捂着脸,适才情形叫她乱了阵脚。   她踱步到楼梯边,见莫七跟着出来,手里拿着她的斗篷和风帽。   她不好意思的朝楼下看去。   一枝春的晚上很是热闹,小二站在门口正招揽着客人进来。一个辫着些许细细辫子,梳着马尾,上身穿着棕灰色狼毛坎肩,腰间别着短刀,踏着兽皮深靴的姑娘进来了,她肤色偏麦色,眉目黑且亮,举止英姿飒爽,颇有爽朗之气。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利落威风的女使。   她一进门便扫视内室,并无异样,又朝楼上看去,正瞧见一个一身黑色锦衣托着件黛色斗篷的的男子和一个一身茜色的小娘子下来,实在美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几日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呐?”姑娘问小二。   小二很是讨好地笑道:“姚姑娘,小店来往都是客人,哪有什么可疑之人。”   姑娘自顾找了位子,与手下落了座,瞧着小店来往客人。   鱼奴和莫七一前一后的下了楼,鱼奴总觉有人盯着自己,四处张望,果真瞧见个熟悉的面庞。   她忙裹上风帽,抓着莫七胳膊,莫七回眸朝她轻轻一笑,寻了一处角落带她坐下,与那姑娘一桌隔着四五桌的距离。   点了饭菜,既方才抱着莫七的斗篷姗姗来迟,刚一坐下。   那姑娘给手下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便大步过来了,冲着莫七、鱼奴、既方说道:“我家姑娘想请这位小娘子一叙。”   鱼奴心虚,给她认出来了?   莫七见她如此便笑道:“我家夫人不善言辞,姑娘有何事可与在下一说。”   姑娘见人请不来,便自己踱步过来了,面上挂着笑,望着鱼奴,又看了眼莫七与既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她说着北歧方言,俯下身盯着鱼奴。   “你又是什么人?”莫七问她。   一旁女使厉声说着:“我们是平谷姚指挥使麾下,这可是姚指挥使的女儿,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我们只是路过的商旅。”既方笑道。   “这位娘子好生眼熟。”姚姑娘盯着,鱼奴扫了眼她发间簪子:“叫什么名字”   鱼奴尴尬一笑:“杨鱼奴。”   姚笉儿坐下,冷笑道:“炤延?我是不会认错人的,怪不得要跑,原来是个骗子!”   鱼奴柔柔一笑:“姑娘认错人了,我姓杨,不是什么炤延。”   姚笉儿恼羞,一拍桌子:“骗子!”气呼呼的离去。   莫七和既方满头雾水,这是何故?再看鱼奴,脸更红了,用了饭从一枝春出来,鱼奴这才细细与莫七说起那段啼笑皆非的际遇。   前年鱼奴路过平谷,在这一枝春住过,曾在这客店里讲过话本,奏过曲~~   这姑娘唤姚笉儿,年方十七,是平谷蕃军都指挥使姚适野的女儿,原就是北歧人,统领一方蕃军,从于勒邑府差遣。   这姑娘军中长大,将门虎女,惯爱戎马武装,自幼随父亲在军中生活,一身好武艺,有一回从营中回来,在这一枝春歇脚,便碰上一身绵宋书生装扮,粘着小胡子的鱼奴,在一枝春吹笛子。   见她斯文又好看,便很是喜欢,日日来听他奏曲,几乎要抢了他回去当相公,鱼奴这才匆匆离开平谷。   故人相见,格外尴尬。鱼奴只好佯装不认识。“都是误会!”鱼奴解释。   难怪她一来平谷便说什么北歧人敢爱敢恨,瞧着喜欢,直接抢回家之言。看来是深有体悟啊!   “看来还真得尽快离开平谷。”莫七叹道,本想探一探她当初一个人在平谷有何机遇,没想到是这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一大早三人便收拾了东西,出了平谷城。鱼奴与莫七坐在马车里,莫七义正言辞:“以后再不许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鱼奴俏皮一笑:“是,肃王殿下。”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后头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有呼喝之声。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只见后头来了追兵。   鱼奴很是慌张,怎么办?莫七安慰道:“别怕,没事。”说着抽出佩剑。又扔了把刀给鱼奴。   追兵很快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领头的将领喊着:“车上是何人?出来。”   既方护在马车前头,冲他们喊道:“你们是何人?”   “平谷蕃军捉拿乱党,叫里头的人出来。”那人声色俱厉。   “呆在这,等我。”莫七嘱咐着,拿着剑出去了。   鱼奴悄悄从里张望,瞧着这追兵有二三十人,怎么着也不是对手啊!心中不免着急,紧张的靠着车壁,听着外头动静。   忽听刀剑撞击之声,扒开车帘,见莫七既方和他们打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莫七和既方势单力薄,鱼奴无计可施。   不管了,拼了。她冲了出去,捡起地上长刀朝敌人砍去。   这些人哪里是来抓人的,分明是来杀人的。   三人退到马车前,既方脸上溅了血,挥舞长刀,将莫七和鱼奴护在身后。   鱼奴搀着莫七,惊慌的看着那帮追兵。   莫七摸出令牌厉声道:“我乃肃王,你们犯上作乱,谋害皇嗣,是死罪,速速收手,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上头的军令是抓乱党,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这个自称肃王的,分明与上头给的乱党画像一模一样。   那帮蕃兵互相看了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犹豫之间,只听阵阵马蹄声传来,鱼奴朝远处张望,只见姚笉儿领兵策马而来。   姚笉儿昨晚从一枝春回了府邸,气冲冲的去了父亲那,那个炤延实在过分,定要查他个底朝天。她不顾阻拦,闯进父亲书房。   父亲正和末凉府来的人议事,那人生的极好看,父亲很是敬重他的样子,有意向他介绍自己,姚笉儿吃了鱼奴的亏,见他比鱼奴还要好看,不免多瞧了几眼,心下又狐疑,问他:“你是男是女?”   应琮很是尴尬一笑,姚适野忙赔礼。姚笉儿也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莽撞了。   应琮并未介怀,只是温润一笑。   姚笉儿只听父亲与他提起肃王李炤延一事,李炤延,炤延,便起了疑心。   应琮一走,便问父亲:“李炤延是什么人?”   “哦,是皇上第五子,肃王殿下。”姚适野说着。   “应琮提他做什么?”姚笉儿顿时警惕起来:“这个应琮,他可是乱党,父亲!朝廷正是要抓他呢!”   姚适野叹息:“唉!这些事,你勿要管。”   姚笉儿正要追问,父亲部下进来了,有人递了信来,说是乱党藏匿一枝春。   “什么乱党?”姚笉儿问道。父亲从案几的罐子里拿出张画像。   “这人是乱党?”姚笉儿很是奇怪,仔细看了又看,越发觉得眼熟,这人倒像是和她一起的。   “唉!”姚适野叹道:“孙将军给勒邑府各州县递了口信,让诛杀乱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唉!没想到竟会出现在平谷。”   “口信?这怎么成!”姚笉儿心中起疑,口说无凭!再说在平谷杀北歧人,这不是惹人众怒吗?   姚适野烦恼:“就照上头说的做。”   部下仓皇出去。   “回来!”姚适野喊道,叮嘱部下:“不要在城中动手。这事,小心处置,悄悄地来。”   第二天一大早,姚笉儿去了一枝春。他们却已经离开,一打听,听说有一股蕃军出了城。便循迹追去。   待追过来,正瞧见他们围困鱼奴等人。   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把人都给我捆了。”   说着姚笉儿倪视众人,瞧见莫七手上令牌,她赶忙下马,大惊失色:“你是肃王殿下?”   莫七点头:“正是。”   姚凤笉大怒:“殿下恕罪,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是何人指使你们来的?”   那将领待要说话,姚笉儿一脚将他踢倒:“都押回大营。”   说着又邀着肃王一行去府邸。   姚府,鱼奴正忙着给莫七上药,他胳膊上的伤口未愈,今日动了刀剑,很是疼痛,鱼奴望着他胳膊上斑斑伤痕,忍不住落下眼泪。   “好了,没事!一些小伤。”莫七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伤的真是恰到好处。   “我才不稀罕这等福气!”鱼奴低低说着,看向别处。   “殿下!”姚适野急急跑了进来。   鱼奴一出门便瞧见姚笉儿站在门口。她抹了眼泪,红着眼圈,冲姚笉儿笑了笑。   “演的不错啊!”姚笉儿大步过来,冲她笑道。   鱼奴转过身不理她。   姚笉儿拉着她去了自己房里。   “你叫,杨鱼奴!他才是炤延?”姚笉儿好奇的看着她:“你跟他有仇?”   鱼奴轻笑:“姚姑娘何出此言?”   “昨日有人递了密信透露北歧乱党下落。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姚笉儿笑的意味深长。   鱼奴亦笑:“那姚姑娘要好好谢谢她了!。”   “谢?差点害的我们担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姚笉儿气恼又好奇:“刀剑无眼,你就不怕?”不怕肃王死在平谷。   “我自然怕?”鱼奴望着地上白雪,看也不看姚笉儿,他若是死了,我大不了陪他。   姚笉儿不解:“我看他对你有情意,你又自称炤延……”   “情意?知人知面不知心,姚姑娘,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意!人生一世,比情意重要的东西有许多。”鱼奴自嘲道。   她见到他,很是意外,许多旧事涌上心头,师父之死,无一之事,自己在梁州犹如草芥犹如儿戏,出得风头遭人嫉恨,落了难,便都是见死不救的。   梁州那帮人,个个虚伪,自私自利,他又好到哪里去,事事权衡利弊,早早的娶妻迎妾,好不快活,还说什么喜欢我?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我在他们心中,几时被看重过!   真是可笑,自己这般痴傻,天真,回回捧着一颗真心出去,回回被人践踏的毫无尊严。   他和阿越处心积虑,先是骗了我,害的我与师姐起了嫌隙,又从我这偷了印玺,他总说印玺无用,却又藏着掖着,师父和无一都告诉我了,我连他口中无用的石头都比不上,真是可笑!怪不得他说,世间情爱具有缘由,另有贪图!   同是伤人,佳容姐姐因莫清苓而死,他百般包庇,无一只求自保,他们却步步紧逼,为了一己私利,置无一四儿于不顾,拿她去和慎繁做交易,她已经知错,可他们却不肯放过,还派阿越轻纱她们,斩草除根……对自己下狠手,险些命丧深迦江。   师父因他而死,无一生死不明,那都是她最看重的人,他毫不放在心上,弃之如敝履,竟还说喜欢自己?可笑!我这两年如何过来的,身边之人一一离去,流落无依,谁能明白我心中怨恨,我也会生气的,我心头只恨,岂是他几句花言巧语便能消除的。   李炤延!你一边私通燕子楼那帮人,纵容他们在绵宋胡作非为,在歧地招兵买马,兴风作浪,一边又要做绵宋的逍遥王爷,我偏不让你如愿。   鱼奴神色渐渐清冷,如今都是天意,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回梁州,如今看来,何不顺应天意。   “你这个人招摇撞骗,我这就去告诉肃王殿下!”姚笉儿说着要进去。   鱼奴笑道:“你们平谷这个小地方,姚指挥忠心耿耿,战战兢兢,半辈子也没能熬出头,我这不是帮了你们吗?若不是我,你们怎会有机会结识肃王殿下,你若是敢胡说,我便说,是你求我不得,假公济私,冤枉与我,看肃王殿下信谁?”   姚笉儿羞愧难当,气的直跺脚:“你,你,强词夺理,哼!”   第161章 始知相忆深   夜色渐起,鱼奴望着窗外,姚府的上下灯笼亮起,远处有爆竹之声传来。   莫七轻笑走到她身边:“想什么?”   鱼奴轻笑:“明日便是小年了,你不着急回梁州吗?”   莫七安慰:“路途遥远,急不得,你莫要忧心,凡事都有我在。对了,明日城北有滑雪盛会,咱们一道去看看,你不是想看一看吗?”   鱼奴意外,不过随口提起,他还念着。   第二天下午,鱼奴随莫七去了平谷北郊,既方和姚笉儿一路护送。   北郊雪山,山脉连绵,白中映绿,有几处山坡平缓,正适合滑雪。   山下聚集了许多人,各式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很是喧闹,雪道旁绑了彩旗,随风招摇。   鱼奴从马车上跳下来,寒风扑面而来,但有节庆热闹,也不觉得冷了,饶有兴致地看着摊上的稀罕物。   莫七笑着望着她,她高兴便好,停留一两日,也无碍。   既方在一旁眉头紧锁。唉,什么时候才能回梁州啊!殿下也真是的,明明心中着急,却还耐着性子讨好杨姑娘,唉!   这里人多,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   这平谷姚家,靠不靠得住!   这会两人又瞧着滑雪板子,该不会也要去滑雪吧!   既方忧心忡忡。   鱼奴正有此打算,绑了滑雪板子,跃跃欲试,轻飘飘在雪上滑过,很是惬意,莫七不善此道,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护着她。   不远处滑雪坡上,聚集着许多人,不断有人坐在滑雪板上,从山上滑下,惊呼声、笑声传来,很是有趣的样子。   “李炤延,走,咱们也去看看!”鱼奴冲他笑道。   说着两人手拉着手往雪坡上跑去。   到了高出,鱼奴坐在滑雪板上,莫七轻轻一推,鱼奴便顺着雪坡滑下,寒风吹着她的长发,鱼奴笑声传来,她许久没这样肆意的笑了。莫七见她高兴,便觉在此逗留些许也值得了!   眼瞧着日落西沉,山下亮起点点篝火。   姚笉儿和既方在一旁看着山上两人,说道:“这两人,不是好得很吗?”   既方轻笑:“是挺好的。”   “不跟你说了,我也去玩,一会该回去了。”说着姚笉儿带着侍从高高兴兴的跑着去了。   莫七从山上滑下,吓的不敢看,鱼奴在山下哈哈大笑,又跑着去上面找他。   “别怕,你只管牢牢抓着滑雪板,身体保持平衡,滑下去,很过瘾的。”鱼奴教着他。   忽而莫七一把揽过她。一个踉跄,两人跌到在雪地里。   只见一个蒙面人举着刀步步逼近。   坡上人群四下逃散。   既方瞧见雪坡上出了事,急忙赶过来。   莫七扔过滑雪板砸到那人身上,拖着鱼奴起来。欲往山下逃去。   没几步又退回山上,原来山下还有形迹可疑之人围了上来。   眼前这人又步步紧逼,两人手无寸铁,慌不择路朝山上跑去。   两人越往山上跑,路越是难走,又滑,莫七不慎又滑倒在雪地里。   眼看那人追了上来,举刀欲刺。   鱼奴取下琉华飞雪,挡在莫七身前。   万幸,琉华飞雪挡住这刀锋。   莫七起身,奋力一踢,那人脚下一滑倒在雪地。   鱼奴举起琉华飞雪,刺入他的胸膛,见他还要反扑,又狠狠刺了几下。   “快走!”莫七扶起鱼奴,往前跑着。   身后还有人在追来,两人搀扶着,只顾着逃命,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躲着逃着,眼瞧着到了一处山崖,山崖陡峭,下面有树影斑驳,看不清路。   鱼奴适才伤了手,又这么跑了半晌,她倚在莫七身上,忍着疼痛。   “你怎么了?”莫七察觉她不适,急急问道。   鱼奴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拼一把。”鱼奴说着。   两人朝崖下爬去,天色模糊,看不清落脚处,鱼奴手又疼,触摸到冰凉又硬的山石,便使不上力,脚下一滑,跌落下去,莫七也跟着滑落。   莫七转醒过来,正躺在一片山坳积雪中,只觉冷,又痛,身上衣裳被树枝划破。   再瞧身边,空无一人,鱼奴呢?莫七顿时惊慌。   “鱼奴!”他喊着,杳无回音。   这山坳黑沉沉的,一片死寂。他一点点摸索着,呼唤着~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鱼奴,你在哪?”   莫七满心希望找着,一停下便如群蚁噬身,天上星辰,愿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佑她平安!   可是星辰不会说话,直到淡了颜色,黑夜将离,莫七还是一无所获。   他思及往日种种,再忍不住,淌下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是希望她活着,而已。   他在山中大声喊着,将自己的心刨开,问雪山,问大地,问万物:“鱼奴,鱼奴,你在哪里?你千万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鱼奴恍恍惚惚醒来,似听见有人叫自己,是他吗?   我一定是快不行了,竟有此幻想。   鱼奴几乎冻僵,强挤出一丝笑,用力呼着气:“我在这,我在这。”声音却是低沉的像耳语。   “鱼奴,鱼奴”声音又传来。   莫七在山坳结了薄冰的溪潭一棵大树下找到鱼奴,她已经冻的说不出话,发丝凌乱,身上沾了草叶,衣裳也划破了。手上凝着血迹。   莫七赶忙解了身上斗篷,为她披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搓着她的手,贴着她冰冷的脸庞。   丝丝暖意,让鱼奴渐渐回神,她紧紧搂着他,安心极了。   莫七见她好些,终于放下心来:“走,起来!”   “起不来!”鱼奴有气无力说着,脚上一点知觉也没有。   莫七这才发现她的脚也扭了,得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再计议别的。   