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宠婢》 作者:一叶遮影 ================ 1.婢女之死 凤鸢梦见自己手里搂着汤婆子,躺在暖烘烘的,絮满家禽羽毛的柔软的锦缎被里。 陡然之间,一阵寒风吹过,那汤婆子变得冰凉,被窝也没了半点热气。 凤鸢整个身子蜷缩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没有汤婆子,没有锦缎被,她只能捏紧半旧的麻布衾。又一股冷风吹过,凤鸢不禁打了个冷颤,被冻醒的凤鸢咻得睁开眼。 她看向窗户,可算是知道扰了她美梦的冷风是从哪儿来的。 窗纸右侧方有个杏子大小的破洞,屋外的风就是借着这洞口钻进屋里的。昨日这窗纸还好好的,怎么一觉睡醒,就破了个洞呢,凤鸢轻轻蹙眉。 也是凤鸢倒霉,她的床铺正对着窗口,那风像是瞅准了目标一阵阵的往她身上刮。风中飘来淡淡的清香,同晚香玉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凤鸢往旁边一瞅,其他人睡得都挺香。绛竹平日睡相不好,四仰八叉的,现下倒是睡的规规矩矩的。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扯了一块麻布将窗口上的破洞给遮盖好。 凤鸢见寒风吹不进屋内,长舒一口气,回到床上,把被子一抖,蜷缩着身子又眯了过去。 天色微微亮。 雁心、娉婷二人先醒了,她们俩小声的交谈,同时在屋内走动。 凤鸢被声响惊醒,她揉了揉眼,困倦的睁开眼,看了看天色。现在虽说只是寅时,但对她们来说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悉悉索索的将衣裳穿好,转头一看,绛竹她小脸缩在被窝中,只露出漆黑的秀发,估计睡的正香呢。 “绛竹醒醒,快到咱们当值的时辰了。”凤鸢洗漱完,见绛竹还未起身便轻声呼唤道。冬日天冷,各个院里热水都需时刻备着的,她们这屋八个人都是各个院里小厨房守灶的,昨夜文意她们四个当值,现下她们四个要去换班。 绛竹躺在床铺上,半天没有动静。 绛竹不能再睡下去,会误了时辰的。雁心和娉婷二人一齐走到绛竹床铺前。雁心蹙眉,搭上绛竹的肩,轻晃道:“绛竹,不能再赖床了,迟了可是要受罚的。” 这般动静,常人早就该被叫醒了,可绛竹愣是一动不动。 雁心搭着绛竹的肩膀,用力又晃了两晃。被子因雁心的动作滑落,将绛竹的小脸露了出来,只见她本清秀稚气的脸一片苍白,嘴唇青紫。 凤鸢不可置信,她伸向被窝,拉住绛竹的手,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怎么会这么冰,怎么可能?凤鸢眼眶通红,用力搓着绛竹的手,可再怎么努力,绛竹的手依旧冰凉。 “绛,绛竹,你醒醒啊。”凤鸢的声音颤抖着。 娉婷看到绛竹现状,心中已经明了答案,她颤着手,往绛竹鼻息上一探。 “死,死了。”娉婷惊惧万分。 “啊!”雁心发出了凄厉惊恐的尖叫。 …… 陈管事听到下头传上来的消息,才知府里出了人命。好端端的一个守灶小丫头不明不白的死在屋里头,里头若说没有什么阴私,陈管事是不信的。平时一些小事,他自行处理便是,不敢惊动大奶奶。可今儿个闹出了人命,此事他压不得。陈管事半点不敢隐瞒的禀报给裴大奶奶。 锦绣院是裴家大奶奶裴余氏住的院子,裴家老夫人去的早,现下裴家大奶奶掌管着府里中馈。平素像凤鸢她们这样的守灶丫鬟根本踏足不了此地。 凤鸢她们三人被带着到锦绣院正厅,一入厅,就发现同房的文意四人也在。 文意等人皆是一脸惶恐,她们如常的守灶,到换班的时辰凤鸢她们迟迟不见人影。后来就冲进来几个壮丁,甚是野蛮的将她们带到了锦绣院里。 文意看看场上的人,发现除了绛竹,她们屋里的人都被带到此处了。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她们一屋的都被压到锦绣院来?文意紧张的嘴唇蠕动。 陈管事、方嬷嬷他们都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看着几个小丫头,这些守灶的小丫头最大的不过十八,最小的不过十一岁,现下一副被吓破了胆的鹌鹑样,估计什么都瞒不住,稍稍问一下,就能套出话来。 陈管事是淮忠侯府的管事,方嬷嬷又是裴大奶奶手底下的一把手,被这样的人物打量着,文意不过一个守灶小丫头,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别提有多惶惑了,她一着急一害怕就跪了下来。 文意这一跪,仿佛给其他人一个提醒,雁心她们纷纷跪下,朝着空无一人的主座跪着。 凤鸢没能接受绛竹已死的事实,失魂落魄的傻站在原地,被娉婷拉扯了一把,也跟着跪下了。 冬日天寒,锦绣院里烧起了地龙,但地面仍是冰的,跪下去的滋味可不好受。七个小丫鬟排排跪,身子匍匐着。 月曦扶着裴大奶奶走进大厅。 裴大奶奶.头戴金丝步摇髻,身穿燕蝶短袄,下身金蝶裙襟,外罩银狐褂子,缓缓走到主座前坐下。 裴大奶奶眉目如画,虽已经四十有五,但她多年养尊处优,旁人觉得她不过三十出头。裴大奶奶接过月曦给她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 裴余氏一举一动都带着韵味。她的面容美艳,但却不轻浮,端庄大气便是如此。 月曦如常的站在裴余氏身后,熟练的给她捶背。 裴大奶奶表情淡淡的扫过堂下跪着的几个惶惑不安的丫头。 “你们几个抬起头来,你们可知,今儿个为何要你们几个过来问话。”裴大奶奶淡淡的开口。 雁回和娉婷脸色惨白,凤鸢眼眶通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文意、罗扇、遥晴、雅儿四人则是一脸茫然。 陈管事站在一旁,神色严肃,“大奶奶问话!你们各个不说话作甚。” “大奶奶,奴婢不知啊。”文意等人根本不知同屋的绛竹早上死了,纷纷磕头急迫的解释,厅内一下子就变得嘈杂。 “在大奶奶面前不可放肆失仪!一个个说!七嘴八舌的能听清楚你们在说什么吗?”这群小姑娘不过是府里下等的守灶丫鬟,陈管事见裴余氏眉头轻蹙,连忙呵斥道。 管事一叱责,文意她们立刻吓得噤声。 裴大奶奶轻抬手,制住了陈管事。方才,裴余氏已经将座下的几个丫鬟的表情都收拢于眼中。她沉吟片刻,缓缓问道:“陈管事,你方才说,那死去的小丫头叫什么?” 陈管事连忙回道:“禀报大奶奶,那丫头名唤绛竹,乃三年前采买进府里的。”陈管事知道绛竹死了后,将她的底细摸了一遍。 “你们同住一屋的,先头可有察觉到绛竹有什么异常。”绛竹那丫头是死在夜里的,若是有人夜半谋杀,其余人不可能听不到声响。 “绛,绛竹死了?奴婢不知情啊,我们昨天见到绛、绛竹她还好好的呢。”所有人这次不敢七嘴八舌的回话了,每个人按顺序从左至右的回答。但每个人的回答大同小异,嘴里说的都是半点都不知情。 最早发现绛竹死了的雁心、娉婷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昨夜入睡前,绛竹还有跟她们说话呢,与寻常并没有任何差别。 “平日你们和她是否有嫌隙?”裴大奶奶说到嫌隙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大奶奶明察,奴婢们同绛竹处的甚好,平日拌嘴都没有一句的。”生怕裴大奶奶将绛竹的死怀疑到她们的头上,小丫头们都这般说道。 “屋里谁同绛竹关系最亲近?” 雁心她们六人齐齐看向凤鸢。她们屋子不跟其他屋一样勾心斗角,分各个阵营,八个人处的都不错,平素交情都过的去。但因着年龄,雁心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唯有绛竹和凤鸢都是十一岁,绛竹更喜欢同凤鸢说话,她们关系更亲近些。 裴大奶奶亦将目光停留在凤鸢身上。 其他的丫鬟都在尽力解释,唯有凤鸢匍匐在地,不发一言。泪水从凤鸢白皙的小脸上滑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泪水落地声音轻的不像话,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 “抬起头来。”裴大奶奶扫过凤鸢面前的一滩水渍,淡淡的开口,对上的是一双盈盈水光的眼眸。 凤鸢眸中水泽微动。 2.青萝香粉 凤鸢小小的一个人,跪在地上,就那么定定的直视着裴大奶奶。 裴余氏并不觉得冒犯,“你可知道些什么?” 凤鸢目光放远,想到前些日子绛竹同她说的话。 …… 那一日绛竹在二房的小厨房轮值,等回到屋子,绛竹小脸上满是震惊,神不守舍的。绛竹心里想什么,面上就现出什么,藏不住话的。凤鸢坐在床铺前绣着鞋面,看到绛竹神色异样,关心的问了几句。 绛竹欲言又止,没忍住,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偷听,才小心谨慎的说了出来:“凤鸢,我去留香院送汤羹时,看到石管事的儿子在打香姨娘!”绛竹一个守灶的小丫头,每日不是待在厨房便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照理来说是碰不到这事儿的。可绛竹恰好就撞上这么一桩事儿。 香姨娘的丫鬟来厨房替香姨娘取银耳羹,但突然闹起了肚子,想去茅房。那丫鬟担心银耳羹上迟了会受罚,便让厨房的人把银耳羹先送到香姨娘那。香姨娘的留香院离厨房近,再加上厨房里的人手头都不得空,就让绛竹做这跑腿的差事。 凤鸢眉头轻皱,讶异不解。石管事乃二房管事,他的儿子石英跟在三少爷裴久琼身边当值,怎么敢冒犯香姨娘呢?香姨娘是年前二老爷裴达厚纳来的小妾,好像挺受宠的。 生怕凤鸢不信她的话,绛竹说道:“真的,香姨娘挨了石英一巴掌,捂着脸哭了!我吓到了,躲在一旁偷偷的看,半天不敢出来呢。”绛竹不会形容香姨娘的哭相,只觉得香姨娘哭着也很好看。也不知石英怎么下的了手。 “石英胆子真大,若香姨娘同二老爷告上一状,有他好受的。”绛竹心想:香姨娘可是二老爷的枕边人,是半个主子呢,石英这样打她可是大不敬。 凤鸢放下手头的针线,按住绛竹的手,蹙眉。石英在府里那么久,不会不懂分寸,他既然有胆子打香姨娘,就料定香姨娘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香姨娘也的确没有说,不然石英现在不会还好端端的跟着三少爷裴久琼外出。也许香姨娘和石英俩人有什么牵扯,但这不是她们能掺和的事儿。 凤鸢对绛竹说道:“绛竹,你就当没看到这事儿吧。此事也别同其他人讲。” 绛竹点头,坐在床铺前,脚丫一晃一晃的,并未将凤鸢的告诫放在心上。 绛竹歪头对凤鸢说道:“我觉得香姨娘好美呀!怪不得二老爷抬她进府呢。你知道二老爷最喜欢香姨娘哪一点吗?” 凤鸢没说话,绛竹就继续说了:“香姨娘的胸脯子很大,我猜呀,二老爷肯定是看上她这一点了呢。凤鸢,你说我再过几年胸脯子会有她那么大吗?”香姨娘丰.乳.肥.臀,绛竹十一岁的年纪,似懂非懂,有些羡慕香姨娘。 绛竹张口闭口胸脯子的,凤鸢一听,伸手点了点绛竹的额头,小声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不知羞。”凤鸢猜是厨房里老四他们一伙儿说荤话被绛竹听见了。 绛竹笑弯了腰,说道:“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说,才不跟别人说这个呢!”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话不该说出口的。绛竹跳下床铺,走到桌前取下线团,转身对凤鸢说道:“凤鸢,你教教我璎珞平结怎么打吧,我想学呢。”石英和香姨娘俩人的事儿被绛竹抛到一旁去了。 “行。坐到我身边来。这璎珞结呀,先应该……”凤鸢将线团在绛竹的面前摊开,柔声细语的教着。 窗子外的阳光柔柔的洒进屋内,凤鸢白皙的脸上满是认真,她专注的看着手中已经成型的璎珞结,间隙和绛竹讲解着。 绛竹托着下巴,痴痴的看着凤鸢,“凤鸢,我觉得你长大一定比香姨娘更美。”凤鸢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桃花,水汪汪的。她的眼尾有一丝微翘,望人时睫毛一闪一闪的,似乎里头有万语千言。亏了凤鸢现在年纪小,没长开,瓜子脸两侧还有一点婴儿肉,不然配上她的这双眼,风情动人呢。 凤鸢无奈的望了绛竹一眼,将璎珞结往绛竹手里一放。 绛竹欢喜的拿着璎珞结,宝贝似的往自己怀里塞。 “你现在也很漂亮了,可是……”绛竹瞄一眼凤鸢平平的胸脯 ,一脸惋惜的说道:“你的胸脯太平了!” 绛竹真诚的说道:“听说多揉揉可以长大的,你平日多揉揉吧。”在绛竹的脑袋瓜子里,大胸脯子是美人的标配。 “凤鸢,你真厉害,做的糕点好吃,绣的鞋子也好看,各种络子都会编织,长的又白……”绛竹掰着手指头,使劲的夸着凤鸢。守灶台每日脸都要对着火,极容易黑,偏偏凤鸢的皮肤从一入府开始就没变过,一直是那么的白皙。凤鸢性子好,明明比她还小上一个月,她跟她在一起有被姐姐照顾的感觉,她依恋的拉着凤鸢的胳膊。 绛竹撒娇的声音还在耳边,可她现在冰冷的躺着。 凤鸢心儿一颤,手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能哭。裴大奶奶既然因为这事儿将她们屋里七个人都召到锦绣院里问话,定是要将绛竹的死查个水落石出的。 裴大奶奶眸光微动,听完凤鸢的一席话,问道:“据你所言,难不成绛竹的死和石英香姨娘有关?” 凤鸢睁大眸子,点了点头。说不准绛竹躲在一旁看石英打香姨娘时被石英发现了,被石英灭口。 “你可知,没有证据,你这不过是妄加揣测。”裴大奶奶没想到此事竟牵连到二房香姨娘身上。 “那日过后,绛竹没提过那件事,奴婢只当此事儿过了,没放在心上。可是,绛竹现在死了!若不是撞破了这件事,绛竹不过一个守灶丫头,每日来往的就那么几个人,如何会被人害死?奴婢只能斗胆揣测石英香姨娘。”凤鸢这般说道。 “奴婢不知绛竹死因。若误会了石英香姨娘,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大奶奶查查吧,替绛竹讨回个公道。” 裴大奶奶沉吟,对身旁的月曦耳语了一番。 月曦微微福身,走出了大厅。 不过片刻,月曦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长须男子走了进来。此人名唤陆自业,现下乃淮忠侯府的私人大夫,医术高超。 他幼时家境贫苦,跟着长辈做了仵作一职,仵作多是由地位低等的贱民担任,仵作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陆大夫后得了际遇,在一桩案件中得到了告老还乡的陈御医的赏识,收作了关门弟子,人生的轨迹便转了个弯。 淮忠侯府出了人命,死者只是个小丫头,私奴淮忠侯府自行处理便成。陆大夫奉命去检查了绛竹的尸体。 陆大夫朝裴余氏作揖,说道:“大奶奶,那丫鬟死于中毒。” “是何种毒.药?”裴大奶奶追问道。 “是青萝香粉。”陆大夫去了绛竹的屋子,替绛竹尸检的时候,闻到了还未消散的那种淡淡的类似晚香玉的味道。一般的大夫可能不知道那香味乃青萝香粉,他早些年当仵作的时候却曾遇到过这么一桩案子。 “青萝香粉?”凤鸢轻声呢喃,她从未听过青萝香粉的名字,也不知那香粉会是毒.药。她想起昨夜起身将破洞的窗纸遮住时,曾闻到过一阵香味。好端端的窗纸为何会破了个洞,也有了解释。 “昨夜有人捅破我们屋子里的窗纸,将青萝香粉撒了进来。”凤鸢呢喃,她抬头,咬唇,“可我和雁心、娉婷三人都在屋子内,我们并无半点中毒的症状!” “青萝香粉单单香味是没有毒的,但同鲫鱼相生相克。”陆大夫闻到青萝香粉的味道,见到绛竹的尸体,将她手指检查了一遍,的确指尖发黑发紫。同他曾经碰上的那个案子相同。 3.命贱 “啊。”雁心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先前的注意力都在陆大夫那儿,雁心的声音转移了大伙儿的目光。 雁心捂住嘴,怯怯的看了裴大奶奶,欲言又止。 “你若知道什么内情,便说出来吧。”裴大奶奶吩咐道。 雁心抿了抿嘴,说道:“绛竹昨儿曾对我说她吃了好吃的。奴婢想想,可能她吃的就是鲫鱼。” “谁给的?”凤鸢问道,昨日她们的伙食里并没有鲫鱼。谁特意给了绛竹吃鲫鱼,又蓄意往她们屋子里洒青萝香粉,谁就是凶手。 雁心摇头,“绛竹就提了那么一句,我只当是厨娘给她偷偷开了小灶,没当一回事的。”绛竹嘴甜,整日待在厨房,厨娘有什么煮多了的会送给绛竹吃的。 “去查一查昨日谁同绛竹接触过。”裴大奶奶顿了一顿,说道:“留香院那儿留意一下是否这些天有什么异常情况。” “是。”陈管事点头。 “方嬷嬷。”裴大奶奶吩咐道:“寻副棺椁将那丫头葬了吧。” “是。” 凤鸢抬头望着裴大奶奶,大着胆子说道:“谢大奶奶为奴婢们做主。”婢女命贱,不是所有主子都愿意为婢女查出死因的。 裴大奶奶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淡淡的说道:“无论是谁死了,都必须查出原因。我们裴家容不下那些心术不正的歹人。下毒谋害的鬼蜮伎俩断不能放纵。” …… 冬日寒风凌冽,山头的温度更是低,凤鸢最怕冷的一个人,现下却感觉不到。 “这块地怎么样?平坦。”抬着棺材的两个淮忠侯府下人喘着粗气说道。他们是看守马房的,奉命来安葬绛竹。个子高瘦些脸盘子黝黑的那个叫林子,约莫三十来岁。个子矮,敦实些的叫王成,二十岁。 “就选这儿了,这地方好,早晨还能看日出。绛竹这个小丫头,可爱晒太阳了。”雁心擦拭着眼泪,哽咽地说道。 林子和王成把棺椁往旁边一搁,取出了锄头斧子。王成用斧子把杂草砍了,林子用锄头把土刨开,他们男人力气大,没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坑。 “你们最后瞧一眼吧,这葬下去可再也见不到了。”林子家有一个闺女,和绛竹差不多年岁,看到绛竹这么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的就死了,心里也替她惋惜。 凤鸢眼睁睁的看着那棺材入土,耳边是雁心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没哭,但她不敢眨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流出。绛竹喜欢看她笑,她说她笑起来桃花眼微眯着,像月牙一样漂亮。凤鸢笑了,泪水从眼眸中顺流而下。 夕阳西下,孤坟,木头墓碑,留在了山头。 回府的路上凤鸢和雁心两人心情低落都沉默不语。 王成看人家两个小姑娘闷闷不乐的,上前劝慰道:“这是命数,熬不过也没办法。也就咱们府上大奶奶心肠好,还替绛竹准备了棺椁,派我们来安葬她呢。别的府里出了这样的晦气事儿直接将人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了事。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说话,真不知福。要我说,给人当奴才又不是什么好出路,她投胎了,你们给她祈福,让她投个富贵人家过好日子……” “世间多少苦命人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王成黯然。 朝夕相处的同伴离世,本心情就不大好的雁心听到这些风凉话,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冒了出来。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啊。”王成不会说话,本是想安慰两句,却惹得雁心哭得更厉害。 “你懂什么,死的又不是你朝夕相处的姐妹!”雁心抹泪。 王成梗着脖子,脖子上青筋蹦出,咬牙道:“我父母双亡,家里唯有我和妹妹二人。家乡发洪水,我的亲妹妹被那场大水冲走,我怎会不知失去亲人的痛苦?” 雁心见王成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吓得噤声。 王成知道自己吓到了雁心,抹了一把脸,说道:“我不打人,你别害怕。我方才只想安慰你。只是我嘴笨,说得不好,让你更难过了。” 林子年纪大些,见场面尴尬,便上前打了个圆场:“王成这孩子没坏心,雁心姑娘别害怕。” 凤鸢垫脚轻轻搂了搂雁心的肩膀,无声安慰。 …… 府里出命案后,裴大奶奶见了凤鸢她们一行人。淮忠侯府下人因这桩命案人心惶惶,好端端一个人在屋里睡着死了。查不出凶手,指不定下一个被害死的就轮到自己了呢。 绛竹死了,同屋的凤鸢她们自然成了话题的焦点。 轮值守灶,吃饭洗衣。除了身边没了绛竹,日子和之前也并未有什么区别。 也不尽然,还有其他区别,就是府里众人或多或少的打量、套话。 凤鸢在后厨守灶,本来都不怎么搭理她们这种守灶丫头的主厨过来询问绛竹得罪了谁被害死。凤鸢闭口不言,她可以跟裴大奶奶说自己的猜测,让裴大奶奶去查证,但不可能逢人就说。见凤鸢嘴巴严实,主厨悻悻。屋里其余六个人都遇到这样的套话。 凤鸢洗衣裳,她和雁心二人抱着换洗的衣裳,来到下人房的洗衣台。这时辰,洗衣台洗衣的人不少,隔老远就能听到她们在说话。凤鸢雁心二人一进来,说话的人立马噤声,用闪烁的眼神望着她们俩。她们态度太过明显,生怕凤鸢不知道她们方才就是在讨论绛竹一事。 凤鸢装作没看见大伙儿打量的目光,她将盆子放置在地上,取出衣裳熟练的搓洗。 雁心做不到凤鸢这样忽视众人的目光,别人看过来,她就一个个回视过去,逼退别人的目光。 “把我们当耍猴的呢?去哪儿都把我们围着看。”雁心抱着洗好了的衣裳,神色郁郁。 凤鸢将衣裳一件一件晾晒着,“随她们看。我只愿大奶奶早些查出是害了绛竹的是谁,惩处他,替绛竹报仇。”绛竹死了已过四日,她们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凤鸢叹口气,小声对雁心说道:“雁心姐姐,我有些怕裴大奶奶不深究,息事宁人。”裴大奶奶掌管中馈,有心要查,怎么这么多天没有动静。 “大奶奶要彻查绛竹死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府邸。一定能查出来的。”雁心抖了抖手上的湿衣裳,安慰凤鸢也是安慰自己的说道。 “雁心、凤鸢!”同屋的罗扇气喘吁吁的小跑,看到凤鸢和雁心激动不已。 “慢些慢些,怎么了?”雁心拦住冲过来的罗扇。 凤鸢搀扶著罗扇另一边的手臂,亦疑惑的看着她。 “我爹在二房当值,我听到些消息,绛竹的死查出来是谁下的手了。”罗扇稳了稳气息,说道。 “回屋回屋,我细细跟你们说来。不成,我去把文意、娉婷她们都叫过来。她们也想知道的。”罗扇风风火火的去寻人了。 凤鸢手还有些湿,她往身上擦了擦,急躁的看着罗扇远去的背影。 “话先说完呐!”雁心的心被罗扇的话吊起,偏偏罗扇离开寻人去了。 雁心凤鸢只能回屋里等消息。 七人聚齐,六人把坐在正中央的罗扇团团围住。六双眼齐齐的盯着罗扇。 罗扇为了把几个人找齐,累的不轻,喘得厉害说不出话。罗扇试图说话,又因为气息不匀,咽了回去。反复两次,急得雁心掐了掐罗扇的手臂。 罗扇挥开雁心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绛竹的死是石英下的手。大奶奶查出绛竹死的前一天碰到过石英,石英给她吃了鱼片糕。也有人看到石英在绛竹死的前一晚偷偷摸摸的往我们屋这边走。他屋里还有剩下的半包青萝香粉。人证物证俱在,石英招认了。” “原因呢?”凤鸢冷不丁出声。绛竹撞到石英打香姨娘,石英完全可以收买绛竹,或者威胁她不能将此事说出去。绛竹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婢女,不敢反抗的。石英为何会连收买都不愿收买,直截了当的选择杀害绛竹?婢女的命再不值钱,出了事还是会惊动主子。 罗扇说道:“就是如你所言,是绛竹撞破了石英打香姨娘的事,其实那时候石英是在勒索香姨娘。石英害怕绛竹把这事儿传出去,就对绛竹动手了。” “石英怎么处置?”雁心满怀期望的问道。 “他被裴二奶奶杖责三十,赶到别院去了。”罗扇说道。 “怎会是二奶奶处置此事?” “查出是二房的人动的手,大奶奶就将此事交由二奶奶自行处置。要我说,二奶奶不若大奶奶公正……”大房三房同二房的关系相当微妙。裴大奶奶若插手二房,裴二奶奶心里哪能不膈应。 “罗扇,这话不能说!”文意她们同时出声制止罗扇。 罗扇私语道:“我说的本就是实话。” “绛竹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雁心不死心,追问道。 “不然还能如何!石英的爹是二房管事,他自己又是三少爷的贴身小厮,自然不可能给绛竹偿命的。” 罗扇语气黯然。 “人命有贵贱,奴婢都有三六九等分。我们守灶丫头的命,自是不比三少爷贴身小厮的命值钱。”罗扇苦笑。 “我们命贱。”罗扇的话让大家伙儿都安静下来。 4.三少爷裴久琼 “罗扇这话我们说可以,你说不合适。你好歹是家生子,爷娘都在府里,消息来得比我们快。”娉婷说道。 “还有雁心,她也是家生子,她姐姐还在三姑娘屋里伺候着呢。”文意听到娉婷的话,连忙补充,一脸艳羡的说道。 罗扇苦笑,说道:“我爷娘虽是府里的,但他们哪来的本事,也不过是在府里艰难度日罢了。若真有出息,我……也不会分到和你们一个房,当个守灶丫鬟了。我并不是说你们不好,只是,一般而言,守灶的都是外面采买来的丫鬟。”家生子人脉广,在府里根基牢,比外面采买来丫鬟混的好。府里姑娘、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贴身小厮都是家生子,无一例外的。 雁心也赶紧说道:“我家也没什么本事,我姐姐是运气好,当时三姑娘屋里正巧缺了二等丫鬟。你瞧我,不还是只能当个守灶的吗。” 娉婷语气酸酸,“正巧缺了二等丫鬟怎么就选中你姐姐了,怎么就不从采买来的丫头里选,还是因为你们是家生子。我们这些采买来的丫鬟总是比你们低一等的。绛竹这丫头也是采买的,害死她的家生子打几个板子就能了事了。若是死的是家生子……” “那顶多再多打几个板子。这次死的如果是我,你们口中的家生子,那又如何,我爷娘难道还能为我做主,跟管事、三少爷作对?三少爷和管事要保石英,没人能对抗,我爷娘他们也只是奴才。”罗扇听到娉婷的话,有些气。家生子和采买来的丫头有摩擦很正常,但是她以为她们房里处的很好,不会因为身份心生芥蒂,但是娉婷的语气让她知道,她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 “娉婷,你配了府里的人,你的孩子便是家生子了。家生子家生子!你酸个什么劲儿。”罗扇讽刺道。 罗扇看了看被她和娉婷言语交锋吓到的遥晴、雅儿,她们俩性子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平日里安静的都不怎么有存在感的。 罗扇说道:“我倒更羡慕遥晴、雅儿。她们到了年限就能出府。生的孩子可以不用为奴为婢。” “罗扇姐姐、娉婷姐姐,何必比来比去呢。言语争锋除了伤了我们的情谊,能换来什么。你们有爷娘,亲人在身边照应,已经很好了。”凤鸢轻声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凤鸢。凤鸢是个孤女。同屋八人,罗扇雁心是家生子,爷娘皆在府里。遥晴、雅儿二人是雇佣丫鬟,签了五年契,时日到了就能离府回家,家中也是有亲人的。娉婷、文意凤鸢、绛竹四人卖身入府,淮忠侯府仁厚,每月都有一日外出能和亲人团聚。凤鸢和绛竹二人都是孤女,那一日对她们来说形同虚设。也许因为如此,绛竹才会更亲近绛竹。 “凤鸢……”罗扇有些愧疚,她们这几个十七八岁的反倒是要让凤鸢这个最小的来点拨。娉婷脸上有些尴尬,下不来脸,但争锋相对的架势不摆了。 罗扇上前轻轻搂住凤鸢的肩膀,一摸凤鸢的肩膀,就感觉到凤鸢明显瘦了。 “你这几日可有好好吃饭?”罗扇问道。 “有。”凤鸢点头。 “那怎么瘦了这么多。”罗扇捏了捏凤鸢的肩,半点肉都没有。她掐了掐凤鸢的小脸蛋,又摆弄了一下凤鸢的胳膊。 凤鸢垂眸,这几日,她睡不深。 夜半,凤鸢睁开了眼,辗转反侧,她难以入眠。三十大板抵一条人命,命贱哪。人生在世,任人鱼肉,这是命数?今日,她怕也不能安眠。 …… 启月院。 “娘,石英跟了我这么些年,不就弄死了一个小丫头吗?你打了他三十大板就成了,把他撵到庄子上干什么!我身边都没有称心的人了。”紫衣少年一身华服,面如冠玉,坐在桌前替石英求情。此乃淮忠侯府三少爷裴久琼。 他面前的女人服饰华美,许是烦心事多,经常蹙眉,眉宇间有皱起的印记,颇显年龄。她便是淮忠侯府的二奶奶,她若同裴余氏站在一处,任谁都猜不出她比裴余氏还小上五岁。 裴久琼是裴二奶奶的嫡子,她万事都依着他的,可此事却是不妥。“石英撺掇你做了荒唐事儿,要不是看在石管事是你爹心腹,我非仗毙石英不可。” 紫衣少年本还面色不满,听到裴二奶奶的话,面色一僵。“娘,你说什么呢,儿子可没做什么荒唐事儿。”他的语气有些气弱。 裴二奶奶哪里不知她肚中钻出的孩子的德性啊,见他不肯承认,直接将自己查到的事儿甩出:“撞破石英勒索香仪,那小丫头真是因为这个而死?这事儿也就是我为了咱们二房的颜面,找的一出理由,骗骗下面人罢了。你当我真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你竟然和香仪……她再怎么卑贱,也是你爹纳进府的女人。”香仪年轻貌美,尤其是那水蛇腰,轻轻一扭,风情万种。在宴会上,一曲金陵舞跳的勾住了二老爷,不顾她歌姬的身份纳进了府。这种身份的女人,登不得台面,左右一个玩意儿。裴二奶奶儿子都十六了,做不出跟个贱婢争风吃醋的事儿,也根本没将她放在眼中。可谁曾想,香仪这个贱人竟然勾搭上了年少的裴久琼。 裴二奶奶一开始有几分疑虑,裴余氏为何将这事儿交由她来处置。府里出了人命,查出来是二房的人动的手,裴大奶奶处置便成,哪还轮得到她这个庶子媳妇儿出面。等她自己去查,知道了真相,总是知道裴余氏为何撒手不管。 儿子沾染庶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就裴久琼这逆子做的出! 裴二奶奶真想将脸埋进地底下。裴余氏定是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她家二爷本就是侯爷的庶子,万事低了大房一头,现下又闹出这么一件事! “娘,儿子知错了,儿子只是一时糊涂。儿子早已经想和她断了的,可她非不肯。那日她又要见我,我让石英去教训她,让她别再纠缠我。石英回来说他和香仪发生争执被一个小丫头看去,也不知那丫头听了多久。儿子怕呀,爹要是知道我和香仪的事儿,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我索性就让石英杀了偷听的丫头。”裴久琼是真的怕。 香仪长的勾人,刚一入府,裴久琼就瞧上了。石英看出了他的心思,怂恿他和香仪接触。他这才壮着胆子痴缠香仪。香仪晓得他身份,自然是躲着他的。他喜欢香仪拒绝他,惊恐的说着她是他庶母的样子。他一个翩翩少年郎,近半年深情的示好,香仪心理防线终究是崩溃了,同他相好。 将香仪拐上了床,一开始他还很兴奋,可有一次他和香仪偷情,差点叫他爹看到了。他胆子终究小,想和香仪断了。可那女人如同沾上了的牛皮糖,根本扯不下,他打骂,作践,她根本听不进去。 见自小宠到大的儿子一脸悔恨的模样,裴二奶奶心软了。这事儿传出去,儿子的名声也毁了,裴二奶奶再气,也要替不孝儿子将这事压下去。 裴二奶奶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她自己给自己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说道:“香仪那个女人,我会处理掉。”人心是偏的,裴久琼和香仪二人谁起的头她根本不在乎,裴二奶奶只觉得儿子年幼荒唐,错的是那个狐媚的女人。 “处理……”裴久琼微微有些迟疑。眼前闪过香仪风情万种的舞姿……石英也曾说过要不要替他将香仪解决了,他拒绝了,不单单是因为香仪是姨娘身份不好动,更是因为对她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怎么,你还心疼了?”裴二奶奶怒其不争。 裴久琼对上母亲的怒容,慌忙摇头。“处理了也好,省得她一直纠缠不清。只是,爹现在正宠着她,你对她下手万一爹发现了……” “后宅的事儿自是我能做主的。”她不过处置一个姨娘,裴二奶奶认定裴二爷不会说什么。她是二爷的嫡妻,更是相爷的庶女,当初是裴二爷来求娶她。这些年来裴二爷对她很尊重,后宅的女人谁都越不过她。 “以后若是再出事,不可一个人瞎做决定。这事儿你要是早跟为娘说,那个偷听的小丫头,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你们不懂,瞎折腾,寻了什么香粉弄死了她,反倒将事情闹大,脏了自己的手。 ”裴二奶奶教导道。 裴久琼点头,“儿子晓得了。” 5.不祥的预感 “凤鸢丫头,来把这肉切咯。”后厨嗓门大的罗厨娘支使着凤鸢。守灶丫鬟平日也等同于厨房打杂的。 “恩。”凤鸢洗净了手,熟练的切肉,将肉切的薄薄的。 “凤鸢丫头,你这刀工越发精细了。”罗厨娘忙中抽空看一眼凤鸢切好的肉。 “凤鸢丫头,蒸米糕你来弄吧,我这边还要吊一会儿汤,要盯着。”凤鸢刚歇下手,罗厨娘那边便喊开了。 凤鸢手脚麻利的在厨房忙活,相对于守灶,在厨房里忙活倒更让凤鸢心情好。凤鸢认真的揉面粉,精心做出一个个精致可爱的糕点。 “阿罗,凤鸢专替你做事了,人家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凤鸢丫头,你罗婶这样欺负你,你怎么还最听她的话。”杀洗大爷呵呵笑道。这话是真的,若是旁人和罗婶一同叫凤鸢帮忙,她准把罗婶交代的事儿做完再去忙活别的。 凤鸢手上不停,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抿嘴笑。表面上看来,罗婶对她支使来支使去,但她待她很好,她自己心里明白。发生绛竹那事,她到哪儿都被盯着打量,唯有在这儿,她该如何便是如何。 一旁炒菜的大叔打趣道:“你干脆到厨房里做事好了。你轮值到别的厨房,我们可都是在念叨着你呢。我们的秘方都叫你摸透了,可不能让你跑了。”守灶丫鬟都是府里统一派的,各个房都有轮值。若是把凤鸢调进后厨,多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再好不过。 凤鸢笑笑不说话。 “别笑,这事儿说不得真能成。咱们厨房的伙食比你们守灶伙食好,每月月钱比你现在的高。我们这儿正缺一个人,我们这儿想来的人可多的是,你可要早做决定。你要是同意来厨房,明日我去跟管事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将你调到这儿来。”厨房的油水足,进来也不容易的。比起其他人,他们更希望来的是凤鸢。罗厨娘的二弟和管事交好,请他喝个酒,运作一番,说不准能成。 “谢谢罗婶。”凤鸢应了罗婶的好意,如果能到小厨房来挺好的。守灶和在小厨房打杂对她来说都没差。 忙活好回屋,天已经暗下了。 娉婷趴在床头哭,文意在一旁安慰她。 文意见到凤鸢回来,松了口气,她劝了娉婷半日,已经没了法子,只能求助年幼的凤鸢,“凤鸢,你来安慰娉婷吧。” “还不若让我死了好了。”娉婷十八岁,守灶导致皮肤有些黑,手上也有几个粗茧,但也有几分姿色。今日得知,冯嬷嬷将她配给了二房死了婆娘的小厮,底下还有前头带的两个孩子。冯嬷嬷是管她们这些守灶丫头的,她可以安排她们的去处,但配人一事儿她一般不做主的。娉婷这事儿,来的莫名其妙。 凤鸢了解前因后果后,无能为力。 这配给谁她们自己哪能做主,不是嫁给二房那个死了婆娘的小厮,也会是别的身份低微的,她的身份,也配不得好的,娉婷心里也是明白的。娉婷她嚷嚷着要死,但也知道她自己只能认命。被配了人,她不出三五天就要搬到二房和那小厮搭一块过日子。娉婷和屋里人偶尔拌句嘴,但真要离开,她舍不得的。 娉婷自怜,又开始哭哭啼啼。 遥晴、雅儿二人进屋,眼眶红着,开始收拾行李。 “这又是怎么了?”文意拦住遥晴、雅儿的动作。这边娉婷哭着,那边又开始收拾行李,文意脑袋都要炸了。 “文意,我和雅儿都要离开侯府了。”遥晴推开文意的手,说道。 “为什么,你们不是还有两个多月才满五年契吗?”遥晴的话让大家措不及防,娉婷也不哭了,往遥晴那儿看去。 “我们也不知道,是冯嬷嬷同我们说的。”遥晴哽咽了,她们是雇佣丫鬟,老老实实在侯府里做个小小的守灶丫鬟,等到了年限,回家便成。但这时限未到,被赶出府去又是另一回事儿,外面的人定是猜测她们做错了事儿被赶了回去。 “提前两月回家也许是冯嬷嬷看你们做事乖巧,给的恩典。”凤鸢替遥晴、雅儿整理她们的包裹,“嬷嬷可有说让你们何时返家?” “现下收拾了衣裳便让我们出府。”遥晴心中委屈,她说道:“怎会是嬷嬷给的恩典,嬷嬷哪曾给过旁人这样的恩典。唯有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府里容不下,嬷嬷才会收回月钱提前将她们撵了出去。虽然嬷嬷没有没收我们的月钱,但什么由头都没有,就要把我们赶出去。眼下已经到了酉时,这般匆忙赶我们离开,连一晚都不愿让我们待着,你让外人怎么想。肯定是会疑心我和雅儿犯了什么错,被侯府赶出来,我爹娘定是要担惊受怕的,我娘说等我出府,要替我相看人家的……”遥晴说到亲事,面色微红,可一想到被侯府赶出去,也不知道亲事还能不能成。 平民百姓有不少人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的。可若是被主家赶出的丫鬟,旁人总会议论,疑心那丫鬟品行不端。说亲就困难了。 娉婷也明白遥晴和雅儿为何哭了,她搂住她们俩,说道:“我们怎么都这么苦。” 房内一片苦戚戚,罗扇领着她娘走了进来,罗扇娘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木箱。 罗扇娘看到娉婷她们哭,也不问缘由,挽起袖子,帮罗扇的被褥整好,又将罗扇放置在床头的衣服收拢到她带来的木箱中。 有长辈,娉婷她们也哭不下去了,擦干了泪,乖巧的向罗扇娘问好。 罗扇娘对罗扇说道:“把东西都收拾出来,快些。”罗扇娘催促道。 “罗扇,你也收拾行囊?你也要离开?”文意看着她们一个两个都准备离开,忙伸手拦了拦。 “文意丫头,我们罗扇得了差事,不留在这屋了。”罗扇娘笑出一脸褶子。 “去了哪?二房吗?”文意见罗扇娘一脸笑意,罗扇的新活计应该比守灶好,罗扇爷娘都在二房,应该罗扇新差事也是在二房。 罗扇娘笑了,“对。” 罗扇有了好去处,众人自是替她开心,可惜不同住一屋,相聚不易。文意说道:“那我们以后得了空,去寻你玩。” 罗扇还未说话,她娘就说了:“这恐怕不方便,这日后大家隔的远了,自己都有自己的事儿做,罗扇耽误你们做事便不好了。” “不会啊。正事做完,得空了一起玩就成了。”文意没听懂罗扇娘的言下之意。 罗扇娘笑着说道:“定是不方便的。好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罗扇,跟娘走。” 众人不傻,看出罗扇娘不愿罗扇和她们再有接触。以往罗扇娘可不是这样的,知道她们屋里几个感情好,还特意做了吃食让罗扇带过来分给众人,是以她们对罗扇娘都很亲近。 对于众人的疑惑,罗扇并未解释什么。她抿着嘴,提着行李,迈着小步子,跟着她娘要往外走。离开屋子前,她转头看着凤鸢她们一行人,欲言又止。还未等她说出什么,罗扇娘伸手用力拉了她的袖子一把,罗扇脚步趔趄了一下,最后看了众人一眼,离开了。 “看罗扇娘的意思,是不想让我们同罗扇来往?”文意抿嘴。 “定是瞧不上我们了,人家调到二房了。”娉婷很恼火。 凤鸢望着罗扇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眼里闪过疑惑。她年龄虽小,但看得出罗扇娘对她们一向抱有善意,罗扇她娘今儿划清界限的态度太过明显,她有些看不明白。 娉婷被配给鳏夫,遥晴雅儿相当于被赶出了府,罗扇和她们划清界限。她们房里的人事赶事,凤鸢有种不祥的预感。 屋里只剩下娉婷、文意凤鸢三人,躺在床铺上,文意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轮值,屋里也就几个人,但是心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落落的。我知道她们隔日就会推门进来。” “过两日,我也要搬离这儿了。”娉婷侧过身,面朝墙壁,不再说话了。 文意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会她,她说道:“凤鸢,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说,雁心前头说去她爷娘那儿了,现在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和罗扇一样,到时候回来也收拾行李走人,也跟罗扇一样和我们划清界限啊?我心里有些不安。我们屋自绛竹……那事儿发生后,一直很倒霉。” “这时辰,今晚雁心姐姐定是歇在她爷娘那儿了。咱们在这儿猜,也猜不出什么,睡吧。”凤鸢轻声说道。 “哦。”文意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心里存了事,屋里的三人一时半会儿没能睡着。 等到了二更时辰,文意和娉婷两人呼吸方稳定,陷入了深层睡眠。凤鸢却是整整一宿未曾阖眼。 6.下绊子 如常的走进小厨房,凤鸢围着灶台擦了擦,她看了看灶身里,木柴只剩下两三块在烧着,她添了一块,用烧火棍调了调,让木柴能更容易的点着。 “凤鸢丫头。”罗厨娘手搓了搓裙子,往凤鸢这边走了过来,她面上带了几分怜惜。 “罗婶子,要我帮着做什么吗?”凤鸢疑惑的抬头看她。 “不用,这边能忙的过来。我昨日跟你说的事儿,你听听过就算了,成不了了。”罗婶一向大喉咙,现下轻着嗓音说话,她自己都略感别扭。 凤鸢歪头回忆了一会儿,昨日罗婶有和她提了提将她调入厨房的事儿。她摇了摇头,说道:“无碍的,在哪儿都一样的。” 罗婶重重的叹了口气,厨娘二弟跟管事熟,她让二弟帮忙从中周旋一下,将凤鸢调入后厨。她二弟一开始倒还说这事儿问题不大,但是听到凤鸢的名字,就直接拒绝了。 她二弟对她说:“姐,你找个别的丫头进后厨,我能替你想想法子,但是那丫头不行,怪就怪她运气不好,在那个屋里住着,她们一屋子人都遭人恨了。有人要整她们啊。这事儿咱们可都不能沾手的,小心惹了一身腥气。” 罗厨娘见面前小小的姑娘家根本不知她们屋被人整的事儿。虽知应该明哲保身,但她还是提点了两句,她附耳在凤鸢耳边说道:“这事儿不成,是因为上头有人拦着。” 凤鸢眼神疑惑,她不知不觉得罪了人吗? “你们屋的人都得小心些。”罗厨娘的话也只能撂到这儿了。 凤鸢眼神一动,睫毛轻颤。她视线下移,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她们屋最近不太平的事儿有些多,真的是被人算计了?她们屋能碍到什么人?她们不过守灶丫头,向来本分行事。若说有能让人惦记的,唯有绛竹被害一事。 …… “凤鸢,府里新采买了几个丫头,冯嬷嬷让她们来守灶,咱们要去别处。”甫一回屋,凤鸢就看到文意焦急的在踱步。屋里人都不在,文意没有主见,遇上这事儿只想找人说说。哪怕凤鸢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可她就是觉得凤鸢比她沉稳。 文意颓然的坐在地上,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把我们调去别的地方,我们守灶守的好好的啊。冯嬷嬷让我去倒夜香,这多腌臜啊,还比不得咱们守灶来的干净呢。”侯府高门大户,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米田共,痰盂、夜香这种玩意儿怎可能少。府里有专人负责,清理各个院子的夜香。 守灶丫鬟在府里的地位低等,但是比夜香妇要好上一些,文意这样,等同于被贬。 文意颓然,但见凤鸢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她急着说道:“你也没得好去处,冯嬷嬷让你日后去清理马厩。我是跟人的米田共打交道,你是跟畜生打交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 凤鸢眉头轻蹙,抬眸看文意一眼,说道:“慌乱无用,我们并无他法。”冯嬷嬷已经如此安排了,她们只能服从。 文意语塞,她自然知道她们不能反抗,但是凤鸢应该跟她一样,茫然失措啊,怎么能半点反应都没有! “收拾行李吧。”冯嬷嬷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昨日说让遥晴她们离开,就让她们离开,一个晚上都不能多留。她们既然要去别的地做事,亦不能在这儿多待。 凤鸢和文意两人将行李收拾好,同时望着八人床铺发怔。八人的物品只剩下雁心一人的了,其余的人都有了别的去去处。 此事,门吱嘎一声开了。 凤鸢回头,看到雁心领着六七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各位姐姐好。”这几个小姑娘不过八、九岁,面上都有些怯怯的。 凤鸢看到她们手里提着的行礼,知道这些人是顶替她们守灶的。她抬眸看向雁心,说道:“这批新来的小丫头看着挺乖巧的。” 雁心点头,这群小丫头们年纪小,府里管事采买进来也是将她们调.教过的,日后带着应该会挺轻松的。 雁心看着空荡荡的屋内,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冯嬷嬷让她来,叫文意凤鸢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屋子,去她们该去的地方。但她还没来得急开口,凤鸢她们已经提前收拾好了。 雁心嘴唇蠕动,静默半晌,她转头对那群小姑娘说道:“你们自己喜欢哪个床铺,就将自己的东西摆好放那儿。待会儿我再同你们细说在这儿做事的规矩。”雁心说完后,冲凤鸢和文意招了招手,抿了抿唇,说道:“凤鸢、文意,我有话同你们说,随我来吧。” 雁心将凤鸢二人领到屋外后顿足。她望向屋里小声议论着新住处的这群小姑娘。 “看到她们,我不由得就想到了你们刚来这儿的模样。”雁心现下十八岁,她十一岁便在这儿当值,是她们屋八个人里面资历最老的,可以说,其余七个人都是由她带着的,一开始有什么不懂的,头一个先找的也是她。 凤鸢静静的看着雁心。 雁心迎上凤鸢的目光,唇角微勾,目光透露着怀念。 “我记得凤鸢你前年来的时候,也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你一来,性子安静的不像话,我们说,来的这个又是个和遥晴、雅儿一样的小闷葫芦呢。” 雁心目光又扫过一旁的文意,继续说道:“文意你的性子好,嘴也甜,但做事太过懒散,到了别处,可要勤快些。” “雁心姐姐,你还留在这儿吗?”文意问出心中的疑惑。 雁心避开文意的目光,说道:“在这儿待了七年,家里也没本事让我往高处爬,只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那也比我们好,我们都被撵到别处了。”文意语气低落。“我们七个人,唯有你在原地。” 凤鸢注意到雁心躲避的目光,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雁心姐姐,你方才说有话要同我们说,可是有什么要告诫我们的?” 雁心猛一抬头,对上凤鸢明亮的桃花眼。 凤鸢仿佛能够看透她的局促。 “大奶奶召见了我们,石英随后被查出问题。在外人眼里,我们自是脱不了干系。府里有的是人为了讨好二房的石管事,给我们下绊子。凤鸢,你心思细腻,定是发觉了。今日此番话不该由我说的,你们也当做不知此事,你们到了别处,记得小心行事。也许时日一久,便没人在作弄了。”雁心方才就是打算对凤鸢、文意二人说此事的。 凤鸢眸子一闪,心中道:果然。 文意听完雁心的话,发怔,后冷笑一声:“娉婷嫁了鳏夫,遥晴她们被提前遣回,凤鸢被赶去马厩,我被派去倒夜香,是有人为了向石管事示好,在整我们?是冯嬷嬷?” 凤鸢心想,不单单是冯嬷嬷,冯嬷嬷能管她们几个,但是手伸不到后厨。罗婶不能调她进小厨房,是因上头也有人在阻挠。石管事是二老爷的心腹,想讨好他的人多了去。她们不过是不能反抗的蝼蚁。 “本就是石英下毒手害了绛竹,他这个恶人不过被打了三十杖。石英这样算是得了便宜,为什么还有人因他爹的身份,来作弄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文意娇娇弱弱的,但现下觉得自己心里受了极大的委屈,她忍不住嚷嚷出声。 “轻些。此话不能教别人听见了。”雁心左顾右盼,有些慌乱,她伸手捂住文意的嘴。 文意挥开雁心的手,质问道:“我们都遭了罪,为什么罗扇还能去二房做事。” “罗扇爹娘就是二房的,罗扇娘保证罗扇不再跟我们来往,将她从此事中摘了出来。”雁心说道。其实罗扇娘的想法无可厚非的,她娘也是为了罗扇好,若是罗扇继续和她们来往,讨不得好的。她听她爹说,罗扇娘这次可是花了多年的积蓄,疏通了门路,才让罗扇回二房做事的。 “那你呢?你爹娘也不让你跟我们来往吧?”文意再次质问道。 雁心避开了目光,她爹娘是这样说过。怕文意凤鸢误会,雁心说道:“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们自然可以继续来往的。”她们多年的情谊,她自是不舍放弃的,只是眼下大家处境不妙,只能先顾自己了。她能继续当个小小的守灶丫鬟,她爹娘也是走了关系的。 “你在这做什么好人,你和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自是不一样的。若一开始不来往,日后也就别再来往了!凤鸢,我们走!”文意拉着凤鸢的手。 凤鸢制住了文意,说道:“雁心将内情说予我们听,是她的好意,你莫如此激动。” 文意嘴撅起,委屈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比跟我的深厚些,你不跟我走,我自己走。” “文意,你别想岔了……”雁心一脸为难。 文意现在哪能听得进去雁心的话,被发配去倒夜香,她心里极其委屈。同屋的人要是都一样,那也就罢了,可是雁心和罗扇凭什么能例外。心思一偏激,看着雁心就觉得她面目有些可憎,而不跟她一同敌视雁心的凤鸢,也变得讨厌。 文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雁心追了两步,没追上。她转头看着凤鸢,眼里流露出惆怅。 凤鸢无言的看着雁心。 雁心露出一个苦笑:“我都不知说什么。”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的那一片湛蓝,一月前她根本没料到现在的情形。 “凤鸢,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们信吗,我也想帮你们留在这儿的,可我什么身份……”雁心摇了摇头,目光黯然。 7.马房 一道又一道木栏杆隔开,一匹匹骏马被绳索牵制着关在里头。 凤鸢提着装满豌豆、玉米、麦麸的等人高的大木桶走进了马棚。 将它们的伙食挨个儿倒进槽口,等木桶空了,她的手也酸的不成样子。冬日天寒,她这一番动作下来,额间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凤鸢浑不在意的用袖口擦了擦,继续去取马匹的伙食。侯府的马厩养着数十匹的骏马,方才她带来的不能使它们饱腹。 “提食桶这重活放着我们大老爷们干就行,你去马匹整些新鲜的干草铺在马厩里。”王成跑过去接过凤鸢手里的食桶。 “好家伙,你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力气倒是不小。”王成身板微胖,接过食桶,觉得它很有分量。 “谢谢王成大哥。”凤鸢来到马厩好几日了,来马厩倒也不如之前想的那么不堪。侯府有数十匹骏马,马厩的仆人亦是不少,其中王成林子他们和凤鸢有过一面之缘。王成看到凤鸢,颇是自来熟,看到她年纪小,对她处处照应。 凤鸢并未同王成客气,轻声道谢后,她转身去稻草屋寻了新鲜的干草放到马厩里。这大冷的天,不光是人冷,畜生也挨不得冻,铺些干草,马匹都有灵性的窝在干草那儿取暖。 王成蹲在槽口前,将料豆、嫩草倒了进去。“马儿啊,你算是投对了胎,你过的日子可比人都精贵。饿了有人伺候,渴了还有咱们给你倒水。”那颗粒饱满的豆子,贫苦人家自己用都舍不得,也就侯府家底丰厚,对这些个畜生都精养着。 将健硕的骏马喂饱,王成拿起竹扫帚清理马厩的粪便。他对一旁还在铺干草的凤鸢说道,“外头人瞧不上咱们马房的人,稍有关系的人都奔了别的前程。你也不知得罪了谁,要不怎么把你这小姑娘扔到这儿来。不过我们人不坏,你在这儿安心的待着吧,左右活计都不累。脏活累活你躲远些,放着我们来。” 凤鸢淡淡的笑,几日相处下来,她知道王成话虽多,但待人是一副古道热肠。 王成扫着地,继续碎碎念道:“要说咱们这儿有什么不好,就是女的太少。咱们这儿大多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小姑娘待着无聊,可以去寻林子他婆娘说说话。林子嫂她说你那屋子潮了些,过几日得空了帮你收拾一下。那屋以前都是放杂物的,我们也没想到这次来的是个小姑娘,总不能让你跟我们一群男人住一起,只能把你先安置在那儿了……” 王成在一旁念叨,凤鸢不觉得什么,旁边人都听不下去了。 “王成,你这废话跟个女人一样多。人家小姑娘都不想理你了。”旁边壮硕的青年正提着水桶,举着马刷给马匹梳理毛发。 “洗你的马去吧,凤鸢妹子什么时候嫌我话多了?马也会冷的,你提的水又不是热的,大冷天的要是吹风,叫马受了寒,你可吃不了兜着走。”王成反怼过去。 这边笑闹着,那边林子嫂身子圆润,大手插着腰,冲他们大着嗓门的喊着:“你们速度快些,快开饭了。” “好咧。”王成冲林子嫂应了一声。 马房的人也不讲究什么等齐了人吃饭。 凤鸢洗净了手,到桌前的时候,桌上的菜动了大半,且仍在快速的减少着。 “你们这群恶狗,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明明准备的伙食能喂饱你们的。”林子嫂对其余人呵斥一声,她也管不住,这群男人就是这个德行。 “凤鸢,来婶这儿,婶给你碗里留了菜。”林子嫂带着笑意的冲凤鸢招手。凤鸢这小姑娘,同她女儿一般大小,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见多了马房这些莽汉,林子嫂对凤鸢自然有几分亲近之情。她和林子不是家奴,投了侯府做工,儿子女儿在家由她公爹婆婆带着,平时也见不到几次,一看到凤鸢,她就想到了自家的小闺女。 当林子嫂将盛满饭菜的海碗递给凤鸢时,旁边的男人们发出‘啧啧’声,一副林子嫂偏心偏到家的模样。 “谢谢婶子。”凤鸢接过海碗,小口小口的吃着。初来马房时,她不明情况,到了吃饭点,看到乱七八糟的餐桌忍不住发怔。她以前守灶的时候,一同吃饭的都是些姑娘家,哪怕是妇人,也不会像马房的人一样吃个饭仿佛要抢起来一般。 林子嫂嗓门大,心却是细的,体贴人家小姑娘没见过这种阵仗,接下来每每一顿都给凤鸢独立备了碗,先替她夹了饭菜。 “婶子,我也要和凤鸢一样,你下次给我也准备个碗。”马房的人瞎起哄,说道。 林子嫂当即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大喉咙的嚷嚷道:“滚犊子,吃你们的饭去!” 凤鸢抬眸,静静看着他们嬉笑怒骂。 “凤鸢,你在吗?”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 凤鸢抬头望去,是文意。她的脸上有个深深的巴掌印,眼眶红肿,唇色苍白。 屋里的说话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目光齐刷刷的往文意那儿看去,文意十六岁的大姑娘,现下狼狈,被这么一群汉子盯着,她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林子嫂看了看文意的脸,顿了一顿,对凤鸢说道:“既然有朋友来寻你的,快去吧。碗放这,婶给你顺带洗了。” 不等凤鸢说话,林子嫂往文意那儿努了努嘴,说道:“她找你也许是有急事。” 凤鸢有些担心文意,向林子嫂道了谢,走向文意。 将文意带到她的屋子,凤鸢抿了抿嘴,说道:“被人欺负了?” 文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语序有些混乱,说道:“说了不找你的,可是不找你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倒夜香的婆子们欺人太甚,总是奴役我。贵人屋里里干净的痰盂,她们都争着抢着去取,表现自己。可取来了夜香,她们都躲着,让我一个人挑着送给外面的夜香妇。我生气,骂了她们一句,她们却是一伙的,还打我!”文意自那日和雁心凤鸢单方面的闹了别扭后,真的没打算再找她们。可受了委屈,总想找个人诉苦,她寻思着凤鸢的境遇和她最为相似,便孤身来找她。 文意扫过凤鸢的屋子,这儿应该只有凤鸢一个人住,因为屋内唯有她一人的床铺。这破屋比不上她们原先住的地方,这里柴火都是杂七杂八的堆着,还有废弃的木锅旧衣裳等。屋子潮湿,冬日寒,住这儿晚上是种折磨,文意看着,觉得凤鸢的处境果然如她所料。她们同病相怜,都是受到排挤的。 凤鸢随着文意的目光,看向整间屋子,这儿本是马房堆放杂物的屋子,采光不好陈设简陋,但马房并没有其他地方给她住了。 这些日子,林子、王成他们陆陆续续把杂物清理了出去,给她腾出了一个屋子。 床上的帷帐是林子婶给她套上的,缺了角的洗漱架是王成他们钉好了给她安置在屋里的,他们挺照顾她的。 8.跛脚马 “你别哭,我先替你脸上上药。”凤鸢收回目光,走到窗前,从半旧架子上取出药膏。对文意动手的人没有半点客气,她脸上有指甲刮出的伤痕。这么深的伤痕,不涂药说不准会留下疤。 马房骏马烈性,有时发了脾气,会伤到旁人,是以,马房都是备着伤药的。不然,真不知如何处理文意脸上的伤疤了。 文意唇抖了抖,那泪水如掉了线的珍珠往下流。 “凤鸢,上次我跟你们闹别扭,我很后悔,我们知道你们都很好。雁心姐姐平素那么照顾我,我还对她说了重话,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凤鸢叹了口气,说道:“别哭,眼泪滴到伤处不灼痛吗?” “我为什么这么惨?”文意发怔的问着凤鸢,“如果不是绛竹,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文意话语里的埋怨之意甚浓。 “怎么能怪到绛竹头上。怪只怪……”凤鸢的言下之意淹没在心口中。 文意苦涩的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怪绛竹,她自己命更惨,就这样被人害死。可我好端端的被调去倒夜香,还被人打成这样,我该去怪谁?你说说,侯府里那么多人,凭什么轮到我们就要被人欺辱。你说啊!”文意咬唇。 “我就要这么一直被欺负了吗?”文意喃喃道,“凤鸢,我不甘心。” 凤鸢无言,或者说她不知如何安慰文意。她在马房,并未受到磋磨,做不到感同身受。也许,凤鸢天真一点,她会劝文意,让文意对那些欺负她的人示弱示好。可她心里明白,文意和那些人闹成了此番情形,和解不过是说笑。 “凤鸢,我们得想个法子给自己找出路,难道就这么让她们作践吗。”文意冷着声音说道:“我要让那些欺负我的贱人们都后悔!”文意对倒夜香的婆子们真是恨之入骨。 “你莫冲动。”凤鸢蹙眉。她和文意同屋二载,文意被人欺负,凤鸢心中自是替她鸣不平。 文意摇了摇头,说道:“凤鸢,你人虽小,心思却是细腻,平素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遇上了委屈也只会逆来顺受。我们离了守灶屋,气愤、委屈,唯有你,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样。但也许你能够安于自己的现状,但是我不能。” 凤鸢怔着,娇俏的桃花眼里满是迷茫,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见着凤鸢难得一见的迷糊样,文意噗嗤一声笑了。她做了先前迟迟难以决断的决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文意仗着比凤鸢高,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发。 凤鸢抬手捂着自己额发,蹙眉询问的看着文意。 文意和先前哭泣的样子完全不同,凤鸢揪了揪她的衣袖,不安的问道:“你要做什么?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的。” 文意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以为我要去跟她们拼命?放心,我还没那么傻呢。”凤鸢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文意也无意和她说太多。 “那些老虔婆整日寻着理由打骂我,我回去迟了,又要挨训。我要回去了,下次……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再出来。等我得空了再来找你。”文意没再和凤鸢细说,她的脸上带着笑意。 …… 凤鸢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过了几日,文意那边好似也没什么不妥。凤鸢亦渐渐适应了马房的生活,一切仿佛都回归了平淡。 凤鸢靠在一匹矫健的白色骏马身上,这匹马额间有一道红色闪电似的标志。这匹马很特殊,因为它的脚有些轻跛。 凤鸢抚摸着骏马的身子,白马柔顺的低头蹭了蹭凤鸢的腰。任谁都猜不到,这骏马原先是靠近就要被踢的。 当白马蹭凤鸢的腰,怕痒的凤鸢避开了。“别闹。” 白马当真就不动了,柔顺的低下头,吃着凤鸢喂到它嘴巴的嫩草。 “哎呦,凤鸢,烈风对你可真是亲昵。我喂了它三年,就差把它当祖宗供着了,可也没见它对我有一个好脸。”王成给隔壁马匹喂食时,看到凤鸢和烈风在闹着,这般打趣道。 “我原先也是怕它的呢,可是它根本不似你们说的那般暴躁,挺乖的。”凤鸢给烈风梳着马毛。 “那是对你才好脾气。烈风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呢,难道它也认雌雄?知道你是个小姑娘,就不给你蹄子吃?嘿,将喂食它的差事给了你,还真的轻松了很多。不过,别看它现在跟你亲近,你还是要小心防备着它。”王成念叨着说道。 “知道的。”凤鸢目光柔和,手中动作轻轻的撸.着烈风背上的毛。 养在侯府马厩里的马可作马车,亦可单骑。照理说,侯府里不会留有年老的马、残疾的马。但烈风是一个意外。 凤鸢刚来马房,就被告诫,等闲不要靠近烈风,它性子急躁,动辄就抬蹄子。马房的人免不了要接触烈风,喂食清洗这些避无可避,但它可没有其它马匹在院子里走走放风的待遇。 每每林子他们牵着马匹在院中溜达,烈风就一直看着。凤鸢觉得烈风的眼睛仿佛是有灵性,好似是在羡慕。而当凤鸢将目光看向它,它就发出不屑的响鼻声。 这马通人性,凤鸢将自己的想法说予王成听,王成摸了摸后脑勺,说道:“这马的确挺神的,刚被送进府邸,好似几个少爷都争着要它呢。可惜了,脚跛了,好好的汗血宝马被关在我们这儿。” “怎么跛的?”凤鸢不识马,但是烈风同其它的马区别甚大,烈风马毛光泽、身子健硕都是一等一的,这样一匹好马就这么跛了太过可惜。 “在野外不小心踩了血钩子,哎可惜。不过烈风命也好,瘸了还能被养着。它是五少爷养的,它受伤了,五少爷还专门给它请了大夫,可惜那血钩子刺的太深,烈风的马蹄子还是废了。” 凤鸢知道烈风的遭遇,对它的跛脚亦有些同情。它整日关在栏杆内,凤鸢不能将它带出栏杆遛弯,也就隔着老远看着它,陪陪它聊天。说是陪它聊天,还不若说是烈风听她的自言自语。有些话,对着人反倒是说不出口,对着动物倒是能诉说的。 也许是陪伴的时间多了,烈风看到凤鸢靠近,不再发出响鼻,很安静。旁人喂食烈风挺棘手的,但换到凤鸢身上就不同了,人家烈风痛痛快快的就开动了。马房的众人发现了这个情况,就将喂食烈风的任务交给了凤鸢。 冬日寒风瑟瑟,忙活到中午,马房的人都会进屋小憩半个时辰,屋里头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凤鸢一个小姑娘独自坐在房间的床上,望着窗子。风吹的呼呼作响,每一下,仿佛都在叫嚣着要把整间屋刮跑了。老屋子时日已久,屋顶的瓦片缺了半块,导致寒风吹进屋子,幸好有林子婶送她的一床棉被给予她取暖。 凤鸢将自己的旧被子和棉被叠好,放在床边,裹了件大衣,穿上床底下的鞋子,往屋外走去。 凤鸢抱着一堆干草往马厩那儿走去,天冷,地上多铺些干草,马儿才会暖和。 走至关着烈风的栏杆前,凤鸢看到里头有人影在动,这将凤鸢吓了一跳,怀中的干草都掉在了地上。 里头的人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往凤鸢那儿看去,两人的目光齐齐对上。 9.手受伤 面前的男孩脸色苍白,唇色红润。他约莫十一二岁,身上罩着一件白色大氅,内里穿着暗红色长衫,系着同色锦带,腰间别着一块玉佩,暗色长裤扎在锦靴中。他一身气派,和简陋的马房显得格格不入。 他手在抚摸着烈风的鼻子,烈风顺从的舔.舐着男孩的手掌。 凤鸢和他对视不过几息,便低垂了眼眸。凤鸢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干草,福身行礼。 “奴婢见过五少爷。”早听王成说过,五少爷不在意马房脏乱,时常会来马房看烈风。这段时日五少爷重病,近三月才第一次来马房。 面前的男孩便是淮忠侯府的五少爷裴久瑁。他看到凤鸢手中的干草,温和的说道:“你是给烈风送干草的?” 凤鸢轻声答了句是。 凤鸢目光低垂,五少爷不让她退下,她也走不得,只能顿在原地。 裴久瑁手握拳头,放置嘴边闷声咳了两下,他看出凤鸢似乎有些局促,便温声说道:“你下去吧。” 凤鸢顿了顿,说道:“奴婢遵命。”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有干草,她打算将干草放到烈风身边,再行告退。 凤鸢轻手轻脚的放好干草后,回禀了一声:“奴婢告退。” 凤鸢站的位置离烈风极近。熟悉的气味在身边,烈风自是像平日一样,想用马头蹭一蹭凤鸢,和她表达一下亲昵之情。可裴久瑁不知,还当烈风因凤鸢的靠近发怒,烈风的性子如何他是知道的,除了他这个主人,对其他人都是生人勿近的。 怕凤鸢被烈风伤到,裴久瑁伸手将凤鸢往外一推,让她避开烈风的撞击。裴久瑁觉得自己并未用上几分力,他只是想将凤鸢推远些,让她能躲开烈风的攻击。谁知,凤鸢竟如此弱不禁风,被推倒在地上。 凤鸢摔在地上,还有一些茫然,她抬头看着裴久瑁。 裴久瑁眼睛睁大,眼里也是一片错愕。 凤鸢回过神,觉得这般直视少爷不太妥当,又低下了眼睑。凤鸢从地上爬起,幸好她方才铺了干草,冬衣穿的又厚,她并未伤到。 “你还好吗?我方才怕烈风伤到你……”裴久瑁面上带着歉意。 凤鸢这才知道裴久瑁方才为什么突然推她。凤鸢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道:“奴婢无碍的。” 而这时,烈风又在靠近凤鸢。 “烈风,不准伤人。” “没事的,烈风很乖的。”裴久瑁和凤鸢的话同时说出。 伴随的,是烈风如同撒娇一样的轻哼,它蹭了蹭凤鸢的腰。 裴久瑁瞠目结舌。 “五少爷,平素都是我喂食烈风的,他不会伤害我。”凤鸢对裴久瑁这般说道。 “烈风,别闹,痒。”在裴久瑁面前,凤鸢不敢放肆,可烈风蹭她的腰,她痒的忍不住,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裴久瑁看着一人一马笑闹的模样,觉得他的烈风可能是被换了芯子了…… “奴婢失仪,五少爷恕罪。”凤鸢好不容易止了笑意,才看到裴久瑁盯着她看许久了。她在少爷面前大笑,似乎太过放肆了。凤鸢收敛了笑意,抿了抿唇。 “没事,我不能时时陪着烈风,我还怕烈风在这儿孤寂。你这样,很好。”裴久瑁目光温和的看着凤鸢。 主子便是主子,他虽在夸赞凤鸢,但凤鸢是不敢借杆子往上爬的。 “奴婢职责所在。”凤鸢抬头望着裴久瑁说了一句,复又低下了头。 裴久瑁久久未语。凤鸢能感觉到裴久瑁在瞧她,她眉头轻蹙。“奴婢告退。” “等等,你先别走……”裴久瑁发声。 凤鸢疑惑的歪头看了裴久瑁一眼。 “你的手掌出血了。”裴久瑁出声提醒,他刚刚一直盯着凤鸢的手。 凤鸢顺着裴久瑁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方才摔在地上,她手掌拄在地上,可能是那时受的伤。 裴久瑁歉疚的说道,“是我鲁莽。” 凤鸢被裴久瑁突如其来的道歉弄的不知所措。“这点伤无大碍的,擦些药就好了。” “你这儿可有伤药?”裴久瑁询问道。 凤鸢点了点头。“有的。” 裴久瑁陪着凤鸢走到了她屋子前,凤鸢在裴久瑁的注视下,颇有压力的取出了药膏。 凤鸢当着裴久瑁的面,擦好伤药膏。裴久瑁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取出手帕,递给凤鸢。 “绑上吧。” 凤鸢无措的看着裴久瑁,她一只手绑不了。 裴久瑁亦发现了,他低下头,探手,小心翼翼的替凤鸢系上。凤鸢眼睛轻眨,觉得面前的小少爷做派不像高高在上的主子。 “可还疼?”裴久瑁放开凤鸢的手,歉意的问道。 凤鸢垂下眸子,轻轻摇头。 裴久瑁看着面前白皙却有几个薄茧的小手,说道:“你这药膏似乎有些年头了,我那儿有舒痕凝,比它药效好。我取来给你。” 凤鸢小声说道:“多谢五少爷恩典,奴婢这真是小伤,不敢劳烦五少爷。” 裴久瑁温和的说道:“谈何劳烦,是我弄伤的你。”裴久瑁不管凤鸢拒绝不拒绝,打定了主意要将舒痕凝送予凤鸢。 凤鸢睫毛轻颤。 “你叫什么?”裴久瑁回到烈风身边,取出嫩草喂马。裴久瑁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一边喂马一边问道。 “……奴婢凤鸢。”裴久瑁现下没让她离开,她也只有跟着他回到马厩。 “凤鸢,你也来喂喂烈风。”裴久瑁将嫩草递了一半给凤鸢。 凤鸢接过来,听话的喂食烈风,烈风也极给面子,凤鸢和裴久瑁同时喂过来的嫩草,它只吃凤鸢手中的。 “凤鸢,你是怎样让烈风亲近你的?”裴久瑁摸了摸烈风的脑袋,轻笑道。 裴久瑁突然发问,凤鸢一愣,说道:“奴婢并未作甚,烈风的性子是好的。” “哦?我这是第一次听人说烈风的性子好。”裴久瑁笑了,声音里满是愉快。 裴久瑁温和的笑了,许是烈风对凤鸢亲近,他也对安安静静模样的凤鸢添了几分好感。裴久瑁自出生起,好似并未有什么喜恶。但烈风是例外,他很喜欢烈风。 “烈风真的很喜欢你……”裴久瑁和凤鸢说话的功夫,烈风在伸舌舔’舐凤鸢的手臂。 “我也很喜欢烈风。”凤鸢小声的回答道。 裴久瑁笑了,觉得凤鸢怪有意思的。 10.养废 “凤鸢,我前日去街上看到了一个泥人,同你极像。”裴久瑁今日捧着一樽泥人,走进了马房。 “五少爷。”马房的人见怪不怪,裴久瑁先前就是时不时来马房的。不过,以前他来,是陪烈风的,现在会拉上凤鸢一起陪烈风。 林子婶毕竟是女人,心思细了点,她往裴久瑁和凤鸢的背影那儿看了看。 凤鸢看着裴久瑁手中的泥人,那双眼睛的确是和她很像。 “送你了。” 凤鸢睁大了眼睛,泥人被放到她手上。 “喜欢吗?”裴久瑁有些期待的问道。 凤鸢抿了抿嘴,捧着泥人点了点头。 裴久瑁笑了,当时一看到这泥人,他就觉得凤鸢会喜欢它的。 “你手好了些了吗?”裴久瑁拉开栏杆门,牵着烈风出来遛弯。马房的人因烈风的脾气,都不会拉着烈风放风,烈风平日只有看着其他马在院里遛弯的份。而裴久瑁一来看它,它就得了自由,现在,它昂首挺胸,发出重重的响鼻声,仿佛巡逻一般,在这院子里慢慢走着。 凤鸢迈着小步子,跟在裴久瑁烈风旁边。听到裴久瑁的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那日她手擦破,下午时分,裴久瑁就将舒痕凝送了过来。那贵人才能用的药膏涂抹了两日,凤鸢那本就只是小小擦伤的手自然什么伤痕也没留下。 凤鸢将手摊开,给裴久瑁看了一下。 裴久瑁认真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说道:“三姐姐以前摔到了手,也同你一样擦伤了手,她哭了好几日。当时推伤了你,我有些怕你哭。”裴久瑁有些羞赧。 凤鸢轻轻眨眼,三姑娘是主子,同她如何一样。更何况,对于她来说,擦伤手的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可裴久瑁的话,会让凤鸢的心里暖暖的。 …… 裴久瑁走后,林子婶冲凤鸢招了招手。 凤鸢走近,林子婶拉过凤鸢的手,说道:“五少爷寻你说什么了?” “嗯?”凤鸢眨眨眼睛。 林子婶说道:“婶子看这几日,五少爷来找了你好几次。” 凤鸢摇头,说道:“五少爷是来瞧烈风的。烈风亲近我,所以五少爷找我跟他一起陪烈风呢。” “只是这样?”林子婶追问。五少爷一来马房便来寻凤鸢,对凤鸢甚是亲近。 凤鸢眼里满是迷茫,不然还能是怎样? 林子婶看着凤鸢,说道:“其实,在咱们马房,做事苦,若是你能得了五少爷的喜爱,去五少爷的院子里做一个三等针线丫鬟,也是大造化。”林子婶见凤鸢和五少爷这两日走的有些近,所以才提点凤鸢两句,但明显凤鸢根本没有想过借着五少爷脱离马房。 “在马房并不苦。婶子,你们待凤鸢很好。”凤鸢回道。 林子婶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苦呢?你这丫头,看着面相是个聪明的啊,怎么在这时候转不过弯来呢。是人都想往上爬,不爬还不给人踩死?我是跟你说过,咱们马房挺好的。但是那是在没对比的情况下。有机会往上爬,还是要争取的。谁不想往上爬呢,我家那个,总想着啥时候能当上大爷的马夫。还有吴贵那小子,贼机灵,前段时间搭上了三房,过几日说不准就能调去三房。” 凤鸢静静的听着林子婶的话。 “婶这掏心窝子的话就跟你说,要不是这人是五少爷,婶也不会让你把握机会到他那儿做事。咱们府里,五位少爷,四位姑娘,独独五少爷性子最好处,有一个不为难人的主子,日子多好过都不知道。婶子光瞧他时不时屈尊来看昔日的马,便知他是个恋旧情的孩子,你伺候他几年,以后到了年龄,说不得他能给你恩典,将你的卖身契还你。让你出府做个自由人。”林子婶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可谓是掏心掏肺。林子婶和她家那个都是雇佣的奴才,因此最大的恩典便是赏了自由身,日后的孩子能不为奴不为婢。 听了林子婶的一席话,凤鸢点点头,说道:“五少爷人很好。” “那你……” 凤鸢笑了笑,“婶子,在哪儿都一样的。” 林子婶可算看出来了,凤鸢是个傻丫头。 …… 启月院。 裴久瑁捧着一樽泥人去马房的事儿传到裴二奶奶耳朵里。将此事禀报给裴二奶奶的,就是五少爷院子里的胡嬷嬷,她是裴二奶奶的人。 裴二奶奶抿了抿茶水,说道:“贱种就是贱种,跟他那个早死的娘一样登不得台面。也只配跑去肮脏的马厩跟畜生为伍。”裴二奶奶端庄的坐着,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根本看不出她在口出恶语。 淮忠侯府二房统共两位少爷,两个姑娘。二姑娘裴珑娘三少爷裴久琼乃裴二奶奶嫡出。三姑娘裴袅袅是倩姨娘所出,倩姨娘处处讨好裴二奶奶,因此,裴二奶奶对裴袅袅不怎么磋磨,左右不过一个庶女。而五少爷裴久瑁裴二奶奶极其厌恶。他生母平姨娘最会在二爷跟前卖巧,亦甚得二爷欢心。甚至,在她层层把控之下,那个贱人还能够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可惜了,自她悄无声息的把平姨娘一岁的儿子弄死后,平姨娘所出的第二个儿子裴久瑁便被送到侯爷身边,她插手不得。不过整治平姨娘的本事还是有的,瞧,她不是早早埋在地底下了吗。 等到了裴久瑁十岁,有了自己的院子,裴二奶奶已经无力去弄死裴久瑁。两三岁的孩子死了,还能说是早夭,孩子站不住。裴久瑁已经大了,而且,上头还有老侯爷护着。裴二奶奶能做的就是在他院子安插自己的人,对他的要求一概答应,试图养废他。 “以往裴久瑁都是一个人钻进那马厩,今日怎么还带着一樽泥人去,难不成还把泥人带过去给那个跛脚马玩?”三少爷裴久琼正在他娘那儿请安,听到这儿,插话问道。 “马房里新调进了一个小丫头,五少爷是去寻她的。”裴久瑁心里可能知道胡嬷嬷是裴二奶奶的人,所以对她并不亲近。但是胡嬷嬷自然能从别人嘴里打听出来消息。 裴久琼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冲冲的说道:“五弟才十二岁,恐怕毛都未长齐,就想着姑娘了?倒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丫头长的如何?”定是好看的,不然,怎么能勾.引上裴久瑁呢。裴久琼很兴奋,想跟胡嬷嬷打听一下那丫头的容貌。可他话一说完,就看到他娘不悦的盯着他,他心一颤。虽说香仪已经被她娘寻了由头赶到了庄子上,此事也算翻篇了,但是他娘气性显然还没消。 “娘,我就随便问问。”裴久琼躲避裴二奶奶的目光。他经了香仪一事,短时间内都不敢进女人的身了,生怕又闹出什么事,可老实了。 胡嬷嬷说道:“那丫头不过十一岁,容貌没见过,但是听说长的挺标致。” 裴久琼一听年纪,就兴致缺缺,他喜欢的都是丰’乳’肥’臀的女人,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奶.子都没发育好呢。 “裴久瑁喜欢那丫头?”裴二奶奶开口问胡嬷嬷。 胡嬷嬷谄媚的笑道:“五少爷年纪还小,喜欢不喜欢可难说。” 裴二奶奶眯了眯眼睛,说道:“十二岁,也不小了。”裴久瑁跟着侯爷身边十年,性子定性了,难以掰弯。裴二奶奶想养废他,却无从下手,现下脑海里有了一个主意。 “寻几个姿色上等十八九岁通人事的丫头送到裴久瑁的庭竹院,对她们说些什么,胡嬷嬷,你心里可明白?还有,把马房的那个小姑娘也送过去。”十二岁的少年郎,若是被点拨了床上的事儿,哪还有不沉沦的。将他养成游戏花丛的浪荡子,他也就废了。 “记住,咱们只是替裴久瑁找几个伺候的他的人。至于,那些人为何会伺候到少爷床上,是她们自己想要往上爬。懂吗?”裴二奶奶眯眼,温柔的说道。 “是。”胡嬷嬷连连点头,谄笑着说道:“可不就是是那些丫头片子想要勾搭上主子,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才自作主张才媚主的吗,咱们五少爷可才十二岁,那群不省事的浪蹄子。” 11.初见 林子婶这边还在劝说凤鸢等下一次裴久瑁来马房时,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院子里还缺不缺针线丫鬟。 那边,就有人来马房叫凤鸢去庭竹院了。 马房的人都闻讯而出。 “要凤鸢去庭竹院做什么?”王成看面前的小厮面生,他们马房来来去去的就那么些人,没见过他。看这面生小厮衣服的料子比他们好上数倍,他来找凤鸢做什么? 来人是裴二奶奶的人,他有些倨傲的说道:“咱们五少爷觉得马房的小姑娘挺好的,奶奶做主,将她拨到五少爷院子里伺候。” 这可是刚要打瞌睡,枕头就送过来了。林子婶笑眯眯的对来人说道:“原来是五少爷的吩咐。” “凤鸢,这可是好事。”王成乐呵呵的说道。马房的人都觉得凤鸢这可是走了好运,早知道讨好了五少爷的烈风,能调入二房,他们宁愿被烈风踢上几次,也要跟烈风打好关系。 “凤鸢,婶子替你收拾衣裳行礼,婶子先前的给你的那床被褥你也拿去,天气冷,盖着厚实。” “收拾什么,到时都给你准备新的。你们马房东西都是畜生味儿,带着这样的衣衫被褥过去,熏着主子可有你好受的。”那小厮对凤鸢林子婶颇看不上眼,嫌弃的说道。 凤鸢眉头皱起,林子婶面色也有些尴尬,她搓了搓手,说道:“也是,到了五少爷院子里,东西都是有的,是我想差了。”林子婶瞅着面前的小厮,心里暗想这五少爷院里的人说话如此让人讨厌,凤鸢又是安静柔弱的性格,到时说不准要受委屈。 “快走!别磨蹭。” “好好好,凤鸢哪,到那儿照顾好自己啊。”林子婶嘱咐道。 凤鸢出马房的时候,频频回头,眉心轻蹙。 凤鸢可谓是毫无准备的就跟着来人走出了马房。 淮忠侯府的五位少爷都住在前院,凤鸢自打入府以来,多是待在后院后厨,等闲不能外出,因而对前院不熟悉。小厮带凤鸢离开马房后,没有立刻前往庭竹院,而是折到二房,领了其余四人,方前往五少爷的院子。 凤鸢没像旁边的四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一般左顾右盼,而是低眉顺目的走着。 那四个女子俱是前挺后翘,眉目俏丽,她们脸上都带着一些兴奋,仿佛有什么好事似的,她们在一旁交头接耳。凤鸢垂下眸子想,若是叽喳的绛竹看到了,定会说这样的女子才是顶顶好的,只因人家的胸.脯大。想到绛竹,凤鸢心情有些低落了。 “安静。到了前院,你们可不能毛躁。”那小厮对那四个女子倒是好声好气的。 “知道了。小哥,你别凶我们。”眉间一颗淡痣的粉衣丫鬟柔媚的拉长了声音。 “没,没。”那小厮身子软了一半,心里暗想着,这丫鬟的声音真是听着就让人酥酥麻麻的。 “你明明凶我们了,紫苏,你说说,方才李哥是不是对咱们口气不善?”眉间淡痣的丫鬟小步一跺,娇嗔的说道。 “是啊,小哥哥,你凶了呢。”紫苏掩唇笑道。 “天地良心啊。”那小厮见几个漂亮丫鬟围着他转,嘴巴都要笑歪了,在那边和她们调笑着。 凤鸢耳鼻俱掩住,权当听不到旁边的笑闹,实际上,她也融入不了她们。 凤鸢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前走着,而那小厮突兀的就噤了声,顿住了脚步。凤鸢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 她刹住脚步,疑惑的抬头,看向让小厮顿了脚步的少年郎。 这人一身利落的白色劲装,腰间扎着流云腰带,头上也只是简易的束着玉冠。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剑眉星目,唇有些薄,俊美的面庞没有半丝表情。 凤鸢对上他的相貌,倒不如旁边那几个丫鬟一样,红晕满脸。只觉得他的样貌顶顶好,可他不冷吗?凤鸢心中有那么一丝纳闷,他们现在站在屋外,那风吹过来,刺骨的寒,而他连披风未着。凤鸢对他佩服异常。 领路的小厮侧跪在一旁,旁边几个方才还说话的几个姑娘也纷纷侧跪,不敢挡了面前人的路。 凤鸢刚刚思绪飘了一会儿,因此动作慢了半拍。她回过神,瞄了一眼周围人,亦退开半步,缓缓跪下,视线所及,便是那双黑色暗金边的锦靴。 那少年并未停留,而是大步跨去。那少年便是淮忠侯府的四少爷裴久珩,他的堂英院和裴久瑁的庭竹院相隔并不远,是以凤鸢她们才碰上了裴久珩。 “若是这次是派去四少爷那儿伺候就好了。”紫苏眼里满是流光溢彩,四少爷已经走远了,她目光痴痴的望着四少爷的背影。裴二奶奶的吩咐,她自是懂的,但是五少爷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怕是能让他上了心,也需等上几年才有可能被收房。而四少爷裴久珩便不同了,若是能被他看中…… “四少爷的院子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小厮闻言嗤笑一声,“行了,别痴心妄想了。今儿耽搁了时间,咱们快些走。” 紫苏也知道是她妄想了,裴久珩什么人哪,那可是裴大奶奶的嫡次子,身份尊贵,不是她能攀扯上的。但心里明白,但眼神却难以抽回,她流恋望着裴久珩离开的方向。 庭竹院。 裴久瑁在书房安静的写信,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裴久瑁缓缓的写着,轻声应道。 “少爷,二奶奶说是咱们院里伺候的人少了些,派了几个人过来,您要去看看吗?”裴久瑁的小厮四方啧啧嘴,轻声地嘀咕道:“她总是给您找不自在。没事瞎安插什么人进来,咱们院子里她的人还不够吗?”四方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二房的那位。四方是替裴久瑁鸣不平,他没见过比他们五少爷性子更好的人了,可惜因身份的原因,让裴二奶奶不待见。少爷吃穿用度上裴二奶奶倒是不敢差的,上头还有老侯爷在呢,少爷可是在老侯爷跟前长大的。可裴二奶奶毕竟占着嫡母的名,塞人进庶子的院子伺候,看着也没什么不妥。 裴久瑁将毛笔放置在笔架上,温声道:“长者赐不可辞,那些人你去安置吧。”庭竹院里来的裴二奶奶安插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裴久瑁根本未放在心上。 “我让她们去做针线,四方不敢教二奶奶的人来您面前碍您的眼。”四方嬉皮笑脸的说道。做针线整日都得待在屋子里,四方这样安置了好几次,那些来盯梢的人待了一段时间,就各找理由离开庭竹院了。 裴久瑁瞥了四方一眼,四方也知道自己失言,挠了挠头。见裴久瑁面色淡淡,四方想了想,说道:“少爷,二奶奶派来的其中一人,四方觉得还是不安排进针线房好。”四方是裴久瑁的贴身小厮,自然知道凤鸢。四方想着,烈风喜欢的,少爷喜欢,那他四方也喜欢。既然喜欢,凤鸢来庭竹院伺候是好事呢。 虽然不知二奶奶将马房的小丫头调进庭竹院作甚,难不成那凤鸢被二奶奶收拢了?但这也没事,五少爷性子好,相处久了,凤鸢肯定会倒戈的。 四方以为裴久瑁听到凤鸢的名字,会面带笑容,可谁知他眉头一皱。 “将她送回马房。”裴久瑁说道。 “啊?”四方还当自己听错了。听少爷提起凤鸢,都是带笑的,怎么现在要将凤鸢送回马房?难道实际上少爷不喜欢凤鸢?这也是少爷第一次驳回二奶奶插人进庭竹院。 裴久瑁背过了身,“照我的吩咐去做。还有,这次二奶奶派的人都送回去。”独独遣回凤鸢,显得太过明显。 “是。”四方点头,他肯定是按照裴久瑁的吩咐行事的。 裴久瑁认识了凤鸢,不过见了几面,就叫二奶奶惦记上了,看来院里的人去二房通风报信了。 裴久瑁目光淡淡。当初有人向府里献上烈风,三哥亦想要烈风,但烈风却被年方七岁的他驯服,祖父见烈风择主了,便将烈风赐予了他。血钩子、跛腿……裴久瑁有时候想着,若是当时他将烈风让给三哥,那像烈风这样的汗血宝马定是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跛腿着困于马厩之中。 裴久瑁不想因自己对凤鸢的另眼相待,让她被二奶奶盯上。不若让她一直待在马房,更安全自在。 12.安慰 凤鸢和紫苏四人站在庭院中。 四方从内院走出,笑眯眯和气的说道:“我们院子里暂时不缺人,替我们少爷谢过二奶奶的好意。” 紫苏几人愣了,她们进庭竹院是板上定钉的事,她们没想到还会被拒了。 小厮也是一愣,说道:“她们是二奶奶派来的。”五少爷从未曾拒绝过二奶奶的安排。 四方不言,脸上笑眯眯的,但是摆明了油盐不进。 “请回吧。” 小厮不满的看了一眼四方,提高了声量说道:“定是你奴大欺主,五少爷不可能回绝奶奶。” 四方哈腰说道:“这话诛心了,实在是没辙。咱们院里伺候的人真的是够了。若不是院里塞不下人,依咱们少爷的性子,定是不会回绝的。要不,将侯爷赐来的人遣出去,安排几个空位给这几位小姐姐?” 小厮一顿,四方说了这话,他自然不敢回答。 启月院。 听完小厮的禀报,裴二奶奶拨弄着枚红色的指甲,冷声道:“哦,这小子胆子倒是变肥了。” “可不是,可他们用侯爷压咱们,咱们总不能真将侯爷的人遣走,将紫苏几个安□□去。” 裴二奶奶眉毛轻佻,问一旁的心腹李嬷嬷道:“你说,他是不是看出咱们安插这几个小丫头进庭竹院的用意了。” 李嬷嬷摇摇头,附在裴二奶奶耳边轻声说道:“奶奶多虑了,恐怕这次是老侯爷那边的意思。许是老侯爷吩咐的。” 裴二奶奶目光一顿,倒是觉得李嬷嬷说的在理。 “二奶奶,这个小丫鬟如何处置?”紫苏她们倒是好安排,凤鸢却是从马房调过来的,如今五少爷那边不收,难道让她回马房,还是就留在二房里做事。 “这等小事,还来询问二奶奶?自然是从哪来的就给我赶回哪去。”李嬷嬷看着瑟缩着肩膀的凤鸢,面露不屑。本以为凤鸢是得五少爷喜欢的,看样子也不过尔尔。他们二房多少人想进来,为了进二房,那是走了各种门路。凤鸢怎么可能进的了二房伺候。 凤鸢一直垂头,静静听着她们的讨论,听到自己不能进五少爷院子里伺候,要被遣回马房,她也没有悲伤难过。 …… 凤鸢独自回到马房,刚迈进去,就听到王成结结巴巴的声音。 “凤、凤鸢鸢你怎么回来了?” 凤鸢自然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其实她心里挺迷糊的,今日这一遭突如其来,倒教她有些发蒙。 “你切莫伤心。这,这……”林子婶闻讯而来,她拍了拍凤鸢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了。早知是这个结果,她也不游说凤鸢了,只是本以为五少爷亲近凤鸢,去当个三等丫鬟,他是不会拒绝的。 马房的人都没料到这个结果,好一通安慰凤鸢。 凤鸢眨眨眼,她自己并没有如何失落,怎么他们都一副为她惋惜的表情。就连吃饭,他们都没寻常时候那么积极了。 个 饭桌上,王成对凤鸢说道:“哎,吃块鸡肉。你也莫伤心了。” “对,对。凤鸢,你吃肉。”饭桌上如此‘谦让’的场面,倒是少见了。 凤鸢解释了,她真没事,可他们非是不信。 府里多少只眼睛,一传十十传百的,凤鸢走了好运进了庭竹院,却被赶回马房的事传到了许多人的耳里。有几个知道雁心同凤鸢以前同个屋的,便同雁心说起了此事。 雁心忙完手头的事在屋里着实有些坐不住,看着屋里的几个八九岁小丫头,雁心不由的想到凤鸢以前也是这样的乖巧模样。她将爷娘的叮嘱往脑海里边靠了靠,急急忙忙的走到马房。 雁心走的有些急了,大冬天的额间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呼吸急了些,脸上因走的快浮现出了两团红晕。 “诶,诶。”王成正在打扫院子呢,见到雁心,他手指着,说话都结巴了。 “小哥儿,凤鸢可在这儿?”雁心往马房里探头望了望。 王成挠了挠头,雁心的声音怪温柔的,和上次见面半点都不像。雁心看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雁心不记得见过他了。 “凤鸢在的。我叫王成。”王成还记得那次自己话说的不好,闹的雁心落泪的事儿呢。现在雁心忘了这一茬是好事,但他心里感觉怪怪的。他忍不住出声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曾说过他的名字的。 雁心脸上挂着客套的笑,说道:“王小哥。” 王成心里有些憋屈,却又不知他自己在憋屈什么。“凤鸢今日心情不好,早早的回屋了。她就住那屋。”王成面对着雁心,伸手指了指一间旧屋。 凤鸢哪是心情不好,她是被马房众人的各种‘安慰’给吓到了。 “凤鸢,凤鸢。”门口传来敲门声,是雁心的声音。 凤鸢抬眸往门帘的方向看去,颇有些不敢置信。 “我是雁心,能进屋里谈谈吗?” “雁心姐姐,你……”凤鸢穿上棉布鞋,匆匆忙忙的打开了门。凤鸢没料到今日雁心会过来。 凤鸢话还没说完,就被雁心搂了满怀,扑在雁心香扑扑的怀里,凤鸢眨了眨眼睛。 “没事的。别难过。” 凤鸢眼睛眨的更快了,雁心姐姐也得到了消息,以为她在难过所以特意赶来马房安慰她的吗? “能进少爷的院子伺候是福分,不能进少爷院子伺候的人多了去。我不难过的,雁心姐姐,你现在来这儿找我没事吗?”凤鸢不太放心,雁心罗扇她们应该尽量都跟她们保持距离的。 “没事,绛竹的事儿过去也有段时间了。他们不可能一直揪着我们的。”雁心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对凤鸢,自然是只能这么说的。 凤鸢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过的不错,我放心多了。”雁心环视了凤鸢的屋子一遍,她心思细,看出这屋虽然堆有杂物,但整理的井井有条。她还注意到了屋内床褥是新的,桌椅是修理过的,这说明马房的人没给凤鸢委屈,不然,哪来的新被子,哪来的闲工夫把屋里的桌椅修理了。凤鸢床头还有两双绣好的鞋面,凤鸢若是过的不好,也没闲工夫绣这么精致的海棠花面。 “哎。”雁心突然叹了一口气。 凤鸢疑惑的看着雁心,“雁心姐姐,怎了?” 雁心复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檀口微张,又合上了。雁心对上凤鸢有神的桃花眼,说道:“你年龄虽小,但是我还是比较放心你的。”凤鸢失去了进五少爷屋里伺候的机会,依凤鸢的心思,恐怕就算难过,过个两天也就算了。 “可是文意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如你一个孩子懂事。”雁心不想提的,但是这事儿府里谁不知道,也就马房这儿离消息远些,也没人跟凤鸢说过。 “文意怎么了?”听雁心话中的意思,文意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想到文意被夜香妇欺负了,跑来诉苦后决绝的表情,凤鸢有种不祥的预感。 雁心摇了摇头,说道:“她攀上了庄子的管事。”问题出在,那管事都年过半百了,家里还有正头娘子。他大孙女都有文意那么大了,文意这么做何苦?可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文意她不该如此的。雁心多的话没说了,毕竟凤鸢还是个小姑娘,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说了她也不明白。 娉婷嫁了鳏夫,那鳏夫虽说前头有两个孩子,但对娉婷倒是不错。娉婷嫁过去后,也没整日哭丧着脸了,跟着她家的那个在二房做事。罗扇和娉婷二人都在二房,还有来往,也没见人因此给罗扇排头吃。再过上个把月,也没人会再作弄她们屋里的人了,日子总是会好过的。可文意,文意,哎…… 13.殊宿院 雁心那边觉得文意是做了傻事,而文意躺在软榻上,享受着旁边的小丫鬟揉肩捶腿,觉得攀上余管事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淮忠侯府共有十数个管事,除却大房二房三房三个管事,剩余的管事多是在庄子上。余管家每季度回府禀报庄子上的事宜,碰巧见过文意几次。 文意生的不算貌美,但十六岁的少女健康活泼,身段在青涩与娇媚之间,余管事免不了多看几眼。文意自然能注意到余管事的打量,她胆小的避开了。若不是无路可走,她不会选择自荐枕席。她曾幻想过,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模样。以她的身份,她的夫婿可能是府里的小厮,也可能是庄上的农夫,但是绝对不会是五十余岁的余管事。 可世事难料不是吗?好与不好,她自己心里清楚。现在谁不知道,她是余管事的人。 余管事在府里多年,人脉广,文意成了他的人,旁人自然不敢欺辱她。那些打了她的夜香妇在她面前磕头认错,她心里非常的痛快。 且余管事给了她体面,她现在是余管事承认的二房。余管事为了她,特地向府里要了恩典,她能随着余管事回庄子里过好日子。不过,回到庄子前,她要向余管事讨个好处。 “文意。”余管事头发发白,肚子有些圆润,但人看着还是很精神的。他进了房,就往文意那儿看去,自古娇娘惹人爱,他现在对文意那可是越看越心喜。 替文意揉肩的小丫鬟垂眸告退。 没了旁人,余管事手往文意的胸.脯那袭去。少女青涩的一团,余管事面露喜色,他往文意的颈项那嗅去,少女的芬芳惹得他意动。 文意顺从的扑在余管事的怀里,任由他揉捏。 “夫君。”这一声哄得余管事咧嘴笑,和文意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和文意同龄的少年郎。 余管事做到这个位置,讨好他的人那是极多的,不顾他年龄投怀送报的也不少,但面上都是会显出一些不情愿。文意却是会哄人的,一口一个夫君的,他忍不住破格收了她当二房。 他本不敢对侯府里的丫鬟动脑筋,因此哪怕见到文意,觉得她甚合心意,也不曾做什么。但文意自己送上来,不吃白不吃。 床杆摇动了一会儿,歇了下来。 余管事喘着粗气,说道:“文意,你真是我的心头宝。” 文意眼里是奉承的笑意了,她撒娇道:“夫君,文意想求你件事儿。” “说。”床上的男人最好说话了。 “你是知道的,当初我为什么会从守灶炉调到那儿去受罪的。”文意一脸苦涩。 余管事拍了拍文意的肩膀,说道:“跟了我,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总是记挂着我的姐妹。我们屋里最小的那个才十一岁,现在在马房里受苦,我一想到这个,心就疼。”文意一脸期盼的看着余管事。 余管事捏了捏文意的脸,说道:“我将她从马房里调出来?”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桩小事。 “你不是想将余遥送到四少爷那儿伺候吗?可不可以把我的小妹妹也送过去?” 余管事正揉搓着文意的身子呢,听到她的话,动作一顿。 文意很紧张,身子都僵着,期待的看着余管事。 “送去别处成,四少爷那儿可不好进。”余管事说道:“我去看看前院还缺不缺丫鬟,把她塞进去?少爷姑娘的屋里都不好进,门槛高。” 文意失落不语,一双招子就直勾勾的望着余管事,她说道:“不成,我就是想让她进主子的院子里伺候。别的都不成!凤鸢前几日能进五少爷的院子,被拒了,听人说她很难过。我若是替她找了路子进四少爷的院子,那她定是会喜笑颜开的。一个是长房嫡次子,一个是庶二房的庶子。四少爷的地位可比五少爷高多了。” “文意啊,不一定非要去四少爷那儿,二少奶奶院子里缺一个三等丫头,那位置也是吃香的紧。”余管事松了口。 文意却还是不答应,其实凤鸢能进二少奶奶的院子是福分,文意却介意余管事的态度。凭什么余遥就能进,凤鸢就进不得?文意她现在硬是拗着,不肯松口。 “这事儿不好办啊。”余管事这话没做假,四少爷的院子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余遥是他的孙女,他都不能保证她能进四少爷的院子。 僵持了一会儿,文意见余管事眉头皱着,心里也是有些慌了。她不能被余管事厌弃,她掩面抽泣,说道:“总归还是孙女亲。”文意打算就按余管事说的那样将凤鸢安排到二奶奶院子里,可话还没说出口,余管事那边先松口了。 到底是新宠,余管事舍不得文意哭,他说道:“我想法子给她弄一个名额,但能不能进,我做不了主。” 文意愣了一愣,破涕为笑。她亲昵的靠在余管事的怀里,说道:“谢谢夫君。”文意湿润的眼里满是笑意,凤鸢,我不是罗扇雁心那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我过上好日子,就不会抛下你的。 文意本想将这好事同凤鸢说一说,又觉得给她一个惊喜会更好。文意一想到凤鸢惊讶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是浓烈。 凤鸢这段时日过的不是很平稳,去五少爷的院子是一个插曲,凤鸢没放在心上。可那事过了没两日,又有人传话,让她只身一人去前院的殊宿院。 殊宿院是四少爷的院子,传话的人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讲,也不给她领路,她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凤鸢走进殊宿院,庭院内已经站着一溜的人,凤鸢有些不知所措。她应该和她们站在一起吗? 打从凤鸢一进来,那些人齐溜溜的目光就望向凤鸢。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她?” “就是,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丫头片子……” 那些打量的眼神有厌恶、好奇、不屑……凤鸢莫名的瑟缩了,她倒退了两步。 “这是何等地方,你们竟如此放肆。”陈管事从后方走过来,看到众人的表现,目光不悦。陈管事今日来替四少爷选院里伺候的人,他一打眼,觉得他们不成体统。方才院里无人,他们又是窃窃私语又是说说笑笑的,这样的人怎能留在殊宿院? “你,排好,站在那里做什么?”陈管事指了指离众人四五步之远的凤鸢。 凤鸢小碎步迈着,靠近那些男男女女的。 离凤鸢最近的一个人嫌恶的看着凤鸢,可碍着陈管事在场,她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你们几个别仗着自己身后有人,就以为能稳妥的进殊宿院。你们这十来个人,能来当值的不过三四人。”陈管事肃着声音说道。 凤鸢眉头轻蹙,左看右看,她会不会弄错了? “你,就是你,站都站不好?”陈管事眉头皱起。 凤鸢眨眼,嘴轻微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敢说话。 14.选人 “你,你,你,回去。”陈管事指出一行人中的六个小姑娘说道。 “为什么?”那几个小姑娘叫唤了起来。陈管事只是打量了几眼,就断了她们进殊宿院的路子,她们自是不能接受。她们可都是通了路子,才到这一关的。 陈管事冷眼看着,直将她们看的将问话吞了回去。 “你们有什么问题?”陈管事眉头皱着,神情严肃。 里面身姿玲珑,样貌白净的双丫髻粉衫女孩子忍了忍,还是在陈管事严肃的目光中问话了,她说道:“陈管事,我们可是哪里做的不妥吗?为何要我们回去!” 凤鸢注意到,这个说话的女孩子方才对上她一脸嫌恶,面色不善。凤鸢回忆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应该没有哪里惹得她不快。 陈管事眉头皱着,这个说话的小姑娘他认得,是老余家的孙女。他和余管事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老余的孙女也算是他的后辈。但是老余他孙女什么扮相,来殊宿院是伺候人的,她身上戴着首饰,额上还抹了花,这太不像话了。还有他方才剔除的那几个女孩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他是替少爷寻几个奴才打杂的,并不是替少爷寻通房。 “余遥?”陈管事对着双丫髻丫鬟教导。 余遥诶了一声,得意往旁边瞅瞅,看吧,陈管事认出了她,看在爷爷的份上,肯定会通融她让她留在殊宿院的。 “陈爷爷,你帮帮遥儿,遥儿真的很想进殊宿院。”余遥称呼陈管事爷爷,这是用余管事和陈管事两人之间的交情当筹码。余遥眼里满是恳求,她一定要进四少爷的院子伺候,她长的讨人喜欢,已经有不少人向家里提亲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本的,万一进四少爷的院子被四少爷相看上,当个通房,日后提成一个姨娘,那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退一步而言,哪怕没能得四少爷青眼,别人看在她是殊宿院的,日后相看人家,也有了更大的筹码。 “这事我做不得主。四少爷不喜女子近身。你们都不适合留在殊宿院里。”陈管事说道,这话说的委婉,但他意思很明白。余遥在家里也是有丫鬟伺候的主,现在十五岁,该许人的年龄了,却来四少爷的院子伺候,余家的意图很明显。 旁边的那几个小丫头应该也是存了这个念头,怪不得大奶奶让他来把殊宿院的门槛定了,别让有旁的心思的人近四少爷裴久珩的身。淮忠侯府家风甚良,只需看看别的府上那是莺莺燕燕一片对比一下就可知道。 听到陈管事的话,余遥面色一僵,她环视一圈,发现刚刚被陈管事剔除的都是女孩子。这一行人只剩下四个男的仆人和两个相貌普通、穿着朴实的妇人。哦,还有那个凤鸢,凤鸢这个名字她是从母亲嘴里听到的。她也是没想到,爷爷会在这个时候,纳一个二房。那二房脸皮也厚,求爷爷给凤鸢了谋四少爷院里的差事。 “四少爷不喜女子近身,那她们几个为什么可以留下。这人不也是女的吗?”余遥指了指眼观鼻鼻观心,在那儿充当木头人的凤鸢。余遥的面色不好,她爷爷是管事,她自小也是受宠的,脾气被养得很娇蛮。她家里希望她能进四少爷院子里伺候,但是也没抱太大期望,因为殊宿院难进。可是她若是进不了,那个凤鸢更不能进,不然,这等同于她输给了凤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比她厉害 ,进了四少爷的院子,她的脸面,她爷娘的脸面,她奶奶的脸面往哪搁。 若是寻常的奴婢,在陈管事说完话后,还锲而不舍的追问,陈管事早就训斥了。看在余管事的面子上,他给余遥留了颜面。 陈管事为何留下这三个女的,因为这几个女的和余遥她们这群有花花心思的小姑娘不同。其中两个姿色不行,剩下的那一个年龄太小。 余遥见陈管事不言,面子有些下不来。她对着陈管事说道:“我不要离开,陈爷爷,让我试一试吧。说不定四少爷见了我,变了心意呢?”这话说的有些不害臊了,周围人都往她那儿看去,她自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红了脸。 “回吧。这儿不是你家,容不得你撒野。”陈管事心中叹了口气,老余家的孙女哎。 “余遥,我们走吧。”旁边那些小姑娘偷偷瞄一眼陈管事,见他端着脸,心中也知事情无法回旋,便拉着余遥离开。 余遥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扭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她放下袖子,视线刚好跟凤鸢对上,她恶狠狠的瞪了凤鸢一眼。凤鸢对余遥的恶意一脸莫名,她眉头轻蹙。 “凤鸢,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也不一定能进院子,而且就是进去了,你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余遥凶狠的说了一句,便跑着离开。 “余遥,余遥。”以余遥马首是瞻的女孩子忙追了上去。 凤鸢默然不语,余遥把她名字都叫出来了,她不能继续认为对方可能是认错了人。那她究竟是何时得罪了她? 陈管事又剔除了两个眼睛有些游离看着不太稳重的小厮。剩下的加上凤鸢只有六人。 四少爷院里的人,四少爷发话要自己挑,他不喜别人插手,连大奶奶也拿他没辙。今日选出的看着老实本分的六人还要给四少爷过一眼,若是四少爷看不上,这些人还得遣回。 …… 裴久珩归时未定,陈管事自然不可能陪着凤鸢等人一直等,早留下她们六人先行离开了。凤鸢她们几人没有命令,唯有在这儿等着裴久珩回来决定他们六人的去留。 枯等乏味,六人中大块头的方子没憋住,见凤鸢年龄小,便先同她搭话,凤鸢面露讶异,但应和了两句。 方子想到方才凤鸢没来之前,另几个小姑娘聊天时提及了两句凤鸢。他说道:“我看你性子挺乖巧的,还好那些女孩子没有留下来,不然就要被她们欺负了。那个领头的叫余遥的极讨厌你。” “我不知她为何讨厌我。”凤鸢蹙眉。 方子兴奋,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 “啊?”凤鸢疑惑,问道:“是为什么?” “你小姐妹嫁给了人家爷爷,人家为奶奶鸣不平,讨厌你小姐妹,自然顺带的讨厌你。而且她说是你们死皮赖脸的求着人家爷爷把你也安排进殊宿院的。”方子啧声道。 凤鸢表情微怔,那些支根末节忽视掉的异样有了出处,所有的疑惑仿佛得到了解答。 日暮西斜,殊宿院的灯被点亮。 “少爷回来了。”院子前传来声响。 六人都齐齐的往院门那儿望去。 15.走了好运 走进庭院的英俊少年身材修长,他腿长,脚步如风。一旁的随从晋源个子只到少年的肩膀,为了跟上他,走两步小跑两步,看着倒挺有趣。 那少年便是淮忠侯府的四少爷裴久珩,他一入庭院,便看到凤鸢一行人。 凤鸢再次见到他,只觉得他果然是个不怕冷的。她在庭院里从白天等到夜幕降临,手臂冻僵了,脚底下一片冰凉,可裴久珩少年体魄,只着一身白衣劲装,却仿佛浑身冒着热气。 “少爷,这几个是应当就是要入咱们院子的,您可是要挑选一番?”晋源知道裴久珩的脾气,入殊宿院内的仆人若是不和他的心意,哪怕是大奶奶赐下的,他也一律踢出去。 裴久珩眉头皱着,殊宿院一般不进人,这次选人是因为他身边缺伺候的。想到这儿,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叫什么?”清澈的声音带着点不耐,他站到方子跟前问话。 “小的方子,我娘是大奶奶院子里的针线嬷嬷,她告诫小的,对主子一定言听计从。奴才若是能进殊宿……”方子有些激动。 “聒噪。”裴久珩眉眼的不耐更是明显。方子暗叫不妙,自己怕是不能留在殊宿院了。 方子的心思浅显,说这么多话就只想讨好裴久珩,在他面前留一个好印象,进殊宿院当值。 有了方子这个前车之鉴,后头的人回话都简洁的多。 待轮到凤鸢说话,凤鸢睫毛轻颤,轻声地回道:“凤鸢。”凤鸢的声音怯怯的,她年纪小,个子方到裴久珩的胸膛。她的矮个子在一行人里显得格外明显。凤鸢又只低着头,裴久珩只能看到她的发髻。 裴久珩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一行人,没有多余的示意,转身往屋里去。 “这,这是何意?”六人面面相觑。 晋源清了清嗓子,架势摆的足足的,他点了二人出来,说道:“你们俩可以留下,其余的回去吧。”晋源点的是真衣,一个面目讨喜的圆脸少年、另一个则是凤鸢。 真衣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凤鸢则是毫无防备,诧异的抬头看着晋源。 凤鸢暗道殊宿院果然是最难进的地方,最后竟然只限二人进院。但最让她诧异的是,她竟然被选了进去。 “少爷明明什么都没说啊。”选剩下的那四人不解了,着急的对晋源说道:“是不是你误会了少爷的意思?” 晋源下巴一抬,说道:“我可没弄错少爷的意思,我跟着少爷五年了,这点意思都弄不明白,还怎么伺候少爷。” 那四人再是不甘也只能悻悻然离开。 晋源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凤鸢、圆脸少年真衣,他围着他俩转了一圈。 “你们俩算是走了好运。”晋源清了清嗓子,这般开口道。 圆脸少年真衣直点头,说道:“真衣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回落到自己头上。这,这……”他喜的说不出话来。他是侯府的家生子,但是也就姑姑出息些,担了府里的好差事,自家爹娘是没什么造化的。这次能被安排进殊宿院,也是他姑姑出力。他自认比不得今天的一行人,可万万没想到,留下的是他。 “晋源哥,不知有何吩咐啊?”圆脸少年笑眯眯的和晋源套近乎,也幸好他长的讨喜,不然,若是换个五大三粗的这样称呼他,晋源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乱叫什么,指不定你比我年纪还大呢。”晋源不过十五岁,真衣说不准真比他年长。 真衣尴尬的一瞬,但是转眼就笑开了,说道:“晋源兄弟,是真衣说错了话。我这不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吗?” 真衣指了指他自己和凤鸢,一脸期盼的看着晋源,“我们俩日后在院子里做什么? 晋源骄矜的抬了抬头,说道:“明日卯时到少爷的屋前等吩咐,我自会同你们说你们要做什么的。少爷身边缺一个贴身的奴才,你们若是真能当上,日后前途无量。”能不能顶替我这位子伺候少爷,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晋源想了想少爷的性子,觉得还真难办。 “不是杂役吗?怎么选我们来是伺候少爷的?”真衣没听到这个风声,他们外面的人一直以为选的是打杂的,听晋源的意思,好似是选四少爷的贴身的仆人。要是早知道选的是四少爷的贴身随从,外头抢着进来的人怕更多了。 “怎的还不乐意?若是想当杂役也是成的。先说,杂役月钱二钱,可伺候四少爷八钱,且不算少爷时不时的打赏。”最重要的是,伺候四少爷,在府里也是有脸面的。他晋源出门,那也是各方的人来巴结奉承,因着什么?还不是他的位置。 真衣连忙摇摇头,手也直摆,他又不是蠢的。 …… 殊宿院下人的待遇都是上等的,早晚都有供应的热水。冬日天寒,屋子里不漏风暖和的紧。 殊宿院女仆不过几个,凤鸢分到的屋子里原先就一个厨房的厨娘住着,她成了婚,大多和她家的住在一起,偶尔殊宿院开伙迟了,她才会住在殊宿院的屋内,住在这屋子的时间一月也就几日。 房间里一应具有,桌椅衣柜,还有一个半旧的屏风,内里还有一个大浴桶。 奴才跟奴才的命都是不一样的,怪道那些人都拼了命的往上爬,凤鸢环顾屋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殊宿院里奴仆的待遇比之寻常人家好上太多,那些平民百姓都不见得有这样的日子过。 凤鸢取出方才领到的新衣裳,摸着那料子,比她往常做事时发下的好上许多,且这衣裳暖和的不成样子。对着烛火,凤鸢幽幽叹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步登天?” 万事且不是一开始好就好的,端看裴久珩,也不知他是什么性子的,不知好相与否。若是难相与,何必自讨苦吃,在殊宿院做些杂事说不准更好,她的确是个没什么进取心的,枉费了文意的一片好心,一想到文意,凤鸢亦不知说什么好。凤鸢无奈摇头,将衣服收拢好,将屋子清理打扫了一遍。 热腾腾的烟,哗啦的水声。凤鸢整个人浸在浴桶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憋不住气了,才从水中钻了出来。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垂着,一半漂在水面。凤鸢擦拭着奶白的身子,她的肤色久晒不黑,明明力气大,不是个娇娇弱弱的,可却是轻轻一掐就红的体质。 在浴桶中洗净了身子,凤鸢换了中衣,她躺在铺满棉絮的床上。 凤鸢一夜好眠。 16.凤鸢花 天蒙蒙亮,凤鸢着一身嫩绿色的婢女衣裳,低眉顺眼的候在三阶门槛前。 真衣一身青衫,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见凤鸢安安静静的,他凑上前去嘀咕道:“咱们是不是来早了?” 凤鸢轻声的回道:“不晓得。”昨日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辰在门前候着的。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房门打开,晋源从里面出来。 晋源抬头看看天色,他拍了拍衣袖,说着:“少爷平日都这时点醒,你们现在先去把洗漱的东西取来,记得,水要温热的。” “好咧。” 甫一入屋,凤鸢看到的是裴久珩冷淡的侧颜。凤鸢盯久了,裴久珩有所察觉,目光扫了过来。 凤鸢匆忙收回视线。 裴久珩见凤鸢一副鹌鹑样,嗤笑了一声。 裴久珩只着一身白色中衣,懒散的坐在床榻上,好整以暇的走下榻。 “晋源,宽衣。”裴久珩声音懒散,带着早晨刚睡醒的沙哑。 “是。”晋源快步走到裴久珩身前,将昨夜便搭好的一身衣裳取下,熟练的伺候他更衣。 晋源伺候裴久珩更衣时,目光瞄到凤鸢和真衣二人,见二人傻愣愣的看着,他催促道:“洗漱盆端过来。” “是。”凤鸢迈着小步子,端着水盆往洗漱架上放。 “你们别傻愣着,伺候少爷洗漱啊。少爷又不是要一个木头伺候!”更衣后自是整理仪容,本是晋源伺候裴久珩梳洗的,但晋源想着让他们先动手,他可以在一旁教着,毕竟以后这份差事是要落到他们俩人之一中的谁身上的。 真衣用手推了凤鸢一把,示意让她先上前伺候。真衣是谨慎过头,想着昨日方子不过多说了两句话,就因聒噪被拒了。真衣没伺候过人梳洗,要是有哪点做不好,岂不会丢了这份好差事?是以,他让凤鸢先做,也可打个样,若是凤鸢犯了什么忌讳,他亦能有所警醒。 真衣自以为这点小动作做的隐蔽,不会被人发现。可裴久珩习武之人,凤鸢被推身子倾斜,他自然看的出来真衣做了什么。 凤鸢见晋源看着她,裴久珩在看着她,真衣亦在身后催促她。她伸出白皙的小手,将白色巾帕浸到水中,取出,拧干后,手里捏着巾帕,柔声问道:“少爷,奴婢替您净脸。” 裴久珩没回应前,凤鸢不敢轻举妄动。 裴久珩低头,看着脑袋都要埋到地底下的凤鸢,轻声哼了一下。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凤鸢得了首肯,心无旁骛的替裴久珩净脸,可惜她个子不够,只到裴久珩的胸膛,替他擦脸时她踮脚掂的极辛苦。冬日,裴久珩的屋子内打了地龙,暖暖的,她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裴久珩是少爷,她又不可让他蹲下些方便她的动作,只能吃力的擦拭着。 凤鸢她不是第一次替人净脸,以往在守灶屋的时候,绛竹的性子极爱哭,受了委屈哭,遇到开心的事儿也哭,她便是那样用帕子的替她擦脸颊的。 凤鸢擦好后,巾帕还未收好,就被裴久珩夺去,他把巾帕往脸盆里一丢,巾帕压出了小小的水花。裴久珩这动作并无深意,不过是嫌凤鸢的动作慢了些,自己拿了巾帕丢回脸盆罢了。 凤鸢却是不知的,裴久珩的动作看着仿佛是对她的伺候不满。她面色茫然,刚刚她哪儿出了差错吗?是她擦脸的动作太重了还是如何?她不知错了什么,但是只要惹恼了裴久珩,那便是她的错不是吗?凤鸢脑海里静静的想着,面上亦是一片沉静。 凤鸢从善如流的跪了下来,伏身认错。 可膝盖刚触到地,便被裴久珩单手提溜起。凤鸢睁着雾蒙蒙的桃花眼,疑惑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有些不耐,他转头问晋源,冷哼道:“府里只能找到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来伺候我?还是只能找到那种胆怯,连替我净面都要别人先试个水的?”裴久珩后面说的自然是真衣。 真衣面色惨白,他嘴唇颤动,急于解释,可又怕自己的解释让裴久珩嫌聒噪,这真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他想跪,又记着裴久珩不喜人在他面前动不动就下跪,他的膝盖都弯不下去。 晋源无奈的叹气,心想,少爷啊少爷,这不是你方才做的这举动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嘛。也幸好他在少爷幼时便来到少爷身边,不然,他也吃不消。 既然少爷不满意,凤鸢和真衣这俩人自然不能留下的。晋源说道:“少爷,要不重新挑人?”府里想进殊宿院的人海了去,再寻人来也不费什么神。 凤鸢一听,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昨日住进那屋子,觉得那儿无一不是好的,可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果真,在殊宿院的好日子也就昨日一天,看样子,少爷对他们不满意的。只是这次从殊宿院被赶回马房,林子婶王成他们该更加认为她伤心难过了。 裴久珩眯了眯眼,显然,凤鸢的松气的声音被他听见。他重新挑人,面前的小丫头片子挺高兴的?她不喜欢伺候他?她应该像旁边的圆脸少年面露仓皇才应该是正常的。 他挺不待见跟前这俩人,准确的说,他不喜欢跟前晃悠无关人等。 这也是别人都奴仆成群,而他作为侯府大房的嫡次子,院内伺候的仆人最是精简的原因,俱是因为他的喜好。 他可以不喜欢别人伺候,但被人嫌弃却是另一码事。 “不必了。”裴久珩抬手,对晋源说道:“再挑来的难道就比现在的好?” 对他们不满意的是少爷,现在不松口换人的也是少爷,晋源无言。 “我先前身边伺候的人晋源,我不喜太多人跟前晃。你们俩中我选一人足矣。”裴久珩淡淡开口道,他的目光在凤鸢和真衣之间打转。 真衣屏息。 凤鸢睁着雾蒙蒙的桃花眼亦是望着裴久珩。 “凤鸢是吧?哪两个字?”裴久珩盯着凤鸢,淡淡的问道。 “……凤鸢花的凤鸢。”凤鸢总觉得裴久珩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抓到老鼠的家猫。 “许你当我跟前的丫头。”裴久珩勾唇说道:“你自然是欢喜的吧?” 真衣闻言失落的低下了头。 “……”凤鸢恬静乖巧的说道:“奴婢欢喜。” 17.国子监 屋内茶香四溢。 晋源泡一手好茶,待将茶水呈到裴久珩跟前,他转头对一旁的凤鸢说道:“少爷喜茶,每日三茶,你可会泡茶?” 凤鸢抿唇,轻轻摇头。 晋源说道:“那你可得学着点。”晋源看着安静的凤鸢,他亦是没想到少爷会选一个小姑娘来伺候她,少爷向来不喜欢女子近身,许是毛都没长齐的凤鸢,在少爷眼里,连个女子都算不上吧。晋源原以为少爷在真衣和凤鸢之间,他会选择真衣,毕竟真衣是男子,服侍少爷会方便些。 晋源泡完茶后,对凤鸢说道,“我平日都住在耳房,这样少爷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就能来到少爷身边。” “你瞧这衣柜,里面装的都是当季的衣裳。府里每月都会送一批少爷的衣裳过来,你要会看场合将衣裳挑选给少爷。若是今日赛马狩猎,选便服劲装。若是平素去国子监上学,应当穿这一列的长衫。”晋源指了指衣柜,说道。晋源跟了少爷多年,这让他要交接,他真的有无数话要说,他恨不得将话掰碎了一点点塞进凤鸢的脑袋瓜子里。 晋源说完,瞪着眼睛问道:“你会挑选衣裳吗?这衣裳搭配可是有讲究的。” 凤鸢扫了那衣柜里满满的衣裳,看了看那料子既有绸缎,又有丝缎的。料子虽好,可也太薄了些,大冬日的,不是只有应该穿棉袄才对嘛?凤鸢眼中有些困惑。 晋源叹了口气,这凤鸢的表情摆明了是不懂。得了,他还是得一点点教,也不知得花多久时间教会。 “那你倒是会做什么?”裴久珩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扣着桌,饮了一口水,懒懒的问道。“我要一个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丫鬟作甚?自讨苦吃?” 凤鸢睫毛轻颤,心中腹议,亦没人逼着让你选我啊。 “你在想什么?”裴久珩眯着眼睛,问道。 凤鸢回话道:“奴婢定会好好跟着晋源好好学的。”她白净的面上一片诚恳,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也写满了真诚。 …… 国子监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出入的都是熟面孔。今日来的小姑娘面孔生,和国子监显得格格不入,她又是一直伴在裴久珩身边,不少人往她身上看去。 凤鸢忽视着各方人打量的目光,步伐紧跟着裴久珩。幸好裴久珩走的悠闲,个子不高的凤鸢和晋源跟的也不吃力。 国子监乃大越的最高学府,能进的凤毛麟角。裴久珩乃国子监学子,但他们这种靠家里蒙荫的勋贵子弟,和那些考进的寒门学子隶属不同阵营。大部分寒门学子自诩看不上他们这群世家子弟,而出身尊贵的世家子大多也不屑出身贫寒的学子。 但不是所有寒门子弟都是孤傲的。有些人进了国子监,知道日后那些有背景的世家子比他们入朝为官的机会多的多。他们选择曲意讨好,同他们走的近。但这样的人最是难混,有时两面讨不得好。 蒋经曾经也是讨好勋贵的一员。毕竟在他看来,有捷径不走是傻子,他曲意逢迎,也慢慢的走进勋贵的圈子。 可偏生有次蒋经偷偷抱怨庞昀品行不端。他说庞昀这人就是投胎投的好,托生在侯府,不然,怕是连国子监的门都进不了。这话传了出去,传话的那人说的是有模有样的,蒋经狡辩说他不曾说过这话,也无人信。 无论庞昀这人如何,也轮不到蒋经评论。蒋经说这话得罪了庞昀,哪怕庞昀没做任何暗示,那些原本和蒋经走近的勋贵,跟蒋经拉开了距离,对蒋经没有半点好脸。庞昀什么人物,那是恭谨侯府的小侯爷!蒋经也是嘴多,嘀咕到他头上了,谁不知,他庞昀是最睚眦必报的?蒋经悔的肠子都青了,恨自己嘴巴没有把门。 蒋经为了讨好勋贵,对寒门学子都是一律采取无视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不就是两面不讨好。 庞昀那边已经拒绝了他的示好,那些拥护庞昀的显贵有的时候还给他下绊子。蒋经在国子监举步维艰,为了改变现状,他只能选择从邵一澄那入手。 邵一澄温文尔雅、学富五车,寒门子弟以邵一澄为首。若是能让邵一澄接纳他,他在国子监日子会好过很多。幸好邵一澄和蒋经是同一个书院出来的,早些时候他们也有几分交情。蒋经约邵一澄出来谈心,摆出一副对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异常悔恨的模样。 邵一澄果然仁厚,他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来国子监本意是为充盈学识,而非阿谀逢迎。既然蒋经已经警醒,那自然是好的。蒋经欣喜若狂,对邵一澄发誓自己定不忘初心。蒋经时常借对书籍上的困惑来寻邵一澄解惑,这一来一回,关系便近了。 蒋经在国子监被人排斥,现在好不容易又混进邵一澄的圈子。他可算学聪明了,嘴吧严实了。偶尔看到庞昀他们,都是远远避开,生怕他们又记起他曾出口不逊的事儿,惦记上他。 蒋经看到裴久珩,也没多瞧他身边跟着的陌生小丫头,避开了。裴久珩和庞昀二人交好,有裴久珩的地方,庞昀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蒋经的猜测并未出错。 辟雍长廊三面环水,有三条小桥跨越水池使殿宇与各个院落相通。裴久珩方一踏入,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久珩,你身边跟的人的个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矮。淮忠侯府饿着他们了?”说话的人一身圆领长袍,腰间佩戴着朱玉腰带。他面容俊秀,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久珩,又扫过晋源和凤鸢二人。 裴久珩勾唇,说道:“那我将他们送到你府上,你府上不会饿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你能否将他们拉拔长高?” 晋源苦着一张脸,说道:“庞小侯爷,少爷,你们又拿我的个子取笑。”可个子这事儿,晋源自个儿也做不了主啊。他目光一转,看到凤鸢,说道:“幸好有你陪着我。你才是最矮的。” 凤鸢比晋源还矮了将近一个头,可凤鸢才十一岁啊。她的个子在同龄的姑娘那儿不算矮的。 裴久珩抬腿,给了晋源的小腿一脚,他嗤笑道:“出息,跟个毛没长齐的小姑娘比个子。” 晋源和裴久珩年龄相同,身高亦是相仿的。可两年前,裴久珩身高见天的往上长,晋源虽也在慢悠悠的长,可就是拉下他一大截。裴久珩身姿挺拔,和十八岁的庞小侯爷也不差多少了。 晋源作势求饶,他笑道:“我也就只能和她比比个子啊。” 庞昀在一旁环腰,俊秀面上满是轻佻,“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毛都没长齐?” 裴久珩光看庞昀眼里那种不怀好意,便知道庞昀又在说荤话了,他嘴里向来是没个正经的。他大力的用手捶了庞昀的肩膀一拳,“滚。” 庞昀硬生生抗了这么一拳,裴久珩还是没用上全力。庞昀笑出了眼泪,再一看凤鸢面色淡淡,知道她根本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果然是个小屁孩儿。 18.谄媚讨好 鸿书道乃国子监学子日常读书的地方。晋源随着裴久珩走到内院的回廊处便停下了脚步。凤鸢见状,疑惑的停下了脚步,询问的看向晋源。 “鸿书道内只得国子监学子进去,随从仆人不得入内。”晋源解释道,他抬了抬下巴,凤鸢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一边。果然,其他学子的随从也都停下了脚步。 按国子监刚落成时的说法,此地是求学之地,而非享受之地,若连听个课,身旁都有人服侍,如何潜心学习?那太不成体统。 “少爷,我们在外头等着你。”晋源说道。 裴久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凤鸢,嗤笑一声,说道:“这人哑巴似的。” 凤鸢一愣,柔柔的福了福身子,说道:“少爷,我们在外头等着你。”凤鸢现学现用,连个停顿都跟晋源一模一样的。 庞昀拍了拍裴久珩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哪找的,怪有趣的。” 裴久珩挑眉。 “不过这种小丫头有趣归有趣,但若让我选,我定会选个妙龄少女。毕竟用处更多,久珩,你说是吧。”庞昀嘴里又是没正经的,他勾搭着裴久珩的肩膀,嬉皮笑脸的。 回廊里,晋源目送少爷和庞小侯爷入内,便对风鸢招招手,让她随着自己离开。 鸿书道内院的回廊离学子读书的地方太近,停驻的随从不能在这里发出声响。这大半日总不能默默不语的空等着,因此这时外面守着的丫鬟小厮们大多会三五结群,找自个儿相识的人去清心苑聊聊天,消磨时间。 国子监院落禁地有不少,未免这些小厮婢女乱闯,国子监专门拨了清心苑这一院落供他们小憩。 等晋源带着风鸢来到平常小厮们歇息的清心苑,就看见其他府邸的小厮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这儿了。 晋源一进去,好几个小厮便拥了上来。 “晋源哪,坐这坐这。这是国子监的藏书,《小戴礼记》,诶,这书是叫这个名吧?”说话的尖脸小厮问了问他左手边的人。 左手边回话的这人是李长史幼子的随从。“是是,晋源,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过想看这书吗?这是国子监的藏书,我家少爷特意去将这藏书借了出来,让我带给你看呢!等你看完还回来,再由我家少爷归还给国子监藏书阁。”这国子监的藏书若并非孤本,是可以任由学子借阅的,只是借的书都登记在册,须本人归还。 晋源接过藏书,看了看封面,面上带笑,说道,“这的确是我前儿个提过的,替我谢过你家少爷。” “这么见外做什么?”围着晋源说话的人是一圈又一圈,他们大多是想和晋源交好的。晋源习惯了这种氛围,他们对他如此态度,自是看在他是裴久珩的小厮份上。 尖脸小厮笑的谄媚,他指了指静静站在晋源身旁的凤鸢,说道:“这小姑娘是生面孔,是新提到裴少爷跟前的婢女吗?” 晋源点了点头,“没错。” 尖脸小厮闻言,对凤鸢及其友善的笑了笑,说道:“这小姑娘和我家妹妹长的有几分相似,我说怎么见她就面善呢。” 旁边的人见凤鸢是裴久珩的婢女,自是也上前和凤鸢搭话。 凤鸢面对这么多人,自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同她还有事情要谈……”晋源在一旁拿着藏书,笑眯眯的说道。 晋源话中的意思,围着的人自是明白的,“成,你们聊。”围着的人识趣散了开,三三两两的分开坐着,不再打搅。 凤鸢随着晋源走到厅内的一角,这儿摆着一张桌子并几条软凳。这儿僻静,凤鸢同晋源坐下,亦无人上前打扰。 “你方才说要和我谈什么?”凤鸢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询问道。 晋源笑了笑, “只是找个理由躲开他们罢了,你喜欢他们一直缠着你说话?” 凤鸢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些人一直围着她说话,同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脸上看,仿佛她的脸上能看出朵花来,怪不适应的。她当初刚进马房,里面那些人也是对她有些好奇,也是围上来同她搭话,可她却没有现在这种局促感。 晋源翻着手里的书,提点道:“那就是了呗。你若不喜,下次别搭理他们就是了,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的。他们心里的想法都表现在面上了,不过只想借机和你套近乎罢了。少爷在国子监交好的唯有庞小侯爷,对其他人的走近,少爷都懒得搭理。那些人想讨好少爷,可不只有从咱们这儿下手了。你也别觉得别扭,习惯就好。”像他,经历了这么些年,可不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变得如此淡定了。 “啧啧,刚刚说你和他妹子相像的那个尖脸的叫绿林,他妹妹我也曾见过一次,那和你长的半点搭不上边。他们为了套近乎说的话,半点都信不得。日后你跟少爷身边,奉承你的人自不会少,你脑子可要保持清明。”这可是晋源的经验之谈。 凤鸢听得一脸认真。 “还是你的运道好,少爷第一天没把你踢出殊宿院,又发话留你在身边伺候,你只要不犯错,我这位子应当就交由你坐了。我也能放心的离开。” 凤鸢闻言,手指轻轻一顿,欲言又止的看着晋源。 “你有什么疑惑问呗。”晋源见凤鸢有话要说的模样,笑着开口道。 “你离开?要去哪?”这两天晋源仿佛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授给她,且表现的比较急。凤鸢对此有困惑,但都隐在心里没有问。她现在听了晋源的话才知道,晋源要离开。晋源是少爷的随从,理应陪在少爷身边,他能去哪儿? “少爷心善,给了恩典去了我的奴籍,准我回乡。”晋源翻看着手中的藏书,嘴角带笑的说道:“少爷待自己人一向好。”可一般人若想走进少爷的心房,被少爷当成自己人却不容易。 裴久珩未入国子监时,淮忠侯府请了大越鼎鼎有名的蒙夫子教导他。晋源跟在少爷身边耳濡目染,识字作诗皆精通,蒙夫子不拘一格,不嫌弃晋源仆人的身份,见晋源有心学习,亦倾心教学。蒙夫子他也可算晋源的老师。裴久珩入了国子监后,蒙夫子亦和晋源有所往来。蒙夫子曾言晋源若不是奴籍出身,下场科举,前途无量。 裴久珩知道后,便去了他的奴籍,准他回籍贯河安备考。 这么多年,裴久珩跟前看重的唯有晋源,晋源离开,裴久珩可不就缺了人伺候。 裴久珩不习惯别人的服侍的,可他默许了殊宿院进人,并且亲自留下了凤鸢,他应该就一个意思,他身边会有新的人伺候,他希望晋源放心离开,安心回乡备考。 这份情谊,如何不让晋源感动,他都偷偷摸摸的躲起来抹好几次泪了。 19.打架 凤鸢听罢晋源的讲述,忍不住垂眸沉思。 晋源回神,看到凤鸢的模样,伸手在凤鸢的面前晃了晃,好笑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爷内心倒是柔软。”凤鸢轻轻呢喃。在侯门大院内,哪有主子会这样为奴仆的前路着想。她自两日前来到裴久珩身边,行事格外谨慎,因怕摸不透裴久珩的为人,得罪了他。主子若想处置一个奴才,根本不需动手,只需要轻轻抬个手指。 晋源笑了出声,小声的说道:“你说的对,但是你这话可不能在少爷面前说,少爷会恼羞成怒的。” 凤鸢睁圆了眼睛,轻轻点头,“我自是不敢在少爷面前说的。” “我瞧你这两日怪安静的,也不知你本就是这个性格,还是现下拘谨着。你且宽心,少爷看着难伺候,但你相处久了,会改变看法的。”晋源笑着说道。 晋源翻看着书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可识字?” 凤鸢一顿,“几个简单的字倒是认得的。” “哦?”晋源颇为讶异,他倒不觉得凤鸢会识字,凤鸢的背景在少爷让她近身伺候的时候晋源便去查清了。她是个两年前因家贫被卖进府里的小丫头,这样的小丫头大多是农户出生,大字不识是正常的。他之所以问凤鸢是否识字,是因为少爷以往在书房事,偶尔会支使他在书架上取书,若凤鸢大字不识,倒不方便。晋源觉得凤鸢可以趁着年龄小,学会认字,日后也方便在书房伺候少爷。不过凤鸢竟说认得字?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你怎么认识字的,可是有人教导?”平民百姓能识字的并不多。 凤鸢侧头,情绪有些低落,声音更是轻不可闻,她道:“我爹爹上过学堂,依稀记得我认识的字都是爹爹教的。”那是凤鸢极年幼的事儿了,那时大致的事情她都记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变得有些模糊。那时学的字到还能识得。 凤鸢的情绪变动的明显,晋源见状也不多问。凤鸢是被卖进府的,提及亲人自是会伤怀。晋源的娘也是被亲人卖进府里的,他娘还健在的时候提起亲人,也是和凤鸢一样一脸伤逝的神情。 晋源叉开话题,笑着说道:“我倒想知道你到底识得几个字。”晋源想着,寻常人眼里,认识二三十个字常用字便是识字了,可少爷书房里罗列的大部分藏书书名并不是那些常用字,凤鸢还需识得认识更多。 “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字?”晋源翻开手中的书,指了其中一行,问道。 凤鸢凑近去看,“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晋源讶异的看着凤鸢。 凤鸢露怯的停住了,有些紧张疑惑的说道:“好几年未曾碰过书了,好些字都是连猜带蒙的,若是念错了,你可以提醒一下我吗?”凤鸢哪怕是每日在脑海里重温那些幼时学过的字,沾了水在桌上练字,可终究每日守灶干活,接触不到书本,记忆有些模糊。 晋源哈哈笑道:“没,你几岁学的字?” “四五岁吧,后来……”凤鸢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目光。 “看不出你记忆力挺好的,没有念错。”晋源呼出一口气,该是说少爷眼光好吗,选了一个这么好教的小丫鬟。他教凤鸢如何伺候少爷,她都很听话的依言而行,目前都没犯错,挺乖的一个小丫头,现在还发现她识字,晋源对她倒是比昨日更满意了。 凤鸢低下头,说道:“我只是怕自己忘了曾经爹爹教我写字的那些时光,所以不敢丢了这些字。” “再来念念,你可知这内容里的含义?”晋源指着《小戴礼记》的内页问道。 同凤鸢聊了半晌,晋源知道凤鸢的确是不懂书中的内容,但他只要轻轻一点拨,凤鸢便能回答上。晋源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为人师表的愉悦。 晋源合上书籍,站起身来,说道:“回头给你找几本幼儿启蒙的书籍来,你得空了去看看。若有疑问……”晋源本想说若有疑惑来问他的,可他又记起他再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怕是不能为凤鸢解惑。 “若有疑问,你去问少爷。少爷想必是会教你的。”晋源笑着说道。他今日是看出来了,少爷爱逗凤鸢,若凤鸢真拿了启蒙的书去请教少爷,少爷应该会乐得教导她。 凤鸢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你方才不是还说少爷心肠柔软吗,怎么现在一副怕他的模样?” 凤鸢蹙眉,并非怕不怕的问题,是哪有让少爷教她的道理。让少爷教她,她宁愿将疑惑一直闷在心里。 …… 到了下学的时辰,晋源同凤鸢向鸿书道走去。 他们到的时辰不算迟,往常大概还有半刻才到下学的点。可离鸿书道的回廊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回廊那儿聚了一群人几个学子和小厮掺杂着站着。那儿传来的喧闹声不小。 晋源还侧身对凤鸢说呢,他说:“这儿不准吵闹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咱们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可是……”凤鸢的声音满是迟疑,她的手指向人群那儿。 “可是什么?”晋源顺着凤鸢的手,看向围成一团的人群。 “好像少爷也在那儿。”凤鸢话还未说完,就见晋源急忙的跑了过去。凤鸢一愣,亦是迈着步子追了过去。 离的近了,发现夫子和学生都出来了,回廊挤得水泄不通。 晋源费力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凤鸢紧赶慢赶的小跑上前,仗着人个小,顺利的穿梭进人群。她看到了一脸不屑的裴久珩以及站在他旁边面色不悦的庞昀。他们二人肩并肩和对面几人对峙着而站。 站在裴久珩他们对面的人衣着华丽,那一身衣裳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料都穿在身上。他梗着脖子,说道:“不是说出来打架吗,怎么不动手?怕了吧,孬种。” 庞昀活动了一下手,讽刺的说道:“想死直接说。我送你上路。” “楚扬,庞昀你们,你们两个目无尊长,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师?”国子监的夫子德高望重,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就属今日最怒。还在教学呢,庞昀和楚扬两人直接出了内室,走到外面约架。上课被打断,他急急忙忙的追出来制止。 “你闭嘴,瞎叨叨什么。”那衣着华丽的少年呵斥了一声夫子。 夫子若不是见过风雨,怕要被这楚扬的话给气晕过去。 “孬种,嘴里说的那么有魄力,怎么没见你动手。你敢跟我动手?啧啧,有娘生,没娘教……”楚扬知道什么话最能戳庞昀的心窝。 “嘭。” “啊!” “住手。”既已动手,老夫子的咆哮自然被人丢于脑后。 20.国子监祭酒 庞昀黑着脸,将那口出恶语的楚扬直接一拳击倒在地。被揍懵在地的楚扬待反应过来,爬起要跟庞昀拼命。 楚扬挣扎着起身,可惜,他每每刚站稳,庞昀的拳头又挥下,将他掀翻在地。 庞昀碾压性的揍着楚扬,楚扬心里梗着一口恶气,可他身手比不得庞昀,只能用眼神凶恶的盯着庞昀。楚扬只觉得脸面尽失,是他先挑衅庞昀的,却打不过他。他不知道庞昀竟然这么厉害,他以为自己比他壮实,肯定能够压制他的。 他们俩打架,夫子想冲进去拉架,可他的年龄摆在那儿,就他这体格,胳膊腿掺和进去被碰到估计就要散架,因此有几个人负责牵制住夫子。其他的人不动手,这两人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楚扬处于弱势,自然需要人帮忙一起对付庞昀,他对着身边几个人吼道:“你们傻愣着干嘛!” 跟着楚扬的那些人不免有些踌躇。楚扬是尚书右丞的独子,是惠妃的内侄,有资本不怕庞昀报复能和他杠上,可他们若得罪了庞昀,讨不得好的…… “不是说要弄死我?”庞昀冷笑,“就凭你。呵。” “有娘生,没娘教!”楚扬脸上被揍的乌青,嘴角流血,可他依旧在挑衅庞昀。他请了媒人,亲自上门诚心诚意的求娶京城第一冰山美人陈瑜儿,他对陈瑜儿那是一见倾心,若能得到如此美人,梦里都能笑醒。可陈瑜儿的爹竟然拒绝了!这也就罢了,楚扬没死心。一次不成,大不了下次再来求娶,毕竟第一美人不是那么好娶的。可转过头,陈昇存那老匹夫就把女儿定给庞昀!陈昇存定是觉得庞昀头上顶着一个侯爵位比他的身份地位高上一些,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庞昀手指发出咯嘣响,青筋迸裂。 “啊!”楚扬的太阳穴被砸中,他当场昏死过去。庞昀面无表情的往楚扬的脑袋上砸去,既然楚扬三番两次言语涉及母亲,借以侮辱他,就别怪他要弄死他。 “会出人命的。”楚扬身边的人见楚扬躺下半点动静都没有,慌了。若楚扬真死在这儿,他们这些往常跟在楚扬身边的人会被祸及到的。 见势不妙,楚扬那边的好几个人同时向庞昀出手,想遏制住庞昀的动作。裴久珩挡在庞昀跟前,环手轻蔑的看着那些人。 那几个人见到裴久珩挡在跟前,顿了一顿,犹豫了一番,但终究还是怕楚扬被打死,出手了。裴久珩同那些人交手,以一人之力抵住。 “嘴贱的人只管打,这儿有我挡着。”裴久珩倨傲的说道。 庞昀勾起了嘴角:“好。” 本只是两个人交手,裴久珩和其余人加进来进来,更是乱做了一团。裴久珩出手也不留情,一脚回旋踢,将几个冲上去的人踢出一米远,几个人跌倒在地哀声叫唤。这场恶斗后边还伴随着夫子无力的呐喊:“住手,都给我住手,荒唐啊!”可惜,在场的人哪还能听得进去。 “狗咬狗。”轻微的几个字应该会被掩埋在喧闹嘈杂的打斗中,可偏生凤鸢离说话的人近,清楚的听到了这三个字。 凤鸢抬头看去,和说话的那人视线相撞。 那人对上凤鸢的目光,微微一怔,露出了得体的微笑,他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视线。 凤鸢对让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仿佛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耳朵出现了幻听。“你可有听到……”凤鸢小声问一旁的晋源。 晋源面色激动,手里比划着:“勾拳,少爷,小心,偷袭,侧踢,少爷!就是这样!” 凤鸢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问话,向裴久珩那儿望去。 裴久珩以一敌十,却不见狼狈,气定神闲。裴久珩仿佛注意到了凤鸢望过来的视线,他侧头往凤鸢的方向看去。 “小心!”凤鸢惊呼出声,裴久珩背面有人偷袭。 裴久珩脑袋后头仿佛长眼睛了,一个闪身避开,将偷袭那人一脚踹的老远。 凤鸢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澄,人叫来了。”旁边气喘吁吁跑来的是蒋京。在庞昀和楚扬二人在堂内对峙之时,邵一澄便对蒋京说,若情况有所不对,便去请国子监祭酒过来。 蒋京现在以邵一澄为首,虽心里觉得楚扬和庞昀这种勋贵子弟争斗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乐得坐虎观山斗,让他们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但还是听从邵一澄的话,去讲国子监祭酒叫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年约四十,着一身藏色官服,白清色的玉佩挂在腰际,他快步走了过来。他面色凝重的看着七倒八歪的一群人,他都已经到这儿了,庞昀裴久珩二人都未停手还在揍人,他怒了。 “祭酒大人。”邵一澄对国子监祭酒作揖。 凤鸢垂眸,邵一澄出声后,她确认了刚刚她听到的的确是他的声音。 国子监祭酒对邵一澄点了点头,冲着打斗的人喝道:“庞昀、裴久珩还有楚扬,你们都住手。” 楚扬已经被揍昏过去,又被揍醒了。他现在连个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庞昀蹲下身,用食指拇指钳住楚扬的下巴,一用劲,将他下巴卸了下来,才罢手。楚扬啊啊啊的叫着,嘴巴张合不住,因情绪激动,几滴口水漏出嘴角。 庞昀嫌弃的拍拍手,对国子监祭酒做了一个自己已经停手的动作。 那些被掀翻在地的人赶紧爬去扶起楚扬。裴久珩见无人再来动手,亦收了手。 国子监祭酒看着倒在地下狼狈的几人,心中恼火。这几人中伤的最重的是楚扬,他的脸肿的已经跟猪头一样青紫红肿一片,下巴折了,可见下手之人毫不留情。 国子监祭酒对庞昀怒道:“你将国子监当成是你侯府了?太放肆了。” 庞昀轻狂的说道:“打了就是打了。” “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国子监祭酒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半点没有悔意的庞昀。 “舅舅,你这是以长辈的名义教训我,还是国子监祭酒的身份?” “在国子监自是秉公办事!”国子监祭酒郑豪均乃庞昀的舅舅。庞昀母亲难产,撒手人寰,父亲在庞昀十三岁的时候离世,郑豪均心疼外甥,待他视如己出。他虽觉得庞昀这几年为人变得轻佻,可行事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但庞昀让他失望了。 “既然如此,那本侯品级比你高,你训斥我是想以下犯上吗?若要为楚扬鸣不平,你大可以去让他去京尹府告我。”庞昀同郑豪均关系亲近,这些年一直很敬重他。若说整个大越,能让庞昀认错的,只有郑豪均一人。可那是看在郑豪均是他亲近舅舅的份上,而不是因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更何况,庞昀打楚扬,是因为楚扬先招惹他,他自觉没有错,他本不就是个会再三忍让的性格。 “随我去京尹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国有国法,你们今日公然放肆在国子监殴打同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国子监祭酒见庞昀还拿出侯爷的架势了,怒道。 “事先挑衅的认输了就是受害者?”裴久珩冷冷的问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残害同窗至此。”郑豪均正义凌然的说道。 “祭酒大人,去京尹府不急,还是先找大夫来医治楚扬吧,等楚扬养好伤再行处理此事为好。”邵一澄作揖,对国子监祭酒说道。 国子监看着哀嚎的几人,思量了的确是应该让楚扬看病为先。 “你们若要告我,大可来告。”庞昀勾唇,跟裴久珩做了个走的动作,他们两个打人的,施施然离开,没有一个人拦着。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裴久珩活动了一下手腕,对还待在原地的凤鸢晋源二人说道。 21.嘴硬心软 室内。 裴久珩坐在檀木椅上,凤鸢手里捏着一支伤药膏。 “少爷,擦药。”凤鸢轻声说道。 “我一个大男人这点淤青,擦什么药?”裴久珩挑眉,他的肩膀在混战中被踢了一脚。肩膀连皮都没破,只是有些乌青,裴久珩自觉不需上药。 裴久珩扫了晋源一眼,他在伺候他沐浴的时候,发现了他肩膀的青紫,大呼小叫的让凤鸢去取伤药膏。裴久珩觉得晋源是小题大做了。 “不成的,涂了伤药好的更快些。”凤鸢低下头,打开伤药膏,复又抬头看着裴久珩。 “少爷,宽衣。”晋源催促道,他转头对凤鸢说道:“少爷对自己的身子不爱惜,咱们却不能懈怠。” 凤鸢点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被凤鸢和晋源两双眼睛盯着,颇有些无奈。 以往还只有晋源一人这样像老妈子一样在他跟前念叨,现在还多了一个凤鸢。 裴久珩脱下外袍,扯开中衣,露出青紫的肩头。 凤鸢动作轻柔的将药膏涂抹上。 “啧,在替我挠痒?”裴久珩觉得凤鸢动作大些,反倒还好些,她偏偏这么轻柔,让他觉得肩头有一根白羽在轻轻的挠着,怪痒的。 凤鸢回了一句:“太用力了,你会疼的。” 裴久珩面色有一瞬间的怪异。他想到说话的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自己竟然想歪了,真是被庞昀这个满口黄腔的带歪了。 裴久珩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在我跟前倒是不拘谨了,话挺多的。” 晋源笑了,说道:“少爷,凤鸢话少你以这点逗弄她,她现在胆子大些,能跟你说上话了,你又说她话多。” 凤鸢涂抹好药膏,替裴久珩将中衣拢好。“奴婢不知什么拘谨不拘谨的,只知道要伺候好少爷。” 裴久珩听到凤鸢的话,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挺乖的。“刚刚我打人,你怕不怕?”裴久珩刚刚打人的全过程都被凤鸢看见,这种柔弱的小姑娘,应该会害怕的。可是回来的一路,凤鸢面色如常,对他在国子监打人这出事儿毫无反应。 裴久珩对凤鸢的印象就是一个柔弱的,不敢在他身边伺候、小仓鼠胆子一样的小姑娘。可凤鸢的反应,让裴久珩有些好奇。 凤鸢迷茫的看着裴久珩,又看看晋源,问道:“恩?……不怕的。” “撒谎。”裴久珩低头看着凤鸢,凉凉的说道:“你害怕我。” 凤鸢抿了抿嘴。她刚来到裴久珩身边当值,是怕伺候不好裴久珩被责难的,但现在她没那么怕的。在知道裴久珩放了晋源出府,允了他去科举后,她总觉得裴久珩的内心不若他面上那样难以让人接近。 见凤鸢不语,裴久珩勾唇,“好好伺候本少爷,若是惹得我不快,将你吊起来打。” 晋源搭腔道:“少爷,你又在吓唬凤鸢了。”|若凤鸢真惹得少爷不快,少爷只会将凤鸢踢出殊宿院,眼不见为净。让少爷亲自上手打凤鸢,少爷哪来的闲情雅致,无关人等在少爷面前就如同空气。 “砰砰砰。”屋内几人还在说话,此时却响起了敲门声。 “四少爷,大奶奶请您去锦绣院。”是裴大奶奶跟前的月曦的声音。 “少爷,大奶奶定是知道您在国子监的事儿了!”晋源一脸担心。 裴久珩示意凤鸢去开门。 凤鸢依言而行,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月曦见到凤鸢轻轻点了点头,她走至裴久珩跟前,微微屈膝行礼。 “四少爷,请。”月曦是奉裴大奶奶的命令来的,大奶奶说,不许四少爷推脱。 裴久珩跨步往外走去,他裴久珩既然敢在国子监动手,就不怕他娘问责。只是,裴久珩的步伐一顿,他怕的是他娘的念叨,一想到他娘那‘敦敦教导’他感觉头都痛了。 “四少爷?”月曦见裴久珩停下,疑惑的看着他。 裴久珩颔首,快步向锦绣院走去。 凤鸢和晋源两人自是匆匆跟上。殊宿院离庭竹院只隔了一片竹林。裴久珩去后院路过了庭竹院前。 锦帽白麾的裴久瑁刚出了院门,他身旁跟着四方。 “四哥。”裴久瑁端方有礼,见到裴久珩上前招呼,目光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凤鸢时,讶异了一瞬。但他迅速收回了目光,是以无人发现他刚刚面上的变化。 裴久珩冲裴久瑁点头。裴久瑁自襁褓之中,便抱到老侯爷跟前养着,裴久珩同他接触较多。他对裴久瑁印象不错,至少比二房的裴久琼好上数十倍。 “见过五少爷。”月曦她们微微屈身行礼。 “诶,四少爷,她……”四方在凤鸢说话的时候,才注意到她。他记得凤鸢的。 裴久瑁对四方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讲话。四方噤声。 裴久珩并未在庭竹院前过多停留。凤鸢随裴久珩离开数十步后,回头望了一眼。 四方轻声问着裴久瑁,“少爷,凤鸢她怎么在四少爷跟前伺候。原来前几日听说殊宿院调进了一个人,说的就是她啊。” 裴久瑁他并不知道此事,自知道裴二奶奶从马房叫来了凤鸢,他怕裴二奶奶心眼动到凤鸢身上,连马房都未去。 裴久瑁看着凤鸢的背影,同四方说道:“四哥地位高,凤鸢在他跟前,挺好的。”至少,裴久珩能护住人,而他连烈风都护不住。 “凤鸢,你刚刚回头看什么?”晋源低声问道。 “啊?” “你和五少爷身旁的四方是认识的吗?他刚刚看了你好几眼。”晋源询问道。 “不认识。”凤鸢和四方的确只有一面之缘,他们算不得认识。她和裴久瑁前段时间因为烈风,倒是有几分熟悉。刚刚裴久瑁没有看她,贵人事忙,他应该是已经忘记她了。她一个小小奴仆,对于裴久瑁来说自然无足轻重。 “我刚刚回头是瞧五少爷的衣裳。五少爷穿的比少爷厚实多了,少爷,日后出门您穿大衣吧,别冻着了。”凤鸢轻声说道。 裴久珩嗤笑,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凤鸢的手背,“本少爷暖着呢,你的手倒是凉。晋源,给她多置办几件厚衣裳,冻着了生病,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 “是。”晋源冲凤鸢挤了挤眼睛,用唇语跟凤鸢说道:其实少爷只是嘴上不留情面。这不,发现她手凉,就给她置办衣裳了。 22.裴家大房 锦绣院。 裴大奶奶坐在主座上,她旁边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左边那个年轻媳妇儿人一身淡蓝色洋缎短袄,唇不点而红,眼如水杏,温柔恬静,可惜身子骨看着差了些,人也颇瘦,面色看着不是很健康。 右边的虽坐着,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她是个身材高挑。她身子丰盈,腹部圆润。右边妇人腹中的孩子已有五个多月,胎像稳定,这段时日因着怀着孩子,她胃口大增。她本是个苗条高挑的姑娘,哪怕先前生了一个姑娘,也依旧体型不变。但怀上这胎,活活比之前增了四十斤重。她面上一直带着慈爱的笑容,她的手一直轻轻的搭在腹部,时不时的抚摸着。 裴大奶奶同她们说着家常话,蓝衣媳妇儿附和着,偶尔轻笑几声。怀孕的妇人倒是拘束些,有些插不进话。但蓝衣媳妇儿是个心细的,偶尔会给怀孕的妇人递话,场上显得一片其乐融融。 她们跟前还有一个五六岁虎头虎脑的朱红色的小子,他依偎在左边蓝衣妇人身边。大人们的寒暄对他来说颇为无聊,他年幼觉多,困倦的打着哈欠。 裴久珩便是这时进来的,裴久珩刚走进,就有一‘暗器’突袭。 只见一个朱红色的身影咻的一下冲撞过来,裴久珩眼疾手快的拦住,避免他撞到身后的门上。 “四叔!”小家伙看到裴久珩兴奋的叫着,他黑色眼眸如漆,圆溜溜的转着,“四叔带我出去玩。”整个府里,裴弦璧最喜欢的就是四叔,四叔会带他出府赛马游湖玩上一日。 “璧儿,慢些。”蓝衣妇人起身,有些担心裴弦璧会摔着。 “娘,大嫂,二嫂。”蓝衣妇人是平阳郡主,亦是裴家大少爷裴久琮的嫡妻刘惜萝。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便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孩儿。怀孕的妇人是大房庶子二少爷裴久璟的嫡妻裴王氏。 “四叔安。”刘惜萝和裴王氏都是跟着孩子称呼裴久珩的。 裴久珩一把抱起裴弦璧,将他抗至肩头,走到裴大奶奶跟前。 裴弦璧兴奋的只叫,“四叔,我好高。” “放下弦璧!”裴大奶奶在裴久珩进屋的时候,面色就沉了下来。 裴久珩将裴弦璧放下,这小家伙抱着裴久珩有些意犹未尽。 “惜萝,你身子骨弱,带着弦璧回屋休息吧。王氏现在怀着身子,出行不便,不必隔三差五的来请安,现在冬日路滑,仔细摔了。”裴大奶奶这般说道。 “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裴大奶奶现下是支开人,同裴久珩单独聊聊。刘惜萝牵着裴弦璧,和裴王氏缓缓告退。 “不行,我不想走。娘,我想同四叔玩,奶奶,我要留下。”裴弦璧撒娇,往常他这样说,疼爱他的娘亲和奶奶自是会允了的他的,可这次他失望了。 “弦璧,下次再让你四叔陪你。”裴大奶奶淡淡的说道。 “璧儿,乖。”刘惜萝看了看裴大奶奶的面色,又看了看裴久珩,她低头对裴弦璧轻声说道:“奶奶和四叔有正经事要谈。” “弦璧,四叔过两天带你出府玩。”裴久珩许诺道。 朱红色衣裳的小家伙兴奋的点点头,这才跟着他娘离开了屋子。 屋子的门,吱嘎的关上。 月曦走至裴大奶奶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 裴久珩走到裴大奶奶旁边坐下,旁边的人遵循着裴久珩的喜好,给他泡了杯茶。 “裴久珩!”裴大奶□□疼的看着裴久珩。 “嗯?”裴久珩老神在在的发出哼声。 裴大奶奶被气笑了,裴久珩倒是自在。 “你倒是在国子监逞威风了。” 若是旁人对裴久珩这样说话,裴久珩早就不耐了,偏偏说话的是他娘。 裴大奶奶说道:“瞧你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你毫无悔改之意。”裴大奶奶也不知怎么把裴久珩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许是她对裴久珩太过溺爱了,爱子如杀子啊。 裴琯娘才冠京城,裴久琮颇有老侯爷之风,偏偏裴久珩因跟京中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庞昀混在一块,名声不如兄姐。 裴大奶奶所出的大姑娘因是嫡长女,代表的是侯府女子的教养,是以老夫人在时,虽疼爱裴琯娘,但是对她要求很高。裴琯娘也不负众人所望,在京中名气甚是响亮,到了适婚年龄,侯府的门都要被踏破了。众人以为裴老夫人将裴琯娘教养为世家女之楷模,是打着将她嫁入皇家的算盘,但裴老夫人选择将她嫁给了虽颇有才华,但身份地位比不得侯府的上州刺史耿载之。裴大奶奶并不在乎裴琯娘是否能嫁入皇家,他们侯府地位牢固,侯府女儿无须进宫攀龙附凤,她只愿裴琯娘这辈子顺顺遂遂,平安喜乐。眼下裴琯娘膝下一子一女,日子和美,每月传来的信件里,看出女儿过的甚好,裴大奶奶的心哪,也就放下了。裴大奶奶唯一觉得这桩婚事美中不足的是,耿载之不是京官,裴琯娘随夫离京,裴大奶奶不能经常见到女儿、外孙外孙女。 裴大奶奶大儿裴久琮身为侯府嫡长孙,自小稳重。侯爷和大老爷对他要求极为严苛,她当母亲的虽心疼,可也知道嫡长子必须要有嫡长子的担当,整个侯府日后是要靠他撑着的。是以,在时隔十年,得了一个幼子,裴大奶奶对他的教育便松了些。 裴久珩可谓是生下来就万千宠爱在一身,长姐长兄比他年纪都大上十来岁,亦是将他如珠如宝一样宠着。裴老夫人同裴大奶奶是一样的想法,裴久珩无需那么辛苦,上头有兄姐撑着,他只要行事不荒唐便可。 “娘。”裴久珩放下手中的茶水,淡淡的说道:“楚扬辱骂庞昀,我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作壁上观。” 23.禁闭 裴大奶奶早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说道:“我今日找你来,并不是来斥责你,而是,此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们却选择了最鲁莽的。”庞昀那孩子名声虽不好,但裴大老爷同庞昀爹乃好友,她和庞昀他娘更是手帕交,裴大奶奶可算是看着庞昀长大的,她知道庞昀本性不坏。是以,裴大奶奶从未干涉过裴久珩和庞昀二人的交好。 “娘,所谓的更好解决方法,是忍气吞声?还是等谁来主持公道?”裴久珩笑笑,说道:“比起这种不靠谱的法子,还是先下手狠揍一顿他再说。”在国子监打人,将事情闹大了又如何,京尹府真能将庞昀和他处置了不成,京尹府顶多会和稀泥。没弄死弄残楚扬,楚扬的爹哪怕心里恨的咬牙,也不会真将这事儿闹到京尹府。谁让楚扬嘴贱,他被揍个半死,也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说不准楚扬他爹还要带着楚扬亲自上庞侯府赔礼道歉。官场上的人就是那么圆滑世故。 “呵,背地里下手不更好?”裴大奶奶淡淡的说道。哪怕楚家知道是庞昀下的手,但没有证据,那这事就牵扯不到庞昀头上。而现在出了这事,风流多情再加上残暴,庞昀本就不如何的名声变得更差。 裴久珩挑眉,“啧,娘,你倒是提醒了我。等楚扬伤好后,我和庞昀倒是可以再下暗手。” “我是让你们再去下手吗!谁把你教成这样,半点世家子的庄重都没有。”裴大奶奶觉得自己的头疼是被裴久珩气出来的。 裴久珩发出爽朗的笑声,“娘,这你不能推脱,我可不就是你教出来的吗?” “你,得,是为娘的错。我寻思着,能不能找些法子再把你的性子掰回来。”同是她肚里出来的,裴久珩应该是能和他大哥一样稳重的。 “那你想想办法吧。”裴久珩勾唇笑了笑。本以为回来会听到她娘的念叨,没想到她娘没有纠结于国子监的事儿,这样最好不过。 裴大奶奶听到裴久珩的话,用手打了裴久珩的胳膊一下。 裴久珩任由她打,左右他娘没用力。 “哎。”裴大奶奶突然叹了口气,看着裴久珩,她就想到了庞昀。裴久珩在国子监打人,裴大奶奶自然会说上他几句。可庞昀家里父母皆亡,怕是回府教训他的人都无,这般想来,有些心疼。 庞昀的娘性子温柔,难产已是命运弄人,哪还能死后还被楚扬闲扯出来。庞昀的娘庞肖氏比裴大奶奶小上七八岁,京城四个侯府当家奶奶里,唯有她们俩走的最近。当年庞昀的娘刚有身孕时,裴大奶奶还戏言,若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娃,要早早的拐到自家府上,做个童养媳。 裴余氏知道楚扬骂庞昀有娘生没娘养后,觉得楚扬的确是欠打,觉得裴久珩插手此事做的不错。 可裴余氏终究是侯府大夫人,裴久珩在国子监动手的事儿,对外她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罚你禁闭五日,这五日,你就在院子里修身养性,别去外面惹是生非。”裴大奶奶说道。 “我何时惹是生非过。”裴久珩皱眉,他本打算去恭谨侯府找庞昀的,现在竟然被他娘给禁足了。 “等出了禁闭,再去寻庞昀。”裴大奶奶这般说道。 裴久珩没辙,点头应允。 “过几日,请庞昀来府里做客吧,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成,成,成。您都发话了,绑都要把他绑过来可以吗?”裴久珩站起,“娘,若没什么事了,我就回院子了。” 裴大奶奶有些无奈,小时候的裴久珩比现在可爱多了,那时裴久珩天天跟在她身边,半步都离不得她。 凤鸢讶异的看着裴大奶奶和裴久珩两人。她垂下眸子,在她心中,裴大奶奶是端庄大气的,但在和裴久珩相处时,她却如同天底下所有普普通通的母亲一样絮叨。 裴久珩也一样,在裴大奶奶跟前和在外人跟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或者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因为是在最亲近的母亲身边,不需任何伪装。 “这个便是你提到跟前的小丫头,叫凤鸢?”裴大奶奶对凤鸢的那双桃花眼还留有印象,同屋的小姑娘死了,这小姑娘当时眼中含泪的模样,惹人怜惜。 凤鸢微微屈膝福身,“奴婢凤鸢,见过大奶奶。”裴大奶奶还记得凤鸢,这让凤鸢有些受宠若惊。 “裴久珩难伺候,你们 裴久珩抬头,说道:“晋源要走,身边不能伺候的人。”裴大奶奶看着一脸乖巧的凤鸢,她低眉顺眼的,像个本份的。只是凤鸢看着小了些,做事不知周不周全。 裴大奶奶启唇,话都还未说,裴久珩就说道:“不用其他人。” 既然是裴久珩自己拿主意,自己选的婢女,那便由着他吧。 “晋源,你何时启程?”裴大奶奶温和的问着晋源。 晋源笑了笑,说道:“还得半月呢。” “天寒路远的,赶路切记小心。”裴大奶奶说道。 “多谢奶奶关心。”晋源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他一个卖身的奴才,何德何能得到大奶奶的问候。 “起来,这是久珩的意思。”裴大奶奶直接说道。 晋源点点头,一脸感动的看向裴久珩,说道:“侯府培养了奴才,少爷给了奴才恩典,奴才感激不尽。能遇到少爷,是晋源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裴久珩扭过头,有些别扭,他凶着吼道:“你说这些干嘛。” 裴久珩跟他娘打了招呼,长袍一甩,走了。 凤鸢和晋源冲裴大奶奶行了礼,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是觉得拉不下脸了呢。”裴久珩走远后,月曦轻声在裴大奶奶耳边说道。 裴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样子的裴久珩许久未见到了。府里的爷们不能一直养在后院,裴久珩满八岁后,就独自住在殊宿院,慢慢的那个爱笑爱闹爱撒娇的娃娃,就变成了倨傲冷脸看着不好接近的小少年。唯有露出一脸别别扭扭的表情的裴久珩,让裴大奶奶恍惚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24.后悔 凤鸢从侯府偏门走出,步伐有些急。有一个说是受文意之托的人替文意传了纸条给她。那纸条上约了今日下午时分,在京城小筑茶楼相见。自收到了那纸条,凤鸢的心里有些不安。趁着少爷午休的功夫,凤鸢和晋源打了声招呼,得了首肯,走到了纸条上约到的地点。 凤鸢在小筑茶楼门口等了片刻,一身淡青色衣裳的文意走了过来。 文意脸上的表情有些憔悴,看到凤鸢,她勾唇笑道:“你在殊宿院看样子过的还不错。” “你脸色不太好……你传的纸条叫我出来见面,发生何事了?可是管事……待你不好?”不怪凤鸢如此问,因为文意脸上带着愁苦。 文意笑了,说道:“不是。咱们进去聊。” 文意选了一间雅座。 “请慢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便是。”小二替她们泡好茶水,端了几样茶点后点头哈腰的告退。 雅座内只有文意和凤鸢二人,文意笑着说道:“往常都是咱们伺候别人,现在来这儿,让别人伺候咱们,这真是惬意。”文意脸上露出了笑容。 凤鸢垂下眼睑,轻声说道:“你找我何事?” “我现在不是侯府的人,进不了侯府。连见你一面,都得花些心思,以往咱们住在一屋时,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了。”文意悠悠叹气,那样的日子真的不能再有了。 凤鸢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在侯府里,我见到雁心她们的机会也不多。毕竟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当值。” 文意看着凤鸢,说道:“还没跟我说说,你现在如何?我听说少爷偶尔会训斥你,但是这也没什么的,做奴婢的,怎么能不受点委屈呢?你需要多忍耐忍耐。” 凤鸢眉头微蹙,不明白文意是从哪儿听来的,少爷训斥她的事儿。 “少爷待我……挺好的。”凤鸢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因为裴久珩有时候会表现的很嫌弃她,但有时候却好似并没有。 文意却把凤鸢的停顿当作她的言不由衷。 “不管如何,咱们都算是出头了。”文意笑了笑,“雁心和罗扇、娉婷她们都没咱们厉害。” 凤鸢抬眸看了文意一眼,说道:“可你真开心的话,笑容不是这样的。”凤鸢轻轻的说道。 文意笑容一僵,对上凤鸢明亮的眼眸,文意觉得自己的自欺欺人有些演不下去。她笑容越来越大,渐渐的,她呜咽出声。 她以为和余管事去庄上是去过好日子的,她过的日子的确舒适,庄子上有专人来伺候她。 文意刚进庄子,忍不住耀武扬威,余管事护着她,余娘子一个老婆子抢余管事抢不过她,她心里还是得意的。 余娘子五十来岁的人了,也不在乎余管事晚上睡在哪屋。没有文意,外头也有些不着五六的玩意儿,毕竟余管事身为侯府的管事,手底下管着几个庄子,多少人想巴结他,爬上他的床。一个不会下种的,能耀武扬威多久,有什么值得人害怕的。恶心也就恶心个几年,小宠总会年老色衰,而她,子孙满堂,和余管事埋进同一座墓的,唯有她。 文意在入庄子好几日之后才知道,她抬房那日,余管事替她准备的大补汤就是绝子汤。文意知道这消息都懵了,她不敢置信,哪怕她根本没有想过替余管事生孩子,也没有想过当母亲,可是一辈子不能生,和她现在不想生完全是两回事。她被剥夺了当母亲的可能性。 她因这事哭闹不休,可余管事说他年龄大了,这辈子也许不会再有孩子了,文意喝不喝绝子汤并未所谓的。并且,文意喝绝子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现在这样进了庄子,余娘子对她态度会松些。 可文意不能接受,只是她再哭下去有何用?绝子汤已经落了肚,她才十六,就已经注定了这辈子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在庄子里有人伺候,日子过的舒适,可文意心中那根刺还是扎在了心里。 文意哭泣了几日不敢再闹腾了。余管事因她整日哭闹,都不来她房里了。她已经不能生孩子了,她不能再失了余管事的心,那样她什么都不会有。 文意不哭了,她催眠自己,她只是不能生孩子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少人都活不到生孩子的年龄。你看,雁心还是个守灶丫头,罗扇也只是二房的下等丫头,娉婷还要养大前头的两个孩子。她不能生了而已,可至少她现在过的清闲。她拼命的跟别人比,证明自己现在的选择是正确了。 “凤鸢,你也是靠了我,才能在四少爷跟前伺候的。我知道雁心她们看不起我爬余管事的床的事儿。可凤鸢,我帮了你,你要站在我这一边,你告诉我,你没有瞧不起我,我没做错的对不对。”文意呜咽的说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往上爬有错吗?” 凤鸢看着文意哭的眼肿鼻涕横流,取出帕子,给文意擦脸,“我没有瞧不起你。雁心她们也没有,她们只是心疼你做了这个选择。” 雁心那日找她说了文意攀上余管事,抱着她哭了一场,雁心说,命为什么那么苦。 文意哭声一窒,复又嚎啕大哭。 “不要哭。”文意搂住凤鸢的肩膀,她后悔了,可如果还是回到那个受人磋磨的夜香房,她不知道还会不会走这条让她后悔的路。 凤鸢陪着文意,替文意擦泪。文意哭到后来累的睡着了,凤鸢守了她一下午。 “凤鸢,给人当小妾二房真的苦。”文意醒后开了窗户,趴在窗沿上,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过了很久很久,她悠悠的说道。 凤鸢睁着眼睛看着文意。 冬日的阳光慢慢出来,照在文意的脸上,文意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忧郁。 25.喂鱼 黄昏斜阳。 凤鸢低着头往殊宿院方向走着。 “凤鸢。”一只手搭上凤鸢的肩膀。 凤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的被碰到,她后退了两步。 晋源见到凤鸢反应这么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他方才见凤鸢魂不守舍的走进院子,连他轻声唤她,她都没有半点反应。凤鸢年纪还小,他也没将她当姑娘看,索性便搭上她的肩膀。现在想想,人家也有十一岁了,随意碰一个小姑娘的肩膀的确不妥当。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晋源轻咳了两声,抬手朝屋内指了指,“少爷方才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凤鸢闻言,往屋内看,裴久珩着一身劲装坐在屋内。 裴久珩抬眼,看到了凤鸢,复又收回了目光。 凤鸢察言观色,虽裴久珩现下神色淡淡,可即便隔着老远,她都能感觉出他兴致不高。裴久珩中午午休时倒如同平常那样的,怎的过了一下午,就不悦了呢。凤鸢思来想去,低声问晋源,道:“我原本以为只需外出一会儿的,但因事儿耽误了。少爷可曾说什么?”凤鸢蹙眉,她这一去,便是四个时辰,她自己也未曾想回耽搁这么久。如若早知需要这么久功夫,凤鸢应当跟少爷告个假的,而不是直接和晋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凤鸢自觉此事做的不妥。难不成少爷是因为她离开太久而不悦? 晋源摇头,见凤鸢有些担心的模样,他笑着宽慰道:“你放宽心,少爷也只一开始问了一句,我说你去见你以前的同屋了,他便没别的话了。” 凤鸢点点头,加快步伐往屋内走去。 “少爷,奴婢回来了。”凤鸢小脸因步伐走的快带着微微的粉色,她走到白衣少年跟前,身板微挺,屈身行礼。 裴久珩面色淡淡,手中一柄长剑,他用绢布擦着。 凤鸢半天没等来裴久珩开口。凤鸢忐忑,垂着眼睑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裴久珩面前。 凤鸢的腿因长时间半蹲僵着,凤鸢咬唇,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了,她的腿在发抖。凤鸢快撑不住了,这时,她竟然脑海里还有闲空想着,果然如她的猜测,少爷有些恼了。 凤鸢抿唇,裴久珩看了她很久,不耐的说道:“起身吧。” 凤鸢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谢少爷。”凤鸢低垂下头,心里还在思索着。 “你一直往地上看,那有什么东西?”裴久珩淡淡的开口。 凤鸢缓缓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裴久珩。 凤鸢正好对上裴久珩的目光。凤鸢看着裴久珩的星眸,下意识的避开,垂下了目光,可她马上又想到裴久珩的话,她复又抬头。 凤鸢想了想,走到裴久珩身边,“少爷,奴婢知错了。” 裴久珩挑眉。 凤鸢抿唇,轻声说道:“我日后离开少爷身边,定会跟少爷禀报的。”凤鸢说话的时候看着裴久珩,看到他的面容一松,知道他果然是因为自己擅自离开的事儿不悦。 裴久珩随即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乖觉。”裴久珩每日午休醒来,凤鸢会第一时间到他跟前。裴久珩虽不想承认,但凤鸢这段时间伺候的的确和他心意。这不,明明晋源才是伺候他多年的,因凤鸢不在,下午晋源重拾旧活计,替他磨墨端水,他竟然还觉得不适应了。裴久珩觉得心烦,可看到面前的小姑娘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顿时心便被安抚下来。 …… 清晨。 天空中白云一团团的,微风吹过,那白云便吹散了,不多时,风停。那散了的白云又凝聚成一块。 殊宿院内有一假山,那假山伫立在一大水池内。裴久珩朝那池水里扔了几颗鱼食。冬日天寒,水池中的水冰冷异常,可池里的鱼儿不惧寒水,在水池里欢快的游来游去。偶尔从天降下几颗鱼食,那些鱼儿争先抢后的钻出水面,将鱼食吞咽入肚。 凤鸢看着这些色彩斑斓的鱼儿,这些鱼儿是名贵鱼种,一条便能抵上一个仆人的价格。是以,平素院内的下人每日都要检查鱼儿数遍,生怕它们互相争斗致死或是被冷死饿死。 凤鸢心里转着百千想法,裴久珩见凤鸢目光定定的看着鱼池,还当她喜欢。毕竟,对于凤鸢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大部分都是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鱼儿的。 裴久珩将手里的鱼食扔给凤鸢,“别饿着它们。” “是。”凤鸢接过鱼食,一颗一颗的扔下水池,鱼儿在水中扑腾着,溅起了水花。 凤鸢桃花眼微微眯起,阳光洒下,照的凤鸢脸上小小的绒毛都分外清晰,凤鸢嘴角漫起笑容。 “好玩?”裴久珩问道。 凤鸢点点头,笑容满面。 裴久珩嗤笑,“幼稚。” 凤鸢一愣。 “继续喂。”裴久珩凉凉的说道。 “哦……” 晋源在一旁被裴久珩和凤鸢的互动逗笑了。 晋源笑出了声,裴久珩目光扫过来,晋源连忙将目光放到争抢着鱼食的鱼儿身上。 “我下午便离开,耳房已经腾空了,昨日让你东西收拾好搬进去,你准备好了吗?”晋源看着嬉戏的鱼群,转头问凤鸢。 凤鸢点了点头,她一早便把家当收拾好了。她旧物不多,只有几件衣裳,且这些衣裳大多都是来到殊宿院后添置的。“我将行李放在床铺上了,等迟些回去取。” “不必麻烦,永巡,你去帮凤鸢的东西拿来。”晋源对一旁在院子里扫地的仆人说道。 “是。” 不多时,永巡便帮凤鸢将行李提溜了过来。 “天色暗了整理不便,凤鸢,你先去把你要住的耳房整理好吧。”晋源提醒道。 凤鸢询问的目光看向裴久珩,得到他的应允,凤鸢方将行李拿到耳房。她将棉被取出,这段时日住处搬了不知几个,凤鸢悠悠的叹了口气,熟练的将床铺好。 耳房比正屋小了三倍,但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床榻正对着一门衣柜,衣柜旁是一个浴桶,比之前凤鸢那屋的还大上一些。浴桶庞还有一书桌,上面还有一摞整整齐齐的书。 晋源走进耳房,靠在门边说道:“这浴桶我用过的,你是个小姑娘,我怕你用着别扭,已经让人重新给你新做了一个。屋里还有笔墨纸砚,平日我习惯在这儿看书。桌上的几本书是我幼时蒙夫子赠与我的,你既然识字,亦可看看。” 凤鸢抿嘴,“谢谢。”晋源心细,竟替她考虑的如此周道。 “若还缺什么,只管说。”晋源伸手摸了摸凤鸢的脑袋,笑着说道。凤鸢是个很乖的小姑娘,晋源这段时间和她相处下来,真把她当妹妹看了。 “正屋同耳房就一门之隔,少爷若是起夜……”明日就要离开,明明很多事情已经同凤鸢说了一遍,可随着夜色加深,晋源的话却越来越多。说到底,他仍是有些放心不下,担心凤鸢照料不好少爷。 “凤鸢记得的。”凤鸢点了点头。 26.送别 城北京郊。 天空飘起了小雪,雪飘到地上霎时间便融化成水,地面微湿。 凤鸢静静的跟在裴久珩身侧,二人都看着面前的晋源。 晋源身后是一行商队,商队的头儿朝这边喊着:“小哥,赶紧过来,咱们要出发了。” 京城同河安相距甚远,裴久珩本已替晋源准备了马车马夫,让他们护送晋源回河安。可晋源自己已经提前联系了京城龙门商队,这一商队运货途径河安,他给了银两让他们捎上他。 裴久珩因晋源选了商队,而拒了他安排的车马,有些不悦。晋源虽不明言,但裴久珩知道,晋源定是觉得受了太多恩惠,不愿再接受裴久珩赠送的车马。可裴久珩恰恰不悦的就是这一点,晋源怎能如此见外。 “少爷,晋源这就要离开了。”晋源鼻头一酸,天寒地冻的,少爷却来京郊亲自送他离开,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裴久珩看到晋源一个大男人,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早已经忘了原本的小芥蒂,他呵斥道:“堂堂男子汉,扭扭捏捏女儿姿态作甚。你难不成打算就这幅模样去河安赶考?” 晋源忙将眼里的水光给眨了回去,他说道:“少爷,晋源伺候你多年,不舍得离开是常情,哪里是扭捏了。” 裴久珩闻言,轻咳两声,正色道:“回了河安,安心备考。你怎么都是我裴府出来的,又是蒙老夫子一手教导的,若没得一个好名次,裴府脸面尽失。”裴久珩说这话的语气是从他爹那儿学来的。 裴久珩嘴上说的不好听,但晋源哪不知道他的言下对他的勉励之意。晋源点头,“少爷,晋源定会全力以赴!不会让少爷失望的。” 晋源回头,商队的头儿正看着这边,让人一直等着多少有些不妥。晋源看着凤鸢说道:“好好伺候少爷。” 凤鸢点头,回望晋源,轻声细语地说道:“路上小心些。” 晋源笑着点头,他最后望了裴久珩和凤鸢一眼,踱开步子,往商队那儿走去。 “若真想早些回京,考上举人就成了。”裴久珩对着晋源的背影朗声说道。晋源若是乡试取中便是举人,举人即可参加京城的会试和皇上钦点的殿试。裴久珩愿晋源中举,早些回京。因为不单单只有晋源不舍裴久珩…… 晋源笑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说道:“少爷如此看重晋源,晋源定不辱使命。”哪怕蒙夫子说他有科举之才,但晋源毕竟没下场科考过,他自然不敢断言自己就能考上举人,毕竟大越国内一年也才多少举人。晋源眼下连童子都未考中,连乡试都不能参加。他回河安,得先考童子试,若得中,还需参加乡试,这之间相隔两三年。哪怕一帆风顺,晋源也要三年后回京。晋源坐上商队的马车,看着渐渐缩小的两个人影,他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尽早回京,三年后的乡试的举人之位,他势在必得。 裴久珩目送商队离开后,收回了目光。他往凤鸢这儿看去。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裹的实实的,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凤鸢能看出裴久珩对晋源离去的不舍,但她知道,这话说不得,且裴久珩定是不会承认的。 一片雪花飘下,落在凤鸢卷翘的睫毛上。 雪花落地融化成水,可停留在凤鸢睫毛上却仍是雪花形状,晶莹剔透。裴久挑眉,将手伸向凤鸢的脸上。 凤鸢因裴久珩的举动,睫毛轻颤。“少爷……” “别动。”裴久珩制止道。 凤鸢眼睛睁大,看着裴久珩凑近,取下了她睫毛上的小片雪花。 那雪花一入裴久珩的手便消融了,裴久珩略微失望的收回了手。 凤鸢站在原地,她伸手触了触自己被雪花沾染的湿湿的睫毛。 “走吧。”裴久珩一手置于后背,大长腿迈向城门,大步离去。 凤鸢回神,裴久珩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她忙踱着小步子追赶上去。 雪势加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瞬的事儿。那些落地成水的雪花密密麻麻下落,连变水都来不及。雪下的越来越大,渐渐的,地面上都变了颜色,寒风吹动着雪花,那雪花一片片的往脸上刮。凤鸢脸蛋在白色雪花的映衬下更显白皙。 殊宿院新给凤鸢添了加了好几层棉絮的新衣,可这时凤鸢仍是觉得冷,唯有她手中的暖炉是火热的。裴久珩今日倒是加了一件大麾,可凤鸢总觉得他穿的还是单薄了些。凤鸢感受到手里的暖炉的温度,她赶紧将怀里的暖炉递给裴久珩。出府时,裴久珩就塞了一个暖炉给她,让她替他先拿着。可这一路上,裴久珩都没提过这暖炉,凤鸢只当裴久珩忘了此事。雪势太大,天气冷的不像话,凤鸢提醒道:“少爷,暖炉。” 裴久珩回头,看着递过来的暖炉,他推开,淡淡道:“不用,马车就在前头,不差这几步。”裴久珩出门从未带过暖炉,今日塞暖炉给凤鸢时,晋源都看出这暖炉是专门给凤鸢准备的,可凤鸢平日脑袋挺聪明的,现在却转不弯来。裴久珩也是发现了,凤鸢也不知怎的,生性怕冷,裹再严实,手却是一直冰凉的。 凤鸢望着手中被推回来的暖炉,呐呐的看着裴久珩。寒风大雪,可怀里的暖炉越发炙热,凤鸢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多谢少爷。”凤鸢轻声在裴久珩边上说道。 裴久珩挑眉,嗤笑道:“我是嫌暖炉拿着麻烦。” 凤鸢明亮的桃花眼微微弯着,“凤鸢知道,凤鸢替少爷拿着。”她笑的很甜。 裴久珩不自在的啧了一声。 裴府的马车栓在城门旁的。马车上有淮忠侯府的旗帜,哪怕无人看守,也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这马车头上。 裴久珩走到马车前,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裴久珩他们离府没有让车夫随他们过来,来时是晋源负责赶车的。当时晋源处于离别淡愁中,亦忘了裴久珩他们该如何回府这一茬。 裴久珩和凤鸢相顾无言。裴久珩看着面前个子小小的凤鸢,她坐在马上都坐不稳。裴久珩啧了一声,翻身上马。他拿起一旁的马鞭,充当马夫。裴久珩虽不曾驾过车,但他骑射一流,想来驾车也同骑马差不多。 凤鸢咬唇,“不若寻一个在这附近寻一个马夫?”她环顾四周,可天寒地冻的,城门走动的人都不多,哪来的马夫。天快暗了,雪下的大,若不尽早回府,会滞留在外。但也没有让少爷驾车的道理。 “进马车。”裴久珩下巴微抬,目光向下瞥向凤鸢,他语气淡淡,可话语不容拒绝。 二人对视三秒。 “哦。”少爷既然发话,凤鸢自是由着他。和裴久珩相处说简单也简单的,顺毛撸便成。凤鸢单手拿着暖炉,另一只手掀开马车帘,坐上马车。 27.受伤 裴府正门。 裴久珩长腿一跃,从马上下来。对裴久珩而言,驾车同独自骑马并无半点区别,裴久珩这一路疾驰而来,比去时速度快了一半。 门房看到驾车的人,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揉搓了一下眼睛,怎么驾车的人是四少爷?门房赶紧迎了过来,说道:“四少爷。” 裴久珩将手中的马鞭扔到门房手中,神色淡淡的说道:“将马车牵回马房。” 门房自是点头称是。 裴久珩站在马车前,伸手拍落身上的飘雪,一路驾车而来,雪花落在了他的大麾上。 这时,门房走到马车前,伸手牵马。 “等等。”裴久珩出声制止,“马车上还有人。” 门房连忙点头,静候在一边,打算等车上人下来后再去牵马。 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裴久珩在原地等了片刻,他眉头微皱,凤鸢怎么还没下来?裴久珩上前,将马车帘子掀开。 只见凤鸢侧身半趴在马车垫上,她白皙的小手还紧紧的扒拉着马车窗。最让人讶异的是凤鸢此时狼狈的样子,她额头一块红印,面上一片惨白。 裴久珩一愣。 “凤鸢?”裴久珩的声音有些迟疑。 凤鸢听到裴久珩的叫声,方缓缓的睁开眼睛。凤鸢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看着面前皱眉看着她的少年。 凤鸢觉得马车还在摇晃,眼前的裴久珩也在晃着。一路上马车太过颠簸,凤鸢眩晕难受,只能半躺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凤鸢闭眼,伸手按上太阳穴,复又轻轻摇了摇脑袋。凤鸢再次睁眼,面前的一切总算没在瞎晃了,她感觉神思清醒了些。 “少爷,可是到府邸了?”凤鸢轻声询问道。 裴久珩不语,跨步上了马车,将凤鸢往怀里一搂,抱下了车。 “……少爷?”凤鸢惊呼,她毫无防备。凤鸢只感觉自己身子悬空,她下意识手便环上裴久珩的脖颈。 “额头撞到哪了?”凤鸢额头上那红印看着挺深,裴久珩低头,严肃的问道。 凤鸢闻言,疑惑的将手伸向额头,“嘶。”手碰到额头有轻微的灼痛。凤鸢细细回忆,方才马车颠簸,她难受极了,好似中途昏昏沉沉的额头撞上马车板了。可那并不是很疼,那疼很快被颠簸的马车带来的眩晕恶心压了过去。 “许是磕到马车板了。”凤鸢也不大确定。 “别碰伤口。”裴久珩将凤鸢公主抱着,凤鸢小小的,抱在怀里轻盈的紧,也不知平素吃的饭都长到哪儿去了。 “少爷,我没事的。”凤鸢在裴久珩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她极度不适应这样被人抱着。凤鸢没有看到自己额头的红印,可看裴久珩皱眉严肃的样子,她能想到自己额头现在的惨状。她的身子自小便是这样不争气,轻轻一捏就会红。可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她磕的并不严重,额头哪怕看着吓人,可实际上应该就是点小擦伤。 裴久珩哪会听凤鸢的话,怀里的人不安分的挣扎,他单手抱着凤鸢,另一只手拍了拍凤鸢的腰背部位。裴久珩面色淡淡:“你说没事不算。”他自己有眼睛,凤鸢的脸上惨白一片,唇亦泛白,明显她身子不适。 凤鸢因裴久珩的动作,面上浮上淡淡红晕,她睫毛轻颤。凤鸢身子僵着,她伸手掰着裴久珩的手,她可以自己走的。凤鸢在姑娘中力气算是极大的,可对上裴久珩,自然是不堪一击。裴久珩眉头皱着,他都让凤鸢别动了,她怎么还闹腾着要下来。明明凤鸢一向是乖巧顺从的。 两人对视,凤鸢目光不闪不避的,她咬唇,道:“少爷!放我下来吧!” 裴久珩目光炯炯:“你听话。”裴久珩将凤鸢的脸往自己怀里一按,他直接抱着凤鸢殊宿院内走去。 裴久珩不放她下来,凤鸢自然败下阵来。 裴久珩抱着凤鸢走在府里,周围的下人看到这一幕,有些好奇的往这看。裴久珩直接忽视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凤鸢却有些不自在,她觉得自己被裴久珩这般抱着实在不妥当,主仆有别,她现在这样太过放肆逾距了。 裴久珩抿唇:“额头撞到了都不吭声?”裴久珩先前驾驶马车,马车内半点声响都无,他自然以为马车内很平稳。 “不疼……”凤鸢蹙眉说道。车内虽然颠簸,但忍一忍应该很快就会到的,是以,她没有出声。而脑袋撞到,她当时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 裴久珩觉得凤鸢脑门撞马车上撞傻了。 裴久珩皱眉,晋源驾车时,凤鸢半点事儿都没有,好端端的,现在虚弱成这样子,裴久珩自然知道问题是出在他驾驶马车上。 “你是哑巴吗?马车颠簸同我说一声,我自会放慢车速的。” 凤鸢看着少年刚毅的下巴,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没驾过马车,总以为和骑马是一样的,没有顾忌到马车上的你,此事是我不对。”裴久珩沉声说道:“你脸色发白,难受成那样,还硬撑着作甚,下次不准忍着。” “哦。”凤鸢抬眸看裴久珩,他冷着一张脸。 凤鸢眨了眨眼睛,“我记住了。” 裴久珩步伐一顿,嗯了一声。 耳房。 正屋耳房相连。正屋打了地热,耳房亦是暖和的。 裴久珩将凤鸢抱到她自己的床榻后,将身上的大麾脱下,往椅上一扔。 “等着。” 裴久珩跨出耳房,他走至床头,从柜子内取出了伤药膏。裴久珩看到洗漱台旁的小铜镜,想了想,将拿那铜镜揣在手里,他转身走到凤鸢面前。 凤鸢环膝坐在床前,接过裴久珩轻掷而来的铜镜。 “自己看看。”裴久珩方才问凤鸢,她面露迷茫的说她额头不疼。那时,裴久珩就想取来铜镜,让凤鸢自己看看,她额头都伤成什么模样了。 凤鸢对着铜镜眨眨眼,镜子内的小姑娘额头的确红肿了一块。可这样的伤,她不是没受过的,比这更重的,亦有之。 “涂药。” 裴久珩说完后,凤鸢静静的等着他递给自己药膏,可裴久珩这人根本没有要给她药膏的意思。 “你自己能给自己上药?” 凤鸢无言,她伤的是额头,又不是手,怎么不能? 裴久珩亲自打开药盒,将药膏往凤鸢额头上抹去,白色的伤药膏一半都涂到了凤鸢额头上。裴久珩他不曾给人上过药,动作明显生疏,但他的动作很轻柔。 “少爷,涂多了。”凤鸢出声提醒道。 “啧,我在涂药还是你在涂?我有分寸。”裴久珩表情不耐,但手中的动作依旧轻柔。凤鸢咬唇,静静的看着离她极近的漆黑眼眸,那里面满是认真专注。 裴久珩将药膏拧好,放在凤鸢手侧,他说道:“我跟前不用破了相的人。所以,好好养伤。这几日额头别碰水。” 凤鸢半晌没有反应,这点伤,哪怕不涂药也不会破相,少爷他……是想吓唬她吗? 裴久珩还当凤鸢被他的话吓到了。裴久珩过了一会儿追加了一句:“刚刚那话是吓唬你的。” 凤鸢桃花眼弯成月牙状。 28.观山寺 初八是个黄道吉日,适宜祈愿、还愿。观山寺乃三百多年的老寺庙,平常时候香火便是鼎盛的,逢上黄道吉日,上观山寺的那条路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寒天腊月也阻挡不了香客的热情,在这么堵的路上,还有几个信男信女本着上香要心诚的念头,一步三磕头的往山上走。 凤鸢紧紧的跟在裴久珩身后,生怕被人群冲散。 裴久珩眉头皱起,面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任谁走在拥堵的山道上,心情都不会很好。 旁边一个粗汉脚步比较赶,从凤鸢身边挤过。凤鸢不自在的往另一边缩。 “你,过来点。”裴久珩注意到后,将凤鸢拉到自己身边。 旁边的庞昀倒是不被拥堵所影响,兴致浓厚。他勾唇,笑眼看着裴久珩护着凤鸢,让她免于被人推搡的样子。庞昀说道:“要我说,这伺候的人也就用的上时候用。像今日这样,带随从来不添乱吗?”庞昀出门向来不爱带随从。 裴久珩瞥了庞昀一眼。 “得,你带你带。你的婢女你想带就带过来呗。”庞昀笑着说道。 裴久珩一脸冷漠,他不应该被庞昀说动来观山寺的。 庞昀笑着摸了摸挺直的鼻梁,他也知,若非自己一意要求上观山寺,裴久珩不会出现在这儿。庞昀搭上裴久珩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上观山寺的路也就这两三百米的小道堵一些,再走几步便空旷了。咱们就再忍忍呗。” 裴久珩眉头依旧皱着。 “我说观山寺好歹也是一个大寺,怎么方才那段山路都不派人拓宽。”等出了那条拥挤的小道,视野一下子宽广了。观山寺香火鼎盛,不至于修这段山路的银钱都无,来观山寺出手阔绰的香客不少的。 旁边的老汉听到俊秀一身锦袍的公子哥发出如此疑问,便解答道:“那段路可动不得。虽然路窄,每次走过那儿都人挤人,但那里有棵千年仙树。千年仙树附近不宜动土,这是传了几百年的老话啊。” 庞昀挑眉,求神拜佛不是他做的事儿。若不是因了别的缘由,他也不会踏足观山寺,他先前当然不知,那段窄小的山路还有这么一个典故。 山路宽敞好走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庞昀离寺庙近了,面上难掩雀跃。 走的途中,凤鸢看到一个老大婶,她嘴里念念有词,不停的磕头向前。前日下了大雪,过了两日那些堆积起来的雪早已经融化,可是地面依旧潮湿冰冷。凤鸢注意到,那老大婶的膝盖上都浸湿了。可那老大婶浑不在意,一步一叩首。 再旁边有一个年轻妇人,那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带着那孩子同样一步三叩首的往前走着,嘴里同样是念念有词的。这样心诚的善男善女粗粗看过去有好几个,凤鸢不免多看了她们几眼。 他们上香拜佛,心中所求什么呢?凤鸢耳朵轻轻的动了动,屏息倾听。 那老大婶求的是上战场的儿子平安归来,那年轻妇人嘴里念叨的是她儿子能顺利的去药铺当学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祈盼,庙里的神仙真能看到这些心诚的信男信女吗?凤鸢垂下眼眸,应当是看不到的。 庞昀和裴久珩身份尊贵,到了观山寺,寺里的沙弥将他们迎进了寺后别院。寺庙后有数个小院,专门是等贵客上门时接待的。 庞昀坐在别院厢房里,他摸了摸下巴,说道:“今日好几个府上的女眷都来观山寺上香。” 裴久珩瞥了一眼庞昀,他怎么会看不出现在庞昀眼底的兴奋。 凤鸢在裴久珩和庞昀坐定之后,取过桌上的茶壶,替裴久珩他们面前的空杯倒满。 庞昀哈哈一笑,眉眼轻佻,“久珩,我跟你也不藏着掖着,我今儿就是专程来见陈瑜儿的。不然,谁要来这观山寺!” 裴久珩早已经料到。 庞昀喝了一杯淡茶,说道:“这观山寺的茶叶倒是不错。凤鸢,给本少爷再满上。” 凤鸢依言,取过茶壶。裴久珩制止,将凤鸢手中的茶壶接过,放回桌上。 “你支使我的人支使的倒是习惯。”裴久珩瞥一眼庞昀,“自己倒。” 凤鸢抬眸看一眼裴久珩,轻声道了句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庞昀挑眉,“诶,我连倒杯茶都叫不动凤鸢?成成成,我自己来。”庞昀同裴久珩谁跟谁,裴久珩不让他支使凤鸢,他自己倒水便是。可庞昀倒好奇,这凤鸢也不知哪里入了裴久珩的眼。庞昀看的出,裴久珩对凤鸢挺护着的。 庞昀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没有半点勋贵的模样。他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道:“以往我和陈瑜儿没定亲的时候,陈瑜儿隔三差五的还会在外面参加诗会。我还能寻机会见到她,毕竟京城第一大美女嘛,多赏心悦目。可这亲事一定,陈瑜儿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都不出门。婚事定下后,今日还是她第一次出门。陈瑜儿陪祖母上香,用过午膳后才再下山,肯定会择一院子休息。我今日非见到她不可。” “你们下旬便要成婚,何必急于一时?”裴久珩薄唇微张,饮了一口茶水。 “这你就不懂了。”庞昀笑的更轻佻,“陈瑜儿她不是我未婚妻时,我乐意看她。她是我未婚妻时,她那么美,不看她我就亏了。” 什么歪话都能在庞昀嘴里说出来。但显而易见,庞昀对陈瑜儿这个未婚妻甚是满意。多少人想抱得美人归,这美人还是落在他府里。 “啧,陪我去瞧瞧?”庞昀冲裴久珩挑眉。 裴久珩兴致缺缺。 庞昀站起身,掸了掸长袍,说道:“得得得,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 “你别鲁莽。陈家女若是同其他女眷在一起,你就这般过去,不太妥当。”裴久珩的言语倒是委婉。其实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大越民风开放,学子贵女共同参加诗会互有交流乃常事。更何况庞昀是陈瑜儿的未婚夫,去见她更是常事。但庞昀的名声实在不好,他口花花,吊儿郎当的总喜欢用言语调戏,是以,京城大多贵女都对庞昀敬而远之。 “我心中有数。”庞昀不以为意。 “你小心被你舅舅削。你这段时间没被你舅舅教训够?还是你还想请你外祖母回侯府待上一段时间?”裴久珩淡淡开口。 庞昀轻佻的眉目一垮,裴久珩这绝对是在幸灾乐祸!说到外祖母,他脑海里就闪现外祖母絮叨的话语,他烦哪。 庞昀在国子监打了楚扬,楚家将楚扬接回去养伤,倒也没敢说些其他。打人事儿被压下去,没惊起一点水花。顶多是京城里多了个谈资,说庞昀横行无忌,在国子监都敢殴打同窗,这人不成体统。可庞昀虱子多了不怕痒,他的名声就那样。 受害者不上告京尹府,他舅舅郑豪均自然也没真一根筋到要将庞昀送到那儿惩戒。郑豪均也知道,依庞昀那执拗的性子,根本不会去楚家赔礼道歉。再加上,后头他也从其他人耳里听到了楚扬的出言不逊。 涉及已逝长姐,郑豪均自然对楚扬不满。但他不是庞昀这样的少年,纵横官场十数载,哪怕他再古板,也懂得在官场上的相处之道。和楚父每日在朝堂上见面,撕破脸便没意思了。 郑豪均亲自提了礼品,登了楚家的门。 楚父自然是客客气气的,直言两个孩子小打小闹,无碍的。楚家出了个皇妃,可到底根基薄弱,比不上侯府、郑府这样的侯爵世家。 郑豪均先是替庞昀打人一事谢罪,后头却说是说了一席话,让楚家便了脸色。 “楚扬说的也对,庞侯夫人走的早,的确没能教好庞昀。可这事也怪不到她身上,毕竟难产致死,难道还是她愿意见到的?有娘生没娘教,这话诛心了。你们对庞昀不满,不若,请你们教一下庞昀?”这话谁敢接?庞侯夫人那是圣上亲封的一品侯夫人,虽死的早,那也轮不到楚扬说三道四。而且他们有什么资格教侯爷?郑豪均这话让楚家无法接下。 楚扬养伤阶段,被关了禁闭,这事儿传的很广,是楚父特意传出去的。好让郑豪均知晓,他们楚家已经教训过出言不逊的楚扬了。 郑豪均那边从楚家出来,转身回了郑府。又领着他母亲,也就是庞昀的外祖母,杀到他侯府,住下了。 庞昀敬重郑豪均,他也不怕郑豪均骂他。郑豪均和他讲道理,大不了他听得进去的听,听不进去的当耳旁风便成。可郑豪均将外祖母一请来,将这架势一摆,庞昀的头就开始痛了。庞昀觉得郑豪均那死板的性子不会想到搬出外祖母来压他,估计是他那机灵的小表妹的主意。 整整将近二十天,庞昀外祖母絮絮叨叨在庞昀耳边念了一百遍君子之道。庞昀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外祖母送回郑府。 庞昀不想回忆这段时日的悲惨。“我去找我未婚妻去联络联络感情。” 庞昀起身,快走出房门了,转头一看,裴久珩静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虽说咱们从不上香拜佛的,但都来观山寺了,你闲着就去上柱香呗。好歹没算白来寺庙。” 29.算卦 庞昀出了厢房,揪住一个正在扫落叶的小沙弥,问道:“你可知陈家在哪个院子休息?” 小沙弥一早上就被拉起来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扫地,他困倦的不行。突然看到锦衣华服的贵人向他问话,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哪个陈家?”小沙弥一手抓着扫帚,一手挠了挠腮。 庞昀挑眉:“还能有哪个陈家?” 主持师兄他们告诫过他,不能对外头的香客泄露消息的。可主持师兄他们没有告诉小沙弥,住在后院的贵客来问,要不要回答啊。 小沙弥吃不准要不要告诉庞昀。 “我不知道。”小沙弥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庞昀居高临下的看着小沙弥,小沙弥面上的表情完全泄露了他的谎言。他面上明摆着一副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的样子。 “今日陈家老祖宗邀我去她的院子里相谈,你不告诉我她院子在哪,我自己再去问人便是。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沙弥,你破戒了。”庞昀一本正经的骗人。 小沙弥一愣,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庞昀走到栽种着红梅的院子前。方才那小沙弥说陈家女眷休息的院子门前栽着一支红梅。 庞昀自然认为这有红梅的院子就是陈家休息的院子。殊不知,那小沙弥回过神,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自言自语道:“今日住在后面院的有两个陈家的。方才那施主也没告诉我,他口中所说的陈家是哪个。”若那贵公子找的不是门前有红梅的这一陈家,再也可以去问别人,会找到另一陈家人的。小沙弥这般想着,就如常的开始扫地了。扫完地,他还要去做午课呢。 “小姐有些困乏了,在屋里睡呢。你们别扰了小姐。”粉衣丫鬟在红梅院子门前,同她身边的人这般说道。 庞昀挑眉。佳人正在休息,那正好给了他机会。仗着他自己身手了得,避开了院子里的几个下人。他将衣袖撕下,蒙在面上,装做采花大盗遣到屋顶。窃玉偷香才有意思,更何况他窃的又是未来媳妇儿的,别有一番意味。 庞昀运气好,掀开第一个瓦片,就看到了一个玲珑身段的姑娘。陈家今日来上香的就是陈瑜儿和她祖母,面前的人,庞昀想当然以为是陈瑜儿。 庞昀粗着声音刚说完:“小美人,也来抱抱你。”庞昀将瓦片放好,他潜进了屋子。说巧不巧,小姑娘刚刚打翻了茶水,屋里无人,她也唤人进来,而是自己换衣裳。 庞昀看到那白皙的长腿。别说,虽然只露出了一双腿,但那腿太直,白花花的的真晃眼睛。 而那姑娘一回头,看到一个蒙面的男人直直的盯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观山寺后院,怎还会有贼子如此明目张胆的闯进闺房?那姑娘樱桃小口被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尖叫也堵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小美人长的娇媚,可并不是陈瑜儿。庞昀皱眉,“我走错了屋。不想名节受损,便别声张。” 那小美人泪盈余睫,她被庞昀吓到了。 …… 庞昀说难得来一次观山寺,不上一炷香可惜。裴久珩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 但裴久珩觉得他不愿,凤鸢却说不准了。来观山寺上香的大多数都是女眷,也许女眷比较信佛?裴久珩打量着凤鸢。 凤鸢很疑惑,两人大眼瞪大眼的相视了一会儿。 裴久珩看不出凤鸢到底想不想去上香。但他记得来时路上,凤鸢总是盯着那些虔诚的信徒瞧。裴久珩问道:“要上香吗?” 凤鸢眨眼,裴久珩突然改变主意,要去上香了? 凤鸢点了点头。 裴久珩一副猜中了的样子,既然她想去,便随她去。 裴久珩自认为是陪凤鸢去上香,凤鸢那边未曾多想,只觉得裴久珩听了庞昀的话,来到观山寺应当要上香的。当走到寺庙内,凤鸢从沙弥手中取来佛香,递给裴久珩,裴久珩看着面前的香,挑眉说道:“给我做什么?上香啊?你不是说要?” 凤鸢檀口微张。 佛前香雾弥漫。 寺庙内佛香前有数十个香团,香团前跪下祈愿的人闭眼静静的诉说着她们的诉求。 凤鸢上了一炷香,静静的磕了三个头,便回到了裴久珩跟前。 裴久珩挑眉,凤鸢怎么回来如此之快。“你也不信神佛?”那些信的人恨不得将身子定在香团上,哪有像凤鸢这样干净利落的上完香就走的。 “以往是信的……”可是世间百姓诸多诉求,佛祖哪怕有万千□□,也听不过来。哪怕听见了,又真的会实现吗?如若真实现了,世间疾苦便不会有了。凤鸢今日遇上的那些一步三叩首的人让凤鸢联想到母亲。凤鸢记起母亲那段时间,每日待在佛堂里上香,在佛前虔诚抄写经文,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现在不信了?”裴久珩注视着凤鸢,凤鸢的脸上此时带着一丝愁苦。裴久珩心中一动,凤鸢是被卖到侯府的,以往日子定是不易。 凤鸢回神,桃花眼弯着:“少爷,我现在还是信的。”只是不会再期望,佛能够惩恶扬善。世上有佛,只是人如蝼蚁,佛祖听到蝼蚁的心音,大概也只是听听罢了。 裴久珩伸手按了按凤鸢的眉心,“你笑的时候不要皱眉,不好看。” 凤鸢一愣。 裴久珩收回手,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觉得睁圆了眼,不蹙眉的凤鸢看着顺眼了许多。 “施主,要算上一卦吗?”寺庙门口站着一算卦和尚。刚刚从寺庙里走出来的人有很多,但那和尚认准了裴久珩。 裴久珩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端的是一副冷傲的模样。 凤鸢替裴久珩说道:“我家少爷不算卦。”她随着裴久珩往方才休憩的厢房走去。 那算卦和尚紧紧的追了过来,“贵人,我看你有眼缘,不算上一卦?”那算卦和尚锲而不舍,裴久珩的眉头皱着,目光不善。 裴久珩不说话,冷着脸时是能够吓退人的,那算卦和尚却不为所惧。 “不准不收您银子哪。”算卦和尚长的老实,说话也很是真诚。算卦和尚见裴久珩不为所动,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从怀里拿出了二十几张皱巴巴的纸条,说道:“您随意取出来一条,我替您解挂。” 凤鸢没忍住笑了。寺庙前算卦的和尚有好几个。他们坐在各自摊位上,有的摊位上面摆着龟壳,铜钱,有的摊位上摆着签筒。可没有人像面前这老实和尚一样缠着人算卦,还那么随意的从怀里拿出几张破纸就替人算卦的。 “小姑娘,你别笑。我这些神纸算的比他们那些还准。每一张都是我坐在佛案前,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不是有缘人,我不会算卦的。”老实和尚笑眯眯的说道。 “贵人施主,看你现在的年岁,应当还没成婚?不若替您算算姻缘?我可是观山寺算卦最准的。”算卦和尚对着裴久珩极力推销着着自己。 他凑的太近,裴久珩眉头一皱,伸手制止。风一吹,算卦和尚手中的一张纸条飘到裴久珩的脚边。 算卦和尚赶紧捡起来,看了纸条内容,他目光往裴久珩和凤鸢身上打转。佳人近在眼前,这说的可不就是他身边的小姑娘吗。 “施主,恭喜恭喜。”算卦和尚对裴久珩说话,可又一脸带笑的打量着凤鸢。 凤鸢暗想,这算卦和尚该不是个疯的吧。她轻轻唤了一声裴久珩,道:“少爷,咱们走吧。” “什么玩意儿?我抽过来看看。”庞昀突然出现,抽出老实和尚手里十几二十张纸条中的其中一条半泛黄的纸条。 “你怎么在这儿?”裴久珩看到庞昀,眉头微挑。 “我一开始弄错了院子。”庞昀想到那个方才被吓哭的小姑娘,摸了摸鼻子,多的也不说了。后头又去打听了,人家陈瑜儿早早的就下了山,今日白搭,又见不到她了。 “和尚,你给我算上一卦,就姻缘吧?”庞昀这刚定亲,定的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少年心性,不信算卦的也想试试。 庞昀抽出一张纸条,递给算卦和尚。 “施主,你近日红鸾星动啊!你们注定琴瑟和鸣。”算卦和尚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说道。不过他姻缘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中途波折迭起。但算卦和尚可不敢说出,他以往说了实话,被香客胖揍一顿。这人哪,怎么都听不得实话。 “这话我爱听。”庞昀一想到可以将陈瑜儿娶回来,嘴角笑意盎然。 庞昀挑眉,扔了一块银两给算卦和尚。 算卦和尚捏紧了银两默默的转身离开,也不再做纠缠。 “刚刚远远的看到这算命和尚缠着你们半日了,你们不想搭理,给点银子打发掉就是。否则,他会一路跟着你们的。”庞昀对这种套路熟悉的很。 30.借酒消愁 京城这段时间很是热闹,喜事不断。好几个府上都迎进了新妇,市井里多了许多谈资。 三皇子纳了两个侧妃,这两个侧妃争宠争得厉害;薛家小儿子娶了胡侍郎家的嫡长女,听说新婚第二夜,他就宿到通房的屋里,让新娘子守着空房了;裴家三少爷同安抚使从六品嫡女冯氏喜结连理,三少爷勇猛,听说新妇第二日敬茶都迟了;还有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庞小侯爷,婚后改了秉性,也不再沾花惹草了。 要知道庞昀平素看到长的美些的小娘子,都会上前调戏一二,现在却稳重了。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民间还设了赌坊,猜庞小侯爷什么时候回再露出风流的一面。 庞小侯爷极其高调的娶了京城第一美人陈瑜儿。第一美人嫁人便已经是让人及其痛心的事儿了,更何况第一美人嫁的是庞昀这个风流公子哥,多少男子心碎一地。 皇上在庞昀成婚后第三日便宣旨,任命庞昀进锦衣卫。庞小侯爷可谓是春风得意,喜事一桩接一桩。 但庞昀却不如外界以为一般春光满面。他这段时日心情都不大好,每次来寻裴久珩脸上也都是阴沉沉的。 今日庞昀更是异样,大晚上的直接上门找裴久珩,什么话都不说,单单约他喝酒。 庞昀白皙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他嫌弃酒杯喝的不痛快,将酒坛子抱起,直接就着酒坛子喝。 因庞昀喝酒喝的急,那酒水小部分都倒进了他的衣领里。庞昀浑不在意,继续一口闷。庞昀这哪是约裴久珩来喝酒,这是专门来灌醉自己啊。 “喝,陪我喝。”庞昀将酒坛子往地下一扔,酒坛子碎了一地。酒坛里面还有一些酒水残渣,甫一落地,酒香四溢,整个房间弥漫的都是酒香。 裴久珩拦住庞昀,“你要喝到什么时候?”裴久珩寻常是不会阻止庞昀的,可现在庞昀喝的太不像样子,他想把自己喝死在酒馆里吗? 庞昀不语,又开了一坛,直到喝趴在桌上。他满脸坨红,嘴里还念叨着喝酒继续喝酒。 裴久珩皱眉。 “陈瑜儿,陈瑜儿。给我滚。”庞昀醉的迷迷糊糊的,他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 “少爷。”凤鸢有些无措的看着裴久珩。她也没见过庞昀现在这样的状态,看着醉倒的庞昀,凤鸢忍不住蹙眉。 “送他回恭谨侯府。”庞昀没有和他说他为何要酗酒,但庞昀如此失常,绝对跟他的新婚妻子陈瑜儿有关。 恭谨侯府主屋。 裴久珩看着小厮扶着庞昀,给醉酒的他更衣。 “你们夫人呢?”新婚夫婿喝个烂醉回来,竟然连面都不露。 小厮说道:“夫人在千芳院休息呢。” 裴久珩皱眉,庞昀竟然和陈瑜儿分房而居?他们方成婚一月不到。 “把她叫过来。”裴久珩冷声道。他倒要看看,把庞昀整治成这样的人究竟有何不同。 小厮脸上满是为难,府里谁不知道,陈瑜儿根本就是个叫不动的主。人家这一个月就待在千芳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侯府没有长辈,就陈瑜儿这样,早已经名声落地。 “去叫!”裴久珩声音低沉。 小厮诶了一声。可他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厮垂下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夫人就寝了。”千芳院主屋的烛火还亮着,可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夫人睡下了,他还能反驳不成。 裴久珩冷笑,现在酉时,陈瑜儿睡的倒是早。 “不用去叫她了。”庞昀醒来,脸上虽然还有醉酒的红晕,但他比之前清醒了许多。庞昀喝到吐血,陈瑜儿也不会过来的,他早该料到。陈瑜儿总是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避他如蛇蝎。 庞昀靠在床头,他嗤笑道:“她这么看不上我,就让她这么犟下去。” 裴久珩怎能看不出庞昀现在低落的情绪?庞昀虽然没有明说,裴久珩很早之前就知道庞昀虽看着风流轻佻,但他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裴久珩他在庞昀订婚后,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中看出,他心底藏着的那个人便是陈瑜儿。 庞昀目光阴郁,陈瑜儿美貌名动京城。他本就是个看脸的庸俗之人,三年前的惊鸿一瞥,他已经动心。 有些名声甚好的才子,他们屋里都有一两个通房,而庞昀屋里干净,保证陈瑜儿入府,不用操心这些妻妾相争的烦心事。传闻里,庞昀屋里伺候的漂亮丫鬟都爬上过他的床。那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庞昀怕陈瑜儿信了那种传言,为照顾陈瑜儿的情绪,他将屋里的丫鬟都换成了小厮。 但大婚之日,当他兴致勃勃的回屋,掀开红盖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她手旁的一把剪刀。 “你若是碰我,我宁愿一死。”冷傲的美人哪怕面无表情,也是美的。庞昀却无心欣赏了,在此之前,庞昀从不知陈瑜儿竟然对这桩婚事如此不愿。 庞昀笑意僵在脸上,哪个新娘敢这样对夫婿说话。但庞昀恋慕陈瑜儿多年,对她自是多一分宽容。 庞昀只当是他的名声不好听,惹得美人惊惧。庞昀知道女子都喜君子之态,他亦可做一君子。可是,整整一月,他只要见到陈瑜儿,陈瑜儿就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一把锋利剪刀不离手。 庞昀这一个月陪她演温文尔雅的君子演累了,庞昀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践踏。如果陈瑜儿愿意犟着,那就让她犟着吧。她自请和离,想得美,他根本不会放手。 庞昀看到裴久珩关切的看着自己,他捶了锤裴久珩的肩膀,“我没事了。” 庞昀眉宇间的阴郁散去,笑的张狂:“不过一个陈瑜儿。”他还是那个肆意轻狂的庞昀。 31.相看 氤氲的热气中,裴久珩两手随性的在浴桶的边沿上,闭目养神。 凤鸢取过一条白色浴巾,替裴久珩搓着肩膀。 裴久珩今日从恭谨侯府回来后,情绪不佳。平素裴久珩在凤鸢擦背的时候,总会嘲讽两句她没力气,今儿她特意放轻了动作,也不见裴久珩说什么。 现在这般安静的裴久珩凤鸢倒觉得有些不适应。 “少爷,要再提热水进来吗?还是起身?浴桶中的水都快凉了。”凤鸢提醒道。 裴久珩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他浑身上下仅腰上围了一圈白毛巾。水声哗啦,性感的腹肌上几滴水珠滚落而下,凤鸢习惯性的避开眼睛。 裴久珩慵懒的拿过挂在浴桶上的毛巾,背对着凤鸢,将腰上的白毛巾扯下,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凤鸢睫毛轻颤,这时候,她只需待在裴久珩身边,等他换上中衣。 凤鸢接替晋源伺候裴久珩沐浴,但裴久珩除了让凤鸢替他擦背,别的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但一开始并非如此,一开始,凤鸢如同晋源一样,要在裴久珩沐浴完毕后替他擦身的,可是凤鸢只要站在赤.裸着上身的裴久珩面前,整个人脸就红的不像话,替裴久珩擦拭的时候,手会忍不住抖,一开始裴久珩误以为凤鸢发烧了。 那个时候凤鸢刚来到裴久珩跟前伺候,晋源那时还说,还是换一个男小厮比较方便,凤鸢哪怕才十一岁,但到底是个小姑娘。 裴久珩倒是觉得无所谓,凤鸢害羞,那他自己擦身即可。换了别的人,指不定有没有凤鸢那么顺眼。 裴久珩换好中衣,躺在床上,交叉着腿。凤鸢看裴久珩要歇息了,便轻声说道:“少爷,我回屋了。” 裴久珩淡淡的嗯了一声。 凤鸢在房间里洗完头,她坐在床头,用毛巾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长发。 “凤鸢。”正屋里传来裴久珩的声音。 凤鸢应了一声,走出耳房。 凤鸢手里还捏着擦头发的毛巾呢。她散落着半干的长发,走到裴久珩面前。“少爷?” 天色已晚,裴久珩却无心睡眠,听到耳房还有动静,他索性把凤鸢喊来。 面前的小姑娘长发披散,唇红齿白,更显得年龄小。他伸手往凤鸢的湿发上揉了几下,凤鸢的头发乱成一片。 “呵。”裴久珩放下作怪的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凤鸢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替自己梳理了一下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稍稍梳理,裴久珩先前弄乱的头发就恢复了柔顺。 裴久珩又伸手,凤鸢侧身躲了躲,“少爷,别闹。” 裴久珩挑眉:“我下床而已。”他走到书桌前取了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抛给凤鸢:“你给我念会儿书。” 凤鸢无奈的看着裴久珩,“少爷,睡不着?”少爷这时候倒像是个孩子了,他现在是拿她解闷呢。 “嗯。”裴久珩手柱着脑袋,侧躺在床上。 凤鸢看着裴久珩俊俏的侧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翻开书本,轻轻的念着。小姑娘的声音柔柔的,裴久珩觉得听着很是熨帖。 昏暗的烛火,凤鸢侧着颜,眸光专注,裴久珩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凤鸢的下巴,和她对视。 凤鸢瞳孔微动,呼吸一窒,裴久珩深邃的目光这样盯着她,她手中的书本都掉落在了床角,脸颊两侧浮起红晕。 裴久珩认真的打量凤鸢,小姑娘肤色白净,桃花眼微微睁大,秀挺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巴。现在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挺娟秀的。 “在我看来,陈瑜儿长的还不如你赏心悦目,庞昀怎么会对她情根深种?且她嫁予了庞昀,却对他避之不及,荒唐。”裴久珩松开凤鸢的下巴,靠在床头,皱眉说道。 凤鸢心想,原来裴久珩还在想今日在恭谨侯府的事儿。 凤鸢未曾见过陈瑜儿,但是能被庞昀放在心上,那定然是绝色的。庞昀虽在裴久珩眼里看来,是极讲义气的好兄弟,可对于女子来说,风流的贵公子可能真的不是能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吧。 裴久珩看凤鸢一副迷茫的神色,嗤笑道:“我怎么会问你?估计庞昀也不会知道原因。”裴久珩啧了一声,感情的事儿太麻烦。 …… 锦绣院。 裴大奶奶翻看着十几张画卷,画卷打开,是女子的画像。画像中的姑娘一个个或端庄或秀气。 裴大奶奶将画卷往桌上一放,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宇。 “大奶奶,先放着,明日再看吧。”月曦在裴大奶奶跟前劝道。 裴大奶奶摇了摇头,继续打开画卷,细细的看着。府里刚办了裴久琼的喜事,裴久琼仔细算来,也就比裴久珩大上十个月。因着裴久琼大婚,裴大奶奶想到了自家的裴久珩。她琢磨着裴久珩也到了适婚年龄,他大哥在裴久珩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同他大嫂定下婚事了。十五岁的年龄虽不着急,但是早些相看,若有合适的人家也可先定下来。 因此,裴大奶奶稍稍透了点口风出去。淮忠侯府门第之高,多少人家闻讯,巴巴的就将自家闺女的画卷递了过来。裴大奶奶对门第要求并不高,小儿的妻子不用掌家,只要乖巧懂事,讨得裴久珩喜欢便好。 呈上来的画卷内有两个姑娘看着不错。一个是刘御史的嫡长女,刘御史家风正,想必教养出来的闺女是为人也是正派的。一个是左刺史的嫡幼女,乖巧可人,一直养在深闺,是个软和的性子。这两个姑娘倒是挺合裴大奶奶的心意,就不知裴久珩喜不喜欢。 “开春府里办赏花宴会,府里的几个姑娘要找几个手帕交过来一同赏花。”裴大奶奶按着太阳穴,说道:“月曦,我拟一份名单给你,把名单上的都给我请来。”裴大奶奶口中所谓的赏花宴就是替裴久珩选妻子的宴会,这些姑娘,还得自己过一遍眼才能放心。 “是。”月曦应道。 32.入V三更合一 大越的春天来的比往年早些。 过了惊蛰,天气便渐渐回暖。这时节正是大好的艳阳天, 道路上的来往行人纷纷将棉衣脱下, 换上了长袄,更有甚者, 仅着单件长袍。 春日无限好,适宜踏春踩青赏花。说到赏花,淮忠侯府近日要办一场赏花宴。明面上是侯府小姐找了交好的手帕交赏花, 但实际上这场赏花宴的目的路人皆知。毕竟裴家几个小姐和邀请来的某几家姑娘可是素来没有交情的。 有几户受到邀请函的人家心中都明白,特特招了自家闺女谈了话, 才领着女儿进淮忠侯府。 “让她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先去花园逛着赏花, 咱们几个先叙叙旧。”裴大奶奶坐在宴会的主位上, 她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大儿媳平阳郡主刘惜萝。她庶子媳妇儿快临产,这关头便没有出来,在屋里躺着。 裴二奶奶领着裴久琼新婚的妻子,坐在侧位上, 她对赏花宴是无甚兴致的。但是裴余氏请来的刘御史夫人倒是值得她结交。她爹曾说刘御史这段时日深受帝宠。刘御史家里除了有一个芳华正茂的十五岁嫡长女刘阙儿之外,还有未谈婚论嫁的嫡长子刘念朗。裴二奶奶觉得自家儿子娶的这个妻子身份低了些, 她父亲只不过是个六品官,但裴久琼他爹是庶子注定了他的婚事不可能和裴久琮一样,能娶到郡主。儿子没能娶到身份高的妻子, 女儿总要嫁个好人家。裴二奶奶她现在在谋划着给女儿裴珑娘定一桩好婚事呢。 裴二奶奶将目光放在刘御史夫人那儿,御史夫人有所感的回望过来, 裴二奶奶回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江南富商陈家的小女儿也收到了请帖, 但她家里倒没有太多想法, 毕竟他们家门第在那儿摆着呢。能有这次殊荣,被邀请到侯府参加赏花宴,全靠陈宝珠同裴家二房的三姑娘裴袅袅交好。陈府的请帖还是裴袅袅亲自写的呢。 坐着轿子,陈宝珠到了侯府,侯府陈宝珠来了不下十回。因为陈宝珠同裴袅袅相约见面的地方无非是陈府、侯府或者是外面的茶馆。 陈宝珠表情有些怯怯,身边粉衣丫头挽着自家小姐的手,轻声提点道:“小姐,您别紧张,您到了裴府跟裴三小姐在一起就可以。旁的您也不用操心。”粉衣丫头是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的,见不得生人,这次来赏花宴的人太多了,小姐免不得会不自在。 陈宝珠谨慎的点了点头。 赏花宴倒也不是很拘束,裴大奶奶推说今日来的都是些小姑娘,她便不上前凑热闹了了,她让府里的几个姑娘招待。是以,侯府的花园里看到的都是一个个娇俏的小姑娘。 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熟识的自是走到一处聊聊天。 大多数小姑娘聚在裴珑娘身边,毕竟裴珑娘是二房嫡女,身份地位相当的嫡女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和裴袅袅这个庶女掺和在一块。但裴袅袅身边也围着几个,毕竟有些姑娘的身份也融入不进裴珑娘那伙儿贵女身边。 “宝珠,过来。”裴袅袅看到一袭鹅黄色长裙的陈宝珠,冲她招了招手。陈宝珠走向裴袅袅的时候,另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明目张胆的踩了她的裙摆。 “啊。”陈宝珠跌在地上,眼泪咻的冒出来。 “怎么了,陈姑娘,你也太不当心了。”那秀气的小姑娘捂住小嘴,佯装讶异的说道。 “宝珠。”裴袅袅急忙跑到陈宝珠身边,扶起她。 “袅袅,我没事。”陈宝珠有些慌乱,因着这个插曲,所有的女孩子都围过来,她快紧张的无法呼吸了。 裴袅袅替陈宝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但她鹅黄色的衣裳的脏污有些显眼。裴袅袅也是知晓陈宝珠惧怕生人的,她看宝珠现在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带宝珠去我那屋找身没穿过衣裳给她换上。”裴袅袅对身边的丫鬟耳语道。 “是。”丫鬟领着陈宝珠离开。 陈宝珠因要离开人群松了一口气。 “小意外,大家继续赏花。”裴珑娘对着周围的姑娘这般说道。 “对啊,不过跌了一跤,那个陈宝珠惯会装柔弱,怎就一副委屈的要哭了的模样?果然就她家那样教出来的女子都是这般小性的。”方才使坏的少女面上不屑,搭腔说道。 裴袅袅有些生气的看着那使坏的少女,那少女是安侍郎的女儿安绮蓉。裴袅袅在侯府地位尴尬,她乃庶出二房的庶女,只比二房嫡女裴珑娘小三个月。裴袅袅出生后,低微到连王字旁的名讳都得不到。 裴袅袅生母倩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为了她和女儿能平安无事的在侯府里活下去,她不让女儿跟二老爷亲近,怕碍到裴二奶奶的眼。她自己更像是个丫鬟一样,处处讨好着裴二奶奶,这才能安稳度日。 倩姨娘最常对裴袅袅说的话就是忍,甭管旁人怎么作践她们,别反抗。裴袅袅一直也是这么做的。裴袅袅脑海里闪过倩姨娘在烛火下纳鞋底的模样,她是在替裴二奶奶做鞋子,哪怕姨娘知道,裴二奶奶根本不会穿,可她只能这样一次又一次讨好裴二奶奶,向她示好。裴二奶奶将姨娘辛辛苦苦做的东西赏赐给得脸的下人。多可笑,裴袅袅替姨娘委屈。 “三姑娘,姨娘不苦。姨娘锦衣玉食,身边还有你这个懂事的闺女,纳几双鞋垫子,又不是什么累活。三姑娘啊,你和姨娘不一样,姨娘只是个妾。你记得要乖,别得罪了你嫡母和二姑娘,你的婚事全捏在二奶奶手上。但你也别怕,府里大权掌在裴大奶奶手中,为了大局着想,她不会任由裴二奶奶随意安排你的婚事,你是侯府的姑娘,日后定会有一桩好婚事。等嫁了如意郎君,当上正头娘子,三姑娘,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裴袅袅性子不争不抢,姨娘的话她都放在心中,裴珑娘欺负她,她都装傻充愣含混过去。可裴袅袅忍受的了裴珑娘对她的不屑,但是她的好友,她怎么能支使人随意折辱?讨好了十五年还不够吗?什么拿捏在嫡母手上的好婚事,大不了她剪了发去做个尼姑,不嫁人了。 “安绮蓉,有眼睛的都知道方才是你故意踩宝珠的裙角的!等宝珠出来了,你得跟她道个歉。”裴袅袅难得的强势。 安绮蓉连忙看身边傲气的裴珑娘。安绮蓉是知道裴珑娘讨厌裴袅袅的,若替她整治裴袅袅,必能讨得她欢心。但裴袅袅哪怕是庶出的,好歹也是侯府三姑娘,安绮蓉自然不敢把主意打到裴袅袅头上,她每次都只敢欺辱和裴袅袅交好的陈宝珠。原因无她,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比陈宝珠高。陈宝珠不过是个商人的女儿,士农工商,商者最为低贱。 裴珑娘倨傲的抬着下巴,说道:“你们谁看到了是绮蓉踩的,分明是陈宝珠自个儿不当心摔的。” 裴袅袅怒的脸都充血了,可围着裴珑娘的姑娘们的,都是帮着裴珑娘的说话的。刘御史的嫡长女刘阙儿、左刺史的嫡幼女左湘湘她们几个和裴珑娘、裴袅袅不相识的则是不插话,她们无心沾染二房的嫡庶姑娘的争执。 “我看到了。”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 众人将目光放到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眉间一点红,扎着可爱的小辫子,小脸上总是带着笑,左脸颊有一个很深的梨涡。她身上挂着好几个精致的铃铛,走动起来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四妹妹,你定是看错了。”裴珑娘本是趾高气扬的,可听到裴玞娘这般说,她却不能凶回去。面前的小姑娘年芳八岁,是侯府三房唯一的孩子。裴玞娘在府里极其受宠,她爹只有她这么一闺女,更是将她宠上了天。裴珑娘暗恼裴玞娘插什么话,可是却只能笑着,不敢将不满说出来。 裴玞娘迈着大步子,伸出手指,轻轻的晃了晃,然后直指安绮蓉说道:“我没看错。她,踩了方才鹅黄色衣裳漂亮姐姐的裙摆哦。二姐姐,你是在质疑玞娘的话吗?”她歪头笑着,左侧的梨涡深深的。 裴珑娘深呼吸一口,笑了,她对安绮蓉说道:“四妹妹既然说看到了,那定是你不小心碰到陈宝珠的裙摆。回头陈宝珠回来,你跟她赔个不是。” 安绮蓉不敢看裴珑娘的脸色,她点了点头。 裴袅袅抿唇,她看到裴珑娘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今日裴玞娘替她说话,让裴珑娘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她定是记恨她的。但是无妨,她对裴珑娘一向忍耐,也没见她对她改变态度。裴珑娘左右都是讨厌她,不在意她再多讨厌她一分。 裴四姑娘听到裴珑娘的话后,点了点头,说道:“二姐姐,你们可以请大夫,你们好像眼神都不太好。”裴玞娘说完,便拉上身边的小伙伴去看花了。她身边围着的几个都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们来侯府那是真真的为了赏花。 裴玞娘的话让裴珑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 殊宿院。 庞昀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冷淡的喝着茶。 “不去看看?”庞昀勾唇:“外头的姑娘们可就等着你露面呢。”庞昀这话说的,好似裴久珩是楼里的姑娘,外头有客人急着要见他一样。 “管好你自己吧,你舅舅这几日火气大的很。”裴久珩回了一句。 郑豪均能不火大吗?原以为庞昀娶了媳妇儿就收心了,可他也就安心了一个月,庞昀又恢复了常态,言语风流,甚至出入烟花之地。 庞昀浑不在意的说道:“他太迂腐了。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人生在世,美人在怀才爽快。”既然他担了一个风流的名,那索性真就风流无度吧。 庞昀回神,说道:“你怎么将话题扯到我这儿了。今儿,你可算是主角。” 庞昀看裴久珩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笑着说道:“作为过来人来说,我可要劝你了迟些娶妻。那些个闺门小姐太端着了,还不若楼里的小姐会说话。”若那些贵女知晓庞昀将她们同青楼女子相比,定会恼羞成怒。 “四少爷,奶奶请您和庞侯爷去滂江亭,府里请的几位少爷都已经在滂江亭等着了。今日应景吟诗作画,奶奶说您可不能缺席。”府里的下人走进殊宿院,禀告道。 庞昀大笑一声,他对裴久珩挤眉弄眼的说道:“你娘真是煞费苦心。”滂江亭同花园那儿只隔了一片湖水,站在滂江亭可以将园子里的姑娘看的清清楚楚。裴大奶奶是让裴久珩自己先看着呢。 “不去。”裴久珩淡淡开口道。吟诗作画?他若有那个闲情雅致他就不是裴久珩了。 来传达消息的下人像是知道裴久珩的回答似的,说道:“大奶奶说了,若是四少爷不肯去,便让下人们带姑娘们来殊宿院赏花。院里有几株罕见的名花,既是赏花宴自不可让姑娘们错过名花。” 裴久珩挑眉,他的院子是谁想进就能进吗? 传消息的下人低头补充了一句:“夫人说了,您若只需去滂江亭随意的转一圈即可。四少爷,奶奶也是为您着想啊。”可不是吗,谁家儿郎的亲事不是由当家主母定下的,裴大奶奶这让四少爷去瞧瞧,可不就是因着拳拳爱子之心,想让他挑个自个儿喜欢的吗。 庞昀挑眉说道:“久珩,不若咱们去滂江亭转转?伯母慈母心,你别辜负。再者说,隔着一湖泊呢,这些小姑娘也近不了你的身,矜持的紧,只会隔着湖含羞似怯的偷偷看你,不会扑过来的。”裴久珩和他不一样,十五岁的郎当少年估计连情窍都未开。想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调戏了不知多少个小姑娘了,而他和裴久珩相交至今,从未见他对女子有好脸色。哦,对了,现在有一个例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庞昀这才注意到,凤鸢没有在裴久珩跟前伺候。 “你那小丫头呢?”庞昀挑眉。自从凤鸢来到裴久珩身边,他只要和裴久珩相见,就能看到那个小身影。 裴久珩饮了一口茶水,说道:“她告了个假。”凤鸢跟在他身边从未跟他提过什么要求,今日来告假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这几个月都没有让她休息过。以往晋源平素每月也有几日休息的。 裴久珩还当凤鸢特意告假,是需请一段时日的长假,谁知,凤鸢竟说只是去寻旧日同屋见上一面。裴久珩自然是准了她。 “竟是如此,我说怎么今日看到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庞昀哈哈笑道。 “得,就当陪我去滂江亭瞅瞅美人如何?”庞昀笑罢,游说裴久珩道。 裴久珩眉头皱着,他甩了下长衫的下摆,“走。” …… 凤鸢同裴久珩告了假之后,径直出了殊宿院。 “雁心姐姐。”凤鸢探头进了雁心的屋子。 屋里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们回道:“雁心姐姐轮值呢,不在屋里。”凤鸢点了点头。 扎着双丫鬟的小丫鬟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小姐姐,看到她身上衣衫,那衣裳看着跟她们一样,但是那料子比她们的麻布衣名贵上数倍的,她眸光一亮,问道:“啊,你是凤鸢姐姐吧?”双丫髻的小丫鬟虽未见过凤鸢,但是也是知道她的。她们入守灶屋有数月了,雁心姐姐嘴上最常说的名字名字便是凤鸢。凤鸢姐姐常常拿凤鸢同她们比较,说凤鸢在她们这年纪比她们沉稳多了,没她们这么闹腾。 雁心姐姐谈及凤鸢都是赞许的。她们这群年幼的守灶丫鬟将凤鸢奉为传奇也不为过,因为凤鸢一个守灶丫头竟然能当上四少爷的跟前的婢女,这让她们十分向往,希望自己也能如同凤鸢一样走了好运。 凤鸢看着面前羡慕的看着她的小丫鬟,点了点头:“恩。” “雁心姐姐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凤鸢姐姐,你找雁心姐姐有何事?你可以跟纺儿说,等雁心姐姐回来,纺儿会转告她的。”双丫髻的小丫鬟这般说道。 凤鸢摇了摇头,轻轻的说道:“并非什么大事。我记得前段时日雁心姐姐说起,她纳了一双鞋子打算给她姐姐。我今日正好寻雁回姐姐有事,便到这儿瞧瞧,若是雁心姐姐还没来得及送到二房,我可以帮着将纳好的鞋子捎给她姐姐。”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这样啊,这几日没见雁心姐姐往二房跑呀,应当是没来得及送的。你取吧。” 凤鸢点了点头,她对雁心的床铺太熟悉了,雁心东西放在哪儿她都知道。凤鸢弯腰取出她床铺底下的小箱子。 凤鸢打开箱子,箱子内有一双精致的大红色绣花鞋。 凤鸢将这双鞋子捏在手中,跟两个小姑娘说道:“就是这双。劳烦你们跟雁心说一下。” “是。” 凤鸢往二房走去。今日阳光正好,暖暖的阳光洒下,如同温柔的抚摸着大地。凤鸢径直往前走,身后是自己拉长的影子。 凤鸢目的明确,直奔二房。她的速度不慢,走的急了呼吸都微微加重。凤鸢是裴久珩跟前的婢女,就在三天前,裴久珩赐给了她一块玉牌。那玉牌可以让凤鸢在各个房行走。 凤鸢将玉牌在二房守门那儿亮了一亮。她微微屈膝,目光看着地面,轻声细语的说道:“奴婢来寻雁回姐姐,有一双鞋子要带给她。” 二房守门的看到那玉牌就放行了,听到凤鸢的话说道:“哦,雁回,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吧。今儿赏花宴,三姑娘在花园,亦不知雁回有没有跟过去,你自己去寻一下吧。” “多谢守门大哥。”凤鸢垂下眼眸,不做停留,往内里走去。 现下府里的下人大多去外头伺候宾客了,留在里边的不多。凤鸢一路上也没遇上几个二房的下人。凤鸢路上偶尔碰上下人都立即低下头,不怎么引人注意。 二房姑娘家和姨娘住的地方都在后院,但方向却是一东一西。三姑娘住的应该是东面的左阁楼,侯府里三房的格局大同小异,凤鸢自是知道她应该往东面走,但她却直直的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凤鸢走到留香院前,那儿冷清一片。 香姨娘还在的时候甚是得宠,留香院哪会如此冷清。香姨娘大方,手头上漏出来的就抵得上下人几个月的月钱。 留香院那时候还是个香饽饽,但自从香姨娘犯了错被赶出侯府,这留香院便空置了。院里的下人失了主子,自是奔了前程离开了留香院。也没有新人入住,就空在那儿了。凤鸢左顾右盼,确认了无人,只身走进留香院内。 府里还是有派人进留香院打扫的,庭院内干净整洁。入了留香院,看到的最为亮眼的便是角落的数十个小盆栽。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熬过了寒冬的红豆枝芽萌发,立在那儿随着春风微微摆动。 凤鸢慢慢的靠近,她深深的注视着这十几个盆栽。时间紧迫,凤鸢不想让人看到她进了留香院,动作自然要快些。凤鸢将手里的红色绣花鞋往边上放后,便开始动手,将种着红豆的那些盆栽往边上搬去,那原本的摆放着盆栽的地立即变得空旷。她扭头,似在寻找着什么。院门背后靠着一把铁锹,凤鸢取来后开始在那块地上刨,待刨到十寸深,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凤鸢探头,她屏住呼吸的取出那个硬物。那是一个木匣子,上面绘着繁复的花纹。 那匣子上了锁,凤鸢用铁楸狠狠的拍了一下锁。那锁有些锈了,不牢固,凤鸢的敲的力气又大,那锁飞出一米远。 凤鸢抿唇,打开了那个木匣子。 木匣子内是五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手绢。凤鸢粗粗的看了几眼,将那手绢塞进自己的怀里。她将空着的木匣子往坑里放好,又将土填平,把那些花盆摆到原位。 凤鸢额间留下几滴汗,凤鸢用袖子擦了擦,确定留香院看不出任何人来过的迹象后,捡起方才放在地上的大红绣花鞋。 怀里揣着的那五条手帕重如千斤,凤鸢只觉得方才手帕中的内容,让她觉得浑身不适应。 凤鸢没敢多想,她得先离开这儿。她刚跨出留香院,就被一个男人叫住。 “站住。”说话的那人是二房的杂役。留香院早已空置了,除了打扫的下人,没有人会进去。凤鸢离开留香院的步伐仓促凌乱,杂役狐疑的盯着凤鸢。 凤鸢手心浸出了汗。 凤鸢慢慢的回转了身,她平缓了呼吸,面色淡淡的看着杂役。 “你哪个屋的下人?鬼鬼祟祟的在留香院做什么?”杂役见是个这么脸生的小丫头,质问道。府里今日办赏花宴,来了许多贵客,可不能让贼人混进来。但这人就算是贼人,也不应该来留香院啊,这儿什么都没有。 凤鸢听到杂役的质问,看他面上表情不像是看到了她之前做的事儿。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抿了抿唇,颔首道:“我是殊宿院的,今日来二房寻三姑娘的丫鬟。”说完,她亮了亮玉牌。 杂役得知凤鸢是殊宿院的,立即转变了态度,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原是殊宿院的小姐姐,您怕是第一次来二房吧?这儿可不是姑娘们的住处,三姑娘的阁楼在另一边。”杂役伸手遥指了一下方向。 凤鸢看着那方向,点了点头,道:“多谢。” 凤鸢转身,走到三姑娘的缈居阁前。 “雁回姐姐可在?”凤鸢问着阁楼前的侍女。 那侍女打量了一下凤鸢,说道:“在的。”她跟旁边的侍女耳语了一番。“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们得先传话。” “竟劳你亲自跑一趟。”雁回见到凤鸢,有些讶异。方才说有人来找,她以为是她妹妹,没曾想竟是凤鸢。 雁回接过了凤鸢手中的绣花鞋,“雁心也是有心了,鞋子难道我不自己不能做吗?”雁回虽是这么说,但是极小心的捧着红绣花鞋,看得出她很喜欢雁心的礼物。 “别傻站在门口了,难得来一次,去我屋里坐会儿吧。”雁回领着凤鸢到她屋里,她是三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跟着三姑娘有些年头了,是以在缈居阁还是有几分脸面的。回屋路上,碰上的小丫头们都要喊雁回一声姐姐。 “你现在算是出头了,我是真为你开心。”雁回给凤鸢倒了一杯水,她也算是看着凤鸢她们几个长大的,看到凤鸢现在的模样,忍不住感叹两句。“这人哪,有混的好的,也有混的差的。但是前提是要活着,活着什么都好。”绛竹和凤鸢同龄,雁回见着凤鸢想到绛竹了。 凤鸢垂下眸子,想到了绛竹的死。记忆回到文意约她去茶馆的那个下午。 那天下午,文意同凤鸢说了一件事,凤鸢回去后还神思不宁了一段时日。 “前段日子,庄子里送来了一个女人,余管事不让那女人出门,亦不让人靠近那人住的屋子,平日就一个聋哑的婆子给她送个饭。我想着什么女人这么神秘,便过去瞧瞧。我是余管事的二房,庄子里的人自然不敢拦着我去看人,你可知那女人是谁?” 凤鸢注视着文意,示意她继续说。 文意神色莫名。 “是香姨娘。”文意道:“说是害了病,不适合在府里待着,便送到余管事管的庄子上了。” 凤鸢眸光微闪。绛竹的死说是撞破了石英勒索香姨娘的事儿,引得石英杀人灭口,但凤鸢总觉得哪儿有疑虑,可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凤鸢无法看透。现在前脚绛竹死,后脚香姨娘送到了庄子上…… “你道绛竹是怎么死的,她不是因撞破石英勒索香姨娘的事儿被害死的!石英当时在替裴久琼传话给香姨娘,说要断掉这段不伦的关系。绛竹误闯进来,三少爷怕她听到石英和香姨娘两人说话的内容,才命石英将绛竹灭口的。”文意气息有些不稳。 文意笑的讽刺:“香姨娘肤白貌美,丰.乳.肥.臀,哪个少年不喜爱呢。三少爷没忍住,勾引了庶母通奸,玩够了之后舍弃了她。” 凤鸢抬眸。 “别这么看着我,我的话并未作假。香姨娘亲口跟我说的。”文意说道。文意忆起那一日,她推门而入,看到的香姨娘是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她无半点情绪波动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任谁看到她现在的模样,都无法想象以往的她是多么娇艳动人。 香姨娘以前有再多荣华富贵又如何,她既然被送到了庄子上,关在这儿,她已经废了。 “你得罪了谁?”香仪入府,顺风顺水了这么久,突然被发配到庄子上。文意猜测,说不定是香姨娘恃宠而骄,触怒了二奶奶,奶奶忍不下去便对她下手了。 文意本以为香仪不会开口理会她的。 香姨娘开口了:“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条路我早已经料到了,当我爱上他的时候,就注定了我不得好死。”香姨娘沙哑着声音,语气阴郁。 香姨娘面前闪过裴久琼决意要和她断了的冷漠模样。香姨娘知道裴久琼不是个良人,可是情之一字,谁能说清道明。二奶奶此次毫无缘由的将她送到庄子上,定是知晓了裴久琼和她的事儿,二奶奶不会放过她的。 裴久琼放任她被送到庄子上,且不露面,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她亦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既然是因‘疾’而移居庄子里头修养,那她这场病注定是致死的。这几日,她的手脚渐渐没有了知觉,嗓子渐渐变哑,现在说话就已经很吃力了,也许过段时间,她这‘病’就蔓延到骨髓了。 “凤鸢,香姨娘院子里种着红豆的花盆底下埋着一个长匣,里面放的是三少爷给香姨娘的帕子,写的都是三少爷对香姨娘诉情的诗句。”这事儿是香姨娘自己同文意说的,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将这事儿说出来做什么。香姨娘是希望文意将裴久琼私通庶母的事儿传出去吗?不吧?她爱上了裴久琼,她盼他日后前途无量的,裴久琼怎么能被这样的恶名毁了一切呢。可她偶尔还是不甘的,明明是裴久琼先招惹上她的,说好的哪怕天地不容,也誓死不负呢。这些诺言好听,但是怎么会这么轻飘。香姨娘又有些不想自己独自沉沦在地狱里了,若是裴久琼能身败名裂就好了。 香姨娘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折磨的她头疼,她自己做不了决断,就让文意来做吧。此事端文意有没有胆子外传了。 “前日香姨娘被抬出去埋了,这秘密大概会永远的封存了。这事儿你听听过,就算了。香姨娘她也苦命,我们都一样命苦。”文意又联想到自己被下了绝子药,悲从中来。 凤鸢不在意三少爷是否和香姨娘通奸。她在意的是绛竹的死,是三少爷下的命令。 石英好歹也打了三十大板,被赶到了庄子上,虽不足以解恨,但总算也是受到了一些惩罚。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绛竹的死背后主谋是裴久琼。裴久琼是少爷,他根本不用为一个奴婢的死承担任何罪责,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他曾经命人弄死了绛竹的事儿。 凤鸢眸光微动,总要让三少爷付出一点代价不是吗?和庶母私通的事儿传出去,够不够他名声扫地?那她得先把裴久琼给香姨娘的帕子拿到手里。 凤鸢垂眸,陪着自怜哭泣的文意待在茶楼一个下午。 凤鸢一直在等一个时机。恰巧前几日裴久珩给了她可以在各个房行走的玉牌,今日又逢赏花宴,留在各个房里的下人都不算多。凤鸢确定,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错过了这次时机,也不知何时再能去留香院取那帕子了。 一路上很顺利,凤鸢垂眸,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还是仰仗手里裴久珩赐下的玉牌。她辜负了少爷对她的信任……她想要让裴久琼身败名裂。裴久琼是少爷的堂兄,裴久琼闹出这样的丑闻,裴久珩说不定会被牵连。侯府应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她若什么都不做,她做不到。 凤鸢现在拿到了帕子,但她没打算把这些帕子交给侯府。她猜测,侯府为了名声,定会将此事压下,且将她这个知情者灭口。 “凤鸢,凤鸢。”雁回拍了拍凤鸢的肩膀。 凤鸢从回忆里抽身,她方才竟不知不觉的发起了愣。 “方才同你说话呢。” 凤鸢淡淡的抿唇,歉意的说道:“方才在想事儿。” 33.璎珞平结 雁回领着凤鸢出门,“今日多谢你了。” 凤鸢知晓雁回说的是她替她送鞋的事儿。但凤鸢给雁回送鞋目的不纯, 她总要寻个缘由来二房的。 凤鸢和雁回二人说话之间, 恰好碰上了来三姑娘屋里换身衣裳的陈宝珠。 凤鸢对上陈宝珠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陈宝珠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凤鸢眉头轻蹙, 低下了头。 雁回拉了一下凤鸢的袖子,引着凤鸢退到一旁,给陈宝珠让路。 “陈小姐, 这边请。”陪陈宝珠换衣裳的丫鬟是裴袅袅跟前的大丫鬟绿意,她见陈宝珠顿住了脚步, 忙提醒道。 陈宝珠摇了摇头, 她走到凤鸢面前, 面上露出一丝好奇。 凤鸢面前的阳光被遮盖住,凤鸢睫毛轻颤。 陈宝珠刚刚瞄到了凤鸢腰间的璎珞平结,眼睛一亮。她是纠结了一番,才走上前和凤鸢搭话。“这璎珞平结是谁打的, 怪漂亮的。可以给我看看嘛?”陈宝珠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若不是觉得这璎珞平结太过精致, 以她怯懦的性子,想来她也不会主动上前跟凤鸢说话。 凤鸢轻轻屈膝道:“是奴婢自己打的璎珞平结。”她解下腰间的结递给陈宝珠。 陈宝珠欣喜的摸了摸,她问道:“你手真巧, 你可以教教我吗?” “自是可以的。”回答的是绿意,“雁回, 这是你朋友?陈小姐想要有人陪她玩, 你让她教教陈小姐。”绿意没在缈居阁见过凤鸢, 见这人和雁回在一起,应当是别房的下人来找雁回玩耍的。 雁回望了凤鸢一眼,轻声问道:“四少爷那边不急的话,能否教教陈小姐?” 凤鸢点了点头,璎珞平结的确讨人喜欢,原来方才陈宝珠那样望着她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啊。 陈宝珠见凤鸢点头,小脸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其实璎珞平结虽看着繁复,但是做法也不难,跟凤鸢学璎珞平结的人很多。凤鸢教陈宝珠非常容易。虽然陈宝珠学的比较慢,但胜在凤鸢有耐心。她们手头没有别的长线,唯有反复将那个璎珞结拆了重打。 等听到贵女们的声音,陈宝珠才发现她们边学边走,已经走到了花园。这一路上,她太过痴迷了,可是她的手果然一点不灵巧,这么长的一段路,她还是学不会这璎珞平结。陈宝珠失落极了,眉头蹙着,可怜巴巴的看着凤鸢,“你别嫌弃我,我学东西很慢。”从小就是这样,别人一个时辰就能学会的东西,她花上两日才能学会。幼时她因此受了不少嘲笑,是以她不习惯待在人群中间。只要处的地方人一多,她就觉得不自在。 凤鸢看着面前眸子里隐隐有水光的美人,轻轻说道:“奴婢不敢。” “你再教教我吧,我总能学会的。”陈宝珠真的很喜欢凤鸢打的璎珞平结,其实她若喜欢,家里可以给她准备数十数百条,但是她想要自己学。 凤鸢点了点头。 “你还会打其他的络子吗?”陈宝珠问凤鸢。 “……奴婢还会几个简单的。”凤鸢回道。 陈宝珠眼睛在冒光:“你好厉害。” “果然小家子气,只不过会几个络子的婢女,就能让你崇拜成这样。”安绮蓉不屑的说道。 “安绮蓉,你嘴巴又脏又臭。”裴袅袅看到陈宝珠回来,上前去将她领到安绮蓉面前:“你学不乖是吗?你忘了方才说等宝珠回来要同她道歉的事儿了吗?” 陈宝珠本来和凤鸢谈论络子,忘了周围又那么多人在。可猛的成了众人视线焦点,陈宝珠呼吸都急促了,有些紧张踌躇的拉了拉裴袅袅的衣袖。 安绮蓉听了裴袅袅的话脸色一僵,她习惯了看到陈宝珠就讽刺她,羞辱她,方才说的话是下意识的说的。 裴珑娘用眼神示意安绮蓉认错,安绮蓉闭上眼睛,“陈宝珠,方才我不小心踩到你裙摆害你摔跤了,对不起。” 陈宝珠听到安绮蓉的道歉,没回应,躲到裴袅袅身后。她不知先前发生的事,以为安绮蓉突然道歉是又打了什么坏算盘。 安绮蓉看到陈宝珠的动作,气的脸都红了。 “看到没,宝珠不屑你的道歉。你以后别再做什么小动作!”裴袅袅护着陈宝珠说道。 安绮蓉在大庭广众落了面子,裴珑娘也有些挂不住脸,谁不知道安绮蓉是和她一块儿的。裴珑娘喝道:“安绮蓉,还傻愣在那做什么。” 安绮蓉低下头走到裴珑娘身后。 “宝珠走,我带你赏花去。”裴袅袅不想搭理裴珑娘和安绮蓉她们一伙人,想哄着陈宝珠赏花去。良辰美景、花儿姹紫嫣红,怎能因她们坏了心情。 陈宝珠点了点头,但她又顿了顿,她回头看了一眼凤鸢,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裴袅袅说道:“袅袅,你院里的这个小丫鬟可以送到陈府两日吗?我会照顾好她的,等我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络子,会把她还给你的。” 裴袅袅一愣,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桃花眼小丫头,她院里的人哪怕是三等杂役,她也是识得的,可面前的小丫头是个脸生的。“宝珠,这人不是我院里的小丫鬟。” “啊?”陈宝珠吃惊的嘟圆了嘴。她在缈居阁见到凤鸢,自是以为她是缈居阁的下人。 “奴婢是殊宿院的。”凤鸢褔了福身。凤鸢这话说完,好几个贵女往她这儿看来,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袅袅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四哥院子的人啊。”裴袅袅歉意的对陈宝珠说道:“恐怕不成,四哥院子里的人我做不了主。”难得陈宝珠对她提一个要求,但是她没办法承诺。 陈宝珠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 美人蹙眉总是惹人怜惜的,凤鸢抿了抿唇,说道:“陈姑娘,若是不嫌弃,闲下来的时候可来殊宿院内找我,我可以教你打络子,我随时都在的。” “可以吗?”陈宝珠惊喜的问道。 “你一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自作主张。谁不知道四哥哥不喜无关人等进出殊宿院,你让陈宝珠去殊宿院内找你,可经过四哥哥的首肯了?”裴珑娘呵斥道。 凤鸢福了福身。“三姑娘,少爷允许奴婢的朋友来寻奴婢玩耍的。” “你说谎,不可能!”裴珑娘摇头道。 …… 裴久珩来到滂江亭时,那里已经站了一群少年。他们站在亭子内,望着对着湖面,亦或是望着湖的另一边的少女们。 “久珩,你可算来了。”裴久琼笑眯眯的伸手,试图搭裴久珩的肩。 裴久珩侧身避开了裴久琼的手,冷淡的嗯了一声。 裴久琼手在空中顿了好几秒才放下,好在有人打破这有些尴尬的僵局。 “久珩兄,我们方才还在打赌,说你会不会来这儿呢。”说话的这个浓眉大眼的小胖子是侯府世交上官府的小公子上官誉。 “我赌赢了。”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毫无形象的瘫在亭子的椅子上,笑眯眯的对上官誉说道:“五百两银子交出来。” “你,你,唐三,你可省着点花。这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上官誉笑不出来了,不甘不愿的把银票取出,依依不舍的递给唐三。 “听说你们俩去赌坊被你们家里人逮出来了。不是关在祠堂关了好几宿嘛,怎么,又开始手痒开赌了?”庞昀哈哈大笑道:“不过你们也是厉害,赌到久珩头上了,且数目不小啊?”裴久珩在外人面前是冷漠难以接近的样子,一般人还真不会把玩笑开到他头上。 “此言差矣,庞昀,你要知道,有人恋色,有人恋赌,这都合乎情理的嘛。”唐三收拢好银票,把银票塞进怀里。他进赌坊的事儿被家里人知道后,所有的银两都被没收了,只能从上官誉那里坑点过来了。“再者说,不小赌一下解个乏,难道还要跟他们这群八百年没见过女人的小子们一样,眼巴巴的看着对面啊?” “唐三,谁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女人了,我们是在赏湖。等会儿咱们还要比赛作诗呢,你个内里没有一点墨的,别临阵脱逃。” “我唐三难道还怕你不成,我虽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总归能做首打油诗。”唐三哈哈大笑。 “你们要比赛作诗?以何为诗题?不若以对面的美景吧?”庞昀窜过去跟他们一起欣赏‘湖水’。裴久珩看着庞昀,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儿太过杂闹,寻了滂江亭最僻静的地儿坐下。那儿唯有裴久瑁一人,裴久瑁在作画。 “四哥。”裴久瑁见裴久珩过来,忙停笔。 裴久珩扫了一眼裴久瑁的画,裴久瑁画里画出了今日在滂江亭的所有人,可谓是栩栩如生。裴久珩淡淡开口道:“你画人物肖像时,太侧重于五官,对衣裳却是草草带过,有些美中不足。但你十二岁便有了如此笔触,的确不错。” 裴久瑁被夸赞了也不见得意,而是细细思量着,在原本人物的衣裳加了几笔,看着果然比先前好些了。 “多谢四哥指点。”裴久珩精通画作,今日开口提点他,裴久瑁颇有些受宠若惊。裴久珩画从名师欧阳华,去年裴久珩所作的百鸟归林图更是轰动京城。欧阳华将那幅图挂在他的画斋内,爱画之人皆是闻名进了画斋欣赏。见了画作后,他们对百鸟归林图的名气心服口服,对裴久珩更是赞不绝口。 “恩。”裴久珩淡淡的颔首。 裴久瑁习惯裴久珩不说话的性子,也不多言,静下心来继续作画。 “久珩,凤鸢怎地到花园来了。”庞昀正欣赏‘美景’呢,美景里混进凤鸢这黄毛丫头,他忍不住把裴久珩叫来。 34.一见那个钟情 听到庞昀的话, 裴久珩和裴久瑁同时起身,他们往湖那边望去。 凤鸢的确出现在花园那儿。 “诶,久珩, 你做什么?”庞昀讶异的看着裴久珩望了一眼对岸后, 转身往桥上走去。他这是要去花园不成, 那儿可都是女眷? 庞昀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他们刚走到花园,就听到裴珑娘不客气的在叱责凤鸢说谎,说殊宿院不会允许陌生人出入的。 “凤鸢未曾说谎。我的确允诺过她。”裴久珩见凤鸢被一群女的围着, 他没多想,便直接从对岸走了过来。 “少爷。”凤鸢抬眸看着裴久珩,显然凤鸢没想到裴久珩会突然出现。 裴久珩淡淡的扫了凤鸢一眼。凤鸢明白裴久珩的示意,赶紧挪动了步子, 走到裴久珩身侧。 “可是四哥哥, 你明明不喜欢别人进殊宿屋的。”裴珑娘激动的说道, 因为连她都不被允许进殊宿院呢。她自小就知道,她们二房名不正言不顺, 这侯府日后是要落到大房头上的。她以前机灵的想要和裴久珩打好关系,可却一再吃闭门羹。 “小珑娘, 凤鸢是例外, 凤鸢可是久珩跟前的宠婢。”庞昀笑的轻佻。 旁边贵女们眼神一个交汇,陈宝珠看着好欺负, 实际上怕是个有心计的, 不然怎么会就去换个衣裳的功夫, 就和裴久珩跟前的婢女打上交道了呢?可惜,她不过是个富商之女,凭她的身份,顶多给裴久珩当一个姨娘,真是不自量力。 陈宝珠听到庞昀的声音,却是吓了一大跳。 刘御史家的千金刘阙儿看着突然出现的裴久珩和庞昀,略觉不妥。刘家家风甚严,刘阙儿从小听母亲教诲,认定好女不可见外男。今儿个本只是姑娘家一起赏花,虽知道对面有一群公子哥,但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忍受,但是她没料到他们会过来。 “裴四少爷、庞侯爷,这儿是我们女眷赏花之地,你们恐怕不适合待在这儿。男女之间需要避嫌!”刘阙儿提醒道。 “迂腐的小美人。”庞昀哈哈大笑,他轻佻的说道:“这么说来,你难道就没见过外男?” 刘阙儿皱眉。 有了裴久珩带头走过来,后面一群公子哥推推搡搡的也到了花园这边。也亏得他们不是庞昀这样轻佻的,都是名门出身的公子哥,自是识礼的。 “冒昧上前,请诸位小姐莫见怪。”那几个公子哥上前朗声道。 刘阙儿冷着脸福了福身,转身往她娘那儿去。 有几个家教严的小姑娘,猛的看到这么多未婚公子走过来,脸都羞红了,也纷纷学着刘阙儿一样告退,回自家母亲身边。 有选择离去的,自也有选择留下的。 “做作,平日里参加诗会怎么没见刘阙儿嚷嚷着不见外男要避嫌啊。”和刘阙儿不对付的少女出声讽刺。 那少女的话自也是有人附和的,刘阙儿离开是知礼,那她们这些留下来的难道就是不知羞的吗? “裴少爷,我觉得虽说男女避嫌,但是我们人那么多,又不是私下相会,怎么不能男女同处了?以往瑜儿姐姐她们举办的诗会那不是既有男子,又有女子的嘛。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觉得呢?”说话的这个是左刺史的嫡幼女左湘湘,她年方十五,娇俏可人。近段时日左湘湘家中也在帮她相看未来夫婿了,恰好淮忠侯府的裴大奶奶放出了风声,要替嫡幼子挑选媳妇儿。裴府邀请了母亲和她,母亲同她说,让她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嫁入侯府,一步登天。可左湘湘才不介意未来夫婿是什么身份地位呢,她只想找一个如意郎君。 左湘湘在今日之前懵懵懂懂的,不知谁能打动她的芳心,但是初见裴久珩后,她的一颗芳心就此沦落。她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少年,他旁边的庞昀唐三亦潇洒倜傥,其实也不差上多少,可是各花入各眼,左湘湘觉着裴久珩是顶顶好的。左湘湘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的裴久珩,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若能成为他的妻子多好?他们定能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像左湘湘这样的目光,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她刚刚鼓起勇气主动向裴久珩搭话,但裴久珩却视若无睹,左湘湘的心头燃烧的火哗啦被倾盆大雨浇灭了。 裴久珩没工夫理会左湘湘,他手靠在背后,正盯着他身边的小丫鬟看。裴久珩逡巡的看着凤鸢,“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凤鸢咬了咬唇,她说道:“我在二房时碰巧遇到了陈姑娘,随她一起来花园的。少爷……奴婢回去再同你细说。” “那咱们回去吧。”裴久珩挑眉。 “诶,久珩兄,你这就走啊?左姑娘刚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家?”说话的这个是裴久琼的友人纳兰淳。 裴久珩冷淡的扫了纳兰淳一眼,他和纳兰淳没半点交情,纳兰淳倒是做出和他很是亲近的样子。 庞昀乐呵呵的搭上裴久珩的肩膀,对纳兰淳说道:“若是京城的姑娘朝久珩问话,久珩都要一一回答,恐怕久珩的嗓子都要哑了。” 庞昀又对裴久珩说道:“你急着走就算了,怎么还要让凤鸢跟你离开,凤鸢指不定想好好赏花呢。她来都来了,你就让她多留一会儿。” 裴久珩挑眉,低头问凤鸢,道:“你想赏花?” 凤鸢摇了摇头:“少爷去哪儿,奴婢就去哪。” 裴久珩定了定看了凤鸢一眼,笑了:“你的嘴是越发的甜了?”众人哪见过裴久珩这样笑,尤其是还对着一个小婢女笑。 凤鸢浮起一抹笑,道:“奴婢说的是心里话。”只要顺毛摸,裴久珩便是世间最好的主子,这一点凤鸢再清楚不过。 左湘湘被无视了很久,现在发现,连一个婢女在裴久珩心中的重量比她多的多,她不免心中委屈。 “裴四少爷,我方才同你说话呢,你为何不理湘湘?”左湘湘再次鼓起了勇气。 裴久珩给了她一个正脸,他冷漠的说道:“为何要理?” 左湘湘只觉得裴久珩脸长的好看,心怎么比顽石都硬。她长的娇俏,在家中又受宠,家中堂哥表哥都是顺着她心意来的,哪有当众这么下不来脸的时候。 “这位左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别去问久珩,来问我,我必是回答的。”庞昀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左湘湘刚想谢谢庞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呢,就听庞昀不怀好意的调侃道:“你别看上裴久珩这厮,他情窍未开,怕是看不上你。不若,你换个人喜欢?你觉着我如何?。” 左湘湘小脸一红,瞪了庞昀一眼,却没有示弱,她回道:“你哪里比的上裴四少爷半分?” 男子们大笑出声。 “庞昀哪,人家小姑娘不买你的帐啊。你呀,这风流像改改吧!哈哈,方才那几位小姐离开,你说是不是你风流的名声太响亮,人家小姑娘觉着跟你同处一起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啊?”唐三笑着问道。 “浑说。” 庞昀虽反驳,但他忍不住挑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别说,唐三这话不中听,但还真有可能。 庞昀想问问这些姑娘们,在她们眼里,他是不是很可怕。“你们……”庞昀目光扫视着这一群姑娘,当看到陈宝珠那里时,目光一顿,未尽的话语噎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了?”上官誉问道。 上官誉顺着庞昀的视线看过去,庞昀在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姑娘虽年纪尚幼,但发育的不错,最重要的是目光纯净,的确挺能勾起人胃口的。 “啧,哟看上这小姑娘了?你才刚娶妻没多久,这里的姑娘染指了怎么地也要纳回去的,这里可不是花楼。”上官誉在庞昀耳边说道。 陈宝珠从方才听庞昀的声音起,身子就有些颤抖了。她想起了数月前陪母亲去观山寺上香时遇到的那个歹人。那事发生后,她忍着害怕,怕家人担忧,没有和家里人说。自那日起,她窝在家中数月,这次还是第一次出门,怎地又遇上了他!那人虽蒙了面,但是这声音,她断不会听错的。陈宝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都缩到裴袅袅身后去了,好在那个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但是陈宝珠没有庆幸太久,因为那人好像发现了她。 庞昀收回了目光,他轻咳了两声,显然是认出了面前的姑娘,方才在湖那边只看到了凤鸢,凤鸢旁边的姑娘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没曾想,就是被他误闯了房间的小姑娘,别说,穿上衣服还有点陌生了。 庞昀摸了摸鼻子。他可以风流,但是下流倒不至于,若是寻常看到陈宝珠的美貌,说不定他会上前调戏一二,但是有了上次的事儿,他若是再上前调戏,那不就是逼着人家小姑娘自尽吗? 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定已经认出了他,不然为什么现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盯着他,怪可怜的。 裴久珩挑眉,若他没看错,庞昀脸上竟带着尴尬之色,少见,真是真是少见。 “公子、姑娘们,大奶奶请你们回宴上休息,府上准备了瓜果甜点。”几个小丫头步履齐整的走了过来,福身道。 35.糯米糕点 裴久珩走进宴会正殿后, 裴大奶奶挥退了献舞的舞姬。 “娘。”裴久珩朗声道。 “珩儿,你上前来。”裴大奶奶发话道。 裴久珩依言而行。 “小儿鲁莽,竟然惊扰了几位姑娘。珩儿, 你向诸位夫人罚酒一杯。”裴大奶奶同众位夫人聊的正热闹, 就见几位姑娘回到宴会上。 刘御史家的小姑娘回来后同她母亲说要提前离府。