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将军府上有娇颜 作者:大漠风铃   文案:   上辈子的李画盈,蔑视了北寒的萧王,拒绝了东晋的战神霍丛,最后国破被俘,受尽萧王折辱。   重来一世,她果断地嫁给了霍丛。她唯一的念想,不过是保住大覃江山。没想到霍丛比她想的好千万倍,更没想到他不止是武安将军。   他说,这天下,是打给咱们儿子的。   一句话简介:将军与公主互宠,顺便攻略天下。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掌中。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李画盈,霍丛 ┃ 配角:覃皇室众人,东晋群众,萧王等 ┃ 其它:重生,甜文,互撩互宠 ============== 第1章 重生   寒冬腊月,屋外大雪纷飞,门窗被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仿佛女子幽怨哭声一般。   李画盈已经烧了好几天,躺在床上神智昏昏沉沉,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殿下,殿下……”   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那声音遥远而熟悉,有点像她记忆中弦月的声音。   李画盈其实记得不太清了。尽管她年少时最爱听弦月唱曲,可十多年前,在她进萧王府的第二天,弦月就代她受过,被萧王妃下令喂了火炭,那夜莺般的嗓音,从此沙哑如六十老妪。   她也很久没听过别人喊她殿下了,毕竟覃国早就亡了。   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所有宗亲,早在十多年前漠国大军攻破宫门时,就被当场斩杀。只有她,因着曾被名震天下的东晋战神霍丛爱慕,而萧王又在霍丛手下从未赢过,便将她留了下来,还大张旗鼓地带回了漠国萧王府,然后肆意糟蹋。   “殿下,该喝药了……”   “弦月,皇儿今天还没醒过吗?”   那如夜莺一般的声音之外,李画盈还听见了另一把低沉温厚的男声,让她双目立马就一热。   她脑中开始清明了一些,心想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因为她竟然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都说人之将死,会回光返照,生平之事如走马灯重现。   她是大覃庆元帝最疼爱的永宁公主,哪怕她一向骄纵无度,所有人也要众星捧月地绕着她转。   十四岁那年,各国来使觐见,庆元帝设宴招待,她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夺去了北寒萧王妃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十五岁时,东晋皇帝来访,向庆元帝提出联姻,为东晋武安将军求娶永宁公主。   北寒、南夏、西漠、东晋都是大覃的附属国。然而,她父皇在位的时候,大覃其实已经不太能唤得动附属国,却仍然自持天下共主的身份。   可彼时的李画盈不懂政事,只知道想高攀的覃贵族能绕整个广城一圈,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何时轮得上一个附属国的武夫?可当时庆元帝竟没有马上拒绝,她当场就被气出急病来。   不过庆元帝终究还是疼她的,一看她病了,就马上回绝了东晋皇帝。   一年后,除去东晋之外,其他附属国纷纷自立门户,北寒改成寒国,西漠改成漠国,南夏改成夏国。寒国与漠国结盟攻打大覃,大覃要求东晋勤王,但大覃还没等到东晋的救兵,就被攻破了。   覃皇宫被敌军占领的那一天里,带兵的萧王强迫她看着她的至亲,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残杀,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成了往后萦绕她一生的噩梦。从此覃国被灭,她也被萧王掳回寒国萧王府,受尽折辱。   夏国有瘴气作为天然屏障,安然独处,从不参合战事。东晋一直没有更改国号,并且以勤王的名义,开始与寒国、漠国对战。东晋与寒国、漠国隔江相望,有天然优势,更有名将霍丛坐镇,未尝败绩。   萧王每战败一次,回府就会加倍地折腾李画盈。最后一回的时候,她听说寒、漠共三十万大军,企图趁着白水江结冰,强渡而攻,却被霍丛出奇制胜,将两国盟军尽数埋葬在白水江。   两国战败,与东晋议和。萧王谈判归来后,连沐浴更衣都不曾,就直接进了她房里。他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扬起脸,在她身上气喘吁吁,贴到她耳边,道:“盈儿,你知道么?东晋除去要求两国割地赔钱以外,还让我交出永宁公主。”   李画盈眼神冰冷,咬着牙不说话。   萧王侧了侧头,看到她这般模样,恶意地笑了笑:“你说那霍丛莫不是傻了?我府里哪有什么永宁公主?那永宁公主当年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又怎会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呢?”   李画盈早就习惯了他的污言秽语,只是当下知道寒、漠两国从此再无反击之力,也忍不住心下一阵快意。她看了他半晌,缓缓地笑了笑,主动揽住他的脖子:“那别理他就是了。”   萧王最后一次看到她笑,还是当年庆元帝宴请各国的时候。后来为了磨去她那股子傲气,他使了多少法子,最后面对的依然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眼下她这一笑,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然后,他就听见她语气轻快地说:“只是没想到,我还能在有生之年报得这灭国之恨。”   萧王回过神,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李画盈毫无惧色,仍是笑靥如花。她被他压着,回视他的目光,却一如当年她扫过台下众外使那般漫不经心,仿佛她仍是那不可一世的大覃公主:“你国要亡了,萧王殿下。”   她神色决绝,萧王脸色一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个无数次企图想要杀他、却也无数次失败的俘虏,在听得他说东晋要他交出自己时,当即就决定要用自己的死,给东晋彻底灭掉寒国的理由。   东晋一直不更换国号,始终以大覃附属国自居。东晋皇帝称永宁公主是大覃唯一的骨血,当年东晋没来得及援救元庆帝,他心里有愧,定是要救出永宁公主。   东晋人一直就是这么装模作样,想要天下,却也想要得名正言顺,出师有名。漠国已经自身难保,若是寒国不交出李画盈,东晋就能以此为借口,继续攻打寒国。   萧王眼神凶狠,用几乎能捏碎骨头的力道,猛地捏住李画盈的下巴。   李画盈吃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李画盈,你以为你能逃?我告诉你,”萧王动作愈发粗暴,神色几近疯狂,“你这辈子都别想!”   萧王将她折腾得昏死过去,然后她便高烧不止。   原本萧王怕她自尽,便卸了她的下巴,屋内所有尖锐物件都被收了起来,还令侍女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可李画盈其实已经连喝水都没什么力气了。   她整日昏昏沉沉,总是梦见小时候。然而即使在梦里,隔着十多年,那梦里的父皇母后,也只是两张模糊的脸。   “父皇……”李画盈泪流不止,梦呓般呢喃,“永宁错了……”   十多年前,她不该任性,不该拒绝霍丛。她是大覃的罪人,如有再生,她定然不会任性,她愿意和亲远嫁,保大覃平安……   “娇娇我儿,母后在,别怕啊。”   是母后的声音……   李画盈听见自己的乳名,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终是解脱了吗?父皇母后来接她了……   “欸欸,娇娇别哭啊,父皇也在的……”   “都怪陛下,娇娇乃大覃公主,莫说那霍丛,便是东晋皇帝,也是配不上娇娇的!娇娇生气,娇娇不说,您便由着那东晋皇帝继续舔着脸来胡言乱语吗!”   “对对,皇后说得极是,是朕不好。可是,皇后你听朕解释,那霍丛确实是一表人才,他……”   “难不成大覃还缺一表人才的男子吗?!”   争吵之声越发清晰,李画盈努力地睁开眼,通明的灯火,榻下跪了两排宫女,金灿灿的摆饰,晃得她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她这是又做梦了吗?   李画盈想起方才几步之外那清晰的人影,连忙又睁开了眼,贪婪地看着那争吵中的二人。   那是她的父皇和母后,时隔多年,她终是在临死前,想起了他们的面容。   庆元帝试图去搂皇后,“皇后别生气,等娇娇醒了,朕马上就去回绝了那东晋帝,好不好?”   “娇娇何时病得这么久过?”皇后一把拍开庆元帝的手,嘤嘤嘤地哭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要活了!”   “这……”庆元帝最怕皇后的眼泪,此时简直又头疼又无奈,“皇后啊,她只是感染了风寒……”   皇后哭得更凶了,庆元帝当即闭了嘴。   李画盈痴痴地看着他们,泪中带笑:“父皇,母后……”   榻下为首的侍女听得头上的动静,悄悄抬起头,就看到昏迷了两天的公主殿下睁开了眼,不由得惊呼:“殿下,您可算醒啦!”   李画盈垂下眼,看到那一脸惊喜的宫女。那宫女与记忆中那扑在她身上,挡住萧王妃命人落下的棍棒时的少女,面容渐渐重叠。   那即使在她沦为萧王玩物时,也以命相护的少女,就近在眼前,李画盈愣愣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了手:“弦月,你也来接我了吗?”   公主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弦月吓得不轻,当即膝行过去握住公主的手,焦急道:“殿下,奴婢在的,您感觉怎么样了?”   弦月说着,又把手放到李画盈额上试探。   庆元帝和富佳皇后此时也回过头,看到自己皇儿总算醒了,当下也顾不得争吵,快步走了过来。富佳皇后直接扑到李画盈身上,心疼地握气李画盈的手,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激动道:“娇娇,娇娇!苍天有眼,我儿总算醒了!”   富佳皇后爱儿心切,手上一时没了轻重,李画盈呆呆地看着自己那被母后抓得出了红痕的手,眼里透出几分迷茫:“疼的……”   不是说,做梦的时候,是不会有痛觉的吗?   富佳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知道是自己一时不察,将皇儿抓疼了,当下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是母后不好,母后弄疼娇娇了。娇娇乖,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弦月马上扶起李画盈,少女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抵在她腰后,是实实在在的触感。李画盈渐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就看着另一个小宫女从温鼎里捧出一只玉碗,小心翼翼捧到榻边。   玉碗里盛着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   李画盈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撩了撩那袅袅升起的白烟,皮肤上立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如有再生……   李画盈回忆起方才所想,心中涌起一股狂喜,呼吸急促,凭着记忆四处看了看,很快就看到了那张镜台。她的手脚突然有了力气,不顾一切地跳下踏,赤脚冲到铜镜面前。   “殿下!”   “娇娇!娇娇!”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御医!快传御医!”   李画盈这一下可吓坏了所有人,她身后一片人仰马翻,可她看着铜镜内那人,一时间就听不进其他声音了。   那是她十五岁的模样。   十五岁的永宁公主,哪怕病了,也是眉目如画的。   “娇娇,你怎么了?不要吓母后呀!”   李画盈猛地回过神,扑到富佳皇后怀里,十多年来的隐忍委屈和痛苦自责,在这瞬间全部爆发,让她失声痛哭:“母后——”   重生了!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2章 愿嫁   此时的大覃,依然是天下共主,李画盈也依然是大覃最受宠的永宁公主。永宁公主自小锦衣玉食,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要挑选要佩戴哪支发簪,要穿哪件衣裳,才能让自己更好看。   也就只有偶尔使使小性子,才会在元庆帝和富佳皇后面前哭诉。可即使这样,也不过是拿茶水点点眼角,意思意思干嚎,她的父皇母后也马上就遂了她的愿。   所以,李画盈这实打实的一哭,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着实是吓坏了元庆帝和富佳皇后。   元庆帝急得围着富佳皇后团团转,焦急地问:“娇娇,怎么了呀?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出气去!”   李画盈一听,转而又扑到元庆帝怀里,继续嚎啕。   刚刚经历了富佳皇后眼泪攻势的元庆帝:“……”   富佳皇后看到自己皇儿这样,心疼得不得了,眼泪又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娇娇,母后知道你心里委屈了,你放心,你父皇明日就去回绝了那东晋帝,母后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元庆帝原本看到皇后又再次哭的时候,自己也头大得想一起哭了,可听到她这么一说,倒是被提醒了。他一边拍着李画盈的背,一边连忙安抚道:“对对,父皇明天就跟东晋帝说……不不,父皇现在就把他们两个传进宫说清楚!来人——”   李画盈正忙着哭,听到元庆帝这么一句,当即抽抽噎噎地说:“父皇,我嫁。”   “速将东晋帝与霍丛传进——”元庆帝正吩咐贴身太监去下口谕,冷不防听到李画盈这么一句,声音马上像是被掐断了一样,目瞪口呆,“什么?”   富佳皇后也是傻眼了:“娇娇,你方才说什么?”   李画盈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她风寒未愈,脸色苍白,偏生小巧的鼻尖被哭得红通通,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父皇,娇娇愿嫁。”   元庆帝仍是反应不过来:“嫁、嫁谁啊?”   富佳皇后试探着问:“娇娇是看上了哪家大臣的公子吗?”   也难怪他们这般。要知道,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听她皇兄说起此事时,便要闹着皇兄,让他派人去打那霍丛一顿。   元庆帝膝下仅有三位儿女,均是富佳皇后所生,分别是太子李明贤,大公主李画澄,再就是她了。   太子手下有一支影卫,是元庆帝拨给的,只负责太子安全。太子从小就被往着明君的方向教导,平日克己复礼,从未行差踏错。可就在前天,他禁不住小皇妹的闹腾,便喊了一个影卫,当着小皇妹的面,说你去教训一下霍丛,别太过火。   谁知小皇妹又要闹了,说不行,一定要狠狠打一顿。   影卫只听命太子,于是用眼神询问太子,太子一咬牙,便点头允了。   结果没想到,那霍丛不仅打仗很在行,单打独斗的武功也厉害得紧。影卫还没跟霍丛过上几招,就被霍丛拿下了。   东晋皇帝将此事告诉元庆帝时,元庆帝脸都绿了。   永宁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太子是怎么回事!   于是太子就被禁足了。   李画盈想起这么一茬,当下也是有点心虚。她上辈子有恃无恐,这辈子重生,可不是为了再骄纵个短短一年的。她想要阻止大覃的灭亡,那霍丛这大腿,她是一定要抱上的。   她心想道,上天保佑这霍丛千万别是小肚鸡肠的人,不然她还要去想办法和解。   不过眼下,对李画盈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先说服她父皇赐婚。   