平谷城中暂时是不能回去了,不知道那帮人是什么人派来的,说不定还在山上,还在平谷城,这里也不能久留,需得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落脚,为鱼奴疗伤。   莫七背起鱼奴,她奄奄一息,耷拉在莫七胸前的胳膊上,衣袖破了,胳膊上露着一道道划痕。想是从山上跌下来树枝划痕。   她面色惨白,脸上一块块青紫,发丝凌乱的披在身上。   莫七边走边唤她:“鱼奴。”   “嗯!”   鱼奴有了依赖,放松下来,气若游丝应着。   莫七着急起来,你别睡,很快,很快就有热汤,炉火,棉被,这会可千万别睡。   “嗯。”这一声之后,鱼奴再无声响。   莫七在山坳中转了半晌,走出很远,穿过山坳,又进了一处丛林茂密的山中,幸得山中猎户相助收留,带回村落,鱼奴得以得到救治。   鱼奴清醒过来,已是下午,只觉周身暖融融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手正被莫七紧紧捂着。   “咳!咳!”鱼奴咳嗽起来,莫七忙过来,满是欣喜,你可算醒了。   鱼奴望着他轻笑,莫七端过热汤,给她喂下。   “你受了伤,为何不说。”莫七责怪她。   “当时情急,再说只是皮外伤,没事。”鱼奴晃了晃包裹着棉布的手说着,又自嘲:“说来我这也真是,命途多舛!”   自从离开度月山,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了,心里也是。   “要我说,你的命是极好的,每每总能转危为安,我都觉得你是我命里的福星!”莫七笑道。   “真的!”鱼奴抿嘴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真的,你对我太重要了!”莫七揽着她说道。   鱼奴轻轻一笑,是吗,我于你重要吗?“咳咳。”鱼奴又咳嗽起来。   她受寒严重,手脚俱是行动不便。少不得在此耽搁。   莫七便忙前忙后,小心照顾。换衣梳洗,端茶送水,汤药饮食莫不亲力亲为。   猎户只当他们是夫妇,玩笑鱼奴嫁了个好丈夫。   晚上,两人坐在床边,莫七给鱼奴轻轻揉着脚腕。   “李炤延,多谢你!”鱼奴说着,瞧着他心中有些心疼,一时间心中都是他的好。   “那你要怎么谢?”莫七笑道。   鱼奴一时语塞,沉吟片刻:“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报之,如何?你便留在此处,与我二人,不问世事,作对神仙眷侣,可好?”   你不必试探我,莫七温柔一笑:“甚好!那你我二人便在此结为夫妇,可好?”   “好啊!”鱼奴玩笑似地望着他。   莫七一把横抱起她,两人出了门。   茫茫夜色,只有星辰闪着光芒,山林寂寂,雪海悄悄。   两人相携跪下,莫七望着她温言道:“那咱们便对着这北歧的山林,雪海,星辰起誓,结为夫妻。”   鱼奴望着他,师父,无一,我可以吗?李炤延,我能信你吗?   “我李炤延,愿娶杨鱼奴为妻,不记以往,只念当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此生此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同舟共济,至死不渝!”   “我杨鱼奴,愿嫁李炤延为妻,不记以往,只念当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此生此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同舟共济,至死不渝!”   两人四目相对,击掌为誓!   继而莫七抱起她,既是高兴又是畅快的大笑。鱼奴掩不住笑意,躲在他怀中:“小声点,走了,进去。”   清冷的农舍生出许多温热,鱼奴坐在床边笑着望莫七:“我这便嫁人了!”   莫七忽而俯身吻了上去,起初只是唇间一吻,便停不下,唇齿舌尖柔柔绕绕,无限缠绵,叫人贪恋,叫人忘了一切,失了心智,只想看看情爱的深处,究竟何物。他的手游走在她胸前,亲吻至颈间,衣饰俱是阻碍。   “啊!疼!疼!”鱼奴小声叫道,莫七慌忙松手,一时忘情,怕是碰到她伤口。   “对不起。”莫七手足无措。   不知为何,鱼奴只觉好生失落,难过,又有些忧惧,摇摇头,缓缓起身,眼眶泛红。莫七见状以为自己太莽撞,吓到了她。   莫七将她揽入怀:“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心跳激越,喘息深重。   “你怎么了。”鱼奴抬起头,一脸关切。莫七轻道:“没事,口渴。”   “我也是,而且特别闷,脸很红吧,你帮我也倒些水吧!”鱼奴说着,莫七哭笑不得,逗着她:“不许喝水,快些睡吧!”这个傻姑娘。   鱼奴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丝丝凉意渐渐让她冷静下来,倦意上涌。见莫七披着斗篷,在桌边坐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你莫不是要在那坐一夜,睡吧,这里睡得下。”鱼奴冲他说着。   莫七嘴角轻扬,听话的躺了下来。   两人中间隔着一尺宽,可他总觉得鱼奴的呼吸像是扑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心里,让他燥热不堪,好一会,他翻过身,却见鱼奴已经睡着了,她黑的发,光洁的额头,墨色的眉,粉色的唇格外诱人,白皙的脖子隐着好看的锁骨,下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哪里能睡得着。   他侧过身,仔细看着她,相识至今,许多事浮现眼前,心中之人,失而复得,又成了眼前之人,竟比什么都让人觉得高兴,满足!   鱼奴赫然睁开眼睛,趁势枕在他手上:“怎么不睡?”   莫七瞧着这一双清透的双眸望着自己,再忍不住。   他啄着她的唇,颈,耳朵,裸露的肌肤没一寸逃得过他的亲吻。唇齿缠绕,耳鬓厮磨。   不知道这样几回,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两人躺着,久不入眠,渐渐话也没了。只剩下寂寂无声的夜和呼吸之声。   鱼奴好生困倦,却不肯睡去,他就在身旁,不过一尺的距离,怎么那么远,他为何不抱着我,鱼奴想着,生出龌蹉羞耻之感,又生低落孤寂之心。   我困了,你呢,鱼奴问他。她侧过身看着莫七:“这枕头好生不舒服。”   莫七伸出胳膊,鱼奴乖巧的钻进去,紧紧抱着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还有极好闻的气息。她像只小猫,贪恋着莫七的怀抱,不经意翻动,更撩人心弦。   “这是什么?”鱼奴摸到他衣领下有异物。莫七一笑,拎出一只镶金玉坠来。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火,望着这块玉,这玉是当年鱼奴所赠,被他摔了的,事后又悔的不行,便又请匠人修补,终日佩戴,聊以慰藉思念。   莫七娓娓说着,他喜欢她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约是梁州重逢,或是示剑山,已然是挂念在了心上,只是阴差阳错,又年少轻狂,终不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鱼奴只觉好像回到当年在示剑山赠玉的情形,年少情怀,一时汹涌而来。   望着那佩玉,鱼奴眼中噙着眼泪,紧紧搂着他,倦在他怀中。   别动!莫七神色怪异。   四目相对,她凑上去,吻住了他。   这一次,就让一切水到渠成。不是说,情不知所起,浓时难自持。唯愿常相伴,鸳鸯比翼飞。   她的肌肤完全的展露在他眼前。两人这次真的坦诚相对。   冷吗?他问   不冷,鱼奴脸色通红,神色迷离,言语娇弱。   “我极冷!”莫七低低说着。   此番景象,他终于得到解脱。唇齿脖颈再满足不了他,他亲吻,掠夺着。   这一夜春光,是盛夏的序幕,是秋实冬藏前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爱情,不辜负。   第162章 春风万里同归   一个月后,梁州皇庭。   勒邑府先后传来消息,赵与居功自傲,看管勒邑府监失责,又随意处死固戎来使,有意挑起固戎绵宋嫌隙。   肃王平谷城遇刺不知所踪。   皇帝严查肃王遇刺一事,至于赵与,且看固戎接下来会如何。   二月,既方和姚笉儿赶回梁州,面见了圣上,直指勒邑府孙将军有意置肃王于死地,可想而知乃太子授意。   皇帝大怒,只是末凉府突然进攻勒邑,孙将奋勇抗敌,挫败末凉府军,勒邑府暂时不宜换将,且肃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得再等等,加派皇城司的人暗中寻找。   可种种证据都指向东宫,一时东宫颤栗,无数弹劾的折子涌来。   允王已如东宫之尊。   肃王府则乱的没了样,任家亦慌了,以为傍上了大树,谁想如今,肃王不见踪影,太子又有倾覆之势。   清苓亲自书信去洛水,和大哥商量,用尽一切法子寻找肃王。   这两年她汲汲营营,示剑山庄和重安坊许多事她都胸有成竹。   还处处拉拢朝中亲贵,和镇国将军更是同气连枝。   肃王不见了的消息,她早早便告诉了张将军,张将军即刻飞书给几个儿子及勒邑旧部,搜寻肃王下落。   却一直无音讯传来。   偌大的肃王府,任王妃虽是主位,但她也不示弱,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看到任王妃便是一肚子火,疑心任家私通太子,将肃王消息泄露出去。两人势同水火。   肃王不在,她更谨慎,盯着梁州事务,叮嘱哥哥们稳住明海国和固戎之事。不免心力憔悴。   疾风索性让岚风留在梁州,帮着清苓。   直至三月,肃王还是没有音信。固戎却传来好消息,萧长定答应归还所占歧地,北歧名归绵宋。歧地勒邑府的民乱已然安定。末凉还需徐徐图之。朝廷使张夜阊将军安定末凉、故峡、弢棠等地。   四月,张夜阊在北歧一路上势如破竹,赵将军也屡立战功,朝廷召赵与率泾溪山旧部归梁州受封赏。   边疆一片大好,又逢大比之年,梁州往来文人墨客,无不歌功颂德,因泾溪山之乱立下功劳的林江也正忙着取个进士功名,才不负顾相厚望,也好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   梁州繁华,江南静好,意随下了船,便朝着应明军营而去。   赵王去年成亲回了梁州,尚未归来,应明军李将军敬重意随,很是礼遇。   许多故乡旧友得知他来了应明府,便来拜访,交游酬唱,倒也不辜负春光。   只是可惜,如此安宁适意,却不及在勒邑安心!   肃王遇刺不知所踪,她呢?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或暂出,复又遭网。   若是能再重新选择,他才不要做什么君子。   梁河春景繁盛,市坊喧嚣,河水悠悠,趟过御街,流过热闹的市坊,又伸向城外。   城北郊的梧椋山许多踏青的游人,站在山顶可依稀望见昶瀚河景。   昶瀚河西北而来,经雷州,过梁州,奔流入海,河上不时有船只往来,都是些商船和采砂船。   一艘北来的商船上,从里头出来一位青色布衣,鹅黄襦裙,绾着流苏髻的女子,发间簪着碧色晶莹发簪,腰间坠着支竹笛,站在船舷处,望着远处滚滚河水。   “小鱼奴,看什么呢?”   一个一身墨色布衣的男子揽着她肩膀笑着望着她。   “咱们是不是到梁州了?”鱼奴望着码头上梁州字样的幌子和远处黛青的梧椋山说道。   两人这几个月,历经凶险磨难,逃出平谷,身无长物,布衣简装,犹如寻常夫妇,一路往梁州而来,行道清苦,又四处躲避刺客,几多凶险,虽是艰难。   鱼奴虽是心有嫌隙,但见他落难,终是不忍,一路上与他相互照拂,恩爱无两,这才有了这几个月朝夕相对,相濡以沫的好光景。   眼看着梁州终于要到了,却又害怕,紧张,摇摆不定起来。   “梁州虽不是家乡,却有近乡情怯之感!”鱼奴叹道。   “别怕,你放心,一切有我!”莫七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船只靠了岸,两人相携上了岸,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   出了码头,两人便朝梁州城走去,不曾留意有人悄悄跟了上来。   行至人迹罕至之处,眼看要上了官道,莫七瞥见丛林中黑色人影闪过。   莫七紧紧拉着鱼奴的手,快步走着。小声叮嘱鱼奴:“一会你赶紧跑,不要管我,我脱了身会去找你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鱼奴不高兴了。   正说着那三四黑色劲装蒙着面举着刀的刺客个蹿了出来。   围住了莫七和鱼奴。   鱼奴握着琉华飞雪,莫七抽出把匕首,严阵以待。   想来是有人不希望自己回到梁州。   早已布下这天罗地网,只等着自己送上门!   刺客抽出刀,朝二人砍了过来,两人寡不敌众,很快便毫无招架之力。   刺客举刀朝鱼奴而来,鱼奴躲避不及,刹那间,莫七扑了上来,挡在她身前,一刀砍在了他的背上,随即两人摔倒在地。   刺客提着刀步步逼近,举刀欲刺。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喊道。   只见赵王带着人策马而来,箭矢疾至。   赵王一众将刺客团团围住,厮杀起来。   不一会便将刺客尽数制服!   鱼奴忍着眼泪扶起莫七。他背上鲜血不止。   赵王见状赶紧救人,留手下绑了刺客,便带着莫七和鱼奴去了无碌园。   赵王又急急进宫禀明此事,皇帝等这儿子的消息等了许久,得知他回来了,心里总归是高兴,听闻他受了伤,便要见他。   去了无碌园,瞧见肃王身受重伤,听赵王说起肃王一路走来,几多凶险,皇帝面上平静,心中却汹涌起来。   这个儿子,长的最是像自己,眉眼间也有丝丝故人神情,是个长情的,和自己一样。   他容他做个悠闲王爷,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老了吗?皇帝自问。一个个都觊觎皇帝这个宝座,迫不及待,如今手足之情也不顾念了。   莫不是因果循环,皇帝心中五味杂陈,总之,皇嗣互相残杀,犯了大忌。   这么多年,他愈加觉得,只这个自己平日最少关心的儿子,尚有些人情味。   有人情味好是好,只是太过长情了些,执迷于儿女情长。   皇帝看了看鱼奴。   鱼奴几乎趴在地上,室内静的她都听得到因为紧张,大脑发出的嗡鸣声。   赵王站在一侧,不敢言语,也许下一秒就是龙颜大怒。   “抬起头来。”皇帝淡淡说着。盯着鱼奴。   皇帝心知她就是和肃王纠缠至今的女子,肃王曾求过自己要娶这女子为妃,私自出梁州数次也是为她。   他听过这女子,如今才算见了她究竟是何模样。   皇帝盯着鱼奴,一时间失了神,这,这,颇似故人,尤其那双眼睛!   皇帝急急问道:“你叫什么?”   “民女杨鱼奴,磬南府阙河城人氏。”鱼奴恭恭敬敬答道。   “杨鱼奴,应小湖是你什么人?”皇帝忽而陷入思索。   阙河城,度月山,北歧?皇帝浮想联翩。   鱼奴不解,应小湖?闻所未闻?   “皇上,皇上。”府尹华大人急急进来,扑倒在地上:“皇上,人招了。”   皇帝身形端正,不辨神色。   “谁干的?”皇帝沉沉问着。   “咳咳。”莫七醒来:“父皇息怒,是儿子私自离京,才招来横祸,愿受责罚!”   皇帝气急,置若罔闻:“天子脚下,谋害朕的儿子,他们反了!”   华大人犹犹豫豫:“那帮刺客开了口,说是~~说是~~允王派遣,日日守在进出梁州的要塞,就等着肃王殿下回来。”   莫七不敢相信:“不会的,三哥待我素来亲厚。”   皇帝怔征地:“好,好,好!都是朕的好儿子啊!”   皇帝一行拂袖而去。   鱼奴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莫七身上的伤,眉头紧蹙。   “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七玩笑道。   “我才不要这样的后福~”鱼奴叹道。   正说着。   “殿下,殿下!”又一群人蜂拥而来,衣饰华丽,环佩叮当。   鱼奴起身,静静望着她们。   任王妃不认得鱼奴,一进来便哭哭啼啼朝莫七而去。   清苓虽是担心,却仍是高傲的样子,步履沉稳的跟着进来了。   纵是再沉静,见了鱼奴却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两人出了屋子,并肩走在花园里,无碌园很大,大的把西郊那片湖都收与囊中。   “这次来梁州,感觉如何?”清苓不冷不淡地问她。   “风景依旧!春光正好!”鱼奴望着揽镜湖轻笑道。   清苓自嘲:“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两人对视,彼此戒备非常!   “小菱儿。”一声高兴的喊声传来。岚风笑着跑了过来。   “岚风。”鱼奴几欲落泪,岚风怕是在梁州城最是真心待自己和无一的。   清苓见他们相谈甚欢便去了莫七那。   岚风追问鱼奴这两年去了哪里,过的如何。   鱼奴笑着:“不过是回了趟家乡。”   说起无一,两人不禁唏嘘。   岚风叹道:“随风哥说,打听不到无一消息。不过想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他一直托随风打听无一下落,只是一直杳无音讯。   “是吗,明海国,那闽沙岛可有什么动静?”鱼奴急急追问。   “不过就是慎岛主忌日,慎繁生女,这些事,礼尚往来罢了,对了,说到闽沙岛,我正有事要和殿下说。”岚风忽然想到。   说着又急匆匆要去找莫七。   走到门口便听到莫七和清苓争吵,大多是清苓在说,莫七少有回应。   岚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便和鱼奴在园中等着,说起明海国发现莫家人的身影。   落鬼山莫家?   “那帮海盗神出鬼没。