裴大奶奶见刘阙儿拧着眉, 一副有些动怒的样子,自是以为府里哪里招待不周了。 御史夫人自是没有纵着刘阙儿, 这中途离席可就下了裴大奶奶的面子了。裴大奶奶亦挽留刘阙儿。刘阙儿虽未离开, 但是面上明显不悦, 可当问及她在花园发生了什么, 她避而不谈。 邀人上门作客,哪能让客人气冲冲的离开?裴大奶奶猜测, 莫不是姑娘之间发生了口角?裴大奶奶冲月曦耳语了几句,月曦了然的退下,去打探花园内发生过了何事。 月曦很快回来, 将方才发生的来龙去脉说了个详细。 裴大奶奶沉思,让人把裴久珩他们所有人都叫到宴会上来。 大越风气开放, 风雅之事无关男女,男女一同吟诗作画亦时常有之。但亦有一些世家秉承前朝遗风, 男女之间界限分明。既然让客人心生不满,那侯府自是要抹平她们心中的疙瘩。 裴大奶奶给了裴久珩一个暗示的眼神。 宴会里的小丫鬟上前,替裴久珩斟酒一杯。 裴久珩亦不多言, 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御史夫人倒是做出一副不敢当的表情:“此事怪不得裴四少爷。”御史夫人看着面上还有些不悦的女儿, 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打了个圆场之后, 宴会照常进行。 一帮公子哥们聚在一团,自是对寻常的歌提不起兴趣来。他们本就是打算吟诗作画的,索性添了个彩头,在宴会上比试了起来。 庞昀兴致勃勃,颇感兴趣,见裴久珩仿佛随时要离席的模样,便对裴久珩说道:“怎么不上前试试你的诗词水平?” 裴久珩一脸不耐,瞥着庞昀,他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感兴趣。 庞昀摇了摇头,挤眉弄眼的说道:“今儿个他们几个都打了鸡血一样,急于在小姐们面前表情,你这个正主却是不耐。可怜某位小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庞昀瞄了一眼坐在左刺史夫人身边的左湘湘,她视线时不时往这儿瞄过来。 “不过我作为过来人,还是那句话,迟些成婚好啊。”庞昀用食指夹起一个案桌前的桂花糯糕,塞到嘴里咀嚼了两口。“甜腻。”庞昀嘴上嫌弃,但又捏了第二块。 凤鸢见庞昀嘴不对心的模样,抿嘴笑了。 庞昀看了看裴久珩身侧笑的甜甜的凤鸢,道:“凤鸢丫头,饿了吧,给你块糕点。你啊,怎么就跟了个这么不会体贴人的少爷,不若跟了我吧?” 裴久珩伸手,挡住了庞昀伸过来的手,他将庞昀手中的糕点取下,放到一旁。裴久珩凉凉的说道:“凤鸢,庞昀最会骗人。”庞昀摆出要救凤鸢于水深火热的姿态。 凤鸢抿唇一笑,对庞昀福了福身,说道:“奴婢觉得少爷最好不过。” 庞昀眼睁睁看着裴久珩拧着眉头舒散开,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庞昀用食指叩了叩桌子,摇头叹息:“凤鸢啊凤鸢,你可别昧着良心说话。” 裴久珩冷睨庞昀。 “凤鸢。”裴久从案桌上取了一块糕点,递到凤鸢面前。 “……少爷。”凤鸢呐呐,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明明方才庞昀也同样做了一个递糕点的动作,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你不饿?”裴久珩见庞昀说他不体贴,他想了想,说不定凤鸢的确是饿了。凤鸢哪怕是饿了,也不会吭声的。 凤鸢微微低头,这宴会上婢女哪有资格吃东西。 “抬头。”裴久珩淡淡的说道。 凤鸢蹙眉,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裴久珩。 “张嘴。” “啊?”凤鸢讶异的启唇。 凤鸢的嘴巴里被塞进一块糕点。 凤鸢两颊鼓起,没有半丝防备的她呛到了喉咙。 裴久珩显然是没有料到,难得手上动作有些慌乱的给凤鸢倒了杯茶水。 凤鸢那双动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水意,等她就着裴久珩的手,喝下了茶水,方缓过神来。 庞昀拄着下巴,看戏看的热闹。他觉着裴久珩和凤鸢相处怪有趣的。 “庞昀兄、久珩兄,你们窝在那里做什么?题名已定,咱们各自写上一副咏花的诗词由诸位夫人品鉴一番。”上官誉大声的朝这边喊道。 侯府婢女们井然有序的在各个公子面前呈上了笔墨。 裴久珩挑眉,“没兴趣。”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由诸位夫人品鉴,但是他们的目标俱是放在那些姑娘身上。这作诗也无非是在那些姑娘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华横溢。 “久珩兄,连久瑁都下场了,你不上可就说不过去了。”唐三摇着扇子,笑嘻嘻的走到裴久珩面前说道:“临阵退缩可不是你的作风。” 激将法对裴久珩来说并未有用。 唐三说道:“今日的彩头可是百年前木旸大师亲自雕刻的青玉桃树啊。”唐三说完,拍了拍自个儿的额头,这青玉桃树可是淮忠侯府拿出来做彩头的,裴久珩身为侯府的公子,自是不为所动的。 “是啊,难道怕输不成?连唐三这种只会作打油诗的都敢上场了。”裴久琼道:“四弟,大男子何必如此扭捏?” 唐三白了裴久琼一眼:“你那文采比我能强上多少?半斤就别笑八两了。” 裴久琼的话方落地,庞昀脸上笑容便是一收。他虽强留裴久珩在宴会上,游说他上场作诗,但那也是同裴久珩笑闹。裴久琼说裴久珩扭捏,这话他就不乐意了。 “久珩文采斐然,怕是上场了将侯府的彩头又赢回了府里,那你们岂不是白来一趟?”庞昀这般对上官誉他们说道。 场上哄堂大笑。“此言有理,有理。咱们还真不能让裴久珩上场。” 上官誉看裴久珩不为所动的模样,对裴久珩说道:“你不来也成,但你看,连久瑁都上场了,你这当哥哥的都不上场,总要喝酒自罚吧?” …… 宴会散场的时候,裴久珩喝了不少的酒,面色微醺。 “少爷,您慢些走。”凤鸢跟在裴久珩身侧,缓缓的说道。 裴久珩摇了摇手,“无碍,不过几杯。” 凤鸢点了点头,“回去我替你煮醒酒汤,免得宿醉后醒来头疼。 “别,咱们先不回去。”裴久珩顿住脚步。 凤鸢疑惑的看向裴久珩。 裴久珩脸上略带神秘,道:“跟我来。” 凤鸢眨了眨眼睛。 裴久珩已是迈开大长腿,跨着步子往右前方走去。 “少爷,您要去哪儿?”凤鸢小跑着跟上,裴久珩没有往殊宿院走的方向走。 …… 宴会结束后,裴大奶奶回房间休息。 月曦看着裴大奶奶似乎有些疲倦的在闭目养神。月曦跟在裴大奶奶身边多年,自是明白几分裴大奶奶的打算,她忍不住对裴大奶奶轻声说道:“原以为刘御史家的千金是个好的,但发生今儿个事儿,我倒觉得外面的名声都是假的。什么识大体?若是识大体,真不会如此任性。” 裴大奶奶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刘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合珩儿的心意。”裴大奶奶想选一个能体贴裴久珩,能管教她、亦会顺着他的媳妇儿。刘阙儿也不是说她不好,家风严谨管教出来的姑娘,恪守陈规也无妨 ,但终归和裴久珩过不到一处去。 裴大奶奶原本人选除了刘御史的嫡长女,还有一个左刺史家的嫡幼女。可今日和左刺史夫人聊了一会儿,方得知左湘湘幼时体弱多病,也就这两年身体近况好了很多。虽左刺史夫人明里暗里说左湘湘的身子早已经大好了,但裴大奶奶想了想,还是把左湘湘从人选中剔除了。大儿媳妇儿平阳郡主在娘胎里便亏了,出生后精养着,但仍气虚。大儿媳妇儿可谓是拼了命才生下了裴弦璧,且自打孙儿出生后,这些年都病恹恹的。虽大儿子和惜萝琴瑟和鸣,但做母亲的,总归有些心疼大儿子。现在替小儿子择妻,自然想说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也能为裴久珩绵延子嗣。 裴大奶奶有些头疼,今日请来的几家姑娘都不是很合适。裴大奶奶扶额,她觉得掌管偌大的侯府中馈,都比替小儿择媳妇儿来的容易多了。这娶妻之事不得不慎重,贤妻旺家,若是选错了,祸害一门。 “大奶奶,左右四少爷还年幼。再过几年又何妨?公子们十七八岁订婚约亦是常见的。”月曦见裴大奶奶这般操劳,忙劝慰道。 “只是四少爷也到了通人事的年龄,不若先寻个安分守己的抬到少爷的房里先伺候着?” 裴大奶奶蹙眉沉思,摇了摇头。“这个不急。待我再想想。” 36.赏花 宴会结束后天色已是不早。 裴久珩面上透露着一丝神秘, 他带着凤鸢来到花园。 他们原先就是在此处被叫到宴会上的, 现在又折返到这儿做什么?凤鸢疑惑的看着裴久珩,不解裴久珩来此处是何用意。“少爷, 你……” 裴久珩蹙眉,原本他以为凤鸢来到花园会露出笑容的。 “庞昀说了, 小姑娘都喜欢赏花。你不喜欢?” 凤鸢微怔,还当裴久珩一脸神秘的做什么呢, 原是带她来赏花?可, 可哪有人赏花选在日暮西山的时候啊, 再过会儿天就全暗下来了。 凤鸢没说话,裴久珩眉头蹙的更深:“果真不喜欢?那我们回院子吧。”不该信了庞昀的话。 “喜欢,我喜欢的。”凤鸢轻声说道。 裴久珩闻言, 眉头舒散。“喜欢就看着。”说完, 他迈着大长腿, 走向花卉深处。 凤鸢自是迈着腿跟上裴久珩的步伐。裴久珩听到凤鸢小跑的脚步声, 放缓了脚步。 凤鸢同裴久珩漫步在花园当中。凤鸢偷偷抬眼, 看着裴久珩英俊的侧脸, “少爷,您是特意陪我来花园赏花的吗?”凤鸢觉得她这话就明知故问了, 裴久珩对花卉无甚行兴趣, 若不是陪她, 想来也不会特意来花园赏花的。 裴久珩瞄了凤鸢一眼, 看到她桃花眼里的小欣喜。他挑眉道:“算是你今儿说话合我心意的奖励。”裴久珩说的是庞昀开玩笑挖凤鸢墙角时, 凤鸢说的那一句话。‘奴婢觉得少爷再好不过。’说话的小姑娘声音甜甜的, 如一汪带着甜味儿的泉水划过裴久珩的心田。 花园内满是芳香,凤鸢深深的嗅了一口,她面上满是笑意:“少爷,你待凤鸢真好。” 裴久珩闻言,不自在的避开脸,轻咳了两下,“你乖乖的,我自会好好待你。”裴久珩说完后,顿了好几息,复又说道:“庞昀若再来挖墙角,你也莫跟他走。” 裴久珩说完后,看见凤鸢那双桃花眼弯起。弯弯的桃花眼里璀璨一片,裴久珩下意识的也勾了勾唇。凤鸢笑着的模样比一开始来到他身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府里的花园到处呈现出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凤鸢却无心赏这些花卉。她的的注意力集中在裴久珩身上。裴久珩长身玉立,眉目舒朗,站在花木中央,比那花木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凤鸢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诗。晋源留在屋里书桌上的诗经里有这么一句描写男子的句子。 初读不懂,现在突觉得,此诗句形容裴久珩再适合不过。 有裴久珩这珠玉在前,花园里的姹紫嫣红又怎比得? 花园中显然并非是凤鸢一人有如此的感想。“呀。”花园旁守着的丫鬟们偷偷摸摸的看着身姿挺拔的裴久珩。有一个丫鬟许是看的太入迷了,连前头有台阶都未发现,踩了空,跌倒在地。 “四少爷赎罪,奴婢,奴婢知错了。”那摔倒在地的小丫鬟连忙爬起来,跪趴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她这一摔一出声,惊扰了四少爷。方才裴久珩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那小丫鬟哆哆嗦嗦的。 裴久珩冷淡的说道:“退下吧。” “多谢四少爷开恩。”小丫鬟闻言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小丫鬟退下后,再不敢看裴久珩一眼,生怕又犯了方才的错误。 凤鸢竟觉得有几分开心,许是觉得小丫鬟们看不透裴久珩,因冲撞了裴久珩甚是惧怕他,可唯有她知晓,他内心的柔软。 “你又在傻笑什么?”裴久珩低头看着凤鸢。 凤鸢摸了摸脸,迷茫的看着裴久珩,问道:“有吗?” 裴久珩轻轻摇了摇头,“让你赏花,不是让你看我。”裴久珩余光自是能看到凤鸢在看哪。 凤鸢轻轻眨了眨眼睛。脸上不受控制的浮起一抹红晕,“……少爷人比花娇。” “女子才需和花比较!”裴久珩脸一黑,自是想到了他的黑历史。四五岁的裴久珩精致漂亮的不像话,裴大奶奶领着他出门,不知情的第一次见到他,都夸这小女娃定会长成如花似玉的绝代佳人。他们没有一个将这精致的小姑娘和裴家四少爷联系起来,都以为这小孩可能是裴大奶奶娘家的小姑娘。 裴久珩才不愿被当成女娃娃夸赞,小小的他颇为郁闷。可别人认错亦不是故意的,裴大奶奶也只能多解释几番。 好在裴久珩6岁以后跟着老侯爷骑马弓射,身量见长,虽五官依旧很漂亮,但英气逼人,断无人认错了。 凤鸢见裴久珩似有不悦,一时没有弄明白裴久珩不悦的点。她疑惑的看向裴久珩。 裴久珩冷哼一声,说道:“你猜我和庞昀是怎么认识的?” “淮忠侯府和恭谨侯府自大越开国以来,便交好至今。你们也是因这份情谊熟识的吧?”凤鸢猜测道。凤鸢跟在裴久珩身边起,就知道少爷和庞昀二人交情极深,但她当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 裴久珩嗤笑道:“我们府里同恭谨侯府、孝义侯府、璋伦侯府同等交情。但我和其他侯府的少也无走近。和庞昀交好,是有原因的。你不若再猜猜?” 凤鸢疑惑的摇了摇头。 裴久珩挑眉道:“庞昀看脸这坏毛病不是这几年才有的,打小就是这样。”在皇上筹办的宫宴上,七岁的庞昀见到跟在裴大奶奶身边的年幼的裴久珩。他觉着宫宴无趣,正愁着没事可做呢,看到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似的裴久珩,便欢欢喜喜的跑过来说道:“小妹妹,哥哥带你去小池塘捉泥鳅。”长辈认错了裴久珩的性别,裴久珩无可奈何,但一个小孩儿认错了……裴久珩心中恶意满满。 “好啊,咱们去玩。”裴久珩那时虽只有四岁,但是也知有些事儿要寻个僻静的地方才能做。 “宴会怪无趣的,咱们……”庞昀一脸欢喜领着新认识的漂亮的小妹妹来皇宫内的小池塘捉泥鳅呢。 裴久珩没别的话,直接挥着拳头就往庞昀脸上砸。四岁的裴久珩力气却是大的,哪怕庞昀已经开始学武了,但是他因为毫不设防,直接被打倒在地。裴久珩趁胜追击,踹了庞昀好几脚。“我是男的!” 裴久珩打完就跑,没有等庞昀回过神。 裴久珩不怕庞昀告状,除了深知他秉性的裴大奶奶,无人信一个四岁的精致娃娃会有胆量主动去打一个七岁的‘大哥哥’。 庞昀没有告状,但他觉得裴久珩挺有意思的,宫宴过后,自个儿找上淮忠侯府,缠上了裴久珩。 按庞昀的话来说,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裴久珩对此持冷漠态度。不过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凤鸢听完裴久珩的话后,轻声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可少爷,你为何要我猜你们如何相识?” 裴久珩勾唇一笑,阴测测的说道:“我是想告诉你,说错了话,是要挨打的。” 凤鸢一愣,裴久珩故作恐怖的表情逗得她扑哧笑了出声。 若说裴久珩方才还是有几分吓唬在其中的,现下真觉得他的威严扫地。 裴久珩冷哼一声,作势要抬手。 凤鸢眨眨眼,抬起头看着裴久珩,“少爷,若要打凤鸢,下手请轻点。”小姑娘说是这般说,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浑不怕的模样。她的眨眼,好似俏皮的在挑衅裴久珩。 偏偏还真被凤鸢料中了,裴久珩觉得小小的凤鸢看着就脆弱,真要给她个教训,倒也无从下手。可若什么都不做,就太处于下风了。 裴久珩盯着面前白白净净的小脸,沉吟了一会儿,将手伸向凤鸢小巧的鼻梁上,紧紧捏住。 凤鸢眨眨眼,她还可以用嘴巴呼吸。 裴久珩呵的一笑,另一只修长的手轻轻的捂上凤鸢的嘴巴。 这下凤鸢就没辙了,裴久珩也没完全捂住她,捏几秒放两秒。裴久珩仿佛玩上了,凤鸢求饶的看着裴久珩。 “以后要夸我也可以,但是可以往其他词上夸。不准再用花形容我,知道吗?”裴久珩说话的样子颇为傲娇。 凤鸢无奈的点了点头。 裴久珩放开凤鸢的嘴鼻,“改明儿给你送份词典,好好学学到底该怎么夸人。” “是,少爷。”凤鸢笑意盈盈的。 “静下心赏花吧,你觉得此花如何?”裴久珩随意指了指旁边的花卉。 “这是紫荆花,较为常见,花期冬春之间。嗯……花大如掌,略带芳香,五片花瓣均匀排列……”凤鸢打量了片刻,说道。府里的紫荆花较多,也是因为紫荆花的寓意好,象征兄弟和睦,是以大约每个府邸都会栽种上一些,以示家宅和睦。 “凤鸢,我是在考问你吗?赏花无须考虑其他,只需看它们的美。”裴久珩挑眉。 “所有的花都各有自己的味道,这儿让人流连忘返。”凤鸢转眼望去,发现自己处于花海当中,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 “可少爷,天色暗下来了,赏不了花了。”凤鸢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 裴久珩挑眉:“怎会。你在这儿等着。” “少爷?”凤鸢看着裴久珩往外走去。 不多时,裴久珩折返,手里还提着两盏灯笼。 “可以继续了。”裴久珩递给凤鸢一盏灯笼。 哪有提着灯笼赏花的?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第37章 撒谎 凤鸢回到耳房, 坐在小洗漱台前。她拿起木梳替自己梳理长发, 刚刚在花园停留太久,鬓发都有些乱了。凤鸢梳发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提着灯笼赏花这种事儿也就她和少爷俩人做得出了。 放下了木梳,凤鸢拢了拢头发。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脸上明媚的笑容微微收敛,她手伸进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几条手帕。 “一、二、三、四。”怎么会呢?凤鸢确定自己把这五条帕子收拢在怀里了, 可现在她取出来只有四条。 凤鸢呼吸微微加重, 伸手进怀里再次确认, 可怀中确实已经空无一物。 她是何时丢的帕子?凤鸢咬唇。那手帕里的情诗有香姨娘的闺名,亦有裴久琼的署名, 若是在宴会上,被其他人捡到……若被别人捡到,传出去, 那凤鸢觉得再好不过。怕只怕被人看到那帕子是从她怀里掉下的。 一瞬间,凤鸢额间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凤鸢闭目回忆。 可就是没有帕子丢下的记忆。凤鸢在耳房有些待不住, 她抿了抿唇, 往外走去, 若帕子没有被人捡走, 可能丢在她走过的地方。 裴久珩靠在桌前,他姿态慵懒的翻着书。见到凤鸢出来,他挑眉问道:“怎了?” 凤鸢神色不见慌乱, 她微微屈膝俯身,“少爷,我想回花园一趟。” “东西丢了?”裴久珩追问道。 凤鸢心一动,她抬头看向裴久珩。少爷如何知道她东西丢了,莫不是…… 裴久珩挑眉,“真丢了东西?” 凤鸢微愣,同时亦松了一口气,裴久珩没有见到那帕子。 “我回屋发现随身佩戴的璎珞结不见了,我猜想可能是将络子落在花园了。”凤鸢低下头,避开裴久珩的目光,轻声说道。 裴久珩往凤鸢腰上一看,的确,凤鸢平日习惯佩戴在腰间的络子不见了踪影。 “我通知管家,看有没有人捡到你的络子。我现在就命人让替你找……” “不行!”凤鸢匆忙打断裴久珩的话。 看到裴久珩飘过来的目光,凤鸢定了定神,说道:“只是一个络子,兴师动众让其他人替我找,我有些过意不去。” “你也说只是个络子,大晚上的,你要特意回去找?”裴久珩眉头微皱,他打量凤鸢,说道:“那样的络子你自己会打,再打一个便可。”偶尔他在看书的时候,凤鸢会在他旁边做自己的事儿,他见过她打那种络子。 凤鸢没想到裴久珩对她打络子一事有印象。“少爷,那络子虽小,对我有不同的寓意。这络子是以前同屋的小姐姐第一次学会后送给我的,我随身佩戴了好久。若不找回来,我怕是睡也睡不安稳。”凤鸢垂下眸子,睫毛轻颤。对裴久珩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撒更多的谎圆。那璎珞平结她今日随意的赠予了陈家小姐,根本没有任何的寓意。 裴久珩将手中的书随意的一扔,“走吧。” 凤鸢猛的抬头,诧异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低下头,捏着凤鸢的下巴,笑道:“你犟着不让我吩咐其他人替你寻络子。没办法,既然你非要亲自去找,那我陪你。” “少爷。”凤鸢摇了摇头,她眉头紧紧蹙着。 裴久珩勾唇,他敲了敲凤鸢的额头:“怎么?太感动了?我陪着你不好吗,找的还快些。” 凤鸢拉了拉裴久珩的袖子,小声的说道:“是,少爷待凤鸢真好。”说完后,她怔怔的她抱住了裴久珩的腰,将脸埋在裴久珩的腰上。 裴久珩不自在的推开凤鸢,“做什么?” 凤鸢靠近裴久珩,裴久珩后退了好几步。 “少爷你竟愿意陪着我去找络子,凤鸢何德何能。”凤鸢眼里冒着泪珠。 “还当是什么呢。不过小事一桩。”裴久珩修长的手指点着凤鸢白皙的额头,“不准向方才那样扑过来,还有,你不准哭。” 凤鸢破涕为笑。 “少爷,你今夜喝了不少的酒,早就应当回屋好好休息的,却陪着我在花园里待了这么久。现在怎么能又让你陪我去寻络子?凤鸢只觉得过意不去。”凤鸢避开裴久珩的视线,轻声的说道。“你要非陪着凤鸢去,那凤鸢宁愿不找那个络子了。那络子只是凤鸢的一个念想,哪比得上少爷重要。” 裴久珩还真拿凤鸢没办法了,“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 “是。”凤鸢桃花眼弯起,“我马上回来。” 凤鸢笑着走出了屋子。 凤鸢一直笑着,可她眼里仿佛有一点水渍,她轻轻一眨,水光消失不见。裴久珩待她真的很好,可是她可以一面对裴久珩笑着,一面说着那么多的谎话。 在裴久珩说要陪她出去找络子的时候,凤鸢有一瞬间想将绛竹的死,还有这帕子的由来,还有她想让裴久琼名声扫地的事儿托盘而出。但是凤鸢不敢赌,裴久珩待她虽好,但是侯府名声和一个婢女的死,对裴久珩来说孰轻孰重?凤鸢没有把握。 凤鸢提着灯笼,往花园那儿走去。现在已经是戍时,花园里只有巡逻的侍卫。 他们认得凤鸢,他们方才看着凤鸢和四少爷离开花园的,他们知道凤鸢是四少爷身边的婢女,便没有上前盘问。 凤鸢顺着记忆,在花园里找来找去,可是却没有帕子的踪影。凤鸢猜测,莫不是被谁捡去了?还是说帕子是丢在宴会上的。可宴会结束后,早有仆人收拾了宴会后的残骸,若是帕子丢在那儿怕要寻不回来了。凤鸢眉心皱着。 那声音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清清朗朗的,“你是在寻这个吗?” 凤鸢心陡然漏了一拍。 凤鸢看到花园转角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 少年温文尔雅,但他的靠近让凤鸢有几分无措,凤鸢的视线牢牢的定在少年手中粉色的香帕上。 “奴婢见过五少爷。”凤鸢紧抿着嘴,微微屈膝行礼。 裴久瑁深深的注视着凤鸢。 宴会上庞昀同裴久珩闹,给他灌了几杯酒,凤鸢在一旁偷偷帮着裴久珩倒掉杯中酒。凤鸢倒酒的动作被庞昀看到,庞昀笑闹的作势要凤鸢尝尝酒水的味道,裴久珩让凤鸢躲在他身后。凤鸢怀中的帕子就是这时飘到地上的,风一吹,帕子飘进了桌子底下。当时,裴久珩和庞昀没有注意到,连凤鸢自己也毫无察觉。 裴久瑁因一直关注着凤鸢,方注意到这一出。宴会上人太多,裴久瑁坐的位置离裴久珩有一段距离,若要出声提醒,恐怕动静太大。 裴久瑁在宴会结束,到裴久珩桌下,拾起了那一方香帕。 凤鸢这几个月来甚是得裴久珩看重,想来二房轻易不能动凤鸢,他也没有必要刻意和凤鸢保持距离。 但裴久瑁看到了那香帕上的情诗。那些衣带渐宽,恨不相逢,诉尽情丝的缠绵词语裴久瑁粗粗略过,可上面的署名……裴伯良。那是裴久琼的表字。 裴久瑁重新认真的看了一遍香帕上的字迹,那的确是裴久琼的字。 “赠香仪……”裴久瑁看到帕子最底下的三个小字,他捏紧了手帕。裴久琼写给香姨娘如此露骨的情诗?最重要的事,这帕子怎么会在凤鸢手上,且凤鸢随身携带?裴久瑁不知凤鸢识字一事,担心她只是误拾到这帕子,留作己用。 裴久瑁怕凤鸢不知这帕子内情,用这帕子的时候被有心人瞧见。裴久瑁打算寻凤鸢,问问她这帕子是从何而来,若是可以,将她从此事中摘出去。 裴久瑁跟过去,却发现裴久珩他们没有回殊宿院,而是去了花园。裴久瑁觉得帕子这事儿私下同凤鸢说便好,现下没有说话的时机,便走到滂江亭等候。他方才的画还未画完,东西亦留在亭子里,若是下人没收,他自己取下也可。 那画还留在原地,裴久瑁卷起了画,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对面笑闹着的凤鸢,和凤鸢相识在马房,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裴久瑁却从未看过她如此肆意的打笑。裴久瑁望着对面出神,过了会儿,他直接打开了另一卷白纸,他时而望着对面,时而低头作画,他画的入神,当这幅画画完,天上月儿高悬。 裴久瑁看着在花丛中的笑容甜美的小姑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打算下次见凤鸢时,将这画赠给她。 裴久瑁打算回庭竹院,他刚走到花园的拐角,就看到凤鸢面露焦急的在找东西。 等裴久瑁说完话后,裴久瑁看到凤鸢的表情有一瞬间很明显的惊慌,若凤鸢不知帕子的内容,看到了失而复得的帕子,并不会作此表情。 裴久瑁眉头皱着,“你这帕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凤鸢目光看着那方香帕,抿了抿嘴。 “五少爷,这不是我的帕子。”凤鸢垂下眼睑,轻柔的说道。 裴久瑁无言的看着凤鸢,“我亲眼看到帕子从你怀里掉出。” 凤鸢睫毛颤动不停,“奴婢没有。”运气如此不佳,帕子掉下来被看个正着,除了死不承认,凤鸢想不到别的法子。 凤鸢面上看着还沉静,仿佛并不为所惧,但人证物证俱全,她心里一片荒凉。五少爷若要将她持有帕子的事儿告知大奶奶…… 裴久瑁看着凤鸢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同人说这件事的,只是,你要将如何拿到这帕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可知,若是别人见到了这方香帕,查到你的头上,你可有何种后果?” “若是我要对你不利,大可以不用问你,直接将你带到大伯娘面前就可。” 还不等凤鸢说什么,裴久瑁温和的说道:“你要相信,我对你并无恶意。” 凤鸢抬眸看向裴久瑁,少年眸中满是真切的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情诗写出来的,但是蠢作者没这个本事,泪奔。如果把古代的情诗放在这里当偷情,感觉不是很合适,只能直接跳过了。你们自己明白大致意思就好。 第38章 处密谈 花园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花园里外有侍从巡视, 若他们靠近, 听到他和凤鸢的谈话便不妥了。 裴久瑁带着凤鸢来到庭竹院。 “少爷,她……”四方知晓裴久瑁回来,连忙出来迎接, 看到裴久瑁身边的凤鸢,四方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裴久瑁温和的说道:“我有一物要给四哥,恰好碰上了他身边的丫鬟,便让她随我来取。”裴久瑁这话是说给庭竹院其他人听的。 裴久瑁走进屋子后挥退了屋内的下人,就留下了一个四方。 四方目光在凤鸢和裴久瑁之间打转了一会儿, 静静的候在旁边。 凤鸢一路上都很安静, 走进屋子也不吭声。 “坐下吧。”裴久瑁对凤鸢说道:“不必拘束。” 凤鸢抿唇, 并未依言坐下。 裴久瑁亲手替凤鸢沏了一杯茶,温和的说道:“凤鸢, 你可以说了。” 凤鸢抬眸,看向了四方。 裴久瑁亦看向四方,“四方, 你去将我前儿得来的松烟墨取来。” 四方点了点头,明白裴久瑁这是支开他的意思。四方同裴久瑁亲近, 这样特意支开他倒是少见。四方对裴久瑁突然领着凤鸢来庭竹院一事摸不着头脑, 少爷若想给四少爷送个东西, 哪还需要特意将凤鸢领过来, 找个下人跑个腿就成。 难不成少爷特意把凤鸢叫来,想游说凤鸢到庭竹院伺候?少爷以往从马房回来,提及凤鸢心情不错, 四方看的出少爷挺喜欢凤鸢的,但依少爷温和的性子做不出从四少爷身边夺人的事儿,且若是少爷想要凤鸢来伺候,当初也不会拒了凤鸢啊。四方挠了挠脑门,他想不明白。 等屋里只剩凤鸢和裴久瑁两人后,凤鸢也没有马上开口。 裴久瑁也不催促,只是真切的看着凤鸢。 凤鸢侧过头,将自己得来香帕的过程娓娓道来。凤鸢没有说出她想拿那些香帕作何用,但裴久瑁却已经猜出。 “你想让裴久琼和香姨娘的事情暴露,替你同屋的小丫头报仇?”裴久瑁询问道。 凤鸢受到接二连三的惊吓,她诧异的看向裴久瑁,“你查过我?”若没有查过她,怎会知晓绛竹的事儿,怎么会猜到她的用意。 裴久瑁没有否认。“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你同屋小丫头的事儿我同你当初刚相识的时候就知晓了的。那时我时常来马房找你,你那段时日偶尔会情绪低落。我知道那时你调进马房没有多久,自是以为你伤心事,我想着能否帮你什么,才命人将你进府后的情况查一遍的。” 凤鸢听到裴久瑁提起马房初识的事儿,陷入了回忆。 “我不知该说你胆子实在太大,还是太过天真。”裴久瑁摇了摇头,明明裴久瑁也就比凤鸢大上一岁,可是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凤鸢是一个不知事的娃娃。 凤鸢睫毛轻颤。 “你太过鲁莽!府里多少双眼睛,你敢孤身一人去留香院找帕子?真当自己想的万无一失吗?看在有心人眼里,那是破洞百出。”裴久瑁一向温和,难道说话大声了一点。 凤鸢看着裴久瑁。裴久瑁看着的确挺生气的,但是生气的点却和她猜测的不同。 “你可有想过怎么处理这些帕子?这些东西留在身边你可知有多危险。”裴久瑁质问道。 “为什么?”凤鸢没有回答裴久瑁的话,而是轻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我想对侯府不利,将我处置了不就可以吗?”为何看起来对她那么关心。 裴久瑁没曾想凤鸢会这么说,他也是微微一怔。“你是这样想的?我说过很多遍,我对你没有恶意。” 裴久瑁俊秀的脸上有些失落:“我们一同陪烈风的时候,我以为那时我们畅意谈天,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凤鸢看向裴久瑁,他面上的失落做不得假。朋友……凤鸢没曾想裴久瑁是这般想的,认识裴久瑁的时候,她只是一个马房奴婢。她知道裴久瑁人很好,但是更多的,是将他当府里的少爷看待。 “五少爷,奴婢不敢。”凤鸢屈膝福身道。 裴久瑁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把你当做朋友的。也没有谁能同你一样,陪着我在马房谈天说地了。” 凤鸢抿嘴,“若是少爷想要有人作陪,府里定是有自告奋勇的。” “那样的作陪是别有目的的,遇上你作陪却是缘分。”裴久瑁言罢,对凤鸢说道:“你那里还有几条帕子?” “……四条。”凤鸢轻声说道。 “寻个机会,把那四条帕子也给我。” 凤鸢抬眸看他。 裴久瑁目光不闪不避,“你空有报复之心,却无对策。你想将这帕子交给谁,又能给谁?” “偷偷送到官府。”凤鸢抿唇,“京城京尹府的穆大人冷面寒铁,急吏缓民,我以前在府外就知晓他的威名,想必他会秉公办理。” 裴久瑁摇了摇头:“且不说你如何偷偷不惊动他人的将帕子送到京尹府,我就问问你,没有原告,就这几条帕子有何用?哪怕穆大人再为民做主,这案子也开不了。且官员后宅之事,也不归京尹府管辖。” “你说的对,可总要试试啊!我们命再贱,也不能就这么白死了。现在除了我们这些认识绛竹的,府里还有谁知道,曾经死了一个她?” “给我香帕,我有法子。”裴久瑁目光坚定。 “什么?”凤鸢眼泪收住。 “裴久琼是你哥哥……” “裴久琼自己敢做这样的事,就该料到后果。他是不是我哥哥并不重要。”裴久瑁温和的说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字裴久琼难道没有学吗? 裴久瑁看着凤鸢仍蹙着的眉头,笑了,他轻轻的说道:“这也并非只是为了帮你,也是为我自己的私心。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他眼里有些落寞。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憎恨自己。 对二房,裴久瑁并未有什么归属感。只是,这事闹开,祖父定是会劳神的。 凤鸢看到裴久瑁落寞的表情,再想想裴二奶奶的手段,心中自是有几分清明。 “五少爷,你莫伤心。”凤鸢呐呐。 裴久瑁摇头。 “凤鸢,刘御史为人正直,不徇私情,裴久琼枉顾天地伦常,若刘御史知道了,定会严查。若属实,他应当会在朝堂上弹劾侯府。” “朝堂之上……”这么说来,此事有可能会惊动皇上?那裴久琼定无翻身之余地。 “有这个污点把柄,裴久琼这辈子不能入仕。甚至可能关押入狱。”大越对文武百官的品行有要求的。 凤鸢闻言,点了点头。“五少爷,我将另外的四条帕子也交给你。”光凭她一人,如何把帕子交到刘御史那儿去都是问题,现在裴久瑁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他肯帮忙再好不过了。 “但是若要是被人知晓,是你从中帮忙的……”凤鸢有些担心的看着裴久瑁。 “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裴久瑁定定的说道,他在侯府这么多年,自是有门路的。 …… 凤鸢走进殊宿院,少爷屋里的烛火还亮着。 “少爷,您还没歇下吗?”凤鸢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脚步轻盈的走进屋子。 “你不是去寻络子了吗,怎么提着东西进来的?”裴久珩穿着白色中衣,懒散的躺在床上看书。 凤鸢笑着说道:“这不是去寻络子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五少爷,五少爷为了感谢你今日提点他作画,特意送了这香墨过来。”这是裴久瑁将松烟墨给凤鸢时让她回来准备的说辞。 裴久珩嗤笑,“裴久瑁这人怪没意思的。”他们共同在祖父的院子里待了这么些年,交情就是不温不火,大约也是因为这个。不是说裴久瑁不好,而是他太好了,小小年纪惯会做人的。他跟谁都温文尔雅,客客气气的。就今天他在滂江亭跟裴久瑁说了几句话,他晚上就送礼来。 见裴久珩没有多问,凤鸢将小木匣往裴久珩的案桌上放。裴久瑁送的松烟墨来的正是时候,原先屋里备着的香墨快用尽了,省得开口让底下的人去库房取。 “你看着挺开心的,络子找到了?”裴久珩打量了凤鸢一眼,问道。裴久珩看凤鸢腰间空空如也,没有络子。 凤鸢回头,道:“嗯。”她在庭竹院向裴久瑁要了红线后,快速的打了个络子,塞进了怀里。若是裴久珩问起,她也好有个说辞。 “那你今晚能睡好觉了吧。”裴久珩还记得凤鸢说,若是寻不回璎珞平结,定夜不能寐的说辞。 凤鸢点了点头。 凤鸢今日对裴久珩撒过的谎太多了,裴久珩却对她的说辞没有半点怀疑,凤鸢心中有愧。 “少爷,你一直没睡是在等凤鸢回来吗?”凤鸢轻声问道。 “只是看书忘了时辰罢了。”裴久珩自是不承认的,他扬了扬手上的书。“你倒是提醒了我,是时候休息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还愣着看我做什么?”裴久珩顺着凤鸢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无不妥之处。 凤鸢笑着,“奴婢得先去煮碗解酒汤,少爷先前喝了不少酒呢。若现在歇下去,你明日醒来头疼可如何是好。” 凤鸢说完后,转身出了屋子。凤鸢想着,她要更细致的照顾好裴久珩,方能抚平心中的愧疚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扎心了老铁,写卡起来了喂~ 第39章 戒律堂 书房。 裴久珩坐在案桌前练字, 凤鸢在一旁替裴久珩磨墨。 “凤鸢?”裴久珩声音加大, “方才叫你好几声怎么没应。” 凤鸢回过神,说道:“我没注意到。” 裴久珩皱眉打量着凤鸢,道:“你这段时日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定的?” 凤鸢眨了眨眼, 半月前他将剩下的香帕给了裴久瑁,他让她静等消息。因此,她做事的时候难免会分心。 “我知错了,我不该分神的。”凤鸢停下磨墨的手,乖乖认错。 裴久珩握着毛笔, 用笔尖点了点凤鸢额头。小姑娘白皙的额尖染着一点墨, 看着倒也生趣。 凤鸢下意识想抬手摸了摸额尖, 却被裴久珩拦住,裴久珩凉凉的说道:“认错虽认的快, 但惩罚还是要有的。没有一炷香,不准擦掉墨水。” “少爷。”凤鸢颇为无奈的看着裴久珩。 “叫你在我跟前不敢再分神。”裴久珩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凤鸢皱着笑脸, 心情颇好。 “四少爷,四少爷, 侯爷请您去戒律堂。”来人小跑进殊宿院, 在书房门外传话道。 裴久珩略微挑眉, 去戒律堂作甚? 祖父自前年身子不大康健后, 便闲赋在家。祖父戎马半生,这老来的毛病就多了,平日昏睡的多。 且因为祖父身体状况不好, 除非他们主动到祖父屋子里请安,祖父无事不会将他们叫过去。 裴久珩换了身衣裳,便立马往戒律堂走过去。刚出了书房,裴久珩顿住脚步,看了凤鸢一眼。 凤鸢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裴久珩挑眉道:“你就打算这么跟我去?”裴久珩扫了一眼凤鸢的白皙的额头,那墨还牢牢的点在那儿。 凤鸢马上反应过来,墨滴还在额尖。 “你蓬头垢面的出门,丢的还是我的脸。”裴久珩提点道。 若不是屋子外还有人,凤鸢真想跟裴久珩顶一句嘴,明明是裴久珩画的,他还要嫌弃她蓬头垢面。 凤鸢取出怀里的手帕将额尖的墨擦去后,睁大了眼睛看向裴久珩。 “走。”裴久珩检阅了一遍才懒散的说道。 凤鸢又好气又好笑的跟上裴久珩。 等走到了戒律堂门口,凤鸢被守门的侍卫拦下。 “四少爷,侯爷吩咐了,戒律堂下人不能进去。”戒律堂的侍卫严肃的说道。 裴久珩挑眉,此时裴久瑁亦走了过来,同样的四方也被拦下了。 “四哥。”裴久瑁温和的对裴久珩点了点头。 “祖父把你也叫来了?” 裴久瑁点了点头,他心中却是明白祖父今日为何会来这么一出,刘御史动作果然是雷厉风行。 “四少爷,五少爷,侯爷在内堂等着你们。”戒律堂的侍从这般说道。 裴久珩眉头微皱,他看了凤鸢一眼。 凤鸢微微屈膝福身,道:“奴婢在堂外等着少爷。” 裴久珩这才同裴久瑁走进戒律堂。 戒律堂里没有一个下人,站在堂中央的都是侯府的主子们。 堂内气氛甚是凝重。裴久珩粗粗扫一眼,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几个兄长和嫂子都在。府里三房人,除了姑娘和小辈,其余的全来齐了。 裴久珩皱眉,父亲朝堂上公务繁忙,竟也被祖父唤到了戒律堂?究竟出了何事? 裴久珩目光放在堂中央,一个鲜血淋漓昏死过去的男人身上,他头发凌乱的松散着,盖住了脸,但即便如此,裴久珩还是认出了那人是裴久琼。裴二奶奶平素最是在意衣衫整齐的,今日发髻也有些乱了,她泪流满面的扑在那倒地的人身上。 裴钟伦正襟危坐在戒律堂的正座上,他面色冰冷如霜,拐杖都扔在了一旁。 “祖父。” “祖父。” 裴久珩和裴久瑁同时行礼道。 “你们俩也来了,那就站到旁边去。”裴钟伦吩咐道。 裴久珩自是站在父母兄长身边。 裴久瑁看了看堂内情况,走到了裴二老爷身边站着。裴二老爷面色铁青,比裴老侯爷还动怒,任谁知道自己的儿子同自己的小妾通奸,都会气个半死的。 裴老侯爷环视了一下堂下的人,“人来齐了就好。”他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何把你们全都叫到这儿来?”裴老侯爷沉着气道。今日他考虑过是私底下处罚了裴久琼好,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罚裴久琼合适。可这层遮羞布注定是挡不住了,此事圣上都发话了,府里的几个小子迟早都会知道。不若早早的告知他们,让他们有一个前车之鉴,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裴老侯爷也没指望他们回答,他脸色铁青,道:“我侯府如何传承,唯有子孙争气。像裴久琼这样的,死了也不足惜。” 听到裴老侯爷的话,裴二奶奶发出长长的一声凄啼。裴老侯爷这话生生在诛她的心哪。 “住口。还敢哭哭啼啼!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没教好他,他怎么敢染指庶母?”裴二老爷怒道。平日里他对李姿娘甚是看重,因为她是相爷的庶女。可是,这次他忍不了了,她怎么教的孩子! 裴大老爷裴达忱、三爷裴达礼大少爷裴久琮他们这些在朝堂上已经知晓了情况的面上没有什么异色。裴三奶奶、少奶奶们她们这些不知情的,俱是被裴二老爷的话吓到了。她们面色各异,今日这么兴师动众的集合在戒律堂,她们大概知晓府里出了大事,但没想到竟是这么一桩乱.伦的丑事! 裴老侯爷裴钟伦用手重重的拍打了身边的桌子,那桌子面有了裂缝,可见裴老侯爷的用力。他喘着粗气说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把侯府给败了。若不是这事闹到了朝堂上,你们还要瞒着我多久,淮忠侯府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今日刘百岐刘御史在圣上的面前弹劾了淮忠侯府,理由是裴家二房的三少爷裴久琼和父亲的姨娘偷情,刘御史有物证,且他也找来了人证。那人证是赶到庄子上的石英!石英原先是裴三琼的小厮,知道众多内情。石英只是一个下人,虽也是跟着裴久琼见过一些世面的,但他哪经历过那个阵仗,在皇上的面前,他是半点谎都不敢撒,将事实全部都吐露出来了。 “爹,你别动怒。”裴大老爷面色沉静,他走上前扶住裴老侯爷的手。裴钟伦的手都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在抖了。 “爹,是儿媳没能管好侯府。”裴大奶奶是真没想到这事儿过了几个月又被翻了出来,甚至闹到了朝堂上。淮忠侯府这次可算是脸面尽失。早知如此,当初她便不该交由二房自己解决。她当时想着这桩子破事总归是二房的,她不便随意插手。 裴老侯爷冷着脸说道:“我想我裴府子孙,怎么会不懂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将脑筋动到父亲的女人身上,简直大逆不道!” “把本侯的刺链长鞭再拿过来,我今日要清理门户,把这败坏门楣的东西打死!”裴钟伦站了起来。 大老爷和三老爷纷纷上前搀住裴钟伦,老爷子上了年纪,又是久病在床,他们生怕裴钟伦气急,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不用。”裴钟伦推开他们的手,“我还能站得住。” “替我把长鞭拿来,你们一个个耳朵聋了吗?”裴老侯爷说话太猛,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你们不拿,我自己拿。”戒律堂有百多种长鞭刀剑,裴老爷挺直着背,伸手取下了跟随了他多年的刺链长鞭。 “我以为,这长鞭只会打在敌人的身上,没想到,却打在我裴府血脉身上!”裴老侯爷走到昏迷不醒的裴久琼身前。 在裴久珩和裴久瑁进戒律堂之前,裴老爷已经用棍子打了裴久琼一顿。裴老侯爷余威仍在,他一开始打裴久琼的时候,没人敢拦着,连裴二奶奶都不敢插手,可裴钟伦太过愤怒了,打的没有半丝留情,裴大老爷怕裴钟伦真的弄死了裴久琼,才出手阻拦,将裴钟伦劝回到位子上。 裴二奶奶心疼裴久琼,但看裴老侯爷都收手了,裴久琼也已经被打的昏迷了,这惩罚也应该惩罚够了。谁知,裴老侯爷又拿起了长鞭。 “爹,琼儿先前已经被你打成这样了,你再打,琼儿就要没命了!” 裴钟伦冷漠的说道:“就是要他的命!”说完,他挥了挥长鞭。 裴二奶奶扫过裴达厚愤怒的脸,他没有出声阻止老侯爷,她拉着无助的扯着裴达厚的衣袖。“老爷,你快跟我一起求求爹当过琼儿吧,琼儿还小啊!” “逆子死不足惜!侯府名声毁于一旦哪!”裴达厚怎么出去见人?他本就是个庶子,费尽心机娶了相府庶女,生下嫡子,想让他有出息,可现在,他非但给他丢脸,且仕途暗淡,废子不堪用! 死不足惜?裴二奶奶对裴达厚咆哮道:“你还有裴久瑁这贱种,我只有琼儿一个儿子!”裴二奶奶对老侯爷磕头道:“爹,你若是要打死琼儿,那先打死儿媳!” 裴钟伦将鞭子扔在地上。 “今日起,二房搬出淮忠侯府。”裴钟伦冷漠的说道。 “爹!”裴达厚不敢置信的看着侯爷。哪有父亲还在,就分家的道理!他知道他只是庶子,若是裴钟伦离世,他定是会裴达忱赶出侯府,可他以为距这一日还有好几年啊!他还有机会谋划一二!若现在出了侯府,他一个六品小官如何在京中立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走剧情走剧情~~ 第40章 二房 主屋。 裴钟伦躺在床上, 昏睡不醒。 “李太医, 我父亲他身子如何?”裴达忱忧心忡忡的望着裴钟伦,问着替侯爷把脉,面色却异常凝重的太医。 “侯爷肺部早年间被利器所伤, 以前年轻的时候没看出问题,但现在年纪大了,问题就显现出来了。侯爷到了这岁数,又有病根,本该好好养着的, 怎料这几日他心境大起大伏, 这……” 李太医摇了摇头。 裴达忱目光沉重的看着倒在床上的男人。裴钟伦是一家之主, 从来说一不二,在他的印象里, 他爹是冲锋陷阵的英雄,也是高大威猛寡言少语的顶梁柱,何时起, 爹已经脆弱成这般模样。 “我只能开药吊着侯爷的命,好好休养, 还是可以和阎王多挣些时间的。”但至多也就一年半载, 多的却也没有了。李太医提着药箱, 叹息道。 几个孙子辈的都站在老侯爷的床榻前, 听到了李太医的话,都默然不语。府里的几个孩子都有在裴钟伦身边教养过,感情自是都是深的。 裴久瑁哽咽的说道:“祖父。”他猛的跪在老侯爷的床榻前。十年都养在裴钟伦膝下, 裴钟伦是他在侯府最亲近的人,他以为祖父因为裴久琼的事情会震怒,可没想到他会就这样一病不起。 “五弟,起身。”裴久琮扶起裴久瑁,道:“祖父也不愿见我们这样伤心难过。” 所有人都不懂,裴久瑁透亮的黑眸里除了伤心,更多的是自责。他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祖父的小人! 裴老侯爷大病的事儿传到了宫里,皇上放下奏折,对身旁的太监总管说道:“此事到底是底下不孝的子孙做的蠢事,钟伦何辜?让刘爱卿把折子撤下去吧。裴家二房的那个孩子是不堪用了,日后不许这样品行的人为官。” “是。”太监总管点了点头。 皇上抬了手,说道:“等等,裴侯爷重病,给淮忠侯府送些药材过去!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哪。对了,朕记得钟伦的几个孙子是不是到了年龄,可以为国出力了?” 太监总管低声回道:“侯府大少爷、二少爷皆已入朝为官。刘大人弹劾的三少爷过段时间便要任职了,现在自是没有下文了。大房嫡幼子裴四少爷十五,倒是文武全才的人物,目前还是国子监的学子。再接下来的五少爷才十二,小了些。”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十五岁不小了,钟伦十五岁就上场带兵了。等过一段时日,陈将军要出发去绪沙边境,让裴家小四也跟去好好磨练磨练,日后也好为国出力。”在皇上看来,淮忠侯武将出身,给他家子孙一个去战场磨练的机会,是恩典,亦对钟伦一个安抚,你看,朝廷还是看重淮忠侯府的,一个子孙废了,另一个孩子就给你提拔一下。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喏。” …… 淮忠侯府这段时日成了京城的谈资。 各个府邸指不定都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但是闹到御前上的可不多见。 裴久琼被打了个半死后回了屋子,伤的重,过了好几日方清醒。他醒来后就说了他们二房要离开侯府的消息。 “娘,我不想走。”裴久琼气若游丝的说道:“娘,你帮我和祖父父亲说,琼儿知道错了。” 裴二奶奶坐在裴久琼床边抹泪,“侯爷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他都发话了,却是无法子更改了。别怕,咱们房总归能分到侯府十分之一的财产的,裴余氏不敢在这里面做手脚的。娘身上也有陪嫁,这么多年又存下了不少。哪怕你走不了仕途,咱们还是可以另谋出路。虽被侯府赶出,但你是相爷的外孙子,我们还可以寄希望于下一代。” 裴二奶奶将目光放到一旁冯氏的肚子上。 “冯氏,你嫁进也有几个月了,肚中怎么还没有音讯?”裴二奶奶皱眉问道。 “儿媳不知。”冯氏面色发白。她同裴久琼新婚夫妻,感情融洽,冯氏这几个月心中欢喜。她算是手帕交中嫁的最好的了,夫君高门大户,英俊潇洒,温柔体贴。虽婆婆似乎对她有些看不上,可婆媳哪有亲密无间的,她曲意逢迎着,婆婆对她倒也没有苛责。她娘告诉她,等诞下一儿,她在侯府的地位就稳了。可谁曾想竟然会有这么一出,她简直不能想象体贴的夫君会同姨娘有染。 “丧门星,若不是娶了你,琼儿也不会遭罪。”冯氏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出来,就听裴二奶奶这般说道。冯氏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事儿能怪到她头上吗?若是,若是婚前知道裴久琼是这么一个人,她是宁愿低嫁,也不会嫁进淮忠侯府这个高门大户的。 “娘,这事跟她有什关系。是琼儿的命不好,生在二房。若我是裴久琮裴久珩,哪怕是犯了这样的事情,祖父也不会赶他们出府的。总归祖父为了侯府的名声,把我放弃了。”裴久琼愤愤的说道。外人都道他是侯府三少爷,可那些人最想巴结的是从来不是他。谁人不知,侯府真正的少爷就是裴久琮、裴久珩。连大房的裴久璟也和他一样笼罩在他们的阴影底下。 “儿啊,你这话诛为娘的心哪!”裴二奶奶默默抹泪,“你好好养身子,旁的不必多想……”裴二奶奶宽慰道。 “娘,我也不想搬走,我……”裴珑娘哭着跑进屋子。方才祖父从昏迷后醒来,便派了人来二房传话,说既然裴久琼醒了,就令今日她们就要搬走。来人说,已经宽限了他们好几日了。“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我们给赶走吗?” 二房要搬去的地方,是侯府名下的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普通人家觉得那已经非常富贵了,可在裴珑娘心中,那里半点都比不上侯府! “安静,别打扰你哥哥休息。”裴二奶奶责怪道。 裴珑娘帕子捂脸,“他还有脸休息,要不是他,我们会被赶出侯府吗!祸害人,触霉头!” “啪。” 裴珑娘帕子掉到地上,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娘,你打我?”裴珑娘是裴二奶奶的独女,从小是被宠大的,可现在她娘却动手打了她。 裴二奶奶打完,对上裴珑娘不可置信的双眼,不自在的看看自己的手掌,她就是一直气急,“珑娘,这事你不能怪你哥!” “娘,你就因为我说了哥哥几句就动手打我?难道只有哥哥是你生的吗?不怪他怪谁?因为他,我不能嫁给刘念朗了!”裴珑娘哭着说道。 “那刘家都不是东西!便是他们家肯,我也不会将你嫁过去!”刘御史一家原本裴二奶奶觉得是好的,在她跟刘夫人透露了两家可以结亲的意愿后,刘御史还查了裴久琼,导致他们一家脸面尽失,他们和刘家势不两立。 “出了侯府,我只是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我不能嫁进好人家了,凭什么!”裴珑娘恨恨的看着裴久琼。 “娘会帮你想办法的,我就你一个女儿,自然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裴久琼做了这么一桩事,在看重家风的大越,高门第的人家的确是不会接受裴珑娘。 “你眼里只有哥哥。”裴珑娘愤恨的说完,便跑出了房门。没有人为她谋划,她自己想办法。她不想失去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那边二房鸡飞狗跳,侯府其余两房也在头疼。 裴大奶奶和裴三奶奶裴夏氏处在屋里,她们面色都不大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久琼闹出了这事,外头人不会管是哪房的,只会传这乱.伦的事儿是裴府的少爷做的。 “大嫂,你也宽宽心。”裴夏氏乃七品小官的嫡女,当初嫁给淮忠侯府的嫡幼子裴达礼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惊到了不少人。裴夏氏嫁进府里十年没有孩子,裴达礼却从未纳妾,不少人都在看好戏,看裴夏氏何时被休弃。裴达礼却一直待裴夏氏极好,裴夏氏后来怀孕,生下了独女裴玞娘,更是将女儿宠到了天上。裴夏氏被裴达礼照顾的很好,三十六七岁的人了,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府里的大小事儿都用不着她操心,若不是这事儿太大,她都不会知道此事。 裴大奶奶叹息道:“我在想这两日爹的身体……”裴钟伦戒律堂回去后,白日昏睡的时辰更久了。 裴夏氏道:“大哥已经请了太医入府,公公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皇上那边应当是看在公公的面上,只说裴久琼不得入朝为官,倒没有给我们府上难堪。”裴大奶奶叹气道:“只是这么一来,二房废了,可惜。”这话裴余氏也就在裴夏氏面前说说,这话落到裴二奶奶耳里,却是会以为她在嘲讽。 裴夏氏是知道裴余氏的为人的,她嘴里的可惜是真替二房惋惜。裴余氏作为当家主母,自是希望各房同心协力,然后也可守望相助。 “大嫂,这事会不会影响久珩?你前些日子不是在替他相看媳妇儿吗?”裴夏氏颇有些担心。 裴大奶奶沉思,哪怕侯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也是有拎得清的,知道这事儿和二房无关,不影响裴久珩娶妻。只是,她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加上公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珩儿还小,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分不清裴家人名~~我捋一下哈。 裴家老侯爷裴钟伦 嫡长子裴大老爷裴达忱、大奶奶余裴氏余思渺~ 二爷庶子裴达厚,相府庶女裴二奶奶李姿娘~ 三爷嫡幼子裴达礼,裴三奶奶七品小官之女夏氏~ (大房嫡)大姑娘裴琯娘20岁、夫君上州刺史耿载之 (二房嫡)二姑娘裴珑娘15岁 (二房庶)三姑娘裴袅袅15岁 (三房嫡)四姑娘裴玞娘8岁 (大房嫡)大少爷裴久琮25岁、妻子平阳郡主刘惜萝(身子骨弱)裴弦璧5岁 (大房庶)二少爷裴久璟21岁、妻子三品光禄寺卿嫡女王裴氏(怀孕)、嫡女裴湘儿 (二房庶嫡)三少爷裴久琼16岁、未婚妻安抚使从六品嫡女冯氏 (大房嫡)四少爷裴久珩15岁(男主) (二房庶庶)五少爷裴久瑁12岁平姨娘死 偷懒,直接把大纲里的人物设定删减了搬过来哈哈~~有没有清晰一点。其实候府子嗣不该这么少的,但是设定太多人,我脑子不够用,写着太乱~~~ 第41章 挑衅 国子监。 楚扬摇着扇子走到裴久珩面前, 平素跟着他的那些人见他又要招惹是非, 自是拦着他。可楚扬是那种能被拦住的性子吗? “裴久珩。”楚扬不带善意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冷漠的看着楚扬,楚扬自上次被庞昀打个半死,在楚府被关禁闭的养伤了数月, 前几日才回到国子监上学。楚扬回国子监的时候,庞昀已经去了锦衣卫,不然楚扬哪怕是退学也不会回来。 庞昀娶了楚扬的心上人,还仗着头上的爵位直接进了锦衣卫任职,他都快要气疯了。 楚扬知道庞昀同裴久珩交好, 淮忠侯府成了笑柄, 他自是幸灾乐祸的。楚扬被爹娘教训了, 让他在国子监安安分分的,楚扬也忍耐了几日。只是裴家的事情闹的那么大, 国子监内哪怕消息最不灵通的,也早已经知道。 虽然楚扬知道自己招惹不起裴久珩,可他还就是要过个嘴瘾。 “裴久珩啊, 你怎么没帮着你哥哥搬家啊?你哥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哦,是整房被逐出家门了?啧, 你说你哥哥喜欢跟他爹的女人偷情, 你会不会跟你爹的……” 裴久珩一脚侧踢, 直击楚扬的正脸。“楚扬, 你还嫌自己在病床上躺的不够久吗?” 裴久珩甩袖,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脸惨叫的楚扬。 “你!” 楚扬爬起来,看着一身白衣飘飘的裴久珩心中愤慨。一个两个都看他好欺负! 裴久珩不等楚扬说话, 又一脚回旋踢,直接踢到楚扬的肋骨处,楚扬惨叫一声。等最疼痛的一阵过了,楚扬连爬带滚的往后跑了两米。等确定位置安全,楚扬不肯示弱的看着裴久珩,但现在他却不敢上前了。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再说了,我方才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你还敢否认不成?刘御史亲自在朝堂上弹劾的!” 裴久珩冷睨他一眼,一步一步走向楚扬,楚扬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楚扬、久珩,你们都冷静一些。”邵一澄眉头紧锁,走到裴久珩和楚扬中间,伸手拦了拦。 “邵一澄,你给我滚,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做什么!”楚扬身份地位不如庞昀裴久珩,但比寒门出身的邵一澄还是不知强了多少倍的。 “楚扬,一澄兄好心帮你,若不然,你又要被揍的满地找牙。”一向以邵一澄为首的寒门学子围了上来劝邵一澄,“一澄兄 ,他们俩的事儿你就不该插手。”平日里他们这些勋贵素来看不起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他们打架便由着他们去。 邵一澄俊朗的面孔上是一片高洁。“在事态没有发展到不能解决之前,我们能劝自是要劝的。难道放任不管,任由他们打架,闹到像上次那样不得不惊动祭酒大人?我们虽出身不同,但是在这里,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我们是国子监的学子,大家都是同窗。若是因为身份退避,不敢招惹麻烦,那便有愧国子监学子的身份。我们来这儿学的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无愧于心。” “一澄果然不愧是君子之姿。”学堂上诸多赞美之声。 走进学堂的夫子拿着书本,方才他听到了邵一澄的话,只觉得若人人都如邵一澄一样,他便省心了。 “楚扬,楚大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若你再不安心在国子监求学,他让你去从军。”夫子见楚扬还在跟裴久珩对峙,这般说道。知子莫若父,楚大人知道楚扬最怕军营,也怕楚扬在国子监继续闹事,提前跟国子监的夫子通气了。 楚扬心中虽愤愤,但是他死也不要从军的,打打杀杀的一不小心就没命,而且军营日子艰苦,他可受不了! 楚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再挑衅裴久珩。 裴久珩冷漠的翻开书,也没理会温和的对他笑的邵一澄。邵一澄的示好裴久珩视而不见。 邵一澄也不在意,翻开了面前的书。 “少爷。”凤鸢守在鸿书道前,裴久珩一出来,她便迎了过去。 裴久珩很顺手的摸了摸凤鸢的脑袋。 “少爷……”凤鸢的无奈的躲了躲。 “久珩。” 邵一澄追了上来,说道:“我来是为我自己道个歉的。” 裴久珩挑眉看他,凤鸢退到一旁,诧异的看着邵一珩。 “也许在你眼里,今日我是多管闲事了。”邵一澄温文尔雅的说道:“但楚扬和我们是同窗,我自是希望你们能没有芥蒂……” “别在我面前装。没意思。”裴久珩冷淡的看了邵一澄一眼,冲凤鸢勾了勾手,让她跟着自己离开。 凤鸢跟上裴久珩,走了几步,她回头望了望,只见邵一澄仍站在原地,面色倒看不出什么一样。只是凤鸢瞥了一眼他的双手,却看到他若隐若现的青筋爆起。凤鸢没多瞧,收回了目光。 邵一澄站在原地,目光晦暗。 “少爷,你不喜欢那位邵公子?”凤鸢问道。 裴久珩勾唇道:“我讨厌楚扬这种明明白白把厌恶放在脸上的,但更讨厌邵一澄这样把厌恶藏在心里还故作温雅的。”三年前,裴久珩所作的文章比过了邵一澄所作的文章,在国子监被夫子赞扬时,邵一澄看过来的目光的那种隐藏的恶意太过明显。这些年邵一澄更圆滑,面上看着温文儒雅,可邵一澄对他的恶意从来没有消除过。 凤鸢点了点头,想了想,对裴久珩说道:“少爷,之前庞小侯爷和楚扬打架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了狗咬狗三个字。我还当是听错了。”邵一澄在京中名声极佳,若不是凤鸢亲耳听到了邵一澄曾说过这话,也会被他表现出来的温雅如玉所欺骗。 裴久珩挑眉道:“这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太多了,你要自己学会看人。” 凤鸢屈身行礼道:“多谢少爷的教诲。” 裴久珩被凤鸢逗乐,笑着抬手敲了一下凤鸢的额头。 裴久珩回到侯府门口,正门口站着裴家大少爷裴久琮和裴家二少爷裴久璟。 侯府门口停着一连串的马车,车上载满了行李。 “久珩,国子监下学了?你站过来,前面马车多。”裴久琮双手环在背后,严肃的对裴久珩说道。 裴久珩比裴久琮小上十岁,裴久琮对这个同胞幼弟弟很是喜爱,但是他的性子随了裴达忱,对裴久珩惯是严肃的。但即便如此,在府里裴久珩在兄弟里,和他最亲近,也许终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还记得幼时,裴久琮经不住裴久珩央求,十四五岁的他瞒着家里人带着小久珩去跑马场,裴久珩那次险些被马踢到,自那以后裴久琮心有余悸,令裴久珩离车马远一些。裴久珩去学骑射时,他还亲自过去监督了好长一段时间。哪怕现在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裴久琮看到裴久珩站在马车多的地方,也会担心他,虽然他的语气让人看不出他的关心。 裴久珩挑眉道:“大哥,我不是幼童。”弦璧这小娃娃前几日还跑来同他哭诉,无论他怎么求爹爹带他去跑马场,爹爹都不肯,说他会被马踢到!裴久珩自然想起了幼时的事,大哥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只是显然在裴久琮眼里,他和弦璧没半分差别,都只是孩子。 这时,裴二爷裴二奶奶并裴珑娘、裴袅袅、裴久瑁还有几个姨娘从门内走了出来,他们一起走向马车。裴久琼身子还不爽利,早早就被人抬着进了轿子内等候了。 裴钟伦对二房还未消气,不准裴大爷裴三爷出来送他们。但好歹是分家,虽裴二爷只是庶子,但也不该只有管家送客。裴久琮和裴久璟二个小辈为表尊重,特意等在侯府门口送他们一程。 “日后,我能否再进府看祖父。”裴久瑁对站在侯府门口的裴久琮等人询问道。只见裴久瑁俊俏的小脸苍白一片,眼眶底下一片青黑,这段时日,他夜不能寐。 “进马车!看祖父?你忘了我们是被赶出去的,这出了侯府,你还想再进去?”裴二奶奶语气凉薄。 裴久珩冷漠的看了一眼裴二奶奶:“有些人是进不得的,譬如将祖父气倒在病床的裴久琼。” 裴久瑁闻言,立马垂下了眼睑,他手指轻轻颤抖,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裴久珩的话把裴二奶奶气的半呛,“你眼中可还有长辈?” 裴久珩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二奶奶。 裴二奶奶被裴久珩的眼神刺激的动怒,不过一个小辈!裴二奶奶对裴久珩的恶意来自于对比,她家琼儿和裴久珩年龄相差一岁,在府里的待遇却半点都比不上裴久珩。之前国子监的名额裴久珩有,琼儿就没有!现在,裴久珩是侯府一个前途光明的嫡少爷,而她家琼儿永不能入仕! 裴久琮伸手,将裴久珩拦到身后,“二婶,久珩对你并未有不敬之意。祖父生病,久珩心情不佳,说话难免疏忽。再加上,祖父为何现在躺在床上,你也是知道的,久珩到底是个孩子,迁怒在所难免。” 裴二奶奶被裴久琮的话堵住了嘴。 “五弟,你是祖父的孙儿,你自是可以来府里见祖父。”裴久琮转头对面色苍白的裴久瑁这般说道,他对这个年幼的养在祖父膝下的裴久瑁挺看好的,一个温雅懂事的好孩子,自是不会拒绝裴久瑁的恳求。 裴久琮又对旁边的裴珑娘和裴袅袅说道:“侯府的大门自是为你们敞开着的。你们随时可来。” “谢过大哥。”裴珑娘裴袅袅盈盈一福身,道。 裴珑娘起身后,透露着亲近的意味的对裴久琮说道:“珑娘自小在侯府里长大,真要离开自是不舍的,幸好以后还能常回来看看。” 裴久琮淡淡的点了点头。 “大哥二哥、四哥,保重。”裴久瑁勾唇,扯出一个笑脸。 裴久瑁轻轻扫过了凤鸢,他的目光和凤鸢有一瞬间的交汇。凤鸢的眸里满是歉意,裴久瑁的目光却是一片澄澈,并无责怪凤鸢的意思。告发裴久琼和香姨娘的私情,这是裴久瑁自己的选择,同凤鸢无关。 凤鸢轻轻蹙眉,裴久瑁看着有些憔悴。他心里应该是最难受的吧,毕竟是他们谋划的这事气病了他的祖父。 第42章 挑拨 二房的根基都在侯府, 搬家不易, 下人们将行礼一箱一箱的搬到马车上。 此时,裴二奶奶和裴二老爷面色都不好,他们先前又争执了一番, 或者说是裴二奶奶单方面的指责,指责裴达厚为何允许裴久瑁跟他共坐一轿。裴二奶奶生怕琼儿现在不得裴达厚喜爱,让裴久瑁这贱种钻了空子。 裴二奶奶以往也不会这般给裴二老爷没脸,只是裴达厚在公爹面前对待琼儿的态度,让她心都凉了。裴达厚虽没有和裴二奶奶争吵, 但是心里怒火一直未消, 若不是记着裴二奶奶是相爷的女儿, 裴二老爷怎会对她一忍再忍。 最后还是裴久瑁移到别的轿内,裴二奶奶方满意。 二房的东西装载完毕。自此, 侯府二房就算从侯府里分出去了。大越看重正统,是以嫡子庶子家产分割一般庶子只能得十分之一,且这十分之一不包括爵位、院子、庄子、商铺等。一个府邸真正值钱的自是头衔、庄园、赚钱的商铺, 在账面上的现银其实并不多,在这点上可以看出大越对庶子的不看重。也有偏爱庶子的人, 在离世前提前拨几个院子、商铺给庶子。这些商铺院子不在分家产的范围内, 算是那些疼爱庶子的父亲自己出的。像淮忠侯爷这样, 怒气冲冲, 将二房赶出去的,哪会给二房置办这些。 裴余氏将当着裴二奶奶的面,将账本上的银钱支给她, 捉不出半点错处。且裴二奶奶带来的嫁妆半点裴余氏连看都没看,任由裴二奶奶带走。裴余氏对裴二奶奶入了侯府,这些年手底下多出来的商铺、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离了侯府,二房他们要搬到别处去。京城好地段的三进三出的院子不单单是有银子就能拿下的。裴二奶奶名下的院子地段都不算好,裴达厚总归是侯府出来的,她又只是长嫂,不是婆母,自然不能做的太过不近人情。从公账上拨了离侯府只隔三条街的三进三出的院子,算是大房三房送给他们的。 送一间院子的事儿,裴二奶奶同三房的裴夏氏也打过招呼了,裴夏氏自是没有意见。 “二叔、二婶,若有什么东西落在府里,你们可以随时派人来取。”裴久琮客气的说道。 裴二奶奶竭力保持着气度,回头望了那高挂的门匾,淮忠侯府这四字,算离他们而去了。 裴二奶奶遥想自己被裴达厚求娶,进这淮忠侯府的场景,一眨眼,也将近二十年了。现在她却要被赶离这里,这叫她如何不窝火。 她目光扫过二房的一连串马车行礼,又扫到站在侯府大门前的裴久琮、裴久璟、裴久珩三人。 她们二房不好过,大房也别想好过。 裴二奶奶对裴久璟说道:“你巴结裴余氏有什么用,今日二房的下场,就是你来日的下场。这偌大的一个侯府,是容不得庶出的子嗣的。” 挑拨离间总是最有效的。裴久璟是长房庶子,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裴二奶奶不信裴余氏对他真能待见到哪儿去,只是会做面上功夫罢了。她自己也是相府庶出的,这种为了好名声善待庶子庶女的戏码她也是见识过的,她嫡母是面上带笑,暗里藏刀的人,暗里不知给她下了多少绊子。 裴久琮眉头一皱,“二婶,看在你是长辈份上,我给予你尊重。但是你若说话夹枪带棒,挑拨人心,那侄儿便不会客气了。” 裴久璟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二婶,此言差矣。” 裴二奶奶目光轻视,一副你再狡辩她也不信的神色。 裴久璟不卑不亢的说道:“母亲待我虽不如大哥四弟,但是从未干涉过我任何事。同您对待五弟的手段不同。”裴余氏从小到大没对他表现的太过热情,可这是人之常情。其实幼时他曾疑惑,为何母亲对大哥那么亲近,对他却带着疏离,他羡慕裴久琮能被娘亲亲昵的摸摸小手。再长大些,他才知道什么什么是庶子、什么是嫡子。但他对母亲一直抱有濡慕之情。 被当面揭了短的裴二奶奶讽刺的说道:“从未干涉你任何事?你的妻子不是裴余氏替你寻的?三品光禄寺卿嫡女名头是好听,可她是丧母长女,是嫁不出去的裴余氏才塞给你。裴久琮的妻子可是平阳郡主!这庶子和嫡子的区别你还没看明白?”裴二奶奶临走之前,还是想挑起裴家大房几个少爷的嫌隙。 裴二奶奶说到裴久璟娇妻头上,他面色冷漠,“王氏虽生母早逝,但她娴淑典雅,比其他女子更好,甚合我心意。” 裴久琮拍了拍裴久璟的肩膀,说道:“母亲替你择妻是因为她掌管后宅。且给你定下二弟妹之前,母亲有将名单给父亲看过的,父亲首肯了,她才替去王家提亲的。”家宅和睦最为要紧,裴久琮不想裴久璟听了裴二奶奶三言两语挑拨,就对母亲心存芥蒂。 裴久璟点了点头,道:“大哥,我知道的。” 裴二奶奶冷笑。 “二婶,你说我会同二房一个下场,你说错了。”裴久璟看着裴李氏,一字一顿道:“我并不非像二叔那样要靠着侯府才能在京城立足。”裴二爷无才学,那六品官职还是做了二十年,且仗着侯府出身,才升上来的。 裴二奶奶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裴二老爷被说的一臊,他压抑着怒气对裴二奶奶说道:“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裴二奶奶嘴巴翕动,她气急败坏的说道:“是我丢人现眼吗?你们一个个都说裴余氏,她只是更会演罢了……” 裴久琮听不下去,直接吩咐管家道:“将侯府大门关上,免得人撒野。”给予尊重不需要,那便算了。 等裴久珩他们走进侯府,大门便紧紧的关上了。 “娘!”裴珑娘看着侯府大门,有些生气的裴二奶奶说道:“你为什么要惹怒大哥,日后他不欢迎我们登门了怎么办!” 裴二奶奶听了裴珑娘的话,面色更是难看。“你光想着巴结人家有什么用!” “不然呢!”裴珑娘当下就在侯府门口和裴二奶奶争论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回马车上。”裴二爷觉得闹心,摆了摆手,自个儿先回了马车。他谋划这么久,怎么还是只落得这个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什么,感觉像是写作文写偏题了,懵逼,收收收,重新回主线上~~话说你们真的要让女主快点长大吗,那男女主大概率要分开几年了~~~ 第43章 圣旨 淮忠侯府钦南院惨叫不断。 院子端热水的婢女匆匆忙忙的, 原是府上的二少奶奶裴王氏生产。裴王氏这一胎养的很好, 可就是养的太好了,这孩子太大,生起来不太容易。历时整整两天, 在天刚破晓时,钦南院方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 裴王氏诞下一个八斤九两的大胖小子。 府里添了新丁,倒是添了几分喜意。 再加上裴钟伦的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有所好转。太医来把脉,都说裴钟伦的身子比预想中的康健。侯府这可以算是喜上加喜。 府里新添了一个曾孙, 裴钟伦心中快慰, 亲自赐名裴弦瑬。 裴久琼那一件事的阴霾渐渐散去, 府里的人不再提及。裴大奶奶在裴弦瑬洗三时,大大操办了一场宴会, 毕竟府里已经有三年未曾添新丁了。 侯府里来了不少人家,这一场洗三宴会办的是热闹非凡。 “有劳母亲了替瑬儿操办洗三宴会。”裴久璟看着裴大奶奶略疲惫的模样,真诚的说道。裴李氏的挑拨对裴久璟并无任何作用, 因为他自己有眼睛。 裴大奶奶笑容淡淡:“每家每户添了新丁,都要办个洗三宴, 谈何操劳。” “祖母, 弟弟在哪儿, 璧儿要看弟弟。”裴弦璧这几个月个子窜高了不少, 但虎头虎脑的样子半点没变。府里的小孩儿只有他和堂妹湘儿,哦,还有古灵精怪的小姑姑裴玞娘, 她们都是女孩子,裴弦璧不乐意带着她们玩。他想有个弟弟,可每当他以前跟母亲说的时候,母亲都会露出很伤心的表情。然后他就被爹爹揪住,揍上一顿。导致他不敢再提,但是他还是很羡慕别人有弟弟,璋伦侯府的方其修有三个弟弟!虽然方其修很不喜欢他几个弟弟,但是他如果有弟弟了,一定会带着他们去玩的! “等会儿奶娘会抱出来。弦璧,弟弟他还小,你只准看着,不准动手动脚。”裴大奶奶先警告裴弦璧,免得裴弦璧自己想去抱孩子。 裴弦璧脑袋一点一点的。 裴弦璧充满期待,但当奶娘抱着那个孩子出来的时候,看到弟弟的正脸,裴弦璧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他这么丑?”裴弦璧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怕伤弟弟的心。他决定了,日后若是别人嫌弃弟弟长相难看,他也要帮着弟弟,说他好看!只是明明同样是二婶生的,为何湘儿妹妹长的冰雪可爱,弟弟却皱巴巴的。 裴弦璧的困惑是没人解答了,因为来看裴弦瑬的,都夸侯府新添的小公子相貌好,且是真心诚意的。 裴府添丁了,这今日的话题难免就扯到孩子上了。 也在邀请之列的庞昀娶了京城第一大美女,自然成了众人的话题中心。 “这么久还没动静,庞昀,你到底行不行啊?”唐三他们几个自诩大老爷们的自是没兴趣看奶娃的。他们一群人坐在一块儿喝酒打诨。 唐三他们说这话也就是开个玩笑,谁让庞昀平日荤段子不断的。 庞昀沉默三秒,没搭理他们。 裴久珩曾记得庞昀还未娶陈瑜儿的时候,曾跟他畅言,日后要生他一个营的娃。恭谨侯府就他一个,他也没有个同胞的兄弟姐妹,总觉得少些什么。婚后庞昀却是提也不提了。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真不行?”上官誉挤眉弄眼道。 庞昀一手圈住上官誉的粗脖子,说道:“不若咱们一起去花楼比比,看谁厉害?” “去花楼我娘得打断我的腿。”上官誉瑟缩了一下。 “而且我要为我家娘子守身如玉的。”上官誉脸有些微红,说道:“我娘给我定亲了,庞昀,指不定我速度比你快,早你一步当爹呢。嘿嘿,我觉着我要是一成亲,妥妥两个月就有信。” 唐三哈哈笑道:“誉呀,别说,光看你那圆滚滚的肚子,像是四个月大。你再过六个月就能当爹啦!哈哈,若不是打小咱们穿一条裤子长大,见过你光腚子的样子,我还真当要怀疑你的性别。” “唐三你给我滚犊子。”上官誉和唐三俩人在一旁闹着。 裴久珩替庞昀倒了一个杯酒,“喝。”裴久珩冲庞昀举杯。兄弟无须多说什么。 庞昀露出混不吝的笑容,饮尽杯中酒,他随意的转着手中的玉樽。 “圣旨到。” 裴大奶奶一愣,却是没料到这一出。她领着众人到了侯府门口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忠侯府裴久珩小郎少年英姿,任命千总,即日起随陈裕将军前往绪沙边境。钦此!” “四少爷,请接旨。”传旨太监笑脸对着裴久珩,“英雄出少年,皇上对侯府寄予很大的希望。” 裴久珩一扬膝前的长摆,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宾客纷纷道贺,毕竟皇上亲自下旨,那可是恩典哪。 裴大奶奶面上带笑,送走了传旨太监,内心却是颇不得味儿。 宴会继续进行,裴大奶奶脑仁却有些作痛了。她对月曦耳语几句,便将宴会上的事儿委托给大儿媳妇儿,自己先回屋了。 裴久珩领了圣旨,庞昀却是眉头紧皱。裴久珩其实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什么苦,沙场并非一个好去处。 “诶,庞昀,你不为久珩兄高兴吗?大丈夫顶天立地,报效国家,沙场秋点兵,若不是我家文官出身,我也想上战场呢。而且皇上钦点了久珩千总,嘿嘿,虽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但总归前途无量啊!” “六品小官?多少人根本摸不到六品的门槛,比如被吹捧的邵一澄,啧啧,什么京城才俊,寒门出来的能有多少有出息,连楼里的小姐一个两个提到她都……” “诶诶诶,楼里的小姐……你什么时候偷偷跑花楼去了?”一时话题便不知歪到哪里去。 “久珩,男子汉,历练一番也是好的。只是在沙场之上,切记,不可逞强。”庞昀难得一脸严肃,不嬉皮笑脸的。 裴久珩撞了撞庞昀的肩,“放心。” “少爷……”凤鸢睁着一双桃花眼,问道:“这一去多久时间才能回来?”别的不说,没有上战场还带着贴身婢女的。 裴久珩低头看向凤鸢,宽慰道:“顶多几个月,很快就回来。” “几个月。”凤鸢呢喃,她来到少爷身边也已经半年了,时间过得挺快的,几个月也许也只是眨眼过吧。 “四少爷,大奶奶有请。”月曦缓缓走上前,微微福身,传话道。 第44章 舍不得 锦绣院大厅。 裴大奶奶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裴久珩。 一转眼, 孩子就这么大了。可在她心里, 裴久珩终究还小了点,圣上的旨意让她放心不下。 “这段时日,跟你父亲兄长去见见陈将军和叔伯们吧。”家里一直念着裴久珩还小, 仍在国子监读书,是以并未特意带他去接触朝廷上的叔伯。 陈将军同裴达忱多年的交情,陈将军麾下的将领有几个都是以前老侯爷带出来的。裴大奶奶想着,久珩跟着他们一起去绪沙边境,想必他们也会多照看两眼。 “儿子晓得。娘, 你不用担心, 祖父、父亲、兄长都是营里出来的, 儿子自不能差。”裴久珩嘴角淡淡的笑容。 少年面容仍带着一丝青涩,但是眉梢飞扬着自信。 “娘亲, 你放心,儿子不会堕了侯府的名声。”裴久珩骄矜道。 “你没去过边境,那里的条件可不比府里。”淮忠侯府祖上是陪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 裴府走的都是武将的路子。其实大儿子裴久琮虽现在当着京官,但前些年也是一直在战场上拼过来的。但大儿子和裴久珩不同, 一个是有侯府的嫡长孙, 他有他的使命, 而珩儿没那么大压力, 如果可以,裴大奶奶希望裴久珩能安安稳稳的在京中任职。但这也就裴大奶奶心中想想,裴大奶奶并非那种溺爱孩子的, 知道男子不能困于府邸,外头才有更广大的天空。 “守卫边疆的将士千千万,他们在那里待得,我自然也可以。”裴久珩英姿勃勃的说道。 “你要记得今日的话。” “珩儿,你不可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军营里耀武扬威。”裴大奶奶虽然知道裴久珩不是那样的人,可该有的提点还是要说的。 “儿子省得。”裴久珩点头。 裴大奶奶同裴久珩说了许久的话,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等到她嘴巴都讲干了,方让裴久珩回自己的院子。 …… 殊宿院书房。 “凤鸢?”裴久珩好笑的敲了敲凤鸢的脑门。 凤鸢捂着脑袋仰视着裴久珩,嘴巴轻微的动,但是半晌没有话。 “看着窗外在想什么呢?”裴久珩嗤笑。这些日子裴父带着他先去认识认识同行的将领,他们聊的大多是军中的事宜,且都是驱了下人私下谈的,裴久珩便没有带上凤鸢。对于凤鸢来说,除了夜晚休息会回屋,其余时间裴久珩都不见人影。 但无论裴久珩晚上哪个时辰从外头回来,都能看到殊宿院里亮着烛火,凤鸢就坐在庭院内等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在院子里等我回来。而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却看着窗子外发呆?”裴久珩挑眉。大军出行的日子已经确定了,只剩下半旬。裴久珩前段日子跟着兄长父亲外出,日日回来都看到凤鸢在等候着。裴久珩看出凤鸢对他的眷恋,索性同父亲说今日在家看书一日。可以说,裴久珩今日是特意空出时间来陪凤鸢的。 凤鸢明亮的大眼睛一会儿就雾蒙蒙一片,凤鸢避过头,轻轻眨去眼睛里的雾。分别在即,凤鸢心中难免有几分不舍。少爷外出时,她想他回来。可今日少爷一整天都在屋子了里,凤鸢只要一对上少爷的脸,心中她就更加不舍。明明凤鸢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里建设了,少爷不过去个几个月,一眨眼就到了,可心中仍旧不舍。 裴久珩正看着凤鸢呢,怎么会没看到她眼眶变红。 裴久珩伸手,扳正凤鸢的身子,他挑眉:“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凤鸢低下头,没有看裴久珩。府里有眼睛的都知道凤鸢是裴久珩跟前的宠婢,哪会儿有人让凤鸢受委屈。“有少爷在,没人会欺负我。” 裴久珩只能看到凤鸢的后脑勺,沉吟片刻,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你是怕我去边境了,府里会有人欺负你?”他哪怕离开几年,别人也插手不进殊宿院,凤鸢管着殊宿院,谁又能欺负到她身上。但是万一遇到不长眼的……“你若是受了委屈,传信给我。”想着也许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说道:“院里的下人都听命于你,谁欺负你,你让他们打回去。你别有顾忌。天塌下来,我会给你顶着。”裴久珩说这话的时候倒有些纨绔子弟的嚣张。 凤鸢听的想笑,但她摇了摇头。 “少爷,我不担心。” “那怎么眼眶都红了?”裴久珩挑眉。 凤鸢轻声呢喃,伸手摸了摸眼眶:“可能是沙子进眼睛了。” 裴久珩扫了屋子一眼,说道:“我这倒是第一次发现,沙子能吹进我这屋里。”若说在院子里,风沙迷了眼这借口还能用用,但在屋子里…… 裴久珩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舍不得我?”裴久珩挑起凤鸢的下巴,轻轻凑近,盯着凤鸢雾蒙蒙的桃花眼询问道。 少年的声音清朗、又带着一点调笑,这下凤鸢不只是眼眶红了,而是整张脸都红通了一片。 “少爷,现在正要步入夏季,等秋天的最后一片树叶落下,说不准你就回京了。”凤鸢轻轻眨眼。 裴久珩闻言,“我还没离开,你就算着我何时回来了。”果然是舍不得他,裴久珩眼里满是笑意。 “少爷,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出口。”少爷离她太近了,呼出来的气息打在她的鼻尖,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 裴久珩没设防凤鸢会这么自然的承认,也是一愣。 凤鸢眨了眨眼睛,伸手推开裴久珩。可裴久珩站得稳,身子晃都没有晃动,凤鸢脸色越发的红,堪比天边的朝霞。 “少爷,你让开一点。”凤鸢求助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没有听到一样,更加凑近,凤鸢个子矮,裴久珩轻轻压下。 凤鸢第一个反应就是闭上眼睛,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停乱转着。 凤鸢只感觉到她的眼睛被轻轻触碰,然后,压力散去。 过了好一会儿,凤鸢方睁开眼睛。 “怪不得你刚刚红了眼眶,你有一根睫毛掉到眼里了。”裴久珩将那黑色细长的睫毛吹向凤鸢。 凤鸢心慌意乱的说道:“少爷,我回屋喝口水。”凤鸢心跳的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落荒而逃。 裴久珩望着书房桌上的茶壶,过了半晌,轻轻笑了。 第45章 喜欢 凤鸢靠在门板后, 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哪怕冷静了一会儿, 一想到方才的画面, 心仍跳动的极快。 凤鸢在屋里有些踌躇,既不敢回书房, 又想趁少爷离开京城之前,同他多相处会儿。这样矛盾的心情让凤鸢有些头疼。 “茶可喝好了?”裴久珩调笑的声音在耳房外响起。 凤鸢仿佛烫到般从门板上弹开,少爷怎么从书房里出来了?她停顿了两秒,保证自己的话不会打结,方回答道:“喝好了。” “那开门哪?”凤鸢没有见到裴久珩的脸,但能想到他说这话时的模样,勉强压下去的心跳又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着。 凤鸢抿嘴, 将房间的门打开。 凤鸢目光平视着裴久珩的胸膛, 半晌不敢往上抬。 凤鸢感受到自己被抱紧, 她慌不择路的想要推开他。 裴久珩含笑着说道:“别动。” 凤鸢全身僵硬着,真的就乖乖的任他抱着了。 “乖。”裴久珩的声音仍带着笑意。 幸好凤鸢现在被裴久珩抱在怀里, 脸埋在他胸口上。他根本看不到凤鸢的脸, 不然, 他会发现,凤鸢比方才在书房里, 脸还红润几分。 “因为舍不得我,所以现在看到我,就想到我不日就要离开,觉得难过?嗯?”裴久珩的声音清清朗朗的,那一声嗯让人脸红心跳。 裴久珩把凤鸢的异样都归结于这一点, 他勾唇道:“你比弦璧还粘人。”裴久珩想到弦璧知道他要离开,又哭又闹的,抱着他的大腿就是不肯松手。最后还是他哄着他,抱了他好久,他才接受这一事实。凤鸢比弦璧腼腆些,却一样孩子气,裴久珩能想到的,就是对待裴弦璧一样,抱着哄一哄,凤鸢就不伤心了。 凤鸢在裴久珩的怀里轻轻眨了眨眼睛。 裴久珩松开凤鸢,道:“若不是军营里不能有女的,我真想把你也带上。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子呢?”虽说没有带着小厮去军营的,但让军营里多一个小兵还是能可以的,只可惜凤鸢到底是个女孩子。 面对裴久珩的提问,凤鸢想了想,说道:“这要问我爹娘了。”是爹娘把她生成女儿的。 裴久珩笑道:“这问你爹娘也问不出原因。” 凤鸢小声回道:“少爷,那我在军营外租一个院子,等你不忙了,你可以出来啊。少爷在军营里没有人服侍如何是好?”裴久珩连更衣自己都由她代劳的。 裴久珩低头看她,桃花眼明亮期盼的看着自己,鼻尖翘,嘴唇怪小巧的。“长途跋涉,不必了,统共没几个月。在府里乖乖的,听话。” 凤鸢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有些失落。 “听陈伯伯说,营里每个月统一可以收写一次信,你写信过来吧,我也寄信回来。乖,时间很快的。”裴久珩好笑的说道。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轻声细语的安慰人,大概是因为凤鸢是个小姑娘? 凤鸢点了点头。 裴久珩揉了揉凤鸢的脑袋,声音很清朗,“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轰’凤鸢的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朝霞又蹭的浮现了,凤鸢眼神含羞似怯。女孩子有多早熟?凤鸢还未入卖身为奴的时候,听邻居的七八岁的大姐姐说自己喜欢每日路过家门口的小读书郎,以后要嫁给他。 凤鸢那时四五岁懵懵懂懂的,以为邻居姐姐喜欢小读书郎的喜欢,就如同她喜欢爹娘一样。可那时候邻居姐姐义正言辞的说道:不一样,等她长到七八岁就懂了! 可凤鸢七八岁的时候每日想的却是怎么活下去……喜欢不喜欢的,她根本不在意,但方才,她好像懂了。凤鸢表情怔愣着,也说不清楚心中什么滋味。 裴久珩没注意凤鸢的表情,走进耳房坐下。 凤鸢回神,想阻拦,却来不及了:“少爷。” “怎么?”裴久珩环视着耳房,“难不成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这……。”凤鸢小声的说道。 “这是?”裴久珩拿起了放在一旁他左手边的针线篓子。 “听人说军营里训练的苦,鞋子几日就会磨破……”这几日裴久珩有事外出,没带上她,她便在房间里纳鞋子。 殊宿院里有专门的做针线的婆子,可是她却想亲手为他做鞋子。凤鸢之前面前一直有一层薄薄的雾,她弄不懂自己在裴久珩面前为何会经常脸红心跳,现在明白了,却更加羞涩。明明替裴久珩纳鞋子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凤鸢却不想让他知道…… “你替我准备的?”裴久珩挑眉。 已经被看到了,凤鸢难道还能否认不成,她小声的说道:“想过几日再给你的。” “让我瞧瞧你的手。” 凤鸢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她将手摊向裴久珩,“少爷?” 