她心下一定,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元庆帝,退开一步,屈膝跪下,然后伏地,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抵在手背上,是大覃标准的君臣之礼。   “哎呀,娇娇,你这是做甚?”元庆帝急忙伸手去扶,就听得她的小女儿声音庄重,一字一句地说——   “儿臣永宁,愿嫁东晋武安将军霍丛,求陛下赐婚!”   李画盈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晰脆响,一字不差地落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元庆帝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富佳皇后身形一晃,被李画盈的话吓得几乎站不住脚,于是元庆帝转而扶住了自己的皇后。   虽然今天她那一向骄纵的小女儿,一下子变得与平日很不一样,让他有点捉摸不定,可她既然拿出了这君臣之道架势,元庆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只得端起国君的身份:“永宁,起来。”   李画盈执拗地伏在地上:“请陛下恩准赐婚。”   这傻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元庆帝有点无奈,缓缓开口道:“娇娇,你前两天才让太子派人教训霍丛,现在又说要嫁给他。在这里,父皇随你怎么胡闹。可赐婚非小事,是朝堂之事,你可明白?”   元庆帝知道,如今这些个附属国一个比一个狼子野心,前两天就已经让东晋难堪,若是赐了婚,她一个不乐意,又不嫁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画盈自然明白他的忧虑,闷声回道:“娇娇明白。”   “这样吧,”看她仍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元庆帝斟酌着说,“父皇给你五天时间,你再想清楚,五天后若还是想要那霍丛,父皇就给你赐婚。”   富佳皇后一听又要急了,那要是她的娇娇一时没想清楚,还是要嫁给那霍丛,东晋离覃皇宫千山万水,这下半生,她岂不是见不到娇娇几次?那怎么行!   元庆帝按了按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富佳皇后了解元庆帝,他这种眼神一露,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的。当下心头也没那么慌张,一边把李画盈扶起来,一边附和元庆帝道:“你父皇说的是,娇娇,你先把药喝了,等身子好了,再细细想一下。”   有了元庆帝的承诺,李画盈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乖乖起来,让弦月替自己净了手,然后把药喝完。   小宫女赶紧捧着蜜饯,递到李画盈跟前。   李画盈一愣,心下有点感慨。   上辈子她在萧王府,身子一直不大好,喝药如喝水。萧王经常夜宿她房里,萧王妃善妒,吃穿都暗中给克扣,别说蜜饯,有时候菜饭连下人的都不如。   她拿起一颗放在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化开,如此真实。   没过多久,御医应召而来,为李画盈把脉。   富佳皇后在一旁看着,问:“如何?”   御医恭敬道:“回陛下、娘娘,殿下底子好,虽未痊愈,但也无甚大碍,这几天再好好调理一番便好。”   皇帝和皇后放下心来,又是吩咐了李画盈要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弦月扶着李画盈回到榻上,柔声道:“殿下,您还没好全,早点休息吧。”   李画盈躺下,由着她给自己掖好被角,小声地说:“弦月,我睡不着,想听你唱曲子。”   弦月眉眼一弯,笑道:“那殿下一边听奴婢唱曲,一边睡,可好?”   李画盈点点头,闭上了眼,听到弦月低声地哼着曲。许是弦月的声音太悦耳,抑或是殿里安神香起了作用,李画盈很快便昏昏欲睡。   而此时,在皇城东直大街上,供东晋来使住宿的行馆内,霍行远翘着腿喝着酒,丝毫没有一副皇帝该有的样子。   屋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酒是覃皇帝令人送来的酒,醇馥幽郁,霍行远贪杯,不多时便热得扯开了衣襟。   他看了看站在窗边的青年,打了个酒嗝,道:“阿丛,来呀,喝酒!”   跟衣冠不整的霍行远相比,霍丛一身劲装打扮,显得宽肩窄腰,常年练武让他即使随意一站,也是笔直如枪,让人心生敬畏。   霍丛看着窗外的飘雪,头也不回,闷声道:“殿下,这毕竟是覃国,您没事就别摘下面具吧。”   霍行远哈哈大笑道:“我怕什么啊,武安将军长刀一出,三十丈内无人踪。”   此次东晋出使覃国,是两国早在半年前就约好了的。大覃看似歌舞升平,实际内忧外患,覃皇元庆帝想要和东晋借钱。   毕竟,在四大附属国里,也就只有东晋仍旧恪守附属国的规矩。然而,说到钱,东晋也并不打算借。众人看来是东晋皇帝亲来,实际是三皇子戴了个人/皮/面/具代为出使,就是怕东晋皇帝被扣下。若是被覃人知晓东晋皇帝是他人假扮的,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霍丛有点无奈:“前两天那不是才有覃人——”   话还没说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倏然闭嘴。霍行远笑吟吟地看着他,就看到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起来。   霍行远就跟没看见似的,说道:“听说那小公主见没教训到你,气昏倒了呢!早上覃皇宫送酒过来,那送酒的公公还说小公主病得厉害,两天了还没醒。”   霍丛动了动,踌躇两步,低声道:“殿下,永宁公主她……拒绝借钱的理由那么多,你何必非要让覃皇拿公主和亲。”   “别的借口可难保覃皇不答应。”霍行远仍是吊儿郎当,丝毫不担心那小公主会出什么事,“东晋可没那么多闲钱。不过嘛,要是他真的答应把公主嫁给你,倒还是真的可以考虑——我家阿丛,肯定是要配天下第一美人的嘛!”   霍丛的耳朵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殿下!”   “怎么着,你不喜欢?”   霍丛不吭声了。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不敢肖想。   他粗糙惯了,那瓷娃娃一般的小公主,他连说话大声一点,都怕会吓着她。其实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毕竟统共就见过那么两次面。   那样美丽的女子,谁也会过目难忘吧。   去年覃皇宴请四方,那小公主献舞惊鸿,他一介武夫,确实也不懂欣赏。当时晚风那样大,台上烛火亮如白昼,他只是觉得,那小姑娘仿佛随时都要被刮走一般,让他暗自捏一把汗。   但确实是真的好看。   霍行远仍是一脸戏谑地看着霍丛,霍丛摇了摇头,也没说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能不能帮忙点一下收藏,因为排榜要看收藏数量,排到好榜才能继续往下走,熬夜写文真的很苦,洒泪…… 第3章 转角遇上你   李画盈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醒来,外面仍是下着雪,弦月服侍她起身洗漱梳妆。弦月拉开镜屉,露出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珠宝首饰,流光溢彩。   李画盈心中有所盘算,于是便对弦月道:“简单点,今天回府。”   弦月有点惊讶,却也没有多问:“是,殿下。”   李画盈已经及笄,在宫外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只是富佳皇后时常唤她进宫,故元庆帝在宫内也给她划了一个寝殿,而她更多时候,也是宿在宫里。   梳妆完毕后,李画盈先去了一趟凤栖殿,去给富佳皇后请安,顺便在那边吃了早点。等她回到自己的月盈殿里,弦月已安排妥当,一乘轿子停在殿外,四个太监正等听命。   弦月给李画盈披上狐裘斗篷,李画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弦月,方才在母后那边吃的糕点,我很喜欢,你去御膳房装一盒,带回公主府。”   弦月笑道:“是,殿下。”   然而,等弦月一走,李画盈就抱着汤婆子上轿,吩咐抬轿的太监:“走吧,出宫去。”   轿子走得非常平稳,李画盈闭目回想,她记得东晋皇帝和霍丛这几天都有去早朝。方才在她母后那边,她就听说父皇仍未下朝,那东晋皇帝和霍丛,定然也还在宫中。   她要找个机会,与霍丛见个面。   若是他对她真的有意,那最好不过。若是……   李画盈捧着汤婆子的双手不由自主用力,指尖泛起一点白色。   上辈子她被困于寒国萧王府,萧王在她面前从不忌讳,床笫间在她耳边说着寒国朝堂权谋、天下战事,意在说明他萧王是如何大权在握,她插翅难飞。   而她上辈子,她确实如他所言,到死也未能逃出他掌中。   如今一切可以重来,拜萧王所赐,她也不再是那懵懂无知的刁蛮公主。重生以来,她就在想,上辈子的她眼高于顶,听说霍丛求娶她,便闹得不可开交,而她父皇却没有立刻拒绝,怕是有事求于东晋。   钱粮是国之根本,东晋土地还没有大覃肥沃,但依江傍海,不管是受各国贵族乡绅追捧的珍珠玳瑁,还是寻常百姓吃的鱼虾蟹蚌,都不愁销路。   她父皇,是想要向东晋借钱。   等听得皇宫门卫检查通行牌的声音,出了宫门,李画盈睁开眼,挑起轿一侧的帘子,道:“改道,去东直大街。”   于是轿子转了个方向,朝着东直大街走去。进了东大街后,李画盈再次掀起帘子,喊道:“停。”   轿子应声而停,悄无声息地落在雪地上。李画盈自轿中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伞。   寒风迎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飘雪挂在睫毛上,李画盈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将斗篷的兜帽覆到头上,对抬轿太监道:“你们几个先找个地方停着,不许露面。”   四个太监面面相觑,终是有个比较大胆的说道:“殿下,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您冻着了,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呀。”   李画盈笑了一下,反问:“那忤逆本宫的命令,你就担当得起了?”   太监们纷纷跪下:“求殿下恕罪。”   李画盈摆摆手,道:“去吧,本宫自有分寸。”   “是。”太监们只得谢恩起身,抬着空轿子,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小巷里。   李画盈找了个街角挡风,不时探头张望。   虽然霍丛很出名,但李画盈其实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甚至不大确当自己有没有见过他。   好在,东晋的衣裳跟大覃不一样。   李画盈等得脸都僵了,才听到马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她马上打起精神,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风雪中隐隐而现。   她早就听说了,霍丛有个不坐马车怪癖,每次都是东晋皇帝坐马车先回,他自己走路。   李画盈从角落里转出来,背着风,狐裘斗篷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下摆簌簌翻飞,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裙裾。   而远处的霍丛,此时正奇怪,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行走。等他走得再近些,却发现,前面那人不知怎的,让他有点眼熟。   像那小公主。   霍丛觉得霍行远这小子大概是有毒,前一晚三言两语把他给说魔障了,害得他现在看见个人就想起那小公主。   霍丛脚下一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心道,这么下去可不行。   李画盈见霍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想,这霍丛一定是为她的容貌所惊艳了……然而,没等她想完,就看到——   霍丛转身走了。   李画盈:“……”   这霍丛走了?   他竟然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   李画盈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想要追过去:“喂——”   她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脚下打滑,整个人就惊呼着扑到了雪地里,汤婆子也随之跌落,滚到了一边。   她在这风雪里站了许久,手肘膝盖处本就生疼,现下一摔,那四处就仿佛针刺一般,一点一点痛了起来,让她直抽冷气。   霍丛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得身后这一动静,脚下已经鬼使神差地转回去,收起伞,膝下一沉,脚尖轻点,一运气,转眼间整个人便掠到了那女子身前。   霍丛:“……”   完了,他真的魔障了。   然而,他人都到了跟前,也不好直接走开,于是便撑开伞,为那女子遮雪,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等那女子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向他时,霍丛整个人都懵了。   雪白的狐裘染了一些污迹,头发也乱了些许,李画盈显得有些狼狈,看着霍丛,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语气却万分委屈:“你……你为何看见我就跑?”   霍丛回过神,脚下退了一步,手臂一伸,在伞仍是遮着李画盈的同时,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最远,自己却无伞可遮。   李画盈:“……”   平心而论,霍丛生得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都干净利落,那沙场带出来的英气,不是城中那些高冠博带的贵公子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日后能与北寒、西漠盟军一战的,唯有这男人一手带出的黑甲军。   李画盈觉得这霍丛当真是无比顺眼。   然而,此时的霍丛还不是名动天下的战神,眼下正为搅动自己心神的女子而烦恼,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她消气。   他似乎一直让她生气。   霍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紧张:“在下……在下也不知。”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语。   霍丛说完就后悔了,心想完了,这小公主怕是又要生气了。   李画盈想的却是,这霍丛真的是上辈子那个铁面杀神武安君么?   然而,心念电转间,李画盈想起,对方刚才在她摔倒时马上就赶过来,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霍丛大抵是……害羞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这武安君,有一点可爱啊。   这就好办了。   李画盈细细地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时眼眶有点红。她看着霍丛,声音软软糯糯:“前两天是我不对,今天我特意给你来赔不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了?”   “我不是,我没有生气。”霍丛一看她这样,脱口而出,生怕她误会。他看她白着一张小脸,原来花瓣似的双唇也没什么血色,当下就有点心急,“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您的侍从呢?”   李画盈眨了眨眼,小声问道:“我、我一个人来,你不高兴吗?”   