随风哥抓住了一个,他提起一个叫莫二哥的,说是他指使劫船之事,并且去年往梁州而来了!”   莫二哥?无一哥哥?鱼奴疑惑,他来做什么,莫不是寻仇的?   第163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   这两天无碌园人来人往,大都是来看望莫七的。   肃王府的人都散了,张将军也回去了,无碌园清净许多。   夜幕降临,鱼奴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四周,她照看莫七的,自己却趴在床边睡着了。   见莫七也正熟睡。鱼奴伸了个懒腰,肚子好饿~   打开门,四儿和既方正在门外候着。   四儿一见到鱼奴,很是高兴:“你~~回来了!”   到底唤她小菱儿还是鱼奴?四儿一时不知叫如何称呼她了。   他听说莫七出了事,便赶紧回了梁州。   “四公子,别来无恙!”鱼奴微微一笑。   四儿蓄起了胡子,神情依旧严肃,却和气许多。   听莫七说,他还未娶妻,这两年总忙于军务。   许久未见,别有一种熟悉和亲切之感,许是无一之故吧!   鱼奴心中感慨万千,无一音容仿佛在眼前。   “杨姑娘。”既方神色有些不自然:“殿下醒了吗?”   鱼奴摇摇头。   既方客气道:“杨姑娘去歇着,这我来。”说着又命侍女带鱼奴回房用饭。   鱼奴一进客房,便瞧见桌上放着自己的行李。   用了饭,去了莫七那。   正碰上四儿出来!他掩了门,瞧见鱼奴,相视一笑。   两人并肩朝无碌园外走着,免不了说起无一。   四儿一在打听无一消息,只是一直没有音讯传来。   他一直私下打探落鬼山莫家之事。无一说她家中有柑橘,他在西南,凡有柑橘的地方都会去看一看。   可惜,她就像没有出现过!   鱼奴听着,心中悲戚,想起慎繁憎恨无一的神态,莫不是真的被他祭了海。   “莫亦珸,是她本名,她是早就消失了的莫家人?”四儿说着:“你一直知道,对不对?你当日瞒着殿下,可是为此?杨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她最是信任你,如何找到她,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嘘,别说。她是落鬼山莫家人,你可有和别人提起。”鱼奴急急问道。   “这件事,我连殿下都没说过。”四儿说着。   “那便好,以后也别再和任何人提起,否则便是害了无一。”鱼奴叮嘱,想当初,无一犹疑,不肯接纳四儿,便有此缘故吧,她如此维护落鬼山,又忍痛和四儿分开,自己若是泄露出去,怎么对得起她!   鱼奴叹息!拿出一只锦袋,四儿接过,打开来,里面是那支刺蔷薇簪子。   四儿目光闪了闪,望着那支簪子:“她怪我!”   鱼奴不忍:“无一说,两不相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若是重新开始这么容易,人世间那还有烦心之事。   四儿苦笑!那是放在心上的人,会笑着望着他喊他“张夜阑。”   会气恼的冲他跺脚,气呼呼的喊:“张夜阑。”   也会撒娇般柔柔唤他:“张夜阑。”   如何两不相欠,重新开始?   ~~~   四儿望着漆黑夜色,只觉阵阵孤独感袭来~   “你,会不会,怪他?”鱼奴明知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四儿!   “你说殿下?”四儿轻叹:“怪过,可又明白,怪不得,无论哪个决定,都有我不能接受的遗憾。”   鱼奴望着四儿,丝丝疑惑:“你,不怪他了?为什么?我不行,我,我,不行~~”   我还记恨这件事呢?   “怪只怪我与她相识太晚没能保护好她,怪只怪命运弄人,从前我觉得他不懂我对无一的感情,后来发现,他比我还要执迷,你知道吗?殿下在朝中,向来谨小慎微,从不会忤逆皇上,但为了你,三番两次惹的皇上生气,又是拒婚又是求皇上册封你为肃王妃,唉!”   四儿叹道:“他自小便不甚如意,死里逃生回了宫,又死里逃生离宫,你在梁州,他还有高兴的时候,你走的这两年,他过的并不好,他心里的难处比我们多,他要权衡的利弊太多~~你若是对他有心,便好好与他一起,无一的事,交给我!”   瞧着他孤寂的身影,鱼奴心软了。   她上前拽住四儿衣袖,环视左右,无人。   “无一有位哥哥,常在明海国各大码头出入。”鱼奴说道。   四儿高兴的不知所措,又再三确认:“当真?”   四儿笑了,抱拳相谢:“谢杨姑娘!”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鱼奴忙去追:“四公子,当日送信的,是阿越!”   四儿应声之中透着喜悦:“知道了,我会好好谢她!”   四儿消失在视野,鱼奴没去莫七那,独自漫步到了拾月桥,站在桥上望着揽镜湖,这里已经没有从前的模样,而自己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莫不是一语成谶,我和宋菱一样,都是为了个男人!   可他不也为了我,做了许多,这无碌园,还有四儿所说,还有勒邑到梁州这一路上,许多许多~~~   可我不是一直大言不惭,说什么惟愿小院一方,儿女两只,夫君只爱我一个,容我做得颐指气使的女主人吗?   如今还不算得偿所愿吗?为何?我特别怕?又不安,总觉这一切,又是昙花一现~~   师父,无一,你们若是瞧见今日的我,会不会怪我?   我能相信莫七吗?   “鱼奴!”听得有人唤自己,鱼奴回眸,瞧见既方搀着莫七过来了。   他身上有伤,上桥费力。   鱼奴忙下来他。挽着他在湖边漫步。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莫七笑着说道:“这园子便是为咱们修的,白姑姑的那块地我也修了院落,修这园子的时候想着,将来你和姑姑将做的邻居也极好。”   鱼奴心中一动:“多谢你,有心了!”继而又笑道:“怎么,要金屋藏娇。”   “来!”莫七扯过她的手,拉着她回了房。   他取出一方锦盒,冲鱼奴笑道:“打开。”   鱼奴打开,里面只是张薄纸。折叠的工整。   鱼奴打开,上面所书,正是那日莫七酒后说着要娶她之言,自己不过是一时玩心写了下来,没想到他还真签了名字,盖了手印,李炤延,杨鱼奴,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鱼奴心中一热,鼻中一酸。   “这算什么?”鱼奴眼中晶莹,又玩笑着:“不过是一时戏言。”   “戏言?这可是婚书,你莫不是要耍赖。”莫七故作委屈状:“唉,想不到,我这便被人始乱终弃了。”   鱼奴轻笑:“那你说说,任王妃,莫清苓,还有那个丛儿是怎么回事?”   “夫人要翻旧账?唉!”莫七叹道。   继而又认真道:“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肃王府的一切是父皇给的,自然父皇说了算,任竹宣,她是父皇选的,她年纪小,来肃王府也才十五岁,我当她小妹妹一样,这两年,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外,很少见她,不过是常有求于她,替我应付宫中的人事。   莫清苓,我小时候确实很喜欢她,就像喜欢妹妹一般,她是大家的小妹妹,所有人都会让着她,我刚去示剑山那会,觉得她活泼又可爱,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孩子,师父曾说过要我好生照顾她,我自然应承了。   丛儿是山庄的丫鬟,与清苓一起长大,敦厚,少言,无论什么时候见她,总是忙着,有一回我和师父外出,回了山庄,丛儿瞧见我衣服破了,便好心替我补了,我便谢她,与她多说了几句,清苓便记恨上她了,我走了以后,许久才回示剑山庄,回来便听说那小姑娘死了。   你知道吗?从那时起,我突然觉得,清苓与我来说,就是师父的女儿,疾风和随风的妹妹,就是重安坊回报莫家的一个方式。   这样不好,我知道,所以犹豫不决,耽搁了许久,两年前我和她便约好,取消婚约,各自安好,可谁想,我们都是别人的棋子,这门婚事是燕子楼,示剑山,甚至镇国将军府希望的。”   说着莫七一叹:“在无碌园就不一样,这,我说了算,管他旁人怎么想,今后,这便是我们的家,家中你说了算。”   看着莫七认真的样子,鱼奴便笑了!   “夫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莫七松了口气,玩笑道。   “应小湖是谁?”鱼奴打量着莫七问道。   “你哪里听来的,那是我母亲名讳。”莫七好奇她怎会有此问。   “是吗?昨日皇上瞧见了我,问我是应小湖什么人?”鱼奴困惑。   莫七笑道:“你可不是应小湖的儿媳妇!”说着伸手揽着她肩膀。   鱼奴闻言便笑了:“巧言令色,必有图谋。”   “那是自然,我得好好哄你,哄的你以心相许才行!”莫七笑道。   “你呢?从未听你说过你的事,我比你大三岁半,算下来,我回宫那年你刚出生。我八岁出宫,你又到了我进宫的年纪,说说,你为什么离开度月山,小小年纪,胆子不小,怎么想的!”莫七逗她,手指轻轻弹过她的脸颊。   “没什么好说的。”鱼奴笑道。她自小便是多余的,父亲死后母亲忽然有了她,被父亲一家不容,这才送到外祖家。   哥哥虽是客气,但很是疏离,上次回去,哥哥早当自己死了!可想而知,自己于哥哥来讲,毫不重要!   “说说,我洗耳恭听。我记得你提过你外祖,舅母,你小时候便是和他们一起吗?”莫七问她。   “是!外祖和外祖母待我极好。”鱼奴至今想起仍是感激。   师父和无一也待自己极好的~~   “既如此,那你因何离开度月山呢?”   “还不都是为了遇见你!”鱼奴调皮一笑说道。   莫七望着她,忍不住一笑!   鱼奴和他说起幼时趣事,两人不时有笑声传来。   既方远远瞧着两人,心下担忧,这杨姑娘到底有什么盘算。   这两人一时无忧无虑,却不知旁人都忧虑上了心头!   肃王殿下回梁州两日了,梁州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华大人忽然就被调往磬南府,太子和允王两日未上朝,祁王也绝了宾客,很是低沉。   看这阵势,有段日子在朝堂上见不到二位王爷。   赵王被留在梁州。   西郊如今热闹,无碌园不远处便是念念的宅子,一落成她便搬出红情坊,长居于此!   这会夜深人静,林江忽而来了西郊。   细柳带着他进去,林江很是惶恐,一进屋便跪倒在地。   “微臣林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开口:“朕只道你擅画,没想到还这么会写!”   念念曾献过林江的画,皇帝很是喜欢,又加上平泾溪山立了功,便赐了官职,但终究品阶低,无甚机会得见天颜。   今日匆匆召到此处,林江不知是何缘由,太子被人诬陷谋害肃王,正是风头上,皇上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林江不停自查,不免大汗淋漓!   念念笑着,递了本簿子给林江:“林大人,这可不就是您写的!”   林江接过,只见簿子上写着余奴传!   这是木簪记的底本,怎么在此处?   当日玉无双打听鱼奴来历,他便将此物给了玉无双。玉无双给了他一笔银子。   又介绍文先生给他认识,为了赚钱,他写过不少本子。   其中包括木簪记!这才将穹南街的宅子买下来。   只是,这底本,怎会流出来!况且有改动!   他曾想以此报复,但终是不忍,修修改改,成了皆大欢喜的木簪记!也算了了那段旧事!   “她即不是杨家人,那是何人?”皇帝问道。   “这个微臣也不知,只是父亲曾提起过,她并非师公家的孩子。”林江说道。   “你和她曾有婚约,你们林家也算书香门第,你父母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为你择了这门亲事,选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皇帝沉沉问着。   “这,这,这都是家父做主,想是因师公之故吧!”林江说道。   “你师公,是什么人?”皇帝又问。   “阙河城章石海,章学究!”   第164章 深情难守故人梦   眼看着五月了,无碌园静养大半个月,莫七好了许多,数月奔波躲避的日子也随着无碌园的安宁而变得安逸!   鱼奴也将心思放到了无碌园外,挂念起梁州所有故人~~   云乐,应心,念念,许还~~红情坊~~~   刚回来那几日还见见岚风四儿他们呢?这些日子,谁也没瞧见。   无碌园除了既方,都是些生面孔,人不多,都很是安分,待鱼奴也客气恭敬!   衣食俱是好的,只是~~~有些无趣!   鱼奴站在揽镜湖畔望着围墙外,天气晴好,日光温热,莫七又不在~不如!   鱼奴转身回了房,好一番打扮!   红情坊。   应心守在账房,灯火昏暗。   “小宋姑娘回来了!”细柳说着:“如今就在无碌园。”   应心心中高兴,想着应该有雪音下落。绸缪着要见一见鱼奴!   细柳从红情坊回去,见念念正独自饮酒,桌上还有一只空置的酒盅。想是来过客人。   “姑娘,是谁来了?”细柳问道。   “眷梅!给!”说着,念念将一封信笺推了过来。   细柳急急拆开,是北歧来的消息。   打探昌仪公主的女儿,女儿?   这怎么回事?又如何去找?   念念早就疲于应付北歧之事,只是人家手中有自己的把柄!   有些事,不得不从!   “看来要去一趟无碌园了!”念念说着。   华灯初上,莫七回了无碌园。   “这是怎么了?”莫七笑着问她。   鱼奴正躲在房里生气。   今日软磨硬泡求了半晌园中守卫,都不肯放她出去,又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莫七听她抱怨便劝慰:“这几个月,遇到的那些刺客,并不简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也是担心你!”   鱼奴这才消了疑虑,责怪自己太过胡思乱想,又担心起莫七来。   “那你一定要小心,出门要多带些人。”   “嗯!怎么,你很想出去?”莫七轻抚她脸庞,很是宠溺地望着她。   鱼奴顺势揽着他的脖子。   “嗯,我饿了,久未尝梁州风味,不如,你带我去梁州城中转转吃点东西,你看,马上端午了。街市上一定很热闹!好不好嘛?”鱼奴额头贴在他额角,面带笑意,很是讨好地说道。   有所求自然要讨好他!   莫七哪里招架得住:“好好好,依你!我去换身衣服,你也准备准备!”   莫七刚一出去便唤既方,两人一道回了房。   “查了没,这几日可有人来找杨姑娘。”莫七问道。   “有,旁边的念念姑娘派人来过。”既方说着,取了主子的衣物过来。   又忍不住提醒莫七:“主子,姚姑娘所说,您~~~”   他意指鱼奴故意引殿下在平谷逗留,又去密信污蔑殿下为乱党一事。   莫七沉吟:“告诉姚笉儿,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我已经向父皇举荐了姚指挥使,不久就会有旨意去平谷。让她安心回去吧!就凭姚家忠心侍君,歧地平乱出了不少力的份上,朝廷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是”   “派人通知四公子一会到遐仙楼找我!”莫七说着。   “对了,苍山可有音讯传来。”莫七又问。   “魏先生说末凉府一直散布谣言,以昌仪公主之女的名义四处拉拢北歧旧部,以示正统。”既方答道。   莫七眉头紧蹙。   如今罗先生死了,夏侯先生帮着玉无双出谋划策。   夏侯在萧长定身边许久,想必这也有萧长定的意思。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昌仪公主女儿,会不会与当年鱼奴假称公主之女有关?会不会与印玺有关?   想借昌仪公主来招揽人心?   他们若是知道白姑姑已死,鱼奴有可能知晓印玺下落,会不会~~   “以后,记着,宋菱已死,有人打听,只说是杨姑娘。”莫七叮嘱:“不要让她见那些人。”   清风楼的人还有潜伏在梁州的,红情坊的人也见不得。   鱼奴消息万万不能被他们知道。   “那王府呢,任王妃和莫大小姐都见过杨姑娘了,王妃倒还好,莫大小姐对杨姑娘来历可是一清二楚。”既方说道。   “我已经嘱咐过她们了。”莫七叹道。   “殿下!”鱼奴叩门:“好了没!”   既方一开门,鱼奴跳着进来了。   她穿着一身杏色罗裙,碧色白色双层交领衬得人整齐又精神,发间梳了几个小辫子,长发高高束起,垂在身后。   发髻上簪着一支琉华飞雪!   跳动间灵动又洒脱。   莫七瞧着她,点了点头:“嗯,锦华布庄办的还可以。”   琼花楼的的首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莫七感叹。   “走了走了!”鱼奴挽着他拖着他出去。   西郊起了许多店铺,挂着灯笼,幌子,但比起城中,还是萧瑟许多。   一过了圣熏门,便能瞧见不远处梁河上许多点着灯笼的游船。   路上车水马龙,几多喧闹。   鱼奴随莫七下了马车,并肩朝城中走去。   “想吃什么?”莫七问她。   “红情坊吃酒去。”鱼奴开口。   莫七犹疑片刻:“嗯,我约了四儿遐仙楼一聚,那儿的歌舞虽不如红情坊,但菜色是不错的,如何?”   鱼奴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和红情坊过多牵扯~~~   遐仙楼很是热闹,莫七一行径直往楼上而去。   既方在门口候着,旁边雅间出来位喝的满面通红的公子。   他一见既方,高兴的上来了:“殿下呢?”   他说着朝既方身后张望,既方很是无奈:“任大人,殿下不喜欢有人打扰。”   这位任大人是任竹宣的哥哥任芳歇,今年科考,中了进士,邀了一众好友在此庆祝。   见既方拦着,便悻悻离去。   回了房却越想越觉得不快,家中庆贺他中举,肃王殿下只派人送了贺礼,人都不去,说是有伤在身,今日怎又在此,我再怎么说是他大舅哥,他分明是瞧不上我们任家,哼!一个闲王罢了!   我父亲伯伯都是清贵文臣,堂哥又是上次科举状元,我如今也中了进士,我们任家也不差的!   几杯酒下肚,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隔壁,鱼奴和莫七听着曲,品着遐仙楼美食,不一会四儿到了。