裴久珩打量了一下,伸手轻轻摩挲着凤鸢白嫩的指尖。 “纳鞋伤手,伤眼。这些事你不必做的。”裴久珩检查了一遍凤鸢的手指,每根都光洁白皙,没被针线伤到。 “少爷,这是小事儿,我做惯了的。”凤鸢只觉得被裴久珩摩挲的手指在发热、发烫。少爷似乎把她想的很娇弱。“而且我并不是天天做,不会伤到眼睛的。” “日后少爷不在,我也不知寻什么事儿打发时间。做些针线活也算是消遣。”凤鸢表情有些落寞。 “嗯?”裴久珩挑眉。 凤鸢说的这般可怜兮兮,裴久珩敲了敲凤鸢的脑门,真想把凤鸢也带去。 …… 国子监下学。 裴久珩离了国子监,免不得会引起些议论。 “我们进国子监是为求学,他们何必来呢。” “出身好才重要。”这些讨论的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进了国子监。可是进来后,发现光才学并没有什么用,人脉才是最重要的。比如他们寒门出身的,拼尽全力,才有可能入朝廷。而另一些人,不过是来国子监镀一层金,不,他们不必镀金,他们本就是金子,哪怕他们败絮其中。 “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邵一澄听到他们的议论,温声说道。 “可是……一澄,以你的才学,你若是同他们换一个出身,不早已经入仕了吗?”说话的这人替邵一澄抱不平。 邵一澄温声说道:“入不入仕对我而言并无差别,无论身居庙堂还是远在江湖,如何为百姓谋福祉才是我们这些学子应当思考的。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入国子监心中想的是什么?” 国子监学子万里挑一,能进国子监的都是最拔尖的。当初进国子监,这些寒门出身的学子自是心中有一腔熊熊的抱负之心。 “一澄,你果然是心怀天下,比我们看的通透。我甚是羞愧。” “我们被一时的嫉妒蒙蔽了初心。他们勋贵能有凭借着身份,封侯、入军营。我们自不必去管他就好。” 邵一澄见他们转了过弯来,温文尔雅的点了点头,“你们能想明白就好。” 但其实听到皇上下旨令裴久珩去军营任职时,邵一澄的毛笔被他自己生生折断。还是不公平啊,他空有才子名号,可皇上并不知道他是谁,可裴久珩就因为出身侯府,便能在皇上面前挂上号。他自觉不必裴久珩差,可夫子说过,裴久珩的文才武略其实更有天赋。别人都说他比裴久珩又才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对裴久珩他有多嫉妒。难道要一直比不过裴久珩吗?不只是裴久珩,他连庞昀都比不过。 庞昀一个浪荡公子哥,可是他现在却是锦衣卫副统领。出身贫寒难道就不能比那些显贵更有出息吗? 邵一澄打开了书桌里的小盒子,那小盒子上了一把锁。邵一澄在自己床头的花瓶里,取出了钥匙。将锁打开,邵一澄看到了娟秀的几行字。 邵一澄对着这行字沉吟。 第46章 四载冬夏 四年后。 阳光微微洒下, 少女模样娟秀, 温婉恬静, 她俯在书桌前看信,这是最近的一封信, 裴久珩给她的只有几个字,“归期已定,不必担忧。” 凤鸢桃花眼笑的弯弯,她伸出青葱的手指,缓缓的摸上那封信。每一个字,凤鸢都轻轻的触摸。就简单的几个字,凤鸢仿佛觉得看不够似的。等过了许久, 她方将那信叠好, 塞进信封。 凤鸢左手旁有一小木匣, 那里整整齐齐的堆了信件,凤鸢把手里叠好的信放到最上方, 上了锁。 一月一封回信, 一年十二封, 四年四十八封,没有遗漏。整整四年了啊…… 谁能想到, 平和了将近二十年的绪沙会突发战事。 裴久珩寄来的信凤鸢反复看了许多遍,每个字都记在心上,闭上眼,她能默背下来。可那又如何,信只是信, 比不得真人。而现在,少爷终于要回来了。 凤鸢往外走,殊宿院的下人看到凤鸢,都停下手头的事儿,唤一声她的名字。 凤鸢在府里是挺有脸面的,裴久珩虽不在,但她宠婢的身份还是做的实实的。因为裴久珩寄信回来,哪怕只有两封,其中一封必是凤鸢的。 凤鸢走到雁心的院子,她大着肚子在晒衣服。“凤鸢,你来了啊?”雁心面上带笑。 凤鸢走过去,让雁心避开,替她晾晒衣服。“你大着肚子,要小心些。” 雁心也没劝阻凤鸢,而是坐到了一旁,她抚摸着五个月的肚子笑着说道:“肚子才五个月大,洗晒个衣服怕什么。” 凤鸢手里还捏着件湿衣裳呢,她回头看向雁心,说道:“王成哥不知道你偷偷在洗衣服吧?” 雁心噤声,的确,让王成那死板的性子知道了,得念死她。也不知王成是不是投错了胎,原来应该是女的,不然怎么那么会念叨呢。 “不能让他知道。”雁心拧着眉头说道。 “你光想瞒着他,怎么不想想,万一不小心你晒衣服摔到了,出事了怎么办呢?他非得自责死不可。”凤鸢晒好衣裳,坐到雁心身边。 “可人言可畏。”她怀孕了,衣裳都是王成拿去洗的,被人瞧到了,别人免不得议论了,洗衣裳哪有男的来洗的,不都女的事儿吗。嘴碎的人就说王成是惧内、耙耳朵。这雁心就不乐意了,可嘴长在别人身上,雁心也管不住。 “所以你就自己洗衣服晒衣服?”凤鸢蹙着眉头。 “她们看到我洗衣服,应当就不会说王成了。”雁心心疼王成。 凤鸢无奈:“雁心姐姐,你平日多聪明的一个人,竟然只能想到这么一出?真是一孕傻三年。你现在能洗一次,等月份再大一点,你还能洗衣服吗?” 雁心低头看看肚子,再过几个月,应该也没问题的。哪家的妇人不都这样的,听说那些怀孕七八个月的都还有下地种田呢。但是雁心记起生大闺女的时候,七、八月的时候,她动弹腿肚子就酸,恐怕她到时候也不太能下地。 “可那又什么办法,家里的衣裳送不能送到我娘那儿,让她洗吧?”雁心是没有脸面做出这样的事儿。 “王成大哥疼你,愿意洗衣服,那男人洗、女人洗有什么关系的。那些说王成大哥惧内的人是谁啊,让她们闭上嘴就可以了。”凤鸢轻声说道。 雁心闻言,看着凤鸢,噗嗤的笑了出来:“怎么让她们闭上嘴啊,嘴长在她们身上。” 凤鸢抿嘴笑:“那些说王成大哥惧内的人,怕是羡慕你呢。她们家的,怕是就从来没有洗衣服,所以看到王成大哥,就免不了说上两句。” 雁心眼睛一亮,凤鸢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若是她们再提王成惧内,她就逮住她们相公的点来踩。她们的夫君有几个可不老实。 说来雁心同王成的姻缘乃是缘分,她早已经忘记了和王成的初识,后来还是去马房找凤鸢,和他才有了牵扯。那么高的一个汉子,对上她说话结结巴巴的,怪有趣的。后来凤鸢从马房调到殊宿院了,她却仍时常往马房跑。有趣的人逗弄逗弄就上了心。 雁心她娘一开始不同意的,雁心那时十八了,她娘早已经心中有了想法,想将她嫁给厨房大娘的外侄,厨房大娘的外侄差事比王成这在马房的好上许多。更何况,王成孤身一人进的府,没有长辈也没有兄弟姐妹,这日后说句难听的,雁心生了孩子都没人伺候月子。 是雁心坚持,再加上王成跪在雁心爹娘面前再三保证,雁心跟了他,他不会让雁心吃苦的。最后僵持了几个月,雁心爹娘才松口。 王成的确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对雁心千般呵护。雁心前头生下了闺女,从怀孕到做月子,王成一个人一手包了全部。逢年过节的,王成给两个长辈送大包小包的礼物。他爹娘没了,唯一的亲人就是雁心,也是真心诚意的将雁心的家人当成自己个儿的家人。 雁心的爹娘到后来动容,反而让雁心好好对待王成,那么老实的小伙儿,可不得好好的拴着吗。 雁心想到这儿,嘴角就泛起甜蜜的笑容。 “凤鸢姨姨。”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屋里睡醒,娘亲不在身边,她也不哭不闹,自个儿穿鞋下来,她听到凤鸢和她娘的声音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调皮,真不知随了谁?”凤鸢来了,最开心的还不是雁心,是三岁大的小丫头片子,小姑娘跟雁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她看到凤鸢,开心的扑了过来。 凤鸢轻轻笑了,将紫澜抱起,亲了她脸颊一下。 紫澜开心的不得了,咯咯的笑着。 “真不怎地,这丫头就跟你亲,见到亲娘都没这么欢喜。”雁心捂唇笑道。 “娘,我最喜欢你的。”紫澜扑腾两下,从凤鸢的怀里下来,跑去雁心那儿,抱她的腿。“可我也喜欢凤鸢姨姨。”紫澜的眼珠子滋溜溜的转着。 凤鸢和雁心同时笑了出声。 “凤鸢,你今日似乎……”雁心打量着凤鸢,说道:“心情很好。” 凤鸢咬唇,眼睛里满是璀璨:“很明显吗?”她控制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嗯,特别明显,你一进这院子啊,笑容就没停过。” “因为,少爷快回来了。”凤鸢扬唇。 作者有话要说:  时空穿梭大法~~~女主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 第47章 指人 “四少爷快回来了?”雁心倒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裴久珩要回来的消息还未传开, 是以, 府里的下人们都还不知道此事。 凤鸢笑着点了点头, 她是今日一早收到此信的。这封信送过来需要七八日,裴久珩写这封信时便已经说归期已定了, 想必应该在一个月内会回来吧。凤鸢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满是光彩。 “怪不得你这么开心。”雁心掩唇笑道。 “少爷回来,你的事儿倒可以办了。”雁心冲凤鸢眨眨眼。 凤鸢闻言,抬眸看向雁心。 “好几个小厮围着你转,各种示好,也不见你松口。想必是等少爷回来替你做主选人吧?少爷看重你,替你选的人家想必比那些人会好些。说不准会替你选个管事呢。”凤鸢长开了,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且身姿曼妙, 再加上她又是少爷的一等丫鬟, 身份相貌都有了, 追捧的人自然不会少。 凤鸢眉头轻蹙,“雁心姐姐, 我还没考虑这些。” 雁心听到凤鸢的话, 劝道:“那便早些考虑。少爷这时候回来正好, 若一去十年,可不就误了你的花期。”其实做下人的, 十八、九岁嫁人很正常,雁心自个儿就是十九岁才嫁给她家那个的。但是早些开始挑总是没错的,嫁对了人很重要。凤鸢在府里也没个长辈操持,连服侍的主子都不在,这嫁人就成了个问题。 “误了年龄最好, 我一辈子不嫁人,只要能留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便成。”凤鸢睫毛轻颤,轻轻说道。 雁心还当凤鸢在开玩笑,“你呀,遇到了心上人,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凤鸢抿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雁心。 她们多年的交情,雁心哪会看不懂凤鸢的认真,她讶异的看着凤鸢。 “你怎么会不想嫁人呢?”雁心蹙眉。“嫁了人也能陪在少爷身边伺候他的。” 凤鸢抿唇,“雁心姐姐,你不用替我操心的。” 雁心打量了凤鸢的神色,凤鸢不想嫁人,只想一直伺候在少爷身边?她是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主要是少爷离开的时候,凤鸢方十一岁。但是仔细想想,凤鸢对少爷动心是极有可能的。 四少爷虽说在她们下人眼里看来性子是冷些,但对凤鸢,他却是温柔的。少女情怀,每月不断的信件……也怨不得凤鸢会动心。 “娘,凤鸢姨姨,陪我玩红线……”大人说的话,紫澜半点都听不懂,凤鸢平日来院子里找娘亲,都会逗她玩的,她就撒娇想要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乖,娘和你姨有话要说。你如果乖乖去屋里自个儿玩红线,娘亲明日给你买绿豆糕。” 雁心支开紫澜。 小孩子,容易被吃的诱惑到,紫澜听到回屋里玩红线就能有绿豆糕吃,当下就抛下了喜爱的凤鸢姨姨,迈着小短腿往屋里蹦去。 雁心看着紫澜进了屋,方回头看向凤鸢。 “凤鸢……你喜欢少爷?”雁心询问道。 凤鸢垂下眸子,还未说话,就听雁心继续说道:“你也不必瞒我。” 凤鸢的话被噎了回去。 “你若喜欢少爷,那给少爷当妾也行。少爷疼惜你,凭着多年的感情,想必会受宠。你再替少爷生下一儿半女,日子也稳当。”雁心想了想,说道。别的丫鬟,想要给少爷当妾都当不上呢。 “我配不上少爷,能一直伺候少爷,我便心满意足。”凤鸢没有否认她对裴久珩的心思,四年,非但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涅灭,反而如同手上绑着一根红线,那红线没有规律的绕啊绕的,红线已经解不开了,如同她对少爷的心思。 雁心瞅了凤鸢一眼,“少爷宠爱你,阖府的人都知道了。你不嫁人,少奶奶入府了,你的位置比较难堪。遇上心性不好的,把你草草指了人也极有可能。” “少奶奶……”凤鸢心一揪。 “少爷十九了,若是没有去绪纱,早已经成婚了。”雁心看着凤鸢,苦口婆心的劝道:“凤鸢,你听我的话。要不断了念想,到时候让少爷给你指人,虽为奴仆,但好歹是个正头娘子。你瞧我跟你王成大哥日子过的不也挺好。” 雁心见凤鸢无动于衷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不,就尽早的争宠,在少奶奶进府前,就先进了少爷的屋当通房。”未成婚前,家风好的人家,不能先纳妾的,这是对女方的尊重,但屋里有几个通房却是没问题的。但也没关系,凤鸢先当个通房丫鬟,得了少爷的宠爱,等少奶奶入了府,再抬房也好。 “只是希望,到时候四少奶奶是个好性子。”大户人家对付妾室的招数令人不寒而栗,她听说以前侯府里,裴二奶奶弄死了好几个姨娘。雁心有些替凤鸢担心。 “也不知少爷会不会带人回来。”雁心说道,“少爷在外头那么多年,虽说是打仗,但是军营里也是有营妓的……” “少爷不会的。”凤鸢皱眉说道。 “营妓少爷看不上,那别人送过来干净的女孩子呢。” “也不会的。”凤鸢抿唇。 雁心也不想说些泼凉水的话,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凤鸢的脸蛋。 凤鸢也知道雁心是好意,她揉了揉衣角,说道:“我好好想想。” 在同雁心聊天之前,凤鸢从来没有想过给裴久珩当通房的事儿。雁心说的对,如果想要一辈子在少爷身边伺候,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断了心思,一是给裴久珩当通房…… 凤鸢苦笑,少爷还没回来,她便开始想东想西的了。 “你宽宽心。”雁心劝道。 凤鸢不想雁心一个孕妇还替她操心,回了一个微笑,道:“嗯。” 紫澜哭哭啼啼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小丫头手被红线缠住了,解不开。 “别哭,姨姨替你解下来。”凤鸢同雁心关于那事的讨论停了下来。凤鸢认真专注的解着红线,并对紫澜问道:“怎么不小心缠成这样?” “不知道。”玩着玩着就这样了了,紫澜手有些疼,肉嘟嘟的脸上都是泪水。 “雁心姐姐,日后别让紫澜一个人玩红线了。”凤鸢对雁心提醒道。 凤鸢抱着紫澜,给她上药,小家伙手被红线绑红了。 雁心和凤鸢一块儿哄着因手疼哭泣的紫澜,方才两人聊的事儿也不再提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万不要用现代的三观来嫌弃凤鸢哦~~~笔芯~~~ 第48章 夜袭 夜色朦胧。 凤鸢盖着一层薄被, 睡相乖巧的躺在床上。夜色已深, 她陷入了沉睡。 门吱嘎一声, 推开了。 床上的人毫无察觉。 屋里没有亮灯,唯有窗外的月色浸透一抹光亮。 屋内走进一个人, 他站在床头看着躺在自己面前小姑娘,发出一声轻笑。 月光洒在凤鸢的脸上,小姑娘和四年前没有什么差别,精致的小脸,白皙的肌肤,因熟睡脸颊泛起一点红晕。在边境的时候,裴久珩看凤鸢寄来的信时, 仿佛能看到她乖巧的坐在桌前写信的模样, 可那时却触碰不到她。 现在, 凤鸢乖乖躺在他面前。灵动的桃花眼紧闭着,卷翘的睫毛仿佛在呼唤他去触碰。裴久珩勾唇, 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凤鸢卷翘的睫毛, 裴久珩觉得自己指尖酥酥麻麻的。 裴久珩指尖轻轻滑过凤鸢的眼角, 下移触碰她挺翘的鼻尖,轻轻的勾了一下。凤鸢鼻翼微动, 裴久珩仿佛逗弄上瘾一般,手指流连在她的眼鼻。 裴久珩轻笑,动作轻柔的捏了捏凤鸢的脸颊。她脸颊嫩滑,裴久珩爱不释手的摸了摸。 凤鸢睡梦中觉得脸颊有些痒,一个扬手, 薄被掀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裴久珩挑眉,俯下身,替凤鸢拉上被子。他动作算轻,没有惊动熟睡的小姑娘。 裴久珩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疲乏,最后轻轻的摸了摸凤鸢散落在枕上的黑发,打算离开耳房。 可凤鸢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头轻轻挪动了一下,将裴久珩的手枕在脑袋下。 裴久珩看着自己的手,直接抽出,恐怕会惊扰到凤鸢,裴久珩用另一只手扶起凤鸢的脑袋,想借此抽出手。 凤鸢哪怕睡的再熟,这般‘骚扰’,她也有感觉的。 她眼皮轻动,她睁开眼,就看到一身黑衣人覆在她跟前。她下意识抬脚踹向那人。 裴久珩没有防备,但身体本能,躲开了凤鸢的无影腿。他手已经抽出来了,直接了当的捏住凤鸢继续踢过来的脚。 凤鸢脸胀红了,脚受限于人,她姿势狼狈的趴伏在床上。凤鸢还有手,她直接一巴掌呼过去,裴久珩松开凤鸢的脚,将凤鸢困在他怀里。凤鸢背对着裴久珩,她脚被圈住,手亦被对方握住,动弹不得。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凤鸢有些慌,这人是如何不惊动府里的守卫,潜进来的?殊宿院外也有看守的! “还好你没有叫出声,不然……”若是凤鸢慌忙叫出声,如果他是真的歹徒恐怕会直接将她割喉,凤鸢不叫,反而可能歹徒会放她一马,逼问她一些信息。裴久珩不想吓到凤鸢,便没有假装刺客,他的声音有些深沉,可话未说完,手上一阵刺痛。 凤鸢用尽全力侧身咬着裴久珩的胳膊。 “嘶。”裴久珩倒抽一口冷气,“凤鸢,是我。” 凤鸢咬急了眼,那有功夫听着黑衣人说话,嘴里动作不松。 裴久珩一个转身,伸手捏上凤鸢的下颌,拯救了自己的胳膊。 “凤鸢,四年未见,你给我好大一个见面礼。”裴久珩声音含笑。 那声音低沉,和少爷清朗的声音只有一点点相似,凤鸢却听出了熟悉。“少爷……” “我若是想伤害你,就你方才睡的那般熟,早动手了。”裴久珩笑道:“但你总算还有些警惕心。” 裴久珩方才一直站在暗处,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月光撒的到的地方,露出了他俊美刚毅的五官。他也并未穿夜行服,而是一身暗黑金边的劲装。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凤鸢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久珩。 裴久珩挑眉:“你信上句句透露出希望我回来,而我回来了,你却这么诧异?” 凤鸢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只是,只是你应该和陈将军他们一起回来啊。陈将军他们是四月二十三回来吧?”在凤鸢收到裴久珩说不日归来的信件之后两日,边境大胜,陈将军班师回朝这事儿才传开。京城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晓了此事,凤鸢在府里,听一耳朵就知道他们回来的日期。凤鸢还想着等到四月二十三去城门口迎接裴久珩的。哪知,他提前了七日回来,还不声不响的潜进屋子,吓到她了。 “他们人多,速度慢。我一人提前赶回的。” 凤鸢有些担忧,“这样没事吗?” “已经提前同陈将军说了,没事的。”裴久珩勾唇笑笑,“你莫担心。” “那老爷他们是否知道你回来了?”凤鸢出声询问道。如果裴久珩同老爷夫人说了,现在哪怕是夜晚,府里也会热闹非凡,少爷回来一事应该没有告知老爷夫人的吧。 “我回来天色已晚,不想惊动他们。明日再跟他们说吧。”裴久珩笑道。“其实我也不打算吵醒你的,只是想来看你一眼就回屋睡觉的。” 屋里太暗了,凤鸢走到蜡烛前,点亮了烛火。裴久珩说到想来看她一眼时,凤鸢拿火折子的手抖了一抖,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更红了。 “没想到,还是扰了你睡眠。”裴久珩看着脸红的凤鸢,顿了顿,说道:“你牙口挺好的。” “少爷!”凤鸢咬唇,低着头说道:“我那是慌张的。”任谁屋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没有尖叫出声,那已经算是勇敢的了。她还试图搏斗来着,她力气大着呢。可惜,对上裴久珩,她直接落在下风。 “是是是,怪我,不该吓到你。”裴久珩说完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方才真叫我伤心。” 凤鸢闻言,诧异的看向裴久珩:“怎了?” “你一开始没听出我的声音。”裴久珩倒是有些委屈,明明他和凤鸢说话了,凤鸢还是下口了。 凤鸢有些局促,她解释:“不是的,只是少爷声音有些变了。凤鸢一时没有听出来。” “哦?” 凤鸢为了让裴久珩相信,她当时真的不是故意没听出来的,便继续解释道:“少爷,你不单单声音变了,连身量也变了。”说完,凤鸢注视着裴久珩,裴久珩面容未变,但比四年前多了几分英气,也比以前高了将近半个头,他身体修长结实,整体给人感觉成熟了许多,唯有手腕锁骨腰线仍残留着少年独有的清瘦。 “少爷变化太大了。”凤鸢睫毛轻颤,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珩夜袭好过分!!!臭流氓!!! 第49章 变化 “我哪儿来的变化。”裴久珩轻笑, 他看向凤鸢, 说道:“若说变化, 你变化应该是最大的。” “嗯?”凤鸢抬眸。 裴久珩挑眉,“我记得你身量不到我胸口。现在……”裴久珩打量了一下凤鸢, 好歹到他肩膀处了。 凤鸢被裴久珩打量的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烛火明亮,凤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仅着中衣站在裴久珩面前!凤鸢连耳垂都红的欲滴血。她快走了两步,走到窗前,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裴久珩还当凤鸢冷到了,毕竟是晚春,但夜间还是冷风瑟瑟的。 裴久珩走到凤鸢床前,没半点架子的坐了下来。 凤鸢咬唇, 默默往后移了一块。 “你除了身量见长, 眉眼倒和以前一模一样, 就是面上消瘦了些。”裴久珩伸出手,抬起凤鸢的下颌, 凑近打量了一下。他眉头微皱, 似是有些不悦, “我信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怎么不听话?” 凤鸢盯着裴久珩放大的俊脸,呼吸一窒。 凤鸢嘴唇轻微的颤动,小声的解释道:“少爷,我有听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我也没瘦,倒是长了不少的肉。”说到这儿, 凤鸢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胸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她连忙收回目光,睫毛轻颤。 凤鸢十二三岁身子抽条时,脸上的婴儿肥消下去了,女儿家的身段显现出来了。叫凤鸢有些烦恼的是那段时日胸脯胀疼的厉害,凤鸢自那次赏花宴后同陈家小姐相识,后来陈家小姐有特意邀她去陈府,两人渐渐熟络。凤鸢胸疼的事儿没有瞒着陈宝珠,那处疼的厉害,可位置又那么羞人,若不然,凤鸢都想请大夫瞧瞧了。陈宝珠比凤鸢长个几岁,也是经历了这事儿的,自是同凤鸢耳语了几句,又将有经验的嬷嬷借给了凤鸢一段时日。凤鸢家中出了变故,小小年纪就卖身为奴了,身边没有长辈同她说这些的。像雁心她们,总以为凤鸢还小,也没刻意的跟她说。 陈宝珠送来的有经验的嬷嬷教了她一些按摩的法子,胸口是不那么疼痛难忍了,但胸脯长势越发的羞人。 凤鸢恨不得弯着腰,让那处显得不那么明显。那嬷嬷知晓了小姑娘的心思,忙劝导女孩子不能佝偻的背,不然就毁了。她还苦口婆心的对凤鸢说,女孩子身姿曼妙才好,日后夫君可就有福了,能得到夫君的宠爱。那嬷嬷是看着陈宝珠长大的,对和自家小姐交好的小丫鬟也颇有好感,是真心教导的。 凤鸢当时听到第一个反应就是裴久珩身姿挺拔,日后她跟在他身后,总不能一直畏畏缩缩,是以她挺直了走路,至于胸前那处,权当看不见罢了。凤鸢想的开,但是她自己能当看不见,但旁人的眼睛却有些管不住。 凤鸢颜色好,以前没长开面上还有些稚气,那些小厮自然没什么兴趣。但自从凤鸢抽条后,偷偷看她的人越发的多了。小姑娘面上清纯,可身段却妖妖娆娆的,每每走过,一干人等都会多扫几眼。不过凤鸢好歹是殊宿院的大丫头,哪怕裴久珩不在,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心里有些歪道的仆人不敢轻薄的,也不敢瞎议论。 令人无奈的是,男的仆人碍于凤鸢的身份,能守住眼睛,可好些偷偷看凤鸢的是小姑娘。每次她们看到凤鸢,眼睛都滋溜溜的转。她们满是艳羡,一开始叫凤鸢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还是雁心管辖底下的小丫头们主动询问凤鸢,凤鸢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让胸.脯子变大了,她们也想要和凤鸢一样! 十一二岁小姑娘这些话羞的凤鸢抬不起头。凤鸢倒是记起了,以前绛竹她们也是这样的,会盯着府里前凸后翘的大丫鬟品头论足。轮到她自己了,她臊的很。 出于女儿家的羞怯,等嬷嬷回了陈府,凤鸢偷偷摸摸的缠胸,缠的也不紧,怕勒的难受。凤鸢稍稍缠绕了几圈,穿上外衫,胸口看着并无异样。也因为如此,那些小姑娘偷偷嘀咕,怎么感觉凤鸢姐姐胸.脯子变小了。这话还是雁心说笑一般同凤鸢讲的,但凤鸢面上强装镇定,只淡淡的说道她们怪调皮的。不过这一来也好,打量的眼睛少了好多。 凤鸢陷在回忆里,不知自己现在眼波流转,分外动人。 裴久珩看着凤鸢似羞似怯的眼睛,竟觉得触碰凤鸢下巴的手指有些发烫。他抽回了手指,裴久珩其实以前也习惯性抬她的下巴的,可是,时隔数年,他再做这举动心中却有些异样。裴久珩将此归结于久别重逢,不适应。 “凤鸢,你没有认出我的声音,不止伤了我的心,且伤了我的身哪。”裴久珩手指轻轻蹭动,眼睛往自己胳膊上看去。 凤鸢闻言,忙打开自己的床头柜,取出药膏来,“少爷,我替你上药。”她是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咬人的。 裴久珩逗弄凤鸢,说:“我真怕我这胳膊上的肉被你咬下一块。”他将衣袖往上撩,露出了一个深深的牙齿印,那印深到冒血。 凤鸢睫毛轻颤:“少爷,还好隔着一层衣服。”隔着一层衣衫,这胳膊都伤的这么深了,若当时直接接触的是少爷的胳膊,咬下一块肉真不是说笑的。凤鸢将药膏轻轻涂抹上牙印处:“也不知何时才能消下去。”凤鸢是真心疼。 裴久珩往凤鸢红红的樱唇上望去,说道:“牙尖嘴利。” 凤鸢轻轻眨眼,眼里似乎有水雾。 裴久珩正懒散的睨着凤鸢呢,见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看向凤鸢:“怎了?逗你的呢,胳膊一点都不疼。”裴久珩见凤鸢一脸伤心的样子,以为自己逗弄的太过了。 “怎么会不疼,少爷现在才在逗凤鸢呢。”凤鸢抹完药膏后,轻轻的吹了吹,试图缓解裴久珩的疼痛。 裴久珩整个人僵了一瞬。 方才凤鸢吹气的一瞬间,胳膊的酥麻仿佛直冲心内,痒痒的。 “少爷?”凤鸢无所察觉的看向裴久珩。 空气静默了几息,凤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有脏东西吗?少爷的目光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裴久珩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挑眉:“我赶了几日路,困的很。” 凤鸢闻言,也不顾心中的羞涩的,将一双含羞似怯的眼儿露出,看向裴久珩。裴久珩看着挺精神的,除了眼底有一点青黑,单看外表看不出他有多疲惫。可从绪纱一路奔波,少爷定是受了不少的累,凤鸢心疼的看着裴久珩。 “少爷,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凤鸢说完后,将脸埋进被子里,不敢抬眼看裴久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什么,望天~~ 第50章 被褥 梦境迷幻。 “少爷, 伤口很疼吗?”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看不清面孔, 捧着他的手轻轻的吹。 可那吹来的风确是灼热的, 扰的人心烦意乱。 “我替你止疼。”那小姑娘慢慢凑近。胳膊的疼裴久珩是半点感觉不到了,疼痛的地方转移了地方。 “少爷, 少爷。”那缠绵的声音如娇啼,如一张网,缠的人心慢慢收紧,毫无退路,只能就此沉沦。 裴久珩发出一声闷哼。裴久珩紧皱的眉头微舒,快意…… “少爷,少爷……”梦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裴久珩在睡梦中, 下意识伸手搂住说话的人。 “少爷!”凤鸢惊呼一声。 和梦中黏溺的声音有所不同, 裴久珩睁开眼,看见凤鸢纤细的手腕被他捏着。 “少爷, 你不舒服吗?”凤鸢是听到裴久珩的屋里有奇怪的声音, 她走出来一看, 裴久珩似乎有些不舒服的哼唧。凤鸢有些担心,少爷赶路回来, 疲惫不堪,是不是生病了。 裴久珩听着凤鸢关切的话语,却整个人僵着不敢动。醒来他已经忘记了梦境,可是身上那处湿腻告诉他,他那梦里梦到什么。这事儿很正常, 但是面前站着一个面露关切,询问的小姑娘却不是很妙了。裴久珩没眼看凤鸢纯净的眼睛。 裴久珩耳垂浮起一抹深红,有些尴尬,不过这也就一瞬。他眉目轻敛,端的一副正经样子,对凤鸢淡淡的说道:“我并无不适,天色还早,你回房歇息吧。”他松开凤鸢的的手,转而轻轻压住自己身上的薄被。虽知道凤鸢不会突然做出掀他被子的无礼举动,可也要以防万一。 凤鸢不知是不是信了裴久珩的说辞,裴久珩面上看不出异样,可偏偏就是太正经了,反倒让凤鸢心中有些疑惑了,少爷之前回来并非这种淡然的语气啊,现在太刻意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回去也睡不着了。”凤鸢看着裴久珩俊俏冷淡的侧脸,小声说道:“少爷,你还要继续休息吗?凤鸢能否守在这儿,只要这么看着少爷,凤鸢心里就好生欢喜。”裴久珩四年才回来这么一次,凤鸢怎么也看不够他。 裴久珩闻言手指微动,“不行,出去。” 凤鸢原本因羞怯变得红润的小脸霎时间就白了,她低下头:“是奴婢逾距了。”她不该依仗着少爷看重她,就没有半点分寸了。少爷每个月都寄信给她,她便想当然的以为少爷对她并未有半点疏远,且之前他回来,同她说话也很是亲近,是以,她也就放肆了些。可是她刚刚的话,哪是奴仆该说的话,惹得少爷不喜也是她自找的。 裴久珩看凤鸢微微颤抖的唇瓣,抿唇,他并不是不让凤鸢待在这儿,而是……凤鸢若是在屋里待久了,恐怕会闻到怪异的味道,也许凤鸢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她要是向他发问,他该如何回答才好?索性就不让凤鸢待在他房间,可显然,面前的小姑娘似乎误会了什么。 换了别人,裴久珩根本不会在意,可碰上凤鸢,他只得换了更温和的语气解释:“不是赶你出去,而是睡了半宿,有些口干舌燥,你去厨房替我斟杯热茶吧。” 凤鸢迟疑的抬眸看裴久珩。 裴久珩轻笑,“你别胡思乱想。”裴久珩腾出压被子的一只手,摸了摸凤鸢的头发。小姑娘其实也刚醒没多久,头发只是简单的盘起,裴久珩这么一抚摸,有几根长发调皮的落下,凤鸢伸手捋到了耳后。 “乖,嗯?”裴久珩的声音也许是刚睡醒,带着几分沙哑,却让人一听,就觉得酥酥麻麻的。 “少,少爷,你在这儿等着,凤鸢去沏壶热茶。”凤鸢有些慌慌忙忙的走出屋子,往厨房方向走去。少爷他……凤鸢只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少爷的一句话,可以让凤鸢心低到尘埃那儿去,也可以将她拯救出来。方才她面色苍白,生怕裴久珩嫌弃她逾距,现在又因裴久珩的一句亲昵的乖,心儿飘到了天上去。 凤鸢在厨房沏茶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她会不会表现的很明显,少爷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定是发现她现在的不对劲吧。少爷会猜出她的心思吗?若猜出了,少爷会怎样?是继续逗弄她,还是会同她保持距离? 少爷会不会误会她是想要爬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如何才能让少爷知道她并非是那样的,她不过是情不自禁。凤鸢也摸不透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是想要让少爷知道她的心意吧,不然,她可以隐藏的更好些的,不会那么大刺刺的表露出自己的羞涩。可是她又那么怕少爷知道她的心思,她怕少爷知道了会选择当做不知道,更或者会将她调离殊宿院。记得晋源曾说过,少爷之所以不选择适龄的婢女贴身伺候,就是因那些婢女心里有会有别的念头,少爷厌恶。现在,她就成为那种垂涎主子,令主子厌恶的心思大的婢女了。凤鸢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患得患失,莫过如此。 那厢凤鸢去厨房沏壶热茶,心里千思百转。那边裴久珩在确认凤鸢离开后,立马掀开被子起身。被子一掀开,浓郁的味道传来,整间屋子都有那股腥非腥的味道。裴久珩鞋子都未穿,快步走到屏风处,在屏风后取来毛巾,替自己草草的擦拭了一下,又换上了新的亵裤。做完这事儿,裴久珩马上到窗口那儿,推开了窗,外头的风打着旋儿吹进了室内,将那味道冲散。 将手里白色的已经脏污的亵裤捏在手上,裴久珩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如何处理这亵裤?裴久珩难得有些犯愁的盯了亵裤三秒。 裴久珩拿着亵裤回到床榻前,得,床榻那儿也有明显的一团。裴久珩用被子掩好颜色比较暗的那处,那湿腻处被牢牢的遮挡住,又将手里的亵裤扔进被子底下。 做完这一切,裴久珩重重叹了口气,他这是在自欺欺人,这‘罪证’留在这儿,不叫人发现怎么可能? 裴久珩索性将那被褥枕头和脏污的亵裤团了团,扔到了地上。直接扔了都比藏着好,他方才想差了。 裴久珩靠在空无一物的床铺上,闭目。 “少爷?”凤鸢端着热茶进屋。 凤鸢一入眼看到的最为明显的就是地上的那一团。 凤鸢将茶水递到闭目养神的裴久珩跟前。 “好端端的怎么把被子扯到地上了?”凤鸢眉头轻蹙,轻声询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都不污,正直脸~~~ 第51章 轻嗅 裴久珩接过凤鸢递过来的茶水, 一饮而尽。凤鸢心思细腻, 连他嗜茶的温度都扣的半分不差。 茶水沾湿了裴久珩的唇, 裴久珩用手不在意的擦了擦,回道:“床太久没人睡, 被子有股潮味,直接扔掉吧。明日换一床被子。”裴久珩说完,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前,轻轻咳了两声。这理由倒是合乎情理,直接将被褥扔掉,倒是没人知道被子上的痕迹。裴久珩忍不住勾唇, 为自己寻的理由叫好。 哪知, 凤鸢听完裴久珩的话, 眉头蹙的更厉害了。少爷虽然离开了,可屋里一直有打扫的, 被褥也是定期的清洗和晒过的。而且府里上个月发了一批新被, 殊宿院自是分到了最好的一批。若是她没记错, 上个月少爷屋里的被褥就重新换过了。再如何新被子一直在晒着洗着,也不应该会有潮味儿啊。 凤鸢走进那床扔在地上的被褥, 做了裴久珩意想不到的动作。她轻轻捏起被子的一角,凑近嗅了嗅。 裴久珩手里的茶杯直接滚落到地上,他拦腰将凤鸢搂了过来。不能怪裴久珩反应有些大,凤鸢的举动真的超乎他的意料。 “你做什么!”裴久珩的声音带着不自然,面上的表情一时掩藏不住。 裴久珩看着那床被子, 那里因凤鸢的动作,露出了他裹在里面的亵裤,尤其亵裤那里还有一团湿迹。像是被惊到一样,裴久珩直接走到那被褥前,将里面的东西裹严实了。 凤鸢被拉离了被子,还轻轻的吸着鼻子,她眉心紧紧的缩着,她不知道少爷为何那般的惊讶,她伸手指了指那床被褥,说道:“少爷方才不是说被子上有潮味儿吗,我闻闻看……” “轰。”裴久珩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小姑娘眼神很是天真,可她嗅的是,是脏污了的被子! 裴久珩觉得自己的嗓子眼有点痒,他不自觉得伸手摸了摸喉结处。 凤鸢面露困扰,思考了一会,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想要更好的跟裴久珩形容这个味道。凤鸢说道:“这味儿似乎不是受潮的味道,似乎倒有些腥,像海风?的确算有股怪味儿。” 凤鸢笑着说道:“其实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有点好闻。”凤鸢哪里知道这是男人发泄后的味道,她还琢磨着,这味道她从来没有闻到过呢。 裴久珩的俊脸有点僵,尤其是凤鸢说那味道有点好闻的时候,裴久珩脑子有一会儿空白。若,若凤鸢日后知道这是何味道…… 凤鸢又动了动鼻子,疑惑的说道:“可总觉得这味道不单单是那床被子上有,我站在这儿,仿佛都能嗅到,好像少爷身上……”凤鸢这时跟裴久珩靠的极近,她凑近裴久珩…… 裴久珩双手强硬的握住凤鸢的肩膀,不让她靠近自己。凤鸢难不成闻到的是他身上的?他明明已经换了亵裤,身上又没有沾染着。而且他已经打开了窗户,风吹过来,味道照理说差不多都散去了,他自己都已经闻不到那股味道了,凤鸢的鼻子怎么这么灵? 裴久珩凑近凤鸢的脸庞,两人眼睛对着眼睛,他俩的鼻子近到只差一毫米就能碰到。 凤鸢轻轻眨眼,睫毛扫到了裴久珩的脸颊上。 “凤鸢,你闻错了,这味儿就是从被褥那传来的。”裴久珩一字一顿的说道。 凤鸢这时哪里还管那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整个人神思都陷在裴久珩深邃的眼里了。 “听明白了吗?”裴久珩声音低沉,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凤鸢点头如捣蒜。 裴久珩这才松开了凤鸢的肩膀。 凤鸢往那被褥上看去,问题又回到了被褥上为什么会有怪味上。莫不是院里的下人偷懒?没有更换被褥?若真如此,却是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凤鸢眉头皱紧,少爷临走时候将殊宿院交给她看着,她自是要管好殊宿院的,少爷方回来,就发现了疏漏,凤鸢心中觉得甚是愧疚。 “明日我会彻查的。”凤鸢正色道。 “恩?”裴久珩挑眉。 “少爷你放心,凤鸢日后会细心检查屋子,一定保证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凤鸢抿唇。 裴久珩轻咳两声,其实屋子挺干净的。不过当务之急……裴久珩记得凤鸢说他身上也有那种怪异的味道,虽然他闻不出来,但是沐浴必不可少。 此时天已经微亮了。裴久珩手交在背后,踱步道:“让人提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裴久珩走到凤鸢身后,抬起袖子,偷偷摸摸的嗅了嗅自个儿。 凤鸢一个转身,裴久珩立马放下衣袖,端得一副正经模样。 凤鸢看裴久珩的额上有一层薄汗,凤鸢往窗户那看去,风吹进来明明不热啊。 “嗯?”裴久珩靠近凤鸢,伸手揉了揉凤鸢的头发,“我跟你说话,你神游到哪儿去了?” “少爷是因为身上沾染了被子上的异味,所以才想沐浴的吗?”凤鸢有些愧疚,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失责,没有检查好被褥是否干净整洁。 裴久珩冷不防凤鸢这么讲,呛了一下。 凤鸢惦着脚,伸手轻柔的拍了拍裴久珩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道:“别着急别着急。” 裴久珩缓过来了,可觉得被凤鸢触碰过的肩膀发烫,耳际泛红。 裴久珩转身背对着凤鸢,说道:“让人上热水。” 凤鸢看着裴久珩的背影,不解少爷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沐浴更衣。也许是真的特别不喜欢那股异味吧。 “是。”凤鸢微微垂下眼睑,走了两步,停下脚步问裴久珩道:“少爷沐浴,院里的人自然知道你回来了。这厢的动静想必瞒不过夫人的,还是提前吩咐人去告知一声吧。”想必夫人也对少爷提前归家的事儿异常惊喜,可儿子回来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夫人免不得会有些失落。 “恩,去吧。”裴久珩本就打算沐浴更衣后去见父母亲的。 看到凤鸢离去,裴久珩往屋外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旁人,方回屋。裴久珩蹲下身,长手一揽,将一旁被褥卷起。这东西不能让别人代劳扔掉,他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裴久珩扔被褥的时候难得有些心虚,有些担心被人瞧见。他堂堂一个少爷,行事鬼祟如毛贼一般。 裴久珩将被褥扔在专门放置垃圾的地方,想着每日都会有仆人将垃圾装走,裴久珩松了一口气回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我短小~~么么哒~~ 第52章 迟来的消息 凤鸢靠在门后, 面上有些泄气。方才她拿了浴巾, 想要在一旁伺候裴久珩沐浴, 可裴久珩中衣脱到一半便停下了,示意凤鸢离开。 “我沐浴习惯了一人, 你出去吧。”裴久珩这般说道。 习惯……可是少爷以往分明都是由她伺候着沐浴的,凤鸢有种自己不被少爷看重的慌乱感。 她同少爷每月不断的书信往来,她以为哪怕四年不见,他们也和曾经一样的。可是四年过去,也许在裴久珩眼里,她只是曾经伺候过他的小丫鬟。没有了朝夕相处,也许她在少爷的心里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少爷会不会觉得并不需要她? 凤鸢这边胡思乱想, 屋里沐浴的水声哗啦。 凤鸢在门外站了许久, 才听到屋内裴久珩的唤声。 凤鸢走进去, 看到裴久珩已经换好了衣裳。 裴久珩一身雪白的长衫,束着暗金纹的腰带, 腰间佩戴着一枚青云玉佩, 脚下踩的是凤鸢新手做的锦靴。裴久珩乌黑顺滑如绸缎的长发简单的束起, 端的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那衣裳、佩饰都是凤鸢挑好的,果然很适合少爷, 翩翩贵公子莫过如是。凤鸢笑眯了眼,方才心中的纠结在看到少爷时便消散了去。 “看傻眼了?”裴久珩亲昵的摸了摸凤鸢的脑袋,逗弄着她。 凤鸢不懂裴久珩,方才不让她伺候沐浴,以为他疏远了她, 可和她说笑却又那么亲近。凤鸢有些懊恼的咬唇。 “少爷英俊潇洒,凤鸢一时看傻有什么问题?”凤鸢抬眸看裴久珩。 “回来再给你看个够。”裴久珩听到凤鸢的话,哈哈大笑道:“现在我还得先去母亲那儿一趟。” …… 裴大夫人刚醒,殊宿院的下人便来禀报裴久珩回府的消息,这让裴大夫人一大早就心情愉悦。 裴久珩这没惊动任何人的突然回府,可算是给了一份大惊喜。裴久珩来到锦绣院时,裴大夫人便亲自在院门口候着了。 看到四年未见的小儿,裴大夫人那是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娘。”裴久珩唤了一声。 “人倒是没瘦。”裴大夫人伸手拍了拍裴久珩的背,儿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裴大夫人失态也不过一会儿,她恢复了平日的庄重沉稳。“回屋好好娘说说,你在边境的事儿。”裴久珩虽有寄信回家,简单的讲述了自己的一切情况,但信上草草带过事情自然没有亲自说来的仔细,裴大夫人关心儿子,便想同他谈谈心。 回到屋里,裴久珩将这几年的事儿同裴大夫人说了一遍。 萧国突然对大越开战,意图攻下绪纱,且完全不接受大越使者谈和。蛮子的这一举动颇让人摸不着头脑,毕竟萧国和大越兵力相当,除了相交的城池有些小摩擦,也并无深仇大恨。贸然开战,并不妥当。 后来在萧国的密探传来消息,原来萧国两个皇子在争储夺位,大皇子和二皇子二人对待邻国的态度南辕北辙。二皇子一直是主张和大越交好的,毕竟哪怕两个国家互相有防备,但是明面上还是友邦,开战师出无名,且没有任何利益。但大皇子却不屑二皇子懦弱的想法,他主战,绪纱是块好地方,等他攻下了绪纱,父皇会看清他的能力。 萧国皇帝对于两个皇子处于观望状态。萧国皇帝理智知道,二皇子那样的想法才是对的,开战并无好处。可绪纱其实在百年前有一半是萧国领土,绪纱是萧国老皇帝的一块心病,老来糊涂,盘算着他死前若能看到大皇子能收复绪纱,死后也有脸见萧国先祖了。是以,他放了兵权给大皇子。 萧国的皇位究竟落在谁头上,答案非常简单。若大皇子带兵胜了,他自然是未来的皇,若他战败,这位子定是送到二皇子头上。所以大皇子攻打绪纱的力度之大,难以想象。 大越主张以和为贵,但是人若犯我,自然要打回去。大越自不是那种只会退避的国家。 裴久珩他到绪纱数月后,萧国就进攻了。那时候他方和营里的士兵们和解,裴久珩一开始并不受士兵们的欢迎,一个仗着家庭背景的公子哥,来边境做什么,该不会来混几个月,回头就回京吹嘘自己来过军营了吧。 裴久珩过去手底下便有一百个兵,兵痞子自然不服这个才十五岁的毛孩子,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绪纱不是他这种公子哥作威作福的地方。 绪纱训练每日骑射,想给裴久珩瞧瞧他们厉害的兵痞子懵了。裴久珩直接用实力说话,反给了挑衅的士兵们一个下马威。 当裴久珩手底下一百来号人被收拢了,战争开始打响。 裴久珩很简略的带过了这四年发生的事儿,在他看来,深入敌营,取了萧国领将的首级,被追击受伤昏迷半月这些事情没必要讲出来,免得母亲担忧。 裴大夫人慈爱的注视着裴久珩。 “娘,祖父的身体如何了?”裴久珩询问道。在裴久珩离开京城时,老侯爷身体转好,他寄信回来有询问。裴大夫人说祖父身子渐好,但近一年,母亲寄来的信里却未曾提及祖父。 裴大夫人闻言目光微闪。凤鸢也抬头看向裴久珩。 裴久珩眉头微皱。 “你祖父已经仙逝一年有余。”裴大夫人顿了顿,“你祖父身子是有好转,但也只拖了三年,你祖父身子骨……” “为什么不告诉我?”裴久珩沉默了很久,询问道。 “那时开战,便是同你说了,也只是让你多些难过。你在那时候不可能回京城。”裴大夫人叹了口气,“你祖父离世的时候很安详。” “……知道了。”裴久珩拧着眉头,“我去祠堂。”母亲他们没告诉他祖父的死讯,是为了不让他分心,他能理解,可这种亲人离世,他却被瞒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裴家祠堂。凤鸢不得进入,裴久珩孤身进去。 裴久珩进去给新增的牌位上了柱香。 他静静的看着牌位上的字,“祖父,珩儿回来了。”他离开的时候,祖父还好好的,回来却已经是阴阳两隔。裴钟伦时常说生老病死都由命,裴久珩其实对祖父的死也有准备,但他仍未没有见到祖父的最后一面感到遗憾悲伤。 沉默的在祠堂待了几个时辰,裴久珩磕了一个头,方走出了屋子。 “少爷。”凤鸢在祠堂外静静的等着,裴久珩一出来,凤鸢便迎来上去。 凤鸢打量着裴久珩的神色,劝道:“逝者已逝,少爷节哀。” “放心,我没事。”裴久珩对凤鸢说道。 凤鸢局促了一会儿,大着胆子上前拉住裴久珩的袖口。“少爷是不是怪凤鸢?我也隐瞒了老侯爷的死讯。”其实是裴大夫人特意命人同她说了一声,裴久珩和凤鸢有书信往来的事儿裴大夫人心里有数,毕竟裴久珩寄到侯府的信裴大夫人是第一个过目的。裴大夫人让凤鸢别泄露了老侯爷已逝的消息,也是怕此事分了裴久珩的心,当时绪纱战况最是激烈。 “你在想什么,这与你何干。”裴久珩静静的看着身后的祠堂。 “即便告诉了我,我也无法赶来为祖父扶棺。”裴久珩苦笑道。生死无常,裴久珩在绪纱见了太多。四年只是一个时间,和楚国交战大胜传到京城也不过草草数字,但背后死伤无数。那个时候,他的确不能也不可抛下战友们赶回京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差果然是硬伤,一写到描写男主的衣裳外貌,我就卡死~女主现在老想东想西,莫名嫌弃她,233,加快两人感情进展吧~今天看了一下,写了差不多十四万字了,感觉自己好棒棒,想要小天使们给我举高高~~~傲娇脸 第53章 告密 锦绣院。 裴大夫人揉着太阳穴。 “夫人, 四少爷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月曦看着裴余氏, 说道。 裴大夫人拍了拍月曦的手背, “这孩子重情,现在心里肯定难受着。”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总会过去的。老侯爷离世, 大少爷沉寂了一个多月,现在也放下了。”若说和老侯爷感情最深的自然是裴久琮,裴久琮乃长房嫡长子,可以说是老侯爷一手带大的。 裴大夫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劳烦各位哥哥,帮我传一下话,我有事禀告夫人。”院外传来声音, 吵吵嚷嚷的。 月曦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 外头的喧杂打扰到了大夫人。 “夫人, 奴婢去瞧瞧外头何人在喧闹。”月曦向裴大夫人请示道。 裴大夫人摆了摆手,准了。 月曦微微福身, 告退后走出锦绣院。她来到院前,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面生的女子, 看她的发髻,是个已婚的妇人。月曦蹙眉, 冷声询问道:“ 你是哪个房伺候的,怎的跑到夫人的院子前大呼小叫?扰了夫人休息,若说不出个理由,自去领罚吧。” 那年轻妇人样貌白净,她冲月曦行了个礼, 她知道月曦是裴余氏跟前伺候的。那年轻妇人有些激动的说道:“月曦姑娘,奴婢名唤余遥,是在前院做事的,奴婢当家的是大少爷院子里的,这次真的有重要的是来禀报夫人。” “何事?我替你转达。”月曦不会轻易放人进锦绣院的。 余遥面上似乎有些为难,她说道:“这事关四少爷……”她看了看守卫,意思是人多嘴杂的,不太方便。 “让我跟夫人亲自禀报吧,我和我家那位都是家生子,对侯府是再忠诚不过的了。绝不是歹人。”余遥诚恳的说道。 月曦打量了余遥一会儿,这妇人说事情有关四少爷,她便不能轻易做决断。 “我去通禀夫人一声。”月曦道。 余遥诚惶诚恐的说道:“谢谢月曦姑娘。” …… 锦绣院正屋。 裴大夫人坐在堂前,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余遥低着头,或许是慑于大夫人的威严,没敢看大夫人。 “你不是说有话要同夫人禀告吗?怎么到了夫人面前,不吱声了呢?”月曦眉头紧蹙的问道。 余遥欲言又止的看着裴余氏,迟疑了好几秒,似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她开口说道:“奴婢唯恐此番话夫人不信!”余遥这般吞吞吐吐的,就是想先引起大夫人的好奇之心,毕竟她先前在院外已经告知月曦此事事关裴久珩了。 裴大夫人却不上勾,面色淡淡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地。” 余遥面色有些尴尬,看看月曦,人家也是一脸淡然的扫着她,似乎在嘲笑她故弄玄虚。 余遥生怕裴大夫人不耐了,将她赶出屋子,连忙说道:“夫人,四少爷身边有媚主的奴婢呀!” 裴大夫人这才给了余遥一个正眼。 余遥知道裴大夫人听进去了,连忙继续说道:“四少爷回府的事奴婢先前根本不知道,陡然看到院里有个陌生男人,还当是贼人进来了。可奴婢悄悄瞅了会儿,发现那陌生男人是四少爷。四少爷那时候走路有些急切,奴婢瞧见四少爷避着人扔了一团东西。奴婢好奇去翻了翻,这被褥里尽是欢爱后的痕迹。殊宿院内能接触到四少爷的唯有凤鸢,四少爷以前也不让除了凤鸢以外的奴婢近身的,这次定是凤鸢狐媚了四少爷。被褥奴婢收起来了,夫人不信,可以命人去查。”余遥在看到那被扔掉的被褥里的痕迹时,打起了一个主意,定要凤鸢讨不得好。 余遥很恨凤鸢,这种仇恨起源于四年前殊宿院选人,余遥总是觉得凤鸢抢了她的名额。余遥落选后,心有不甘,她爷爷是余管事,她想着,她在府里有些脸面,定能教训凤鸢一顿,可哪知,凤鸢进了殊宿院,甚得四少爷宠爱,别人别说是帮她给凤鸢下绊子了,反而劝说,让她认命。说凤鸢不是个好欺负的了,斗不过她的,她背后有少爷撑腰呢。 余遥愤怒,可她真就拿凤鸢毫无办法。等到少爷离京,余遥琢磨着,凤鸢的好日子到头了,等几个月过去,少爷回来,怎还会记得凤鸢。可她偷偷打听,才知道少爷竟然还和凤鸢书信有来往,少爷临走前还发话,说整个殊宿院都由凤鸢管。 光凭这个,凤鸢的身份地位比余遥她高上不知多少。余遥气愤,心里暗叹凤鸢果然好手段!跟那个文意一样手段高明。说到那个文意,现在竟然还能勾住爷爷的心,狐媚子!奶奶年老害病,余管事更少去看奶奶了,不知文意在爷爷耳边吹了什么耳旁风,爷爷竟然给她买了院子,还有各种首饰花销不断!那院子还专门让文意那个骚.蹄子住,且爷爷自个儿都不回庄子上了。这些买院子的钱,本来都是属于他爹的!还好听娘说了,那个文意是个生不出崽的,不然,她们家财产都要被瓜分走了! “如果凤鸢是个好的,奴婢也不会瞎揣测她勾.引少爷。但是凤鸢这人风评可不好,府里有好几个小厮被她招惹,对她各种示好呢!后来她可能得知了少爷快回府了,想着攀上少爷能有荣华富贵,才和那些小厮断了的。现在那些小厮都不去寻她了。”余遥这话可真的是颠倒黑白,那些小厮对凤鸢有意思,自然竭力亲近凤鸢,而现在不去寻凤鸢,是因为凤鸢直接拒绝他们的示好,他们见凤鸢无意,自然不敢多做纠缠,毕竟凤鸢是四少爷跟前的宠婢,不敢让她心生厌烦。但余姚敢这么说,自然不怕夫人去查,毕竟之前的确有小厮围着凤鸢转,她只要让夫人对凤鸢心生恶感就成。 余遥等着自己说完后,裴大夫人震怒的表情。侯门大户的,虽不在意儿郎们有几个通房婢女,但是不会允许水性杨花、不守规矩的通房存在的。 裴大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月曦在一旁说道:“你不是说你是在前院伺候的?怎么会出现在四少爷的院子里。” 余遥一愣,说道:“我是去寻人的,恰好撞见了早上这一出。” “找谁?”月曦问道。 “这……”余遥觉得她们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现在重点应该是有攀龙附凤的奴婢勾引四少爷,怎么会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少爷的院子里。余遥一时编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言,见月曦表情眉头皱紧,只得说:“就是寻凤鸢的,奴婢的表弟喜欢凤鸢,让我来当说客。”余遥这话却是真的,因为凤鸢时常跟少爷通信,明眼人都知道凤鸢是四少爷的宠婢。因此在府里的一干丫头里,身份也算可以,且凤鸢样貌长得美,余遥的表弟便有意求娶她。她姨妈嫁的不好,羡慕姐姐,也就是余遥的母亲能嫁给余管事的儿子。同是姐妹,可境遇就是不同。余遥姨妈希望儿子能有个好前程,对凤鸢的身份自然满意,虽说不是家生子,但是凤鸢好歹是少爷身边的宠婢呢,日后能给关一山当个助力。 月曦闻言,冷睨余遥,说道:“如你所说,那凤鸢是个风评不好的,你表弟还愿意求娶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余遥神色慌张了一下,但马上冷静下来,说道:“奴婢家表弟可不就是被凤鸢勾.引了吗,说是非她不娶。奴婢姨妈就表弟一个儿子,总归是心软了。其实那凤鸢一开始还是经由我爷爷推荐,才进的殊宿院,哎,总归是外面来的,不是家生子,这些狐媚手段都是外头带进来的。我们府里管教出来的家生子才不会像她那样没皮没脸。” 余遥一个人说了这么多串话,可裴大夫人表情一直很淡漠,余遥心下不免忐忑。其实在没看到四少爷的被褥时,她真的打算替自家表弟求娶凤鸢的,毕竟虽然恨她,但是好歹没跟她闹翻结仇。她其实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她表弟是个惯会吃喝嫖赌的,凤鸢跟了表弟,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余遥转念一想,那个凤鸢惯会装的,其他人向凤鸢示好,凤鸢都拒绝,没理由表弟就能求娶成功。那凤鸢肯定是还有更大的谋划,说不定就想缠上裴四少爷,当个姨娘。 余遥一想到这儿,就更不甘心了,那凤鸢根本不是家生子,若不是爷爷推荐她,她根本近不了少爷的身!今日看到四少爷偷偷将被褥扔掉,里面还有亵裤,余遥想着,定是昨夜凤鸢和少爷发生了什么。心大试图勾引主子的奴婢,大夫人定容不下的。出于想至凤鸢于死地的念头,余遥大着胆子来同夫人高密。 “知道了,你下去吧。”裴大夫人开口道。 余遥一时没有控制住表情,白净的脸上满是诧异。 月曦说道:“夫人说话听不明白吗?出去吧。” 余遥说道:“可,可是……” 裴大夫人淡淡的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有其他的事儿要说吗?”裴大夫人饮了一口茶水,眉头轻拢,似乎对余遥还跪在自己跟前有些不耐。 余遥摇了摇头,心里还想继续挑拨,可似乎所有的小心思在夫人面前都无所遁形。余遥略尴尬的退出了院子。 第54章 庞昀上门 “夫人, 方才余遥所言……”月曦眉头轻蹙。 “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单凭余遥一人的话, 太过武断。裴大夫人对凤鸢这丫头有印象, 因为裴久珩每月寄来的信都有那丫头的。久珩离开的时候,那丫头还只有十一二岁吧?哪来的儿女私情。珩儿本就是心底柔软的, 当初对晋源也十分宠信。 刚听到余遥说凤鸢魅惑珩儿的时候,裴大夫人颇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之前裴久珩来请安的时候,那丫头就静静的候在一旁,看着倒是个文静乖巧的。许是对凤鸢印象不错,裴大夫人对余遥的话不怎么相信。 “夫人……”裴余氏派去查探的人回来,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裴大夫人挑眉,除了余遥, 还有其他人瞧见四少爷亲自扔了被子, 那被褥的确有那些痕迹。 “珩儿十九岁了。”裴大夫人揉着太阳穴。 “是的呢。”月曦说道:“别的府上这般年纪的少爷都娶妻生子了, 少爷这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府里不能有这么心大的奴婢。”在淮忠侯府,爬床这种事情是严令禁止的。 裴大夫人这时候倒是笑了, 自个儿肚里爬出来的孩子, 她是知道秉性的。她对月曦说道:“你信了余遥的话?” 月曦讶异的看向裴大夫人。 “怕是珩儿自己弄脏了被子, 偷偷处理了。”若是宠幸了凤鸢,那除了那些痕迹, 还应该有些别的。 裴大夫人继续说道:“今儿珩儿来,那丫头就在珩儿边上,你可觉他神色有异?”若说珩儿离开四年,回来就碰了跟前的奴婢,这事儿不是珩儿能做出来的。再者, 若是真同凤鸢有了关系,眼神动作总能看出个名堂,但却统统没有。且凤鸢今日走路姿势并无异样…… 月曦回忆了一下,少爷当时面色很坦然。 “珩儿看人看的准,他对那丫头另眼相待,那丫头想必也不是个招人厌的。比起方才那婢女的话,我更相信珩儿的眼光。若珩儿对那丫头有心,那便让珩儿纳了吧,那丫头跟了珩儿四五年了,也有情分在。”裴大夫人想着儿子身边总要有伺候的人,娶妻再怎么着急,挑选人加上将人迎进门也得要个一年半载。 月曦将心中的诧异藏下,点了点头。“可还需要再找几个安分的丫头?”大户人家主母给儿子找通房是件寻常事,但裴大夫人却没有掺和过儿郎屋里的事儿。大少爷除了大少奶奶,屋里没旁人了,且大少奶奶身子不好,导致大少爷膝下只有弦璧小少爷。但即便这样也没见裴大夫人塞人。二少爷那屋里也只有二少奶奶一个…… 裴大夫人拍了拍月曦的手背,说道:“也成,看珩儿自己的心意吧。”若是裴久珩早早成婚了,她是不会给他安排通房的,但是久珩毕竟都已经十九了,婚事都尚未定下。 “是。”月曦点了点头。 “我儿长大了。眼下是需要给他安排一桩婚事了。”裴大夫人几年前就在选人家了,谁知珩儿一去多年,这事儿也就一直悬着没定下。 还记得左家小姐左湘湘拖到十八仍未嫁人,左家夫人特意登门,透露意思,说哪怕裴久珩不在京城,也可以先将孩子的婚事定下。左家夫人暗里的意思裴夫人何尝不明白,可裴夫人顾虑左家姑娘自幼身子体虚,只当不知左家夫人的意思。推脱而言,说等裴久珩回京后再考虑婚事。左夫人面色讪讪的离去了。婚事不定下,左湘湘都十八了,哪能再等裴久珩?左夫人不顾女儿满心不愿,给她寻了另外的人家。 现在裴久珩到了娶妻之龄,裴大夫人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开始操心了。 “夫人,少爷以前不爱女子近身,选通房丫头,恐怕要先知会少爷一声。”月曦想了想,对裴大夫人说道。 裴大夫人说道:“等选好了人,往珩儿的屋里送去,由他自己的心意挑人,若是珩儿拒绝了,那也就罢了。这事就休要自提。”裴大夫人是出于对裴久珩的疼爱,才给他安排通房的,若他不愿,那便罢了。 “是。”月曦点了点头。 裴大夫人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选了几个丫头先带来给我过目,记得把凤鸢那丫头也一并带来。我得敲打她们几句。” “是。” …… 裴久珩回来闷在家中两日,恐是还未从祖父已逝的哀伤中走出。 他大哥裴久琮不知如何开解他,直接邀了庞昀来作陪,他们打小关系就好。 这一日,裴久珩待在书房里,庞昀不顾下人的阻拦,直接就杀了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裴久珩抬头望去。 庞昀风流倜傥,白净俊秀,他明明已经任职锦衣卫首领,却摇晃着一折扇一副无所事事的贵公子样。 “四少爷,我们还未通禀,庞侯爷便闯了进来。”跟着庞昀进来的殊宿院下人一脸惶恐,少爷不喜旁人闯入院子的,可是他也拦不住庞侯爷。 “你出去吧。”裴久珩淡淡的吩咐殊宿院的下人。 “是。”那下人闻言,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庞昀摇着扇子,坐到裴久珩的书桌上,浪荡的说道:“抛下我四年,回来两日了都不同我讲,心寒哪。” 裴久珩挪开了宣纸,毛笔,给庞昀腾出了更大的位置。“不同你讲,你不也找上门来了吗?” 庞昀笑了,说道:“这哪能一样。我呀,可是一听久琮说你回来,便放下手头一切来见你呢。”庞昀说完,往裴久珩身边看去: “凤鸢,半年多未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凤鸢微微福身。庞昀说话惯是这样,凤鸢也没放在心上。 裴久珩本没搭理庞昀的作妖,听到庞昀同凤鸢说话,挑眉问道:“半年前?” 庞昀哈哈笑道:“方才同你说话,你都无甚反应。这一提及凤鸢,你怎就长耳朵啦?” 庞昀晃了晃扇子,说道:“半年前过年那段时间,伯母邀我入府,那时碰上凤鸢和她说了几句而已。凤鸢这么美丽动人,若和她相处,我怕要将她抢进我府邸啊。”庞昀说这话也就是逗逗裴久珩的,他和凤鸢熟识也是因为裴久珩,但裴久珩不在,他自然和凤鸢联系不多,毕竟,庞昀怕凤鸢迷恋上他,毕竟他虽风流了些,但是有些女孩子真就吃他这一套,庞昀自己也很无奈。 裴久珩对凤鸢十分看重,若招惹了她,裴久珩指不定站在谁那一边,庞昀这点还是明白的。 裴久珩闻言,淡淡瞥了庞昀一眼。 “凤鸢不会跟你走的。”裴久珩似乎是在回应庞昀先前说要将凤鸢强抢进府的话。 “玩笑玩笑。放心,凤鸢丫头是你的,这我知道。我知道。”庞昀见裴久珩目光里满是警告,先是一笑,后连连解释。他嘴上免不了口花花,裴久珩应当看的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可他还是不允许他将玩笑开到凤鸢头上。哎,多年的交情,比不上凤鸢这丫头啊,庞昀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裴久珩和凤鸢二人之间逡巡。 “知道就好。”裴久珩放下手中的毛笔,其实见到好友,他心情很不错。他回京自是要寻庞昀的,但他想在等几日,等大部队回来后再去见他。因为按庞昀那性子,知道他回来了,他定是拉上他去骑马狩猎,闹的整个京城都知道。 裴久珩是提前回来的,虽陈将军已经同意,且禀明了圣上,但太招摇不太合适。他这几日原打算在家修身养性的。 凤鸢听到裴久珩没有否定庞昀的话,面色忍不住羞红,她是他的……凤鸢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意,自然被裴久珩的一言一行牵引着。凤鸢站在原地,她越想裴久珩的话,心里越是酥麻,她不单单是脸颊红润,连颈上都透着粉色。 裴久珩和庞昀在一旁说话,但分了一部分目光在凤鸢那儿。庞昀嘴里没个正行,但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凤鸢出落的是越发动人了。尤其脸红时,显得楚楚动人。脸红?裴久珩挑眉看向凤鸢,她脸上的羞意太过明显。 裴久珩往凤鸢那儿看去,凤鸢似乎受到惊吓,低下头不语。 凤鸢被庞昀夸了之后,害羞了?难不成凤鸢喜欢庞昀?裴久珩目光移到庞昀的脸上。庞昀俊俏白净,说话的时候眉轻轻的挑着,嘴角一抹坏笑,的确是能哄到小姑娘的芳心的。裴久珩心中不知怎的堵的慌。 裴久珩和庞昀四年未见,哪怕有书信来往,但到底没有见面说的畅快。庞昀噼里啪啦的在扯他当上锦衣卫后办的一桩大案子,说到兴起,觉得口有些干,他也不想喝茶。见到好友,不浮一大白如何解他心中的快意。 庞昀提出要喝酒后,裴久珩自是让人抬了几坛子珍藏的陈酒上来。 “喝。”裴久珩对庞昀说道。 庞昀喝了好几口,裴久珩也一口接一口的饮下。庞昀还当裴久珩在和他比拼酒量,乐得奉陪。 “少爷,少喝一点。”凤鸢见裴久珩抱起酒坛子和庞昀拼酒,这岂不是要喝的大醉?她忍不住劝说。 “凤鸢,我和久珩好几年没凑在一起喝酒了,我要试试他的酒量有没有进步。”庞昀喝的白净的脸上浮上红色,他目光炯亮,庞昀酒量好,没有醉意。 “难得尽兴。”裴久珩喝了酒,说话都带着酒香,他凑近凤鸢说话,凤鸢迷迷糊糊的就点头了,没忍心劝阻他。 裴久珩的酒量自是不差的,当两个酒量不差的在一起喝酒,自然都大醉了一场。好好的叙旧聊着聊着怎么就喝起来了呢? 凤鸢无奈的看着裴久珩和庞昀这两个醉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见到的是我的定时存稿,我快被工作忙疯了!!!小时候不努力,长大当会计!大学学会计一定是我当时脑子进了水~~~ 第55章 醉酒 “你小子去绪纱练的是酒量吧?”庞昀勾着裴久珩的肩膀, 没好气的说道。在酒量上, 他是力压裴久珩的, 他喝多了,现在看人都重影了, 裴久珩怎么还没倒下? 裴久珩伸手拄着头,勾唇道:“是你酒量变差了。”这话庞昀就不乐意了,“继续喝,看谁,谁先趴下。” 裴久珩和庞昀又开始比拼,凤鸢在一旁更无奈了。这俩人明明都已经醉的不轻了,少爷为何用手支着头?因为不支着估计就要趴桌上了。庞侯爷现在喝酒, 手都在抖了, 面色红的不像话。可即便如此, 他们还在继续喝着,凤鸢是不懂酒有何好喝的…… 裴久珩拄着额头的手落下, 他醉倒在桌上。 “哈哈, 果然还是比不过我的酒量。”庞昀说着, 脚步趔趄了一下。 “庞侯爷,当心。”凤鸢抬手。 “我好的很。”庞昀摆了摆手, 他笑的颇得意。“久珩还是嫩了一点。等他醒来,我非好好损他一顿。” 庞昀乐滋滋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凤鸢见状,便轻手轻脚的走出书房, 喊进来几个在书房外守着的小厮,对他们说道:“侯爷醉了,你们扶他去厢房休憩。” 庞昀明明都快睡过去了,但在下人靠近他时,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自己在裴久珩的书房里,放松了些警惕。 他询问的看向凤鸢。 凤鸢轻柔的说道:“我瞧您有些困乏呢,侯爷去屋里休息如何?” “不用你们搀扶。”庞昀挥开了试图搀扶他的下人,说道:“既然久珩醉了,那我便先回去明日再来寻他。”庞昀这意思是他要回自己府上。 凤鸢看着庞昀,他醉酒了,怎么能放心他回府上呢?凤鸢挽留道:“庞侯爷,少爷若是酒醒着,知道您喝多了还不安排你在院里休息,定会责怪奴婢的。”以前庞昀喝醉了,留宿在殊宿院是常事。 “久珩这小子就差把你捧在手心了,我可不信他会责怪你。”庞昀说道。 凤鸢脸一红,庞昀说话怪没把门的。 “我回去还有事儿,先走了。”庞昀站起,走了两步,可他路都走不直。 凤鸢见庞昀决意要走,她自然不能阻拦:“您瞧您走路都不稳,你若有急事要离开,好歹让他们送您回去吧?”凤鸢指了指旁边的仆人,说道。 庞昀点了点头,给了凤鸢这个面子,虽然他觉得自己还很清醒。 但当庞昀走出淮忠侯府的时候,心中一动,转念想去一个地方。去那地方自然不能让人跟着,他直接支走了淮忠侯府的下人。 凤鸢安排好了庞昀,看着趴在桌上的裴久珩愣神。睡在这里,明日脖子肯定酸疼。书房有床榻休息,凤鸢力气大,也不用叫其他人,想直接扶着裴久珩去床榻休息。 但凤鸢根本无从下手,纠结了一会儿,凤鸢一手扶住裴久珩的胳膊,另一只手圈住裴久珩的腰。凤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的熊心豹子胆,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多摸了两下裴久珩的腰。 “痒。”裴久珩轻笑,伸手蹭了蹭凤鸢的额头。裴久珩说话带着酒香,那一个字,还对着凤鸢的耳朵那说。凤鸢吓了一跳。 “少,少爷,你你醒了?”凤鸢惊的差点要松开裴久珩的腰,可又担心少爷酒醉未清醒,会摔倒。她环着裴久珩的腰,裴久珩低着头轻笑的看着她,裴久珩的眸子里带着些微醉意,璀璨发亮,此时两人定格的动作颇为暧昧,凤鸢有些心跳加速的望着裴久珩。 “我没醉。”裴久珩凑近凤鸢,带着一丝神秘说道:“方才装醉的,不然庞昀还得灌我酒。” “他还想明日来损我酒量不行,我这是让他。”裴久珩眼睛发亮。 凤鸢无奈了,少爷和庞侯爷两个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酒量还比来比去的。 “你方才想做什么?”裴久珩挑眉,突然问道。 “扶你去床榻那儿睡觉。少爷,你突然说话,吓到我了。”凤鸢低下头轻声说道。 “你偷偷掐我腰。”裴久珩的声音有点困惑。 凤鸢呼吸一窒,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凤鸢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方才的鬼使神差。 “我看到了。”裴久珩蹭蹭凤鸢的胳膊,说道:“你就是有摸。” 凤鸢被说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让她钻进去。她大着胆子看向裴久珩,刚想再解释解释方才的情不自禁,却发现裴久珩垂下头,姿势颇不适应的靠在她的肩上,裴久珩若是清醒的状态,想必不会如此的。裴久珩他眼睛半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们现在还站着呢,裴久珩若是能就这样睡着,也是厉害了! “少爷?”凤鸢轻声呼唤。 “嗯?”裴久珩声音满是困乏。 “我扶你去床榻上休息?”凤鸢轻轻说道。 “嗯?”裴久珩无意识的蹭了蹭凤鸢的脖子。 凤鸢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裴久珩并未清醒。方才仔细想想裴久珩的话语,发现那些话可能都是醉酒后的呢喃,想必醒来就会忘记。凤鸢也不用担心自己要如何解释了,凤鸢打定主意,若少爷明日醒来还记得她偷偷摸他腰的事儿,她就推说少爷醉后在做梦。 凤鸢扶着裴久珩,裴久珩虽哼哼唧唧的,倒挺配合凤鸢的动作。不然,哪怕床榻离书桌只有几米的距离,凤鸢扶一个成年的男子过去也不容易。 凤鸢将裴久珩带到床榻上,松开裴久珩的腰,但凤鸢放手了,裴久珩不肯松手啊。 凤鸢轻轻推搡着,裴久珩直接将凤鸢带到了床榻上。 凤鸢和裴久珩一双人碰巧叠在一块儿,凤鸢这时候身子灵巧了,马上从裴久珩身上翻下来,他们此时并肩躺在一处。凤鸢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想翻身下榻,可裴久珩的手牢牢的箍在凤鸢的腰上,不准她动弹。 “睡觉。”裴久珩的声音带着困倦。身边的人身子太过柔软,可惜就是爱动了些,他收紧了手臂的力度。 凤鸢看着裴久珩看不到任何瑕疵的俊秀面孔,心跳的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她如何能安稳的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凤鸢试图推搡,但弱弱的挣扎后还是认命了,她根本比不过裴久珩的力气。 醉酒的裴久珩仿佛和个孩童一样,依恋着凤鸢。凤鸢比裴久珩矮多了,但并肩躺着,个子差距倒不如站着明显。 裴久珩睫毛轻颤,凤鸢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有些怕他睁开眼睛。不过好在,裴久珩没醒,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凤鸢的脑袋。 凤鸢咬唇,看着近在咫尺的裴久珩,这种相互依偎的亲昵,让她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涌…… 凤鸢离裴久珩很近,她温热的呼吸打在裴久珩的锁骨上。凤鸢的脸渐渐变红,但唯一能看到的人正醉酒睡着呢。 “你太霸道了。”哪有这样箍着人,不让走的。凤鸢垂着眼睑,轻声的说道。 裴久珩毫无察觉。 凤鸢偷偷的想道:这一切仿佛是恩赐一般。 凤鸢带着一丝小窃喜,她可以趁机多和少爷亲近亲近。 凤鸢觉得自己怎一点都不害臊,她羞红了脸。再这样待着一会儿就好,书房没有少爷的吩咐,下人不敢随意闯入的。所以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越距的。 凤鸢想着等少爷睡深了,松开搂住她腰的手,那时她再起身也不迟。 凤鸢望着裴久珩的睡颜好生欢喜。她的目光痴迷,她眸中是裴久珩的俊俏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摸腰,流氓女主呀~ 哎,算工资的时候不小心把同事的提成算重了,罚了两百,心疼~还害得审核我工资的同事罚钱了,主任也罚了200,太抱歉了!心塞塞…… 第56章 牵扯 庞昀那边喝醉了酒, 但自认为清醒。可惜他做出来的事儿还真不是清醒的人能干出来的, 大白天的, 他翻了陈家的墙,从窗子那爬进了陈家小姐的闺房。 别人家的千金吟诗作画、学女红掌家, 陈家宝珠却品味独特,偏爱打络子。 陈宝珠此刻便待在闺阁里打络子,以前觉得非常难的络子现在只要她纤纤玉手灵活的摆弄几下就编织出来了。陈宝珠表情愉悦,她自己还研究出了几种全新的络子结呢,漂亮极了。 陈宝珠全神贯注着看着手里的络子,突然动作顿了一顿,她得给这条络子增一个颜色才好她站起身, 看向面前摆着的架子, 这架子上有数千条颜色瑰丽的线。这是她爹娘为了哄她开心特意给她准备的。府里备着绣娘, 可谁让宝珠就喜欢自己玩呢,陈家爹娘自是由着陈宝珠的这点兴趣爱好。 正当陈宝珠难以抉择选哪种颜色的线时, 她听到窗户那儿有异常的声音, 心中禁不住一动。现在那人不可能来的。 但事与愿违, 窗户上钻进一个熟悉无比的人。淮忠侯府到陈家的一段距离让庞昀略清醒了些,只不过他白净的面上仍带着醉酒的红。 庞昀目光灼灼, 盯着架子前的佳人…… 宝珠脸上难掩诧异,似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大白天的过来了?”陈宝珠没有怒斥这个闯女子闺房的登徒子,而是非常熟稔的同庞昀对话。陈宝珠说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她甚是惶恐的走到庞昀钻进来的窗户口,往下瞧了瞧, 下面有守门的婢女,“你来有没有人被人瞧见?” 庞昀被陈宝珠那胆小的模样取悦了,他伸手就袭向陈宝珠的酥胸。庞昀白皙的手指根根修长,罩在陈宝珠的那处轻拢慢捻。 陈宝珠惊得后退了两步,可是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竭力让自己别那么抗拒。 庞昀也不在意陈宝珠方才一瞬间的僵硬,褪开她的衣裳,酥胸半掩,露出的部分白的晃眼,他勾唇,手上用了些力道。 “嘶。”陈宝珠疼的叫了出声,又恐被人听见,压抑着自己。 听到陈宝珠的强忍的痛呼声,庞昀松了力道,转为暧昧的画圈,“给你点教训,你敢质疑爷的身手?怎能让人看见有登徒子闯进你的闺房呢?爷舍不得。”庞昀轻佻的笑了。 庞昀来陈宝珠的房间都不下一百遍了,哪次被人瞧见过?但平素他都是夜里摸到陈宝珠的房间,今日白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娇娇,他按耐不住想见她。明明三天前夜里才见了陈宝珠,可今日他便想念她想念的紧。 陈宝珠气弱的咬唇,别开头。她现在只是庆幸方才有些饿了,命荭儿去给她去小厨房端番薯饺,不然荭儿此时定会和庞昀撞上。 “侯爷,你怎能仗着身手好,大白天的就过来呢?荭儿等会儿就回来了,若是被撞上……”她衣衫半裸的被庞昀圈在怀里,被荭儿看到,她根本解释不了。 “她心里自是清明的。”陈宝珠经常被他折腾的昏睡过去,身子的痕迹瞒不得人。荭儿是她的贴身婢女,伺候她沐浴,怎么会不清楚? 陈宝珠逃避的摇了摇头,说道:“但她不知道那人是你……”荭儿是陈母买来的,对陈宝珠极为忠诚。她夜里的事儿瞒不了荭儿,只能再三叮嘱荭儿不准将她那些事告诉父母,荭儿哭着答应了,她其实一直以为和陈宝珠来往的是马公子。因为小姐接触过的外男只有马公子。马公子和小姐有缘无分,荭儿为小姐惋惜,可马公子娶妻了,怎么能这般不尊重小姐,如何对得起他君子的名声!荭儿曾劝过陈宝珠不要再如此行事了,可陈宝珠只是露出苦涩的笑容,依旧我行我素。 荭儿害怕,这事若是叫人捅破了,小姐定会名声扫地,荭儿只能尽力帮陈宝珠,不让人发现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夜会小姐的事儿。 “那她以为是谁同你私会?”庞昀挑起陈宝珠的下巴,对上她楚楚动人的神情,庞昀觉得整个身子都火热起来。庞昀动作不算轻柔的褪下陈宝珠的衣裳,莹白的上半身大敞着,风一吹,她身子似乎在晃。 陈宝珠瑟缩的抖了抖。 “没有谁,没有。”陈宝珠颤声说道。 庞昀勾唇:盯着陈宝珠轻佻的说道:“同你私会的只能是我,能碰你的也只有我,懂吗?”庞昀坏笑的搂紧陈宝珠,手不安分的滑动着。 陈宝珠素色百合褶裙还完整无缺,上半身却不着片缕,显得楚楚可怜。这样子仿佛是在向庞昀招手,让他欺辱她……庞昀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看向陈宝珠的目光甚是火热。 庞昀的动作有些过分,陈宝珠呜咽着,她环住自己的胸口,说道:“不要,是白天。”夜里她看不见,不会这么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如何被玩弄。 庞昀却将陈宝珠抱起,扔到内室的床榻上,倾身上去。“白天更有意趣。”庞昀撩起陈宝珠的裙摆,陈宝珠白皙修长的腿露出,庞昀爱不释手。就是这双腿,第一次见到后就叫他魂牵梦萦…… “不,不要。”陈宝珠难堪极了,白天一切隐晦的都袒露出来,她无法承受。胆小如她,也控制不住挣扎。 “啪。”陈宝珠看到埋首在自己胸脯前的黑发,身子一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推开他。顺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陈宝珠自己的手抖的厉害,她眼睛迷蒙一片,她,她都已经说不要了,庞昀为什么还不住手,是了,他怎么会听她的话,他只顾自己爽快。 “对,对不去……”陈宝珠扯过旁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她环膝坐着,不敢看庞昀,她好怕庞昀愤怒…… “你哭什么?”庞昀被打的清醒了,虽突然挨了一耳光,但看着娇美的陈宝珠哭成泪人,一时也不追究她的放肆了。若非脸颊还有刺痛,他还当陈宝珠是被打的那一个。 “我是怕,怕被人发现……”陈宝珠哭哭啼啼的拉住庞昀的衣袖,“侯爷别怪宝珠,宝珠不是故意打你的。” 陈宝珠的示弱让庞昀很受用,他自认为大度的原谅了陈宝珠刚刚的无礼。 但即便如此,庞昀没有露出好脸,他冷哼一声,说道:“被人发现了,我就把你纳进府里,到时候还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说完,庞昀摸了摸下巴,看着楚楚动人的陈宝珠,眼睛一亮。 陈宝珠却被吓得不轻,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好在庞昀转了话头,手上动作不听,轻蹭着陈宝珠,说道:“就光惦记着会不会被人撞破你我的事儿,你这几日可-曾想我?” 陈宝珠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闻言,一怔。陈宝珠垂下头,轻如蚊声:“……宝珠,想,想侯爷的。”她为何怕被人撞破?此等丑事戳破了于庞昀不过是个风花雪月的谈资,但是她唯有一条死路。她不怕死的,只是怕爹娘弟弟丢不起这脸面,她们家家财万贯,在家乡那儿也是极受人追捧的,可来到京城,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有钱,他们陈家在京城也只是区区不入流的商贾之家。 庞昀听了陈宝珠的话,转而一乐。他埋首在陈宝珠脖颈处啃噬,手上下抚弄着她白皙修长的腿。庞昀如此之忙,间隙还抽空调戏陈宝珠,他说道:“爷也想你,想念你的身子。” 陈宝珠身子一颤,有些不堪受辱。 她为何会和庞昀发展到这一步,有了如此见不得人的牵扯?陈宝珠泪盈余睫,回忆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庞昀,虽然他渣……写着写着跑题了,其实配角不打算过多描写的,你们会不会不喜欢?但是不描写庞昀这对,似乎文章开展不出来~~哎,原本打算这些剧情是之前写的,但是你们强烈要求女主长大,就只能插叙吧~其实我的某些逻辑是有漏洞的~欢迎小天使提意见哟~笔芯 第57章 缘由(一) 陈母怀陈宝珠的时候, 胃口不好。任凭山珍海味摆在眼前, 她都提不起半点食欲, 吃什么吐什么。怀胎十月,陈母却瘦的皮包骨, 且那肚子看着只有寻常孕妇五六个月大。陈父都不敢触碰陈母,生怕把陈母磕着碰着。 好在陈母平平安安生下了孩子,只是陈宝珠生下来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陈母看到瘦弱的女儿那是泪如雨下,责怪自己当初为何不多吃些饮食,害得孩子这么瘦弱。坐月子不能落泪,伤眼睛, 可陈母哪管的了那么多。陈宝珠是陈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 不足寻常孩子一半身量的陈宝珠定是没有活路了, 但陈家家底丰厚,各种名贵的药材给她精养着, 陈宝珠真活了下来。 陈家上下都烧香拜佛的, 谢过老天爷不收之恩。 因着陈宝珠出生太过惊险, 是以陈府上下,对陈宝珠那都是捧着的, 唯恐她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宝珠宝珠,含在嘴里都怕融了的宝贝啊,光从名字上,就可知道陈宝珠在陈府有多受宠了。 陈宝珠若是主动提出要什么东西, 祖父祖母爹爹娘亲一群人就捧着那东西到她面前。这样的娇宠,难免会让人猜测陈宝珠被宠坏了,可陈宝珠自小性子乖巧,懂事的很。 每每苦药送到陈宝珠面前,陈宝珠都乖乖的喝了,从不闹脾气,这让陈父陈母更心疼了。 陈宝珠因为体弱不能出屋子,她时常会偷偷望着窗外,可是她知道她的身体,她不能出门受风的。陈宝珠觉得自己不能让父母再为她操心了,许是太过渴望却又被压抑着,久而久之,陈宝珠也不再向往外头的世界了。 每月雷打不动的药浴、日日比黄连还涩口的苦药,陈宝珠这样养到十岁,倒和寻常姑娘体质差不多,大夫也说了,现在陈宝珠无须静养了,多外出散散心更有利身心。可陈宝珠对外出之事一直兴致缺缺。 女儿家过了十岁,总要出去多走动走动,日后好说亲事。陈母觉得宝珠身子既然大好了,一直待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她便领着陈宝珠去外头走动。 但带着宝珠见客,陈母发现了陈宝珠竟然害怕生人。 这事儿发现的这么晚不是没有原因的,陈宝珠平日见到的都是熟悉的家人还有打小就陪在她身边的婢女,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见了生人,这毛病就被看出来了。陈母无法,只得慢慢让她适应,邀了交好人家的千金来陪陪陈宝珠,但相比于和这些同龄的小姑娘一起,陈宝珠其实更喜欢独处。 陈家财力雄厚,有意走皇商之路,便决定来京城试试水,后来便举家从凤阳搬到京城。陈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陈宝珠更是宅在了屋子里,后头她大哥定了一门亲事,她纠结了一番,拿上自己的体己去给未来的嫂子买首饰,权当见面礼。 那时陈宝珠十一岁,和裴袅袅误打误撞的相识了。陈宝珠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买个首饰都险些被坑,裴袅袅出手相救,陈宝珠觉得裴袅袅真是好人! 陈宝珠跟裴袅袅熟识后,也会出门同她一起玩耍,陈母觉得这般有益改善陈宝珠怕生人的毛病,故一直都十分感激裴袅袅。 …… 自从裴家二房被分出去后,裴袅袅自觉不去淮忠侯府了,徒添尴尬。但裴珑娘却是一个劲的往淮忠侯府上凑,让外界以为虽然二房分家了,但她同侯府还是亲密的。其实裴珑娘寻的理由是看生病的祖父,毕竟是老侯爷的孙女,裴大奶奶自然是放行的。除了裴久琼,其余二房的孩子都可以来侯府看老侯爷,毕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裴珑娘寻的这理由让她多次走进侯府。但是即便如此,她去侯府也只是以客人的身份,而不是主人。 以前围在她身边讨好她的人通通疏远了她,这让裴珑娘心里如猫抓一样难受。更叫裴珑娘难受的是她未定的婚事。 自分家后,裴李氏开始给裴珑娘相看人家。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了淮忠侯府的名号,一个六品官员的嫡女能匹配的,也只有同等位置家的郎君。且裴珑娘还有一个坏了名声的被圣上亲自剥夺了未来仕途之路的嫡亲哥哥,娶媳妇也要看媳妇家庭的,世上大多数人给儿子相看对象,总是想给儿子一个助力的,裴珑娘父亲平庸,哥哥不能走仕途,这一点便不符合要求了。裴李氏选了几个对象裴珑娘一点都不满意,她到底出身于侯府,先前也是众人追捧的对象,那些小官之子,她根本看不上。 可裴李氏非说那些小官之子也是靠着她娘家的人脉才寻来的,人家看的不是裴家,而是看在裴珑娘是相爷外孙女的份上。裴李氏让裴珑娘知足。其实裴李氏一个庶女,同相府也没多大情分,这次为了女儿的婚事,她各种卑微。 裴李氏从侯府二奶奶变成六品小官的夫人,裴李氏心里落差极大,为女儿相看人家吃了不少闭门羹,哪知女儿不领情。一来二去母女起了隔阂。 裴珑娘觉得母亲重心都放在哥哥身上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平日哪怕母亲待她再好,但跟哥哥一比,她可有可无。母亲说替她认真相看了,她是不信的,那个什么七品议郎的嫡长子五官平平,家世平平,她不喜欢!母亲不为她着想,她自己得想法子。裴珑娘不甘于平庸,她觉得起码她也要嫁给刘御史儿子那样的啊,可惜刘裴两家势如水火,她是没指望嫁过去了。 一日,裴珑娘跟裴李氏又发生争吵,裴李氏说过两日就定下裴珑娘的婚事,对象就是裴珑娘看不上的七品议郎家的大儿子。裴珑娘自是不肯的,哭闹不休。裴李氏头疼,冷下脸说:“只能如此了,别的人家看不上你。”这话可就诛心了,裴珑娘回屋哭了一宿。 裴府亭子里。 “宝珠,你见过马公子了吗?”裴袅袅轻声问道。 陈宝珠粉黛未施,可此时脸颊如同上了最艳的脂粉,陈宝珠娇媚的小脸同乖巧性子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她脸红红的,目光含羞似怯的看过来,连同为女子的裴袅袅都有些招架不住。 “你这小妮子的未婚夫婿肯定是英俊潇洒的了。你见过他没?说说嘛!”陈宝珠十六岁了,前段日子她家里给她定下了一桩婚事。整个京城都有些轰动了呢,毕竟商贾之女配上世家颇有才华的嫡子这等少见的事儿怪吸引人眼球的。 听到裴袅袅的打趣,陈宝珠乖乖的回道:“见,见了一面。”马家遣了媒人提亲,这让陈家惊到了,到底两家门第不同,这提亲来的突然。 陈家一开始并未同意,先推托了一番,后来马家表现的极有诚意,陈家才松了口。且疼爱宝珠的陈家人在定下婚约前,让陈宝珠见了见马家二公子马秀连。虽于理不合,但到底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儿,还是要得到她的首肯才好。 马秀连是翩翩少年郎,温文尔雅,陈宝珠见了他一面,点头应允了,陈家这才同马家定亲。 “马公子名声不错。”裴袅袅想了想,说道。马秀连出生世家,虽没有入仕,但是素有才子之名,且又是嫡子,京中不少女子都心仪他。 陈宝珠害羞的点了点头,她不好意思同裴袅袅提自己的婚事。 裴袅袅其实有些疑惑,虽然马秀连名声不错,但是马家乃大越世家,同陈家这等商贾门第差距颇大呢,这桩婚事显然并不门当户对,外头也有不少议论。裴袅袅侯府出身,自然能看出其中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裴袅袅看着陈宝珠害羞的模样,她也不想说扫兴的话,想来陈家这么疼爱宝珠,应当是查探清楚了,才让宝珠和马秀连定下的吧。 裴袅袅想的没错,马家突如其来的提亲,让陈母很是不放心。虽然马家公子条件非常不错,但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她是想都不敢想的。生怕马秀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查了查,人家颇有才名,且屋里头也干净。说句实话,这样的公子哥求娶陈宝珠,陈家应该是烧香拜佛太虔诚,有了福报。 陈母仍有些困惑,直白的问媒人为何马家选择来陈府提亲,马秀连要娶亲,其实可以选择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小姐。马公子知道后亲自登门,说是曾在淮忠侯府的赏花宴上见过陈宝珠,一见倾心。 原来有这么一遭,这便说的过去了。在陈家人眼里,陈宝珠是最好不过的了,马公子对她一见钟情那是马秀连有眼光。依着陈宝珠怯弱的性子,原本陈母是想寻个殷实的老实人家,但马秀连名声好,且非马家长子,日后宝珠嫁过去庶事也不用她操心。且两个孩子见面聊的不错……当母亲的还是想孩子嫁的好些的。 裴珑娘本就因自己的婚事难过了,来花园散散心还能听到这么恶心人的消息,她气炸了。一直被她瞧不上的陈宝珠的未婚夫竟然是马秀连,比她娘给她定的强上百倍。 她自认陈宝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不配,为何命运如此捉弄人!一想到要被蔑视的人比下去,裴珑娘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不甘心! 第58章 缘由(二) 京城办了一场诗会。 可诗会上出了意外, 裴家的裴珑娘不小心跌进了水池里, 当时水池旁只有马秀连一个人, 救人要紧,马秀连无暇顾及其他。落水救人, 衣裳湿透,肌肤之亲,裴珑娘闹着要自尽。若马秀连没有定亲,将裴珑娘迎进门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又是婚事刚定。 马家不能让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自尽,是以,马家马夫人带着马秀连亲自登门致歉。裴李氏说要让马秀连对裴珑娘负责。裴珑娘诗会回来后哭闹不休, 说她自己只有两条路, 一是嫁给马秀连, 二是自尽。 到底自己肚里出来的闺女,裴李氏自然不舍她自尽的。马秀连定亲了如何, 诗会上那么多人看到马秀连抱起裴珑娘, 总是要负责的。 马秀连救了人却沾惹了一身腥,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人救了,抱了人家, 不娶便要自尽,马家只得妥协。只是马秀连婚事已定,裴珑娘虽比陈宝珠身份高些,但仍做不得大。 马家的决定是等马秀连娶了陈宝珠后,再将裴珑娘迎进门, 做个平妻。其实高门大户,不兴娶平妻,这影响仕途,但马秀连清高,且家里有底蕴,不走仕途。 哭哭啼啼的裴珑娘在听到消息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场落水怎么就那么凑巧呢,旁边能救她的只有马秀连……机关算尽,裴珑娘总算能嫁给马秀连了,虽只是平妻,但以陈宝珠那怯懦的性子,日后定是被她拿捏在手心的。裴珑娘跟着裴李氏,整治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 马家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完美解决了。但是谁知,马家决意娶平妻的消息传到陈家,陈父一纸退婚书便送到了马家。 陈父陈母气的火冒三丈,马家就是仗着身份地位,没有把她们陈家放在眼里。若是他们家地位和马家匹敌,那马秀连定是不敢在和宝珠有了婚约后,还要娶平妻的。他们陈家虽出身商贾,但他陈家的女儿不是好拿捏的! 好在陈宝珠还没和马秀连成婚,陈家经此一事也算是认清了马家,婚事退了总比宝珠嫁过去后受欺负好。 陈马两家小女小郎退婚之事更是引起了京城一片哗然。商贾之女退了马家的婚,这可谓是不知好歹了。 外头的流言蜚语陈父陈母没有放在眼里,左右宝珠他们还能多留几年,等这事儿过去后,再替宝珠寻个可靠人家。只是,他们生怕宝珠受退婚的影响,毕竟宝珠对马秀连似乎印象不错。 陈宝珠知道退婚后,也没有什么异常,仍旧乖乖巧巧。 虽陈宝珠面色看不出什么,但是退婚了心中郁闷自是有的。 裴袅袅特意登门道歉,虽这事儿和她无关,但抢了宝珠的未婚夫的是她嫡姐。陈宝珠却并不怪裴袅袅。 裴袅袅看着似乎不怎么难过的陈宝珠,很是心疼,只当宝珠是强忍心中的难过。 裴珑娘无脑,但是下九流的阴谋还是会用的,裴袅袅记起诗会前一天,裴珑娘曾跟她冷嘲热讽的说过,陈宝珠这样的身份配不上马秀连。当时她没多想,反正裴珑娘向来看不上陈宝珠,嘴里每一句好话的。但是出了落水那事儿,裴袅袅总是会想起裴珑娘说马秀连那名字时,眼里的光。 陈宝珠退亲后不开心,不开心的点是觉得自己给家人添了麻烦,而不是不能嫁给马秀连。她同马秀连也没接触多久,并未如何喜爱他……但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强忍难过,陈宝珠无从解释。为了让家人朋友放心,她只得多出门散心,表明自己并不是躲在家里偷偷落泪。 …… 恭谨侯府的女主人陈瑜儿嫁进来一年了,但她和庞昀感情不睦,这事儿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庞昀和陈瑜儿平日都忽视着对方,府里的人也习惯了他们的互不理睬。 但这一日,陈瑜儿请了庞昀进自己的院子,说有要事要谈。 庞昀不知陈瑜儿打的什么主意,以前只要他一靠近,陈瑜儿千芳院的门就关上了。 陈瑜儿是他求娶的,也曾想好好待她,他没有父母,却想着若有了妻子,日后膝下有了子女,他定会是最好的父亲。可陈瑜儿却讨厌他,他一靠近就寻死腻活。若是刚成婚一两个月,陈瑜儿主动示好,也许这段关系还能缓和。但互相忽视了一年,再炽热的心也凉了,庞昀权当自己仍未娶妻。 听到下人的禀告,庞昀兴致缺缺。 陈瑜儿冷傲,一向是看不上他的,这次竟一反常态的再次邀请了他。也许过去了一年,她服软了?又或者是商议和离?不然庞昀也想不出陈瑜儿请他去的理由了。 庞昀去了千芳院,想着若是陈瑜儿想和离,他定要冷嘲热讽,让她知道那是没戏的。他看中的东西人,他不会放手。 陈瑜儿着一身玲珑白裙,飘然出尘,灵秀出尘,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倨傲。庞昀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陈瑜儿。曾经就是这样的惊鸿一面,叫庞昀动了心,现在看来,美丽仍旧美丽……但是陈瑜儿仍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仿佛不是她邀请的庞昀,而是庞昀不请自来一般。 “寻我来何事?”庞昀知道陈瑜儿最看不惯他的轻佻,所以走进她,如同调戏良家妇女一样抬起了她的下巴:“莫不是想我,啧。” 陈瑜儿下巴被摸,面容一僵,但竟没有露出受辱的表情。 “你们都下去吧。”陈瑜儿没有回答庞昀的话,而是支开了屋里的人。 庞昀挑眉,陈瑜儿竟然放心和他独处。“你要说什么,嗯?”庞昀摩挲了一下陈瑜儿光洁的下巴后,放开了手。 虽然有些别扭,但陈瑜儿露出了笑容,这还是嫁给庞昀后,第一次给他的一个好脸。 “庞昀,我以前对你有颇多的误解。”高冷的陈瑜儿学会示弱了。 庞昀眉头皱着,狐疑的盯着陈瑜儿,并不接话。 屋里点了熏香,有些浓烈,庞昀微微厌恶的拧了拧眉头 陈瑜儿面色镇定,说道:“我希望咱们能够冰释前嫌,毕竟日后还要相处几十年,总要做到相敬如宾。” 这话若是放在大婚后那几日说,庞昀听到后怕是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却能看出陈瑜儿的口不对心。 “也不用相处几十年,我赠你一张和离书吧?咱们好聚好散?”庞昀笑眯眯的问道,他看出陈瑜儿的不对劲,试探了一句。 陈瑜儿险些说好,她的表情泄露了她仍旧是讨厌庞昀的这个事实。 庞昀捏着陈瑜儿的脸颊,陈瑜儿吃痛的痛呼。 “你在打什么算盘?”庞昀皱眉说道:“不喜欢我,还要向我示好?” “放手。”陈瑜儿掰开庞昀的手,陈瑜儿的眼里满是痛苦,是对庞昀的厌恶。 庞昀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陈瑜儿不喜他,当初为何同意他的求亲。 庞昀松开了手,用手帕擦了擦摸了陈瑜儿脸颊的手指。 陈瑜儿看着那熏香,让自己忍住厌恶,上前拦住庞昀,说道:“哪怕再不喜欢你,但是你我是夫妻,我,觉得府里孤寂,想要个孩子……”陈瑜儿说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她知道庞昀喜欢她,庞昀是个风流的,外头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她又点了催.情的香,庞昀不会拒绝和她春风一度的。 庞昀像是第一次认识陈瑜儿一样,所以陈瑜儿今日请他来就是要求欢,或者说是要怀上他的种?陈瑜儿在图什么?让孩子继承侯府的爵位吗? 庞昀不想知道陈瑜儿的想法了。他嗤笑一声,“可我不想要孩子,更不想要你生的孩子。”庞昀皱眉,他似乎在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 “我喜欢美女,但像你这样的,投怀送抱我都懒得动。”庞昀他的意思就是不屑碰陈瑜儿,且不愿意让怀孕。撂下那句话,庞昀颇觉乏味的离开了千芳院。 陈瑜儿如此豁出脸面竟没能挽留庞昀,她只得过去将熏香灭了。 忽视冷待庞昀一年了,她在府里却并未受什么委屈,过的如同没有嫁人一般自由,外出作诗,参加诗会,他都由着她。陈瑜儿原本以为留下庞昀和她春宵一度是最简单的事儿,因为庞昀虽然冷落她,但是她知道庞昀是喜爱她的。 她是讨厌庞昀没错,但是,若不留下庞昀与他同房,如何解释自己腹中的骨肉。庞昀从没有碰过她……若非如此,今日她也不会整这么一出了,可惜庞昀不上钩,连催.情的药下了,都不肯碰她。 陈瑜儿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庞昀那么不假于色了,导致他都没碰过她。若不能将这孩子栽到庞昀头上,陈瑜儿只能含泪打掉它,可是,这是她同那个人的孩子啊。身份有别,她不能嫁给他,可是能有一个他的孩子作陪,也是好的。 陈瑜儿越想越心痛,只想再见到那人一次。陈瑜儿便又开始举办诗会,她是才女,举办诗会是寻常事,也唯有诗会上才能正大光明见到他。 陈瑜儿事先服了解药,是以对熏香没有反应。庞昀对上陈瑜儿心情不佳,虽觉得胸口有火在烧,但是只以为是被陈瑜儿气的,他没有想到陈瑜儿有胆子给他下药。 庞昀乃习武之人,体质好,陈瑜儿下的药虽猛,但她不想叫庞昀发现异样,是以发作时间比较迟。当庞昀发现自己身上不对劲时,他人在外头处理公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都是四年间发生的事儿,我尽量快速的带过~~庞昀头顶一片绿~ 第59章 缘由(三) 庞昀带着手下去北镇抚司的路上竟撞上强抢民女的戏码, 且还有人出手相助, 只是出手相救的却比那被抢的民女还貌美三分。 “陈, 宝,珠。”庞昀嘴里念着她的名字。 庞昀没上前, 在外圈抱拳看了会儿好戏。 陈宝珠睁着杏眼,明明十分惧怕,却站了出来,试图护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大的女孩子。“你不准带她走。”陈宝珠难得强势一回。若她不制止,这小姑娘就要被掳走了。 “她爹欠了我五两银子。还不出钱,自然要用女儿还债。你想帮她,那你要赔我一个小丫鬟吗, 你用自个儿换她, 我是愿意的。”说话的纨绔吊儿郎当的, 尖嘴猴腮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救救我, 我不要跟她走。”那女孩子吓得直哭, 扯住陈宝珠的淡蓝色的衣摆。 陈宝珠咬唇, 她也有些怕,她快哭出来了, 但她仍选择挡在那哭泣的女孩子的面前。陈宝珠说自己可以替那民女给五两,可是那纨绔不肯松口,人家现在转了目标,盯上陈宝珠了。 “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不该逞能的时候, 别逞能。一直胆小怕事也挺安全的。”庞昀走到陈宝珠面前,对她说道。 陈宝珠眨眨眼,将眼里的水光隐下。 庞昀不知道这个印象里一直很胆怯的小姑娘哪来的胆子挡在那女孩子面前的,且陈宝珠出门不知道带随从吗?胆小又莽撞。 陈宝珠其实带了荭儿的,荭儿听她的话去隔壁街取玉镯,她自己留在玉钗阁看首饰。方才那纨绔欺负那姑娘,她看不下去才出来的。 “你是谁?”纨绔见庞昀对陈宝珠说话,以为他们是一块儿的,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他看上老王家的闺女,特意安排人借了他银子做生意,又特意坏了他的生意。等着老王还不出银子,用他女儿抵债,结果那老王发现不对劲,生意不做了,听说已经在筹钱,准备还他了。谁在乎五两银子,纨绔就是要找一个名正言顺抢他闺女的理由,他不想忍了,打算先下手。结果平白自个儿送上个美娇娘,他一开始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调戏了她,但现在看她们衣着打扮,那可不是平民女子穿的起的。纨绔莫名觉得他们不好招惹。 庞昀身后的人亮了亮牌子,明晃晃的锦衣卫三个字似乎在发光发亮,原本靠近他们的百姓都远离了他们。 那嚣张的纨绔虽然来京城不久,但是也听过锦衣卫的名号,不敢跟锦衣卫正面杠上,想离开息事宁人。 庞昀一句话没说,示意手下将那纨绔抓回来。 “谁敢动我,我可是……”那纨绔话还没说完,就被庞昀的手下堵住嘴了。 “敢在街上闹事,你小子刚来京城不久吧?”庞昀一副地痞流氓样。庞昀示意手下,说道:“你们先把他押回去。” “是。” 这场闹剧散场了,围着的人纷纷散开。 此时场上唯有庞昀、陈宝珠和那被父亲抵债的小姑娘。 “多谢恩公的大恩大德。”被救的女孩儿拜倒在庞昀跟前。 庞昀看了一眼在旁边安静不做声的陈宝珠。陈宝珠见到他后,便低下头,胆小的跟只兔子一样。 “你要以身相许?”庞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这话说的跟调戏差不离来了,那女孩儿羞红了脸。“恩公救了民女,若,若是恩公不嫌弃,小女子……” “不用。” 那女子闻言一愣。“民女的爹爹还不上债,民女怕债主又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恩公可以收留民女吗?”庞昀俊俏,方才那几个人似乎都是庞昀的手下,他这么厉害,若是能留在他身边,就不用过去穷苦的日子了…… 庞昀似笑非笑的,眼前的女子心思浅显,一眼就能看透。“救你的可不是我,你那恩人在那里呢。” 陈宝珠见两人的视线都放在她身上,尤其是庞昀的目光牢牢的锁在她身上,她瑟缩了一下,对那女子好心好意的说道:“我府里缺雇佣的丫鬟,你愿意来吗?”陈宝珠心软,若如那女子所说,回去再遇上债主可如何是好。 那女子纠结的摇了摇头,若伺候庞昀还成,但给这个小姑娘当丫鬟她就不乐意了。 “不用,再过两日小女子的爹就能凑到了银子。”那女子目光偷偷瞄向庞昀,可庞昀没有理会她。 陈宝珠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 庞昀在旁边发出嗤笑。那女子前后不一的说辞,陈宝珠竟然听不出来。 陈宝珠不喜欢和庞昀待在一处,她怕他。荭儿这么久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得去找找。 陈宝珠转身离开了,但庞昀竟然跟着她。 “侯,侯爷。”陈宝珠有些惧怕的看着庞昀。 庞昀一愣,他其实并未跟着陈宝珠,而是陈宝珠走的方向同他的别院相同。 “出息。”对上别人倒勇敢,在他面前胆子跟鹌鹑一样。 庞昀坏笑的做出轻佻的表情吓唬她。 陈宝珠浑身一僵,对上陈宝珠胆怯的眼睛,庞昀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然后庞昀眼睁睁看着陈宝珠小跑着离开了。 “太逗了。”庞昀捧腹。不过庞昀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身上的异样太明显。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太久没纾解才这般的,只有可能是被下药了,再联想到陈瑜儿之前同他说想要一个孩子的事儿,他脸色发黑。这种压抑不住的欲.望,让他没忍住,跌倒在地,他迅速站起。 “你,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叫大夫。”庞昀发红的眼睛盯着陈宝珠,陈宝珠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跑了吗,回来做什么?”庞昀没力气逗陈宝珠了,他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 陈宝珠跑了好远,她回头偷偷望,想要知道庞昀有没有追过来。结果看到庞昀他摔了。虽然对庞昀印象不好,但是想到方才是他带人给她撑腰,不好见死不救。陈宝珠是一个是非分明的好姑娘,纠结了一番,还是跑回来询问。 庞昀没过多和陈宝珠解释解释,他现在需要冲个凉水澡。 “旁边就有一座医馆……啊。”陈宝珠扶住似乎有些站不稳的庞昀,庞昀却将她的手捏住,反复摩挲。陈宝珠以为他只是故意逗她,装晕倒吓唬她,见她上钩了,转而调戏她,在陈宝珠眼里,庞昀就是这样一个人。 陈宝珠的手光洁冰凉,庞昀眼睛更红了,但看到陈宝珠的眼睛,他神思回来了。 “你走开,我没事。”庞昀甩开陈宝珠的手,往前走去。这条街有一座他闲置的别院,那里有一口井。 庞昀跑的时候,背影踉跄了一下。 陈宝珠想起庞昀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他莫不是受伤了? 井水冰凉,却消不下火热。他倒在井水旁喘息,好在这别院一直闲置着,没人看到他的狼狈。 庞昀昏昏沉沉的,这药比他想象中强烈,他索性进屋自我纾解一番。 娇媚的脸,修长洁白的大腿。虽然这样很小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自给自足时,他想的都是陈宝珠。 曾经闯了她的闺房,看到了她的身子,她泫然欲泣的眼睛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里。 现在,又看到她了。 庞昀向来随心所欲,看着幻想中的陈宝珠,他便觉得下腹的火烧得更厉害了。 他以往做梦时那样,扑倒了她。 只是这次感觉真实的过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失策,这三章应该写成番外比较合适~还有啊,那个,这个,对不起追更的小伙伴,因为蠢作者最近工作比较忙,并不想失业的我决定抛弃你们几天。断更真的超级不好意思,但还是要跟你们说,我大概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希望小天使们能理解一下。等7月12后之后应该会恢复更新的。顶锅盖逃走,就让男女主在书房里多睡一会儿吧…… 第60章 大夫人召见 书房里。 凤鸢睁开眼,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她心一跳, 她睡了多久?睡前…… 凤鸢心虚的往身边看去, 裴久珩仍在熟睡。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凤鸢都不敢和裴久珩对视, 唯恐眼神出卖了自己。趁着少爷熟睡,现在她可以正大光明偷看他。裴久珩那双澄澈的双眼虽然闭着,但凤鸢能够想象到他睁开时的风采,少爷秀挺的鼻梁,薄唇看着似乎很软。凤鸢清楚明白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眼下,裴久珩没像一开始那样圈紧着她, 已经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唯有手虚虚的搭在她的腰间, 凤鸢轻轻的握住裴久珩的手腕, 迅速脱身,下了床榻。凤鸢仔细看了看裴久珩, 他没被凤鸢的动作惊醒, 凤鸢这才安心的低下头理了理自己因躺着变得凌乱的衣裙。 凤鸢整理裙摆的时候, 忍不住咬唇,方才她明明是打算只小憩片刻, 可没料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 在凤鸢胡思乱想之际,躺在床上的裴久珩睫毛轻颤,须臾后,睁开了双眼。凤鸢正偷偷瞧着裴久珩呢,冷不防就对上裴久珩清明的双眸。凤鸢呼吸一窒, 差点岔气。 凤鸢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少爷醒了?你方才醉了,睡了一下午呢。”凤鸢在心里庆幸她比少爷早醒一步,不然,少爷瞧见他们一同躺在床榻上如何是好。凤鸢耳垂通红着…… “嗯。”裴久珩的声音清朗,倒听不出醉意,应当是酒醒了。 凤鸢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晚膳的时点了。“少爷,时候不早了,我命人传膳?” “嗯。”裴久珩的声音淡然,凤鸢没听出不妥之处。 等凤鸢走出书房回望裴久珩,看到裴久珩对着床榻似乎在发怔?似是注意到凤鸢的目光,裴久珩抬头看去,两人目光交汇,裴久珩先移开了目光。 凤鸢轻轻蹙眉,少爷的举动似乎有些奇怪,可让凤鸢说少爷哪里奇怪,凤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鸢离开后,裴久珩看着眼下空无一人的书房,拧眉。方才他醒来,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凤鸢,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他还当自己处于梦里。 裴久珩支起头,侧看着呼吸清浅的凤鸢,小姑娘睫毛浓密,红唇小巧,甚是惹人怜爱。裴久珩这般近距离的看着凤鸢,这才发现,原来凤鸢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在他印象里,凤鸢还小。 凤鸢睡觉在榻上时裙摆缩了上来,露出了雪白的罗袜,白皙光滑的腿隐在裙下,裴久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裴久珩想,凤鸢到底和晋源不同,是个姑娘家,他竟忽视了男女之防。 在凤鸢呼吸有所变化时,即将醒来时,裴久珩没有起身,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第一时间竟然闭上眼睛装睡…… …… 凤鸢坐在书桌前翻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将捏在白皙手掌上的书安置在一旁,看着窗外的木樨发愣。凤鸢她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近来少爷似乎在疏远她…… 凤鸢心思细腻,少爷自书房醉酒后,对她说话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这种感觉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是她自己若有所悟。还记得少爷刚回来时,直接半夜进她屋子,平常偶尔还会到耳房跟她说话,而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踏足耳房。 但说少爷疏远凤鸢也不对,因为少爷待她仍旧很好,凤鸢有时候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自从绪纱大部队到达京城后,少爷变得忙碌。绪纱大胜,皇帝龙心大悦,召见赏赐。裴久珩又要面圣,又要赴宴,一天到晚不在府里。 凤鸢是裴久珩的贴身婢女,她以为自己要待在少爷跟前的。但是她跟过去,竟然被裴久珩拒了。若说面圣不带她这个小小的奴婢,那很正常,可是为什么连普通朋友的宴会,也不让她跟去伺候? 凤鸢失落,少爷在外多年,习惯了独自一人,他不需要她了吗?凤鸢不在乎少爷跟前大丫鬟的位置,可她想要在少爷身边伺候他。 凤鸢心思百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手捏着,叫她喘不过气来。 裴久珩没曾想凤鸢脑海里转过这么多想法,他不让凤鸢跟着他,是因为这次宴会的那群人,都是刺头,嘴里也没个把门的。在营地,他们的黄腔张口就来。裴久珩在意识到凤鸢已然是个大姑娘后,自然不肯让她跟过去。 “凤鸢姐姐,夫人让您去一趟锦绣院。”门外传来殊宿院小丫头的轻唤声。 凤鸢陡然回神,走出房门,问着福身的小丫头,道:“夫人可有说何事?”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 凤鸢蹙眉,往锦绣院那儿走去。 凤鸢怕去迟了,是以脚程很快,但到的时候,厅里已经站着三个姑娘了。 “到底已经是少爷院里的人了,才敢这么嚣张来的这么不紧不慢。”说话的这个姑娘叫丁香,她柳眉杏目,琼鼻樱唇,虽只有十六七岁,但美艳已初露眉目,眉宇间还透露着倨傲之气。 凤鸢淡然的望过去,站在大厅正中央的唯有她们四人,说话的这姑娘和另两个姑娘站在一处,隐隐抱团,因此那女子的话自然是对她说的。 自从凤鸢在裴久珩跟前伺候后,水涨船高,正面给她没脸的奴仆是没有了的。这人这次这般挑衅,自是有倚靠的,只是不知,她的倚靠是何? 凤鸢眼观鼻鼻观心,没搭理说话带刺的女子。 那女子满脸不乐意,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她旁边一身蓝色长裙的女孩子扯了扯袖子,制止了。 毕竟是在锦绣院,丁香她们做奴婢的,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是以,除了方才那一小插曲,厅里很是寂静。 等了半晌,月曦才扶着裴大夫人缓缓的走到大厅的正座上。 “奴婢见过夫人。”四个小姑娘礼节没有错处,低眉顺眼的跪在裴大夫人面前。 “都抬起头让我瞧瞧。”裴大夫人淡淡的吩咐道。 平心而论,四个小姑娘长的都不差,各有各的特色。 月曦看了看堂下的几个小丫头,侧身对裴大夫人说道:“夫人,她们是府里挑选出来的。雪瑶她娘亲是老夫人院里绣娘,耳濡目染,她的针线活可谓是上佳。茗儿嘴甜,惯会哄人开心的。丁香是咱们院里厨房徐嫂子的女儿,跟她娘学了一手的好厨艺。凤鸢是少爷跟前的丫鬟,甚得少爷欢心。”月曦将四人的情况简单的同夫人说了几句。 “你们,可愿意去少爷屋里伺候?”裴大夫人询问道。 裴大夫人这话,说的意味甚是明显。 第61章 嚣张 “奴婢愿意。”丁香、茗儿、雪瑶三人异口同声道。凤鸢却没有回答, 因为夫人这话也不是问她的。    丁香眼神热烈的看着裴大夫人, 一脸欣喜。她娘在锦绣院里, 她早早听到了风声,是以, 她知道夫人找她们来的用意。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凤鸢抱有如此大的敌意。雪瑶、茗儿不足为惧,可凤鸢陪伴少爷的情分可是她得宠的绊脚石。一般而言,少爷屋里一次顶多添两个通房,到时候若少爷选她和凤鸢当通房,她没有资本比过凤鸢。   丁香貌美,以前府里的小厮都围着她转, 后来他们有几个转而去讨好殊宿院的凤鸢, 那时, 她便讨厌凤鸢了,现在, 阻挠她通天富贵的凤鸢更叫她厌恶。   雪瑶、茗儿倒没丁香那种想法, 她们是想和凤鸢交好的。   凤鸢睫毛轻颤, 不比她们三人喜形于色,她心有点慌。但她定下神, 少爷不喜欢院里有太多的‘外人’,哪怕因为是夫人赐下的婢女,推拒不得,但也不会重用她们的。说她自私也好,任性也好, 但凤鸢就是不希望有人同她抢夺少爷的注意力,连未来的少夫人,凤鸢都已经控制不住的在嫉妒了。   少爷这几日莫名的疏远她,凤鸢已经心底有些不安了,又逢夫人赐到殊宿院几个婢女,这更如同将凤鸢的不安加重了几重。   从锦绣院里退出来后,凤鸢面色平静,但是心里翻涌着什么,旁人确是猜不透的。   光瞧面上,凤鸢看不出喜怒。走走一旁的丁香先是想挑衅,但想想光挑衅,凤鸢恐怕不会理她,她转变了方法,笑面看着凤鸢说道:“以后咱们在一个院子里,你可要多担待担待。”丁香料准凤鸢不乐意她们进殊宿院分走少爷的宠爱,她这话比直接的挑衅更叫凤鸢生气。 凤鸢的步伐一顿,她走到丁香面前淡淡的看着她。丁香抬着下巴,勾唇看着凤鸢说道:“怎么?” 凤鸢在少爷身边久了,少爷对外的高冷倒是学了一点。凤鸢凉凉地看着丁香,说道:“你说的信誓旦旦,但你真能肯定你能进殊宿院?在没有尘埃落定前,这般挑衅我,你是蠢货吗?” 凤鸢这话可没有留半点情面,配上凤鸢的语气,丁香恨的直咬牙。 “我是夫人赐下的……”丁香有依仗,自是不会被凤鸢区区一句话给吓倒。凤鸢目光扫向丁香,说道:“殊宿院是少爷的院子,夫人疼爱少爷,他拒了你,夫人难道还会为难少爷吗?你们三个人一同被分到殊宿院,且不说少爷同不同意,你挑衅我,我是不乐意眼前有个糟心的玩意儿的,那你,就进不了殊宿院。”哪怕进了殊宿院,凤鸢根本无需做什么,只要透露出对丁香的不喜,院里的下人自会寻法子将丁香赶出去。丁香厌恶她,所图的是裴久珩的宠爱,可凤鸢能够让少爷根本不见她!   丁香脸色一变,“你好嚣张?你难道还能左右少爷的想法?你也只不过是个下人,你别想威胁我!你没有这个权利!” 凤鸢转身离开,不愿对丁香说其他的。她能不能做到,轮不到丁香来质疑。丁香说她嚣张,可能吧,她的确嚣张。 因是奉了大夫人的命,所以凤鸢四人一起进了殊宿院。院里新来了三个姿色颇佳的小丫鬟,但也无人议论。 凤鸢对庭院内扫地的小厮示意。 那小厮放下手中竹扫帚,迎上前来。他看了看丁香那三人,对凤鸢说道:“凤鸢姐姐,有何吩咐?” 凤鸢回道:“她们三个是大夫人那儿赐下的,你先带她们下去,等少爷回来后再定夺吧。” 小厮这才露出了一丝好奇的表情,但很快收敛了。毕竟凤鸢是做主殊宿院的,来院里的奴婢凤鸢安排她们做事儿便成,怎么还要惊动少爷?应该是这次送到殊宿院的奴婢是大夫人赐下的,所以凤鸢姐姐觉得不便安排,才要让少爷做主吧?小厮没有想到这三个丫头是大夫人准备给裴久珩挑选的通房。 小厮侧身对丁香她们说道:“那你们随我来吧,后院有供你们休息的地方。” 丁香脚步如同生了根一样。她没有跟凤鸢说话,而是同那小厮亲近的说道:“小哥哥,我现在不累。我在庭院里休息着可好?”丁香自持容貌艳丽,她想着,她这般主动向小厮示好,小厮肯定会同意她留在庭院里。 方才凤鸢说的话丁香也听到心里去了,若凤鸢比她先一步见到少爷,在少爷耳边说了她的坏话,少爷没见过她的脸,真被凤鸢蛊惑,不要她伺候可如何是好。 哪知,小厮闻言,先是看了凤鸢一眼,见她没有表态,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厮义正言辞的对丁香说道:“不行,殊宿院有殊宿院的规矩。每个奴婢都有自己行走的范围,你不能留在庭院。” 丁香跺脚,扫向凤鸢的眼神能杀死她。“我就在这儿等着了。”她不肯离开庭院,难道凤鸢还能对她如何?她是大夫人赐下的,自是有少爷做主惩戒。 茗儿拉了拉丁香的衣袖,劝道:“来了殊宿院,咱们要守院子里的规矩的。你别冲动。” 凤鸢闻言,不置可否,让小厮其余两人带下去。至于丁香她愿意在庭院待着,就在这儿待着吧。见状,丁香还当自己胜利了,免不得喜形于色。凤鸢回到屋里,无力的躺在床上。她对着床帏发怔,她其实并没有像在丁香面前那么强势。面对丁香的挑衅,她涌上心头的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恶意。 少爷身边难道只会存在她一个人吗?不会,没有丁香她们,日后还会有其他人,还有没有定下的少夫人。能配的上少爷的小姐,定当出身名门。刚接触少爷,少夫人定然会以为少爷高冷,不好接近。但是相处久了,她会发现少爷其实内心非常柔软,若能打从心里被他接纳,他会是最好的主子、友人……夫君。少爷定会跟少夫人琴瑟和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 凤鸢其实应该要替少爷开心的,可是光是想象,心就像被线紧紧缠绕,嫉妒横生。少爷知道自己想要独占他吗?少爷待她这么好,让她没有了分寸,没有了本份。 第62章 凤鸢的小心思 天色渐暗。 屋外有了动静。 凤鸢走出去, 看到一身白衣的裴久珩坐在椅上, 正在喝茶。 “少爷。”凤鸢轻声唤道。 “嗯?”裴久珩眼眸清澈。 “夫人赐了三个姑娘……”凤鸢直截了当的说道。 裴久珩挑眉, “怪不得刚刚在庭院里碰到一个陌生的丫头。”他走进殊宿院,那陌生丫头自作主张的迎上来, 他让人将她叉出去了。 母亲明知道他不喜欢有陌生人进殊宿院,来这一遭是作何。听凤鸢的意思,是还有两个母亲是想给他安排通房?裴久珩兴致缺缺。 凤鸢没忍住,询问道:“少爷觉得她如何?” “没什么印象。”裴久珩沉吟一会儿,说道。 凤鸢有些欣喜,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翘。 “少爷……”凤鸢拉长了声音,眼神灵动。 裴久珩好笑的看着凤鸢, 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凤鸢的额头。“你在做什么妖?”裴久珩带着亲昵的笑意。等收回手, 才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太过亲昵, 指尖一僵,可习惯一时半会儿哪能改。实在是对上凤鸢, 裴久珩根本不觉得她是需要避讳的女儿家。这段时日, 裴久珩同凤鸢相处, 时时注重动作不可轻辱,他自己也觉得不是很自在。 凤鸢没注意裴久珩的不自在, 她沉浸在裴久珩的亲近之中。之前少爷的疏离,果然是错觉吧。 凤鸢既欢心又酸涩,她目光如水的看着裴久珩,说道:“少爷,我会针线女红, 我也会下厨,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你喜欢嘴甜的小丫鬟,我觉得我嘴挺甜的。你觉得呢?” 裴久珩没曾想凤鸢会这样说,俊秀的脸上一愣,更是好笑的看着凤鸢,“你今儿个怎么了,看着像是受了刺激。” 凤鸢眨眨眼,说道:“少爷,回答我的话好吗?” 裴久珩嗤笑,但看凤鸢眼里满是真诚,似乎真的很在意他的回答。他正色道:“是是是,你嘴甜,你会下厨,你会针线女红。” 凤鸢欣喜。 “不过……”裴久珩卖了个关子。 凤鸢眉头轻蹙,不过什么?她紧张的看着裴久珩。 “不过你在我跟前好好待着就好,不必去下厨、去做女红。”裴久珩好笑的看着凤鸢,“怎了?” 凤鸢背过身去,“今儿夫人派来的三个姑娘,长的都很美,她们一个会女红,一个会厨艺,一个嘴甜。可她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不,不要将她们留在院子里好不好?”凤鸢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自私,她就是仗着裴久珩对她的宠爱,提出无理的要求。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会留下她们。”裴久珩拧眉。 “你知道我院子里为什么不留年岁适当的丫头吗?”裴久珩板正凤鸢的身子,说道。 “为什么?”凤鸢咬唇看着裴久珩,她湿润的眼里仿佛有星河。 “黏人,烦。”他十三岁起,府里的丫头或许是有了什么心思,整天往他面前凑,还想着进殊宿院。他的性子,根本懒得搭理那些人,所以,这次母亲赐下的这几个人他不要。通房,啧。 凤鸢眼里闪着泪光,“哦,幸好少爷没嫌我黏人。”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裴久珩一愣,也不顾他之前想的男女之防了,取出手帕给凤鸢擦了擦脸。“你哭什么?”他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他轻咳了两声,说道:“你和她们不同。” 凤鸢垂眸,想道:的确不同,也是她运气好,是四年前进的院子,等年岁稍长,想必少爷也根本不会让她进院子伺候。她知道少爷看不上这些想要爬床的婢女,可是,她对裴久珩也生了心思啊。 裴久珩看凤鸢闷闷不乐的样子,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凤鸢好。“明日庞昀这厮要去城郊蹴鞠,你想去吗?”小姑娘应该喜欢到外面玩吧?前些日子忙碌,倒没怎么带凤鸢出门。 “少爷也参加吗?”凤鸢询问道。 裴久珩挑眉,“怕我下场了,其他人都输的回屋哭鼻子。” 凤鸢破涕而笑,“少爷,你好自信。” 裴久珩抬手,动作又一顿,想想又觉得他心思坦荡,弹一弹凤鸢的额头也无妨,手指头就落了下去。 裴久珩见逗笑了凤鸢,心情也松快些了。裴久珩自觉自己没什么畏惧的,但凤鸢一抹眼泪,他竟然觉得自己心慌意乱。想来,他还是更乐意看到凤鸢的笑颜。 “那就说定了,明天带你去城郊。”裴久珩笑着说道。 “那,院里那三个先退回去吧。”凤鸢有些急。 裴久珩挑眉道:“你似乎比我还不喜欢她们。” “因为怕少爷发现她们其实比我好。”凤鸢示弱道。 “瞎担心。”裴久珩笑道:“罢了,我现在就去母亲那儿,将人送回去,这你可满意?”也让他娘别瞎鼓捣,兄长的屋里母亲没有掺合,没理由他的院子,母亲就会送人。 凤鸢心里自然满意。 裴久珩离开殊宿院,往锦绣院走去。 凤鸢望着裴久珩的背影暗下心思。 裴久珩被裴夫人留下用膳。席间裴久珩同母亲表明了态度,推拒了她赐下的人,他并不需要通房。 裴大夫人由着裴久珩的心意,只是简单的谈了谈这么做的原因,她担心裴久珩面皮薄,不愿自己提出。到底裴久珩十九岁了,裴大夫人也没有讲的太透彻,只是言语间虚带而过。 而裴久珩却在裴大夫人的话中,听到了重点。自己当初偷偷摸摸扔掉被褥的事儿,竟被人告到母亲面前时,裴久珩俊脸都冷凝了。 当初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蠢法子,毁尸灭迹的?裴久珩佯装无事的在锦绣院吃完饭,仿佛没有听到裴大夫人的打趣,只有他通红的耳垂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总算从锦绣院里离开,裴久珩舒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锦绣院了。 而裴久珩回到殊宿院,走进正屋,却看到自己的被子凸.起,形状看着像是里面藏着一个人。 裴久珩挑眉,母亲赐下的人都叉回去了,他不觉得还有谁能闯入他的正屋,除了能随意进出他屋子的凤鸢。 “凤鸢?”裴久珩询问道。 “嗯。”凤鸢的声音轻轻的,从被窝里传出。 裴久珩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怎么躺这……”裴久珩的声音戛然而止,凤鸢羞怯的抬眸看裴久珩。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亲临,各种巴拉巴拉!晚上还要加班,还是上大学舒服!为金钱势力折腰,泪奔~小天使们,珍惜读书的美好时光吧~ 第63章 伤心 凤鸢仅着白色中衣躺在床榻上, 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着, 将白皙动人的脸庞显得更小巧。凤鸢咬唇, 眼神欲说还休。 裴久珩的声音中断,诧异的看着凤鸢。 凤鸢小脸泛红, 方才少爷去锦绣院的时候,她便去沐浴,决定等少爷来了之后自荐枕席。如果少爷需要一个通房,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欢喜少爷…… 凤鸢手搭拢在中衣那儿,手指用力,白皙圆润的指尖透露出主人的紧张。她还没做出下一步,想要脱下中衣, 裴久珩就反应过来凤鸢的用意, 他立马将掀开的被子给凤鸢盖上, 背过身去,“你这是在做什么?”凤鸢躺在他的床上, 这般行为, 让他不得多想, 尤其是母亲之前还张罗着给他安排通房之后。 凤鸢掀开被子,赤足走下床榻, 走到裴久珩面前,说道:“少爷如果要寻通房,可以选我吗?比起丁香她们,我应该更合少爷的心意吧。凤鸢欢喜少爷。”凤鸢眼里满是忐忑,还掺杂着羞意。 裴久珩别开眼, 又转了个身避开凤鸢,他说道:“我没曾想要通房,回你的屋去。”前两日才觉得凤鸢是个大姑娘了,现在就来了这么一出。他在绪纱的时候念着凤鸢,可他从来没有把凤鸢当成大姑娘,裴久珩在想是不是他的言语让凤鸢误会了?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一直以来,待你和晋源是一样的。我没和女子接触过,许是让你误会了什么。”裴久珩说着,眉头皱起。 凤鸢望着裴久珩挺拔修长的背影,恍然若失。凤鸢以为少爷这么宠信她,她在少爷的心里也许是有一席之地的,是她误会了。可是她怕啊,少爷先前莫名的疏离,以及夫人突然赐下的婢女,如石子落入她本就斑驳的心湖,叫她寝食难安。 凤鸢怕自己在少爷心中重量越来越低。凤鸢急着想要抓住少爷,她只是想陪伴在少爷身边,可是她的自荐枕席被少爷拒绝了。现在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她该怎样摆正自己的位置?一个爬床被拒的丫鬟还能叫少爷重用吗? 她知道少爷的,他不喜欢有异心的。为什么当初她能进殊宿院伺候,因为她年纪小,小姑娘不会心大到爬上裴久珩的床。而现在,她让裴久珩失望了。是不是现在在少爷心中,她和那些他觉得烦、黏人的丫鬟一样。眼下的她在裴久珩眼里应该是烫手山芋吧? 若真如此,还不若不跟少爷表明心意,只是做好本职便好。凤鸢当初惶恐新夫人进门,不喜她这个得宠的婢女,但那也是日后的事儿。可现在,因为她自己的举动,她已经让少爷厌烦她了。她把事情搞的一团糟,她该怎么办? 身后很安静,安静的让裴久珩有些焦躁,他怕凤鸢哭,可是此时他不能转身,亦不该转身。 “是凤鸢贪心了。”过了很久,凤鸢说道。没有裴久珩想象的流泪,凤鸢的声音很冷静。 “我父母感情颇佳,但是父亲留宿在姨娘房里时,我能感受到母亲的落寞。”这还是裴久珩幼时的事儿,裴大夫人的落寞裴久珩也就碰巧见到了那么一次。 “大哥二哥都只有正妻,屋里没有旁人,我觉得这般很好。”裴久珩沉静的说道。 身后又是一片安静,房间里只有裴久珩和凤鸢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凤鸢怔怔的看着裴久珩,少爷真好,在当世有这样想法的人真少。怎么办,越来越嫉妒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少夫人?她知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的心态与当世大多数男人不同呢。丰神俊朗、虽有冰冷的表面但内心那么柔软的裴久珩,少夫人她有福了。 “我也觉得这样真好。”凤鸢轻声说道:“那少爷,日后,你能不能帮凤鸢寻一个夫君,他也只可以有我一个。” 裴久珩一愣,说道:“你……” 凤鸢亲昵的走到裴久珩面前,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欢喜少爷是真的,但其实更多的是对少爷的孺慕。不过如果可以找一个老实的相公,当个正头娘子才是我的愿望呢。” 裴久珩看着凤鸢的眼睛,她眼里一片澄澈,方才的羞怯及忐忑褪的一干二净。 “我之前不想少爷被人抢走才自荐枕席的。”凤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听说通房丫头更能讨主子欢喜,所以今儿才来了这么一出。我哪知少爷是真的不想要通房啊。” “那太好了,我还是少爷跟前最得宠的婢子。”凤鸢很是高兴。 凤鸢眨了眨眼睛,说道:“少爷,我知错了。你不需要通房,但是跟前的婢女还是需要的对吧?不准向撵走丁香她们一样撵走我,她们还有个回处,我除了少爷这儿,没有落脚处。” “不要赶我走好吗?”凤鸢想了想,追了一句说道:“也不准疏离我!”凤鸢故作俏皮的说道:“我知道现下我没有一个丫鬟样,但少爷你要负责,是你将我宠成了这样子的。” 凤鸢的性格不像是会说这样话的,裴久珩看着娇俏的凤鸢,觉得很是违和。 凤鸢说喜欢他,他觉得困扰,觉得凤鸢是误会了,可当凤鸢一脸憧憬的说要其他人做夫君,似乎心中也不大爽利。裴久珩放下心底的一样,对凤鸢说道:“不会赶你的。只是你想明白了就好,当做今日这事儿没发生吧。” “嗯。”凤鸢这时才想到,自己还只穿着一件中衣呢,她说道:“我现在衣着不太妥当,先回耳房了。” “等等。”裴久珩说道。 “嗯?”凤鸢望向裴久珩。 “明日一早带你去城郊,记得。”裴久珩的表现似乎没将凤鸢之前的自荐枕席放在心上。 “哦,记得。”凤鸢露出轻笑,往耳房走去。 回到耳房,凤鸢的伪装卸下,漠然的坐在桌子前,她连换衣裳的力气都没有了。怕因她对少爷抱有爱慕之情,叫少爷不悦,她只能尴尬的圆场。 少爷信不信随他了,她好累啊。 凤鸢心底酸涩的。 一夜辗转反侧,凤鸢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陷入虚幻的梦境。裴久珩白衣劲装,俊美的面庞没有半丝表情,凤鸢跪在他面前,他却似乎不认得她一般,渐渐走远。 凤鸢想要挽留他,却根本说不出声,膝盖似乎牢牢的黏在地面上,起身不得。 凤鸢惊醒,复又不安的思绪纷飞。 周而复始,夜不能寐。 第64章 城郊蹴鞠 翌日。 凤鸢到了城郊才知道, 裴久珩口中所言的蹴鞠, 竟举行的如此盛大, 光数十个看台的搭建都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 蹴鞠算是雅乐,比起单纯的骑马射箭更多了点乐趣。再加上普通百姓也能够参与, 毕竟马匹不常有,而蹴鞠不过圈个地,就可以玩耍。是以,大越上至贵族,下至百姓都热衷于蹴鞠。 一辆辆马车停在赛场外面,赛场内人满为患。 只因除却下场比试的,还有慕名前来的公子哥小姐们。这次比赛蹴鞠的是锦衣卫, 他们身手了得, 蹴鞠大多也都是好手。 赛场前站着的其实都是随从, 公子小姐她们自是有看台的。 贵小姐贵公子们出行难免兴师动众,他们不仅仅带了车马, 一人至少还会带四五个随从婢女入场, 人多了, 显得这蹴鞠赛更热闹了。 裴久珩走进赛场,周围的人散开, 生怕冲撞了裴久珩。 庞昀不知从哪儿窜出,搭上裴久珩的肩膀。“总算来了,给你和凤鸢留的位置最好了,去那儿看吧。今天我可得给你小子露一手。” 庞昀一身深黑色劲装,许是他今儿亲自下场, 显得兴致勃勃,他现在显然很愉悦。 “嗯。”裴久珩点了点头,随着庞昀往最中央的看台那儿走去。 庞昀狐疑的盯着裴久珩的脸,问道:“你今日兴致不是很好?凤鸢也是,怎么,来看我蹴鞠还带着烦心事儿来啊?” “没。”凤鸢轻轻摇头。 庞昀似是询问的看向凤鸢,这发觉凤鸢眼底的一抹淡青。 “凤鸢,你昨夜做什么坏事去了?做贼去了?”庞昀挑眉。 凤鸢淡笑,说道:“少爷要带我见识见识你的蹴鞠,太过期待反而睡的不好。”昨天那一出,叫凤鸢辗转难眠,今日却还要在裴久珩面前佯装无事。 裴久珩也一样,当做昨天的事儿没有发生过。可是两人相处仍是有淡淡的隔阂,这是自凤鸢来到裴久珩身边后,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 哪怕裴久珩远在绪纱,两人不得见面,只能写信来往,都没有现在这种相顾无言的疏远。偏偏两个人都试图忽视那种隔阂,但终究有些难做到。 庞昀不明情况,见裴久珩和凤鸢两人还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将那层薄纱掀开。 裴久珩捂上庞昀的嘴,没好气的说道:“人人都跟你似的,逢人就乐?” 庞昀啧啧摇头,说道:“爷的笑脸那是人人都能看到的?笑也是要分对象的。”庞昀勾搭上裴久珩的肩膀。 蹴鞠场上最正中央的看台,坐在那处,便可一览球场。庞昀说替他们留了最佳的位置果然没有虚言。 这座看台上只有凤鸢和裴久珩二人,且除了正前方这一面用来观看蹴鞠,另几面都用上等的绢绸围着,叫外头的人不能窥探。 “快开始了,你还不下去准备?”裴久珩挑眉。 庞昀眉眼飞扬。“还有一炷香时间呢,不急。久珩,我先把凤鸢借走片刻,如何?” “你要作甚?”裴久珩眉头一皱,目光审视的看着庞昀。 庞昀双手环胸,“别一副我要拐走凤鸢的模样,我哪儿敢招惹你的人。”庞昀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读音。 凤鸢在一旁静静的。以往庞昀将裴久珩和她牵扯在一起的暧昧的话,会叫她心生欢喜。但昨日的自荐枕席被拒,叫她知道了,她和裴久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少爷对她好,但大抵只是将她当成婢女。不是她,换了另一个陪伴裴久珩的婢女,他也是会这样善待她的,因为少爷是那么心地柔软的一个人。 “别胡言乱语。你要凤鸢同你走,凤鸢同意,我自是不会阻拦。”裴久珩看了一眼低下头安静的凤鸢。 凤鸢低头看着脚上精致的粉色绣花鞋,轻声说道:“侯爷可是有事吩咐凤鸢?” “哪能呢,不过想你帮个忙。”庞昀哈哈笑道。 “侯爷说笑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凤鸢轻声说道。 “凤鸢,你同宝珠不是熟络的吗?宝珠在隔壁看台,我怕她闷的慌。”庞昀说到宝珠,声音很轻柔,连俊俏的脸上都带着暖意。 凤鸢诧异的抬头,走前几步,往隔壁瞧去。隔壁看台也有绢布挡着,看不清内底的情况,但隐约有一女子的轮廓。宝珠何时和庞昀有了牵扯?庞昀还特意让她去陪宝珠。不过,凤鸢是愿意去见宝珠的。 “你愿意吗?”裴久珩既然说了看凤鸢的意思,庞昀自然只询问凤鸢了。 凤鸢踱步,轻声说道:“少爷,我片刻后回来。” 裴久珩沉着嗓音,嗯了一声。 凤鸢缓缓走下看台,向隔壁走去。两看台虽在隔壁,但也有三米远。庞昀也想跟着过去,被裴久珩叫住。 庞昀锤了裴久珩的肩膀一下,说道:“马上把她还你,人刚走,你就心慌了?” 裴久珩压着声音说道:“以后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凤鸢同我不是那种关系。” 庞昀看了看裴久珩的面色,裴久珩说这话竟然是认真的。 “不是哪种关系?你……不打算将凤鸢收房?”庞昀挑眉。 “都说了,我和凤鸢不是这种关系。” 庞昀也不站着了,坐到裴久珩旁边,皱眉问道:“久珩,你竟然不喜欢凤鸢?” “不,但我待她,如同……”说婢女似乎轻了点,裴久珩思来想去,说道:“我待她如妹妹。” 庞昀错愕。明摆着是郎有情妾有意,裴久珩竟然会觉得他自己是把裴久珩当妹妹? “我日后会替凤鸢择一如意夫君的。”裴久珩说道,这也是昨日凤鸢的所求。 庞昀斩钉截铁的说道:“等你开窍了,就会后悔今日说的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裴久珩没看清自己的心意吧?庞昀见裴久珩那么重视凤鸢,他自然以为裴久珩会收了她,甚至,以他对裴久珩的了解,他对旁的女子没有半点兴趣,压着他叫他娶别家千金想来是不可能的。 裴久珩说不得还会力排众议,将凤鸢扶正。 庞昀同裴久珩这样的兄弟关系,向裴久珩借走凤鸢,都要被他审视一番,庞昀根本想不出,裴久珩在什么情况下,会舍得将凤鸢嫁出去。 裴久珩听到庞昀的话,说道:“怎么会后悔?我的确是将凤鸢当妹妹来看待。”裴久珩声音坚定,目光澄澈。 庞昀挑眉,说道:“你说将凤鸢当妹妹,但我也没见你待你堂妹如同凤鸢这般亲昵?” 裴久珩脑子里闪过几个堂妹的模样。裴久珩挑眉说道:“她们和凤鸢不同。” 第65章 谈心 庞昀啧啧称奇, 就这样还觉得自以为把凤鸢当妹妹呢?他挑眉, 问道:“那你可有替凤鸢选好哪家的小子?”庞昀没觉得裴久珩会将凤鸢随意嫁出去。 裴久珩奇怪的看向庞昀, 说道:“她还小。” 庞昀嗤笑,“我没记错的话, 凤鸢十五了吧?还小哪?你觉得凤鸢几岁许人合适?” “再过三五年。”裴久珩认真的说道。 庞昀有些可惜的看着裴久珩,他这兄弟别的地方聪明,怎么到感情上犯傻了呢? 庞昀觉得自己和宝珠两情相悦,日子过的最是舒爽,也希望裴久珩能够看透他自己的心意。 庞昀觉得裴久珩陷在迷局里,那他这个过来人就来指点指点,叫他自己看透他自己的心思。 “那就等到凤鸢十八岁再许人, 可亲事可以提前定下。你那儿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手下二十郎当岁未娶妻的小子多的是。”庞昀说道。 “别说, 凤鸢再得你心,可也只是一个奴婢。不是我夸, 我手底下的人前途无量, 不算辱没你的‘妹妹’吧?”这不是庞昀说笑,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他们要娶妻, 怎么也不会娶一个婢女,但他的命令,他们也不会拒绝。 裴久珩眉头紧皱,说道:“你这么操心作甚?” 庞昀笑了,说道:“帮你正视一下你自己的心哪。若你真的将凤鸢当妹妹, 为了她好便早点操持她的婚事,给她寻一个放心的人家。但如果你心中不舍,那你自己想想为什么会不舍?” 裴久珩沉默不语。 庞昀拍了拍裴久珩的肩膀,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吧。”他看了看蹴鞠场上,比赛快开始了,他转身离开了看台。 留下裴久珩一人皱眉,黑亮深邃的眼眸满是困惑。 …… 凤鸢那边缓缓走进宝珠所在的看台。 娇俏玲珑的宝珠倚靠在看台前的太师椅上,她头微微向下,不露悲喜,额前几丝秀发被风吹过,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突然听到脚步声,那姑娘面色一僵,以为是庞昀来了,所以当抬起头,看到的是身姿袅袅的凤鸢时,她惊讶的站了起来。 “凤鸢?”宝珠小声的呼道,等凤鸢的名字喊出口后,她才了然,是了,裴久珩回来了,今日那个人肯定是请他过来了,是以凤鸢也跟来了。 “坐下吧。”宝珠上前挽住凤鸢的手,面上露出了点笑意,没有方才那种颓然。 凤鸢依言坐下。 “是庞侯爷叫我来的……”凤鸢言语之中带有几分试探。毕竟,庞昀今日谈起宝珠的态度,不像是和她没有牵扯。 宝珠笑容一敛,目光闪躲了一下,只是轻轻的嗯了一下。 宝珠面上的表情容易看透,谈及庞昀回避的态度,叫凤鸢猜到了什么。只是,凤鸢忍不住蹙眉,庞昀谈起宝珠的时候,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而轮到宝珠,宝珠嘴角下扬,似乎是不喜的。 宝珠岔开了话题,说道:“自月前一别,咱们都没见了。前几日我想请你到陈府,但裴少爷回来了,我担心你不得空。” “少爷现在,恐怕不是很需要我。我在院里闲着也闷,有你作陪,我开心来还来不及。”凤鸢表情免不了有些苦涩,少爷现在并没有日日将她待在跟前,再加上昨日的事儿,也许,会弃她不用吧。 凤鸢隐下心中的酸涩,对宝珠说道:“你今日一人过来?荭儿呢?”宝珠同她不一样,到底是小姐,且性子带着怯,荭儿一般都会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很少不见人影。 宝珠尴尬的说道:“今日叫她休息了。”其实宝珠很想同凤鸢倾诉,但是,哪怕和凤鸢再无话不谈,但是涉及到庞昀的事儿,她还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 今日,来城郊看蹴鞠,宝珠是被庞昀威胁来的。庞昀行事无忌,宝珠怕荭儿看出些什么,不可能叫荭儿跟上的。 “没有荭儿,想必你爹娘还会派其他人陪着你。”凤鸢轻轻说道:“你今日来城郊,是不是瞒着家里人的?”凤鸢是知道陈家对宝珠如珠如宝的态度的,宝珠不大喜欢见生人,若是必然要出门,陈家怎么可能让陈宝珠身边没有婢女呢。 “宝珠,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凤鸢不知该不该问出口,可宝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她是没有主意的。一个人跑到城郊看蹴鞠,这事儿她做不出来的。 宝珠鼻头一酸,想说什么,可又无从说起。 她和庞昀的事儿,这辈子她都打算烂在肚子里,不会提及的。 “凤鸢。”宝珠眼眶慢慢变红,握住凤鸢白皙的手。 “别问了,我好难过。”宝珠咬唇。 凤鸢一愣,搂住宝珠,轻轻的拍打宝珠的背,“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原只是觉得宝珠似乎在隐瞒什么,担心她出事才问的,哪知会惹得她哭泣。哪怕那时宝珠亲事被退,宝珠都不曾难过成这样。凤鸢觉得宝珠是真遇上难事了,但宝珠不愿意说出,这可如何是好。 宝珠明明比凤鸢还大上四岁,但此时却被凤鸢搂在怀里安慰。凤鸢看着抽抽噎噎的宝珠,觉得宝珠像是比她还小一般。 “袅袅近日可有来找你?”凤鸢轻轻的问道。 还在难过的宝珠听到凤鸢的话,抽泣声一顿,说道:“没呢。” “袅袅说近三个月她不能出府。是她腹中胎儿的原因吗?本想着袅袅已经是二胎了,比头胎有经验,应当是稳当的,怎么会这样?”凤鸢说到这儿有些忧心忡忡。 宝珠被凤鸢的话吸引,没有再哭泣。 宝珠解释说道:“袅袅身体还好,是关家太过小心谨慎了。袅袅月份尚浅,出门险些摔了一跤,她夫君怕是吓到了,是以拘着她呢。” 凤鸢静静的听着宝珠说话,她其实不着痕迹的引开了话题。 凤鸢点了点头,“袅袅的夫君待裴袅袅甚是爱重,想来也是想着小心为上。” “袅袅苦尽甘来了。”宝珠微微一笑,看到关书新这般疼爱袅袅,她真心替袅袅开心。袅袅都腹中都有第二娃了,真快。而她,招惹了那人,这辈子怕是不能奢求像普通人一样,嫁人生子了。念及袅袅闺中同她笑谈,日后要同结儿女亲家,这事儿恐怕不能如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一脸懵逼,两情相悦WTF?她是被迫的啊! 就这样,庞昀还想着帮裴久珩支招呢,哈哈哈~ 第66章 比赛 姻缘这事儿真说不准, 袅袅同她夫君的婚事一波三折, 现在两人举案齐眉, 也是上天的恩赐。裴袅袅嫁的那人名唤关书新,他家原先定下的是袅袅的姐姐裴珑娘, 结果裴珑娘落水,被马秀连所救后,裴珑娘嫁去了马家。而关家与裴家同结亲两家长辈已经定下了,裴李氏蒙混着让关家娶裴家庶出的小姐,且说当时商议讨论的都是庶女的亲事。 关家当家虽只是个七品官,但关书新好歹是他家独子,同意让书新娶裴珑娘是因为相爷有恩于他关家, 相爷的庶女裴李氏有意与关家结亲, 他便松口了。可当知道, 裴家竟然过分到许配庶女给他家书新,关家当家不悦, 要去退婚。 关书新拦下了他爹, 六礼已过, 现在退亲,叫裴家二小姐如何自处?左右娶谁都是娶, 裴家二小姐虽是庶出,但若人品行好,能持家他也心满意足。关父虽是七品官,但是祖上是泥腿子出身,在京城没什么人脉。同等官职的人家, 看不上官家这样没有底蕴的人家。 关书新对裴袅袅其实也并没有抱有很大期望,但是相处后,发觉她言谈不比那些嫡女差,且孝顺公婆,裴袅袅以往也是淮忠侯府的小姐,进了关家,倒也没有端架子。 听闻裴珑娘进了马家,不敬公婆,时不时炫耀她出身侯府。两厢对比,关家父母便越发觉得关书新娶裴袅袅是天定的好姻缘。 裴袅袅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的淡然,她是知道为什么嫁进关家的,生怕关家人瞧不上她庶女身份,所以她很忐忑。感情是处出来的,同婆婆亲近,与相公举案齐眉,短短的几行字,裴袅袅却是花了不少心思。 “三年抱俩,袅袅那促狭的,她私下还同我说,日后不生孩子了呢。”宝珠轻笑着说道,可想着袅袅说这话时,脸上止不住的羞意,看的出,袅袅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忐忑,她在关家算是立住了。 那段时间,宝珠被退婚,袅袅替姐出嫁,俩人扶持着走过来的。宝珠真心实意为袅袅开心。 咚咚咚。 蹴鞠场上响起了敲鼓声。 “是开始了。”凤鸢抬头看向赛场。 庞昀英姿勃勃,在比赛的队伍里,显得最是耀眼。庞昀眉眼飞扬,他抬着头,目光似乎在看着这边。 宝珠同凤鸢一样望向赛场,却不想一眼就看到那人。宝珠咻的收回目光,压下眼底的惧意。虽然知道距离远,庞昀不一定能看到她,可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人紧追不舍的视线,如影随形。 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更时不时伴有喝彩之声。 庞昀伸手,随意的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想到宝珠在看他比赛,他便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跟锦衣卫对决的,是裴久瑁他们。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碾压他们,结果,裴久瑁他们这些人虽只有十五六岁,但还真不能小瞧。 庞昀带的这批人凭借着经验,这场比赛才能险胜裴久瑁他们。 裴久瑁面如冠玉,衣裳穿戴的整整齐齐,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模样。哪怕一场蹴鞠下来,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狼狈,除了额角的汗证明了他方才的确有下场外,裴久瑁现在宛如是看蹴鞠的公子哥少年郎一般。 庞昀撞了撞裴久瑁的肩膀,“你小子好样的。叫你们给比下去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裴久瑁温和的笑了,十六岁的少年郎,脸上仍带着青涩。“侯爷说笑了,我们能在你们手下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对啊,我觉得他们是在硬撑。”一旁的锦衣卫笑着喘气说道。 “把人家的谦虚当真了?你们还是镇抚司的呢,别丢了锦衣卫的脸,回去好好练练,不然,等你们输给久瑁他们之时,就是我将你们剔出锦衣卫之日。锦衣卫也要换换血了,是不是啊。”庞昀一脚踹向捂着膝盖直喘气的下属们,开着玩笑说道。 “老大!”跟庞昀关系较好的大高个,不怕死的说道:“你这话不对呀,好歹这次也是我们赢了,你怎么现在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 庞昀被手下没出息的样逗乐了,又是一脚踹过去。 等收拾了手底下的人,庞昀看向在和朋友说话的裴久瑁,爱才之心升起。 “你好像十六了,可有差事?”庞昀对裴久瑁招手,问话。 裴久瑁走到庞昀跟前,略微腼腆的笑了笑,“尚未,还在求学,今年下场科考。” “哦。”庞昀点了点头,像他们出身侯府的子弟,蒙荫便可,不用科考。不过裴久瑁所在二房已经分出去了,想来也只能走科举一路。 庞昀观裴久瑁的面色,他谈论科举面上并不见凄苦,一片坦然,没有半点不甘之意。 见庞昀一直盯着他面上瞧,裴久瑁笑容更腼腆了些。 “不必如此拘束。随我去看台吧,你四哥回京了有些日子了,现在就在此处,刚好你们能见上一面。”庞昀对裴久瑁说道。 裴久瑁点了点头,虽同四哥交情淡淡,但是,总归是一起长大的。 两人走到看台,看台里竟只有裴久珩一人。 庞昀蹴鞠后渴的很,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了两口。 “四哥。”裴久瑁唤道。 裴久珩看到四年未见的裴久瑁,作为兄长,他对他点了点头。“长高了。” 裴久瑁听到裴久珩的话倒是有些受宠若惊,眼里浮出一抹喜意。 “凤鸢呢?”庞昀挑眉问道。 裴久瑁闻言,视线在看台里逡巡。方才那么容易就跟庞昀来见裴久珩,其实还想着能不能见到凤鸢。想来凤鸢会跟在裴久珩跟前的。 听到庞昀说到这个,裴久珩免不了脸色一黑。他目光淡淡,但分明就是有控诉之意,控诉庞昀让凤鸢去陪陈家小姐,结果凤鸢一去不回,偏偏他还不能拉下脸去寻凤鸢,叫她回来陪自己看蹴鞠。 庞昀哈哈笑道:“还在隔壁呢?”他本就没打算在裴久珩的看台内久留,他的娇娇还在呢,得先紧着点宝珠。 “久瑁,我们锦衣卫还缺一个好手呢。等会儿我们坐下来谈谈此事,现在我得先去隔壁看台一趟。”庞昀志得意满,手里还翻转着一块璀璨的玉珠,玉珠虽不名贵,但胜在这是金玉堂老当家的亲自雕刻的,颇有意义。 这玉珠是这次蹴鞠第一名的奖励。庞昀提前说了,赢了这玉石得归他。他会请锦衣卫去醉仙楼庆祝一顿。 其实哪怕庞昀不请客,也不会有人跟庞昀争抢这玉珠的。 第67章 说破 庞昀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 他手里握着玉珠, 走进了隔壁看台。 凤鸢和陈宝珠坐在一块儿, 看着倒是亲热。 宝珠二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俱是一脸笑意, 看着很是轻松。 “凤鸢,多谢你来陪宝珠。”庞昀看到陈宝珠低眉那一刹那的笑,觉得让凤鸢来陪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侯爷这是哪儿的话。”凤鸢视线在庞昀和陈宝珠两人之间打转。 凤鸢注意到陈宝珠在看到庞昀时,同她说话时的笑意收敛了,似乎很紧张。而且,庞昀就这样大刺刺的走进只有女眷的看台,合适吗? 若一开始误会庞昀同宝珠有私情, 可宝珠回避的态度, 且方才还哭出来的样子, 凤鸢觉得宝珠不像是沉浸在爱情里的羞怯啊。 “凤鸢,你先回裴少爷那儿吧。庞……侯爷怕是还有些事儿要同我讲。”宝珠睫毛轻颤, 白净的小脸看着煞白一片。 凤鸢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宝珠, 似是没想到宝珠会这么说。 凤鸢想着宝珠哭着说她难过的样子, 脚步不动,没有离开。 “凤鸢, 你这什么表情,是信不过我,担心我会对宝珠如何吗?”庞昀哈哈大笑,被凤鸢警觉的眼神逗笑了。 “我同宝珠……”庞昀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宝珠加大了声音, 说道:“侯爷!” 宝珠的声音平日都低低的,同人说话也文文弱弱的,难得这次大声打断庞昀的话。宝珠是担心庞昀胡言乱语。 庞昀哑然,低笑出声,他走近宝珠。 “凤鸢,你走吧。我还能吃亏了她?”庞昀毫不避嫌的当着凤鸢的面,搂住的宝珠的肩膀。 陈宝珠本就白净的脸霎时红了,看着似乎是害羞的。但宝珠自个儿清楚,她这是气的,可她再气,也不敢拨开庞昀的手,扫了他的兴。 陈宝珠似乎沉默了两秒,又开口了,说道:“我没事的,我……同他,私底下是有交情的。” 他们二人都有意让她离开,凤鸢这时再强留在这儿便有些不合时宜。 “那,我先回去了。”凤鸢停顿了两秒,对宝珠说道:“你自个儿当心。”可自己说完这话,就对上庞昀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这是把我当狼防啊。”庞昀挑眉。 现在看台里只剩下庞昀和宝珠两个孤男寡女,凤鸢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凤鸢没回话,而是看着宝珠。 “庞侯爷不会为难我的。”宝珠怕凤鸢担心,扯出了一抹羞涩的笑。 宝珠点了头,凤鸢这才放心的离开。 凤鸢一走,宝珠就拉下庞昀握着她肩膀的手,焦急的说道:“不是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答应过我的。” 庞昀好笑的捏住宝珠的下巴,说道:“你这么慌做什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宝珠看着庞昀漫不经心的表情,她为何不慌?她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庞昀有任何的牵扯! 宝珠眼眶慢慢红了,她不和庞昀争论,只是低头垂泪。 美人落泪,赏心悦目。可庞昀舍不得宝珠哭,每次都是这样,谈论到要这个问题,她永远只会小声哭泣,而他只能节节败退。 “好了,我只是想着凤鸢和你相熟,咱们的关系没必要瞒着她。既然你不喜,我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庞昀一脸拿陈宝珠没法子的表情。 陈宝珠抽泣顿停,湿润的眉眼看向庞昀,“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庞昀说完,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似乎他骗宝珠的时候多着呢。比如床榻之上,他说一次便罢手,可却折腾个没完……庞昀目光又在陈宝珠的身上打量。 宝珠对庞昀这样的目光太熟悉了,她吓得后退了两步。她怕被人听到,压低了声音,怯弱的说道:“你别胡来。”这人最放肆不过,大白天的也敢行鱼水之欢,但现在可是在外面。 “我胡来什么,你倒是说说。”庞昀眉眼轻佻,但他说这话也不过是逗逗宝珠的。他好歹也有分寸,他也舍不得这般作践宝珠。屋里再怎么胡来,也是闺中乐趣,可在外头要了宝珠,就宝珠那胆子,估计得羞得几日不出门。 宝珠泪光又在眼眶里闪着了,她自然不知道庞昀是在开玩笑,又或者说,在宝珠心里,庞昀就是那么一个混不吝的人。宝珠似是疲惫了,似是要放弃挣扎,她人微言轻,若是庞昀铁了心真要在这儿强来,她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次又一次顺从罢了。 “侯爷,你若是想要我,在哪儿都可以,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宝珠别过头,终于问出了她心里一直不敢问的话:“只是,侯爷,你什么时候才会厌了我?” 庞昀还当宝珠担心他会不喜她,说道:“你得好好听我得话,听话爷就一辈子宠着你。” 宝珠听到庞昀的一辈子三个字,浑身僵了一下。 “为什么,侯爷,我自认我陈宝珠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就不能松口有个时限,让我有个奢望吗……”宝珠眼睛里满是泪水,她一直等着庞昀厌弃她的那一日,等那时,她也解脱了,也不用时刻担心因为忤逆了庞昀,牵连了家人。 一直将宝珠的抗拒当成女孩子的娇羞,但看着宝珠哭的这么伤心,庞昀也意识到了不对之处。 “你……” 宝珠不再说话,如以往那样娇娇弱弱的垂眸看着地面,而庞昀无法忽视宝珠先前的话…… 他追根究底的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陈宝珠只当庞昀揣着明白当糊涂。 “你说!”庞昀眉头紧皱,沉着声音问道。 “我知道侯爷喜我容貌,但宝珠不想一辈子当你的禁.脔……”陈宝珠声音不稳,但是语气却是那么坚决。 庞昀对陈宝珠的眼睛,才发觉,也许三年来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只是他不懂,若是陈宝珠不喜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那么配合他? 庞昀疑惑,他也将为什么问出了口。 陈宝珠却是情绪低落又茫然的看着庞昀,似乎在笑庞昀,“每一次,你都用家人威胁我,我能怎么办?”她很无助,恨庞昀位高权重,恨自己招惹了庞昀。 而听到陈宝珠的话,庞昀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没做过这样下九流的事。”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的陈宝珠那么娇弱,那么的诱人,可这一刻,他心却是凉的。 第68章 讨人 凤鸢在裴久珩所在的看台前踌躇。 “进来吧。”隔着帘子, 裴久珩都能听到凤鸢的脚步声, 他觉得若是他不开口, 等到天黑,凤鸢怕都不会进来。 凤鸢掀开帘子, 走了进去。 看到裴久珩身旁的裴久瑁,凤鸢眼睛微微睁大,她有些讶异,她方才看到赛场上的裴久瑁了,但没料到会在看台内见到他。 不得不说,裴久珩和裴久瑁不愧是堂兄弟。一打眼看过去,五官似乎有些相似。但若仔细的看, 却觉得处处不同。并非年龄的问题, 而是气质, 各有各的特点。 裴久瑁今日上场,穿的是同一的队装, 蓝色劲装, 活力无限。 裴久珩今日并未参加蹴鞠, 穿的是一身玄色长袍,一枚精致的玉佩, 翩翩贵公子的打扮,看着却英姿勃勃,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 虽都是偏偏佳公子,但凤鸢偏心的说一句,唯有她家少爷最优秀。 “凤鸢。”裴久瑁眼中带着笑意。“好久不见。” 凤鸢记得同裴久瑁见的最后一面是在老侯爷的丧事上, 但他们全程都没有言语交流,彼时裴久瑁因祖父的死失魂落魄的。那次裴久瑁哭的隐忍,念及裴老侯爷被裴久琼那事气的躺在床上数月,凤鸢也是难掩愧疚。 但那之后,凤鸢没再见到裴久瑁了。 “奴婢见过五少爷。”在裴久珩眼里,她和裴久瑁是没有交集的。凤鸢猜不透裴久瑁表现出对她的亲近是何意思。 “无须客气。”裴久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俊俏的少年郎比初遇时多了几分英气,若说当初是雌雄莫辩,现在已经是适龄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凤鸢闻言,却是看了裴久珩一眼。只见,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凤鸢和裴久瑁的寒暄一般,静静的喝着茶水。 “虽说夺人并非君子所为,但是,四哥,我很喜欢凤鸢这丫头。”裴久瑁声音虽不大,但看凤鸢的目光是坦荡的。裴久瑁知道凤鸢是四哥跟前的大丫鬟,自然不愿厚颜的向四哥讨要她。但方才同裴久珩谈了几句,似乎他并不是很在意凤鸢。想来,四哥性子就是冷的,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凤鸢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可有可无的吧,且去绪纱四年,同凤鸢情分变浅也说不准,裴久瑁这才动了心思,想将凤鸢讨了过来。 “若四哥肯割爱,久瑁愿以十个婢子作为交换。”裴久瑁温和的说道。 凤鸢呼吸一窒,此时不光是裴久瑁在等裴久珩的回答,凤鸢更是在等着裴久珩的回答。 被两人的目光注视着的裴久珩,淡定的起身,说道:“我不需要十个婢子。至于凤鸢随不随你离开,你问凤鸢,她若愿意跟你走,我没意见。”裴久珩根本没有料到裴久瑁会突然要人,要的还是凤鸢。虽四年没有见过裴久瑁,但是对这个二房的堂弟,谈不上深交,但还是了解几分的,若同凤鸢没有交情,此时不会开口的。且裴久珩将抉择权交由凤鸢,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凤鸢会随裴久瑁离开。 曾经庞昀也开玩笑似的跟他讨过凤鸢,他也是同样的让凤鸢选择,凤鸢没让他失望。 而凤鸢却不是如此,她听到裴久珩的话,再看他冷淡的眉眼,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果然,连静静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吗?还是说,少爷不想让一个对他有别样心思的丫鬟在他身边伺候?她昨晚后来的掩饰,在他眼里看来很是好笑吧。 凤鸢垂下眼眸,遮挡了内里的翻涌,她苦涩的勾起唇角。若少爷不想留她,她能如何? 裴久瑁闻言,有礼的说道:“多谢四哥慷慨。”然后,他就目光灼灼的看向凤鸢,说道:“我……以前院子由不得我做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下。那时,我护不得你,所以才没让你进庭竹院。”裴久瑁的言下之意是,现在,他能护她周全。裴达厚唯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裴久琼仕途尽毁,裴达厚自然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裴久瑁身上。裴久瑁虽是庶子,身份不比裴久琼,但对裴达厚而言,两个都是儿子没差,一个已经是弃子,另一枚自是需要重用。 以往,裴李氏如何对待裴久瑁,只要裴久瑁好好的活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磋磨,裴达厚都不怎么管。而现在,将裴家希望寄托于裴久瑁的裴达厚,自然不会让裴李氏胡闹。裴达厚还庆幸,裴久瑁被父亲教育的很好,文韬武略,让他看到了裴家兴起的希望。 裴李氏怎么肯让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庶子压在她头上,且不说裴久瑁的生母、兄长死在她手上,她一个主母,明明有嫡子,却要让庶子出头,哪来的道理。 眼看着裴达厚越发的重视裴久瑁,裴李氏心里越发焦急。裴久琼是无法再让裴达厚重视了,她四十岁了,可还有搏一搏的想法,打算替裴达厚再生一个嫡次子。可惜,自裴久琼那事爆出后,裴达厚怪责裴李氏教子无方,无视她相爷庶女的身份,忽视她已久。好不容易从裴达厚新纳的姨娘那儿将他拉来,请大夫、吃药,费力的怀上了,还没等裴李氏高兴呢,却滑胎了。裴李氏怀疑是裴达厚新纳的姨娘用的手段,可偏偏什么都查不出来,寻了七八个大夫也只是说她年纪颇大,胎像不好才小产的。裴李氏再做纠缠,裴达厚当着裴府的下人,让她休得胡闹。 裴李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久瑁这贱种在裴府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又因小产气闷,一病不起。自此,康健的身子骨就败了下来。 裴李氏和裴久琼两个都病怏怏的了,久不出门。裴府的下人见风使舵,自然知道未来的裴家掌握在谁手里,裴久瑁的地位拔升。 裴久瑁一直记得当初因为无力看护凤鸢,拒绝了凤鸢进庭竹院。这事儿压在他心头,偶尔睡醒,会记得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但现在不同以往,裴久瑁他有能力将凤鸢保护的周全,裴李氏伤不了她。 裴久珩听到裴久瑁的话,眉间紧锁,凤鸢何时和庭竹院扯上关系?凤鸢在殊宿院断没有去庭竹院的可能,再听裴久瑁的意思,那恐怕是凤鸢没进殊宿院前的事儿了。 可既如此,为何从未听凤鸢提及过,甚至,若不是裴久瑁现在说出来,他根本都不知凤鸢和裴久瑁有过交集。 “我……听少爷的安排。”凤鸢低下头,声线轻微的颤抖。 裴久瑁一向温文尔雅,此时却有些喜形于色。裴久珩说看凤鸢的意思,凤鸢没有一口答应,但更没有一口回绝,托说由裴久珩安排,想必是因为她的矜持。 而裴久珩却是心一紧,向凤鸢瞧去。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有耳垂那儿一片通红,看着仿佛是因为娇羞浮现的。 裴久珩心里密密麻麻如蚂蚁爬过,可他却不知从何处才能将心底的异样情感驱除。 这边正沉默着,突然,外头传来怒斥声:“滚。”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茶壶落地的清脆声音,这些声音俱是从隔壁看台那儿传来。那儿是庞昀和陈宝珠所在的看台。 凤鸢没有沉浸在自己的心伤中,她掀开看台的帘子,向隔壁看去。只见,陈宝珠戴着帷帽,匆匆离开看台,向外走去,隔壁半晌没有动静。 “我去看看。”裴久珩皱眉,同庞昀那般熟悉,他怎会不知方才那声音是庞昀发出的,除了四年前,庞昀新婚,偶尔喝醉后会骂上几句,他再没有听过庞昀这般如同暴怒却又悲伤的声音。 庞昀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裴久珩去看看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裴久瑁看了裴久珩一眼,又看了凤鸢一眼。想着庞昀方才的声音似乎很愤怒,这时候,他这个外人不应该瞎掺合,他还是留在原地静等较为合适。 裴久瑁伸手拦了拦裴久珩,说道:“正好,让我和凤鸢二人好好聊聊……四哥,可以吗?” 凤鸢自然是看裴久珩的态度,只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凤鸢听从裴久瑁的话。 裴久珩虽点头同意,但是心里却百般困扰,凤鸢不可能同意跟裴久瑁离开的,不是吗?但是为何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安。 “我会劝说凤鸢同我离开的,四哥放心。”裴久瑁愉悦的说道。 裴久珩面上看不出如何,心里却不悦了,凤鸢同他离开,他放哪门子的心? “凤鸢不会同你离开的。”裴久珩声音淡淡,但无端的,裴久瑁就能感觉出,他四哥现在很不开心。 裴久珩深深的看一眼凤鸢,“回答他,说你自己不愿跟他离开。” 凤鸢方才如同死寂的心,一下子就活了。如同平静如镜的湖面掉进一颗石子,波光粼粼。 “嗯。”凤鸢抬头,一双有些泛红的桃花眼望着裴久珩。 “我只愿留在少爷身边,除非少爷亲自赶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明明是在对裴久瑁说话,可凤鸢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裴久珩。 裴久瑁还来不及惋惜,就看到裴久珩毫不避讳的拉着凤鸢的手,将她带离了看台。 裴久瑁失落的看着凤鸢的背影,他们正往庞昀那儿赶去。 若说裴久瑁再看不出裴久珩对凤鸢的不舍,他便是瞎了眼。什么不重视,是他想错了,凤鸢在四哥心中,怕是有着极大的分量。 第69章 狼狈 裴久珩面上不显, 但是听到凤鸢说的话, 方才内心的不悦已然消散。 “凤鸢, 记住你的话。”似是不放心,裴久珩还不忘追加一句。 凤鸢求之不得。她偷偷瞄裴久珩一眼, 点了点头。她还是那句话,少爷不赶她,她不会离开的。甚至,哪怕少爷因她别有心思,不愿留她在身边伺候,她会跪下,求少爷收留她。 凤鸢爱慕的太过卑微, 卑微到, 连这爱慕都要细细隐藏。 “庞昀?”裴久珩在看台外叫庞昀的名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里面才传来庞昀略带沙哑的声音。“我没事。” 庞昀的声音可听不出来他没事。 “久珩, 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裴久珩掀起帘子的动作一顿, 看向坐在看台的男人。方才在赛场上意气飞扬的庞昀, 现在疲惫不堪,他半张脸隐在阴影处,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庞昀在哭? 凤鸢目光狐疑,刚刚短短的时间,这儿发生了什么?凤鸢一低头,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是破碎的茶壶, 上面还有红艳的鲜血。凤鸢扯了扯裴久珩的衣袖,示意他看那些血迹。 凤鸢有些担心宝珠了,虽然庞昀不是哪种会打女子的男人,但是地上的血迹看着怪吓人的。也许是争执之间,庞昀误伤了宝珠? 方才宝珠独自离开,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想到这儿,凤鸢目光频频往外看去。 裴久珩眉头紧皱,庞昀狼狈成这样……裴久珩不觉得庞昀会伤害陈家小姐,不说庞昀从不打女人,更是他谈及陈宝珠时,那难以隐藏的柔情。 裴久珩视线从地上的血迹上移到庞昀身上,目光逡巡,定在他的手上。 庞昀的手掌上有血滑落,一滴两滴。庞昀却跟个没事儿一样浑不在意。 庞昀同陈家小姐这场争吵显然很激烈,庞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样,裴久珩能够理解。但是,作为庞昀的友人,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庞昀的手流血不止。 “先止血。” 凤鸢这才注意到,受伤的竟是庞昀。宝珠那一推就倒的柔弱身子,她想伤庞昀,那是做不到的。 凤鸢虽有困惑,但看到庞昀的手上仍未凝的血,的确应该如裴久珩所说,先止血。 凤鸢随身携带了手帕,她走近庞昀,想先替庞昀包扎一下。 “我来吧。”裴久珩按住凤鸢白皙柔嫩的小手,也没有接过她的帕子。 “不用了,这就是小伤。”庞昀随意的将手上的血擦掉,这点肉体上的伤怎么比得过心里的刺痛。 裴久珩打量着庞昀手上的伤,的确,虽然看着血吓人,但伤口并不像他方才想象中的严重,应该就是茶壶的碎片划伤。 “还想替你开导呢,结果我自己就是个傻子。”庞昀没有再提想要独处,而是苦涩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凤鸢不解其意,但是裴久珩知道他在说什么。 “哈哈,哈。”庞昀突然笑了出声。 庞昀明明在笑,偏偏凤鸢却听出了他的凄苦。似乎被庞昀的情绪煽动,凤鸢看着一旁丰神俊朗的裴久珩,心里也止不住的酸胀,也有落泪的冲动。 “……药膏。”看台帘子再次被打开,戴着白色帷帽的陈宝珠手里捏了一支药膏,走了进来。 没有料到看台内还有其他人在场,宝珠愣了一愣。方才庞昀震怒时,掀了茶壶,划伤了手,她去外面取寻人取了药膏。蹴鞠场上难免磕磕碰碰,是以,药膏是有备着的。 庞昀方才他让陈宝珠滚,她便离开了,没料到陈宝珠会折回。庞昀应该要斥责她为何回来,可内心却对她的回来抱有一丝希望。 他不留痕迹的擦了擦眼,生怕赶走她后,哽咽的丢人模样叫她看到。 哪知,陈宝珠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将药膏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快的让庞昀都没有机会阻止。 死灰复燃的心被泼了冷水,庞昀的颓废的坐回了原位。 凤鸢在庞昀和离去的宝珠身上纠结了一会儿,轻声的对裴久珩说道:“我去看看宝珠。” “好。”裴久珩点了点头。 凤鸢掀开了帘子,向宝珠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看台里只剩庞昀和裴久珩两人。 “我还当她回来,告诉我之前说的一切都是同我开玩笑的。”庞昀走到桌前,取过那药膏,轻柔的抚摸,嗤笑道:“这女人脑子怎么长的。被我这样不留情面的斥责了,还好心的来替我寻药膏。对于逼迫她的恶人,她不是该恨不得我死吗?是了,她善良的跟个蠢货一样。”就像当年他中了春.毒,她以为他受伤了,赶来救他一样,善良到害了自己。 裴久珩看着庞昀挫败的表情,他不觉得庞昀会逼迫陈宝珠。 “到底怎么回事?”裴久珩远在绪纱,虽和庞昀通信并不多,但偶尔庞昀寄来的信,透露出他的近况。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另有心上人的事儿。 庞昀妻子已逝,再娶一个继室并没有什么不妥。主要是裴久珩也希望庞昀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庞昀先前娶的陈瑜儿太不像样了。 可陈宝珠同庞昀似乎有很大的矛盾,他们之间并不像庞昀所说的那样两情相悦。至少,刚刚,他看到陈宝珠进来,眼睛半点都没有往庞昀那儿看,只是像是完成一样任务一样,将药膏送进来。 “我,强占了陈宝珠,自私的不准她嫁给别人,将她视作禁.脔。威胁她同我私通,她不同意,我就会断了她家的皇商之路,伤害她家人。陈宝珠兄长几年前进牢房的事儿就是我做的,她来求我,她兄长才回去,她家才得以平安无事。”庞昀眼里带着讽刺。“她救了我,却不知她救了一个白眼狼。” “你不可能做这种事。”裴久珩听到后,未加思索的说道。 庞昀苦笑,说道:“你眼里的我,和世上人眼里的我不同。她却不了解我,听信了市井谣言。别人都说我是个混不吝的,我由着他们评判,可怎么在她眼里,我是那样一个恶霸。说来可笑,我也是方才知道的她心里的想法。”庞昀嘴里的她指的自然是陈宝珠。 “可笑我一直将她的畏惧当做她的性子,将她的反抗当成她的小把戏。我与她的相处像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我将这当做情趣。可在她眼里,这并非情趣,而是事实。” “若她真不愿,大可不必每次都赴我的约……”庞昀说到这儿,痛苦的皱紧了眉头。他想到了她每次赴约的原因,在她眼里,若是不赴约,他还会威胁她家族、威胁她亲人。 “她兄长那事是个巧合吧。”裴久珩冷静的问道。 庞昀扯起嘴角:“多少人盯着皇商这位置,陈家不过外来迁进京城的商户,当上皇商,不知碍到多少人眼睛。她哥牵扯进去,她求到我跟前,我自然将他哥捞出来,将她陈家纳入我恭谨侯府的羽翼之下。”陈宝珠求上门,是他中春.毒,强要了她两天后发生的事儿,只能说是太巧了,无怪她会多想。可怜他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威胁一个弱女子,是以,根本没有将这事儿联想到自己身上。 庞昀强要了陈宝珠后,看着一室狼藉,和抽抽噎噎的陈宝珠,脑子轰隆一声。梦里肖想过的人躺在床上,庞昀却觉得棘手。但夺了女儿家的清白,那女子还是为了救他,好心才追过来的。出了事儿,庞昀自然是要负责的。 但庞昀试图负责的话刚一说出口,陈宝珠就断然拒绝了,不肯屈从。 庞昀自然不会强逼,此事是他对不住她。暗自发誓,日后陈宝珠有何要求,他都会帮她。 本想如陈宝珠所愿,同她撇清干系,但经由了陈宝珠哥哥入狱一事,陈宝珠却开始主动向他示好,这让庞昀误以为她对他有意。 他们曾那么亲密,陈宝珠因此喜欢上他不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儿。毕竟庞昀虽名声风流,但俊朗又幽默,惹得小姑娘动春心很正常。 陈宝珠的性子同陈瑜儿没有半点相像。庞昀的喜好应该是陈瑜儿那样的冰美人,但却渐渐在逗弄中对陈宝珠动心。 陈宝珠没有松口嫁给他,但从不拒绝他任何举动。庞昀只以为陈宝珠是因为刚退婚,不想再谈婚事,再加上他府上那位出的乱七八糟的荒唐事,总要一段时间处理。庞昀也不急于娶陈宝珠。 陈宝珠不希望他们的事儿被外人发现,庞昀一直以为是女儿家的娇羞。世人都道女子应该守规矩,私相授受,且偷吃禁果于名声有碍,庞昀自是不忍坏了她名声。是以两人的私会犹如偷情一般,这让庞昀猎奇,也享受其中。 但他已经认准了陈宝珠是他的人,早娶晚娶并无分别。他只等着陈宝珠松口,上门提亲,可今日,陈宝珠说出了‘真相’,打醒了他的自作多情。 庞昀恼羞成怒,可更多的是心痛。 “久珩,你说我是不是蠢?”只有面对最好的兄弟,庞昀才能袒露自己的心防。 “……”裴久珩看着颓然的庞昀,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会过去的。”就像陈瑜儿,庞昀也曾为她伤心难过喝闷酒,但也走出来了。 庞昀摇了摇头,“我怕是过不去了。”庞昀的声音仍旧带着一点哽咽,“你说,我就当个恶人如何?我想要不管不顾的将她圈在身边,哪怕不是两情相悦。”可这招他已经用过了,当初对待陈瑜儿就是如此。 当初对陈瑜儿,他执意不肯松口给休书,因为她嫁给了她,却百般不情愿。比起难过,庞昀觉得更多的是面上的难堪。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强留并无好处,庞昀他,也不愿让陈宝珠痛苦。 裴久珩看着眉头紧皱的庞昀,不知如何劝他。 “你和凤鸢的事儿,我怕是劝不了了。”庞昀过了很久,方缓缓的说道。 “你看,我连自己的事儿都掰扯不清楚。” 裴久珩抬眼看庞昀。 “你自己好好处理感情,聪明点,别让自己后悔。更别跟我一样……”庞昀手里紧紧的捏着那药膏,许是太用力了,手上没有流血的伤口又撕裂,流出了鲜艳的红,弄脏了白色的药膏。 作者有话要说:  庞昀宝珠的故事大致就是这样~接下来重点要让男主明白自己的心意,么么哒,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70章 烈风 出了看台, 凤鸢目光追寻, 却没有看到宝珠。 因为外头人现在实在太多, 蹴鞠散场后,许多人往外走去, 一时间,人潮涌动,凤鸢遍寻不到宝珠。 望着人潮,凤鸢只能失望的折回。今日没碰上宝珠,只能等来日了。 再次进看台前,裴久瑁叫住了凤鸢。 凤鸢抬眸看去,裴久瑁眉目柔和的望着她。 “咱们到边上聊两句吧?”裴久瑁温和的说道。 凤鸢回头看一眼裴久珩和庞昀所在的看台, 踌躇片刻。 “我没有恶意的。”裴久瑁俊秀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 凤鸢闻言, 轻笑着摇了摇头, 说道:“我知道。” 她望着裴久瑁,点了点头。 裴久瑁露出了笑意。 “随我来吧。”裴久瑁说道:“我今日将烈风也带来了, 场地大, 好叫它撒撒野。府里终究太小了。”烈风跛脚, 可裴久瑁重情,当年二房离开侯府, 另立门户时,他带走了它。 烈风被拴在蹴鞠场的西北方向,距离有些远,但因此,这儿寂静, 同热闹的蹴鞠场形成鲜明对比。 “这儿无人打搅,倒是个说话谈天的好去处。”裴久瑁走到拴着烈风的柏树前,温柔的替烈风解了栓绳。 这棵柏树枝繁叶茂,青黛交映,处于它的树荫下,倒是挺凉快的。 烈风不喜人近身,但此时,刚解了栓绳的它将立马就用马头蹭了蹭凤鸢的手,似乎在示意她抚摸。 凤鸢轻柔的摸了摸烈风,烈风发出响鼻声,顺从的舔了舔她的掌心。 痒痒的,却带着几分亲昵。 “你瞧,烈风都还记得你。”裴久瑁也上前,摸了摸烈风的脑袋。 同烈风相处,比同裴久瑁相处,让凤鸢放松些。 凤鸢专心的同烈风玩耍,烈风轻嗅凤鸢的裙摆,跟定在凤鸢跟前似的,不肯往别处去。 “烈风,叫你出来放放风,你现在倒是不肯动弹了。”裴久瑁笑了。 烈风冲裴久瑁响鼻,然后继续舔.舐凤鸢的手掌心。 凤鸢被逗笑了,五官柔和,那样的笑容裴久瑁太久没有见到过了。 看着凤鸢笑靥如花,裴久瑁心一动,却为不能时时看到她的笑容而有些遗憾。 “四哥很看重你。”裴久瑁陡然说道。 “嗯?”凤鸢望向裴久瑁。 “其实,今日是真想向四哥讨你的。我并不需要婢女,你像是我的朋友,若你来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待你的。”裴久瑁悠悠的说道。 凤鸢蹙眉,说道:“五少爷的好意,凤鸢心领了,只是我只愿待在少爷身边。” “我知道。”裴久瑁笑着说道:“方才四哥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 “那……”凤鸢疑惑的看向裴久瑁。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泥娃娃吗?”裴久瑁询问道。 “嗯。”凤鸢点了点头,那泥娃娃仍放在二房。但凤鸢不明白裴久瑁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 “其实,那时候,是我最幼稚的时候。”裴久瑁笑容变淡:“感觉自己可以将生母早逝、嫡母冷待的处境中剥离开。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无忧无虑的侯府五少爷。直到,你被她安排,调入庭竹院。” “五少爷……”凤鸢怔怔的看着裴久瑁。 “我不敢留下你,以前的院子里,除了四方是真心待我的,其余伺候的人大多都是她安排的。”裴久瑁睫毛轻颤,“我不想唯一的朋友也被她设计。” 凤鸢静静的听着,这些过往,她半点不知。当时她只是疑惑,明明裴久瑁对她挺好的,为何不愿她进院子,只当他是不喜她。 裴久瑁温和的说道:“我同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也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一下当初不让你进院子伺候的原因。现在,我的院子能自己做主了,可已经晚了。” “后来我知道你进了四哥的院子,当上他的婢女。” “四哥跟我不同,他的院子能由他自己做主,里面不敢有藏奸的奴仆。但同样的,我担心你在殊宿院会遭到排挤。”裴久瑁知道下人之间的龌龊,能进殊宿院的,岂能没有背景?凤鸢的背景他是知道的,外面采买来的婢女罢了,得了这样的好处,怎会没人针对。但他关注后,发现一切跟他想象的不同。 “没有的。”凤鸢摇了摇头,哪怕一开始有人存了排挤的心思,可她在裴久珩跟前挂上了号,谁敢冒犯。 “嗯,所以我放心了。”裴久瑁曾多次看到裴久珩和凤鸢,有些羡慕。甚至觉得,若当初凤鸢进的是他的院子,那么凤鸢跟着的人便应该是他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会继续想法子找四哥,向他讨你。他不肯松口,你也半点都不愿意,我何苦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做个令人生厌的恶人呢。” 凤鸢闻言,看向裴久瑁。他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文尔雅,温和的不像个主子。他说,他将她当做朋友,她又何德何能? 裴久瑁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最后,他看着凤鸢精致的小脸,这般说道:“日后,若是得空,来看看烈风吧。” 凤鸢却没有直接答应,她抚摸着烈风的头,说道:“这,我得先问过我家少爷。” 裴久瑁闻言,先是一愣,后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行,免得四哥以为我偷偷使暗招,想将他的婢女拐走。” 裴久瑁开起玩笑,气氛比一开始他寂寥的诉说松快多了。凤鸢闻言,抿着嘴笑了。 陪烈风待了一会儿,凤鸢便同裴久瑁说道:“五少爷,我得回去了。” “嗯,我送你。”裴久瑁将烈风重新栓好,亲昵的拍了拍它脑袋,说道:“乖乖的,等会儿来接你。” “五少爷,不必了。”凤鸢摇头后退道,总共也就一段路程。 “不必推脱。”裴久瑁深深的看着凤鸢。 凤鸢不想麻烦裴久瑁,但的确,再推脱,反而矫情。 回去时,蹴鞠外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聊着天的。 凤鸢他们还没去庞昀裴久珩所在的看台,就见裴久珩匆忙走过来,看着面色十分沉凝。 “少爷?”凤鸢的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裴久珩虽看着来势汹汹,但是动作轻柔的将凤鸢护到了身后,只是对裴久瑁的态度十分明显。 “五弟,凤鸢我不愿割舍。” 裴久瑁一听裴久珩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我没有那意思,四哥不必误会。”裴久瑁语气略带几分寂寞。 裴久珩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 没有多过寒暄,裴久珩同凤鸢离开。 裴久瑁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这样的场景他早已经习惯了。 “少爷?”凤鸢回头忘了一眼裴久瑁,少爷就这样拉着她离开,是不是太仓促了? “别回头。”裴久珩板正凤鸢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个未婚小姑娘这样盯着他看不妥当。” 凤鸢的话都憋回去了,她不过是回头望了一眼。 凤鸢没回答了,裴久珩却觉得心里更憋的慌。方才出来,看到裴久瑁和凤鸢相携而来,裴久瑁笑的那么开心,凤鸢嘴角也挂着淡笑,不得不说般配极了,这让他心里难安,甚至难受。现在他说凤鸢盯着裴久瑁看,凤鸢竟然也不反驳。 方才裴久瑁向他讨要凤鸢,虽说他又没继续,但是万一他还在打凤鸢的主意呢? “方才我去寻宝珠,但没瞧见她。庞小侯爷怎么样了,人呢?”凤鸢没有周围看到庞昀的身影。 “他自个儿回去了。”裴久珩面上有些纠结,似乎想问点什么似的。 “她和庞侯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凤鸢没有察觉出裴久珩的异样,疑惑的问道。 裴久珩简略的带过了庞昀和宝珠两人之间的牵扯。 凤鸢不像裴久珩,庞昀是裴久珩的兄弟,他听到庞昀的诉说,会站在庞昀的立场上想。而凤鸢,却是胀红了脸,“无耻。” 裴久珩低头看向凤鸢,凤鸢一副怒气难消的表情。 “怎么了?”裴久珩询问道。 凤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庞昀若真将宝珠放在心上,怎会不明媒正娶,平白作践宝珠?凤鸢以往没觉得庞昀如何,现在听到这些,觉得庞昀太过无耻。凤鸢现在才知道为何宝珠抱着她哭着说她难过。 女子清白那么重要,他们男子不明白。可怜宝珠她明明是大家小姐,现在失了清白,以后只有青灯作陪了。凤鸢情绪低落,又从宝珠那儿想到自己身上。宝珠的身份比她高上太多,可即便如此,皇商家的女儿如何同大越根基稳固的侯府少爷相匹配呢?庞昀这般对待宝珠只不是是因为身份不平等,不愿意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不然,明明庞昀原配染了疾病,病逝多年了,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求娶宝珠? “凤鸢,你和裴久瑁何时认识的?”裴久珩从见到裴久瑁和凤鸢一同并肩过来时,便一直想要问这句话。 凤鸢沉浸在宝珠和庞昀的故事中,冷不防听到裴久珩的问话,一愣。 裴久珩装作这只是随意问的,面上表情淡淡,可目光却紧紧的锁向凤鸢。 作者有话要说:  陈瑜儿的死,在凤鸢的角度来看,是以为就是病死的,她不知道内情的~ 第71章 自欺欺人 “当初我当守灶丫头时, 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凤鸢眨了眨, 许久没有想到绛竹那丫头了。凤鸢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绛竹,永永远远都是那样活泼的一个孩童模样。 凤鸢心中满是忧伤, 又缓缓叙述道:“后来我被派遣到马房,在那儿遇上了来看烈风的五少爷,相处了几日。那烈风是一匹坡脚的马。后来我进了殊宿院,同五少爷便没怎么见面了。”凤鸢将事情过往讲与裴久珩听,除了……裴久琼那一事。 裴久珩闻言,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么算来, 他比我晚些见到你。”裴久珩说这话时, 难掩几分愉悦。 凤鸢摇了摇头, 疑惑为何裴久珩这么说。凤鸢轻声说道:“不是的,我应当是跟五少爷先见到的。”马房在前, 进殊宿院在后。 裴久珩皱眉说道:“是我先见到你的。”裴久珩言之凿凿。 凤鸢困惑的望向裴久珩。 “你曾去过母亲的锦绣院, 那时我在。”不过他当时没在堂前, 而是在里头。裴久珩嘴角微扬,似乎因比裴久瑁早些见到凤鸢而满意。 凤鸢侧头想了想, 她对此并无什么印象。当时她沉浸在同屋的绛竹的死亡中,心里满是忧愁,只想大夫人能发发善心,给绛竹讨一个公道,并未注意其他。 裴久珩抬眸, 望向远方,脑海里却出现了初见凤鸢时候的场景。 几个守灶丫鬟一同跪在地上,其余人极力解释,唯有凤鸢,同众人不同,安安静静的。 他看到泪水从凤鸢的小脸上滑落,滴到地上,她咬着牙,像是一只失去庇护的小兔子,逞强却毫无倚仗。 然后,凤鸢抬起了头。裴久珩看到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她眼眶微红,紧抿着唇。 裴久珩那时还不知道凤鸢会进殊宿院,但他对她有深刻的印象。 其实当初殊宿院选人的时候,裴久珩一眼便认出了凤鸢,也留下了她。 裴久珩勾唇,也还好他留下了她,他为自己当年的明智选择而庆幸,此时嘴角难掩笑意。 凤鸢看裴久珩在轻笑,颇有些不懂他为何发笑。难道早于五少爷见到她,如此值得高兴吗? “凤鸢。”裴久珩轻柔的叫凤鸢。 “嗯?”凤鸢抬头,看向裴久珩。 “回府。”裴久珩伸手敲了敲凤鸢的额头。 “……是。”凤鸢点了点头。 回府的路上。 裴久珩正襟危坐着,时不时的扫过凤鸢的眉眼。 而没当凤鸢抬头看他之时,裴久珩会将目光扫到一旁,看马车内一切事物,却偏偏不往凤鸢那儿望去。 三番两次,凤鸢总算确定了裴久珩是在偷瞧她。 不敢多想,凤鸢只得当做自己并未发觉。 马车里同来时一样,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可氛围却偏偏有些不同。来时两人无言,回时也是,可偏偏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凤鸢……”裴久珩说话,声音不如平时清朗,他轻轻咳了一声。 凤鸢抬眸,看向裴久珩,少爷自城郊过来,一直行为怪异。 裴久珩被凤鸢看的,面上也有几分不自在。 庞昀先前的那番话,他本没放在心上。但是,当庞昀情路不顺,劝裴久珩好好想想,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时,不知怎地,他就听进去了。 他想,若真如自己所思,过个几年,应该将凤鸢指人。可替凤鸢指人,便要忍受她离开自己,围着另一个男人打转。 今天,裴久瑁向他讨要凤鸢时,裴久珩只觉得恼火。只要光想想,凤鸢要离开他,裴久珩便觉得难以忍受。将凤鸢指人,他能做到吗? 虽然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但对凤鸢的占有欲是极其确定的。 可不愿凤鸢嫁人,他对凤鸢真的只是如妹妹一般吗?他未曾触过情爱,凤鸢对他来说,只是凤鸢。 而一旦将凤鸢和情爱二字相关联,他便连看凤鸢一眼,都觉得不好叫她发现。 昨日那般义正言辞的拒绝凤鸢,今日却又怀疑自己对凤鸢也别有心思,这般一来,让裴久珩也不知如何开口。 裴久珩叫了凤鸢一声,却又不说别的,只是盯着她。叫凤鸢疑心的看了看自己,她身上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裴久瑁方才真没劝你到他身边?”裴久珩不放心的询问道。 少年问出话后,耳垂都泛起了红。 “没呢,我同少爷保证了,不会离开少爷的。”凤鸢轻声说道。 只是……凤鸢抬眸看着裴久珩,他这般模样,叫凤鸢忍不住多想。少爷总是将话题扯到五少爷身上,是不是怕她被五少爷拐走? 凤鸢她为自己内心的期盼而感到羞愧。 “不会离开我,那日后许人了呢?”裴久珩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抿了抿嘴。 昨日凤鸢自荐枕席,裴久珩觉得困扰,毕竟从未将小凤鸢当成大姑娘瞧。后来凤鸢说她自荐枕席只是以为他需要,知晓他真的不需要通房后,她欢快的说,她其实更希望嫁给别人,当一个正头娘子。昨日裴久珩不觉得什么,还因为凤鸢能够想明白而宽慰。可现在,知晓自己可能对凤鸢有别样心思,凤鸢之前的话就让裴久珩觉得心里不舒服。 凤鸢亲口许诺,不会离开她,但是日后许人了,夫君、孩子,一切都比他重要。 裴久珩话质问出口后,脸上难掩尴尬的表情。 “奴婢可以嫁给院里的小厮,真衣、方华他们都可以。凤鸢只求能留在少爷身边。”凤鸢以为裴久珩在试探她。她只能这般说,表明她已经断了对裴久珩的念头。 裴久珩听了,面上尴尬的表情骤变。对上凤鸢小心翼翼的眼神,裴久珩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给自己埋了一个坑。 “他们配不上你。”裴久珩冷下声音。 凤鸢睫毛轻颤,“少爷,我也只是个奴婢,何来配得上配不上呢。”一心觉得少爷还在试探的凤鸢,生怕裴久珩觉得她对他怀有情丝。“而且,嫁给院里的小厮,奴婢才能一直伺候你。只是,凤鸢有个奢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裴久珩现在是一肚子苦果。 “家生子虽然在府里名声好听,但是如果可以,还是当个平头百姓好。凤鸢日后生的孩子,可否请少爷给个恩典,免了他的奴籍?凤鸢是否想的太久远了些?”凤鸢目光望着地面,轻声细语的询问道。 裴久珩能说什么?凤鸢竟然连未来的孩子的前途都想好了?一想到凤鸢身旁有夫有子,裴久珩心里就直冒酸水。 “不成。”裴久珩下巴微抬,道:“你还小,瞎想什么。” 凤鸢低头不语,仿佛有些委屈。 裴久珩的手缓缓伸起,轻轻的揽住凤鸢的肩膀。凤鸢猛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右边的肩膀,那儿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裴久珩轻轻一握,随即松开。少女柔软的肩膀,入手微暖,明明还隔着一层衣裳,却让裴久珩心跳加速。 “少爷?”凤鸢抬头,满目是错愕。 “别想嫁给别人,别想替别人生儿育女,我舍不得。”裴久珩没有看凤鸢,他感觉自己握过凤鸢肩膀的手掌心开始出汗。哪怕之前有些不敢确定,但是现在,裴久珩了解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看着只露出黑色脑袋的凤鸢,裴久珩只想将她拢入怀中。方才只是轻轻一拦,已经是裴久珩百般控制了。 “你可以换一个身份留在我身边。”裴久珩清了清嗓子,问道:“嗯?” 没听到凤鸢的答复,裴久珩握紧了自己的手。 凤鸢方才眼中已经满是错愕,现在错愕中增添了茫然。显然是不懂裴久珩话中之意,不,准确来说,她是懂的,只是不敢置信。 昨日那般义正言辞的拒绝她,现在却说这些暧昧不明的话。凤鸢一颗心高高提起,她不知自己现在应该喜极而泣,还是这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少爷是在拿我寻开心吗?”凤鸢抿着唇,一双诱人的桃花眼慢慢有了水意。 “什么?”裴久珩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袒露心声,却让凤鸢质疑。 裴久珩一脸严肃的板正凤鸢,问道:“你觉得我会开这种玩笑?” 凤鸢檀口微张,面露迷茫。裴久珩不会拿这种事儿寻她开心,可是,为何裴久珩昨日的态度和今日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这不得不让她疑心。 凤鸢也顺势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 裴久珩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暗恼自己昨日反应迟钝,没弄清自己的心意。“庞昀的事儿将我点醒了,有些话不说开了容易有误会产生,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直接来同你说个明白。” “我没有嫡亲的妹妹,但有亲姐姐。我不会因为姐姐有了夫婿,而对姐夫抱有恶意。而我对你不同,将你当妹妹只是我的自欺欺人。我不曾对谁心动,昨日我犯蠢了。”裴久珩顿了顿,说道:“裴久瑁、那些小厮、还有你口中的根本还没有影儿的孩子,我不喜欢。我一想到真要将你许配给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就觉得心里失去了一块。” 凤鸢听着,眼里水光微动。 “这样的占有欲,我无法自欺。”裴久珩的声音很轻。 这么多袒露心声的话语,让他有些臊,可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在等凤鸢的表态。 凤鸢咬唇,脸颊浮起一抹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男主表白了~~~ 第72章 驸马 六月初八。 宫里的皇后召见大臣内眷, 裴大夫人及儿媳平阳郡主一同入宫。 这本也是常事,但与寻常时候召见不同的是, 皇后特特同裴大夫人说话,询问裴家孙辈的情况。 后来皇后似乎无意的提及说了皇孙八九岁了, 正巧还缺个伴读的事儿。先前皇后方和裴余氏聊起了裴弦璧, 后面就说起太子嫡子少一个伴读的事儿,想来也是饱含深意的。再加上裴弦璧十岁,和皇孙年龄倒也相和。 皇后这话一出,在场的官眷都目光隐晦的望向裴大夫人。太子伴读?难道淮忠侯府已经向太子投诚了? 裴大夫人被众人望着,却很冷静, 面色没有异样。 皇后当时没有立马做主, 好似真的只是顺口一提, 见裴大夫人无甚反应,便揭过那茬。 裴大夫人回来后, 皇后赐了重赏。 裴达忱袭爵时, 宫里虽也赏赐下了不少东西,但动静还没有现在大。 皇后的这举动, 不得不让淮忠侯府的人打起精神。 裴大夫人回府后通知了侯爷,以及叫来了大儿二儿他们。 宫里送来的礼物已经收到库里了, 裴大夫人手里有一份记载了这些东西的清单。 “我看这些东西是给珩儿在绪纱时奋勇杀敌的赏赐。”前些天皇上论功行赏凯旋的将领, 那时裴大夫人方知晓裴久珩竟然曾闯入敌营,直取对方头领的头颅,且身受重伤,休养了数月。这等事儿, 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一直被瞒在鼓里。想想这事儿,裴大夫人就觉得心疼,心疼儿子在外受了伤,却只报喜不报忧。 今日入宫,除却谈论了皇孙伴读,皇后还亲自过问了裴久珩,对裴久珩赞不绝口。 自家的儿子虽然出色,可当这称赞是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口里说出,不免叫裴余氏深思。 “先前珩儿已经随陈将军进宫封赏,皇上既已嘉赏,皇后娘娘这次给予厚赏,想必是另有原因。”裴达忱坐在主座,看了一圈在场的人,发现裴久珩不在场,他发话道:“把珩儿叫过来吧。” “久珩他……不在府里。”裴久琮今日一早,就见到裴久珩带着他的婢女出门了。虽早知道裴久珩对他的婢女重视,可今日瞧来,裴久珩对她可谓是毫不避嫌,态度亲昵。他这个弟弟,对待亲人虽和煦,但对自己不上心的人,自是不屑一顾的。 “是了,想必是去庞昀那孩子那儿了。”裴大夫人说道。 裴大夫人说道:“已经命人去殊宿院候着了,等珩儿回来,便让他来会事堂。” “见天的往庞昀那儿跑,也不知道多在家里待着。若想同友人相聚,把庞昀请来府里,不就两全其美了?”裴达忱面色严肃,实际上他是一片慈父之心,想多见见裴久珩。 裴久珩十五岁便去了绪纱,近三代淮忠侯府便没有那么小就在外拼搏的孩子。虽裴久珩战绩斐然,大有出息,但他是裴达忱的嫡幼子,只身在外,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会不心疼? 平阳郡主本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婆母和公爹说道:“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要四弟尚公主吧……”毕竟今日在皇后那儿,皇后言语中时不时透露出亲近之意。 淮忠侯府同皇后关系以往并未那么亲密。毕竟淮忠侯府身处这个位置,府里的人都要谨言慎行,不能与后宫有太多利益牵扯。宫里太子虽定,且东宫太子乃皇后嫡出,最是正统不过,但贵妃之子九皇子这些年也颇受皇上宠爱。 侯府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不要和皇室有太多牵扯。淮忠侯府不是□□,亦不支持其他皇子。淮忠侯府只效忠于皇上,这便是他们的立场。 “惜萝,这不太可能。”裴久琮皱眉,安抚父母,说道:“皇后嫡出的六公主年芳十三,议亲早了些。” 裴大夫人却没有被安抚,而是想着刘惜萝的话,她的话不无道理,不然如何解释皇后的示好?六公主颜色瑰丽,性子娇俏,出身高贵,本是极好的,但偏偏……裴大夫人眉头紧皱。 “做母亲的,替孩子早作打算有何不妥。议了亲,皇上皇后大可以等公主及笄再举行大婚。”裴家二少奶奶裴王氏自家的女儿裴湘儿十岁未到,可她也在留意人家了。 “皇上先前已有重用四弟的意思,这次四弟在绪纱表现英勇,宫里现在怎会招他当驸马?驸马不可参政。”裴久璟沉声说道,他又看了看大哥裴久琮,裴久琮的眉头亦是紧皱的。 裴久璟的这话直中了裴大夫人内心的担忧,六公主年岁小并不打紧,但娶了公主相当于毁了仕途。 大越驸马严禁当官,防外戚干政,这是高祖在就定下的规矩。当然,尚了公主,便是皇亲国戚,因此求娶公主的人亦有许多,可像侯府、世家大族的都不愿意尚公主。 毕竟公主难伺候,娶来如同供菩萨,且自断仕途。 裴大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好了,这些平白的猜测莫提了,免得人多口杂,将这胡乱猜疑的话外传出去。”这事关六公主的名声,宫里没发话,她们便是有再多猜测也得闷到肚里去。好在她们谈话前,将下人都遣出去了,谈话的内容也就自家人知道。 “我们侯府并没有同皇室结亲的意思,皇上皇后不会随意指婚的,你们女人家家的都别瞎操心。”裴达忱沉声说道。 裴侯爷、裴大夫人虽都已发话了,可众人心里难免仍会嘀咕。 “父亲母亲。”裴久珩从庞昀那儿回来,还没回院子,便同裴大夫人派来的人遇上了。 裴久珩对站在一旁的兄嫂点了点头,询问道:“召儿子来,可有何事?” 裴大夫人看着自家龙章凤彩、仪表堂堂的小儿子,免不得有小儿初长成的感叹。 被母亲深深的注视着,裴久珩回视,眉宇微挑,似有疑问。 裴大夫人也没有多过铺垫,直接将今日皇后的态度说给他听,亦将她们心中的猜测说出。 裴久珩听到后,挑眉,“你们多虑了,不是你们想的这样。”说完,他嘴角勾起,似是被家人的猜测逗笑了。 “你知道内情?”裴久琮看着弟弟长大的,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有底。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男女主只要互相表明心意,我就开始琢磨着要完结了~可惜还有好多铺垫没有写完,还得磨~~写了将近20万字了,感觉自己好棒棒~~接下来男女主甜甜甜~庞昀和宝珠的故事写两章番外比较好,还是在正文里穿插一下,小天使们提意见哟~ 第73章 意中人 “皇后娘家侄子在绪纱历练, 上阵杀敌时我救了他一命。”裴久珩说的轻描淡写的,隐藏了那次的凶险。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因为皇后的内侄在绪纱并未使用真名,大多数士兵知道这么一回事儿, 但也以为裴久珩救的那个人只是个普通士兵。 “杨国公的孙儿杨少鲁?”裴达忱听裴久珩那么一说, 免不得询问道。 裴久琮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京城并未有这风声。” 裴久珩点头,对疑惑的父兄解释道:“在军营里,他化名鲁杰。”豪门大家多纨绔, 这话有时候也做不得假。杨家乃世家豪门, 便是在前朝也极富盛名。杨家历代当家人都无愧于天, 不委于已,不畏于言, 一门皆君子之风, 这样的门第谁不称赞。到了杨国丈这里,他的嫡女为后, 外孙为太子,儿子英杰, 皆不负盛名。 谁知偏偏出了一个意外, 杨家唯一的嫡孙竟长成了个混不吝的纨绔。盖因杨少鲁崇拜的对象是京城风流小侯爷庞昀,杨少鲁年龄比庞昀小上六岁,□□岁时就听过庞昀在京城的‘大名’,他觉得庞昀这样的人生方快意潇洒。 杨少鲁有熊熊纨绔之心, 做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架不住杨少鲁胆子肥,敢当街醉酒打人。以往这般事情都被疼爱儿子的杨母压着,可偏偏不巧,这事儿被下朝回府途径街道的刘御史撞上,正直的刘御史自然不会包庇皇亲国戚,直接一旨弹劾书交到御前。这一闹,连疼爱侄子的皇后也兜不住了,刘御史出了名的耿直,他既然插手了,这事儿不查个水落石出,便不能了结。皇后越想保侄子,越不能出面,再者,皇后也不能落人口舌,留下纵内侄的坏名声。 因此,杨少鲁以往劣迹斑斑都被揪出,不过好在他年岁尚小,虽寻衅滋事的事儿没少干,但到底没敢杀人放火。 杨家态度坚决,杨国丈亲自压着杨少鲁到被杨少鲁欺负的人家,一家家上门赔罪,且随身携带了藤条。杨少鲁打了人家一拳,杨国丈就用藤条抽杨少鲁十下。到底念着杨少鲁是杨家独苗,被欺负的人家看杨国丈下了死手,反而劝他,说都是孩子间小打小闹,不碍事。 杨家名声赫赫,善名远扬,且道歉姿态已经摆出来了。挨打者家属都原谅了,那这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此事之后,杨家对外宣称杨少鲁被关在家里闭门反思。实际上为了掰正这个不成器的孙儿,杨国丈不顾儿媳的百般恳求,亲自求了圣上将杨少鲁踢到军营历练,让他定定性。杨国丈甚至为了不让孙儿仗着身份横行无忌,激将他不准暴露身份。 杨少鲁也要强,自认被祖父打的面子里子都没了,无法在京城立足。去军营便去军营,他杨少鲁还会怕不成,他自认武艺高强,到了军营定能一飞冲天,让家里人长长眼,但他指定要去绪纱,因为裴久珩在那儿。裴久珩和他心目中崇拜的对象庞昀是至交好友,杨少鲁想着,他得去结识他。 可惜,十四岁的少年郎,去了军营,恃才傲物,难以和人相处,军营里兵痞子多的是,杨少鲁这纨绔被整治的极惨,每日应付同营的人就够呛,更别说他普通士兵的身份,根本见不得裴久珩。杨少鲁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可惜他不愿向祖父低头,认输回府。又逢大战,为了证明自己的厉害,杨少鲁没有按照指示,一个劲猛冲,想立军功,可惜他没上战经 验,险些死于敌人箭下。当时裴久珩注意到这一小兵,翻身夺箭,顺带一脚踢开杨少鲁,救了他。 杨少鲁后来只说裴久珩救过他一命,没提及裴久珩之后将他训的狗血淋头的事儿。 “战场并非你一人的战场,想死直接自尽,若想上阵杀敌,就要服从命令!”裴久珩语气冷漠,他脸上还沾染着敌人的鲜血,如同地狱走来的恶煞,震人心魂。 也许是刚经历了生死,杨少鲁仿佛被点醒了,十四岁的少年成长不过一瞬。他不再作,听从指挥行事。 至此,除了纨绔楷模庞昀,杨少鲁又多了一个崇拜的对象。 裴久珩对此事并未有何印象,毕竟战场之上,搭把手救人的事儿若让他一个个点数,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后来还是那场战事结束之后,陈将军领了杨少鲁到裴久珩面前,表明了鲁杰的身份。 杨国丈虽然将孙子扔进军营历练,让他见识一下,可到底是唯一的嫡孙,还是跟陈将军打了声招呼。但杨国丈也说,不准徇私,直接将杨少鲁当普通士兵看待即可。 陈将军感叹,谁曾想杨少鲁这么莽撞,一人横冲直撞,都挤进敌对方拼杀了,幸亏裴久珩正巧救了杨少鲁。 “竟是他?你救他一命,怪不得皇后那般态度。”裴大夫人沉吟道,这便解释的通了,毕竟杨少鲁是皇后唯一的侄子。“杨家倒也狠的下心肠。”裴大夫人得知儿子要去绪纱那地儿,只觉得心疼,没曾想杨家为了锻炼孩子,自请了旨意让杨少鲁去军营。 “杨家那孩子,是得好好教教。”裴久琮听过杨少鲁任性妄为的事迹。 “大哥,少鲁成长了许多。”裴久珩点了点头,又对父母说道:“皇后的赏赐你们不必不必多虑。” “倒是自作多情了,我还道皇后要让四弟尚主呢。”平阳郡主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四弟年纪也不小了,娘亲可有合适的人选?”平阳郡主是知道夫君疼爱幼弟的心的,她也爱屋及乌,对裴久珩甚是宠爱。这时,谈论到了婚事,她免不得越距问上一句。 “怎么,你还有人选不成?”皇后突然重赏一事,有了由头,裴大夫人也放心了些,这时同长媳平阳郡主说笑道。 “别说,我这儿真有一人选。身份地位堪配四弟。”平阳郡主脸色虽苍白,但眉宇间一抹慈爱,她看着裴久珩抿嘴一笑,说道:“我表妹霍儿今年十五了,温柔娴淑,相貌性情可配四弟。” “凤阳郡主?”裴大夫人挑眉询问。裴大夫人没打算替裴久珩选门第这么高的,毕竟门第高,恐有同长嫂争抢中馈之可能,她想选个和裴久珩心意的、性格乖顺些的小儿媳。 母亲长嫂当着裴久珩的面谈论起他的婚事,裴久珩轻咳一声,说道:“我已有意中人。”既已明白自己的心意,怎会再娶她人? 裴久珩这话如同惊雷,叫平阳郡主和裴大夫人俩人都停住了话语。 连一旁的裴侯爷、裴久琮、裴久璟及二少奶奶裴王氏都围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刘御史一出场,弹劾没毛病~~先是裴久琼,后是杨少鲁~~~ 第74章 非卿不娶 “你, 你这孩子,有了意中人, 竟不早些同母亲说?”裴大夫人脸上露出既讶异又欢喜的表情,怪不得先前安排的通房都被拒绝了, 原来珩儿自个儿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四弟,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刘惜萝询问道。从不知裴久珩也会开情窍,这让刘惜萝对裴久珩口中的意中人颇为好奇。 裴家众人都望向裴久珩。 连一脸威严的裴达忱目光众都带着惊奇。裴久珩有意中人之事事先半点风声都没有吐露,要不是方才裴余氏和平阳郡主当着裴久珩的面商议他的婚事,恐怕他依旧会守口如瓶,不主动提及。 裴大夫人开口说道:“珩儿你别不吭声。快说说你意中人是哪家的闺秀?为娘也好早做准备。”儿子有了喜欢的人, 做娘的可不得早些下聘, 将他的亲事定下。不过在此之前, 她得先打听一下珩儿意中人的名声。裴余氏虽信任儿子的眼光,但做母亲, 还是得帮他把把关。 对上众人的目光, 裴久珩面不改色,认真的说道:“父亲、母亲, 你们不可冷待于她。”裴久珩并不觉得凤鸢的身份如何低,可在父母亲眼里, 这关恐怕不好过。 “这……”裴达忱打量了一下裴久珩的神色, 他皱眉说道:“珩儿,问你是哪家小姐,你避而不谈。当下就让我们不要冷待于她,可是她的身份不堪配你?” 裴府众人都不是傻的, 裴久珩态度既坦荡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裴久珩就不会先说这么一句话。 刘惜萝上前打着圆场,说道:“爹,四弟想必只是护着意中人,恐怕没有别的意思。” “是啊,四弟,婆母公爹为人和善,你放心的说出那姑娘的名讳吧。”一直不吱声的裴二少奶奶裴王氏亦说话了。裴王氏父亲虽官居三品,但她乃丧母长女,嫁入淮忠侯府时难免惴惴不安,怕被看轻。可真当在这儿生活,她并未收到苛待,夫君虽庶出,但并没有庶子的小家子气,可以看出他被教养的极好。裴大夫人连庶子儿媳都能善意对待,没理由会对亲生儿子的心上人冷待,裴王氏觉得裴久珩多虑了。 裴久珩眉间轻皱,谢过两位嫂嫂后,对裴达忱沉声说道:“爹,何为堪配?我只知我喜欢她,她便是相配的。”裴久珩说完后,屏息等着裴达忱和裴大夫人二人的回答。 是裴大夫人先败下阵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俊美的小儿,承诺道:“珩儿,只要那姑娘身世清白、乖顺柔巧就好。身世背景这些,我们侯府并不看重,但前提是对方是个好姑娘。我们是你爹娘,你的意中人,难不成我们还未为难她不成?”裴大夫人不觉得自家儿子会看上有夫之妇、或是声名狼藉的女子,只是珩儿非要他们一个首肯,恐怕他那心上人,身份不会太高。 裴久珩这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他掷地有声:“凤鸢她自然是个好姑娘。” “凤鸢是谁?”裴达忱贵人事忙,自然没有关注过小儿身边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裴大夫人则是不同,她如何不知道凤鸢的身份,这,这身份比她想象中的仍旧低上不少。 裴大夫人原先念着,恐怕裴久珩的藏着掖着的意中人是小门小户的闺女,或是哪家的庶出小姐。那人有可能是裴久珩在绪纱认识的,也有可能是在京城巧遇的,但裴余氏没想到这人是在珩儿院子里的,就在她眼皮底下。 “凤鸢?她……身份低了些。不若等你定下亲事,纳她当姨娘如何?”裴大夫人犹疑着,话一说出口,看到裴久珩脸色一变,就知道她自己说的话甚是离谱了。若是珩儿肯让凤鸢当姨娘,先前在她说要给他寻通房时,就会提凤鸢了,哪会等到现在才郑重其事的跟他们说他有了一个意中人。 “那凤鸢是谁?”裴达忱看了看自己夫人的神色,望向裴久珩。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他夫人决计说不出让珩儿纳人家为妾室的话。 裴大夫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而裴久珩正色的望向裴达忱,说道:“凤鸢是我的意中人。” 裴达忱质问道:“谁让你说这个,爹是问她是何身份?” “我想,凤鸢是什么身份,同她是我的意中人这事儿没有任何关系。”裴久珩郑重的说道,目光毫不退缩。 “凤鸢好像是,是四弟跟前的婢女……”刘惜萝不是很确定的看着婆母,她们曾谈起过裴久珩远在绪纱,还每月一封信件寄给院里的婢女,感叹裴久珩心思柔软,凤鸢,好像那个婢女就是这个名。 等婆母点了点头,刘惜萝才讶异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难掩震惊。 “婢女?”裴达忱也是一愣,他断没想到裴久珩郑重其事所说的意中人是个婢女。按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同裴大夫人一样的,既然珩儿喜欢,纳了便是。左右男人嘛,房中多几个人不碍事的。 裴久珩自然听出了父亲的轻视,以及母亲眼里的不认同。裴久珩铿锵有力的说道:“父亲、母亲,我要娶她当正妻。我裴久珩非她不娶。”裴久珩表明了他的态度。 裴达忱闻言,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怒吼道:“给我拿家法。” “爹,不可。” “夫君。”讶异声,制止声重叠。裴家大少爷二少爷纷纷阻拦裴达忱的步伐,府里上下谁不知裴达忱对裴久珩隐藏在心的宠爱,真打了裴久珩,伤心的还不是父亲自个儿。 “别拦着我,我得打清醒他。”裴达忱沉声说道,“婢女再怎么喜欢,当个通房妾室还成,谈及娶,你是被迷惑了心神?看来那婢女也是个有手段的!我侯府不计较儿媳出身,哪怕是平民女子也可。但独独奴籍儿媳,我裴达忱不敢要,我淮忠侯府丢不起这个脸面。”更遑论,一个婢女心机要如何深沉,才能惑得主子娶她?这样的女子娶进门来,家门不幸,必会扰得家宅不宁。 裴久璟听到裴达忱的话,面色有一瞬间暗淡。他姨娘便是父亲的丫鬟,后来得了父亲的宠爱,成了姨娘。原来,父亲是这样看待婢女的?也是这样看待他姨娘的? “夫君。”裴王氏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夫君神色的变化,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臂,安抚他。 裴久璟回过神,对裴王氏笑了笑,这些事儿他都已经看淡了。同时,裴久璟对裴久珩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满是佩服。毕竟,连他这样丫鬟所生的庶子,也没有娶一个婢子为正妻的勇气。 裴达忱已经怒极,结果裴久珩半点没有悔改之意,直视着他。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不让我打他,那把那个叫凤鸢的,让她到我跟前,我有话要问!”裴达忱被裴大夫人和俩儿子拦着,连拿家法的空当都没有,他亦不想把此事闹开,既然裴久珩固执至此,不防从那个婢女那儿入手。 “父亲,你要作甚?”裴久珩听到父亲要见凤鸢,眉头一下子紧缩。 “怎么,我还见不得她?”裴达忱冷哼。 眼见父子俩开始争锋相对,毫不示弱,裴大夫人不得不对裴久珩保证道: “见见就见见吧,咱们都在场呢,不会为难于她的。你爹也没要你离场,你自可以亲自看着。” 裴大夫人其实此刻比裴达忱更想见见凤鸢,她不知凤鸢如何做到让裴久珩倾心以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珩霸气霸气~ 裴侯爷裴大夫人:儿大不由爹娘,糟心! 第75章 父子争吵 凤鸢在院子中, 倚靠在床前看书。可眼下,书中的字颠颠倒倒的, 凤鸢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翻看。 凤鸢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安。 方才从庞昀那儿回来, 裴久珩便被叫去侯爷那儿, 他们恐有要事相商,她便先行回了院子。难不成她此时心中的不安,是因为裴久珩不在身边?她何时变得如此腻歪了,竟一刻也离不得少爷?凤鸢这般想着,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这几日仿佛活在梦中一般, 是她先前想都没想到的。 同裴久珩刚捅破了那层暧昧的纸, 两人这几日待在一块儿怎么都不嫌够。二人每一个眼神对视,每一句对话总是会叫凤鸢羞的低下了头。而裴久珩见状, 在一旁轻笑出声, 让凤鸢更觉着臊的慌。 一人低头、一人轻笑,后头转为两人同时相顾而笑。这等情状, 让不知内情的人瞧见了,怕是以为这俩人是对只会笑的傻子吧。 正在凤鸢胡思乱想之际,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凤鸢还当是裴久珩回来了, 她欢喜的走过去,打开门:“怎的不吱声……”凤鸢的话停顿,跟前站着的人并非是少爷,而是有些陌生的小丫鬟。 “凤鸢姑娘, 侯爷命您随我去会事堂。”小丫鬟是会事堂的晨心。 凤鸢眼里带着一抹困惑,侯爷如何会想见她这样一个小丫鬟? 疑惑归疑惑,但想到少爷也在那儿,稍觉心安。 到了会事堂门口,凤鸢讶异,大白天的,会事堂竟然关着门。还不等凤鸢推门进去,那带凤鸢来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凤鸢姑娘,侯爷吩咐了,只可让你一人进去。” 凤鸢眉头轻蹙,推开了门。 裴侯爷、侯夫人高座堂首,裴大少爷平阳郡主并裴久珩在左,裴二少爷裴王氏在右边。凤鸢一眼便瞧了到人群中的那人,丰神俊朗的裴久珩。 裴久珩第一时间迎过来,将凤鸢护在他右侧,许是感觉到了凤鸢的不安,他安抚道:“别害怕,有我在。” 凤鸢却被裴久珩的话说的更不安了。当着侯爷他们的面,凤鸢不敢放肆,偏偏裴久珩却毫不收敛对她的另眼相待。 “少爷。”凤鸢轻轻拉了拉裴久珩的袖子,示意别说话了。 “哼,拉拉扯扯的作甚,给我分开。”裴达忱见过凤鸢的,她总是跟在裴久珩身边。只是,一个小奴婢,裴达忱他自然记不得她的名字。他看着这个面上还透露着稚气的小丫鬟,和他一开始想象中满是心机的女子倒有些不同,不过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在这个貌似纯真的脸庞下,藏着多少肮脏的心思。 凤鸢闻言,心抖了一抖。她何曾和裴达忱对过话,听到他的怒言,凤鸢挺直了背,微微垂下了头,露出了洁白的颈脖。 裴久珩眉头皱起,对裴父说道:“父亲。”他声音里满是不认同,他如何不知,父亲这是在给凤鸢下马威? “好啊,我儿出息了。”裴达忱心里对裴久珩很失望,看了凤鸢的娇俏的容颜,裴达忱只当是裴久珩少年慕艾。“不过是一个貌美的小丫鬟,容貌皆为枯骨,待她容颜衰老,你会后悔执意要娶她。”裴达忱不求裴久珩娶门当户对的,但求他琴瑟和鸣。在他看来,一个婢子根本就配不上裴久珩。裴久珩画技精绝,他可以寻一个有咏絮之才的女子,可红袖添香;裴久珩日后走的仕途从武,他可以寻一个巾帼不让须眉是将门之女,精于骑射,如虎添翼。但无论如何,裴久珩的妻子都不会是府里的登不得台面的婢子。 裴达忱显然是怒极,说完这话,看凤鸢的眼神,如同看腌臜的尘屑。 凤鸢为父子俩突然的争吵而震惊,更让凤鸢不可置信的是他们对话的内容。少爷跟老爷夫人说要娶她?怎么可能呢?哪怕裴久珩已经说了他喜欢她,可凤鸢也没有过少爷娶她的贪念,她只是喜悦少爷的倾心,求日后能常伴少爷左右。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可凤鸢在看到裴久珩坚毅的下颌时,心儿一抖,突然意识到了裴久珩的坚决。 “便是凤鸢容貌衰老,我亦老态龙钟。且我喜凤鸢本就不为容易,有何俱?”裴久珩冷声说道:“你们要见凤鸢,我也让你们见了。你们方才说好不会为难凤鸢,可父亲句句话语皆是看轻于她。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 凤鸢鼻头一酸,怔怔的看着裴久珩,心里百般滋味。她既为少爷待她深情而欣喜,又为少爷顶撞侯爷而担忧。她,她何德何能啊。 “好啊,为了一个婢女,顶撞父亲。学的孝悌都扔肚子里去了吗?”裴达忱怒火中烧。 “父亲,我不愿顶撞于你,可我也有想护之人!”比起裴达忱的愤怒,裴久珩说话却是平心静气的 。 “好啊,既然如此,你要选择这婢子,你就带着她给本候滚出淮忠侯府!”裴达忱不信治不了这逆子。 “你们父子俩,都是倔脾气不成。父子俩说话,用的着这么争锋相对吗?”裴大夫人说道:“珩儿,你爹脾气冲,可对你是一片慈父之心啊!” “侯爷,你也别一时气急,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来。”相比于裴侯爷的激动,裴大夫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 “是啊,父亲。四弟并无顶撞之意。”裴久琮、裴久璟一左一右的劝着裴达忱。 “让我来跟他们说收吧。”裴大夫人看了看裴侯爷,又瞧了瞧执意护着凤鸢的裴久珩,说道。 “哼。”裴达忱坐在堂首,冷哼了一声。但这态度表明他赞同了裴余氏,让她来同逆子沟通。 “凤鸢,你上前来。”裴大夫人示意不曾开口说话的凤鸢上前。 裴久珩皱眉,拦住了凤鸢。 凤鸢伸手轻轻扯了扯裴久珩的衣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裴久珩在凤鸢的目光下,放下了阻挠她的手臂。 凤鸢走到裴余氏、裴侯爷跟前,微微屈膝行礼,慢声细语的说道:“夫人,老爷。” “珩儿今日同我们说,要娶你,此事你可知晓?”裴大夫人询问道。 凤鸢睫毛轻颤,桃花眼睁圆,仿佛呼吸都停顿了一下。裴余氏从凤鸢的表情中看出了的确不是她央求珩儿让他娶她的。是啊,久珩的性子,若非他自己的意愿,谁能强迫他? 裴余氏的所思所想凤鸢不知,她惊讶于裴余氏的问话。虽从侯爷和少爷的对话中了解了几分情况,可真当确认了此事,凤鸢只觉得胸口一阵热血翻涌。少爷竟为她做到如此!明明,明明在几日前,少爷还不觉得喜欢她,现在竟要娶她? 凤鸢漂亮的桃花眼雾蒙蒙的,她望向裴久珩,同他对视一眼,不闪不避。 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娶你。凤鸢仿佛听到了裴久珩清朗的声音,凤鸢咻然低下了头。以前入殊宿院,别人都道她走了好运。当时她却只觉得过且过,现在不得不认同那些人的话,她凤鸢是走了好运,何德何能叫裴久珩放在了心上?她遇上如此重情之人!可不光是侯爷夫人他们觉得她不堪配少爷,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少爷丰神俊朗、少年英才,而她不过是个奴籍婢女。 “夫人,奴婢自知身份低微,连给少爷当个侍妾,都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怎敢让少爷娶奴婢。”凤鸢眼眶微红,回答裴余氏方才的问话。她忍着没让眼泪掉下,她不想失态:“我知道我配不上少爷,奴婢愿出家,常伴青灯。”幸福短暂,她不舍少爷,但他不想少爷为了她落下不孝的名声。孝之一字,太重了。方才裴侯爷气头上说要赶少爷离府,凤鸢不敢赌侯爷会不会真的这么做!若让人知道,少爷是因为要娶一个奴婢而顶撞长辈被赶出侯府,那会毁了少爷的前途。 凤鸢也想自私的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她更不舍裴久珩被她的身份所连累。出家了,她用一生为少爷祈福,祈祷他功成名就,娶佳妻,生麟儿,过他应该过的生活。 裴久珩一脸动容,他走到凤鸢身边,“我不准。” 他一扬长袍,跪在裴父裴母面前,他知道,凤鸢是不想他同父母争吵。“儿子真心爱重凤鸢,求爹娘成全。” 凤鸢心尖一颤,亦跪下了。 裴大夫人看着裴久珩和凤鸢这模样,“你,你们,哎。”知子莫若父母,裴久珩态度如此坚决,除了凤鸢,娶谁他都是不愿的。 裴余氏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看着跪地的儿子、一旁看着乖巧懂事的凤鸢,不免想松口。 可裴侯爷只觉得怒火更盛,比起一开始不悦凤鸢的身份,现在他是失望于裴久珩耽于儿女私情。“就让他跪着!” 堂下气氛僵持,裴久珩和凤鸢二人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这地可凉着呢。 看着跪在堂下的少年和小姑娘,刘惜萝这做长嫂的不免动容,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许是站久了,身子不大好的刘惜萝头有些晕,身子不免晃了晃。 裴久琮紧张的搂住她,询问道:“你怎么了?你体质不好,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平阳郡主背着人,轻轻的捏了捏裴久琮的手臂。 裴久琮担忧的神色一动,同妻子对视了一眼。 “我没事的。”平阳郡主强撑起一个浅笑,可话方一说完,身子却是一软,晕了过去。 “惜萝?惜萝?”裴久琮紧张的抱起刘惜萝,“快请大夫!” 刘惜萝突发的晕倒打散了凝滞的气氛。 “先起来,你们的事儿容后再说。”裴余氏对裴久珩和凤鸢这般说道,裴余氏早就想让他们二人起身了,可侯爷不曾说让他们起身,裴余氏也无办法。 裴侯爷气未消,可大儿媳晕倒了,总得先顾着她,这时总不能还揪着裴久珩和凤鸢两个人的事儿不放。 众人为刘惜萝的突然晕倒而担心不已,刘惜萝的身子不好,可以前也不曾平白的就昏迷啊。 不知怎么的,许是下人去请大夫时动静太大,竟然让下学的裴弦璧知道了。 裴弦璧十岁了,隐藏了幼时的调皮,现在对个外人也能装个谦谦小君子,可听说母亲晕倒了,他急的不得了,一路飞奔,跟个猴子似的窜过来。谁阻拦他,他便怒吼着让他们滚。 “娘,娘,你怎么了!”裴弦璧看着脸上苍白昏过去的平阳郡主,小脸也惨白一片。 平阳郡主睫毛轻颤,她有些心疼儿子,真想睁开眼安抚裴弦璧,可现在睁开眼,便前功尽弃了。她只得硬着心肠,继续装晕。 “娘!”裴弦璧看着昏迷不行的娘亲,害怕极了。 这一闹,原先裴久珩和凤鸢的事儿没人惦记了。 最为疼宠大孙子裴达忱将裴久珩和凤鸢的事儿往旁边一扔,此时他忙着安慰裴弦璧。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 第76章 平阳有孕 裴久琮是知道妻子装晕的, 也尽量配合着她。 “陆大夫,我夫人昏迷不醒, 恐是累到了。”裴久琮对陆大夫暗示的点了点头。 陆大夫接到暗示,略微有些讶异。不过替平阳郡主把脉后, 他明白恐怕裴久琮方才是暗示让他别拆穿平阳郡主装晕。平阳郡主虽此时双目紧闭, 可呼吸和缓,分明是清醒的。 陆大夫在裴余氏的催促之下,继续诊脉。平阳郡主的脉象,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 如珠滚玉盘之状, 但此胎月份尚浅, 恐难确定,他得再诊脉。 陆大夫皱眉, 一脸严肃的继续诊脉。 裴久琮本是担心陆大夫没领会他方才的暗示, 可此时看着沉吟不说话,板着脸的陆大夫, 裴久琮有些不安。 难道惜萝并非装晕,是真得了急症昏迷?可方才明明惜萝捏了他一下, 十载夫妻,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陆大夫,平阳怎么会无端晕倒?”裴余氏看面色严肃的陆大夫,心儿一紧,平阳的身子这些年都没诊出过问题, 可她到底自幼身子弱,是不是旧疾发作了? 陆大夫摸了摸胡子,说道:“大少奶奶昏迷,就如同大少爷所说,恐是累着了。多休息休息便好,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陆大夫没有拆穿平阳郡主和裴久琮的小把戏。 裴余氏闻言,皱眉看了裴达忱一眼。 裴达忱面色一僵,裴余氏虽未说些什么,可想来,还是责怪他。裴达忱脸板着,但心里免不了嘀咕,谁会料到会这样?当时他只顾着训斥裴久珩,一时没有顾忌到儿媳,让她在一旁陪着站了两个时辰,到底是身子弱,站两个时辰就不行了。 “不过……”陆大夫抚着长须,开腔道。 “陆大夫?”裴久琮的心随着 陆大夫的话提了起来。 众人屏息听着陆大夫的宣判。 “大少奶奶体质虚弱,此时有了身孕,需静养,切记不可情绪大起大落……”陆大夫抚摸着长须,缓缓说道。 “身孕?”裴久琮严肃的脸上一时没绷住,满是激动。可激动过后,却是担忧,“陆大夫,我妻身娇体弱,怀胎十月身子可能支撑得住?”他没忘记上一次刘惜萝生裴弦璧后,身子大虚,险些撑不过来,让他惊惶不已。当初他已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生孩子,对他来说,惜萝的身子比未出世的孩子重要的多。可既然惜萝已经有了身孕,这孩子同他们裴家到底有缘,还是要生下来的,不知惜萝能否承受。裴久琮念及此,又觉得刘惜萝再怀上,又不是件好事儿了。 “大少爷放心,大少奶奶无碍的。只是我方才说了,她现在受不得刺激。只要她平日顺心如意,还是安全产下小公子小小姐的。”陆大夫说道。 裴大夫人看着刘惜萝仍平坦的小腹,虔诚的念道:阿弥陀佛。 琮儿膝下荒凉,再添一个孩子同弦璧作伴是好的。 “陆大夫,平阳何时会醒?”裴余氏问道。虽大夫已经说了,平阳这昏迷只是疲累导致,可一直昏迷着也不是个事儿。 陆大夫摸了摸长须,“莫担心,很快就醒了。”他含笑的看了看裴久琮。 果真,不多时,平阳郡主睫毛轻颤,醒了过来。装晕的她自然听到了大夫的话,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她本来是想一直装晕,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想来公爹暂时也不会再为难四弟。 可突然的身孕,让她又有了主意,方才陆大夫说了,她受不得刺激,需要静养。她心里已经想出法子应对,让公爹不再责罚四弟了。 “爹,娘。”平阳虚弱的睁开眼睛,她叫完人,又伸手安抚被她昏迷吓到的儿子。 “好孩子,你有了身孕。”裴余氏走到刘惜萝身旁,扶起了她,让她可以舒适的靠坐。 平阳脸上露出欣喜,她垂眸看着仍不见显的肚子,这些年只替裴久琮生了一个孩子,子嗣一事儿终究是她的心病。事隔十年,她再度有孕,平阳郡主直想落泪。她不知,这十年她一直怀不上孩子,是裴久琮做的手脚,他怕平阳郡主的身子难以承受再孕育一子。现在刘惜萝腹中的孩子倒是裴久琮的疏漏了。 “喜事,喜事。”裴余氏面上带笑。 裴侯爷也面带喜色,淮忠侯府目前小辈唯有三个,终究还是少了点。 “大哥、大嫂。恭喜。”众人恭贺,裴久珩开口道。长兄长嫂待他甚好,便是父母也只能做到如此了,裴久珩亦为他们再添麟儿感到欣喜。 裴侯爷听到裴久珩开口的一瞬,就板起了脸。 注意到公爹和四弟两人之间的冷凝,平阳郡主开口道:“爹,娘。长嫂如母,四弟犯了错事,我知道不该为他求情。只是,我……”平阳郡主擦了擦眼角的泪。 “惜萝,陆大夫说了,你切记情绪不可大起大落。你别哭啊。”裴久琮在平阳一说话时,就知道她的主意了。所谓默契莫过于此,裴久琮轻咳,给了裴久珩一个眼色。 裴久珩淡淡的说道:“父亲,即便你要斥责我,那我们先出去,咱们不可惊扰大嫂。” 若平阳她没有身孕,她这做儿媳的,便是想替裴久珩求情,也会害怕惹得公爹不悦。不过也是巧了,她现在‘不能伤神’。 “哎。”平阳也不说什么,就低头擦泪。 “爹,你教训久珩的事儿放一放。”裴久琮沉声说道:“你责罚四弟,惜萝怕是会担惊受怕,我恐她身子撑不住。” “别吓到惜萝,陆大夫也说了,惜萝不可受惊。”裴余氏也顺着裴久琮的话音往下说。 都这么说了,裴侯爷能如何? 裴侯爷吩咐裴余氏照顾好怀孕的儿媳,怒视了一眼旁边的裴久珩。“既然有你长嫂为你求情,你这事儿我就暂且不罚。但今日,我话就撂在这儿了,我淮忠侯府的媳妇儿不可能是个奴籍婢子!” 凤鸢闻言,咬唇。说伤心,倒也不至于,她的身份如此低微,侯爷夫人自然不会同意。相反,裴侯爷对她的愤怒,其实是对裴久珩的在乎。凤鸢的所思所想都是那么的认命,曾几何时,她不认命,可现在,因为爱上裴久珩,她已经卑微到尘土里了。这时,裴久珩握上了凤鸢的手,十指交缠,意为安抚。 对上裴侯爷失望的目光,裴久珩冷淡以视,裴侯爷甩袖离开。 第77章 指点 锦绣院。 裴余氏唯留下裴久珩一人。 “当真喜欢她到如此地步?”裴余氏抿了口茶水, 问道。 “是。”裴久珩勾唇。 裴余氏还能说什么好?静默了一会儿,她说道:“可你不该如此冲动。” 裴久珩抬头望向母亲。 裴余氏继续说道:“若你喜欢的是门当户对的姑娘, 如今日这般告诉我们,并没有问题。可是, 你做事不顾前后, 没有考虑到我和你爹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后,会如何看轻凤鸢。即便是为了她着想,你也不可如此轻率的告诉我们你喜欢她。” 裴久珩皱眉,他说道:“娘此话何意?您是在提点儿子?” 裴余氏没好气的看着裴久珩,说道:“不然, 真由着你惹怒你爹, 将你赶出侯府?即便你爹舍得, 我却是不舍的。” 裴久珩说道:“娘,皇上赏赐了一座宅院予我, 离侯府只有三条街。儿子会带着凤鸢常来看你。”他的立场坚决。 裴余氏被气笑了, “旁人都说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你大好一个男儿郎还未娶妻就已经将爹娘排在你意中人之后了。”若她是心胸狭隘之人, 怕是听到裴久珩的话,对凤鸢的厌恶不知得加个几重。 裴久珩这时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娘, 你知我并无此意。”他虽对外清冷,可对着爹娘兄姐一向孺慕。他自认有了意中人后告知父母并无不妥,可他们却不喜凤鸢。 裴余氏看着裴久珩,十九岁的大人, 放平常百姓家里,这年岁已经是顶梁柱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外头都在传你是如何的英勇杀敌、才智多谋。我总觉得别人夸的那人不是你,你啊,在沙场能点兵点将,为何在处理家事上如此愚钝?” 裴久珩皱眉。 “万事皆要循序渐进,你呀,早同我商量一下,我也能给你出个主意。好叫你爹对此事不那么震怒。可事已如此,只得挽救了。”裴余氏终究是慈母心,爱屋及乌,虽觉得凤鸢的身份低了些,可抵不住她儿喜欢啊。 “你想不想名正言顺的娶凤鸢?”裴余氏言语里满是无奈。 “娘。”裴久珩眼神炯炯,“请赐教。”母亲若肯帮他,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看着精神奕奕的裴久珩,裴余氏摇头笑了。 “你爹这人,相比于身份,他其实更看重的是人品。” “娘,凤鸢她乖巧懂事,在府里多年,并未犯过错事。”裴久珩说道。 裴余氏瞥一眼裴久珩,“做婢女要本分,不该引得主子违逆父母,执意要娶她。她已经犯了最大的过错。” 裴久珩笑容一敛,正视母亲道:“是我对她动心,执意要娶她,她并无越距之处。” “我同你说的不是这个。”裴余氏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是普遍所有人对这事的看法。你现在只同我们说,日后娶她,天下人都会这么说。” 裴久珩沉思。 “你恐怕也猜到了我话中深意。你可以无惧流言蜚语,以你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人敢当着你面搬弄口舌,但凤鸢呢?你如何管的住别人的私下议论。他们会将责任归于凤鸢,对他们来说凤鸢到底如何并不重要,她们只会将凤鸢想成爬床成功、攻于心计的婢女。凤鸢能承受住所有人的攻击吗?” “珩儿,除了凤鸢,别人会暗地说你围美色所惑,你父亲之所以如此反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总归是做父母的,他们难不成还会故意为难裴久珩不成?只是,身于高处,不想让他行差踏错,叫人寻了由头嚼舌根。 “我以为我能护住她。”裴久珩声音渐渐变轻。可他就算能管住别人的嘴,也管不住别人内心的想法。 “那就给凤鸢编造一个身份吧。”裴余氏不忍裴久珩失意,开口道,“你需要一个有出身的妻子,那就让她有个能与之匹配的身份。那对你对她都百利而无一害。” “那样,你爹想来也不会揪住不放。”裴侯爷毕竟是男人,后宅之事全权由裴余氏做主的。 “商户的养女、小官的养女,除了奴籍后,随意的给她安一个身份吧。”裴余氏说道:“等你安排好了,娘替你去提亲。” “娘,多谢。”说完,裴久珩目光望向殊宿院的方向,眼中是难掩的柔和。 …… 裴久珩回殊宿院时,见到了不安踱步的凤鸢。 凤鸢抬头,见到裴久珩时,激动的迎上前来,上下打量他。“少爷,你没事吧?”大夫人将裴久珩留下,凤鸢心里惴惴不安。 裴久珩握住凤鸢的手,安抚道:“无碍。” “那就好。”凤鸢欲言又止的看着裴久珩。 “这般看着我作甚?”裴久珩轻笑。 “少爷竟当个没事人一般。”凤鸢甩开了裴久珩的手,转身回了屋子。 裴久珩追了过去,在她关门之前进了屋。 “今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受委屈了。”裴久珩板正凤鸢的身子,他伸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鬓角。 凤鸢别过眼没瞧裴久珩,说道:“我受什么委屈?委屈的应该是你。为了我值得吗?你为何明知我的身份,还同侯爷夫人说要娶我。你没想过,我会毁了你吗?”前途无量的裴久珩,不应该有她这样一个污点。 “我欢喜你,自是要娶你的。你不是说想当正头娘子吗?我娶你,做我的正头娘子可好?嗯?”裴久珩头微微低下,声音轻缓,温温的呼吸打在凤鸢的耳垂处,凤鸢本该害羞的,但此时她只是默默垂泪。 “不好。”凤鸢声音哽咽。 裴久珩握住凤鸢的下巴,想叫她抬头,可凤鸢执拗的就是不肯看他。凤鸢背过身去,她早该知道的,裴久珩的内心其实是那么的柔软。他用真心待她,可她却觉得少爷还不若吝啬些真心。如此诚挚的心,更叫她觉得毁了少爷,少爷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如果当初不是出于她的私心,如若她甘心隐藏自己的心思,少爷情思懵懂,定会听从夫人的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裴久珩也知道凤鸢的顾虑,他伸出拇指,擦拭了她脸颊滚落的泪珠。“别哭,你担心的所有一切,我都会摆平。”裴久珩低头看了看那黑色的小脑袋,不瞧他就不瞧他吧,他只求她别哭泣。 “我不在意你的身份。但世人的眼光待你,恐有恶意。”裴久珩看着凤鸢,说道。 凤鸢在听,可她不发一言。 “我娶妻不能娶个婢女……”裴久珩声音顿了一顿。 凤鸢仍旧没动静,只有白皙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心想,少爷是想通了?大夫人方才留下少爷,应该是劝说他了。这样才是正途,她应该为少爷想通了感到开心,她心内的酸涩不算什么的。先前是她自私,想要霸占少爷…… 凤鸢明白,她和少爷相爱相守,于她是好的,可是对少爷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凤鸢想对裴久珩说:她明白的,少爷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她都欣然接受。 “母亲的意思是,替你安排一个身份。”裴久珩注视着凤鸢。 “大夫人……”凤鸢心尖一颤。 “嗯,她没反对了。”裴久珩轻轻触摸着凤鸢的发尾,“所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你别担心了。好吗?” “少爷,我是在做梦吗?”凤鸢抬起头,桃花眼里一片雾蒙蒙的。她能正大光明的嫁给裴久珩? “可是,即便安排了我的身份也没用的。京城见过我的人不少。”凤鸢跟在裴久珩身边行走,虽大多数人不会对一个婢女多做打量,但见多了,却是认得她的。 “你不用操心,我这边会安排妥当的。”裴久珩看着白净的凤鸢,轻轻触了触她的睫毛,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捻了捻她的泪珠。“以后别哭了,这会让我感到无能为力。”裴久珩说的时候悠悠叹了口气。 凤鸢咬唇,轻声说道:“我也不想懦弱的哭泣。”只是有的时候,她难以控制。 小姑娘收敛了眼泪,樱桃小嘴轻咬着,似是委屈,似是别扭。 “扑通,扑通。”裴久珩听到心跳的声音。 “凤鸢。”裴久珩低下头凑近凤鸢。 凤鸢一怔,少爷虽经常这般叫她,可莫名的,她就觉得有些羞意。 视线相对,凤鸢看到裴久珩放大的俊颜。 “少,少,少爷。”凤鸢说话结结巴巴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动作那么敏捷,她闪躲的动作非常快。 裴久珩看着一蹦二米远的凤鸢,没忍住轻笑一声。 凤鸢抬头看看裴久珩,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踌躇一会儿,一点一点挪近。 脸蛋通红的凤鸢睫毛轻颤,紧张的闭上了眼。其实方才她是知道裴久珩要做什么的,正是因为知道,她现在才越发羞涩。 等了许久,裴久珩却毫无动作,凤鸢在睁眼还是一直闭眼等下去两者之间纠结。 凤鸢困扰的蹙了蹙眉,睫毛轻颤,在睁眼的一瞬间,看到了裴久珩似笑非笑的眼,同时,俊颜凑近。裴久珩轻轻的含了含凤鸢的下唇,一触即分。 “方才一直想做的。”裴久珩勾唇,声音轻轻轻的。 凤鸢本就火烧了一样的脸颊顿时更红艳了。凤鸢嗔视裴久珩,她哪能不知道,裴久珩就是非得等到她睁眼,方亲过来的呢。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裴久珩说完,就退出了房门。 凤鸢一愣,天色尚早啊,不过待看到裴久珩满是红意的耳垂,凤鸢就明白了。 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人羞怯。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世子他很奇怪求预收~~~么么哒 第78章 身份 裴久珩坐在书桌前, 笔下微顿。他笔尖从宣纸上划过,写下了莫建成、晋源、余坈己这三个名字。 裴久珩在那三个名字下划过, 在每一个名字上都画了个圈。 裴久珩思索着,此前他已经将凤鸢奴籍消除了, 如今只等安排她的身份了。 目前凤鸢有三个身份可供选择。 莫建成的义妹, 晋源的义妹,余家远房亲戚余坈己的嫡女。 裴久珩麾下的小将莫建成只有一个孤寡老母,他跟着裴久珩三年,是可信之人。 晋源不用多说,乃裴久珩的心腹, 虽四年多未见, 可有十余年的情谊。晋源不负所望, 于一年前考中进士,曾进京过一趟。可惜那时裴久珩远在绪纱, 两人并未相见。月前曾收到他的信件, 他现在在祖籍任河安知县。晋源身世简单、年纪轻轻已是一方知县,且同凤鸢熟识。若让他安排, 将凤鸢加进他家族谱,并非难事。 余家远房亲戚余坈己是母亲提供的, 此人乃庶支。裴余氏出自余家嫡支, 往上数三代的庶支的三房有一长女幼时夭折,可让凤鸢顶替。余坈己的爹不成器,不走仕途,反而做起了买卖。市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 可他们一支到底出自洛河余家,不看僧面看佛门,旁人也不会为难与他,甚至行商碰上他们都会给个面子。是以,到了余坈己这一代,他们已是一方富裕的人家。 裴久珩轻点宣纸后,将笔放置笔架上,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咚。”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裴久珩没抬头,直接说道:“进来吧。” 凤鸢关上房门,手里端了一盘糕点,走到裴久珩面前。 “少爷。” 没等凤鸢放下糕点,裴久珩顺势就握住凤鸢的手。 凤鸢轻轻挣扎着:“别,先让我把糕点放下呀。你要握手,等会儿再握,我又逃不了。”凤鸢越说到后头,声音越低,她别开头,耳垂通红。 “折腾了一早上,是去替我做糕点?”裴久珩轻笑,接过凤鸢手里的糕点置于桌前。 凤鸢点了点头。 “行,那喂我。”裴久珩云淡风轻的说道。 凤鸢闻言却是凑近看裴久珩。 两人距离太近了,反倒是裴久珩先后退一步,他开腔道,“怎么了?” 发乎情止于礼,上一次没控制住亲吻了凤鸢,对凤鸢太过不尊重,裴久珩不会让自己再犯错。当然,偷偷握凤鸢的手也算轻薄,可裴久珩才不肯承认。 现在,凤鸢靠近自己,让裴久珩有些为难。凤鸢凑这么近像是在索吻,若他不能满足她,她岂非很失望? 凤鸢哪知裴久珩在想这个,她只是轻轻摸上裴久珩的脸颊,“少爷,你是少爷吗?少爷从没说过让我喂他这样的话。”以前少爷也不会动不动就握她的手。 说完,凤鸢拉了拉裴久珩的脸颊,她眼睛弯成月牙,“没有戴面具,不是别人假扮的。” “凤鸢 ,我并非轻薄于你,是你招我的。”裴久珩定定的看着眉眼弯弯定定凤鸢 ,凑过去,闭上了眼,他轻轻吻着凤鸢的眉间。 凤鸢本还是笑着的,被裴久珩吻上的那一刻,凤鸢浑身都僵了,无所适从。 裴久珩的吻从眉间滑落、在凤鸢的睫毛上轻点,在凤鸢的鼻尖上轻吻、最后划到凤鸢的唇上。不比上次的一触即分,这次他辗转流连、唇齿交缠、虽生涩,可却缠绵。 呼吸交缠,两人同时面上如着了火一般。青涩、欣喜。 凤鸢嘤咛一声,手轻轻的挡在裴久珩的胸膛上,全然信任。虽难掩羞涩,可凤鸢心里欢喜。她没有裴久珩顾虑那么多,裴久珩觉得没有成婚,亲吻她是轻薄于她。但对她来说,却是无所谓的,并非她不矜持、她放荡。而是她喜欢裴久珩,她打从心底认为她就是少爷的。为了少爷,她可以自荐枕席、更何况只是亲吻。 凤鸢想的透彻,当裴久珩的吻越发缠绵后,凤鸢呼吸急促。她忍住羞怯,轻轻的回应了一下裴久珩。 这一回应,如同火星燎原。裴久珩本已经克制着想停下,如今却收不了手。 裴久珩呼吸微促,他伸手环住凤鸢的腰肢,刚一相触,凤鸢身子一扭,挣开裴久珩的桎梏,她没忍住笑了出声。 裴久珩若真想桎梏凤鸢,凤鸢力气再大,凤鸢也挣脱不了。不过,裴久珩也无意强迫,再加上,凤鸢一直笑个不停。 裴久珩退后半步,他无奈的看着凤鸢。 “痒。”凤鸢咬唇,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裴久珩碰触她的腰肢,可比起羞涩,更多的却是痒意,她想笑。 裴久珩一腔柔情,被凤鸢的笑打散。 不过裴久珩也庆幸凤鸢的笑提醒了他,他方才根本停不下来。哪怕现在两人唇齿已分,但当时的纠缠却让仍旧让他心热。 还不等裴久珩说话,凤鸢就捏起一块糕点,塞进裴久珩的嘴里。 裴久珩没设防凤鸢的举动,毕竟方才两人还在亲吻,现在突然就塞一块糕点进来。 裴久珩咀嚼着,下咽。 “少爷,我喂你吃糕点了,原谅凤鸢好不好?”凤鸢的眼里璀璨,仿佛有星光。“我不是故意推开你的,是真的很痒。” 裴久珩嗤笑,声音略带沙哑:“先放过你了,我得赶紧将你娶进门。” 凤鸢脸热,不知是因为少爷的话语,还是他不复清朗的声音,沙沙的,仿佛在勾动凤鸢的心弦。 凤鸢听到裴久珩说要娶她,咬唇,不想让自己的笑显得太明显。可欢喜的心思如同痒,藏不住的。 裴久珩轻轻的搂了搂凤鸢,伸手亲昵的摸了摸她的鬓角,嘴角亦勾起一抹微笑。 “你来瞧瞧,这是给你安排的身份。”裴久珩牵着凤鸢的手,将她引到书桌前,说道:“余坈己的嫡长女夭折了,若还活在世上,应该是和你同龄。我想了想,无论晋源还是我手下的莫建成,当他们的义妹不如余坈己的嫡女来的合适。” “嫡女……”凤鸢已经很多年没有将这两个字同她联系了,她微微发怔。 “余坈己远在洛阳,又只是一商贾,稍一运作,就可成为他的嫡女。”裴久珩思考道:“等我传讯给他。余坈己他带着‘嫡女’来京城,我对她一见倾心,你看如何?” “少爷,见过我的人不少的。”凤鸢摇了摇头,她先前同裴久珩说过了,想要改名换姓不简单的。她的名字可以变,身份可以编造,可她的脸,她的声音,见过她的人应该还是记得的。 裴久珩勾唇,说道:“没想瞒天过海,只是为你的身份披一层薄纱罢了。隐藏的再好,那些有心查探的人仍会知道你的过往。” “那有差别吗?”在凤鸢看来,侯府嫡少爷娶一个婢女和娶一个明眼人都知道的婢女充作的商贾嫡女并无差别。 “差别就是,世人会知道,我娶的是我娘家表妹,而且我娶的的确就是我娘家表妹。”余坈己的嫡女称为裴久珩的表妹算是攀亲戚了。 余坈己是余家旁支,隔了三代,本就是余家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淮忠侯府不认裴余氏这门亲戚亦是没有人非议的。但裴余氏愿意为了裴久珩的心上人凤鸢,愿意认了他们这门亲戚。余坈己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此事。 “且我也没想隐瞒你当婢女的过往,余坈己嫡长女幼时走丢,遍寻不到,只能当做夭折。谁知几经周转,余坈己竟然发现进了淮忠侯府做婢女。这不,他亲自带着夫人,千里迢迢来淮忠侯府寻女儿了吗?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啊。”裴久珩淡笑着说道。 “可是你不是说是余坈己带着‘嫡女’进京,然后你对嫡女一见钟情了吗?他怎么又变成来京城寻女儿来了呢?”凤鸢蹙眉。 “假作真时真亦假。对外放出的风声是前者,有心之人查证之后会是后者。你的确是婢女,可谁又能说你不是余坈己走丢的嫡女?毕竟嫡女走丢,在侯府当婢女并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儿。藏一半,透露些风声……”裴久珩在凤鸢耳边慢慢解释道。 凤鸢睁大眼睛,“这事儿你筹备了很久吗?” “不想让你受委屈。”裴久珩笑了笑。 凤鸢泪盈余睫,咬唇,轻轻踮起脚,吻了吻裴久珩的脸颊。 “少爷,你待凤鸢的好,凤鸢铭记在心。” “不用铭记,只是……”裴久珩眼里带笑,他在逗凤鸢。 凤鸢果然上当,追问道:“只是什么?” 裴久珩低头,凑近凤鸢的耳朵,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帮我想想,怎么让你别那么怕痒。” 凤鸢身子抖了一抖,不只是腰肢,她的耳朵也是那么的敏感。 “少爷,怕痒一事我控制不住。”凤鸢眨眼道。 “那我就很困扰了。”裴久珩适时露出个为难的表情。 “恩?”凤鸢望向裴久珩。 “ 新婚夜,若你一直那么怕痒,我可如何是好?”裴久珩似是真诚的看向凤鸢。 凤鸢脸嘭的变红,面前似乎有他们新婚夜的画面。 “少爷,你吃糕点。”凤鸢往裴久珩嘴里又塞了一块糕点,堵住他的嘴,他就不会说那么让人羞涩的话了。 “哈。”裴久珩咬着糕点,望着凤鸢轻笑。 第79章 父母私语 这段时日裴久珩一直在处理凤鸢身份的事儿。 据他所说, 凤鸢的‘爹娘’已经从洛阳启程,不日便会到达京城。 凤鸢闻言, 倒是淡淡。裴久珩兴致却比她高,盖因等凤鸢‘父女’相认, 他娘就会替他提亲。 裴久珩满心愉快, 裴达忱却是恼怒的。 这几日裴达忱愣是见到裴久珩就装作没看见,大有从此父子二人成陌路人的意思。其余人劝都劝不住。 平阳郡主怀有身孕,身子娇弱,裴达忱在夫人、大儿的恳求下没有责罚裴久珩。裴达忱若不是怕责罚了裴久珩,平阳郡主会为小叔子伤心, 伤了身, 他这次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裴久珩。 更叫裴达忱气恼的是, 本该跟他一个阵营的裴余氏竟然纵容裴久珩。溺子如杀子,裴余氏也是个明白人, 怎么就在这时犯了糊涂呢?少年情状, 轰轰烈烈,可待过个五年十年, 只怕会笑谈年轻时只是一时冲动。娶妻,还是要门当户对方能琴瑟和鸣。就像他, 娶妻娶贤, 这么多年来,裴余氏将淮忠侯府操持的妥妥当当,若是选一个小门小户的,可登不得台面。 裴余氏曾同他提及, 小儿娶妻大可不必选高门大户,选合裴久珩心意的,身子丰腴的姑娘,可以为裴家开枝散叶的即可。 子嗣问题的确是重中之重。裴达忱被说服,裴久珩的妻子身子必须康健,能为淮忠侯府绵延子嗣。不过如果能是高门大户里身子健朗的姑娘就更合他心意了。 侯府加上三房,统共也就三个小辈。 裴达忱委以重任的大儿娶了平阳郡主,平阳郡主又是身子娇弱的,是以子嗣不丰。二子是个痴情种,竟底下也只有一子一女。后宅之事,他通通交给裴余氏处理,她没有给几个儿子屋里添人,他这个大男人更不好插手了。不然要他说,往两个儿子屋里添几个人,嫡出的孩子增加不了,庶出的可不要多上几个? 不过再多的庶子庶女也抵不上一个嫡子。 裴达忱对嫡长孙裴弦璧甚是疼宠,后面哪怕再多的孩子也越不过他去。 正房。 裴余氏走了进来,遣退了众人。 “方才看见你同珩儿打了个照面,你立马转身就走了。怎么跟孩子闹脾气?”裴余氏笑着说道。 裴达忱冷哼了一声:“十九了,还是个孩子?你们一个两个都护着他,当我看不出来?” “哎。”裴余氏叹气,摇了摇头。 “我今日是来告诉你件事儿,我已经选了一家姑娘,不日就将珩儿的婚事定下来。”裴余氏说完,盯着裴达忱,打算瞧瞧他的反应。 裴达忱听到这消息,一愣,开口阻止了。 “裴久珩那逆子不会妥协的。”知子莫若父,裴久珩有了执意要娶的心仪女子,裴余氏给他另外安排亲事,他定是不肯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淮忠侯府可能会来一出裴久珩悔婚的闹事儿,淮忠侯府到时会成了笑柄。 裴余氏却宽慰道:“那定下的那姑娘乖巧懂事,珩儿会喜欢的,且那姑娘是我娘家侄女。”裴余氏心道,珩儿如何会不愿意,这几日他忙前忙后的,让余坈己早日进京,不就盼着她早日定下他和凤鸢的婚事吗? 裴余氏看着裴达忱,琢磨着他知道真相时应该会震怒,她得想想如何安抚他。不过到时候,婚事已定,裴达忱总不能让珩儿悔婚。哪怕知道一切是他们策划的,也无可奈何了。 裴达忱见裴余氏如此信誓旦旦,心里意动。若裴久珩若肯妥协娶亲,那是最好不过的。 余家簪缨世家,裴余氏未出阁前便被余家族学教养的极好。让裴久珩娶余家的姑娘,裴达忱是赞同的。只是,他怎么不知大舅兄除了余婳儿还有别的女儿?余婳儿同淮忠侯府嫡长女裴琯娘同龄,早已经许人。除了余婳儿之外,大舅兄底下一连串的都是儿郎。 “不是我兄长的女儿,是表亲家的。余坈己那一支已经分出余家了,但到底还是亲戚。”裴余氏解释道。 裴达忱闻言,就觉得此中有猫腻。余家他也算了解,从未听说过余坈己这人。 再一细追问,裴余氏说余坈己如今竟是不走仕途,而是走了商道。 商人之女,虽是余家远亲,但身份还是太低。 “琮儿和珩儿同时娶门第高的媳妇儿,怕是会多生心思。中馈之争……”裴余氏解释道。 “中馈自是由主母掌管的,你日后不交给平阳,难道还要交给珩儿的妻子吗?”裴达忱皱眉,久琮是嫡长子,平阳身份尊贵又是裴久琮的嫡妻,掌管中馈岂不是天经地义的?裴余氏多虑了。 裴大夫人摇了摇头,说道:“虽是如此,可平阳的身子柔弱了些。她能执掌中馈,可这得分出多少心思来?她的身子怕是受不住。日后,我是打算让珩儿妻子协助平阳掌管侯府的。若让珩儿娶个身份高的,中馈在手,难免心野。这事儿在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发生过的。即便我相看的姑娘是贤惠懂事的,但权利这东西真的会教坏人,也许珩儿的妻子是个安分的,但是也有可能不安分。为了这一丝可能,我让珩儿娶一个身份不高的。家世平平,就不会肖想些不该想的东西。这样对我们侯府才是最好的。” 裴达忱没裴余氏想的这么长远,果然,后宅之事还是交给夫人处理最为合适。 裴达忱被说服,“你那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侄女身份低了些,但总比裴久珩看中的婢女要好。”至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裴达忱说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你老实跟我说,你那个远房侄女和那个叫凤鸢,没什么干系吧?”裴达忱如此怀疑的原因是因为前几日裴余氏还在替裴久珩说话,言下之意都是婚事随孩子的心意。怎么今儿就转了话锋。 裴余氏方才信誓旦旦说裴久珩会愿意娶她的娘家侄女,裴达忱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不觉得珩儿会娶凤鸢以外的女人。两相一联系,裴达忱心里有了猜测。 裴达忱审视着裴余氏。 裴余氏没想到裴达忱一猜便猜中,她原本还想等婚事定下后再同他说的。裴余氏没回答,却是定定的看着他。 多年夫妻,裴达忱明白了。“好啊,你们母子二人打算联合起来骗我?慈母多败儿!” 裴达忱甩袖,但倒没立刻抽身离开,而是等裴余氏给他一个解释。 “对。”裴余氏说道,“你先别急着发怒。你自己也了解珩儿,他认定了一个人,你觉得他会放弃吗?再如何阻止,只会让他跟我们离了心。我们做父母的,可以多为他想想,他喜欢的是婢女,那给那婢女编造一个身份不就可以了。” 裴达忱冷笑:“他喜欢,我们就纵着他。今天他喜欢上一个婢女,明日,他杀人放火呢?我们是不是要给他递刀点火把?” 裴余氏闻言,回道:“杀人放火和珩儿喜欢上一个婢女能混为一谈吗?” 裴余氏慢声细语的说道:“你不喜凤鸢的身份,珩儿已经处理妥当身份问题了。你还在顾虑什么。你同意珩儿娶余坈己的嫡女,那就当凤鸢是珩儿的远房表妹吧。” 裴达忱面色一肃,还没说话,裴余氏就继续说道:“你赶珩儿出府,可你应该想到,就他那执拗的性子是不会回头。你何苦来哉?总归我们做父母的,不就是想让孩子开心吗?你可曾注意过珩儿对着凤鸢笑时的神情吗?你执意反对,我不能说什么,你再好好想想吧。” 裴达忱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抽了吗?没显示更新~ 第80章 雅亭馆 正午, 日头有些晒人。好在是初夏,并未到七八月份最炎热的时候, 微风吹来,倒也还有几分凉意。 凤鸢手执一柄绣花油纸伞缓缓步行在梨花巷。 梨花巷尽头是一座雅致的茶馆。 “荭儿。”凤鸢合起伞, 对着候在茶馆前的淡青色人影轻声说道。 凤鸢今日收到宝珠的信件, 请她一叙。凤鸢自城郊蹴鞠回来后,写了好几封信想见见她,可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直到今天,宝珠方有回应。 凤鸢同裴久珩简单的说了几句, 便从侯府里出来了。 “凤鸢, 你来了。”荭儿难掩喜色, “我家姑娘这段时间闷闷不乐的,闭不见客。今日愿意出来同你们见见面, 你们也能帮着疏导疏导她。” “袅袅姑娘也来了?”凤鸢听荭儿这话音, 来的不止她一个。 “是的,袅袅姑娘早你一盏茶的功夫到了雅亭馆。”荭儿搭话道。荭儿难掩惆怅, 说道:“这些天,姑娘虽然同以前一样整日待在屋里。可她以往还会打些结扣, 而现在却是不发一言的发怔。”荭儿还曾撞上好几次小姐偷偷垂泪, 问她,她却只说是沙儿迷了眼。小姐是欺负她傻,看不见她的泪水和红眼眶吗? 荭儿不知内情,凤鸢却是知道的。这些日子, 她曾随着裴久珩去恭谨侯府。比起四年前,庞昀婚后喝酒宿醉,现在庞昀看着再正常不过。 凤鸢替宝珠不值,虽知道她身份低微,且又不是宝珠,并没有资格斥责庞昀。可想到庞昀毁了宝珠的清白,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她便觉得糟心。 庞昀本来在凤鸢心目中是值得信赖的人,可能是爱屋及乌。裴久珩在凤鸢心中再好不过,他的好友凤鸢也是很尊重的。无论外界说庞昀如何风流,但耳听为虚,凤鸢并不用流言分辨一个人。在凤鸢眼里,庞昀是个好人。 可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是好人的庞昀,却伤害了宝珠。 宝珠她善良,性格甚至可以说胆怯,她是一个被养在深闺、娇宠着的一个女孩儿。旁人可以说她小家子气,整日与庶女、婢子为伍。可对凤鸢来说,宝珠不嫌弃她婢女身份、真心实意将她当好友,这如何让她不感动?甚至,宝珠将她引荐给袅袅,她记得第一次袅袅见到她,露出的诧异的表情。想必是袅袅没曾想,宝珠所谓的新交的好友是裴府的婢女。 宝珠对人的喜恶敏感,察觉到了袅袅的诧异,以为她不喜结交凤鸢。虽然难过她的两个好友不能交好,可她也不想强迫袅袅。后来,宝珠同凤鸢见面不会叫上袅袅,而同袅袅见面,也不会叫上凤鸢。这样,两相都不会尴尬。 这样反复几次,裴袅袅知道了其中原由,后来主动邀凤鸢、宝珠同她三人相聚。裴袅袅不会嫌弃婢女出身的凤鸢,她当初只是有些诧异罢了,没想到宝珠会误会。 三人几年功夫相处下来,情谊颇深。 裴久珩不在这四年,凤鸢多亏了宝珠、袅袅和雁回几个旧友相伴。不然,日复一日的等着少爷归来,虽凤鸢并不惧,可终究难熬。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将近四十八个月。凤鸢十一岁到十五岁的记忆除了等少爷归来,剩下的就是同她们在一起。 虽然这样说特不合适,但是凤鸢真的将比她还大上四岁的宝珠当需要呵护的妹妹看待。 所以,在得知了庞昀和宝珠的过往后,凤鸢更是难过。她同宝珠相处数载,竟然从没发现她和庞昀之间不对劲的地方。 凤鸢蹙眉,随着荭儿往雅阁那儿走去。 荭儿还在继续说话,她说道:“凤鸢,你是不知道,这段时日,我夜不能寐。一直在琢磨着小姐到底怎么了?”哪怕是同马公子退婚,小姐也没有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过。 “前儿个我就想越距,请你和袅袅小姐来陪陪我们小姐了,可小姐非是不肯。你和袅袅小姐前几天不是传信给我家小姐吗,小姐直接将信烧了。你可别恼了我们家小姐,实在是我家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不光是你和袅袅小姐,连我家老爷夫人及大少爷见小姐,小姐都推说不见。”荭儿是真苦恼,一脸担忧。 “不过好在,小姐今日想通了。这不,出门来见你们了吗?