霍丛比她高了许多,她仰着脸,狐裘的领子毛茸茸,柔柔地裹住她的脖子,小巧的下巴也半埋在那茸毛里,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含着雾气,湿漉漉地望着他,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霍丛忍不住心底一软:“在下自然是高兴的。”   李画盈抿唇一笑,两眼弯成一双好看的月牙,明明没有阳光,可霍丛仍是有种被晃了眼的感觉。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婆子,有点可惜道:“啊呀,已经不暖了呢。”   霍丛回过神,连忙道:“不若殿下先到行馆避一下风雪?”   李画盈点点头:“好的呀。”   面前的小公主乖巧可爱,霍丛不由得想,之前其他人都说她骄纵刁蛮,可今天一看,哪里骄纵?哪里刁蛮了?   他上前引路,对她说:“殿下,请。”   李画盈刚迈一步,就忍不住抽气,小声地哎呀了一声,膝盖忍不住往下一屈。霍丛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手肘,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摔疼了?”   李画盈点了点头:“嗯,很疼,你抱我好不好?”   “这……”霍丛为难了。   这怕是不妥吧。   接着,这小公主看着他一脸好奇又期待:“你的武功好厉害呀,方才那就是轻功对么?我长这么大,还没飞过呢!你带着我飞好不好?”   听到这里,霍丛不由得笑了,心道这小公主毕竟还是年少,好奇心也重得很。于是他也不忍拒绝:“那公主,得罪了。”   说着,霍丛收起伞,李画盈自觉地接过,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司宾行馆掠去。   “哇——”李画盈听着耳边猎猎寒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飞速后退的雪花,眼神都亮了起来。   霍丛自打练武以来,听过不少夸他的话,都没有这小公主一个眼神来的让他自豪。   这时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问题——   所以,小公主的侍从到底哪里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那些侍从,也挺好的。 第4章 霍将军的心事   霍丛很快就带着李画盈来到行馆前面。他不想等小厮来开门了,直接翻墙而过,动作如行云流水,落地无声。   李画盈搂着霍丛的脖子,直到他穿过庭院,站到走廊地下,将她放下地之后,她仿佛仍未回过神一般,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霍丛不得不弯着腰,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他离这小公主离得那样近,闻得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看得到她澄澈的双眼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浓密卷翘的眼睫不时微微颤动,仿佛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   真好看啊。   霍丛看得出了神。   李画盈也在看他,薄唇轻启:“霍丛……”   霍丛感觉自己像是失了魂,所有心神全系在了这小公主身上。   “阿丛,你在干嘛?”   冷不防有人喊了一声,霍丛回过神,循声望去,就看到霍行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和李画盈之间逡巡,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一般,飞快地跑了过来。   “哇!你小子,”霍行远见两人如此亲密,好奇不已,一脸迫切地看着霍丛,“从哪里拐回来的小姑娘?”   碍事。   李画盈和霍丛心中同时想道。   李画盈只好松开了手,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霍行远问:“你是谁?”   霍行远正要说话,霍丛飞快地打断她,道:“殿下,他是在下的堂兄。”   殿下?霍行远一愣,就又听到霍丛对他说道:“哥,这是永宁公主,还不快行礼。”   霍行远迷茫地行了个大礼。   李画盈和颜悦色地伸手去扶霍行远,道:“快快请起。”   这永宁公主是他知道的那个永宁公主吗?覃皇宫里头那个李画盈?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她还搂着阿丛?她不是应该很讨厌阿丛吗?霍行远感觉自己在做梦。   “既是霍丛的堂兄,那以后便也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   噗通——   霍行远刚准备起来,听得这一句又给跪了。   他真的是喝醉了还没醒吧?!   霍丛也是一脸懵。   这小公主是何意?   李画盈看着他俩呆若木鸡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乐,脸色却不改,问霍行远:“你怎的又跪下了,是腿脚不好吗?”   虽武功不及霍远、但从小有一个江湖梦、并且与许多武林世家子弟切磋过的霍行远:“……”   霍丛眼神有些许飘忽,她那一家人的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他咳了一声,道:“殿下,此处寒冷,还是先进屋吧。”   李画盈从善如流:“好的呀。”   于是霍丛带着她进了前厅,霍行远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们后面,想要继续围观此事,却又看到他家阿丛把手别到背后,朝他甩了甩手。   隔着一丈远,霍行远都能感受到他那堂弟对他的嫌弃气息。   霍行远:“……”   而霍丛那边,早有小厮迎了上来,给二人行礼,然后麻利地上茶。   霍丛引李画盈入座,一脸关心地问:“殿下的膝盖还疼么?”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好多了。”   那就是还没全好。霍丛有点发愁,行馆里倒是有金创药,但此次出行,因着预想了最坏的打算,故一切从简,连侍女都没带一个,都是粗用的小厮,要是上药,也只能公主自己动手了。   可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无需多问,想来也是不会的。听她之前所说,她是专门一个人来找他的,也是难为她了。   他确实没有生气。相反,他一直惴惴不安。   他并不知道,霍行远会为了让覃皇死了向东晋借钱的心,提出让永宁公主下嫁于他。当时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霍行远知晓了他那久藏于心的情愫。   他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什么,在比国宴更早之前,这小公主还没有当时盛装下艳丽动人,更没有如今淡雅却眉眼间让他心猿意马。   那时,他也不过十六岁,年少气盛,因着一个赌约夜闯覃皇宫,藏于石山中,碰见了躲避宫女寻找的她。   她看着他怀里那朵金贵的烈焰兰,一脸怜悯地说,你好歹连根带土拔起,就这么摘朵花,枯掉了就不值钱了。然后她就递给了他一条帕子,说,拿去吧,这可是永宁公主第一次做女红的手帕,世间仅此一条。   他当时就想,不愧是大覃,连公主这样不一般。   后来他听说了,永宁公主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一不通,再看看其他女子送给他的荷包手帕,刺绣的鸳鸯果然与当年覃皇宫公主赠与的不一样。   于是霍丛觉得,永宁公主自小就这般热心肠,有胆识,而且长得好看,所有女子跟她相比,都要黯然失色。   这样的女子,也不知要何等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所以,在听说公主前两天被求娶后气昏倒,他心中既心痛又惭愧。 第5章 本宫等你   霍丛又吩咐小厮,将李画盈那冷掉的汤婆子换上热水。   李画盈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袅袅热气扑到脸上,有点麻麻的。   待到小厮都退了下去,厅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霍丛开始有点后悔没有让霍行远跟过来,毕竟那家伙能说会道,而他又不大会说话。   李画盈看了他一眼,笑道:“既是来到行馆,按礼来说,我该先去见见你们陛下。”   霍丛咳了一声:“陛下今早就说不大舒服,回来后大抵应是休息去了。”   “如此,”李画盈恍然点头,“那我便不去打扰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李画盈对这位霍将军所知其实并不多。   在上辈子,直到她死的时候,霍丛一直在战场,鲜少参与东晋朝廷之事。就目前看来,他也并非深有城府之人。   那为何会向她父皇提出和亲呢?   是真的爱慕她?自然是不可能的。贪图她的美色倒是……李画盈又想起之前对方看见她就打算掉头跑掉,不动声色地跳过了这个想法。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   也许,真的非他本意?   李画盈豁然开朗。   父皇问东晋借钱,东晋不想借,才提出亲作为交换?因为知道永宁公主是不肯下嫁一个附属国将军,而她父皇也不会强求她嫁。   这就有点麻烦了。   李画盈放下茶杯,抬起头,撑着腮看向霍丛。   不过,看起来霍丛也不完全是对她不感兴趣。至少,正常男子面对美人时该有的反应,他都有了。   霍丛不敢直视李画盈,但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绷紧脊背。忽然,他听见她开口问道:“霍将军,听说你求娶本宫。”   霍丛没想到这小公主这么直接,一下子被茶水呛到,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李画盈抬袖掩唇,笑道:“这么紧张?”   霍丛脸色发红,喉咙一阵刺痛,哑声说道:“是在下唐突了。”   李画盈起身,慢慢地走到霍丛跟前。霍丛低着头,刚好看到她那小巧的鞋尖,停住后,被裙裾遮住了。   她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听不出喜怒:“那你都提亲了,现在说这些,是何意?”   那不是他提的,可他能如实告知这小公主吗?霍丛感到一阵头大。   尽管当初有一瞬间,他也是有那么一点期盼。   霍丛的喉结动了动,问:“那殿下的意思是……”   原本覃皇就说考虑几天再答复。所以这小公主今天特意来,是让他主动跟覃皇提出撤回请求么?   他正想着,就又听到她接过了他的话头:“四天后,我父皇会为你我赐婚。”   霍丛猛地抬起头。   面前的少女正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悲喜。他闭了闭眼,声音苦涩:“若是殿下不愿意,在下……”   “是我昨晚请父皇赐的婚。”   霍丛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画盈。   李画盈浅浅地笑了起来,眉眼柔和。霍丛仍是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是……为何?”   李画盈歪了歪头,纤细的手指抵在下巴处,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们成亲了,你会对我好吗?”   面前的小公主小脸巴掌大,却仍带着未长开圆润。她的瞳仁漆黑,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霍丛不由得想,这小公主真的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她,他心底还是忍不住腾起一丝期盼。   霍丛缓缓地站起来,单膝屈下,直到与眼前的少女平视。他一字一句地、承诺般地回答道:“如果有幸得娶殿下,但凡殿下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殿下。”   李画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稍微愣了一愣。半晌后,她轻轻一笑,道:“霍将军,记住你方才说的话。”   霍丛点点头:“殿下放心,我记得住的。”   李画盈笑意愈深:“那霍将军,本宫等你。”   霍丛微微睁大眼,随即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好。”   李画盈看得出霍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忽然有种利用了这个男人的愧疚感。她想了想,道:“本宫也会对你好的。”   霍丛更开心了:“谢殿下!”   李画盈:“……”   行的吧,你开心就好。   正事谈完了,李画盈想早点回宫,再多陪一下父皇母后,毕竟以后要是嫁到东晋,要见一面起码得要坐一个月的马车:“我要回去了,我撇开了贴身侍女来这里的,这会儿宫里估计闹成一团了。”   霍丛一愣,急道:“那我送你回去!”   李画盈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霍丛很快就将马车准备好,李画盈抱着重新暖了起来的汤婆子,在霍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霍丛等她坐好后,驾着马车朝覃皇宫出发。   弦月提着一食盒点心回到月盈宫时,就听到其他侍女说公主已经先行出宫了。她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她回到公主府,竟发现公主并不在府内。   弦月当时心下就觉得不好,连忙又回到了宫里,向皇后禀明此事。   于是宫内果然如李画盈所想,乱成一锅了。   霍丛将马车赶到宫外后,李画盈从车上下来,守宫门的侍卫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后大喊了起来:“公主!是永宁公主!快,告诉陛下公主找到了!”   李画盈从这叫喊声就能预想到她父皇的怒火。   她干笑两声,对霍丛道:“你先回去吧,父皇怕是要发火。”   霍丛皱了皱眉,脸带忧色,却也明白自己无法插手。李画盈见他这样,又说道:“没事,父皇最疼我了,顶多这也就骂两句。”   霍丛只得点点头,道:“若是你父皇罚你抄书,我帮你抄。”   李画盈扑哧一声笑了:“好。”   宫门后已隐隐听见不少人声,霍丛转身上马,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李画盈仰头看着他,“四天后,记得。”   霍丛脸色一红,小声地应了一声,驾着马车走了。   “永宁!”元庆帝肝疼的声音夹着几分怒气终于传了过来,“这么大的人还跟小时候似的,一声不吭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知道父皇母后有多担心吗?!”   “父皇,娇娇错了。”   李画盈一边认错,一边往元庆帝身后看去,元庆帝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用看了,你母后不在!”   母后居然没来!李画盈扼腕。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摇着元庆帝的手,拖着调子喊道:“父皇——”   元庆帝又哼了一声:“撒娇也没用!”   “父皇,娇娇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李画盈把汤婆子塞到元庆帝怀里,眼巴巴地看着他,“父皇,你的手好凉,给你暖一暖。”   元庆帝神色一动。   他这小女儿,从小被他和皇后宠得无法无天,否则也不会做出让太子派人去教训霍丛这种混账事?他从来也很少责骂她,只是气她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没想到她还能记挂自己手冷,还让他暖手。   他的神色缓了下来,叹了一声,道:“罢了,先回去吧,你母后还在担心呢。”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他一道去了凤栖宫。   富佳皇后正在凤栖宫坐立不安,看到李画盈总算回来了,连忙上前拉着她,心疼道:“娇娇啊,你的病还没好,怎可到处乱跑?