见他们有事要说。   鱼奴便起身:“我好了,出去瞧瞧。”   莫七嘱咐既方好生跟着。   鱼奴并未走远,站在廊下望着楼下歌舞。   既方在一旁瞧着,又留心殿下安危,不时张望。   谁知任芳歇又出来了,这次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既方忙过去,又将人拦住。   “大人稍等,我进去通传殿下。”说着既方进去了。   鱼奴回身,望着任公子身影,这般不识趣,谁啊?   任芳歇一扭脸也瞧见了她。   眼熟,名字呼之欲出,任公子指着鱼奴叫道:“你你你,给我过来!”   鱼奴只是瞧着他好笑,并不理会他,想来他认错了人。   任芳歇急急上前:“红情坊宋菱。   “你是?”鱼奴问道,瞧着眼熟。   好啊,打了我竟还想装作不认识。   “小爷我是肃王殿下大舅哥,新科的进士,还不快快求饶。”任芳歇嚣张道。   上前去捉鱼奴,鱼奴一个躲避,他摔倒在地。   众人都在围观,鱼奴担心给莫七添乱。   便拨开人群,下楼而去。打算在门口等着莫七。   刚一下楼便被人叫住:“杨姑娘!”   鱼奴回头,顿时笑逐颜开,鸠儿。   楼上莫七一出来,便瞧见任芳歇发酒疯,念念有词,定饶不了谁~   “快把他弄进来。”莫七很是嫌弃。   任芳歇进去了,既方便出来寻鱼奴。   四下人都不在。   遭了!   既方忙回去通知莫七,一进去,正听见任芳歇和莫七抱怨宋菱一事。   肃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这任芳歇喝多了,说那宋姑娘曾在红情坊打过他,大不敬,让肃王殿下给自己做主,回头便找人打听,将她买回家中做个贱妾。   “主子,人不见了。”既方为难地说道。   莫七急了,一脚踹开任芳歇,四儿和既方拉也拉不住:“息怒,殿下,身上有伤。”   莫七着急道:“赶紧找人去,把他送回去,让任大人严加看管!”   小厮吓得趴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直到肃王殿下一干人都走了,才赶紧扶着一家少爷回去。   鱼奴跟着鸠儿出去,遐仙楼旁的巷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   林江?   鱼奴!   “我这次中了。”林江说着。   “恭喜!十年寒窗,苦尽甘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又有如花美眷相伴,甚好!”鱼奴笑道,她是真心替他高兴!   “你呢?这几年过得可好!你怎么离开了红情坊,他们有人说你~~刚才在楼上瞧见你,我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林江上前一步。   “我挺好的,回了趟度月山!”鱼奴笑笑。   “是吗?”林江很是意外:“家中可还好?”   “挺好的!”鱼奴一笑:“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先说?”林江笑道。   “东西没带在身上,要不我给下次拿给你,我如何找你呢?”鱼奴问着。   “端午节,穹南街的宅子见,如何?”林江说着。   “好。那我先进去了,肃王殿下该找我了。”鱼奴笑靥如花,出了巷子。   林江独自望着这浓浓夜色深巷,心中怅然,她还是在他心里,他却还是不在她心里!   第165章 满眼春风百事非   莫七一行才出了遐仙楼,鱼奴便忽然从一旁跳出来,出现在眼前。   莫七松了口气,又埋怨:“你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以为她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七忽而紧紧抱住她。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鱼奴霎时脸红了:“好多人,快放开。”   莫七笑:“好,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鱼奴无奈一笑:“我们去梁河畔走走,如何?”   “嗯,再寻个人少的地方。”莫七笑道。   鱼奴忍不住笑了,又恼他:“你想什么呢,你的伤还没好。”   莫七委屈:“我不过就是想只你我二人在一起,说说话,你想什么呢?”   鱼奴羞得无地自容。   四儿和既方远远在后面跟着。过了端午节四儿便要去歧地了。   既方便托他代为照拂姚笉儿回平谷,正好也顺路。   “我听说姚姑娘生的美貌,又一身好武艺,姚姑娘又随你一路从平谷来到梁州,数月朝夕相对,你不心动!”四儿说着。   既方红了脸:“四公子别开玩笑,既方并不敢有此妄念!”   “你可当心,不是谁都像殿下和杨姑娘这般好运气,有些人,一旦走了便就像从没出现过,找也找不到。”四儿感叹。   既方瞧着鱼奴,却有些不安:“谁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在勒邑府,说是任大人的书童,但毕竟男女有别,朝夕相对,岂会无动于衷。   许多话他都不好和殿下说,魏先生也说,只要殿下高兴就好,一个小女子罢了。   可他日日跟在殿下身边,知道殿下为这杨姑娘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西郊满河的灯花,既方陪着他花了许多时间去布置。   殿下还不顾众人反对,要娶杨鱼奴。   杨姑娘高兴他便高兴,杨姑娘不高兴,他便愁容不展,暗自生气。   送他一件布衣宝贝的要紧,一次都舍不得穿。   为杨姑娘,受了白姑姑许多冷言冷语。   传言宋姑娘死的那会,他什么都不管了,要么在找杨姑娘的路上,要么在找不到杨姑娘伤心的路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处处讨好她,人家还不领情,要不是这个杨姑娘,说不定殿下就会回苍山,何至于一路被追杀,何至于在梁州这般畏首畏尾。   既方说着,心中替殿下不平。   四儿却笑了:“没有杨姑娘殿下也会回梁州的,既方啊,你还是不懂殿下。我告诉你,有时无声胜有声,殿下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勿要乱揣测,你便只管好生保护殿下,其实杨姑娘很好,她和殿下很像。”   四儿说起认识鱼奴至今。   她和莫七都是没人真心疼爱,小心翼翼长大的孩子,偏又都外向坚强,其实都是可怜之人,也许冥冥中便有相惜之感吧。   殿下向来少有开怀之时,但在阙河城还有与鱼奴结伴回梁州,他日日都开心的像个孩子。   两人成日说好便好,说吵又谁都不理谁,一会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示剑山庄,殿下便更将她放在心上,可惜鱼奴是个不开窍的,殿下也笨拙。   因为林江一事记恨她许久,鱼奴都不自知。   当年在银盘山,一见杨姑娘病了,又上赶着讨好,什么都忘了。   那会殿下刚知道身世,心中许多压力,许多事务缠身,加上杨姑娘对他无意,更是心情低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银盘山,一路上总在问,杨姑娘怎么不留他。   他有些恼她的。   但总管不住自己往她跟前凑,杨姑娘不为所动,很是疏远他。   后来从无一那得知,杨姑娘是生殿下的气,殿下一时戏言,说她出身低微,被她记在心上。   这两人分明是互相有意,却总是阴差阳错。   既方恍然:“怪不得殿下总念念不忘。”   四儿叹道,殿下向来自信,偏在杨姑娘这受挫最多,不信自己,不信杨姑娘。   其实他们两个都有这毛病,成日骗自己,不信对方。   现在也好,也算历经生死,应该知晓相携可贵。   无一还曾说,她觉得自己和鱼奴相像,一见鱼奴便觉得亲切,就偷了她的钱袋。   再相见更是一见如故。   鱼奴也十分喜欢她,两人就像亲人一般没有隔阂,无一最是在意她,她是骄纵长大的孩子,与鱼奴截然相反,一个被对方的自由洒脱吸引,一个被对方天真率性吸引。   四儿说着又想起无一,不知她好不好。   这梁河畔也曾留下他们少有的好光景~~   一提到无一,既方便提起,明海国传来消息,说是查到当年劫船的那帮人了,是什么莫二哥,还来过梁州!   殿下近来为闽沙岛的事也烦忧。   说是无偿,其实年年都有给闽沙岛许多钱财,但凡有事,礼物更是少不了。   但他们似乎不大好使唤了。   两人聊着,见前面两人停在河畔石头旁,坐了下来。   鱼奴和莫七说起适才遐仙楼的事。   听莫七一说,这才想起,难怪觉得任芳歇眼熟。   原来是他呀!   鱼奴便说起,有一回正要陪许还去肃王府,便是他来坊中大闹,要见念念,原来他那会刚来梁州,想来许多规矩还不懂。   鱼奴当时也着急,便打了他。如今想来,只觉好笑。   笑着笑着,忽而停住:“哎!他是任大人堂弟,任王妃亲哥哥,罪过!罪过!”   莫七无奈,任家书香门第,这个任公子也算有些才气,只是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有什么罪过,你今日也该打他一顿,跑什么?”   “这不是怕人看了笑话吗?我若是在遐仙楼打了他,你再一出来,那多难看,坊间流言蜚语最是可怖,岂不是祸害了肃王府,说肃王殿下纵人行凶。”鱼奴解释。   莫七心中感动,她还是会为自己着想的杨鱼奴。   “说起流言蜚语,我这就有一个。我新近才听说的。”莫七神色复杂,望着鱼奴。   “北歧人人都在传,昌仪公主有一个女儿。”   鱼奴笑了:“天大的荒谬,有人信?”   莫七叹道:“自然有人信。”   燕子楼誓死效忠执印公主和圣女,有公主和圣女,便如同印玺在手,藏金图指日可待,北歧百姓众望所归。   玉无双又自诩先王遗脉,若是有公主和圣女加持,那北歧百姓一定支持玉无双。   如今圣女阿越回归苍山,自己远在梁州,难免有人蠢蠢欲动。   “所以,你近来最好待在无碌园,我担心,他们会找上你。”莫七眉头紧蹙说着。   “我?莫不是我当年谎称昌仪公主的事,有人想借此做文章,不会吧,我一个小小民女。唉!他们就不能真刀实枪的和绵宋打一仗一决胜负吗?纵观这些立朝者,总要仰赖天命。”鱼奴叹道:“什么斩白蛇,鱼腹丹书,白虹贯日莫不如此。”   “打仗总是在所难免,可打仗打的是银子,是人命,是消耗!末凉府如今尚不成气候,夹在固戎和绵宋之间生存,战事上根本耗不起,打仗绝不是好办法,玉无双他们四处拉拢北歧旧部以壮声势,可无利可图,谁愿冒这么大风险谁愿真心归附他。可燕子楼不一样,在故峡苍山,有北歧人和许多旧部追随,有银子,还有数万蕃军,没什么比燕子楼和藏金图更有说服力和影响力的了。   他们打着公主的旗号,是想迷惑人心,拉拢燕子楼和苍山蕃军和他们一起!   毕竟苍山能有今日,燕子楼能保存,都是公主的坚持和庇护。   什么天命,都是血泪堆积,天命所归求的是人心,人都惧怕上天,恐惧命运,天命使人生畏,继而生顺,再生安。”莫七说道。   “天命所归,不过就是上位者编的流言蜚语罢了,这般好使。”鱼奴思索着笑道:“哎,若我真是昌仪公主的女儿,我便命他们归降绵宋,与绵宋永远交好,永不起战火,他们会听吗?”   莫七笑道:“人人都算计利益,若是你是个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公主,那和玉无双一样,在歧地受制于人。”   鱼奴点头,玉无双也不容易啊!难怪要靠着萧长定,靠山很重要啊!   鱼奴忽而想起林江招降泾溪山之事。   “投靠固戎,不如投靠绵宋了,反正北歧绵宋也一直平不了,皇上不如册封玉无双做个北歧大将军,让北歧人自己人管自己人,挺好啊!北歧不就平定了吗?”鱼奴异想天开:“我要是北歧公主,我就接受册封,有绵宋皇帝为我撑腰,还有北歧百姓归附,北歧的那些旧部谁敢不从我。固戎我都不会怕,哈哈!”鱼奴笑道。   莫七拍了拍她的头:“嗯,我家鱼奴长进了。”只是没有好的契机,末凉府那帮人不会愿意坐下好好谈的。父皇也容不下他们!   自古君王最忌讳作乱者,纵是一时容忍,斩草除根也是早晚的事!宽松敌人,无异于养虎为患,卧榻岂容他人酣睡。   赵与被召回梁州,不知等他的是凶是吉!   见莫七出神,鱼奴问他:“那你呢?你究竟想如何?”   “我只是想为绵宋和北歧尽尽力而为罢了,自然希望不要起纷争,我原以为银子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渐渐发现,不是如此!”莫七叹道。   “你若是回苍山,一定能令北歧一统,各部臣服,光复北歧,做个北歧王。”鱼奴玩笑。   “那我岂不是背弃了绵宋,背弃了父皇。”莫七叹道。   “况且,什么绵宋皇帝,北歧大王,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最好不问世事,过着富贵悠闲的日子。”   鱼奴托着下巴望着他:“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游遍名山大川,五湖四海。”   “好啊!”莫七温柔一笑,握着她的手。   等北歧平定了!   我就带你一览天下!   第166章 误入樊网中   端午节,普天同庆,皇帝与皇子共享盛筵。   看着神情低落,噤若寒蝉的太子和允王夫妇,肃王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哥哥,也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心中无怨是不可能的,但痛心大过怨恨。   皇帝几欲废太子,若非刺杀肃王的事忽而查出来是允王所为,太子也便废了,如今允王虽未明罚,但皇上不动声色,已叫他失许多亲信,言外之意是让他做个守本分王爷,这也是莫七为允王求了情,也算还了允王当年的照拂之前情。   宫廷家宴上,皇子王妃端坐下首,莫七和任竹宣并排坐着。   宴会看似祥和,实际上却是人心战栗,个个紧张。   皇帝冲莫七招手:“来,坐在我身边。”   他如今越发喜欢这个儿子了。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了。   莫七恭敬地过去。   皇帝乏了,莫七陪他回了寝殿!   他知道肃王与示剑山庄的渊源,也知道肃王喜欢经营之事。他这么多年也算有所成,皇帝自然觉得欣慰。   “你以为,做皇帝如何?”皇帝声色平静问着莫七。   莫七惶恐,思量片刻:“为君者,大约是天降大任,任重而道远!虽说坐拥天下,其实是拼命的守着天下,儿臣觉得天底下最孤独又最无助的便是皇帝吧!”   皇帝一笑:“呵呵,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便吓得跪倒求朕恕罪的,那你再说说朕的皇子哪个能担此重任?”越是惶恐的,怕是越是心中有不该有的念想。   “自然是太子殿下!”莫七小心翼翼说着。   皇帝轻笑,不置可否,他心里明白,太子优柔寡断,容易被人蛊惑,难当大任。   他若是做了皇帝,定会被那帮好战者怂恿,绵宋也就是看着风光,可实际上经不起什么折腾,国库空虚,朝廷无力!少有能兵悍将!   皇帝一叹:“莫弃啊!北歧那帮乱党,你怎么看?”   莫七紧张的望着皇帝:“儿臣~~~”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你什么知道你的母亲是北歧人的?”皇帝问道。   莫七忙跪倒在地:“父皇恕罪!”   皇帝蹲下,望着莫七:“你终究是朕的儿子,是绵宋的皇子,你能回来,朕很欣慰!”   他扶着莫七起来。   “儿臣向来对绵宋忠心耿耿,从未有他念,但儿臣也希望北歧安好,绵宋北歧能安宁,一统!”莫七说道,言辞诚恳!   “这是?”   皇帝给了莫七一封密函,他打开来看,里面尽是梁州所匿北歧人名录,首当其冲便是应氏余孽!   “忠心!”皇帝说着,微微一笑:“让我看看你的忠心!肃清这帮乱党。”   莫七出了皇帝寝殿,浑浑噩噩,失魂落魄,这之前他还替三哥可惜,对太子同情,想不到,自己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呵呵!   他就像是父皇早早落下等着翻盘的棋子,像是猎人早早挖好的陷阱,他生来就是被所有人物尽其用的。   夜色深深,夏意渐浓,今日端午佳节,殿下在宫中过节,想必会回来的很晚,园中一众仆人也兴高采烈地过节,便疏忽了些,鱼奴谎称歇息,却悄悄溜了出去。   林江等了许久了,他早上便守在小院。   眼看夜深了,才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开门去瞧,果然是她!   鱼奴迈进小院,小院上了灯笼,干净整齐,显是才收拾过了!   “过节好,林大人!”鱼奴客气道。   “你我之间,这般客气?”林江多少有些失落。   他备了酒菜,鱼奴一来,便让鸠儿去准备上菜。   “不必麻烦了”鱼奴站在院中的桌椅旁:“就在此处说吧!对了!”   鱼奴摸出房契:“这个,还你。”   林江心中已经不止是失落了,有一种空落落,心虚又很是不甘的情绪在作怪,还有一丝责怪。   “你见到她了?”林江苦笑。   “对,她嫁了人了,若是将来你见到她,烦请当做不识。过去便过去,万勿给彼此增加烦恼!”鱼奴淡淡说着。   鸠儿布了菜,端了酒上来,还有几个彩线绑着的粽子。   “我记得咱们只一同过过除夕,唉,真是时光飞逝啊!今日佳节,咱们这三个异乡客,也应个节庆,共度端午,如何?”林江温和说着,鸠儿一脸期待。   鱼奴望着二人:“嗯,也好,鸠儿做的菜吗?我尝尝,快坐快坐,一起吃!”   鱼奴拿起筷子夹了块肉,笑道:“你不是有事对我说吗?”   林江欲言又止:“不过就是,我父亲来过梁州了。”   鱼奴不以为意:“你如今功名在身,又有品阶,也算光耀门楣,甚好,甚好!”   阙河城林家,你当真忘了吗?林江苦笑。   鸠儿和鱼奴说着话:“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呢!姑娘不知道,知道了姑娘的事,老爷狠狠骂了我家大人一顿。老爷很是惦记姑娘的!”   鱼奴笑:“惦记我?老先生太客气了!不必挂怀。”   “鸠儿,吃饱了吗?”