今日小姐还对我笑了呢,想来小姐已经不烦心了。”荭儿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荭儿是个没心机、话多的小丫鬟。她说话直来直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想来是陈父陈母见宝珠话不多,性子娇怯,特意遣了一个能解闷的小丫鬟给她。 “到了,小姐和袅袅小姐都在里头。”荭儿替凤鸢打开门。 凤鸢点了点头,她方一进屋,见裴袅袅快步走了过来。 “凤鸢,你来啦。”裴袅袅亲自过来迎接凤鸢。 裴袅袅身上穿着百蝶长裙,那长裙比之一般人的略微松散些,不会勒到腹部。她粉面含春,丹唇勾起:“今儿你来的慢了些。该罚,酒是没有的,香茶得罚上个一杯。” “别听袅袅瞎说,你比约定的时间来的还早了些。”宝珠坐在紫原木桌前,给空着的杯子满上一杯。“袅袅是觉得你一路走来,许是渴了,她想必是随便寻了由头,叫你喝上一杯茶水呢。”陈宝珠今日扑的粉比较重,同以往只着淡妆有些不同。不过宝珠生的好,淡妆浓抹总相宜,上了浓妆后,她本就娇艳的脸更添了分姿色。 凤鸢站在门口,她看着陈宝珠,到底没忽视掉宝珠浓妆下的疲惫。那件事对宝珠影响甚大,不过既然宝珠愿意出来见人了,想必是已经想通了。可凤鸢没有忽视自己心底的那点不安。 “怎么在门口就发起怔来了呢?”袅袅询问凤鸢。 凤鸢回神,见宝珠和袅袅两人都在看着她。 “你都有身子的人了,坐下,别累着。”凤鸢握住裴袅袅的手,将她往座位上领。 “我不累。”裴袅袅懊恼的说道:“都是我夫君,他太过谨慎了。昨日,腹中孩儿月份刚满了三个月,不然,今日我还出不来呢。”便是今日她出门,她夫君说了不只七八遍,让她小心注意身子。裴袅袅虽是抱怨,但是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你夫君疼爱你,你可就别抱怨了。”宝珠轻笑后,给凤鸢递了一杯茶水。 凤鸢接过宝珠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此茶方一入口,味道有些涩,但当它在缓缓渗入喉咙时,回味甚是甘甜。 “他呀,怕是更疼我腹中的孩子。你可没见过,我家大的那个,他日日抱在怀里。哪有做父亲的是这样的,也不怕人笑话。”大越讲究抱孙不抱子的,裴袅袅家那位却是个不在乎别人评价的,疼爱起孩子来,比那些妇道人家更甚。 “宝珠,我们在闺中时可说好了,日后要结儿女亲家。我都要有两个娃了,你娘还没给你定亲事吗?别等凤鸢的孩子都出生了,你还没许人。”裴袅袅和宝珠不见外,直接问道。裴袅袅知道宝珠爹娘在马家那儿摔了个跟头后,谨慎了许多。他们想等退亲风波过了后再给宝珠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可现在三年过去了,陈府也是时候重新给宝珠寻人家了,怎么还没有动静?连她这个朋友都替宝珠着急了。毕竟宝珠已经从十五妙龄拖到十九岁了,等翻了年,便二十了。陈家爹娘再疼爱孩子,也不能留这么久啊。 宝珠手里还握着杯子呢,听到裴袅袅的话后,杯子滑落在地,茶水、碎片溅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忍住,还是把宝珠拉出来溜了溜~~~划重点,她和庞昀的感情我会放在番外写,但是她在正文也是有戏份的,删不掉,崩溃中~~ 第81章 浸猪笼 裴袅袅看着地上的碎片一愣。 “不小心手滑了。”陈宝珠睫毛不停的颤动, 看着很无助。 陈宝珠蹲下身,想拾起碎片, 却被凤鸢按住了手。 她抬头,对上凤鸢明亮的桃花眼。 陈宝珠嘴角微动, 却听凤鸢温和的说道:“你当你的手铁打的不成, 想跟陶瓷碎片硬碰硬不成?” “对啊,你怎么自己弯腰去捡,犯傻了不成?”裴袅袅蹙眉看着宝珠。 “我一时没回过神。”宝珠站起身。 凤鸢看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往门后瞧了瞧,那儿有扫帚和簸箕。凤鸢上前取来, 将残局收拾妥当。 “是我不当心。”宝珠眉头微蹙, 抿唇说道。“对不起。”宝珠有些局促的用手蹭了蹭衣角。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凤鸢安抚宝珠, 说道。 宝珠垂下头,叹了口气。 裴袅袅自觉自己方才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宝珠反应怎么这么大, 甚至打翻了茶杯?仔细打量一下宝珠神色,虽她佯装无事, 但若她真欢快的时候,并非如此模样。 “你最近怎么了?听荭儿说你这些天有些不对劲。”裴袅袅询问道。 凤鸢心道, 原来荭儿不只是同她说, 估计也对裴袅袅念了一路。 “荭儿。”宝珠皱眉看向站在一旁的荭儿。 “我,我,我担心小姐。”荭儿委屈的咬唇,她也不想当多嘴的, 可谁让小姐看着情绪不佳,她想要袅袅小姐和凤鸢安慰一下小姐嘛。 “我没事。”宝珠有些着急的说道,随后她也发现自己语气有些硬,她平缓了呼吸说道:“都过去了,若真有事,我会跟你们说的。” 裴袅袅听宝珠这么说了,自然是信了。宝珠爹宠娘疼亲兄长护着,定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凤鸢却手握上宝珠的手腕,说道:“我是不信你的。再大的事儿到你嘴里也就一句都过去了。”宝珠性子怯懦,不逼一逼,她什么都不会说出口。就像之前她被庞昀‘胁迫’,三年了,她口风紧的要命。 宝珠避开凤鸢的目光,说道:“放开我,手疼。” 凤鸢闻言,立即松手,往宝珠手腕上瞧去,好在没有印记。凤鸢方才怕宝珠挣开,的确放了几分力气,可应该不会弄疼宝珠的。 “凤鸢,今日我们相见,别说不开心的事儿了,好吗?”宝珠面露恳切。 凤鸢和宝珠两人对视着。 “等等,你们俩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成?”裴袅袅听宝珠和凤鸢两人打着暗腔,不满道。 “没,没呢。”宝珠率先说道。 凤鸢知道宝珠不想袅袅知道庞昀的事儿,是以没说话了。 三人坐下谈天。但裴袅袅说着说着就犯呕,没一会儿,裴袅袅就有些受不住了。 宝珠轻轻拍着裴袅袅的背,说道:“可好些了?” 裴袅袅生气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孩子太折腾人了,害得我日日孕吐。”好友相聚,众人聊着天,她却犯恶心,这多扫兴啊。 “袅袅,你说什么孩子气的话,孕不孕吐还是孩子能控制的不成?”凤鸢往裴袅袅还未显怀的肚子上瞧去。 “怎么不是孩子控制的?有些人怀孕了,舒服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可不就是孩子疼娘亲?”裴袅袅摸了摸肚子,气恼中又带着一丝甜蜜的无可奈何,“我肚里这个就不懂事了,哎,等她出来后,非得好好揍她一顿。” 宝珠听到裴袅袅的话后,睫毛一颤,也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不孕吐,是孩子心疼娘亲吗? 凤鸢眼尖,却是将宝珠的动作瞧个正着。 宝珠注意到凤鸢的视线,手一抖,佯装无事的将手从腹部移开。只是宝珠演技太差,那紧张的揉搓自己衣角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的不安。 凤鸢没有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宝珠。凤鸢咬唇,千万不要是她猜测的那样,可宝珠方才的动作,实在是让她生疑。 宝珠略感难堪的回避了凤鸢的视线。 一孕傻三年,宝珠和凤鸢的异样,裴袅袅没有注意到。 裴袅袅聊起了京城的趣事儿,宝珠偶尔还会说笑几句,凤鸢虽有千万多的疑虑,可终究不忍毁了这难得的相聚。雅阁里倒也一片其乐融融。 直到时辰不早,裴袅袅的丫鬟进来提醒她回府,三人方停下了闲聊。 “得,下次咱们再聚。”好友相聚总是喜悦的,裴袅袅笑容满面的同凤鸢和宝珠告别。 “好……下次,下次再见。”宝珠脸上挂起一抹微笑。 裴袅袅离开后,宝珠目光游移,小声说道:“袅袅离去了,凤鸢,你也回府吧。时候也不早了。” 凤鸢抬眸看着宝珠,她是怕自己追问吗?是怕她留下来问一些她回答不了的话吧?凤鸢不想咄咄逼人,她也不是那样性子的人。 宝珠红唇微颤,“凤鸢……”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我不想将那么难堪的事儿说出来。”宝珠别过脸。 凤鸢这时才抬头,望向宝珠娇艳的侧颜,宝珠眸中含泪。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宝珠抿唇。 凤鸢还想说什么,看着宝珠决绝的目光,也只能叹息一声。宝珠出了这事儿作为朋友,她甚至不知如何开口劝导。与其她留下让宝珠伤神,还不若避一避,让宝珠一个人静静。 宝珠以为凤鸢还会再痴缠一会儿,可没想到凤鸢闻言转身离开了。这样也好,宝珠怔怔的想着。 凤鸢其实并未离开,她总觉得宝珠今日的精神很差,她有些放心不下,明明已经走了一段路程,可她又折返回茶馆门口。宝珠她的肚子…… 凤鸢咬唇,今日她就当一回揭开人伤疤的恶人,宝珠身边总是要有个知道内情的来开导她。一直粉饰太平只是无用功。 凤鸢回到茶馆,正巧碰上荭儿独自从茶馆正门走出。 “荭儿,你家小姐呢?”凤鸢蹙眉。 荭儿看到去而复返的凤鸢,有些讶异。不过荭儿还是先回答了凤鸢的问话:“小姐让我去玉石店取她先前定下的玉石。” 拿玉石何时不能拿?宝珠这样子更像随意寻个理由支开荭儿。 宝珠一个人留在雅阁……不对劲。凤鸢焦灼,往二楼雅阁跑去。 房门紧关着,凤鸢推了推,没开,宝珠从里面把房门给栓上了。 “宝珠,开门!”凤鸢用力的拍了拍房门。 屋里一片安静。 追过来的荭儿被情绪激动的凤鸢吓了一跳,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凤鸢喊着宝珠。 “小姐?”荭儿也跟着敲了敲门,她困惑的说道:“小姐怎么把门栓上了?” 情况紧急,凤鸢没多想,她仗着自己的力气大,后退了几步,猛的撞开了房门。 冲劲太大,凤鸢趔趄了几步。方一站稳,凤鸢便往宝珠所在的地方看去。 只见宝珠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凤鸢会折返。她下意识的藏匿了手里的药瓶。 凤鸢快步走过去,夺过红色小药瓶,只见那瓶身上写着鹤顶红三字。凤鸢震惊,她握住宝珠的手,关切的说道:“你切记不可做傻事!”并非是凤鸢胡乱猜疑,而是宝珠的举动很令人生疑。 凤鸢的目光移到宝珠的肚子上,欲言又止。 凤鸢一开始以为宝珠已经从庞昀的那事儿的阴霾中走出,所以重展笑颜,也愿意见她和袅袅。可当记起方才宝珠听到裴袅袅说到孩子时,那掩饰不住的苦涩,以及暗暗抚摸肚子的动作,她知道,宝珠遇上更大的麻烦了。 “你……知道了吧?”宝珠的声音很轻。 宝珠漠然的表情让凤鸢心痛。 “其实今日来见你们,是同你们告别的。”宝珠目光空洞,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肚子。除却亲人,她最亲近的人便是袅袅和凤鸢了。 “你别怕,我会帮你的。”凤鸢的目光随着宝珠的手看向了她的肚子。凤鸢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柔和,她生怕自己话说的重了,会让宝珠难堪:“不受人期待的,打掉就好。没必要为了它,放弃自己,对吗?” 宝珠摇了摇头,没有听进凤鸢的话。凤鸢再继续劝说,她却仍旧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宝珠决心赴死,与其让人知道她未婚先孕,导致陈家脸面尽失,不若就让她这个合该浸猪笼的,带着这个腹中的孩子,一同消失在这人世上,好歹黄泉上有个伴。 凤鸢静静的看着宝珠,说道:“他知道吗?” 一直漠然的宝珠睫毛颤动,有了反应,“不能告诉他!”宝珠情绪激动。 “他种的恶果,为何你要用命来偿还?”凤鸢握住宝珠的手,说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就算有错,错的也是他。你别想不开,好不好?你爹娘兄长那么宠爱你,你忍心就这样把他们扔之脑后?你可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爹娘受得住吗?” “我……”宝珠潸然泪下,若不是一直不舍爹娘,她何至于拿着药瓶入魔怔了一般,不愿服用呢? “小,小姐,这,这怎么回事啊?”荭儿原本听的云里雾里的,可后来从她们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个所以然来。荭儿惊慌失措,看看宝珠,又看看凤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宝珠捂袖痛哭。当葵水未准时来的时候,她便提心吊胆的了。等她自己查看了医术,自己诊脉,发现自己怀孕,她当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别怕,你先冷静些。”凤鸢轻轻的拍了拍宝珠的背。 宝珠捂脸。 作者有话要说:  怀孕也是一连串的怀孕~ 第82章 明媒正娶 方才的动静有些响, 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凤鸢将雅阁的房门重新关上后,让荭儿去外面看守着。 而她, 则是握住宝珠的手,她真是怕了, 若不是她折回, 宝珠定会饮下这毒.药的。 “怎样都好,只是,真的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 “若真如此,只是亲人痛,仇人快。”闲谈莫论他人非, 凤鸢这时却顾不得了, “就算该死, 那死的那人也应该是庞昀!” 宝珠闻言,惨然一笑, 说道:“在此之前,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庞昀他一次次折辱与我, 他这般仗势欺人,如他这样的恶人为什么活在世上?可是, 凤鸢, 你知道吗?除却第一次中药,他,他强上了我,后来无数次是我主动送上门的, 在他看来,是我主动与他私通的。”宝珠现在没有一开始那么回避庞昀这个名字了。 凤鸢怔怔不语,听着宝珠的诉说。 “我回去问我兄长,他上次的牢狱之灾是不是庞昀做的。我不信庞昀在城郊所说的话!结果我兄长所言同庞昀半句没差。甚至,我兄长还对我说,让我不要听奸人挑拨,庞昀虽名声不太好听,但却够仗义的朋友。”宝珠咬唇,“对我父母兄嫂来说,庞昀竟是个大恩人?如今我家皇商位置渐稳,也是依仗了他。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我陈家依附在恭谨侯府门下……” 宝珠泪流满面。父兄对庞昀高度的赞扬让她不知所措。 在城郊那日,庞昀双目充血,对她说,他不至于如此龌龊。“真按照庞昀所言,那我一直以来的虚与委蛇实际上就是一场笑话!”这也是让她决意赴死的原因之一。 “他若无辜,那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恨他?在他眼里,我才是主动示好的那一方。”宝珠摇头,泪眼迷蒙。 宝珠说道:“凤鸢,你看,我胆子太小了,连自尽的胆色都没有。” “别说了,宝珠。”凤鸢怜惜的看着宝珠。 宝珠她是那种连哭都要躲起来一个人默默流泪的那种小姑娘,现在,在凤鸢轻柔的安慰下,宝珠哭的如同稚儿。 “就按我所说,打掉孩子,你还可以重新来过。”凤鸢替宝珠做决定。宝珠未出阁,如今打掉孩子是唯一的选择。若时间真拖下去,宝珠被人发现未婚先孕,到时候便不是她自尽了,而是被流言逼迫的非自尽不可。 宝珠摇头不语,没可能,她……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门口那人的力道比先前凤鸢推门进来更野蛮。 凤鸢宝珠同时往门口瞧去。 站在门口的那人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庞昀,他面色冷凝。 庞昀平常轻佻的表情变得那么严肃,却一点也不违和。 他恶人当了三年,错付衷情,如此知道真相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宝珠所说,不去打搅她。庞昀在知道一切后,这段时日脑海里竟然时时浮现阴险的念头。他把宝珠强留在身边,为此,哪怕真用她家人的性命前途威胁又有何不可?可终究不舍,他亦不愿坐实宝珠心中这个恶人面目。 不愿让自己再伤害宝珠,庞昀强压自己内心想见宝珠的冲动。 庞昀自己也不知,原来他也有这样可悲的一日。 今日他在陈府安插的人手,说有要事禀告。庞昀推拒了,当初安插把人手安插在宝珠的屋里,只是为了私会时有个通风报信的人,如今……他要和宝珠断了,那这人就不必当他的暗线了。庞昀也不想从他人耳中听到宝珠的消息,这样会让他忍不住,庞昀忍不住唾弃自己。 但暗线见庞昀不肯听,便直接对拦他的人说她要说的事儿事关陈宝珠的性命,陈宝珠她偷偷差遣奶嬷嬷去买鹤顶红。 传话之人将消息带给庞昀后,庞昀第一反应就是宝珠要寻死。庞昀接到这消息心神俱裂,面无人色。他亲自见了那暗线,问清原委后来见宝珠。 庞昀问清宝珠的行踪,急迫的赶来,却在门口听到了宝珠和凤鸢的对话。 “呜呜呜。”荭儿被庞昀带来的侍卫捂住了嘴。 “你躲在外面偷听?”宝珠唇一颤,他听到了多少?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庞昀目光移到宝珠的肚子上,那儿有一个生命…… 宝珠捂住了肚子,没有回避庞昀的目光。“没有。” 庞昀喉结微动,目光炙热的在宝珠脸上逡巡。半月多未曾见到宝珠了,如今重见,他不知道他的目光有多么贪婪。 庞昀说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要做爹了。” 宝珠如同受惊的小鹿,目光里满是惊恐,说道:“你,你胡说什么!” 庞昀看宝珠还是死不承认,单刀直入的说道:“我听见了。” 宝珠唇珠一颤。 “我娶你……我的种,我负责。”庞昀停顿了一瞬,他知道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这不过是为他占有宝珠找的一个借口,“明媒正娶。”庞昀与宝珠胡闹的时候多次说要纳了她,这不过是胡话,他早已经准备要娶她。 宝珠听后摇头,后退两步。 凤鸢蹙眉横在宝珠和庞昀两人中间。“宝珠不愿意。” 庞昀分神,看了一眼凤鸢,语气平缓的说道:“凤鸢,这是我和宝珠的私事,你不用插手。” 凤鸢蹙眉,她的确不能越过宝珠,替她表达意思。可是,宝珠的动作神态不是已经表明了她的不愿吗?宝珠害怕,说不出口,那她替宝珠说。宝珠她险些自尽,如今庞昀说要娶宝珠,岂不是雪上加霜?宝珠不愿与强迫她的人成婚,哪怕那个强迫只是误会。 庞昀见凤鸢不肯让开,直接越过她,握住宝珠的手腕。随后,庞昀对他带来的侍从吩咐道:“黑风,送凤鸢姑娘回淮忠侯府。” “是,凤鸢姑娘请吧。”黑风拱手对凤鸢说道。 “我若是不肯呢?”凤鸢警惕的看向黑风。 黑风不语,“那我就失礼了。” 凤鸢无可奈何。 凤鸢和黑风因为裴久珩和庞昀的交好,也算熟识。凤鸢知道黑风身手了得,他又只服从庞昀的命令。这个死心眼的,先礼后兵,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回淮忠侯府的。 宝珠想到庞昀这人的强势,怕凤鸢不肯离开,反而被误伤。她忍住重遇庞昀的心慌,对凤鸢挤出一个安抚的笑,说道:“你回去吧。我,我不会想不开了,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凤鸢先前提的意见便是堕胎。“我和他的确要好好谈一谈,事情总要解决的。” 凤鸢迟疑的点了点头。 宝珠未曾看见,她的话说完后,庞昀脸色黑的不像样。 雅阁门重新关上。 凤鸢同黑风一起站在房门外。 “请吧。”黑风再次催促凤鸢,他作势伸手要握住凤鸢的胳膊。 “我自己会走。”凤鸢蹙眉说道。 雅阁内。 “你……”宝珠声音都在颤抖。 “我去提亲,你父母肯定会遵循你的意思,你要表现的很乐意。”庞昀强势的说道:“不然……你以后只能去牢里看你的父母兄弟。” 宝珠骇然,忘了挣扎:“你说过你不会威胁我家人的!”她父兄错看了他! “今时不同往日,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庞昀盯着宝珠,如此说道。“所以,你不能自尽!否则,我要你陈家上下为我的孩子陪葬。我庞昀说到做到。” “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庞昀盯着宝珠,一字一顿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这次之后,真的应该正文里不写庞昀和宝珠了吧……但也不能保证,哎,副CP感情线比男女主感情线还多了,扎心。坐等女主的‘爹’进京。 第83章 进京 殊宿院书房。 凤鸢面沉如水。 “出去一趟, 回来怎么耷拉着脸?可是遇上不顺心的事儿了?”裴久珩挑眉。 凤鸢咬唇,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同裴久珩说了一遍。 裴久珩听完, 也不免愣了一下。“黑风可有冒犯你?”似乎凤鸢说有,他便要撸袖子找黑风算账。 凤鸢一瞪眼, 恼裴久珩的不着边际, “并无,他只是护送我回来。可这事儿的关键是庞昀和宝珠啊。” “哦,这事儿,我相信庞昀能处理好的。你呀,就不必操心了。”裴久珩闻言这般说道。 凤鸢恼了, 她也相信庞昀能处理好, 可问题是她担心的是宝珠啊。未婚先孕, 宝珠之前还想寻死来着呢! “庞侯爷好似在逼迫宝珠嫁给他。”凤鸢听到这话时在房门外,听的不是很清楚。 “倒叫庞昀比了下去。”裴久珩笑道。他已经在着手和凤鸢的婚事了, 可还有一段路要走。庞昀先前还没动静, 现在却后来者居上。 凤鸢不认同,“少爷, 庞侯爷太过自私了。他贪恋宝珠颜色,可做出来的事儿……” “庞昀会善待宝珠的, 他喜爱她。”这一点没有谁比裴久珩知道的更清楚。 凤鸢看裴久珩的目光透露着一丝陌生, 她没说话。少爷立场坚定的站在庞昀那一边……凤鸢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好抱不平的呢?世道如此。在世人眼中,还是宝珠高攀了庞昀。世人不会在意宝珠的真实想法,他们只是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 凤鸢睫毛轻颤。 “凤鸢?”裴久珩清楚的感知到了凤鸢的情绪变化。 “我越距了。”她不该以为少爷会站在她这一边同仇敌忾的对待庞昀。 裴久珩板正凤鸢的身子, 亲昵的捧着凤鸢的脸,说道:“闹脾气了?” “凤鸢不敢。”凤鸢垂眸,不看裴久珩。 裴久珩可算知道,凤鸢是真同他生气了。 “凤鸢,你替陈家小姐觉得不公。可我承认,比起陈家小姐,我更在意的是庞昀。庞昀喜爱陈家小姐,却克制着自己,我这些时日去他那儿,他佯装无事。可不说就是不在乎吗?你是不是这样以为的?可我能看出他的伤痛。陈家小姐是可怜人,但庞昀何尝伤的浅?”裴久珩牵着凤鸢,走到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叠信。“你看看吧,这是三年间庞昀同我的书信往来。” 凤鸢接过,从最初的那一封信看起。起初只是简略提了提公务上的事儿,后来最多的便是宝珠二字。吾家宝珠…… 虽没写他和宝珠如何相处,但情谊不假。在他最后一封信里写道:“等你归来,兄长请你一杯喜酒。”那时他便存了娶宝珠的念头? 凤鸢看向裴久珩。 裴久珩回视她,说道:“凤鸢,我不想因为庞昀和陈家小姐的事儿令你我离心。” 凤鸢垂眸:“少爷……” 裴久珩抱住凤鸢,说道:“庞昀的婚事已成定局,无回旋的余地。你替陈家小姐伤心也无济于事。不若日后我们一起盯着庞昀,叫他不敢对陈家小姐不好。” 凤鸢看着裴久珩这般小意的哄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恃宠而骄。其实此事同裴久珩有何关系?是她自己想左了。 凤鸢埋在裴久珩的怀里,说道:“嗯。” 裴久珩轻轻的抚摸着凤鸢的黑发,松了口气。方才凤鸢闹脾气,他真的有点心慌。 …… 庞侯爷向陈家提亲的事儿在京城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盖因庞昀那厮提亲的架势太过张扬。 庞昀亲自去陈家求娶陈家小姐,陈家虽诧异,但仍旧同意了。原因无他,是因为庞昀先前做的准备太充分了,陈父恨不得庞昀是他的儿子,陈兄引庞昀为知己。再加上,宝珠一脸娇羞的央求他们。 其实陈母还想再考虑考虑的,毕竟宝珠先前退过一次亲,庞昀又比那个马公子身份都高出一节,她总觉得不安心,到底还是门当户对合适些。先前宝珠的姻缘出了岔子,如今更是要谨慎。偏偏她夫君和儿子都站在庞昀那边,连宝珠那么害羞的性子,都主动说‘庞侯爷甚好’这等话。陈母又念着宝珠年岁到底是拖不得了,只得妥协。毕竟,她这做母亲的,是希望宝珠能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的过后半辈子。 可庞昀求亲之所以会如此整个京城都知晓,是因为他的急切。陈家首肯后,庞昀当天便请了国子监祭酒夫人亲自保媒,当天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他成亲的日子已定,就在下月初三,离如今不过二十日。 虽说礼数没有差错,可总觉得庞昀急了些。 与此同时,猜测纷纷。陈家女门户低,可却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见是个运道好的。更叫人好奇的是,被庞昀如此猴急求娶的女子该是如何貌美? …… 书房。 “凤鸢,余坈己不日到达京城。你可准备好了?” “嗯。”凤鸢轻声应道。她也无须准备什么,少爷已经将所有一切都事无巨细的盘算好了。 “我已经在京城给他准备了别院。” 凤鸢不解的看向裴久珩。 只见裴久珩耳根子通红,说道:“若让你随他回乡备嫁,一来一回,不知得耽误多少时间。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宅子,等一切妥当后,你便去那宅院迎亲。”裴久珩将他的不舍透露出来。 凤鸢嗔怪的看着裴久珩,少,少爷好心急。凤鸢这般想着脸渐渐染上一抹红晕。 裴久珩轻笑一声,附在凤鸢耳际说道:“我急不可耐的想娶你。” 凤鸢同裴久珩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砰砰砰。 书房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散了方才的旖旎。 凤鸢回过神,羞涩的低头。 裴久珩无奈摇头,对门口敲门的人吩咐道:“进来。” “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请凤鸢姑娘一聚。”院里的下人通禀道。 凤鸢讶异。 裴久珩却是安抚的同凤鸢说道:“我陪你去吧。”他也不知道大嫂二嫂在如今这种时候,唤凤鸢去作甚。 凤鸢蹙眉。 “少爷,还是我一人去吧。”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不过是请她一聚,她却还央了少爷陪同,太过露怯。 裴久珩沉吟,日后凤鸢同大嫂二嫂成了妯娌,难免要有所接触。“大嫂二嫂性情温婉,不会为难你。但你若觉得同她们待的无趣了,直接回来便可,万事有我担着。”裴久珩是怕凤鸢和大嫂她们没共同的话题,她们可以试着相处,但他不会强迫凤鸢迎合她们。 凤鸢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 第84章 妯娌 凤鸢心里怀着几分忐忑进了平阳郡主的院子。 刚进主屋, 就见到了在谈天的平阳郡主和裴王氏。她们身边站着一个十岁的标志小姑娘,还有一个四岁光景的小男娃。 凤鸢一入屋, 这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就冲过来,他个子方到凤鸢大腿, 整个人皮的不像话。“你是小婶婶吗?”那男娃娃虽四岁的光景, 可口齿伶俐,看的出,他对凤鸢满是好奇。 凤鸢微微福身,轻声的唤道:“瑬少爷。”眼前的白嫩的男娃娃便是淮忠侯府如今二房的小少爷裴弦瑬。不过他敢叫她一声小婶婶,她如今还不能应。凤鸢有些紧张的抿唇。 “凤鸢, 瑬儿是小辈, 当不起你这一礼。”裴王氏自打生了裴弦瑬后, 身材就圆润难消,因她五官和善, 看着就是个福态的小妇人。“瑬儿, 不得胡闹,去你姐姐身边。” 裴弦瑬小嘴一瘪, 他哪有胡闹。他抬眸看了一眼娘亲,不情不愿的走到了裴湘儿身边。不过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往凤鸢身上瞄。他明明听见了娘亲和大伯母谈论小叔叔要娶小婶婶了, 就是面前这个人啊! 凤鸢噤声。她摸不透裴王氏是不是在说反话。 裴王氏看着谨慎的凤鸢, 微微一笑,表达出了她的善意。当初她刚嫁进侯府,可不是如同凤鸢这样吗?不过不同的是,凤鸢的身份比她当时还低了些, 裴王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别紧张。”裴王氏也没有刻意表现的很亲近,和煦的说道:“日后都是一家人,是该多亲近亲近。”裴余氏其实已经同她和大嫂透露过口风了,不出意外,凤鸢会成为她们的妯娌。大宅门中的妯娌关系,多是面和心不合,像她和平阳郡主这般真心交好的,倒是少见。因为平阳郡主待她好,她也希望以后进门的凤鸢是个好相与的。 一家人,凤鸢闻言,睫毛轻颤。 “对小辈不可行礼,若被外人瞧见,会闹笑话的。”平阳郡主刘惜萝走到凤鸢跟前,如同教导一般,说道。 平阳郡主虽说是训导的语气,可她默认了瑬少爷是凤鸢的小辈,其实这表明了她的立场。 凤鸢心里不知何等感受,凤鸢看了一眼平阳郡主和裴王氏,颇为感动的说道:“是。多谢大少奶奶指点。”也多谢她们的善意。 平阳郡主看着凤鸢,露出了笑容。 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平阳郡主和裴王氏没有谈及凤鸢的身份,而是寻常的唠唠嗑。不过她们说的最多的倒是几个孩子的事儿,当了母亲,难免为孩子操心。 “璧儿十岁了,面上是个乖巧的,可实际上还是孩子性情,胆子太大。前儿个带着书院的伙伴去狩猎,身边也不带随从,幸好没有遇到危险。”平阳郡主无奈叹气。 “男孩子总是皮些。瑬儿也是一样的。”裴王氏笑着说道。 “还是女儿贴心。”平阳郡主轻柔的抚摸着肚子,她似乎带着点纠结。裴久琮子嗣荒凉,就璧儿一个独苗苗。哎,有个兄弟作伴,日后也好与璧儿相互有个扶持。可是她私心里是想生个闺女的,璧儿虽好,可大男儿总不能长于妇人之手,是以,璧儿是夫君和父亲教导的多,陪伴她的时候是不多的。 郡主和裴王氏聊天,也不会让凤鸢觉得无所适从。因为她们总是会适时将话题抛给凤鸢。 比方她们会从裴弦璧那儿聊到裴久珩幼时的趣事。平阳郡主嫁过来的时候,裴久珩方六岁,他模样长的好,平阳郡主也很喜欢这个年幼的小叔子。别看裴久琮平日那么一副严肃的样子,有一次醉酒微醺时,还同她说过,他是把幼弟当儿子看了。 不多时,话题又转到裴弦璧要去国子监上学的事儿上。平阳郡主是知道凤鸢陪着裴久珩去过国子监,便问起了国子监里面的章程。 国子监如何,其实平阳郡主只需吩咐一声,便有人告诉她。此举不过是让凤鸢在她们面前能说上些话。可谓是用心良苦。 凤鸢来平阳郡主这儿不过个把时辰,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平阳郡主身边的婢女快步走到她身边,说道:“四少爷在外头等着,要接凤鸢姑娘回去呢。” 平阳郡主一愣,噗嗤笑了出来。她是个端庄的,但此时也难免失态。“他是怕我们对你不利吗?” 凤鸢一听,忙解释道:“不是的,他说过大嫂二嫂不会为难我的。”大哥大嫂……凤鸢这话一说出口,睫毛轻颤。 平阳郡主她们也是一愣。 凤鸢的脸红通通的,嘴巴微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说不出口。 “我们是和善人,自然不会为难你。”平阳郡主笑着说道:“那想必四弟这么急切的接你回去,是因为分别太久了?”这话说来就打趣了,谁不知凤鸢是裴久珩送到院里的,掐指一算也不过分别一个多时辰。 凤鸢呐呐,羞红了脸。 “让四弟进来吧。”平阳郡主好笑的吩咐身旁的婢女。“免得他心急……”她说罢,裴王氏也附和了一句。 裴湘儿十岁了,知晓母亲和大伯母在打趣凤鸢,可裴弦瑬却不知了。他好奇的说道:“小叔叔心急什么?瑬儿很喜欢很喜欢吃的糕点还没上的时候,就会很心急。小叔叔也有想吃的糕点在这里吗?在哪儿呢?”四岁的小家伙在屋子里转悠着,在看哪里藏着好吃的,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独独没想到惹得裴久珩心急的是凤鸢。 童言无忌,引得平阳郡主和裴王氏掩嘴笑了。 凤鸢本就染了色的脸颊像又上了一次色,更红了。 裴久珩走进屋子,看到凤鸢的时候,凤鸢脸上热意还未消退。 凤鸢目光看向平阳郡主、裴王氏、甚至裴湘儿和弦瑬,就是不肯瞧裴久珩,因为瞧了,会害羞。 裴久珩来接她本也没什么不对的,可被平阳郡主一打趣,凤鸢觉得更羞了。 裴久珩年龄小的时候还好,如今这么大个人了,同嫂子们自然是保持着距离。问了好,平阳郡主她们就放了人,让裴久珩带凤鸢回去。不过,还未分别,裴刘氏她们便约了凤鸢明日再见。 裴久珩放慢了步伐,迁就着凤鸢,二人走出了院子。 待走到下人稀少的地界,凤鸢扯住裴久珩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好好的,怎么突然来接我了?” 裴久珩挑眉,上下打量着凤鸢,说道:“怎么,看着还有点不乐意?” 凤鸢嗔道:“对,我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聊的正欢呢。”凤鸢轻笑出声,说道:“少爷,我倒不知你幼时曾爬到花园最高的那可老树上,哭着不肯下来?”毕竟,在凤鸢眼里,裴久珩丰神俊朗,她只要一想到缩小版的裴久珩挂在树上闹着不肯下来的模样,她就想笑。凤鸢为了给裴久珩一点面子,笑了一会儿立刻憋住,只是眼里的笑意是挡也挡不住的。 裴久珩闻言,脸一黑。见凤鸢和大嫂二嫂相处融洽,他心里也很愉悦。只是,大嫂她们做什么讲他的黑历史?在凤鸢心目中,他怎可以如此狼狈。 “那都是幼时的事儿了!”裴久珩轻咳两声。那时候,他攀高爬低,喜欢往上头钻,祸害了府里不少树枝,再说,他也不是不敢下来,虽只有六岁,可他那时候胆子却是肥。那老树不就三米高吗,树上又不是光秃秃没有落脚的地方,他怎么攀爬上去的,就有法子下来?但是小老虎不怕高,他有怕的人。裴久珩之所以哭着不肯下来,是因为她娘在底下攥着鞭子呢!他已经被他娘警告不准爬树了,可他又被抓住,唯有装哭才能让他娘心疼,不责罚他。 裴久珩想起自己幼时犯下的‘事儿’,也忍不住扶额。 “真想看看少爷幼时的模样。”凤鸢在一旁轻笑道,她不是没有看出裴久珩面下隐藏的几分被揭了短的窘态。 裴久珩本想问见他幼时模样作甚,谁知凤鸢又补充了一句,“爬树后不敢下来,躲在树上直哭,那样的少爷,我从不曾见过,一定很可爱。”凤鸢的眼里有着璀璨的光。 裴久珩望着她,虽知道她误会了,但有她的笑,他‘丢脸’的误会又有什么必要解开呢?为博美人一笑,他心甘情愿。 裴久珩轻咳一声,说道:“我亦想瞧瞧凤鸢幼时的模样,不知小凤鸢五六岁是何模样?”在裴久珩的想象里,凤鸢五六岁时应当是很乖巧的。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沉静的模样。 凤鸢闻言,笑容微敛,目光往远处望去。她小声的说道:“少爷怕是要失望了,我五六岁时却不是个好脾性的,浑身带刺。”不过再年幼一点,她应当是很乖巧的,不然那些人不会在她耳边反复提及。“小姐以前多懂事啊,如今性子怎的便成这样?”“可惜了,哎,老爷夫人多好的人哪。” 可是对凤鸢来说,再久远的事儿,她已经记不清了,她不记得自己如何懂事,如何乖巧。她只有父亲手把手的教她写字、母亲虔诚的在佛像前叩拜的零碎记忆。 裴久珩心疼的看向凤鸢,他知道她是被人卖进侯府的,怎能提及她幼时,勾起她的伤心事。 “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裴久珩捧着凤鸢的脸,郑重的说道。 凤鸢冷不防听到裴久珩这般说,轻声笑了,“嗯。”从十一岁那年,调到了少爷身边,她觉得每日都是快活的,这大约便是苦尽甘来吧。 第85章 陈牙婆 为了让凤鸢更像余坈己‘走丢’的闺女, 裴久珩自然免不得一番操作。而这便牵扯出凤鸢的身世来。 凤鸢九岁那年被京城的赵牙婆卖进淮忠侯府。赵牙婆在京□□声是不错的,至少她不会将小丫头们卖进那种腌臜地。甚是不少没了法子, 要卖儿买女的,对孩子稍微还有点怜惜的父母还会托了关系, 将孩子卖给陈牙婆, 求她谋替吃不上饭的孩子谋个好去处。 裴府从陈牙婆手里采买下人,自是要将底细查清的。得知凤鸢家里发了洪水,举家迁徙,后来没了盘缠,便被家里人卖给了陈牙婆。 因为家里遭了难, 卖儿卖女的不少见。是以, 裴府管事并没有过问。 京城百姓大部分日子都过的去, 没有沦落到卖孩子的份上。陈牙婆手底下的孩子都是在外地采买的。哪儿有饥荒、哪儿有洪水,她就往哪里奔, 因为那时候小孩子最不值钱, 她把孩子一转手卖到京城,可以赚个几百倍。 裴久珩这次派人将陈牙婆寻来, 便是问问,凤鸢是她在哪儿买的, 可还有家人在。 陈牙婆上了年纪, 已经做不了这东奔西跑的活,牙婆这活计已经传给了她女儿。采买了这么多年,她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她就在京城城郊的小院子里养老。 当知道裴家少爷要见自己的时候, 陈牙婆都快吓死了,还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要知道,她采买三十多年,能接触到的顶多是侯府的管事。 被人带到裴久珩面前的时候,陈牙婆扑通一声跪下了。 “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裴久珩淡淡的问道。 陈牙婆点点头,“明白,明白。” “六年前,你是否卖了三男三女进侯府?”裴久珩坐在椅子前,手里拿捏着陈牙婆这些年来买卖人口的账本。 陈牙婆暗道,难道是卖进侯府的人出了问题?所以惊动了裴少爷亲自过问?“裴少爷,老,老身,啊不,老婆子我有官府发的采买令。手里的货来路都是正经的啊,每一笔都在账上记着,请少爷明鉴啊。”陈牙婆自认自己在这一行,算是讲良心的了,她信轮回报应,所以,她从不将少男少女糟蹋了,大多都给她们谋了好去处。 裴久珩肃着脸,将账本往桌上一掷,“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陈牙婆噤声,她被裴久珩吓到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颤抖着开口,说道:“我,我记不清了。但是我账本上都有记的。”她不识字,但是她儿子还是认识几个的,在哪买的,在哪卖的,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裴久珩闻言,面色更加冷漠:“所有的都有记?” 陈牙婆忙不迭的点头,“裴少爷,老婆子我不敢骗人呐。” “辰顺二十五年三月初六,你账本上记录了卖进侯府三男二女。而我侯府收了你三男三女,你怎么说?”裴久珩在陈牙婆的账本里未曾看见凤鸢的名字。他便从侯府账房那将六年前的账本取出,寻到了那天采买下人的记录。两相对比,便查出了疏漏。 陈牙婆闻言,也不可置信,说道:“不可能啊,我每笔都有记的。”说罢,她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让我看看账本,我想起来了。” 陈牙婆拿回账本,翻到三月初六那一日,看到了自己在那日画了个红圈。 “卖进侯府那日的确是三男三女,可是我只记三男二女,是因为另一个多出的小姑娘不是我买的,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这账上都是一进一出,那小姑娘我没买,我自然出不得,只在三月初六那日画了个圈,表示有这么一桩事儿。”这事儿陈牙婆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看多了家里人把孩子卖给她,没有见过自愿跟着她,被她卖的。陈牙婆回忆了一下,说道。“那小姑娘长的很标志,也乖的很,能上的了台面。正巧裴府在采买下人,我就将她卖进了裴府。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叫,叫……”毕竟时隔六年,她也六十岁了,一时有些记不清了。 裴久珩皱眉,问道:“凤鸢?” 陈牙婆闻言,一愣,说道:“不对,不是这个名字。啊,肯定她进了侯府后被改了名。她,她的眼睛是桃花眼,很精神。我想起来了,她说自己叫桃儿。” 裴久珩一愣,人面桃花,桃儿这名字对上凤鸢,倒也乖巧。许是太喜凤鸢,连桃儿这样的名字都觉得甚是可爱。 “那你好大的胆子,将来路不明的丫头往我裴府送!可有去官府报备?”裴久珩却是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凤鸢自愿跟了一个牙婆,想法子混进裴府?不可能,裴久珩不过须臾便冷静下来了,关心则乱,凤鸢不可能别有目的,想来是有难言之隐。 陈牙婆被裴久珩的怒斥吓到了,将来路不明的人安□□侯府,这罪名她不敢认哪。大越虽不禁人口采买,还专门设有牙行,但是正规做牙婆的每买一个人都要去官府登记的,避免出现人贩子偷人卖的事儿。没登记的,会当做人贩子处理,大越对人贩子处罚异常严苛。陈牙婆她跪下磕头,说道:“少爷,我不敢做那事儿呐。凤鸢虽来路不明,但,但,当时她很可怜的求到了我面前,我,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收了她的。我其余卖的人都登记在案的。”生怕裴久珩不信,陈牙婆将账本摊在裴久珩面前,一条条指出来,除了凤鸢,其他人她都登记了。 裴久珩冷静的打断陈牙婆的解释,询问道:“即便凤鸢主动求到你面前,你也可带她去官府登记。自卖自身律例也是允许的,你为何不带她去官府登记?甚至隐下此事不说?”他不信一个做了多年牙婆的人,连这点都不知道。 陈牙婆啪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哭诉道:“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我也想带她去官府登记的,可她,她不肯去官府。我猜,我猜她是犯了事儿的,她求到我面前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肿的,身上没点好皮,我,我,我就帮了她一把。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陈牙婆觉得真是凤鸢犯了事儿,然后算账算到她头上来了,她还有儿子女儿孙子,不能祸及家人哪。“少爷,我卖进裴府的人犯了事儿,是我的错。要抓久抓我一个吧,我家人是无辜的。求求你了。老婆子我自己不是铁石心肠的坏人,入了牙婆这一行,也见惯了世间冷暖。嗜赌如命的赌鬼卖儿卖女,染上了五石散的六亲不认,把老母老妻卖了的都数不胜数。可我真没做坏事,我给了那些被卖的可怜人寻出路而已啊。那闹了灾的地方小儿郎们小姑娘们没饭吃,我把他们卖到富贵人家当个丫鬟杂役,他们不好歹能活下来?”陈牙婆自认比那些手段下作的牙婆好的多,没想到临老了,落得个蹲大牢的地步。陈牙婆没想到当时的恻隐之心,会让自己被抓来审问,她真的后悔的了,早知如此,不该把桃儿卖进裴家的,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烫手山芋。 “凤鸢来到你这的时候,浑身是伤?”裴久珩身子一僵,心头一疼。他虽知道凤鸢自幼被卖进侯府,知道她幼年过的不平顺,但是亲耳听到后,心中泛起的疼惜压都压不下去。 陈牙婆一愣,她还沉浸在自己要蹲大牢的沉痛中呢,但她也不敢不答裴久珩的话,说道:“是,是啊,八岁的小姑娘,不知受了多少苦才逃出来的。她肩上、胳膊肘、小腿肚子上都是淤青,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大着胆子主动找上我,说要跟我走……” “你在何处见到她的,给我详细的说。”裴久珩皱眉开口道。凤鸢她幼时受了多少的苦? 陈牙婆见状,回忆了一番,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在冀北琅琊镇,我在那里见到她的。”陈牙婆说道:“再多的,我不记得了。哦,我记得跟了我以后,就让我想法子带她离开,也许在那儿可以查出更多情况来。”陈牙婆说完,害怕的看向裴久珩,生怕他抓她蹲大牢。 裴久珩闻言后,心里如波涛汹涌,久久未能平息。他说道:“今日寻你来,并非问责。我已查清,凤鸢是我远房亲戚走丢的女儿,所以才问问情况。今日我见你的事儿,不准泄露出去你可明白轻重?” 陈牙婆哪会猜到还有这峰回路转的情况,原来不是问罪的。那,那她还算是救了淮忠侯府的远房亲戚呢,她,她不用一把年纪还去蹲大牢了。陈牙婆在贵人面前失态的笑了,她直点头,说道:“老婆子明白,明白诶。我说哪,桃儿当初年龄虽小,但是说话做派都不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原来是贵人家的女儿。”对上裴久珩冷淡的目光,陈牙婆噤声。贵人家的女儿走丢后被她卖了,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啊?陈牙婆还没高兴两下,又惊慌失措了,贵女丢失当了婢女之事不宜声张的!陈牙婆立马说道:“我说错了,说错了,我根本不知道凤鸢这个人。” 裴久珩命人取了银两送给陈牙婆,他想了想说道:“救人没有错,不用后悔。”虽然不知道凤鸢幼时遭受了什么,但他真心感谢陈牙婆将凤鸢带到他的身边。 陈牙婆一愣,点点头,说道:“对对对,菩萨开眼,好人有好报,有人有好报。” 第86章 身世 裴久珩正对着一封信。 信的内容里是凤鸢的身世。 裴久珩久久的凝视着信。 裴久珩若要查一个人的身世, 哪怕是六年前的,也不难。虽然凤鸢当时化名为桃儿,但是根据地点、年岁、容貌, 探子圈定了一个人,桃儿并非凤鸢的大名。 而凤鸢本名叫做季琴瑟,她便是裴久珩要查的人。 不过数日, 琅琊就有信件送过来。 凤鸢同裴久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份信送上来的时候,凤鸢也在, 凤鸢只当这是裴久珩公务上的事儿。 凤鸢未想过问。 “凤鸢,我派人去琅琊查了你的身世。”裴久珩握住凤鸢的手,柔和的注视着她。裴久珩若要瞒着凤鸢, 自然能做的到,但他没有。 凤鸢闻言,目光望向信件, 放在书桌上的手却是忍不住一颤。 “少爷?”凤鸢睫毛轻颤, 声音倒是镇定的。 “比起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我更希望你能亲自告诉我。”裴久珩轻轻的说道。“陈牙婆说是你主动找上她的。” 凤鸢摇头,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裴久珩,她怕裴久珩多想, 以为她来到裴府别有目的。但裴久珩的目光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任。凤鸢她反握住裴久珩的手, 说道:“少爷,你信我。我是有所隐瞒,但我没有恶意, 我,我……” 裴久珩环抱住凤鸢,轻声说道:“我信你的,你别急。无论你幼时受到了什么伤害,现在你是安全的。所以,别怕好吗?”裴久珩不难过凤鸢的隐瞒,而是心疼凤鸢一人默默承受。他也考虑要不要继续查凤鸢的过往,既然凤鸢不愿意说,他便不知,他愿意等到凤鸢主动说出。可是裴久珩只要一想到陈牙婆说□□岁的凤鸢被人打的遍体鳞伤,身上都是伤痕,他便想要替凤鸢报复。几经权衡之下,他才派人去查。 凤鸢鼻头一酸,说道:“让我看看信先好吗?”她,她想知道在别人眼中,她是怎样的。 裴久珩将信展开,递给凤鸢。他目光不看信件,他在等凤鸢亲口跟她说。 凤鸢用手背轻轻的将眼泪擦去,对裴久珩说道:“同我一起看。” 裴久珩深深的看着凤鸢,说道:“好。” 琅琊镇有一户季姓人家,书香门第。季老先生是举人,办了一个学堂,在镇上备受推崇,且儿子儿媳孝顺,这样的人家没有什么不圆满了。只可惜季老先生的儿子陪儿媳回娘家的路上遇上山贼,没了。季家只留下了一根独苗季安平。 季家唯一的少年郎季安平君子之姿,到了适婚年龄,由季老先生做主娶了同镇锦绣坊坊主的独女钱玲珑。别人都叹钱玲珑这等商户之女配不上季安平,但外人不知实际上季安平对钱玲珑一见钟情,后来他们互许终身,季安平恳求季老先生去求亲。 婚后季安平和钱玲珑他们倒是琴瑟和鸣,婚后一年,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名唤季琴瑟。小名桃儿。 凤鸢抚摸着信上季琴瑟三个字,恍若隔世。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父亲替我取名琴瑟。”凤鸢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自己说响点,便会惊扰了什么。父亲母亲那般相爱,所以母亲才在父亲离世后郁郁而终吧,连年幼的孩子都看不见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凤鸢已经六岁了,已经有记忆了,她去看望母亲,母亲却不愿意见她,整日握着父亲赠与她的玉镯自言自语。 那时凤鸢心里在想,什么是爱呢?为什么父亲爱她,母亲爱她,可当父亲死了,母亲对她的爱也随风而逝,看不见她的哭泣了呢? “季琴瑟……”裴久珩将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品味。 凤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说道:“少爷,我已经舍弃了这个名字,如今,我只是凤鸢。”凤鸢望着裴久珩,轻轻的在心里说道:她只愿意当少爷的凤鸢。 凤鸢继续缓缓的叙述道:“我母亲是独女,嫁给我父亲后,锦绣坊自是成了我母亲陪嫁。锦绣坊掌柜的儿子郑由一直以为我外祖父会将我母亲许配给他。囊中物没了,他怎能甘心?可惜,我父母都觉得郑由很老实,我父亲乃独子,更是将他认作了弟弟……可惜,这就是引狼入室。” 裴久珩静静的聆听着。 裴久珩猜到了后续,“你父亲的病?”二十六七岁的身子康健的青年人突然病倒,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太突兀了。 凤鸢点了点头,“郑由动的手。他们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根本不设防。我听到了他和他妻子的对话。郑由担心我父亲接管锦绣坊后,没他容身之处,可我父亲根本没那种心思。我父亲这人对钱财并不看重,曾祖父将他教育的庶务不理,他心里除了圣贤书,应该久只有我母亲和我了。”凤鸢轻轻的叹息。她曾祖父是个聪明人,郑由不敢当着曾祖父对她父亲动手。但曾祖父死后,凤鸢她爹便开始生病…… 裴久珩听着却不如凤鸢一样冷静,结合信上的内容,他已经将当年的事情猜的差不离。裴久珩他冷声说道:“那郑由狼心狗肺,抢了你家财产,竟还虐待你。”信上说季父季母离世后,由亲信掌管季家财产,并抚养季家独女季琴瑟。外界传言郑由对季琴瑟很是宠爱,郑由更是放话日后等季琴瑟长大后帮她招赘,所有代为照看的财产都会物归原主。郑由所为可以说是为人称道了,所以季老先生的学生都信了郑由。可裴久珩既然知道凤鸢是逃出来的,自然在让人查的时候,要彻查季琴瑟那几年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凤鸢轻声说道:“还好都过去了。世上恶人太多。” 郑由害死了她爹,她母亲也随父亲而去。整整三年,她都被郑由关着,他根本不敢让她出去,因为凤鸢知道了真相。外人只知道季琴瑟因父母双亡,变得自闭,不愿意见外人。 而那三年,她在被郑由鞭打。郑由这人心思阴郁,他对凤鸢的母亲是爱的,可是他是自私的。他恨季安平,便要折磨季琴瑟,以泄他心中的恶意。小凤鸢虽疼,但是她能忍受。那时她的信念便是等到她长大,她要揭发郑由的真面目,她知道她的伪善。 终于给凤鸢抓到了机会,她跑出了季家,可是她去报官,却险些被官府的人抓回去送回到郑由的手上。她那时才知道,原来郑由给了官府银子,收买了衙门。而她,除却衙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后来她找到曾祖父的学生家里,想要求助,却被当成骗子。因为季家的小姐还在家里好好的待着,郑由还带着她出来见人了。 郑由带着一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小姑娘出来见人,说那才是季琴瑟,那她呢?她是谁?三年未出门,六岁的小姑娘到九岁,五官有变化,非常正常。凤鸢当时很怕,她人微言轻,没人信她,她扳不倒郑由!若是再在街上晃荡,凤鸢担心自己迟早要被抓回去,她盯上了陈牙婆。她见过陈牙婆买人,别人都说她不会糟蹋买过来的小孩儿。 凤鸢跟着陈牙婆从冀北来到京城,在裴府安稳下来后,她在等待着报仇机会。凤鸢对郑由怀着恨意,可当她让人去琅琊打听,得知未等她报仇,郑由他们一家也进经落得一个惨淡下场。恶有恶报,郑由贪人嫁妆,娶的妻子是个财主家的闺女。可郑由未曾料到,他的媳妇有个恶习,便是好赌。郑由忙着在外头装好人、装仁善人,家里的银钱都交由了他媳妇儿。郑由媳妇的嫁妆她赌没后,她便背着郑由将她母亲的锦绣坊抵押变卖了充作赌资,连季家几代教书育人留下的银钱都被她给输没了。等郑由知道后,金山银山已空,还背了一屁股债,郑由被逼的上吊自杀了。 那年凤鸢十一岁,那时候,她整个人仿佛都没了指望。她满心满念的就是替父母报仇雪恨,可郑由死了,她全家的债该向谁讨? 她自进裴府来一直便是很安静的,得到郑由死了的消息后,她越发的安静了。只有绛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趣事,逗着她,后来……绛竹死了。 “让我看看可好?”裴久珩目光盯着凤鸢衣裳。 凤鸢一时没有领会到裴久珩的意思。 而明白裴久珩的意思后,脸颊蹭的变红。可裴久珩目光澄澈,没有一丝□□之意。 凤鸢卷起袖子,露出白皙嫩白的双臂,轻声细语的说道:“早已经不碍事了,旧的伤痕并未留下痕迹。”凤鸢没有说实话,被鞭抽过,岂会没有痕迹,只这几年一直涂抹药膏,如今才没了痕迹。 裴久珩看到莹白的手臂,对上凤鸢羞红的脸,却无半点遐思。 “信上轻描淡写,说季家小姑娘备受虐待。可一想到那时你的无助,我便,便觉得自己很无用。”裴久珩眉头紧皱。凤鸢七八岁时,他十一二岁,那时他在干什么?那时他已经入国子监了,除却练剑学文便是同十五岁的庞昀一起游玩,而那时,凤鸢却在受苦。若能早知道,早知道,他定会去解救她。可他同样明白,过去无法更改。 凤鸢接口道:“少爷,那时我们并不相识……而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 凤鸢抱住裴久珩的胳膊,眷恋的将自己埋在他的胸膛上。 裴久珩抱住凤鸢,说道:“我会替你报仇。” 凤鸢说道:“可是仇人已死,这仇如何能报?” 裴久珩轻柔的吻上凤鸢脸颊,说道:“你求助官府,官府却被收买。你求助曾祖父的那些学生,却因模样狼狈,被赶出。无人替你做主,他们便是郑由的帮凶。我替你教训他们。” 凤鸢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裴久珩的胸膛,轻声说道:“曾祖父的学生他心肠并不坏,不救我只是以为我是骗子。后来郑由死了,他们接了无家可归的‘季琴瑟’回去,养大成人,也算是全了一份情谊。而琅琊镇衙门,是可以彻查的。并非单单为了我,而是多少穷人去衙门求助,却没银子打点,而被赶出来。衙门的确可恶!” 裴久珩将凤鸢从怀里推开,郑重的问道:“我原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过往,你想要恢复季琴瑟的名字吗?我替你把那个鸠占鹊巢的女子赶走。”如今的‘季琴瑟’虽年幼失怙,但被季老先生的学生照顾的很好,如今婚约已定,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过的还好。而裴久珩替凤鸢不平,假冒者是夺走了原本属于凤鸢的日子。 凤鸢轻声说道:“不必了,若我想夺回那一切,我自己也可以。但琅琊对我而言,是伤心地,我无意回去。我,我想一直待在少爷身边。”幼时不懂,求助无门,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但是她去要‘季琴瑟’这个名字做什么呢?父母亲人俱不在了,就当做‘季琴瑟’也随着季家消失吧。 “凤鸢,你受苦了。”裴久珩望着凤鸢,家里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却能够如此坚强。若不是这次他要替凤鸢安排身份,彻查了此事,她还不肯说。如此,他便觉得有些遗憾,是他没有给凤鸢足够的安全感吗?“你不肯将这些事告诉我,是因为没有对我敞开心扉吗?” 凤鸢握住裴久珩的手,说道:“不,我只是,不知从何讲起。而且,那些是属于季琴瑟的过去,而我见到你时,我只是凤鸢。”凤鸢不想让裴久珩误会,解释了很久,她目光涌动泪水。 裴久珩拥着凤鸢,轻吻她的秀发,说道:“我不是在问责你,别哭。” 凤鸢狼狈的抹了抹眼泪,埋在裴久珩怀里轻轻的抽泣,裴久珩越是柔声安慰,她便觉得心里涌出越多的委屈来。她似乎要把年幼的委屈一次性哭出来。 裴久珩原本哄着凤鸢,叫她别哭,后来便放纵她,哭吧,总比闷在心里要好。凤鸢嘴上说已经放下了,可瞧现在哭成泪人的样子,童年对她还是造成了很大的阴影。裴久珩决意要替凤鸢讨个公平,琅琊官府当时哪些人被郑由收买了,哪些人当时为虎作伥,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87章 怜惜 少女哭成了泪人, 少年搂住她轻声安慰。不知为何,搂抱的姿势变成了少女坐在少年的腿上。 少女正在落泪,照理说这时少爷本该坐怀不乱, 可他却因少女的馨香而乱了呼吸。 凤鸢正哭在兴头上,裴久珩如何舍得推开她?如此裴久珩只得苦了自己。 裴久珩注视着凤鸢红通通的桃花眼,逼迫自己冷静。她在哭泣, 他却别有心思,这也未免太下流了。 好在裴久珩急促的呼吸被凤鸢小声的抽泣声掩盖,没有叫她发现。 可急促的呼吸声凤鸢没有听到, 屁股底下无法隐藏的灼热却叫凤鸢不自在。她一开始不知情,没想到这是什么,便轻轻的扭了扭。 而这轻微的一动, 却叫裴久珩没忍住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凤鸢一僵,她虽未经人事,但是她并不是不懂闺中事的小姑娘。可此时, 她要当做不懂吗?少, 少爷他怎可以在此时…… 凤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泪水蔓延,看着可怜又可爱。 不用凤鸢动作,裴久珩知道自己出了洋相, 轻轻的推开了凤鸢。 “咳咳。”裴久珩轻咳了两声。但他发现, 如此一来,本就有些异样的气氛变得更僵。 “少爷,其实……”凤鸢眨了眨眼, 目光飘忽的往那个位置瞄了一下。 裴久珩先前表现的稳重全在此刻瓦解,骤然打断凤鸢的话,略微激动的说道:“你,你看什么呢?”裴久珩如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腾的背过身去。而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忍不住扶额,他问的是是什么问题。 堂堂男子汉,他竟然表现的比凤鸢还羞涩。 而现在他都已经背对着凤鸢了,若是再转回去,又不大妥当。裴久珩自己也偷偷的往下瞄,然后眉头紧皱。如此不分时宜,真是,真是…… 冷静了一会儿,总算是将祸端平息下来了。裴久珩红着耳垂,转身面对凤鸢的时候,对上凤鸢略带好奇的眼神,腾的火又冒了上来。美色惑人莫过于是。 裴久珩搂住凤鸢,“嗯?你在招惹我。” 凤鸢迷蒙的眨眨眼,她什么都没做啊。 两人相拥,身体接触,虽隔着一层衣衫,倒也让裴久珩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浑浊的气。 “很正常,这很正常。”裴久珩如同催眠凤鸢一样,附在凤鸢耳边轻轻的说道。不正常的是,他不在在安慰哭泣的凤鸢的时候,有了这种可耻的反应。 “我也没说这不正常。少爷长大了定然会如此的。”凤鸢小声的回道。她哭了一阵子,眼睛红红的,鼻子也带着点红,更别提那娇艳的唇是如何的红。 裴久珩难以自持,将凤鸢脸上的泪痕一一吻着,湿.润的吻从脸上游移,慢慢的侵袭到耳垂、眼睑、然后侵.占了凤鸢的红唇。 唇舌缠绵,凤鸢睫毛轻颤。她睁眼,看到的是裴久珩俊美的近在咫尺的五官,他漆黑的眼珠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缠绵蔓延,叫凤鸢浑身无力,只能依附着裴久珩。 凤鸢桃花眼水汪汪的,阳光洒进书房,柔柔的打在凤鸢的脸上,显得格外诱人,似乎在诱惑裴久珩欺负她。像裴久珩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心爱之人在怀,如何能压制住那偷偷滋生的念头。 裴久珩搂住凤鸢的手猛的攥紧,凤鸢几乎整个人都悬空了,可如今,她却无暇顾及此。裴久珩唇蔓延至凤鸢的锁骨,反复流连。 凤鸢高抬下颚,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堪称妩媚。 正当此时,裴久珩的手灵活的钻进凤鸢的衣摆里。他掌心温热,凤鸢那处却也是热的,两相碰触,凤鸢浑身一颤。除了她自个儿,从未有人这般碰触过,此时,她的身子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样了。 “别怕。”裴久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莫名的给凤鸢带来了一种危险感。可少爷不会伤害她,凤鸢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此,凤鸢柔软的看着裴久珩,任由他抚摸。 凤鸢胸部发育的极好,是以,遮了严严实实的白布,将那儿紧紧的裹着。裴久珩手下轻捻,又大又浑圆……凤鸢隐藏的倒是好。 裴久珩的唇离开了凤鸢的锁骨,他附在凤鸢耳际,轻声说道:“竟自己拿了白布勒着自己?平白小了一圈。” 凤鸢闻言微微勾着腰,不想叫那处太过明显。那处就是经常惹人非议,她才绑起来的,如今竟被少爷用如此怜惜的语气,凤鸢觉得不自在极了。裴久珩却不给凤鸢躲藏的机会,桎梏住了她,怜爱的说道:“甚是诱人,藏掖着做什么。” 裴久珩原本是留连在凤鸢的锁骨处的,现今却隔着那层衣衫埋首于凤鸢丰润的那处,那碍事的白布叫裴久珩轻轻扯了,那被箍紧的某处弹跳出来,虽隔了一层,但散发着少女淡淡的体香扑鼻而来,叫裴久珩轻轻的动了动唇。 凤鸢好险没发出一声娇啼,她咬唇,皓齿红唇相印,平添了几分动人。 凤鸢只觉得羞得很,脸颊滚烫,额间亦渗出了香汗。 裴久珩爱不释手那处,他也知道自己这动作太过浪荡,可手底下的温热催促着他的动作。面带红晕,眼眶微红的凤鸢更叫他难以自持。 那处柔软令裴久珩反复触摸,这举动是曾经都没有的,凤鸢呼吸一促,发出嘤咛声,惹人怜爱。 裴久珩压抑的喘气,有种就地办了凤鸢的冲动。 凤鸢以为裴久珩要忍不住了。 凤鸢想的明白,也愿意在书房承欢,她睫毛轻颤,感受着裴久珩唇齿的放肆,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但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的凤鸢,却没等到后续。 裴久珩的呼吸越发的压抑,那种喘气如同带了中难以言喻的味道。但裴久珩的唇舌从凤鸢的锁骨处撤回,手也恋恋不舍的离开那两处柔软。裴久珩克制的松开了凤鸢,他带着微喘,对凤鸢说道:“等洞房那日,我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裴久珩漆黑的眼眸深深的望着凤鸢。 凤鸢屏息,其,其实少爷不必忍的这么辛苦,凤鸢她是甘愿的,凤鸢知道裴久珩克制,他觉得洞房花烛才要了她是对她的尊重。可对凤鸢来说,她整个人都合该是少爷的,若是他要,她甘愿奉上自己。她对少爷的爱,如同飞蛾扑向火,幸运的是,那熊熊火焰亦怜惜着飞蛾。 凤鸢害臊吗?自然是羞的,她懂女子该矜持,可对上少爷,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但凤鸢同样也是开心的 ,少爷宁愿克制,也不愿轻薄了她,如此的怜惜,让凤鸢的心滚烫着。 凤鸢羞得没脸抬头,她拢了拢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看着那散落的白布,腾背过身去,将那白布重新缠上。 “别弄太紧。”裴久珩暗哑的声音传来,真真是怜香惜玉。 凤鸢手一抖,可还真听了他的话,略微松了些胸前的束缚。当打理好自己的衣衫,凤鸢理了理云鬓,觉得总算是妥当了。可她不知,她现在面上泛着情潮,让任何懂了人事的瞧见了,都知道方才这应当做正事的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二人在静寂的书房里安静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裴久珩轻笑一声,说道:“好了。” 至于什么好了,凤鸢没克制住自己又往某处瞄了一眼,果然平息了。 凤鸢慌忙收回视线,裴久珩手握拳,轻咳了两声。 方才对缠绵告一段落,本该忙活正事的裴久珩心思却全扑在一旁的凤鸢那儿,无法专心。而凤鸢呢,眼观鼻鼻观心,小脸红扑扑的。 凤鸢是知道裴久珩在瞧她的,那样灼热的视线,如何叫她能自欺欺人的装看不见。可如今,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第88章 做戏 今日淮忠侯府门前来了一对夫妇, 说是侯夫人裴余氏的远亲。 若是候夫人正经的亲戚,自是有正式的拜帖,可那对夫妇却是到了淮忠侯府门外, 让门房通传一声。 侯府的门房那其实是有一份名单的,不若人家自报家门,而门房却根本不知晓, 那便容易出岔子。可门房根本未听过余坈己这名字,虽如此,门房也不敢怠慢。 很快管事从府里走出, 客气的让余坈己进府。 得知千盼万盼的余坈己夫妇上门,裴久珩立即通知了凤鸢。 余坈己夫妇虽是裴余氏的远亲,但裴余氏并未看低他们, 得知他们来侯府,领着几个儿子并媳妇儿来见他们。 余坈己的夫人与裴余氏寒暄几句,很快, 余夫人便禀明了他们夫妇二人此次的来意。 他们是来寻女的。余夫人含泪说道:“我女儿身上有一块玉佩, 前些日子在当铺里见到了。我们顺着这条线查找才得知,得,得知我家桃儿被卖进了侯府。我们知道侯府里都是和善人,桃儿来到了侯府, 总比在外受苦要强, 到底是缘分。今日我们厚颜来寻人,打扰了你们,我们万分歉意。” “这是哪儿的话。”裴余氏看着余夫人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若你家闺女真在我这儿,也算圆了你的寻女心。” 裴达忱姗姗来迟,刚好撞上了这一幕。自那日和裴余氏说破后,他一个人想了许久,终于来时决定来配合演这么一出戏。 听到余夫人和自家夫人这一唱一和,裴达忱没忍住冷哼一声。 不过,裴达忱这小声的冷哼淹没在余夫人的感激声中。 裴余氏看到裴达忱的到来,心头一直悬挂着的石头悄然落地。裴达忱肯松口最好不过了。 裴余氏不露深色,对余夫人说道:“不知那桃儿,如今唤何名,可有查出来?” “凤鸢……”余夫人激动的说道。 “啊,凤鸢应该跟四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平阳郡主配合的说道。 余坈己面色似惊似喜,一脸期盼的往外头瞧去。 当凤鸢才和裴久珩一起出现在大厅时,余夫人望着凤鸢,一声惊呼。 余坈己看着凤鸢,说道:“像,真像。桃儿,你和你曾外祖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总算找到你了!”他面色激动,伸手抚了抚须,似是在平息内心的激动。 凤鸢蹙眉看着余坈己,有些被他吓到了。若非凤鸢知道内情,也要被这双人给骗了。裴久珩同虽已经同她套好了话,可真遇到这场面,还真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她记得裴久珩说过余坈己的亲眷。余坈己口中的曾外祖母二十岁便离世了,距今已经有六十余年,她没有留下画像,对如今的人来说,难以分辨,自然无法反驳,由着余坈己这一张嘴说。 而余夫人则是抱着凤鸢,说道:“我的儿啊,娘的心肝哪,你,你受苦了,那天煞的人贩子,竟将你这余家好好的大小姐给卖去做了婢女。娘这颗心哪!”余夫人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凤鸢浑身僵着,求助的看向裴久珩。 裴久珩站到余夫人面前,将凤鸢拉到自己身边。他似是询问的看向裴余氏,说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虽然已经妥协,但一直气不平的裴达忱又冷哼了一声。 裴余氏瞥了一眼裴达忱,对裴久珩说道:“凤鸢是你表舅丢失的女儿,如今他们找上门了。” 裴余氏又看了看激动的余坈己及余夫人,面露难色:“照理说,我们自然要让你们领回凤鸢,但是……” 余夫人则是看着裴久珩和凤鸢相握的手,似是已经有了猜测。余夫人有些狐疑的问道:“凤鸢是四少爷的屋里人?” 裴余氏似是觉得有些棘手,说道:“并非,但珩儿极看重凤鸢……” 裴久珩严肃的说道:“凤鸢虽不是我屋里人,但是我喜爱她,你们不准带走她。”他说罢,将凤鸢护在一边,手搂上凤鸢的肩膀。 凤鸢虽知今日一切皆为做戏,可听到裴久珩如此宣誓,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是真实的。 裴余氏喝止裴久珩,说道:“松开。凤鸢,凤鸢如今算来是你表妹,你放尊重些。”在旁人眼里,裴余氏已经极给余坈己夫妇二人颜面了,都出了五服,裴余氏还客气的称凤鸢是裴久珩的表妹,算是认了余家这门亲戚。 裴余氏说罢,她对余夫人说道:“他们……” 余夫人看着裴久珩和凤鸢,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她打断裴余氏的话,说道:“我们余家不过小小商户,凤鸢配不上四少爷,承蒙四少爷错爱。凤鸢被人拐卖,同我分离十载,我亏欠她甚多,定要好好补偿她,不,不愿让她留在京城。” “我不同意。”凤鸢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坚决。她警惕的看着余坈己和余夫人,说道:“我只想留在少爷身边。” “可是,你的身份只能做他的妾室!”余夫人激动的说道:“跟娘回去,娘会给你寻个好人家,虽比不上裴少爷年轻有为,但人品绝对不会差,娘不会害你。娘的心肝,娘怎么舍得你去给人当小的?” 余夫人的话说的浅鄙,可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夫人,不要激动。”余坈己抓住余夫人的手,“这儿是淮忠侯府。” 余夫人抹泪,不再说话。 “我本就没想纳凤鸢做小,我只想娶她,日后也只有他一个人。”裴久珩这话却不是作假,在这出戏里,这话是最真的。 “那可不就是亲上加亲吗?”平阳郡主轻声说道。 大厅里的下人婢女们眼观鼻鼻观心,面上都没什么异样。实际上他们已经都被这转折的剧情惊到了。其实府里下人都能瞧出裴久珩对凤鸢的重视,不少人感叹凤鸢如此幸运,想来日后必能当个得宠的姨娘,日后生下小主子,日子可就就顺了。可没想到,凤鸢竟是被拐卖的,有个护着她的爹娘,甚至于……四少爷说要娶她,不是纳妾,而是明媒正娶啊。 其实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下人看的。婢女下人的表情,裴余氏都看在眼里。 裴余氏沉思良久后,说道:“凤鸢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的。俩孩子的婚事我们可以坐下来细谈。” 第89章 论商贾女高嫁的可行性 京城里如今举办诗会时, 少女们心思都浮动了。 唐三看到绣着一株兰花的浅蓝色手帕飘落在他面前,他看着对面娇羞的小姑娘,脸都绿了。 这是在诗会上遇到的第三个姑娘, 用的是同一种手段。 “唐公子,奴家是京城玉石商行的,咱们曾见过几次的。”那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说道:“麻烦你能替我捡一下帕子吗?”她含羞似怯的看着她。 其实以前诗会上喜欢唐三的女孩子也是有的,只是行事不曾如此大胆。 “你手断了吗?”唐三难得冷淡的问道。 对面的姑娘面色一僵。 “没断不会自己捡?”唐三说罢,一个转身就离开了。他想怜香惜玉,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遇上这种事,实在是让他无可奈何。 唐三往人群里一钻, 搭上上官誉的肩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上官誉了然的点点头,“又碰上了?早跟你说不用怜香惜玉, 你每次都客客气气的把人家手帕捡起来还给人家, 这不给了人家期盼吗?像我们这样,直接当看不见,一次两次,别人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唐三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怪庞昀和裴久珩他们俩。” 庞昀堂堂一个侯爷, 前段时间娶了皇商陈家的女儿, 那婚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倒也新奇。最重要的是,庞昀那种名声, 不少人都觉得他娶了陈宝珠后,没多久就会将她扔到一旁。毕竟庞昀前头的那个妻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不也没能将他的心收住吗?不过等来等去,只听说庞昀对新过门的妻子甚是疼爱。 别问外人是怎么看出来的。庞昀前头可还是有一个妻子的,陈瑜儿出身的陈家可不是皇商陈家能比的。可就这样,如今庞昀碰上了陈瑜儿的爹娘都称呼为陈大人陈夫人,偏偏陈家人也不敢说些什么,别人背地里指责庞昀目中无人,不敬岳父岳母时,陈大人陈夫人听到消息后还帮着庞昀说好话。 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庞昀对不过是商贾的陈父陈母一口一个爹娘,连对大舅子也是一口一个大哥。 除却对岳家的态度不同,人庞昀对妻子的态度都不同。庞昀如今除了去镇抚司,其余时间都陪着新娘子。 恭谨侯府总共就庞昀这么一个主子,如今加了一个侯夫人不过两个。庞昀担心陈宝珠觉得府里冷清,便时不时让她嫂子来陪陪她。甚至更夸张的是成日带着她回娘家,说实话,若他不是侯爷,别人还当他是入赘陈府了。 庞昀年轻有为,虽是靠着父母如今才得了侯爷一个虚名,但是能当在如此年纪稳稳的当上锦衣卫统领,亦是因为他能力出众。 京城曾觉得庞昀不好的人家瞧瞧庞昀对商贾陈家的抬举,觉得错失良机;曾因为庞昀的名声对他退避三舍的女儿家看见他对陈宝珠的呵护,又觉得之前有些失魂落魄。什么风流成性不过是外传的,他对陈宝珠如珠如宝,甚至发话永不纳妾,这样的人若是风流,那名声赫赫、看似规矩的人家屋里一房又一房小妾抬着,哪算什么呢? 其实光庞昀和陈宝珠的婚事,京城那些身份较低的庶女、商贾之女们心思还不会那么浮动。 但是庞昀的大婚刚结束没多久,便又传出了淮忠侯府的四少爷裴久珩要娶亲的消息。裴久珩娶的是他表妹凤鸢,京城里倒没听过淮忠侯府还有这么一位表小姐。不知情的人问了,表哥表妹成亲,这不是天作之合吗?可是啊,那些人打听一下,方知这表妹是掺杂着水份的,真真是一表三千里。余坈己并非余家本家的,早已经分出去了,如今只是商贾人家。可重点是侯府认了余坈己这门亲戚,那他的女儿便当得裴久珩的表妹。 还有一些人觉得此中必有内情,毕竟京城里不少跟裴久珩走近过的人都是知道他有一个宠爱的婢女名唤凤鸢的。如今新娘子怎这么巧,也唤这名?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那些人细细打听,才得知裴久珩娶的那‘表妹’,曾被人拐卖,因缘际会当了裴久珩的婢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裴久珩要娶妻的消息是最真不过的了,且娶的姑娘亦不过是商贾家的女儿。那商贾余家顶多能和余家扯上那么点关系的光环。 商贾余家可算是高攀了淮忠侯府。不过余家也算是有了大造化,丢失的女儿寻回来后,竟然能同淮忠侯府结亲。听说,为了早日成亲,余家夫妇都没打算把女儿带回家乡,而是休整在京城,打算等女儿成了婚再返乡。 不管是为了补偿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女儿,还是因为想借机拉近和淮忠侯府的关系。余家千里迢迢从家乡备了一百零八抬嫁妆,如今嫁妆已经抬进了余坈己他们暂居的小院。 先是庞昀、后是裴久珩,他们两个在这一辈的少年郎里是极为出色的,偏偏都同样娶了商贾家的闺女,身份是一个比一个低。但架不住人家喜欢。 因此这便牵动了京城里门第不高的少女们的心。依照门第,出身商贾的陈宝珠,还有那个凤鸢都能寻到如意郎君,那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呢?没理由别人行,她们不行。 成婚要门当户对,可裴久珩他们娶的媳妇儿和他们并不匹配啊。士农工商,士在前,商为末,行商若上头没人护着,路难行。一朝嫁进侯门府,和侯府扯上关系,那可不就是条条大路敞开了任人行走。 因此不光那些少女们心动,那些少女们的爹娘亦是支持的。裴久珩和庞昀已经被人争夺走了,可京城贵公子不还有许多并未成婚吗? 所以这段时日京城里的贵公子们苦不堪言。无论是诗会还是聚会,总有些女子或含蓄,或奔放的瞅准了目标下手。 唐三家世好,未成婚,且长相白净,更是被好几家姑娘盯上。 “的确,得让他们给我们哥几个赔礼道歉。”上官誉哈哈大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已经成亲了,那些姑娘基本没有把枪口瞄准他,而仍未成婚的几个兄弟可就惨了。 唐三悲壮的点了点头。“庞昀婚后整日和媳妇儿腻着,哪有闲空搭理我们。而久珩正在忙着婚事……得,说起这个,我还得亲自准备贺礼,让府里管事备着太没有诚意了。啧,我得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你呢,挑好了吗?” “我有媳妇儿帮我准备。”上官誉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唐三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一个个的都成了婚,欺负他没媳妇儿吗? 正在上官誉和唐三闲聊的时候,又一方香帕缓缓飘到他们脚前。 “公子,我的帕子。”迎面快速走来的姑娘羞羞怯怯的。 唐三和上官誉对视一眼。 又来?唐三真的快被这些女子逼疯了。裴久珩他们娶妻,可害苦了他呀。 第90章 正文完 十里红妆。 淮忠侯府上一次迎亲还是裴久瑁娶裴王氏时, 细数起来,也有将近十年了。事隔十年,淮忠侯府又将迎进一位少奶奶。 宾客入侯府见到的俱是些红色。 红色双喜, 红色幔布,喜意盈盈。 最当红的却是最中央的那一对璧人。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新娘子和新郎官并肩而站, 虽盖着红盖头,但红色的嫁衣将她的曼妙身姿显露出来。微风吹过,倒叫宾客想探头见见新娘子是如何貌美…… 而在旁人眼里是清冷的新郎官这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是未曾停过的。 当凤鸢被喜娘搀扶进喜房时, 喜悦、又绷紧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独坐在新房里,凤鸢的手绞紧了衣裳。天知道今日她有紧张,当被‘爹娘’送上轿子时, 她那颗心便忐忑着。 而当轿子落地,她垂眸见到裴久珩的锦靴,她便像是摇摆的船儿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忐忑骤减, 可是心却更紧绷了。因为她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她和少爷的大婚…… 凤鸢生怕自己出错, 在婚礼这天丢脸。好在一路都顺顺畅畅的…… 裴久珩其实注意到了凤鸢的僵硬,他的手牢牢的握住她,意为安抚。 他们的喜服袖子很大,没人知道裴久珩在接凤鸢进门时, 他们的手都是紧握的。从今日起,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凤鸢痴痴的想,夫妻……她从未觉得这两个字如此的甜。 凤鸢如在梦中,若早一年告诉她, 她会名正言顺的嫁给少爷,她怕是觉得那是天方夜谭。 一个婢女,一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少爷……她曾经还很怕久珩会娶亲,怕未来的四少奶奶会容不得她,那些担忧已经离她而去。 大红婚服,对拜天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成了他的妻,如今,那深埋在心中的祈望成真了。 新房里喜娘一直在说吉词。举案齐眉、夫唱妇随…… 凤鸢听着听着不由的就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可笑着笑着,凤鸢开始胡思乱想。因为怎么可能呢,她如何能嫁给裴久珩? 凤鸢咬唇,心想,会不会同少爷的两情相悦,拜堂成亲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她偷偷的、重重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四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喜娘惊呼出声,旁边的小丫鬟们也围了过来。 “嘶。”凤鸢是真疼,她使了极大的力气。 “怎么了?”裴久珩步伐极快走进屋子,就看到戴着红盖头的凤鸢捂着腿。 “少,少爷?”凤鸢听到裴久珩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然,隔着盖头,她看不见裴久珩的脸。 凤鸢轻声的说道:“我没事。”说完,羞涩的理了理婚服,闭口不言自己捏自己大腿的好笑原因。 凤鸢垂眸,看到裴久珩红色的喜服及锦靴,她险些问出他为何会在这里的蠢话,好险咽回去了,不然岂不丢了脸面。 这里是她和少爷的新房,少爷他理所应得的会出现在这个屋里。只是少爷的归来比她猜想的早了些。她拜堂回房不过是一炷香时间,裴久珩便进屋了,外头都还亮着呢。 裴久珩似是猜到凤鸢在疑惑什么,他说道:“今日洞房花烛,我不愿意耽搁,让你久等。”他声音清朗,且带着笑意。唐三他们几个不知怎么的在发疯,一直缠着要灌他酒,不过好在庞昀挡住了他们的攻势,让他得以脱身。 凤鸢被他的话说的一臊,低下了头。 “你们都下去吧。”裴久珩支开喜娘并一干丫鬟。 “是。” 当新房只剩下裴久珩凤鸢二人时,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裴久珩掀开凤鸢的盖头,露出了她精致的小脸。 视线交缠,裴久珩轻笑一声:“很美。” 凤鸢目光痴痴,说道:“不及少爷风采夺目。”凤鸢说的并没有夸张,裴久珩今日神采奕奕,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白如玉。 等新婚夫妇用过了合卺酒,便是相顾无言。 “歇息吧。”裴久珩轻咳一声。 凤鸢手揪紧衣角,却见裴久珩转身离开,她站起,迷茫的看着裴久珩,轻声询问道:“你去哪儿?”不是,不是要歇息了吗? 裴久珩笑了,“我在外面敬酒,身上酒味重,冲个澡再过来。放心,我怎舍得让你独守空房的。” 凤鸢手一松,嗔怪的看和裴久珩。 “夫人挽留我,难道是要同我一起沐浴?”裴久珩凑近凤鸢的脸颊,轻声说道。 “不,不了。”凤鸢小声的说道。 裴久珩眼微眯,突然觉得心绪翻涌,恨不得早点沐浴回来洞房花烛。 裴久珩的动作的确很快,凤鸢方将凤冠拆下,将柔顺的长发散开,裴久珩便冲了进来,鲁莽的像个孩子。 他一身白衣,明明很焦急,但真同凤鸢并肩躺在床上,他半晌没有动作。 新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我说的话你可都听?”裴久珩先开口了,他的眸子黑亮,盯着躺在他身旁的凤鸢。 “自,自然。”凤鸢没设防裴久珩开口说的是这个,重重的点了点头。 裴久珩见凤鸢这副模样,轻笑一声,他伸手解开凤鸢的衣扣,他动作慢条细理,凤鸢却被撩拨的不行。 “之前叫你别束缚着,你可听了?”裴久珩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凤鸢知道他在说什么,羞的点了点头。 “我看着也是,平白大了那么多。”裴久珩声音带笑。“只是眼见不为实,我还得丈量一下。” 如何丈量,裴久珩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凤鸢。 “少,少爷。”凤鸢闭着眼睛,声音带着颤音。 这句叫唤如同火折子,将裴久珩烧了个透顶。他将凤鸢卷进自己的怀里,伏身吻着凤鸢,今日是洞房花烛,不必中途克制的停下。 如此一想,心头火更灼热的烧着。 裴久珩的气息在凤鸢耳畔,凤鸢整个人都随着裴久珩的动作燃烧。 裴久珩的指腹在凤鸢身上放肆。他伏在凤鸢身上,两人唇齿缠绵,凤鸢能闻到裴久珩身上淡淡的气息,凤鸢嘤咛一声,浑身酥软。 他们情投意合,在此刻终于融为一体。 凤鸢脸颊酡红,姿态妩媚。 裴久珩移不开视线,贪婪的注视着凤鸢的每个表情,乘胜追击。 凤鸢如同一个败将,节节败退,只能咬唇喘息。 “叫我。”裴久珩抓着凤鸢的肩膀,激动的说道。 “少,少爷。”凤鸢险些厉声尖叫,堪堪忍住,只能呜咽,委屈极了。凤鸢不懂,明明,明明少爷很珍惜她的,为什么现在却要作弄于她。她现在好难受,少爷为什么不救救她? “叫我夫君。”裴久珩的声音很兴奋。 “夫君,啊,少爷。”凤鸢神智有些不清醒了,“不要。”凤鸢的声音且娇且媚,裴久珩被刺激的浑身一抖。 凤鸢嘴巴微张,似乎有些懵了。 “少爷,好了吗?”凤鸢缓过神,轻轻的问裴久珩。 裴久珩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咳一声。 空气中除了暧昧的气息,不知怎的还有一些狼狈的味道。 “我先缓缓,我没准备好。”裴久珩过了一会儿,佯装镇定的说道。他也不知,头一次,他竟如此迅速,这同他想象的洞房花烛并不一样。 “嗯。没事的,少爷。”凤鸢环住裴久珩的精瘦的腰,将脸贴在那,很是体贴。不过,她的体贴却没让裴久珩觉得开心。 凤鸢觉得身上有些黏腻,还有些疼,挺不舒服的。但是她却发自内心的开心,因为她同裴久珩圆房了,她心愿达成。 裴久珩狠狠的搂住凤鸢,“继续……” “啊?”凤鸢轻轻眨了眨桃花眼。如今,她的眼里满是媚意,如此美景,她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似乎是裴久珩因为第一次太过迅速,后头想扳回一城,便越发勇猛,折腾了凤鸢一个多时辰,直将凤鸢的喉咙都折腾的沙哑不堪。 凤鸢初次承欢,如何经受的住,到最后只能无力的哼哼,偏偏裴久珩一个劲的问些羞人的话。 裴久珩从未如此舒爽过,可他见凤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有些愧疚。可惜终究少年心性,心爱之人在怀中,意动难消。 裴久珩抱着无力的凤鸢去沐浴时,竟又冲动的来了一回。 凤鸢累的昏睡过去,想来明日喉咙都该沙哑了。 可明明是裴久珩叫她如此受累的,但凤鸢睡着了却乖巧的依偎在裴久珩怀里。 凤鸢安然入睡,裴久珩就这般静静的望着凤鸢。 “夫人……”裴久珩语气无比的柔和,满是爱意的望着凤鸢。“结发同心,夫妻一体。我终于娶到你了。” 裴久珩倾身,吻在凤鸢的眉心。 月光倾泻,照进屋里,一双璧人正亲密的安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水到渠成……正文完哟,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么么哒~番外过两天更,你们想看啥,我自己暂定两个番外,宝珠和庞昀的一个番外,孩子们的一个番外吧,大概~如果你们有想看的,可以提哟~“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出自白居易的诗哟~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