也不带人在身边,让母后好生担心!”   李画盈小嘴一扁,眼里带了水光:“嗯,父皇已经跟娇娇说过了,娇娇知道错了。”   什么?富佳皇后一听,眉头一皱,瞪着元庆帝,问道:“陛下责骂娇娇了?”   元庆帝:“……”   是、是骂了一两句……可是不该骂吗?!   李画盈垂下眼,道:“父皇说得对,母后不要怪父皇。”   “陛下!”富佳皇后急了。   元庆帝头都大了,只得道:“皇后,朕也是为了娇娇好。”   富佳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李画盈见好就收,拉住富佳皇后的手,乖巧地说:“母后,父皇也是用心良苦。让母后担心了,娇娇心里过意不去。”   富佳皇后叹了一声,摸了摸李画盈的脸,道:“娇娇长大了,知道体会父皇母后的心了。”   元庆帝舒了口气,原本还打算罚一下李画盈的,现在也只能作罢,只好叮嘱一下她要乖乖呆在宫里,然后去御书房批阅周折。   李画盈在富佳皇后这边待到下午后,才回了自己的月盈宫。   才进门,弦月就急急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李画盈有点心虚,她拉住弦月,屏退其他人。   弦月看她这样也有点紧张:“殿下?”   李画盈如实告诉她:“我去找霍丛了。”   弦月瞪大眼睛,捂着嘴,倒抽一口冷气。   李画盈继续说道:“我告诉他,我愿意和亲。”   “殿下!”弦月总算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您、您可想清楚了?那可是东晋哪!”   “我想得很清楚。” 李画盈点点头,道,“所以我现在问你:弦月,你可愿意跟随我到东晋?” 第6章 今天开始做伯乐   李画盈一想到弦月的上辈子,就止不住自责,也更怜惜弦月。   上辈子的弦月,因着协同她毒杀萧王,被萧王识穿,当场就被萧王击毙,临死前还自责往后无法再伺候她,要她保重。   幸好,上天给了她弥补弦月的机会。   “弦月,”李画盈缓缓地抬起手,抚上弦月的脸,“跟随我去东晋,或是留在公主府,都由你选。若是你有中意的人,我便为你做主,定会让你风光大嫁。”   她希望弦月这辈子好好的,谁都不想去吃那离乡之苦。可她也明白,弦月对她也是忠心不二,所以她让弦月自己选。   果然,弦月毫不犹豫就说:“殿下去哪里,弦月就去哪里。”   说完这句后,弦月又不忘补充了一句:“所以,下回殿下莫要再撇下弦月了。”   弦月自幼便在宫里长大,比自家殿下年长五岁。从她的小殿下出生起,她便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看着殿下长大。   其他人都说永宁公主刁蛮娇纵任性,可弦月却知道,那明明只是小孩子脾气,她的殿下心肠从来都不坏。   月盈宫的人大多都被殿下发过脾气,可却没有一人受过殿下亲自惩罚。   在这里,殿下是陛下最受宠的小公主,宫人自然不敢造次。若是去到东晋,进了那霍丛的将军府,殿下被欺负了怎么办?   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弦月会跟随她,李画盈一点也不意外。她点了点头,笑道:“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撇下弦月。”   她也保证,这辈子,她不会再让弦月受到伤害。   得了李画盈的这句保证,弦月很是高兴。李画盈看她这模样,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由得咳了一声,眼神有点闪烁:“弦月,我有件大事要做。”   弦月:“……”她家殿下这么快就开始搞事情了?   这确实是一件正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父皇虽不昏庸,但前几代累积下来的问题,使得大覃到了她父皇这一任。   当今大覃朝中重要官职,大多是被世家占着。其他位置也有不少尸位素餐之臣,加上国库空虚,大覃已是岌岌可危。   世家拉帮结派,寒门士子不屑投靠,她的父皇便也无人可用。哪怕没有一年后北寒、西漠的攻打,大覃早晚也要被这些蛀虫掏空。   她还记得,在上辈子皇城被攻打时,哪些领着俸禄的人抛下君主逃走,哪些人身穿补丁布衣的人站上城头替战死的将领指挥。   所有人,在经此两天之后,该被架空的架空,该被重用的,从此将会名留青史。   但这些,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李画盈拉起弦月的手,一脸真诚地说:“弦月,我想见皇兄,不过皇兄大抵现在不太想看到我。”   弦月欲哭无泪,那是自然,殿下你害太子被陛下禁足嘛。她苦着脸说道:“殿下,您有什么事,不能等太子禁足完之后,再去找他吗?”   李画盈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地说:“弦月,这关乎一位国家栋梁的性命,要是还不赶紧,就要出人命啦!”   李画盈说得这般严重,弦月吓了一跳,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主仆二人当即行动了起来。   李画盈这次学聪明了,先去向富佳皇后撒娇,跟她说自己经过这两天,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任性是不好的,还害皇兄因此禁足,愧疚不已,想马上向皇兄认错,否则寝食难安。   富佳皇后看着小女儿几乎声泪俱下,自己也不由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娇娇是真的长大了。按日子算,你皇兄的禁足也结束了,母后这就把他招进宫里,这大雪天的,娇娇别再冻着了,知道吗?”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偎依到富佳皇后怀里:“娇娇知道的,母后最好了。”   于是,太子李明贤刚解封禁足,就被母后召进宫里。   李明贤一到凤栖宫,宫女们纷纷行礼,他看到那淘气的小皇妹,正倚着殿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皇兄,好久不见,甚是挂念。”   李画盈说得发自肺腑。   她最后一次见皇兄,便是上辈子隔了十多年。还有已嫁吏部尚书家公子的皇姐,若不是有要事相谈,她定是要亲自去拜访的。   然而,太子殿下此时一看见李画盈,就露出一副牙疼的模样。他嘴角抽了抽,道:“不知为何,被娇娇惦记,皇兄很是惶恐。”   李画盈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皇兄,娇娇知错了。”   太子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嗯,娇娇知错,但是娇娇不改,娇娇下次还敢。”   李画盈:“……”皇兄这是对她绝望了吗?   “不不不,”李画盈眨了眨眼,上前拉住太子的手,撒娇般地摇了摇,可怜兮兮地说,“娇娇下次不敢了。”   见他不吭声,李画盈看了看四周,一脸神秘的模样。   太子虽不知道这小皇妹有什么新招,但也有些好奇,就看她示意附耳。他弯下腰,听得她说:“皇兄,我已经决定要和亲了,你还生娇娇的气吗?”   “什么?!”太子大惊,猛地直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   这时,富佳皇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还不进来?”   李画盈回了一句“来啦”,率先跑进殿内,太子连忙追了进去,喊道:“娇娇!”   太子一脸焦急,富佳皇后看了他一眼,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   李画盈笑嘻嘻地坐到富佳皇后身边,道:“没什么,皇兄以为我又要闯祸了,一时心急。”   富佳皇后拍了拍李画盈的手,一脸欣慰地对太子说:“皇儿这就误会你妹妹了。娇娇自这一病呀,懂事多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太子嘴唇动了动,看着李画盈欲言又止,随后压下心中的惊疑,叹了口气,坐下来陪富佳皇后叙家常。   他只能等晚些再跟这皇妹细聊了。   这一等便快一个时辰。兄妹二妹陪富佳皇后用了晚膳,又坐了会儿后,这才离开凤栖宫。   风雪仍未停止,却已小了许多。月光自薄薄的云后透出来,映得雪地上一片一片银光。弦月为李画盈撑着伞,护着她走去月盈宫。   “娇娇,”太子追上了李画盈,“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李画盈看了弦月一眼,弦月微微颔首,把伞交至李画盈手中,自己退了下去,并让其他宫人退到几丈外,远远地跟着。   太子看到这个架势,心中不由得一沉。   李画盈道:“自然是真的。”   太子脚下一顿,猛然跨到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李画盈抬起头,瞳仁如古井无波。   太子突然发现,他这小皇妹,不知何时有了这种沉静的脸色,一丝不见往日的娇憨,被他挡了道,在风雪里驻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简直与往日不是同一个人。   太子脑里突然就想起了母后那句——   娇娇自这一病呀,懂事多了。   太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娇娇,若是你是因为前两天那事,大可不必如此。其实……其实也没多大的事。”   大覃再难,难道连一个小公主都保不住吗?   “皇兄,”若是上辈子的永宁公主,太子这样对她说,她也就信了。可萧王当初将他曾安插在大覃细作所得的信息,一件一件地抛出来,嘲讽她的父兄无能。李画盈看着太子,轻轻地说,“若是小事,父皇何须犹豫如此之久。”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   “北寒、西漠狼子野心,大覃不能再失去东晋。”李画盈见太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惊讶于她会提到朝政之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霍丛挺好的,娇娇很是喜欢。所以,皇兄不必担心。”   太子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一个人提到心上人的时候,应该是什么神情,什么反应。   总归不是他这小皇妹这般,毫无波动。   “皇兄,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做梦的时候,天上的一个神仙跟我说,我一直生活在父兄庇护之下,却不知父兄肩上承重多少。他还告诉我,现在为父兄分担还来得及,否则大覃内忧外患,长久下去,岌岌可危。”   他闭了闭眼,掩过眼底的痛色:“娇娇多虑了,做梦而已,不必当真。”   他宁愿她一直是那个刁蛮任性,却神采飞扬的永宁公主。   李画盈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兄怎的比娇娇还孩子气呢?”   她边说着边叹气,那神情跟他往日拿她毫无办法时的神情十足一样,看得太子忍不住笑了笑。   太子摸了摸李画盈的头顶,心中唏嘘不已。   李画盈见他心态趋于平和,趁机道:“皇兄,那神仙还告诉了我好多事。他说一有才之人,今晚被富家子弟欺辱,你派人去救他,以后多给他提拔,好不好?”   梦中之事虚无缥缈,又怎可当真呢?太子有些无奈:“这世上这么大,皇兄哪里知道是哪个人呢?”   李画盈神秘一笑,道:“陆少鸣,常州人士,年十九。与百花楼清倌素素乃是青梅竹马,那素素被继母卖给牙婆,牙婆见她长得好,便带到皇城底下,卖了个好价钱。陆少鸣一路追查到了百花楼,无奈不够赎身钱,便留在了皇城,替人抄书赚钱。今晚,几个去百花楼寻欢的富家子弟会缠上素素,陆少鸣自然是不让的,就被狠狠打了一顿。”   太子犹自不信,满脸都是“你继续说,我就听着”的表情。   李画盈摇了摇他的手,拖着调子喊道:“皇兄……”   这小皇妹,方才还一副正经模样,竟然为了这事,又开始撒娇。太子顿时哭笑不得,只得将一直在暗处看着的影卫叫了出来。   也罢,这样天真的模样,也不知道还能见到几次。   “你去城里的百花楼看看。若真有此事,保护陆少鸣,替素素赎身,然后将二人带回太子府。”   “是,殿下。” 第7章 百花楼   百花楼是覃皇城最大的烟花地,即使在这寒冬季节,城内食肆店铺生意锐减,可这百花楼里,依然人来人往,不少人更是在莺声燕语中一掷千金。   “这便是百花楼?”霍行远在这朱漆大门前停住,抬头看了看,确实看到那金丝楠木牌匾上,描着百花楼三字。   “是。霍兄有所不知,这百花楼与寻常青楼不同。”霍行远身边的男子虽一身粗布麻衣,却十分整洁,正低声解释,“它从来不让姑娘们在门口招揽客人。”   霍行远哂笑:“欲擒故纵。”   霍行远的书童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劝道:“公子,您……您怎可来这种地方!”   霍行远白了书童一眼,男子一脸歉意地朝霍行远道,“麻烦霍兄了。”   “陆兄哪里的话,你那一手字,连我那吝于赞人的小老弟都说好。” 霍行远笑道,“若是那些臭流氓伤了你的手,岂不是可惜?”   陆少鸣感激地看着霍行远。   他替人誊抄书籍为生。近日天气不好,市集不开,他唯有挨家挨户地上门去问。他想到最近东晋有来使,便想着也许东晋人会对大覃的书籍有兴趣,便去了一趟行馆,结果还真是去对了。   霍行远把陆少鸣抄的书全买了,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陆少鸣也将素素之事告诉了霍行远。   百花楼倒不会不让人进。只要拿得出钱,哪怕是乞丐模样进去也没有问题。只是,这楼里各色客人都有,客人之间的摩擦,那也是客人之间的事了。   素素说是清倌,但楼里哪个姑娘在挂牌前不是呢?于是楼里便时不时让她露个面,或是弹弹琴,或是唱唱曲,务必让她先吊着众人的心——这男人嘛,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   每次素素登台献艺的时候,陆少鸣便会去百花楼,也不点酒,就占着一个位置喝水,看着他的素素。   素素不止一次被调戏,陆少鸣上回就因此和那些流氓起了冲突,被狠狠揍了一顿。今晚素素又要登台,陆少鸣放心不下,没想到霍行远也跟着一起来了。   楼外楼里仿佛两界,外头寒风刺骨,百花楼里却温暖如春,脂粉香气缭绕。陆少鸣衣着朴素,与这奢靡之地格格不入,很快便受到了其他富贵客人的嘲笑。   “哟,这不是那穷小子嘛!哎哟,还叫人一起来了呢?”   “穷小子多了去了,林兄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觊觎我家素素的那个嘛。”   “啊,那个啊。待素素初/夜那晚,谁敢跟林兄争?到时候……嘿嘿嘿,别忘了给兄弟们说一下是何滋味。”   “你——”心爱之人被羞辱,陆少鸣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脑,眼都红了,就要冲过去想教训这些无耻之徒。   霍行远用手压住他,道:“陆兄,冷静。”   陆少鸣气得浑身发抖。   哟呵,这傻小子,还真不自量力找抽呢!方才说话的几个富家子弟原本只是坐着喝酒,随意说上几句,没想到这姓陆居然被激到了。   跟随他们的仆从纷纷上前,打算包围陆少鸣和霍行远。   周围的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情,恰逢献艺时间差不多了,素素一登台,便看到陆少鸣在台下被人团团围住,吓得差点连琴都没抱稳:“鸣哥哥!”   陆少鸣循声望去,脚下忍不住朝素素的方向迈了一步:“素素!”   “啊呀,林公子——”百花楼花魁如烟摇着扇子,仿佛一只柔软无骨的蛇妖,斜斜穿过人群,缠到了林公子身上,半是埋怨半是调笑,道,“怎的来了也不来找如烟?”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林公子趁机摸了一把如烟软玉般的脸颊,却是道:“不急,等小爷教训完这小子,便来疼你。”   哼,这些犯/贱的女人,一个两个都鬼迷心窍似的。林公子看到连花魁如烟都想帮陆少鸣解围,不由得心头来气,一挥手,仆从冲过去,其他把陆少鸣和霍行远拖出百花楼。   哦豁,该他霍少侠上场表演了。霍行远正准备出手,然而还没碰到臭流氓们那扑过来的跟班,有另一个人出手,弹出了一颗小石子,击在了那跟班腰上。   霍行远定睛一看,那小石子,分明是花盆里装饰用的上了颜料的小彩石。   跟班被那一道击得重重趴在地上,其他人惊疑不定,林公子一看,更来气了,吼道:“怂什么,赶紧给本公子上!”   哼来呀来呀来呀!霍行远摩掌霍霍,平日打又打不过阿丛,其他侍卫又不敢对他动手,他都要憋死了。   