林江忽而问道。   “没呢,大人。”鸠儿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还那么多话。”林江斥责。鸠儿不敢再多嘴。   林江想着鱼奴处境,便提醒她:“梁州不比阙河城,府院生活也不似山间自由散漫,你凡事要多思量,三思后行,如今人人都盯着肃王殿下,无碌园定然也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盯着,你要当心。”   鱼奴不以为意:“我不过就是个小女子。没事,大人放心!”   “你回家乡,可有去你舅舅家?”林江忽而问道。   鱼奴摇摇头,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若是,若是,你的父亲母亲还活着,你……”林江问道。   “他们早已故去。”鱼奴说道。   “如果还活着呢?”林江追问,鱼奴笑道:“如果还活着,我自然要去找他们,承欢膝下,尽尽孝道,可惜我这辈子,没有这种命。”   “杨鱼奴,你听着,你不是杨家的人。”林江突兀地说出这句话来,鱼奴和鸠儿的筷子都停在盘子上空,两人不解地望着林江。   “你胡说什么?”鱼奴有些不高兴地望着林江。   “我是你的林家郎,你忘了吗?林子敬是我的父亲,章学究的学生。”林江叹道:“我今日就是要与你说这件事的。”   鱼奴呆住了,放下筷子,是你?   “你早就知道?”鱼奴自嘲一笑。   “对,我知道。”林江直视鱼奴,鸠儿紧张的看着二人。   “那你为何不说,呵呵。”鱼奴忽而明白了,他嫌弃,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份,却从不提起,他说是要娶自己,红情坊上下都知道,任大人和他是好友,却从不知道,可见他并非真心要与自己成亲,他那一往情深,想来也是装出来的,就是要看自己的笑话:“你现在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气不过,想叫你也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我心有不甘,想戏弄与你,可我后悔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杨鱼奴。”林江叹道:“皇上派人去了阙河城,追查你的身世,你跟着肃王殿下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看,你才回来,多少人等着与你过不去。”   鱼奴拿起桌上的余奴传,白纸黑字,磬南府人氏,名余奴,父亲死后,母亲与人私生之女,养在外祖身侧,与城中林氏之子负有婚约,及至芳年,林生赴京赶考,此女出奔相伴,流落乐坊,化名宋菱,诸如此言……   鱼奴离开穹南街,失魂落魄地往城西走着,不曾留意,身后一直跟着人。   他头一回见她便觉十分眼熟,像极了故人。   “杨姑娘。”应不暇喊道。   鱼奴抬头,泪眼涟涟,像极应小湖。   应不暇不禁呆住了。他回过神来,带着鱼奴去红情坊。   红情坊,不似从前喧闹,灯火昏黄,萧瑟许多,她随应不暇去了后院。   师父的院子还是从前模样,梅树满树的绿叶,招摇间带来兰花的香气。   鱼奴站在门口,百感交集,想起初来红情坊,日日在师父院中练剑习飞针的情景来,心内五味杂陈,又生悲戚!   应心缓缓从廊下过来,瞧见个身影伫立在梅树旁。   这身形,样貌,像极故人。她从来觉得鱼奴样貌颇似故人,又格外的亲切,雪音总说她思虑过甚。物有相似,人有相同,不足为奇!   “你是,小菱儿?”应心颤抖着声音问道,不敢相信:“可算见到了。”   “应心!”鱼奴高兴的迎上前。   应心急急问她雪音下落。   鱼奴嗫嚅:“师父,师父她,回了北歧。”   “你撒谎。”应心叫道。   北歧来的消息,白雪音死了,印玺下落不明。   “你为什么瞒着我,她是你师父,宠你,护你,教你,救你,你得替她报仇。”应心哭着说道:“都是那个肃王莫七,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慎繁他们抓走,你师父怎么会死,是他该死。”   鱼奴流下眼泪:“不是的,应心,怪我,都是我的错。”   应心气极:“就是他的错,他早就该死,他处处牵制我们北歧人,燕子楼躲在苍山,故步自封,都是因为被他蒙蔽,这个骗子。”   “印玺呢?印玺呢?你师父一定交代你这件事了?”   鱼奴哀求:“应心,莫七他是你的亲人。”   “他不是,呵呵!”应心忽而笑了:“你们都以为他是昌仪的儿子对不对?哈哈!我告诉你,根本就不是,昌仪根本没有这么个儿子,我和昌仪一起长大,她一直恪尽职守,保护印玺,她最恨的便是狗皇帝,怎么会给他生孩子,他长的没有一丝一毫像昌仪。”   应心上前抚摸鱼奴脸庞:“若说是你我都信,他,我从来不信。”   看样子,应心是悲伤过度了,已经有些不清楚了,鱼奴扶着她坐下:“应心,师父希望你好好生活,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执迷于仇恨,不得解脱,她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应心满脸泪痕望着鱼奴,又觉得可笑:“你和他一样,你们这些绵宋人,怎会知道我们的恨!杨鱼奴,交出印玺,不然我就昭告天下,说你才是昌仪公主的孩子,哈哈!”   鱼奴总算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让她再回梁州:“应心,那方印玺就是块石头,师父说它是祸根,已经沉入深迦江了。”   已经是后半夜,鱼奴趁人不备,溜回房里,一路有惊无险,鱼奴侥幸没被人发现。   进了屋,才松了口气,忽而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你去哪了?”   鱼奴回身,仔细瞧着,这才发现桌边上坐着个人。她一把上前搂住他。   “你回来了!”她的脸贴着莫七的脸。他今日去了宫中过节,她以为他会回肃王府,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察觉到他面上有些湿润。   “你这是怎么了?”鱼奴好奇问他,今日去宫中过节,不高兴吗?还是又以为我走了?   “我就是去了迎喜楼玩玩,真的。”鱼奴哄着他。   莫七一把拉过她,鱼奴跌坐在他腿上。   “你说的,我自然信。”莫七说着,黑暗中瞧不出神色,但鱼奴察觉得到他今日有些不同。   “你怎么了?今日过节,不高兴吗?”鱼奴轻抚他的脸庞。   莫七一下子吻了上来,很是用力,鱼奴紧张的紧紧抓着他的衣带。   他抱着她朝床边走去,一起倒在床上,压在她身上,吻着她的脖颈,将她的衣襟解开。   “你的伤还没好!”鱼奴低低说着。   “你不想?”莫七声色沉重又低沉地问她,却一刻也没停下,霸道又不容置喙。   鱼奴望着他,默默不语,忽而攀上他的脖子,回应他的是热情的长吻。   两人如鱼得水,暂得沉浸在这虚妄的爱意里,也只在这,世上只他们,他们全身心的投入,一瞬间忘却所有烦恼。   第167章 浓情短如春梦   第二天,鱼奴一醒来,见东方既白,天快亮了,她蹭了蹭莫七胸膛,趴在上头转头又睡了。   莫七轻抚她长发,这样在一起真好。他越是厌倦外头的算计厮杀,越是沉迷这般静好年华。   可是,只要他还有肃王殿下这个身份,他便没有做得了自己的主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眼皮子底下,他起身,穿了衣裳。连既方也没带便出了门。   赵王早带着人等着他。王安丰和尹凤客骑着马带着皇城司的人赶了过来。   皇帝这是派了皇城司的人协助他们捉拿名录上的北歧人。   无碌园外一片腥风血雨,萧长定终于在紧邻夷涂的荒漠斩杀北固戎王,南北固戎一统。   末凉府军被打的四处蹿逃,北歧人死伤无数,应琮不知所踪。   既方一直守着无碌园,鱼奴不得脱身,佯装身体不适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主子昨晚回来便失魂落魄?今早又独自出了门,既方总觉忧心忡忡。   姚笉儿今日便要随四公子回歧地了,不知有无相见之日!他心不在焉,见鱼奴回了房,如蒙大赦,离开了无碌园。   鱼奴见他走了,换了身衣服,趁人不备,翻墙而去。   她径直去了西郊一处宅子。画栋雕梁,亭台精致,不时有丝竹之声,正是念念所居。   念念较从前,添了些雍容,她瞧着鱼奴,好一会才敢相认:“果真是你。”   她派人去无碌园递了好几次名帖,都没见到鱼奴,鱼奴解释:想是下面的人没通传到。   云乐和她的飞鱼都在念念这,飞鱼体壮膘肥,想来她也不会亏待云乐的,鱼奴心中感激。   念念感慨:“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雷州那样凶险你都回得来,这又算什么,可有什么打算?”   鱼奴红了脸:“不过就是好好过日子罢了。”   念念轻笑:“你看,我都忘了,如今梁州城谁人不知,肃王殿下把家安在了无碌园。”   “你呢?你和太子殿下?”鱼奴小声问着。   念念轻轻一叹:“太子殿下被困在东宫,我亦久未见他。”   念念有离开梁州之心,她这几年,受人摆布,实在疲惫,皇上待她不薄,太子殿下是她心之所属,可惜,都不是她的归宿,她如今对太子殿下来说,也是个隐患,不如归去啊!   她有此念,鱼奴也不胜唏嘘,不过云游四海,自由自在,倒也不错!   “菱姨!”知道她来了,云乐高兴地跑了过来,云乐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她身后,是个素净又朴实的妇人,若不是她发间那根木簪子,鱼奴简直不敢认,皎娘!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鱼奴很是高兴,又心生唏嘘,皎娘见着鱼奴亦是感激。   几人一起说着话,云乐望着鱼奴,没说几句话便哭了:“菱姨,他们都说木簪记里唱的是你,我以为你回乡找林家郎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鱼奴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林江告诉她前两年坊间便出了个本子,叫木簪记,原来也没什么的,只是大家喜欢,便四处考证书中其人,今年四月,忽然又出了个余奴传的本子,内容和木簪记大同小异,唯一不同便是点出了木簪记中人物出处,不知道肃王知不知道这件事,反正皇上已经知道了,还起了疑心,若是自己也便罢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些琐事连累莫七。   她忧思慎重,这可如何是好:“念念,这行你比我熟,苦涯阁的文老板,你也说的上话的,帮我打听打听,谁这般与我过不去,唉!这件事有什么破解的法子?皇上也在派人查我!会不会连累莫七。”   说着她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念念:“念念,这件事,你得帮我,你若是能帮我,我便帮你离开梁州,以后,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去找周先生,天大地大,自由自在,再不用这般为难,再不用被人胁迫,做违心之事。”   念念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她神色很是不自然,片刻,沉吟道:“法子倒有一个,李代桃僵!”   回了无碌园,鱼奴便等着念念的消息。又担心莫七会不会多心,准备了许多说辞要同他说清楚,偏莫七一直没回来,一日,两日,三日,总不见人影,她的生辰,只是来了许多锦华布装和琼花楼的礼物。   莫不是,他又生我的气?鱼奴心生不安。   不过也好,等我查清楚,与他说起此事,不是更理直气壮,鱼奴私下往念念那去的勤,念念告诉她,文老板那来了音信,都是莫清苓所为。   是她?鱼奴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她还真是有心!她杀了佳容姐姐莫七都这般包容,这样的事,莫七会帮自己吗?   反正也睡不着,鱼奴所幸牵了飞鱼出去,木簪记,我倒要看看,我这人生如戏,究竟是何模样!   红情坊的灯笼亮着,不时有丝竹之声传来,鱼奴望着,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系上面纱,犹疑着踏了进去,红情坊搭了台子,也开始演着时兴的折子戏。   台子上唱的是木簪记,她躲在一旁角落,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将这折子戏看完。其实,这个戏挺好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鱼奴看着,忽而想笑,这哪里像自己,自己若真是书中的佳人其实也不错!敢爱敢恨地闯过一回,最终得了完满结局!   可惜,世上没有完美,她忽而有些怀念在勒邑的日子,与世隔绝之感,宁静的像是梁州的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也许她不该回来的,或许她就不该从度月山出来。   她让别人不开心,别人又让她不开心,一不小心便扰了旁人,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不是小宋姑娘吗?”不知是谁开口,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鱼奴伸手去拂,才惊觉,面上的纱巾已然没了踪影。   她起身,见坊中人人都望着自己,有曾经熟悉的面孔,有陌生的。   许娥见到她,高兴的上来拉住她,底下看戏的也不看了,都起哄,今日可算瞧见了正主。   鱼奴转身要走,却被人拦住。   有人笑道:“哪是宋姑娘,这是鱼奴姑娘,我听说肃王殿下养在无碌园的就是这位。”   一时间有嬉笑之声,污言秽语传来。鱼奴只觉头脑一片嗡嗡作响。   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竟还有人跟了出来,她马儿也顾不得牵,只想先躲起来。   她晕头转向,不知该往哪走,忽而一辆马车驶过,有人对她喊道:“上来。”   鱼奴上了马车,低着头,马车里黑乎乎的。   “你怎么会在梁州。你不怕!”鱼奴低低说着。   那人笑道:“有什么好怕,我来得了,便走得了。”   “我是叫你应琮,还是玉无双!”鱼奴抬起了头。   马车急急,去了梁河畔的一艘船上。   玉无双说着:“鱼奴,我找了你许久。”   鱼奴躲开,很是不安地看着他:“找我做什么?”   鱼奴瞧着他,心中戒备,想到勒邑府监的罗先生,想到师父,想到印玺,他莫不是知道了!   “你来梁州,若是被朝廷知道,会杀了你的。”   玉无双并未作答,只是轻轻一笑:“喝水!”   “我不喝,我要回去。”鱼奴起身要走。   “回去,回去哪里,回到无碌园,像只鸟儿被圈在笼子里?”玉无双叹道:“傻鱼奴,你知不知道,你在平谷所为他都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梁州?你知不知道他都在做什么?”   玉无双冷笑:“他在帮着绵宋压制北歧,他在杀北歧人。”   “你什么意思?”鱼奴不解:“关我什么事?我巴不得你们这些北歧乱党被剿灭!”   “是吗?你可知,北歧是你的家?你可知北歧也有许多良善之人,许多,与你亲厚之人?”玉无双说着,厉声道:“过来。”   玉无双拉着她的手去了船头,岸上有官兵正往城外开拔,他们乘舟往城中去,下了船,往红情坊走着,忽听一阵阵齐整的脚步声。许多官兵围了红情坊,为首的正是尹凤客。   鱼奴满目错愕,和玉无双躲在远处的大树后张望,不一会,红情坊出来许多人,那些官兵叫嚣着,蛮横的闯进了红情坊。   玉无双望着浑然不觉的鱼奴,只觉世事弄人,她只怕还不知道,这两年他和落鬼山一直有往来,无一和莫二哥一直在帮他,白荷也在暗中相助。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鱼奴身世古怪,她哥哥早就说过,她根本不是杨家人,是母亲从度月山上抱来的弃婴,身上除了一块鱼形玉佩,还有些包裹着的锦布便什么都没了。   他从前并未作他想,以为她不过是鱼目混珠的农家女,直到莫家人给了他一幅画像,问她画像之人去处,那画像分明是鱼奴,他以为她死了,莫家二哥不信,亲自来梁州查探,更助玉无双离开梁州,又亲口告诉他,鱼奴像极昌仪公主,鱼形玉佩,正是他当年送给昌仪公主的信物。   她有可能是昌仪公主的女儿!   夏侯也提起,曾在雷州见过一女子,颇似昌仪,可不就是鱼奴。可昌仪怎么会有女儿呢?   可昌仪的女儿,怎么会在度月山呢?   与莫家人又有何渊源?   唯一的答案便是藏金图,印玺是得到藏金图的信物。   她是吗?   是不是,重要吗?只要莫七不是,那谁都行!   她的佩剑和白姑姑的玉簪,被人献到末凉府,显而易见,她一定知道白姑姑和印玺的下落,这真是天意!   他四处寻找鱼奴下落,知道他曾出现在平谷,又亲赴平谷去问,谁想却与她和莫七失之交臂,姚适野根本无心帮他。   好在梁州还有眼线,一听说肃王回了梁州,他便打听了到了鱼奴下落,倒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可惜肃王让人看得很紧,念念又不听使唤,他便亲自来一趟。   “应心,应心”鱼奴忽而叫道。玉无双朝红情坊望去,只见应心被拖了出来。   鱼奴再忍不住,要冲出去质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玉无双赶紧拉住了她:“当心被发现,快走。”   “大仙人,这是怎么回事啊?”鱼奴满目急切问他。   “绵宋皇帝如今在剿灭梁州的北歧人。”玉无双叹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死了多少北歧人。”   “会死?不行,我要去找莫七,他一定不会不管此事的。”鱼奴说着要出去。   玉无双拉住她:“你知不知道是谁在替绵宋的皇帝做这些事,谁会更清楚北歧人在绵宋的动向呢?”他意有所指。   鱼奴不敢相信:“怎么会?北歧人也算是他的亲人……”   玉无双冷笑:“亲人?他心里只有绵宋的皇帝是他的亲人。你以为他对你这么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印玺在你手中。”   鱼奴摇头:“不是,而且那东西,不在我这,真的不在!”   玉双叹息,傻鱼奴啊:“你以为,你算什么?你知不知道,当年慎繁就是他招来的,尹凤客也是他的人,是尹凤客引着慎繁他们去了穹南街,尹凤客、莫随风他们一直知道你在慎繁手里,就连莫清苓都知道!他会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深迦江上,推你下水的是谁?是轻纱,也是他的人?白姑姑死了,对不对,难道不是他的错?白姑姑先是在玄周门码头被燕子楼那帮人打伤,又被慎繁的人所伤,你得替你师父报仇,都是他的错?”   句句锥心,鱼奴只觉耳边一阵嗡鸣:“嘘”她吹了声口哨,飞鱼跑了过来,鱼奴翻身上马,红着眼眶对玉无双说着:“你说的我会亲口去问他。”   第168章 人情薄似秋云   天快亮了。   鱼奴回到无碌园,一进门,屋里便跪了一屋子人,见她回来,莫不如蒙大赦。   莫七也急急问她去了哪里。   鱼奴面色通红,望着莫七:“我去了迎喜楼看戏,木簪记,还听说了些可笑的话,听说有人为这出戏特意做了余奴传。”   莫七眉头紧蹙:“那都过去了,我信你。”说着他轻吻她额头。   鱼奴望着他,这便过去了吗?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过得去。   “你可知,是谁做的?”鱼奴忽而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不识趣的人。   莫七很是烦恼的样子,松开鱼奴,叹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近来实在繁忙,北歧和重安坊……”他的话还没说完,鱼奴转过身去,低低说着:“我知道了,你忙!”   莫七正要和她解释,尹凤客匆匆而至,他瞧见鱼奴,意味深长一笑。鱼奴望着他,想起昨晚的事,心有余悸,他和莫七,是一伙的?   鱼奴在一旁细细听着他和莫七说话,赵与带着夫人孩子和一众兄弟回来了,这会已经渡了河,一会该进城了,他们拦不住。   莫七闻言,便急着出去,鱼奴心中忽觉不安,也要跟着!   他们在昶瀚河畔见到了赵将军和金环一行。   见了肃王,赵与这才醒悟,原来朝廷还是不愿放过自己,他一直是朝廷的局外人,就因为他在泾溪山聚众的事,哪怕他受降,皇帝还是容不下他,他在歧地带领兄弟立下赫赫战功,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想,他越是拼的勇猛,皇帝越是觉得他如鲠在喉。   他以为受招回梁州,是他幸运,得遇圣主,可,原来,梁州是英雄末路啊!   尹凤客也劝阻,赵将军不能进宫,什么论功行赏,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金环原本还沉浸在夫君封侯拜相的美梦里,想不到,回梁州,竟是死路一条。她求着赵与,别去,我们不做官了,回泾溪山,宜之还小!   赵与叹息,皇命不可违啊!再说,他哪里有退路?   赵与抱了抱孩子,跪倒在地:“若是赵与不幸蒙难,还请肃王殿下,能保全我妻儿、兄弟!”   赵与郑重的磕了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城。   金环将孩子送到鱼奴怀中,追了过去。   鱼奴求着莫七:“你帮帮他们,你看,宜之还小,你是肃王殿下,你总有法子的…”   莫七转过身去,望着悠悠昶瀚河水,是无力又失望之感。   “申十五,你们走吧!护好宜之!再\'\'你们也走不了了!”终于,莫七开了口。   赵与进了梁州城,入的皇宫,见得皇帝,皇帝封忠义公,赐御酒!   他饮下那杯酒,叩谢了皇恩,大步出了宫,回了还未住过,挂着烫金大字,忠义公府匾额的府邸。   夫人,我回来了!   金环见他回来,喜极而泣,太好了,夫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夫这不是好好的。赵与笑道。   不一会,他瘫坐在椅子上,心痛难忍,额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   噗,一口血,挂在嘴角。脸色变得紫青。   夫君,怎么了?金环大惊失色,顿时哭了。   金环,我只怕是不行了。你快走吧,带着宜之,快走!   只是哪里还走得了,皇城司的人赶到公府,亲见赵将军气绝,又剑拔弩张地瞧着金环,金环憎恨的望着他们,知道皇帝不会留她独活。   我夫君一心报效朝廷,一片忠心呐!金环再流不出眼泪了。   一头撞在柱子上。   皇帝令人忠义公夫妇二人厚葬,灵柩送归泾溪山。   忠义公府,王安丰正带人收敛了忠义公夫妇的尸首,见肃王和鱼奴,很是意外:“小鲜官,你回来了?”   鱼奴早有了最坏的想法,可真见了忠义公府肃杀之象还是忍不住害怕,绝望!   她颤抖着手掀开白绫,无力的跌倒在地。   金环死了?赵将军死了?这便是封赏?   金环,总是笑着冲自己喊:“小菱儿”的金环。一早还好好说着话,逗着宜之的金环。   “金环!”鱼奴眼泪迸出,断了线一般往下掉。   安丰亦是无奈:“小鲜官认得忠义公夫人?”   鱼奴不理他,他拎不清情况,又跟莫七寒暄:“殿下没好生休息?抓那些北歧人可是辛苦殿下了!”   莫七示意他不要乱说,他满目无奈,无力,又担忧地看着鱼奴。   鱼奴只是冷眼瞧着他和安丰,他们这些人,生来富贵显赫,好像什么得来都那么容易。   “她们有什么错?金环有什么错?赵将军有什么错?他在泾溪山聚众,是朝廷苛税所迫,他受降,是一心还想得到朝廷赏识,能一展抱负,结果呢?拼了命,落得如此下场…”鱼奴喃呢着,心寒至极。   “别说,小鲜官!”安丰急急打断她。   莫七一把拉起鱼奴,拖着她便要出去,鱼奴眼眶红的几欲滴血,冷冷盯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莫七拖着她出去:“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回,你们都是骗子!你这个骗子。”鱼奴眼眶通红,咬着嘴唇说着。   莫七听她这么说着,一时恍神,她说,骗子?   鱼奴挣脱开,一脚将他踢倒,朝着红情坊跑去。   红情坊贴着封条,她听着周遭的人议论纷纷,说是红情坊藏了许多北歧奸细,潜伏梁州,意图谋反。   墙倒众人推,宾客盈门到门可罗雀,不过是一夜之间?鱼奴眼前闪过师父,无一,金环,赵将军,红情坊所有人……怎么,突然都成了这样?   莫七上前拉着她,鱼奴望着他,忽觉无力又可笑:“为什么?”   莫七眉头紧蹙:“这不干你的事,回去!”   “我不回!”鱼奴冷笑:“不关我的事?是,我卑微,低贱,会关我什么事?我即便是有不满,有不舍,有所求,又如何?”   莫七知道她难过,一时又难以和她说的清楚:“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我和你有什么相关,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从长计议?呵呵,可笑,我的亲人,朋友,在你眼里算什么?无一,师父,现在又是应心,金环她们……”鱼奴笑着笑着,淌下眼泪:“你记着,无一和我师父,就是你害死的,赵将军和金环,你又见死不救,红情坊,北歧人,呵呵,你怎么没事?”   她已经失了理智,抹着眼泪说着:我要去救她们……   说着就要去梁州府,莫七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只好一把抱起她,塞进马车,带回了肃王府。   她又被关在了沁芳小筑。   她拼命拍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现在需要冷静。”莫七隔着门叹道。   “我求你,你救救她们!”鱼奴哭着哀求着:“你们不都想要北歧的印玺吗?我给你,给你!我错了,我早就该还给你,你们别杀人!”   莫七无奈,谁能体会他的为难之处。   “哗”他打开门。   鱼奴低低求着:“求你,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看在她为示剑山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求你!”   “印玺在哪里?”莫七说着,说不出的疏离。   鱼奴忽而想笑,她凭什么以为,他爱自己至深,她凭什么觉得自己重要,自己在印玺面前,算什么?他早就做过一次决定。   这几个月的同甘共苦,倒像极了哄骗!   “在度月山!”鱼奴说着,抓着他的衣角:“能不能不要再死人了,你要救应心她们。”   莫七蹲下,轻抚她脸庞:“鱼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管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好。”   鱼奴不能接受,几欲崩溃,他到底置她于何地:“与我无关?我是人,我有感情,我会伤心,我会生气,红情坊,我在那生活了四年,四年,师父,无一,应心都对我很好,他们所有人待我都好,你呢,骗子,我竟然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可见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从头到尾,我都是!”   “我没有骗你!”莫七眉头紧紧皱着。   “没有骗我,慎繁,是你找来的吧,你明知我在他手上,你为什么不去救我?你明知道无一是我的好朋友,她救过我的命,你还出卖她?呵呵!还有,轻纱一路追到汤汝,不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吗?你可曾想过为我做主,我师父,与你也算相识多年,你何曾顾及一丝情面,逼人太甚!我真是个傻子!你怎么会喜欢我?你嫌弃我都来不及,唱了两年的木簪记,还有最是新鲜的余奴传,你这般斤斤计较,爱惜羽毛,怎会喜欢我?那日在勒邑府监,你就知道,我师父死了,你知道,我是最后见过她的人,你处心积虑,难道不是想让我乖乖地把印玺交给你。你不必如此麻烦,你只消稍稍吓一吓我,我便会告诉你的。”鱼奴说着,目光满是凉意。   莫七只觉痛心,数月患难与共,到她这,竟如此不堪。   “你胡说,这几个月,我待你如何?你不能胡言乱语,我知道近来发生的事,很突然,也很让人难以接受,我也很难过,可我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违逆君上。”莫七一副受伤的神色。   清苓一听说肃王回了府,忙赶过来,瞧见便是两人这番景象。便笑了:“怎么,吵架了?”   “还不快认个错,莫弃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清苓笑着,神色格外得意又十分不屑:“杨鱼奴。”   “呵呵,还有莫清苓,你敷衍我,还不是为了包庇她,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什么了?我的出身都要被你们拿来编排,我哪里错了?你,你,还有你,你们那个好过我?”鱼奴气极:“李炤延,你嘴上说着为了北歧和绵宋的安宁,不过就是享受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自得之感。享受着被人拥戴,讨好,举足轻重的尊荣感!莫清苓,你,最没有良心的便是你,你拥有一切,家世,富贵,父母兄长之爱,还有,,,我师父、师姐的疼爱,你为什么还不知足,见不得别人好,世间的怜爱,我就得到那一丝丝,我不重要的,得到的不多,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斩尽杀绝……   我,你们看看我,我什么都没有!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最看重的人,我的朋友死的死,散的散,你们呢,不管不顾,视他们如草芥,权衡利弊,弃如敝履,他们是人,是人,有血有肉,会说会笑的人,是我看重的人,李炤延,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爱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最伤我的就是你,你一边说着爱我,哄得我对你死心塌地,一边置我于不顾,我一走,你便妻妾盈门,你置我于何地,我看重的,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你们无能,贪心,事事想着最大的利己,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是你,害死了所有我爱的人?   我为什么要爱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你凭什么以为,你的一点点所谓怜爱便是我的所有,你一点点,摧垮我的自尊,一遍遍的让我活的不像个人,就像,就像你豢养的宠物。”   莫七也气极:“这是你心里话?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在平谷出卖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差点死在那,这些话,你忍了许久吧!”   鱼奴被他戳了心虚之处,又觉得自己可笑,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不动声色,藏得真深:“就是我,你把我也杀了吧!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莫七不断劝慰自己,不要生气,不要逞口舌之快,他叹了口气:“鱼奴,我不介意,就当是我还了你,都过去了,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无碌园,也是为你建的,你说你要小院一方,夫君一个,儿女两只,我都记得,我能给的,我都会慢慢给你的!你要信我!”   鱼奴再听此言,只觉是天大的笑话:“夫君,你早就是别人的夫君,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呵呵!”   尹凤客这会又赶了过来,皇上急召。   莫七无奈,只好嘱托清苓派人看好鱼奴。   清苓揶揄:“你放心,我没那么不识大局。”   第169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鱼奴被关在沁芳小筑,莫七带人去了度月山,他一路快马加鞭,想着快去快回?   他有许多疑问要问清楚。   应心告诉他,他不是昌仪公主的儿子,魏先生他们都只是在利用他,全都是在利用他。   他本来想在梁州等魏先生和阿越来,亲口问他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究竟是谁?   昌仪公主之女又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忽而失了音讯。   他不是昌仪公主的儿子已经传遍苍山,谣言惑众,搅得北歧人心惶惶,绵宋又四处滥杀北歧人,他也成了帮凶,惹的北歧人怨怒,苍山断绝了和重安坊的往来。   梁州天牢里,应心被单独关押,看看身边,全是北歧人。   应心明白,一定是莫七出卖了这些北歧人。   她告诉哥哥,这位肃王殿下靠不住了!   应不暇一直隐藏在梁州,他和应心、白雪音一直知道苍山不过是打着昌仪公主的旗号□□北歧,虽不齿于崇阿府,可也不能效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绵宋皇子。   如今苍山诸人对肃王身份起疑,应心又被皇城司的人抓了,那么多无辜的北歧人,惨死绵宋人之手,他实在不愿再沉默下去,如今,他成了小公主身份最好的佐证。   恰此时,苍山燕子楼和蕃军发现魏向明和阿越没了音讯,疑心是莫七杀了魏先生和圣女阿越。   如今燕子楼和苍山那帮蕃军群龙无首,信了玉无双之言,随他来见应不暇兄妹,还有昌仪公主之女。   应不暇混进王府,找到了鱼奴。可莫清苓看的很紧,根本无法脱身?   鱼奴细细思量,这肃王府,又不止莫清苓一位主子。   任竹宣对鱼奴不待见,她一出现,王爷再不回肃王府了,还因她训斥哥哥,实在气人!   可比起杨鱼奴,她更不喜欢莫清苓!尤看不过她在王府跋扈专断。   是以很快和鱼奴达成交易。   私放杨鱼奴,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可对莫清苓就不同了。   当晚莫清苓正准备休息,沁芳小筑来了人。   任王妃被杨鱼奴挟持。   莫清苓急急赶过去,见鱼奴手持利器抵着任竹宣的脖子,她虽与任竹宣不睦,但也投鼠忌器。   她举着佩剑,揶揄道:“走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反正如今你也是烂了名声,我要是你,哪里还有脸活着。”   “莫清苓,你也真是煞费苦心,又是木簪记,又是余奴传,有意思吗?”鱼奴嘲讽:“你觉几句风言风语,便能伤的了我吗?”   莫清苓嗤笑:“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木簪记,是你那位未婚夫婿所作,至于余奴传,是你那位至交好友,梁念念所为,金环也出了不少力,要不谁能把你那些丑事知道的这般清楚!!”   