跟班们一拥而上,霍行远一打五,冷不防有人又弹出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炸开,众人猝不及防,吸进一大口。   霍行远比这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好一点,却也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这鬼玩意儿,不会是跟之前偷袭阿丛的覃暗卫撒出来的一个配方吧?   “陆兄,莫慌,这东西不伤人。”霍行远挥了挥烟雾,正要安抚陆少鸣,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   霍行远一愣,随即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然后蓦地朝一个方向追去。冲出烟雾后,他果然看到陆少鸣被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夹走。   “站住!”   墨九一手提着陆少鸣,一边运足轻功,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陆少鸣放下,再回头去向那老/鸨把素素赎出来的。   墨九觉得自己最近很背,总在永宁殿下想要搞事情的时候当值。   前两天被派去安置东晋来使的行馆,按照太子殿下——不,是按照永宁殿下的吩咐,去跟霍丛交手,结果惨烈。   但是太子殿下仁厚,并没有怪责他。   今晚,他抱着将功折罪的决心,来到万花楼,去搭救这据说非池中物的书生。没想到还碰到了东晋的人。   墨九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但是他记得在行馆里见过。出了前两天那事,他肯定是不能再跟那些东晋人有牵扯,否则他们以为太子殿下来百花楼寻欢,那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啊,这苍天,到底想对他一个小侍卫作什么啊。   墨九的内心在淌泪,然而身后的霍丛紧追不舍,霍丛的身后又是一帮人。   今夜的皇城不安静。   那些跟班小喽啰们毕竟不是正经的练武之人,墨九和霍丛跑了几条街,就把他们给甩开了。   之前怕陆少鸣惊动霍行远,墨九在夹走他时点了哑穴。墨九说道:“陆公子,我没有恶意,是奉了主人命令来助你。主人命我为你帮素素姑娘赎身。”   陆少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墨九点开他的穴道,说:“麻烦你跟后面那人说一下……”   “快把人放开!”霍行远在后面嚷嚷,“这位暗卫大兄弟,怎么哪儿都有你?”   被发现了?墨九脚下一踉跄,差点带着陆少鸣从屋顶摔下来,震惊地回过头。   霍行远原本只是想诈对方一下,没想到对方这么天真,他看着那张稚气的脸,也有点吃惊:“……真的是你?”   墨九:“……”   这些东晋人真不要脸!难怪永宁殿下之前这么生气!他也好想打死这东晋人!   霍行远抱着双手,微微抬了抬下巴:“小兄弟,你到底想干嘛?”   你才小!   墨九本就是暗卫里面年纪最小的,太子仁厚,前辈们对他也非常照顾,他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老大墨一那样出色。   墨九哼了一声,不满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霍行远挑了挑眉:“你们影卫很闲嘛?”   墨九脸上闪过恼怒之色,正要说话,陆少鸣弱弱地开口了:“二位都是大义之人,莫要为了此事伤和气。那林公子家中有势,我怕他失了这面子,要找素素麻烦。劳驾这位大侠把我放下,我要回去百花楼。”   霍行远听到陆少鸣叫墨九大侠,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小孩哪里像大侠了。   事到如今,墨九只得跳下屋檐,把陆少鸣放下,闷声道:“陆公子,你在这里等着好了,我替你回去百花楼一趟。”   “这……”陆少鸣犹豫了,素素的初夜便在下个月,他正为此事烦恼。方才这人说奉命替素素赎身,而且是为他帮素素赎身,正是素素脱离火坑的好机会。他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后,但凡不是背弃道义之事,陆某都任由差遣。”   之前太子和李画盈之间的对话,墨九也是听到了的,眼下陆少鸣这么说,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   墨九又打起了精神,抱拳道:“那公子请在此处等候,我这就回去百花楼。”   陆少鸣点点头:“好,阁下万事小心。”   墨九几个起落,很快就消失在二人视线。霍行远忽然一拍大腿,这才想起自己把书童给落下了。   墨九回到百花楼时,百花楼已经乱成一团。   如陆少鸣所言,林公子从未被人如此当众下面子,当即就恼羞成怒,要老/鸨把素素交出来,叫嚣着今晚就要破了素素的身/子。   那老/鸨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更何况能在天子脚下站稳的,百花楼背后自然也是权贵,便也软硬兼施地打着太极。   “林公子,虽说百花楼是寻欢之地,但也是有规矩的。咱们老板说了,楼里的姑娘一天不到挂牌的日子,一天便不能卖出去。说起来,咱们老板跟您舅父也有点来往,公子何必为了一时爽,破坏了二位大人的交情呢?”   墨九听到这里,神色一动,正准备转身直接到后院把素素扛走,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素素姐不见了!” 第8章 太子府   素素姑娘不见了?   墨九先是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   说不定是这老/鸨为了让这些胡搅蛮缠的人死心,故意联合楼里的丫头,做戏给他们看呢?   墨九决定先潜入后院查探清楚。   然后,他发现,素素姑娘是真的不见了。她房内整洁干净,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主动跟随其他人走的。   百花楼未挂牌的女子都住在后院,楼里花了重金买下她们,还找人调/教,自然也要找人严密看守,防止她们逃跑的。   能在不惊动百花楼而将人带走,武功自然不会低,而且好死不死刚好是今晚,还能会是谁呢?   墨九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方才那东晋人。   哼,说了他能办好,他前脚刚进百花楼,那家伙后脚就摸进人家后院,这算什么?   于是,墨九气呼呼地离开了百花楼,回到了和陆少鸣约定之地。   陆少鸣跟霍行远还在原地,远远就看到墨九朝这本赶来。然而,等墨九从天而降收住来势后,他们发现他是一个人。   陆少鸣急了:“大侠,素素呢?”   墨九看了看霍行远:“不是你把素素姑娘带走的吗?”   霍行远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你逗我呢?是你自己说回去百花楼,让陆兄在这里等你带素素回来的啊。”   ……但是他只跟陆公子说,他以为你不放心他一个人,后面跟着来呢。   然而,墨九再不靠谱,也知道这句话眼下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墨九只得老实说:“素素姑娘不见了。”   陆少鸣大惊,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应该是被其他人带走了,”墨九心里很是惭愧,看到陆少鸣听到自己这话后脸色煞白,连忙补充道,“陆公子先不用担心,不是那帮流氓带走的,素素姑娘应该是自愿跟着某个人离开的。你仔细想一下,是否有相识的武功高强的朋友?”   听了墨九的分析,陆少鸣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分毫——若是有那样的朋友,他和素素又怎会受人欺辱到如今地步呢?   他摇了摇头,神色苦涩。   霍行远心中也很是不解,有如此武功之人,不是武林高手就是像太子府这小孩一般,是贵族手下的侍卫。素素和陆少鸣都只是普通人,又是如何惹上这些人物的呢?   如果是武林高手,他倒是帮得上忙,但如果是后者,大覃之内,他怕也是爱莫能助。不过……霍行远看了一眼墨九,试探地问道:“小兄弟,这事,你觉得你家殿下愿意帮助陆兄吗?”   陆少鸣愕然:“‘殿下’?”   墨九点点头,朝陆少鸣道:“陆公子,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不如公子随我回府,我为公子引荐,殿下说不定愿意相助。”   是肯定会帮,但有这东晋人在,墨九不便多说。   陆少鸣是聪明人,之前墨九就说了是奉主人之命,他以为是朝中哪位权贵,却没想到竟是当今太子。   当今太子贤名在外,莫非太子竟是有意招揽他?如果是这样,那素素的事……陆少鸣当即向墨九作揖,颤声道:“那就有劳大人代为引荐了,小生感激不尽。”   墨九毕竟年少,自己也只是一个暗卫,哪里当得起大人二字?连连摆手,道:“陆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殿下的侍卫,陆公子还是喊我墨九吧。”   霍行远摸了摸下巴,插了一句:“原来你叫墨九啊。”   墨九并不想理霍行远,直接给陆少鸣引路,见霍行远跟了上来,不乐意了:“你跟着我干嘛?”   霍行远理所当然地说:“我是跟着陆兄,好吗?陆兄是我朋友,我怕他半路也被劫走了,送他到太子府外。”   墨九气得牙痒痒,但却无法反驳,谁让他没把素素姑娘带回来呢?   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呀!   于是墨九领着他们二人,一路往太子府走去。   到了太子府外,霍行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阿丛?”   “素素?!”   霍行远和陆少鸣同时出声,原本正在墨七带领下,准备进太子府的霍丛和素素,停住了脚步,循声看来。   霍丛脸上无惊无喜,素素却是连日以来,跟陆少鸣最多只能在百花楼隔空相望,此时也是激动难耐,两人顾不得其他,各自向对方奔去。   “鸣哥哥!”   “素素!”   “鸣哥哥!”   “素素!”   其他人:“……”   墨七咳了一声,墨九识趣地打断了这对小情人的叙旧,道:“陆公子,太子殿下还在里面等着呢。”   陆少鸣连忙回过神,却仍是止不住激动与笑意:“抱歉,小生失态了,有劳这位大人。”   墨七和霍丛还在原处,墨七见陆少鸣和素素都已经跟着墨九往这本走,便对霍丛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霍将军,请随我来。”   霍行远追上了墨九,问:“哎哎哎,我能不能跟着我堂弟进去啊?”   墨九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人嬉皮笑脸的,竟是那霍丛的堂哥,但他仍是没好气地说:“你当太子府什么地方?想来就来?”   前头的墨七紧张地看了霍丛一眼,回头训斥了墨九一声:“小九,不得无礼!霍将军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贵客。霍公子自然也——”   墨七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那沉默寡言的东晋武安将军,声音既诧异,又带了一丝紧张问道:“永宁殿下也在?”   墨七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将军。”   “没什么。”   后面的霍行远知道了李画盈早上来访行馆所为何事,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墨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霍丛皱了皱眉,也回头警示般地瞪了霍行远一下。   霍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得从霍行远和他的书童主仆分散之后说起。   霍行远是东晋皇子,那书童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书童,而是贴身侍从。那侍从自小研习毒物药理暗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主子下毒而不知,偏偏没什么习武天赋。   百花楼里混乱中被主子遗忘,书童却是分辨出那迷雾丸,与前些天偷袭霍丛之人所用的一样,于是便回去禀告了霍丛,并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霍行远是话痨,所以霍丛是知道陆少鸣和素素的。书童这么一说,便当即决定先把素素带走,免得她遭人报复。   毕竟素素是陆少鸣的命,而太子府救下陆少鸣,想必陆少鸣对太子是有用的。   所以霍丛告诉素素,他可以带她离开百花楼,送她到陆少鸣身边。因为他知道,陆少鸣肯定也会被带到太子府。   太子他又是小公主的哥哥。   是大舅子啊。   霍将军不动声色,深藏功与名。   原本霍丛带着素素过来,太子是要两人一起见的,但眼下陆少鸣已到,于是墨七便先禀报太子,回来后便对墨九道:“小九,你先为霍公子、陆公子和素素姑娘安排一下。   说着,墨七又对霍丛说:“霍将军,太子有情。”   霍丛点点头,跟着墨七到了会客厅,太子和李画盈已在里面等候,看到他进来,便起身相迎。   霍丛行礼,太子笑道:“霍将军莫要多礼,请入座。”   霍丛入座后,李画盈也坐到了太子身边,朝霍丛笑了笑:“皇兄派人去接陆先生和素素姑娘,怎么是你将素素姑娘带来呢?我和皇兄方才还在想,莫不是墨七认错了人。”   这小公主眼神明亮,显然确实是很好奇了。霍丛唇边带了笑意,将事情解释了一下,只是省去了霍行远的皇子身份,那书童是堂哥以前救下的江湖人士,愿意呆在他身边报恩。   李画盈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既然陆少鸣与霍丛堂兄是朋友,霍丛为何还要将素素送到太子府?这么相信太子府吗?   太子也是有点惊讶,笑道:“多谢霍将军,霍将军帮了本宫好大一个忙。”   霍丛也没有因为太子的感谢而自得,脸色不变地说:“毕竟殿下是公主的哥哥。”   太子一愣——这霍丛,是什么意思?   李画盈看着霍丛,脑里全是霍丛早上的那句话——   但凡殿下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殿下。   霍丛不是嘴上说说的,不单止她想要的,就连跟她亲近的皇兄,他也是在极尽所能,给出他可以付出的。   李画盈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蓦地一软。   霍丛也在定定地看着她,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这屋内不知道为何忽然这么热,又不知为何很想拿袖子遮住脸。   太子又看了看身边的李画盈,发现自己这小皇妹脸红了,忽然就明白了。   看来小皇妹对霍丛,也不是完全无意。   他心中感到欣慰,对李画盈道:“娇娇,皇兄府上的朱砂梅开了,不如你带霍将军去赏梅?”   李画盈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小声地“嗯”了一声:“那娇娇是要折一枝的。”   太子笑着点点头:“去吧,娇娇爱怎么折就怎么折。”   李画盈抿唇笑了,起身走到霍丛身边,脚步轻盈,抬起头,高兴地说:“霍将军,皇兄的梅园可出名了呢,你可要好好挑上一枝梅花,我替你折下来。”   小公主眉眼间都是笑意,眼里亮如星辰。   她向太子求折一枝梅花,是想要送给他。霍丛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她早上的那句话——   本宫也会对你好的。   霍丛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好,谢谢殿下。” 第9章 赐婚   太子府的梅园,在皇城素来有名声,就连元庆帝都曾对此赞口不绝。   太子怕李画盈受寒,让人在梅园的主廊下点好炭火。李画盈和霍丛一路走来,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寒气。   侍女们识相地远远跟着,李画盈和霍丛并肩驻足廊下。   一棵棵梅树在园中错落有致,大部分都已经开出了花朵,在夜色中显现出与白天不同的浓稠暗红。   李画盈伸手接住一朵雪花,那雪花还未完全贴在掌心,便已经化了,有点无奈地说:“皇兄真是的。”   “太子也是为殿下着想。”霍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方才听太子喊殿下‘娇娇’?”   