鱼奴只觉可笑至极:“真是劳你费心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不然不是辜负了你这般煞费苦心!”   她推开任竹宣,逃出了肃王府。   应不暇驾着马车疾驰而来,鱼奴急忙跳上马车,将莫清苓等人甩在了身后。   两人将马车扔在了西郊,又悄悄乘舟去了梁河上的一艘客船。   “人,我带来了。”应不暇说着。   玉无双面带笑容,同他一处的是一位老者、一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还有之燕,都很是意外的瞧着鱼奴和应不暇。   老者正是夏侯,那中年人便是苍山蕃军首领。   他们瞧着鱼奴,又瞧着昌仪公主画像,鱼奴确实与昌仪相像,又有应不暇笃定,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公主万安。”夏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鱼奴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之燕和那中年人也跟着跪拜。   鱼奴忙摆手:“我不是,你们认错了人,快起来。”   鱼奴瞧着夏侯,可不是当年在雷州见到的那位老先生,魏先生说他是师父的师父,他们这是想做什么?也是奔着师父和印玺来的,想诓我!   见鱼奴不信,他们又拿出画像,鱼奴狐疑,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确实和自己很像,又仔细看了看,这不就是自己吗,不对啊,这画好生眼熟。这不是从前林江画的吗?   鱼奴觉得可笑,玉无双见此状,拉着她去了甲板上:“你想不想知道藏金图的秘密?”   鱼奴失笑:“不想,关我何事?”   “你是北歧人,怎么不关你的事!”玉无双神情严肃说着。   鱼奴再忍不住笑:“当年我说我是昌仪公主的女儿,只是胡说,为求保命,那画像分明是从前林江所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利用我笼络苍山那帮人,你找错人了。”   “你说这是林江画的,你知不知道,这画像是从落鬼山莫家那出来的,不管你是不是,你今天都得是。”玉无双说着。   莫家?“你和莫家有来往?那无一?”   “对,你今日帮了我,我便告诉你无一的下落。”玉无双说道。   鱼奴犹豫不决,陡生希望:“无一没死?”   玉无双手往后面一背,轻笑:“你且说你帮不帮。”   他们回了船舱,鱼奴默认自己便是昌仪公主之女,除了之燕,其他人都很是恭敬。商量着要带小公主回苍山。   鱼奴笑着应承,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众人围着鱼奴,问着她过往经历,鱼奴绞尽脑汁敷衍。   未曾留意,玉无双悄悄出去,嘱咐人去送了信。   梁河的客船上,众人都睡了,鱼奴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在船头坐着,望着梁河波纹,暗自出神,玉无双告诉她,无一还活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欣慰,想着有一日一定要去闽沙岛看她,若是四公子知道了无一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真好,无一活着真好!要是师父也还在就好了,若是能回到初来梁州那年就好了!所有的人都在~   她正发呆,应不暇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说起来,你要叫我一声表舅,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就是心儿口中说的鱼奴。”   “是吗?”鱼奴心里不信,虚以为蛇:“那表舅,和我说说公主殿下!”   “昌仪名唤应小湖,自小便被选进了密宫,和燕子楼的圣女一同长大,她是北歧王庭最小的公主,也是最顽皮,无忧无虑的公主,我们很少见她,她是密宫的执印公主,是北歧的守护者,一直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想接近她,绵宋当年遣太子殿下和纪王,也就是当今的绵宋皇帝出使北歧,有意求娶昌仪,昌仪不愿意,一直都躲着他们,他们失望而归,没多久崇阿王府谋乱,北歧才平了内乱绵宋便和固戎打了进来,一举攻陷末凉,昌仪一直身负国仇家恨,带兵抵抗绵宋和北歧,退守苍山,我们这些人几经辗转,流落梁州,后来便听说燕子楼的人杀了绵宋太子,绵宋开始四处剿灭燕子楼,昌仪眼见国破家亡无能为力,希望借助藏金图复国,都说密宫守着巨大的宝藏,可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当年献藏金图的莫家人知道,她一路南下寻找落鬼山莫家,有一年冬天,我听应心说,公主死在了项虞,可没想到我会再见到她,那是初春,梁河上却还结着冰,船都行不得,她正躲避绵宋皇帝的追杀,她虽没说,我也瞧得出,她怀孕了,她身边只有个小哑女,一问三不知,昌仪说她找到了藏金图的秘密,她要回北歧,我们日日躲在河上,等待出城的机会,那年正是大比之年,许多人进出梁州,我趁乱送她从昶瀚河坐船,回北歧,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她。”   鱼奴听闻,觉得昌仪其人,可怜又可悲,那哑女,是阿越无疑了,不知道昌仪公主经历了什么,怀着身孕返回北歧,该有多伤怀:“她没有提起孩子的父亲吗?”   应不暇摇头:“她很是伤情的样子,并不曾说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我知道,一定与落鬼山莫家有关。”   鱼奴奇怪:“莫家?”   “藏金图的秘密莫家人最清楚,北歧圣女灭地火的法子便出自落鬼山,燕子楼圣女都是经过燕子楼精挑细选的,终生献给燕子楼!她们由上任圣女抚养,阿越是狐侞养育,狐侞的师父,是燕子楼第一位圣女,据说是海上而来,出自落鬼山,狐侞和公主南下一定是去寻找莫氏,但狐侞未能随昌仪一起,而是逗留在项虞宋家,她们打算回北歧,却不小心露了行踪,引来绵宋皇帝追杀,那些人恶意纵火,宋家满门被灭,昌仪带着阿越逃了出来。”应不暇娓娓说着,旧事随水东去,了无痕迹。   鱼奴总算清楚了当年之事,纵火的可不是罗先生吗?   “真是人生如戏啊,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时也!命也!”鱼奴叹道,又生疑问:“那昌仪公主呢?”   应不暇苦笑:“从此再没听说过昌仪之事,只是听闻她的儿子被送归绵宋,就是我在梁河畔发现昌仪的那年,昌仪她们想用这个孩子保全苍山,所有人都被骗了,他根本不是北歧皇庭的血脉,但他的的确确是绵宋的皇子,是苍山绝好的保护伞,可如今,他不是了!他出卖了我们北歧人!”   “他不会的!”但他也不全然不相关吧!鱼奴低下头,北歧和绵宋,百姓何辜,不过权势诱人,莫七,玉无双,示剑山庄,闽沙岛,越家堡,燕子楼,清风楼,陆家,乃至固戎、绵宋皇庭,都是一网之鱼。   人若是有所求,总是要失去许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亘古不变的!   鱼奴忽而觉得所有人都很是可悲!   “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个昌仪公主的女儿呢?”鱼奴转移话题。   “不是突然,燕子楼一直在找公主和阿越,早几年夏侯先生在雷州见到你便起了疑心,可惜当时觉得你是招摇撞骗,阿越又一直瞒着这件事,她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秘密藏的最是严密,可天下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去年年初,明海国突然传出昌仪公主之女的消息,说是她持北歧印玺,身负藏金图的秘密,可助北歧复国。”   鱼奴忽而笑了,这等话也有人信,明海国?莫不是无一放出的消息,她当年便说要拿藏金图游戏,看看谁能找得到!   只是这话,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就像她不信应不暇说,他们要想办法救出应心。   应心她们关在梁州府天牢,戒备森严,他们救得了吗?真的会救吗?鱼奴心中犹疑!   这深夜未眠之人还有玉无双,张夜阊来势汹汹,他实在撑不住,夏侯希望他尽快取得北歧各旧部信任,尤其苍山,他才这般不顾安危潜入绵宋。   他冒死来梁州,鱼奴是其一,找自己的女儿是其二,还有件事是要见明海国来的那位客人。   鱼奴睡不着,站在船舷,听着箫声响起,映着天上月,梁河水,诉不尽的萧瑟和清寂,叫人想起许多往事,又生光阴易逝,人心变迁之感。   她上了岸,坐在岸边,想着过往的时光,那些在心里停留过的人一一闪过,她曾百般善意面对一切,竭尽所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们幸福。却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处处都是谎言。   与莫七种种,不断浮现,她心念的全都是他的好,两人过往快乐的时光像是月华明亮,群星灿烂,只是忽然想到师父、无一、应心,任王妃,莫清苓,一刹那所有光华俱灭,失望又迷茫。   她终究是舍不得!   “小仙官,为何如此失魂落魄。”玉无双走到她身旁。   “大仙人!”鱼奴轻唤,歪着脸望着他:“大仙人还是那么好看,昌仪公主若是有女儿,也该是像你这般绝色才对,或者是念念那般。”   玉无双轻笑:“好看若是有用,北歧便不会灭国了。”不过,这倒提醒了他,念念还是有用的。   说着他又看向鱼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觉得你比她好看的多,你知道那年你在银盘山养病,得的是什么病吗?相思!知道是谁下的毒吗?”说着他轻笑,鱼奴面上的笑僵住,只听他说起念念的旧事。   念念母亲是北歧人,生的美貌,被梁州的富商买了回去,可惜没几年好日子,夫家便获罪而亡,是罗先生怜悯,她们母女才不至于被人欺侮。念念貌美,罗先生便好生养着,美人总是有用些,她在红情坊,必须要出头,否则便是个没用的美人,可是你,挡了她的路。   鱼奴失笑:“所以她给我下了毒,你又在银盘山帮我解了毒,你何不明说,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她在梁州不就是你布下的棋子吗?”   玉无双望着她,不禁失笑:“我从未想伤害你,我在阙河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亲切,也许你真的是我妹妹,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鱼奴只觉可笑,妹妹?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   她搂着膝,蜷缩在一起,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流水。玉无双便同她一起坐着,沉默良久。   “咱们其实挺像的。”玉无双说道:“看着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依附着别人,生怕有一日被打回原形,报不完的恩,偿不完的情,又盼着得人真心相待,才算圆满这一生,只是世上哪有那么许多真情实意,不过是我们奢求太多。”   “情爱最是经不得考量,一片痴心,往往错付。”玉无双淡淡说道:“这世上太多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你别说了。”鱼奴痛苦万分,平谷山中盟誓仍在,他为了印玺不顾一切也仍在。   “人心真是怪异,我刚来梁州的时候,许多姑娘们整日想着法的看我,她们看似喜欢我,处处讨好我,我当真以为,这世上有情人许多,我总是念着她们的好,也想做个有情之人,只是她们却不敢了,如今她们都成了王家妻,李家妾,我方才明白,她们对我只是眼中观花,心中却另有所爱,她们只看着我的表面,并不追究我的真心,对我所知甚少,是以害得我难觅有情人呐。”玉无双说着:“人就是这样,追新逐异,你若与他计较,便是自寻烦恼,与他理论更是对牛弹琴,若是你置之不理,他便张牙舞爪,无计可施,可待得旁的尖儿冒出来,他又去盯着了,是以坊间常说,铁打的戏台,流水的角儿,你可明白,都会过去的,你也有别的选择。”   “你今日话好多。”鱼奴歪着脸看他:“你也想做个有请之人?为谁。”听着就不像是佳容姐姐。   玉无双沉默了,好一会才笑着望着鱼奴。   “你不是说我是大仙人吗,本仙现在就施法。”玉无双难得调皮,装作道士的口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笑,笑。”   鱼奴看着他又蹦又跳,便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滴落,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去宽容。   “你还是我的哥哥。”鱼奴笑着望着玉无双:“我知道,你来梁州,不会只是为了我,说吧!”   第170章 凄凉度月,伤心梁州   莫七和岚风、既方一行到度月山,已是六月末,天气正是炎热。   莫七特意去了山下月河畔寻杨家村,不想看到的却是村落破败,杳无人烟,遣人打听,这才得知前些日子,歧地有群土匪翻山越岭的来了山下,那个杨家村被洗劫一空,阙河城城郊也死了不少人。   鱼奴藏印玺之处,正是当年她和白姑姑藏身的山洞,时间久远,山脉绵长,莫七哪里还记得,只好遣岚风寻莫姑姑帮忙。   “姑姑可知月河畔有个杨家村,怎么我们路过那,村子都空了,那伙山匪什么来历!”莫七疑惑:“这么大的事,为何未曾听闻一丝音讯。”   “阙河城的知县已经上报了磬南府,官府的人也去看过,唉,如今北歧那么乱,阙河城也殃及鱼池喽,但愿那帮匪徒莫要再来了!”莫柳新说着又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这帮山匪,他们不抢东西,行事雷厉风行,专奔着杀人来的,奇怪!”   岚风一听说磬南府,便说起华大人一家,那个华公子在梁州没了父亲庇佑,仕途又不顺,心里到底瞧不上文家是商贾之家。   文小姐正与他闹和离,梁州都传遍了。   莫柳新知道他就是惦记人家文小姐:“她还是华夫人,你就别挂心了,真是的,唉,那个小鱼奴就很不错啊,不知道哪去了,唉!”说着莫柳新又满心遗憾。   莫七和岚风神色俱是不自然,岚风帮摆手:“娘,你别瞎说!”   说起鱼奴,莫七又想起她外祖一家,便是住在阙河城郊:“阙河城郊章家,出过一位章石海先生,姑姑可有听闻。”   莫柳新笑道:“你说的是鱼奴舅舅家吧?前两年怀风来这,我就去打听过,唉!这家也遭了匪,都死绝了,唉,幸亏小鱼奴没回来!”   怎会如此莫七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印玺,回头再让华大人好好查一查这群山匪的来历。   他们在山上寻了好几日,这山上没了白雪,显露出许多孤坟,越往山上走,越是清寂。   大树遮天蔽日,山路陡峭,山脉一望无尽,叫人恐慌。夏日都格外阴凉,可想而知冬天几多寒冷。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爬出这度月山,莫七想起第一次见她,脏兮兮,脚趾露在外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的模样。   下了山,见皇城司的人正在山下等着。   莫七失笑,也终于对梁州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失望了。   日夜兼程,等他赶回梁州,已是七月末,应心她们早就成了梁州府无根飘荡的冤魂。   在公主的消息传来之前,皇帝一直疑心鱼奴来历,派人去度月山查探,却不想她的家人都死于匪寇之祸,能查到的都说她是杨家之女,与余奴传大致相同。   应心说她是昌仪之女,可见不实,虚张声势,还要捅破莫七身世,这帮北歧余孽,在他看来,统统留不得。   他等着肃王献上北歧印玺,谁知得来的却是燕子楼新主有继,那位传言中的公主带着印玺和藏金图的秘密回了北歧,苍山蕃军投靠了应琮。   公主?莫七觉得可笑!那他是谁?   绵宋皇庭,莫七望着龙庭之上的九五之尊。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皇帝问道。   莫七摇头:“母亲的样子我都忘记了!便是梦中也是模模糊糊!”   皇帝似乎陷入回忆:“你母亲温柔娴静,貌美端庄,是北歧最美的女子,我当年在北歧见她,她总是戴着面纱示人,只露着一双眼睛,眼神很深,又飘忽不定,颇有神秘之感,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   那时我只知道北歧执印公主,倍受北歧人爱戴,她名字里有个湖字,据说生的十分美丽,北歧王廷的人大都生的奇美又妖娆,她的名字里也有个狐字,我以为她是那位公主,想着得了她便如同得了藏金图。呵呵!”皇帝轻笑:“可惜啊,她骗了我,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她是北歧密宫燕子楼的圣女,唤狐侞,那位公主叫应小湖,小湖,小狐!呵呵!”   莫七闻言难以置信:“父皇这是何意?”   “何意?你的母亲是狐侞,不是应小湖!”皇帝说道。   “父皇说,我的母亲是北歧燕子楼的圣女,狐侞?”莫七不敢相信,我到底是谁?   “你只要记着,你是我的儿子,你是绵宋的皇子,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牢记这一点!”皇帝意味深长地说着:“你啊,就是太天真良善,才被那帮北歧人糊弄,你看看,你现在对北歧已经没有一丝用处了,你看到没,江山,哪里有人情味,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北歧的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那印玺和藏金图究竟有什么秘密?”莫七疑惑,自己究竟被多少谎言蒙骗。   “有传言,印玺是圣物,是北歧人的信仰,而他之所以能成为信仰,是因为那半张藏金图,天下矿藏金石图,这些重要吗?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落鬼山。谁要是能得落鬼山相助,便能定天下!”皇帝笑着:“可笑啊!他们忘了北歧怎么被灭的吗?”   绵宋能灭他一次,便能灭他第二次,管他什么印玺,藏金图,公主,圣女,他要灭了应琮,灭了北歧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党。   莫七离开皇宫,忽觉疲累又失望,若是可以选,他宁愿做个平凡之人。   他走在御街上,看到不远处红情坊换了招牌,名白楼,新掌柜是位叫余奴的!   这位白楼的余奴很会做生意,自诩是书中美人,还请了林江题词,新编了木簪记,唱的如火如荼。   定情的木簪子成了女子们喜欢的新物件。   既方去看过了,不是她!   他一边找她,又有些怕见她。   怕她又哭着问自己,为何不救她们?怕她看到自己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被命运作弄!   莫七自从度月山回来便称病窝在肃王府!   未几,闽沙岛传来消息,一切照旧,要与重安坊好生合作!   随风也来了信,说是梁州有人向慎繁求了情,解了危难。   就连莫二哥也手下留情,不再为难重安坊。   疾风回了梁州,白荷答应不再过问越家堡和重安坊的事,也是受人所托。   她已经知道,当年之事,鱼奴只是牵了头,真正引王夫人去的,是石夫人和莫清苓,她和师兄本来就毫无可能。   姑姑遗愿便是让她好好生活,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也该释怀了!   莫清苓随疾风回了示剑山庄!   除了北歧,重安坊万事顺遂,只是,没了意思罢了!莫七开始撒手,将重安坊慢慢交给了示剑山庄!梁州的事,交给了岚风!   中秋节,莫七带着任王妃去了宫里,人人都说,肃王和王妃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这日子似乎也就这样了。   可莫七总觉无趣,宫中筵席他们早早的离了席!   中秋佳节,明月皎洁,梁河上漂着许多花灯,街上有人甚众。   任王妃便要去街上走走。她被鱼奴劫持,病了一场,又成日被清苓欺压,莫七心中怜悯,待她也和颜悦色些。   可看着她天真的模样,他又想起了鱼奴。   她瞧着摊上的木簪子稀奇,老板也招呼着,说这是时下最受人喜欢的菱花游鱼簪子,很有渊源,出自木簪记。   他买下簪子给任竹宣戴上。任竹宣望着他,满心的欢喜和爱意。   莫七却越发觉得落寞。   送了任竹宣回去,便带既方去了白楼。   这一见,方知是故人。   皎娘!   皎娘见到他一点也不意外。   “我天天想着,肃王殿下什么时候来,可算被我等到了!”皎娘笑道,埋怨他来的太迟。   “你怎么在这?”莫七意外极了,他派人找过皎娘她们,都无音讯。   “我去了固戎,去年有大人们去固戎和谈,见我可怜,赎了我出来,还了我自由之身。”皎娘说着,她辗转雷州又到梁州,终于找到女儿!   这是近来听过的最让人高兴的事了,莫七从心里替她和云乐高兴。   “那这白楼又怎么回事?”莫七问皎娘。   皎娘娓娓说着,念念姑娘走了,杨姑娘帮她买下红情坊,她无以为报,便听从念念李代桃僵之计,又有林江帮忙,如今谁都知道她便是书中余奴。   皎娘又忍不住说起雷州诸事:“殿下明鉴,在雷州,鱼奴姑娘是清白的。”   “我知道!”   他径直去了赏心苑,轻车熟路地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门口。   他知道,是她。可他又怕。站在门口,迟疑着,思量着。   “云乐,去帮我倒杯茶!”鱼奴看着案上账册,头也不抬的喊道!   “吱呀”门开了。   莫七躲到一旁。   不一会茶来了,鱼奴拿起茶盅浅饮了一口。   “你去找你娘亲吧!”   见人不动,鱼奴抬起了头。   “你,回来了!”她看了莫七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账册上。   “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莫七说着:“有人捷足先登了。”   “哦,真是可惜!”鱼奴淡淡说着。想起那天玉无双带她见的人,印玺已经物归原主。   “我已经让莫清苓回示剑山庄思过!”莫七又说着。   “这是王爷的家事,以后王爷不要让人来这了!”鱼奴说着,肃王府何止莫清苓,还有位任王妃呢!她是意随的族妹,鱼奴不想和她有什么不快!   “应心她们,我也不希望的,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她们!”莫七心中歉疚。   “我知道,我不怪王爷!”鱼奴淡淡说着:“王爷还有什么事?”   “今日佳节,咱们出去赏月如何?”莫七邀请。   “不了!”鱼奴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从案上拿出那纸婚书,一分为二。   “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莫七望着她,轻轻问着:“为什么?”   鱼奴说着:“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肃王殿下!民女祝王爷和王妃夫妻同心,恩爱不疑,白首与共!”   我喜欢的是阙河城,是银盘山,是平谷到梁州的莫七。   莫七望着她,她的样子,淡漠极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夹了太多人,太多误解,太多的解不开的心结!   莫七苦笑。   这下好了,真的一无所有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见她,只是听岚风说她离开了白楼。   中秋过后,肃王拆了无碌园的围墙,无碌园,揽镜湖成了西郊的胜景。   九月,应琮娶了萧长定的女儿。   十月,北歧公主嫁给了萧长定做王妃,固戎蠢蠢欲动,明着暗着帮助应琮。   十一月,应琮如有神助,军中神兵利器助他接二连三攻克数镇,孙将军殉了国。   接着大败张将军,勒邑被夺,张将军和一干将领被逼入荒漠,李将军前去支援。   腊月,应琮大败李将军,张夜阊战死。   绵宋过了战战兢兢的一个新年。   张夜阑临危受命,接替哥哥领兵苦苦抵抗苍山和末凉府军。   退守到平谷那个小城。被固戎围困,度日艰难!   一月,绵宋再败。北歧大军翻过度月山,占了磬南府数镇,应琮称北歧王。   绵宋除了节节败退,什么也做不了。   肃王请命出使北歧。   第171章 万事原来有命   平谷城。   莫七终于见到了阿越。   阿越和魏先生在回梁州的路上被玉无双和夏侯先生的人拦住,囚禁在末凉府,是轻纱出卖了他们。   张夜阊围剿末凉府军的时候救了阿越,魏先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   没多久阿越便等到了四儿,她受了重伤,四儿便留她在身边,好生照顾。   他们一直想找机会回梁州找莫七,可战乱不断,一直没能去见他,送信回梁州,也等不到莫七回音。   “那个北歧公主究竟怎么回事?昌仪公主真的有孩子吗?还是他们以此蒙骗?”莫七问着。   阿越神色躲闪,不敢看莫七!   莫七轻笑,他明白,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自己活在谎言里太久了!   阿越说起在末凉府的事,他们在那见到了莫二哥!   许多事终于瞒不住。   莫二哥还记得阿越!那会她是会说话的。   他们都知道莫七的身世,但昌仪公主的孩子,却只有莫二哥和阿越清楚。   她当年和狐侞、莫七、魏先生陪公主去寻找落鬼山莫氏。   途径项虞,莫七年幼,不堪跋涉,病倒了,狐侞便滞留在宋家。   阿越和魏先生陪公主去了明海国。找到了莫二哥!   公主后来独自随莫二哥消失在茫茫大海,两个多月才返回。   公主回来后他们便打算回北歧,他们先到项虞接应狐侞和莫七,阿越无意泄露了行踪,引来张启处围捕,她的舌头便是那时失去的。   后来宋家着了大火。她和公主逃了出来。几经辗转,在赶考的士子的帮助下躲开绵宋皇城司追捕,四处躲避,流落到度月山,被山下杨家村的一位村妇所救,公主那时有孕在身,颠沛流离,身体早就撑不住了,勉强生下女儿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只盼着女儿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便求村妇收留她的孩子。   阿越年纪小,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又挂念莫七,便回了梁州。   再见莫二哥,她知道瞒不了了。   “那个孩子是谁?”莫七心中升起一股凉意,等着阿越回答。   “她有一块鱼形玉佩,是那个姓莫的送给公主的。”阿越拿起笔,将那块玉佩画了出来。   莫七抓住心口那块玉,是她!   她说,那块玉她自小便戴着,是她最贵重的东西,送给了他!   “她是鱼奴?”莫七问道。   阿越犹疑着,红了眼眶,点点头。   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在见到应琮和所谓北歧公主的那天,他终于明白,他辜负她许多!   玉无双答应归附绵宋,向绵宋称臣,绵宋册封他为北歧王,且每年赐银、绢、茶若干。   这是他答应过鱼奴的,和谈,称臣。   那位公主笑着望着莫七,公主绝美,是固戎萧长定宠妃。   “是你?”莫七恍然大悟,梁念念。   “你是怎么找到印玺和藏金图的?”莫七问着玉无双。   玉无双轻笑:“多亏了陆家和落鬼山莫氏。”   陆怀风早就知道鱼奴身份,莫二哥早年也和陆家接触过。   是以他发出寻人令,陆家便卖了这个人情,只要找得到度月山,寻一块奇石对莫二哥来说有什么难?   他拿到印玺便赶到梁州见玉无双,那会莫七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度月山。   所谓藏金图,便是天下矿藏金石图。   北歧的那半张图藏的有危险的地火,也有价值连城,足以安定民生的金石矿藏!   这东西事关民生,国家大计,不是朝夕之间便能一蹴而就的。   比起这些玉无双更迫切得到的是落鬼山安天下的神兵利器。   无一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落鬼山又始终难以寻摸踪迹,唯一能帮他的便只有莫二哥,他是落鬼山连接外界的唯一耳目。   他连哄带骗的带鱼奴见了莫二哥,虽没有玉佩为证,可莫二哥知道,那就是他的女儿。   是以玉无双得到了藏金图的秘密,也得到了落鬼山的神兵图。   但莫二哥决不允许他将鱼奴带回北歧,卷入是非,这是换取神兵利器的条件。   玉无双叹息:“可怜的鱼奴,莫二哥希望带她回落鬼山,或者去闽沙岛和无一团聚,她拒绝了,对她来说,这场父女情只是做戏,她不知道,她真的是北歧公主啊!”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同她玩笑,谢她帮忙骗过莫家!   若是她知道自己便是那颗沧海遗珠,那未免太残酷,他已经背负了太多,不愿这唯一的妹妹再和他一样,他们都失去了太多,他要护着她!   莫七只觉整个人像是浸在冰冷的水中,这是命运的嘲弄!   他总以为这一切与她无关,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无关紧要之人。   而他为了许多无关紧要之事,错失于他至关重要之人!   他忽而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再对他一笑,便是最重要的!   “莫七,你我也算兄弟一场,我这妹妹始终善良,从不忍伤害别人,苦楚都是自己承受,她从来都是希望身边之人好,不忍心北歧绵宋生灵涂炭,不忍心你为难,你可知?是她为你解了闽沙岛的恩怨,也是她求白荷不要再为难你,求我与你言归于好。   你呢?这么多年,为她做过什么?你明知道白荷的事与莫清苓脱不了关系,却不曾替她言语,她在梁州受尽委屈和欺负,你又在哪里?你身边的女人个个都能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   玉无双说着:“我这傻妹妹,太过重情,她从小在章家受尽委屈,在杨家无人问津,你可曾听过她抱怨一句,到了梁州,凡所遇,莫不真心相待,可她得到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又因何离开梁州,你也清楚,你想过没有,她一个女子,眼睁睁看着挚友失散,师父死在自己眼前,是何心境,又一路辗转到北歧,有多艰难?她选择跟着你又需要承受多少指责,多少愧疚,这难道不是她太看重你?你呢?”   我呢?我自然最是看重她,她是所爱,所盼,所念!   “既然她不知道,那便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莫七说着。   回梁州那天,莫七把既方留在了平谷。   姚笉儿很是高兴:“殿下,多谢你,我和既方一定一辈子效忠殿下。”   既方既感动也很舍不得:“主子,若是用得上既方便知会一声,既方随时待命!”   四儿和阿越也很是不舍,莫七玩笑:“四儿,我姐姐便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四儿挽着阿越的手,郑重应下。当得知哥哥死在了落鬼山的神兵利器上,莫二哥告诉他,无一已经和慎繁成亲生子,他便知道,无一从此只能在他的心里了!   他对阿越,有感激,有怜悯,有责任,也许也会有爱吧!   莫七回到梁州,梁州依旧繁华,只是他身边再没有故人。   清苓也终于对他失望,回了示剑山庄,又去了固戎绵宋交接的重镇。不愿再踏足梁州!   梁州,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权势人心,阴谋计量,不过都是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我们都是网中之鱼!   肃王府,夜色空寂,既坚走了进来。   “殿下,任王妃的确去找过杨姑娘,四公子送到府上的信也是任王妃扣下的。”   任竹宣正把玩手腕上的月光鱼,真是个宝贝,寻常人谁配的起。   这玉镯极美,是祁王妃所赠。听说背后还有段关于王爷和那杨鱼奴的往事,可又如何,莫清苓那个暴脾气,王爷从来和她疏离,如今她离开了王府,杨鱼奴也识趣的离开了梁州,这东西是我的,王爷也是我的!   如今皇上最宠信的便是肃王殿下,大有立太子的打算。这肃王府的荣光,东宫的荣耀,将来都是我的,是我们任家的!   她想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   门吱呀一声开了,莫七望着笑靥如花的任竹宣,一眼瞥见她手腕上的玉镯。   “竹宣,我向有一览天下之志,不如我向父皇请辞,咱们做对寻常夫妇,你我结伴,云游四海,可好?”莫七望着任竹宣,眼见她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   “王爷不可啊,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最是看重王爷,您现在离开梁州,不是自毁前程吗?”任竹宣眼中是不解,失望,还有些恐慌。   莫七转身离去,任王妃慌忙追了出去,紧紧抓着莫七,求他三思!   “你平日和清苓有些算计阴谋,便算了,你怎好去算计我,算计她。”莫七转过身问着任王妃。   她拿着这镯子去找过鱼奴,鱼奴明白,那天下独一无二的月光鱼,是别人的了,她不用告诉她他们有多恩爱,她明白了。   她为莫七做的衣裳,时隔多年,依旧崭新,任竹宣告诉她:“这种粗布,王爷怎么会放在眼里,赏给下人,下人都不穿,我呢,见扔了可惜,又听说是姑娘亲手缝制,所以啊,还是还给姑娘。”   “我都是因为在意王爷,才会如此,她出身低贱,不识礼数,我哥哥是个文人啊,她都敢动手,可见她眼里哪有王爷,王爷不能被她迷惑,王爷,我都是为了你啊!”任竹宣苦苦哀求。   “那你是要做莫七妻子,还是肃王妃?”莫七问着。   “我和王爷,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我是肃王府的任王妃,我便是死了,也是肃王妃!”任竹宣松开莫七,理直气壮说着。   莫七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向皇帝恳求,只愿做个寻常人,他无意皇储!   皇帝震怒,可他去意已决!   从此肃王府渐渐沉寂,朝臣们再没见过肃王,就像多年前一样。   时值夏末,暮色渐起,暑气消退,鱼奴带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在山中寻蝉蜕,那是佳容和玉无双的孩子,许还和卢医救下了她,养在身边,唤小应。   转眼天黑了,鱼奴抱着她往农舍走着。   快到农舍,瞧见屋里亮了灯火,依稀闻到饭菜的香味。   “是不是许还舅舅在等我们?”鱼奴笑着冲小应说道。   推开门,鱼奴怔住了。   莫七一身粗布长衫,正是鱼奴所制那件。   “回来了?”他笑着说着。   鱼奴亦笑:“回来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