李画盈嗯了一声,歪着头,侧过脸,眉眼一弯,笑道:“那是我的乳名。”   霍丛忽然发现,这小公主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自称本宫。更多时候,反倒是与寻常少女并无多大差别。   这小公主歪着头的时候,不自觉地透着股孩子气,可爱得要紧。他也笑了笑,道:“好听。”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抿着唇,笑意愈深。   霍丛又道:“我小名唤阿鲤。”   李画盈点点头,喊了一声:“阿鲤。”   那鲤字的尾音需得打个转,小公主的声音软软糯糯,那一声阿鲤从她唇边滑出来,绵绵地起伏着,莫名就有了点撒娇的意味。霍丛忍不住心头一颤,温声道:“嗯,殿下。”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小声抱怨道:“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殿下’前‘殿下’后?”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诚惶诚恐,生怕一说话,就会惹得这小公主生气。霍丛感觉自己一颗心,就如方才被她捧着的那朵雪花,整个都要融化了。   他问道:“那阿鲤唤你娇娇,可好?”   李画盈满意地点了点头:“私下就这样吧。”   她提起裙裾出跑长廊,霍丛快步跟上,就见她在一棵梅树前停下,折下一支梅花,递到了他面前:“奖励你的。”   霍丛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道:“多谢娇娇。”   两人又在梅园待了好一阵子,看着时辰已晚,霍丛便准备回行馆。李画盈估摸着皇兄应该也与陆少鸣谈得差不多,便也和霍丛一起回到会客厅。   霍丛向太子和李画盈告辞,墨七将他送至门口。霍行远早在那里等着,一抬头,就看到自己那高大威武的小老弟,怀里抱着一支与他格格不入的梅花。   是真的抱,还用手给那梅花挡雪,那姿势,霍行远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感觉他抱的不是花,而是一个婴儿。   最主要的是,阿丛他还傻笑。   霍行远:“……阿丛你是不是傻了?”   霍丛瞥他一眼:“你才傻。”   霍行远震惊地看着他。   阿丛变了!   阿丛从来都不会说他这个堂哥任何坏话的!   然而,霍将军根本无心关注堂兄的心路历程变化,只想快点回到行馆,将小公主送给他的这一枝梅,好好供养起来。   而太子府那边,陆少鸣与素素已被妥善安排好吃住。   在李画盈带霍丛去梅园的时候,太子已经召见了陆少鸣,与他谈了一番。正如李画盈所言,陆少鸣虽未入仕,但对政见民生,却有不凡见解。   陆少鸣退下后,太子不由得感叹道:“确实是个人才,不该被埋没。”   李画盈点点头:“那皇兄日后可提拔提拔。”   太子笑着应下了,又道:“娇娇于梦中得神仙指点,真是大覃之幸。”   那是以她上辈子受尽折辱为代价换来的。李画盈垂下眼眸:“父皇身边耳目众多,怕有变数,故娇娇未将此事告知父皇。娇娇这几天会将梦中之事,悉数记录下来,到时候再交给皇兄。”   太子点点头:“可。”   事情到这里,正按着她的计划走。李画盈心中松了口气,见夜已深,便退下回房休息,当夜宿在了太子府。   第二天,李画盈回了宫中,除去陪伴元庆帝与富佳皇后的时间,便全都用在了梳理上辈子上面。   她花了四天的时间,列出了北寒、西漠接下来的动作,大覃朝中大臣谁将与北寒、西漠勾结,哪些人可堪重用等等。   当她将这厚厚一叠纸交给太子时,太子神色复杂,因为上面所述的,他和元庆帝也早就看出端倪,只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着手处理,难免大伤元气。   月盈宫里,李画盈屏退了所有宫人,端正地跪坐在太子对面。   “皇兄。”李画盈脸色沉静,“朝中大臣被几个世家划分,然而世家里也有兄弟之争嫡庶之争,必要时,或是直接派人刺杀,或是扶持弱势一方,都是可取之道。”   太子听到李画盈是话,惊诧地抬起头,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这不该是她那天真无邪的小皇妹说的话。   然而她说的确实没有错,于是太子沉默了一下,说:“皇兄知道了。”   今天是李画盈与庆元帝约定的最后一天,她之前便命弦月去凤栖殿那边问了一下,晚上庆元帝会去凤栖殿用膳。   于是,送别太子后,李画盈便去了一趟凤栖殿。   庆元帝果然在,看到李画盈来了,非常高兴,道:“娇娇,来,陪父皇母后一起用膳。”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是,父皇。”   用过晚膳后,李画盈便直奔主题:“父皇,五天之约期至,娇娇考虑得很清楚,娇娇还是想嫁霍丛。”   富佳皇后倒抽一口气,抬起袖子掩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   李画盈继续道:“请父皇明日为娇娇和霍丛赐婚。”   富佳皇后这才回过神,急急道:“娇娇,你可想清楚了?”   李画盈坚定地点了点点头:“娇娇想得很清楚。”   富佳皇后眼圈都红了,庆元帝搂住她,温声安慰:“皇后,朕听太子讲,娇娇与那霍丛两情相悦。”   富佳皇后面露疑惑:“真的?”   李画盈点头如捣蒜。   富佳皇后叹气道:“可是那东晋离大覃如此远。”   李画盈连忙道:“不远不远,骑马也就一个多月。”   富佳皇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又不会骑马,马车至少得走三个月。”   “霍丛会嘛,霍丛还会轻功,厉害着呢!” 李画盈讨好地拉了拉富佳皇后的袖子,“‘咻’地一声就飞出好远,比骑马还快!”   富佳皇后心情复杂,最终无奈地说:“女大不中留。”   元庆帝也是有点感叹,但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应承了第二天为给李画盈和霍丛赐婚。   第二天,霍行远依然带着他那人/皮/面/具,假装成东晋皇帝,和霍丛一起进宫。霍行远当时提出为霍丛求娶公主,不过是一个拒绝借钱给大覃的手段,当时元庆帝说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复。   想来,今天就是元庆帝回复的时候了。   永宁公主前些时候私下来行馆的事,霍行远是知道的。谁又会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此地步呢?好在他的父皇不是什么明君,他母妃手段也高明,即使最后还是给大覃借钱了,他和母妃还能兜得住。   元庆帝早朝果然宣布了大覃与东晋联姻,为永宁公主与东晋武安将军霍丛赐婚,朝中都是一片欢喜。   用一个公主换来东晋的资助,实在是太划得来了!   霍丛看着那些人欢喜的神情,刚被赐婚喜悦冲击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那些人,并不是真的为小公主的婚事而高兴,而是把她当成用来换取钱财的物件。他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心疼。   没关系,他会对她好的。   霍丛跪下谢恩,郑重道:“谢陛下赐婚,霍丛今生今世,定不负永宁公主。”   元庆帝连连点头,也很满意霍丛的态度:“好,好。”   两国联姻是大事,霍行远顶着东晋帝的脸,跟元庆帝商讨了一下,决定和霍丛回东晋做好迎亲准备,大覃也安排嫁妆,再送公主出嫁。   双方商定之后,霍行远与霍丛便踏上回东晋的路程,李画盈也在富佳皇后的安排下,开始了公主出嫁前繁琐的准备。   与此同时,大覃和东晋联姻的消息,飞快地扩散开去。那些被各国安插在大覃的眼线,更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本国主人。   半个月后,北寒,萧王府书房。   萧王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下属送过来的密报。   下属在一边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密报只有寥寥数语,但他的主子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跟随萧王很久了,是萧王的心腹。可最近这大半个月以来,他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自己的主子了。   “李画盈为何会愿意嫁给霍丛?”   这婚嫁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然而下属不敢乱说,只得回答道:“据说庆元帝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但考虑了几天之后,还是赐婚了。”   萧王微微眯了眯眼,问:“那李画盈可有安分待嫁?”   “这……”什么叫做‘安分待嫁’?下属额上冒出冷汗,“听、听说永宁公主对嫁妆准备很是上心。”   萧王五指收紧,纸张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北寒此前已经和西漠暗中有来往,此时东晋倒向大覃,对北寒大业不利。下属连忙对萧王说道:“殿下,此事易破。永宁公主和亲路上,我们多的是下手的机会。只要公主半路被杀——”   下属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萧王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感到萧王下一刻就会出手将他击毙。   “李画盈,是本王的。”   下属脚一软,跪在了萧王面前:“属下失言,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萧王收回目光,眼神阴郁地看着案桌上铺开的地图,视线落在白水江对岸的那片城池。   还不到时候,萧王对自己说。   既然如此……   “下去准备一下,本王要亲自突袭和亲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  八百年不用微博了,重新搞了个账号,ID晋江大漠风铃,嘤~ 第10章   大覃公主和亲出嫁的规矩,与公主常规的出嫁规矩是不同的。   虽然大覃与东晋已经确定联姻,但由于两国相距较远,故和亲一向都是下聘与迎亲连在一起的。也因此,需得在下聘之后,再确定婚期。   霍行远和霍丛此次出使大覃,均是轻装简便,带的仆从也不多,更没有侍女,这倒方便了回程。   只是,霍丛一路上快马加鞭,往往天刚放亮,便催着所有人启程。   作为一个从小就立志闯荡江湖,成为新一代知名侠客的霍行远,从来不觉得自己身骄肉贵,直到霍丛连着几天,在他还跟梦中情人碧落宫圣女于梦中幽会时,将他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   霍行远忍不住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放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有你这么对尊贵的兄长的吗?!”   “殿下,你是不是平日没有好好读书?”霍丛轻巧地避开了,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扔到他身上,催促道,“行了,快点,别矫情,等迎到公主之后,给你残月剑法的剑谱。”   “什么?”原本打算倒回床上的霍行远又跳了起来,急忙问道,“是飞霞山庄的残月剑法?”   “对。”   霍行远又惊又喜,仍是不敢相信:“你上回不是说没有吗?”   霍丛回想了一下,隐约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他脸不改色地回答道:“上回是骗你的。”   霍行远:“……”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了吧?一定是的吧!   看来以后要改变方向了,那永宁公主看起来,可比这死脑筋的小老弟好哄骗多了,他一定要跟那未来弟妹打好关系。   于是,皇子将军一行人,日夜兼程,原本一个月的行程,硬生生半个月就走完了。   霍丛回到东晋后,首先便回了自己的将军府,让府上的老管家准备聘礼,然后才跟霍行远进宫请罪。   东晋皇帝原本子嗣众多,但大多都活不过成年,唯独皇后所出的双胞胎公主,以及王贵妃所出的霍行远,最终平安长大。   霍行远今年已经十九岁,其他国家的太子早在这个年龄之前,便已经成了皇储,唯独东晋迟迟未立太子。   霍行远知道那是皇后的手笔,跟他父皇说他尚未及弱冠之龄,陛下身体犹壮,无需着急立储。   其实不立也好,反正他志不在此。   不过也是因着这东晋皇宫里就他这么一个皇子,而且他母妃盛宠不衰,他再混账,他的父皇也从未真正责罚过他。   所谓请罪,也不过是走过场,顺便让他父皇给阿丛赐点聘礼,毕竟阿丛在贵族子弟里,实在算是有点穷。   临近年关,皇城里各家各户都在开始准备过年,连宫中也是一派忙碌之象。   霍行远和霍丛两人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引路的公公不由得感叹:“陛下和贵妃娘娘昨日还在说,怕是殿下赶不回来一起过年了。若是陛下和娘娘见到殿下,定是欢喜得很。”   霍行远点点头:“本宫也是想着要回来一起过年,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霍丛觉得他这堂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公公将两人引至御书房门前,先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让两人进去。两人进去后见到东晋皇帝,跪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东晋皇帝笑呵呵地说,“到底是年轻人,方才怀恩跟朕说了,你们两个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呢!阿丛,早两天你父王还怕你来不及赶回来。”   霍丛的父王,是东晋皇帝的弟弟瑞王,早就封了霍丛为瑞王世子。瑞王早年也镇守白水江,只是年纪大了之后,旧患复发,便回来皇城脚下养病,让霍丛顶上了。   霍行远和霍丛从地上起来,霍丛恭敬道:“让陛下和父王挂心,臣惶恐。”   “哎呀你这孩子!”东晋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觉得霍丛从小就死心眼。   霍行远看他父皇心情颇好,趁机说道:“父皇有所不知,阿丛是急着回来向父皇和皇叔请罪,不在这里过年了,要急着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呢!”   “什么?!这……这怎的如此突然?”东晋皇帝惊讶了,又觉得他那皇子成天吊儿郎当,指不定是胡说的,于是直接问霍丛了,“阿丛,可有此事?”   霍丛点了点头,罕见地露出点羞涩之情:“臣稍后便回瑞王府,向父王他老人家禀告此事。”   东晋皇帝皱了皱眉:“那也无需如此着急,这都快要过年了。”   “急的。”霍丛认真地点了点头,“很着急,望陛下恕罪。”   这孩子……东晋皇帝哭笑不得:“这有什么罪不罪的,你父王没意见就成。”   霍行远摸了摸后脑勺,试探着说:“父皇,这可是你说的。”   东晋皇帝瞪了霍行远一眼,没好气地说:“又关你何事?”   “还真有那么一点。”霍行远这回改摸了摸鼻子,“阿丛那未过门的妻,我那未来的堂弟妹,是大覃的永宁公主。”   东晋皇帝:“……”   东晋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连声问道:“怎么回事?”   霍行远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怪儿臣,去年儿臣跟随父皇出使大覃时,听得父皇与北寒皇帝、西漠皇帝交谈,您当时说永宁公主如此风采,覃皇必定要在覃贵族里找个出身最好的,方才可配得上永宁公主。”   东晋皇帝看着他:“故?”   霍行远又咳了一声,道:“故覃皇提出借钱之时,儿臣就说,如果他把永宁公主嫁给阿丛,东晋就给借了。原本以为大覃皇帝把永宁公主当眼珠子宠,不会同意和亲的,那想成他答应了。”   东晋皇帝沉默了。   霍行远狗腿地补上了一句:“嘿嘿嘿,还是父皇好,那大覃皇帝待永宁公主,当真是不及父皇待儿臣一半好!”   东晋皇帝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还嘴贫,朕看那西漠公主就很中意你!”   霍行远脑中闪过一个烈火红衣般的泼辣身影,马上噤声了。   惹不起惹不起。   他看了霍丛一眼,心道,兄弟,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件事上,霍丛倒是无辜的了。瑞王父子为东晋出生入死,现在瑞王还落得一身病痛,若是霍丛对那永宁公主无意,那可真是造了孽。好在看霍丛方才那模样,对那公主,应该是喜欢得很。   “罢了。”东晋皇帝叹了口气,让霍丛回去跟瑞王说清楚此事,然后第二天早朝时,公布了此事。   武安将军的婚事一公布,东晋朝堂炸开了。   除去因为出使前就商定不借钱与大覃,还因为不少大臣家中未出嫁的闺女,心仪那丰神俊朗,又不轻浮,还出身好的武安将军。   然而,事已至此,所有人只好坐等那传说中第一美人,成为武安将军夫人。   于是,就在第二天下午,武安将军霍丛,领着迎亲队伍,带着东晋皇帝御赐的聘礼,浩浩荡荡地向大覃出发了。   与此同时,大覃皇宫里的李画盈,也每天被富佳皇后拉着挑选嫁妆。   首饰珠宝、金玉书橱、锦缎垫被等等,李画盈看得眼花缭乱,到后面,她看着两个物件放到面前,都分不出有什么区别了。   “母后,”李画盈有些无奈,撒娇道,“这些让宫人去选就好了,娇娇还想趁着出嫁前,多陪陪您和父皇呢。”   富佳皇后手上不停,眼圈却是红了:“这种事怎可假手于人?母后也只能给你做这些了,到了东晋,可要全靠你自己了。”   李画盈自然明白她母后的不舍之心。   可上辈子也正是因为她想着父皇母后不舍,坚决不嫁,才有了后来的灭国之灾。这辈子只要能保她大覃无恙,远嫁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以后她还是有机会回来探望父皇和母后的。   想到这里,李画盈便耐心安抚富佳皇后,也只好继续和她一道挑选嫁妆。   转眼新年就到了,李画盈仍是留在宫中,就连太子与大公主也一道进宫,陪帝后一起过年。   年初九的时候,元庆帝正开着家宴,贴身太监就拿着边关传来的报信,说是东晋的迎亲队伍已经入关。   元庆帝忍不住失笑,见座下众人一脸好奇,便道:“这东晋来的驸马爷,连年都不过了,就来迎亲了。算算时间,可能再有个十来天,便到了。”   元庆帝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驸马爷可真是心急!   这是得有多想娶哦。   李画盈脸上一红,这霍丛,要不要这么急啊。   然而事实上,霍丛比覃皇宫众人想的还要急。正月十五,上元节一早,所有人都在准备晚上的花灯时,元庆帝的贴身太监又来报了:“陛下,东晋霍丛将军,已经到了皇城。”   元庆帝:“……”   贴身太监又禀:“霍将军说,送亲队伍还有五天左右才到,他先来等待陛下召见,商量婚期。”   元庆帝:“……”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灯会   元庆帝扶了扶额,对贴身太监说道:“你去传话,就说婚期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是上元节,不议事。”   贴身太监领命:“奴才遵旨。”   霍丛其实也知道,元庆帝当天不会召见他,所以接到旨意时丝毫不惊讶,也不失望。他仍旧在行馆落脚,先去拜访了一下太子府。   “霍将军,你真的……本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子看到霍丛的时候倒是很惊讶,失笑道,“今天是上元节,父皇自然是不会召见你的。”   大覃皇城的上元节灯会,就连帝后都会微服出宫赏灯。   “我知道。”霍丛点点头,说,“大覃皇城的上元节灯会,我在东晋时,也有所听闻,今晚正好看一下。”   “是啊,热闹得很,本宫晚上也与妻儿去瞧瞧,” 太子一看霍丛,就知道他为何事而来,笑道,“霍将军是否需要本宫代为一问,问娇娇可愿出来,与你一道赏灯?”   霍丛心想,太子殿下不愧是公主的兄长,和公主一般聪明。他咳了一声:“要的,有劳殿下了。”   于是太子派人进宫传话给李画盈,说霍将军邀公主出宫赏灯。   弦月打发了传话人回去之后,不由得掩唇笑道:“殿下,看来这霍将军快马加鞭赶过来,就是为了要与您同游灯会。”   上元节灯会是大覃最热闹的节日。在这晚,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学识身份,都聚在灯会上一同游玩。也因此,许多年轻男女,趁着这晚私定终身。   李画盈垂眸一笑,上天待她总算不薄。霍丛这份情义,她会好好珍惜的。   入夜后,整个皇城沸腾起来了。   李画盈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淡施脂粉,就连头上戴的发饰,也是弦月前些日子特地到宫外集市买的珠花,旁人一看,只道是哪家小门户出来的小姑娘。   霍丛在宫门外看到李画盈这身打扮时,也是微微一愣。   李画盈见他这般反应,有点不自在地问道:“很难看吗?”   霍丛回过神,连忙说道:“不,殿下穿什么都好看的。”   李画盈皱了皱眉:“怎的又喊‘殿下’了。”   “娇娇穿什么都好看。” 霍丛马上改口,又笑着解释说,“我只是没想到,娇娇也是穿得惯这粗布衣裳。”   两人并肩而行,侍从们也扮作普通百姓,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街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灯楼戏台连绵,许多穿着戏服的人登台歌舞奏乐,百姓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热闹非凡。   这些东西,平日在宫中都是看不到的。李画盈在一个杂耍戏台下,看得台上一个人穿着奇装异服,脸上涂满画彩,从口中喷出火龙,不由得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鼓掌。   霍丛常年在外走动,知道这些小把戏是怎么回事,但看着这小公主一张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都是新奇兴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吃吗?”   “嗯,好吃!”   李画盈刚好侧过脸,看到一对年轻男女从身边走过,女孩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外面淋了一层糖浆,看起来鲜艳欲滴,煞是诱人。   李画盈的目光立时就被吸引了过去,葱白的手指抵在唇下,眨了眨眼。   霍丛忍不住轻轻一笑:“想吃?”   李画盈抬起头,对上霍丛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火光相映的缘故还是怎的,李画盈觉得他的目光,特别温暖,特别柔软。她感到脸上有点烫,点了点头,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霍丛小心地隔开人/流,为她开出一条道:“走,买糖葫芦去。”   两人走到糖葫芦小摊处,霍丛拿出两个铜板,道:“老板,来一串。”   李画盈连忙纠正:“两串两串!”   霍丛愣了愣,随后又再拿出两个铜板,对小摊老板道:“那就两串吧。”   等霍丛接过两串糖葫芦后,打算把两串都递给李画盈。李画盈却只接了一串,看到他不解的目光,反问道:“愣着作什么,一人一串呀。”   霍丛:“……”   霍丛对这小孩爱吃的零嘴不太感兴趣,拿在手上感到有点窘迫。他看了看小公主,却触到她那促狭的目光。   这小公主故意的……霍丛有点无奈地看着她。   李画盈挑了挑眉,笑着小碎步跑开了。霍丛哭笑不得,连忙跟在她后面。   灯会上出售各色小玩意儿,李画盈看得眼花缭乱,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全塞给侍从拿着。霍丛看着她停在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等转过来时,脸上带着一张猫脸面具,那俏皮的目光从面具上的眼睛位置透了出来。   李画盈递给他一张狐狸面具:“你戴这个。”   霍丛听话地戴上了。   于是两人顶着面具继续走。来来往往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带着各色面具的,让花灯上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街头处忽然人头涌动,叫好声连连,李画盈踮着脚尖,看到几个人一边踩着高跷,一边杂耍。霍丛长得高,看了看,道:“娇娇莫急,那队伍是要在游行过来。”   果然,那片喧闹声渐渐移了过来,李画盈这才看到那队伍不止有踩高跷的,还有龙舞,四周还有一群人敲锣打鼓,声势浩大,一边舞,一边还和两边的戏台对唱起来,又惹来一阵阵叫好声。   忽然,不知哪里先传来的噼啪声音,霍丛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当心”,一边的灯楼就轰然坍塌,游行队伍一下子乱了,伴随着各种尖叫,李画盈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流冲了开去。   “殿下!”   “娇娇!”   李画盈身不由己地被不知谁推搡着,为了不摔倒,只得顺着身后的推力走,可终是免不了被人踩到脚后跟,眼看着就要摔倒,她脑里只剩一个想法——   没想到这辈子是被踩死的。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并将她护在怀里,揽着她的腰。   这人足尖一点,李画盈便觉得脚下离地,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了腰间的手上。她扭头一看,果然看到地上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跟她第一回 去找霍丛,霍丛抱着她的那回不一样。那回霍丛抱着她,她很安心,可这人只用了一只手抵在她腰间,对方要是一松手,她就香消玉殒,嫁不了霍丛了。   李画盈吓得连忙抓紧对方的衣裳,然后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她抬起头,只看到对方狼头面具下带着胡茬的下巴。   来人将她带离了灯市,落在了不知哪家的屋檐上。   李画盈脚踏实地后,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对方。可对方是练武之人,下盘稳扎,反倒是她自己被反力推得退了一步。   屋檐光滑狭窄,李画盈一下子就失了平衡,尖叫着往后倒。那人倾身伸手,又将她捞了回来,忍不住笑道:“殿下还是莫要乱动了。”   “你……”看来这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李画盈忍不住轻斥,“放肆!”   “哦?”来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害怕,反倒像是逗弄小猫似地问她,“在下救了殿下的性命,殿下反倒如此,好生无情。”   李画盈憋着一口气,瞪着他不说话,心想这指不定是哪个重臣家的公子,才敢这么轻佻。“摘下你的面具。”   来人目光闪烁:“殿下要治罪了,在下哪里敢摘。”   李画盈气道:“你以为本宫查不到吗?!”   月下的少女恼羞成怒,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仍带着圆润的线条,与他印象中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艳完全不一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爱。   他将她扶好,主动退了一步,安抚着这炸毛小猫一样的公主。   “殿下,”他问,“你为何要远嫁东晋?”   李画盈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没好气地说:“与你何干?”   那人轻声地说:“在下心悦殿下已久。”   李画盈愣了一下。   他看着她,问道:“留在大覃不好吗?你难道不是一直想留在大覃吗?”   这话问得古怪,李画盈脑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可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得他又说:“那霍丛粗人一个,殿下觉得他配得起你吗?”   听到他提起霍丛,李画盈笑了笑,眼底透出一丝温柔:“配得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坚定而认真地说:“我李画盈这辈子,就认定霍丛了。”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他早点与她相识,也许她就是以这般的模样爱上他。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刻在心底。   “可惜了。”他说。   “殿下——”   李画盈听到弦月的声音,扭头看去,就见弦月领着一帮侍从赶了过来。霍丛也在其中,见到她在屋顶,马上运功跃了上来:“娇娇,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画盈一边指向身后,一边回头,“他——”   那人不见了。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霍丛问道:“我先带你下去吧?”   李画盈只得点点头,让霍丛将自己带下去。弦月担心地迎了上来,问道:“殿下,您伤着哪里了没有?”   李画盈摇了摇头:“没事,回宫吧。”   而另一边,一个狼头面具落在了地上,应声而裂,残片散落在男人脚边。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暗巷里滑出来,单膝跪在男人身后:“殿下。”   男人的声音冰冷无起伏——   “你回萧王府一趟,把‘神魂颠倒’带过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愿意撒一下花花么…… 第12章 信物   每年上元灯会都热闹非凡,上至大覃天子,下至普通百姓都会前往,故灯会上也有许多衙差负责巡守。灯会上出了事情,衙差也是第一时间赶到处理,灯会很快就恢复正常。   霍丛听到李画盈说要回宫,马上道:“我送你回去。”   李画盈点点头:“好。”   霍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小公主在忙乱中被人隔开,惊慌地向他伸出手,而他却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被其他男子救起。   他脑中又闪过那男子飘逸的身影。   那人是谁?当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那人却独独救了小公主,想来是认识她的。可为何在他和侍从赶到之后,就不辞而别呢?   霍丛思绪纷纷,到最后竟生出一丝烦闷。   李画盈倒没想的那么多,只是觉得出了这事,要是继续走灯会,不管是霍丛还是弦月等侍卫,大概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思,倒还不如早点回去,反正他们也出来挺久了。   霍丛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   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紧紧张张。尽管他一直话都不多,但总是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不在焉。   她大概能猜到霍丛在想什么——上辈子毫不犹豫地拒绝,才是真正的十五岁的永宁小公主,她这次愿意和亲,才是让所有人惊讶的选择。   她本对这婚事无所期待,可霍丛却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即使这辈子没有亡国之危,可经历过上辈子的尔虞我诈步步惊心,她也想要找一个胸襟坦荡的男子。   霍丛这样的,就很好。   李画盈侧过脸看了霍丛一眼,而他竟没有发现。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轻声唤了他一下:“霍丛。”   霍丛总算回过神,脚下也马上一停,神色有些许局促:“殿下……娇娇。”   李画盈失笑,学着他的口吻:“霍将军……阿鲤。”   霍丛:“……”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别人都喊他霍将军、武安将军、武安君,往日他听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被小公主一喊,他突然觉得好生分。   李画盈看着霍丛吃瘪的模样,忍不住乐了,抬起袖子掩唇而笑,只露出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眼底映着星光。   她放下手,脸上还带着笑意,从腰上解下香囊,抬起他的手,放到他掌中:“永宁公主及笄时亲自绣的香囊,世间仅此一个,送你了。”   小公主的手比他的小了一圈,触感柔软细腻,比他见过的最好的丝绸都要滑。在这中元节上,她与笑语嫣然,神色带着一丝温柔,将自己的香囊赠与他。   哪怕他一介武夫,也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当年那嬉笑着赠他手帕的小姑娘,在他脑海里又冲她笑了笑,然后面容渐渐与眼前的少女重合。   霍丛忽然觉得眼中有点热,解下佩戴多年的玉佩,哑声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本该成亲的时候再……可我希望,娇娇现在就收下它。”   李画盈珍重地接过玉佩,认真地挂到自己腰上,然后抬起脸对他说:“嗯,收下了,送了我就不能再要回去啦。”   霍丛点点头,立誓般地说道:“从今往后,霍丛定会护你周全。”   绝对不会像今晚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前被带走。 第13章 大婚(一)   霍丛将李画盈送到宫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皇宫内,才回到行馆,期盼着第二天早点到。   一夜无眠。   他只要想到第二天,就可以进宫定下婚期,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到大婚那天,小公主穿着大红嫁衣,究竟是什么模样。大婚之后,她会成为他的妻,他们会亲密无间,还会有孩子。   他们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呢?   霍丛越想越多,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元庆帝也知道霍丛心急,前段时间就已经让人查好近半年的黄道吉日,最近一个吉日,便刚好在半个月后。   于是,今日早朝上,永宁公主和东晋武安将军霍丛的婚事,就定在了半个月后,二月初一。   五天后,东晋的迎亲队伍终于来了,将聘礼抬进了大覃皇宫。而覃皇宫中,公主大婚前的准备也已经妥当,一切就等二月初一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月初一转眼就到了。   这一天,覃皇宫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起来。   公主的嫁衣繁复华美,大红底色上绣着金凤凰和如意祥纹,裙裾逶迤,需由好几个宫女展开,为李画盈穿上。   富佳皇后也早早就到了月盈宫,等李画盈穿好嫁衣后,便亲自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镜台前,富佳皇后一手拢着李画盈的乌发,一手拿着梳子,缓慢而细致地为李画盈梳着头发。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富佳皇后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双手灵巧地在女儿的头发中穿梭。   绾好了发髻,富佳皇后又亲自为李画盈描妆。   敷铅粉,描黛眉,贴花钿,抹胭脂,点红唇。镜中那原本素脸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女,随着那一道道妆饰,渐渐变得娇艳妩媚起来。   弦月双手捧着一个木托,在富佳皇后旁边,微微屈身。   木托上摆着一顶凤冠,冠上之凤点翠而成,作展翅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化为真凤腾空而起。翠凤口衔珠宝,立在如意云下、牡丹花上、花树之间,那云、花、树多是珍珠宝石点缀而成,间或以点翠修饰。   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整顶凤冠流光溢彩,看起来异常华美。   却也看着很沉实。   李画盈原本觉得穿着的这嫁衣,已经像是一床被子压到了身上,再看看这凤冠,更是头皮发麻。她试探着问:“这……这能晚点再戴吗?”   富佳皇后哭笑不得,嗔怪道:“自然是不行的,你当这礼制是闹着玩的吗?”   说着,富佳皇后捧起凤冠,戴到了李画盈头上。   好沉。李画盈终于明白,为何一向跳脱活泼的皇姐,当年出嫁那天特别端庄——头上顶着个四五斤的头冠,任谁也跳不起来的。   富佳皇后感慨万分:“娇娇在母后心中,仍是当初那个小娃娃,没想到眨眼间,娇娇也要嫁人了。”   李画盈轻声道:“母后,娇娇哪怕嫁了,也永远是您的娇娇。”   富佳皇后笑道:“孩子话。” 第14章 大婚(二)   李画盈梳妆完毕之后,静待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李画盈就在弦月的搀扶下,率领月盈宫众人,出了宫门,前往奉天殿前拜别庆元帝。   庆元帝立于殿前,富佳皇后站到他旁边。隔着三层汉白玉石台,一众大臣左文右武,按照品阶排位,肃穆而立。   公主和亲是政事,即便庆元帝往日如何娇宠小女儿,可在今日,却只能以君臣之礼别过。帝后二人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从远而近,一步一步走到台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李画盈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倾身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头上凤冠沉沉,她极力绷住脖颈,才勉力稳住身子。   “儿臣永宁,谢父皇、母后生养之恩。今日,儿臣将远嫁东晋,来日即使身在他乡,仍心系大覃。”   李画盈叩首,声音仍旧带着些许稚嫩,却清晰而坚定地说:“愿我泱泱大覃,千秋万载!”   臣列虽长,可奉天殿一向有太监将前头的话,传至队列其他位置,故所有人最终都能听到公主的拜别之言。   位于前列的均是重臣,为了家族利益,连亲生儿女都可利用,更可况李画盈在他们眼中,是一个骄纵刁蛮的公主——大覃生养她十五载,供她锦衣玉食,如今大覃有难,她和亲回报,也是她作为公主的责任。原本和亲也是重臣的意见,所以重臣脸上并无多少动容。   但队列中后的年轻官员,不少脸上都露出了悲愤之色。   他们抱着一腔热血参仕,本以为可一展抱负。可他们进了这奉天殿之后,才发现朝中上位者互相勾心斗角。那些家中家财万贯的大臣,竟然让一个弱质女子远嫁和亲,来换取东晋的钱财。   简直是大覃之耻!   富佳皇后当即就红了眼眶,庆元帝哑声道:“好,好,起身吧……”   “父皇,母后,请珍重,儿臣走了。”   帝后哽咽,弦月扶着李画盈起身,李画盈隔着红纱盖头,看了自己的父皇母后最后一眼。   命妇上前引导,李画盈转过身,走向早已备在一边的车辇,提着裙角升舆。等她坐好后,车辇由仪仗开道,内务府校尉驾辇出宫,弦月率陪嫁宫女随行。   送嫁军队已等候在午门之外,等公主的车辇出来来,便跟在了车辇后面。   公主和亲东晋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覃。送嫁队伍一路进了皇城大街,百姓们夹道围观,都在惊叹那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嫁妆。   大覃过往并非从未和亲。只是,这和亲一向都是挑选贵族庶女,嫁妆也因着路途遥远,碍于运送不便,与寻常女子成亲的嫁妆相比,也总归是少了些。   然而这车辇之内的,可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永宁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永宁公主的美貌与舞姿都是当世难寻,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竟将她远嫁东晋。不过,看这嫁妆,看着威严而装备精良的军队,陛下果然是疼爱公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能不能帮忙点一下收藏,因为排榜要看收藏数量,洒泪…… 第15章 终于等到你   “哇,这么多嫁妆,岂不是走得很慢?得要多久才能到东晋哦?”   “这嫁的又不是你,你操什么心。”   “我这是替公主可惜!听说公主长得可漂亮了,唉,白白便宜那东晋人。”   “就是就是!”   ……   李画盈的身子随着车辇微微摇晃,外面百姓的私语,时不时传入辇内。   自奉天殿拜别帝后之后,她就有种身为飘萍的感觉,此时听到外头的这些话,心中又低落了一些。   不该如此的,她重生而来,为的就是挽回将倾的大覃。   只要大覃还在,她的父皇母后还在,她总是有机会能回到这里来。   如今北寒、西漠虎视眈眈,远在北寒的萧王,更是不可小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嫁给霍丛只是第一步,她怎可在这第一步就闹情绪呢?   她上辈子未遇上良人,没有过一个风光的嫁礼,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如今霍丛对她有意,红妆十里,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她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呢?   理应心满意足,可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留在大覃就好了,能无忧无虑地做着她的永宁公主就好了。   人就是如此,总是贪得无厌。   李画盈觉得视线有点模糊,眨了眨眼。   啪嗒——   李画盈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手背上晕开的眼泪。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的脖子已经开始酸疼。   要还是低着头,凤冠指不定就要掉了。   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想要把胸中那股浊气呼出来。她也不想擦脸,怕把妆弄花掉,就这么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中的不安。   “让一下!劳烦让一下!”   “嘿你们几个挤什么挤!”   “殿下——”   沿路看热闹的百姓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几位年轻男子努力拨开最前面的人,硬是挤到了送亲队伍边,其中一个赫然是前几天被墨九救下的陆少鸣。   公主的车辇即将经过了,原来在挤在道边前头的人,为了见识这和亲出嫁的阵仗,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抢到这位置,骤然被后头几个小子抢了去,当即就不乐意了,一时间就拉扯了起来,拳脚都用上了。   陆少鸣与同伴们大多都是斯文人,其中还有两个平时练家子的,但两人始终也无法护住全部,一时间几个书生身上挨了不少下。然而,即便如此,一行人还是挣扎着朝李画盈的辇驾的方向跪了下来,倾身伏地,齐声道——   “殿下,路途遥远,万望保重!”   “陆少鸣,你们几个找死啊!”   陆少鸣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尤带着稚气的脸气呼呼地看着自己,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墨九。   “大人?”陆少鸣有些惊讶,“你也来送殿下?”   这人是傻子吗?怎么都不像是传说中的国之栋梁嘛!如果可以,墨九此时真的想捶这几个书生的脑袋,但这显然不可能的,于是他忍住脾气道:“什么送不送,我是要跟殿下去东晋的人!倒是你们,这是想干嘛呢?”   要是这几个太子府谋士,被当街打得头破血流,太子府的脸搁哪儿去?而且这还是公主的送嫁路上,如果见血了,那多不吉利!   “墨九!”   弦月一直跟在车辇旁边,自然也看到了前面这情形,不由得瞪了墨九一眼。   此去东晋,前途未卜,除了帝后之外,太子对自己这皇妹也是非常上心。他担心李画盈在东晋的安危,跟庆元帝商量了之后,将自己整支墨字暗卫调给了李画盈,让墨字卫保护她。   之所以调墨字卫,是因为李画盈往日也经常跑太子府,认识每个墨字卫。让熟悉的人跟着,而不是派新的暗卫,也是为了让她减少一点陌生感。   不然哪里轮得到这不靠谱的墨九?弦月没好气地看着墨九,虽然她没再说其他,但墨九觉得她的眼神里至少有一个短篇小论在编排他。   墨九心里觉得委屈,这关他什么事?明明是这几个书生搞事情!   陆少鸣等人还跪在地上,正要说话,就看到那车辇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然后听到小公主喊了一声——   “停。”   弦月一愣,脸色随后变得有些着急:“殿下……”   “不妨事。”   周围看到公主的车辇停了下来,一时间声音都静了下来,随后又开始了低声讨论。   “欸,怎么停下来啦?”   “哎哟,这可不吉利哟!”   “就是,这万一……”   “大胆!竟敢妄议皇族!”墨九怒目圆睁,冷冷地盯着说话几人,喝道,“活得不耐烦了?”   墨九这话一出,四周又再次噤声。   车辇的帷幕并非严严实实密不透光,而是几重红纱堆叠,编织巧妙,凑近了可以隔着红纱,隐约看到对面的光景。   李画盈方才听得声音,便在车辇内粗粗看了一下,心中隐隐有数。她拨开头盖,挑起一重纱,外面的人影更加清晰起来:“几位先生有心了。”   车撵外的人,骤然听到公主说话,都大气不敢出。他们都听出了公主声音有点沙哑,很久就有人反应过来,这小公主大抵是哭过了。   “本宫也望几位先生勿忘初心。”   “谨遵殿下钧命!”   陆少鸣等人已知道,是永宁公主向太子推荐的他们。他们寒门出声,至今未入仕,故没资格在奉天殿送别公主,才一同来到这里,是送别她,也是感激她的伯乐之恩。   “起程。”   “是,殿下。”   李画盈刚想放下那层红纱,眼角瞥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抬着手,手里似乎捧着一个面具。她微微一愣,想起了上元节那晚,救她的那青年也戴着面具。   那人说心悦她已久,问她为何要和亲。   当时,其实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李画盈就不想他摘下面具了——何必呢?她无意纠缠,不想徒惹对方烦恼。   朝中权贵重臣家的子女,甚少能对自己的婚事做主。永宁公主的和亲消息,是上元节之前就定下了的。哪怕在东晋求亲之前,也有不少权贵想与庆元帝结亲,为自家儿子求娶永宁公主,但和亲的事定下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过了。   少了永宁公主这个选择,各大臣都敦促着家中儿子,要趁着上元节,就得赶紧去约其他贵女。   而那人在上元节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若是那晚戏台没有倒塌,或是她没有摔倒,那人大概也就不会出现了,她也不会知道,这大覃里除了父皇母后、皇兄黄姐之外,还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因着她的身份而昧着心说喜欢她。   此时此刻,那人就摘下了面具,她再挑起两重红纱,就能看清他的模样。   李画盈叹了一声,垂下眼,收回手,红纱随之落下。   她重新放下盖头,端正坐好。   就这样吧。   她无法回应他所求,但她可以和父兄、陆少鸣等人,一起内外努力守住大覃,为他,也为其他像他这样有情的男女,创造一片乐土,让他在其中等待他的真命天女。   送嫁队伍重新启程,陆少鸣等人依然伏在地上,周围的人见方才公主特意为了他们停下,都不敢再对他们拳脚相向。   等送嫁队伍到了城门处,守城士兵自觉分站到两边,神色肃穆。   东晋的迎亲队伍就在皇城外。   霍丛一身大红吉服,一脸沉着地坐于马上,紧握马鞭的手,却还是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他身后是东晋瑞王一手带出来的霍家军,如今瑞王世子要娶亲,瑞王自然是让霍丛亲自领着霍家军来迎亲。   大覃这边领队的,是元庆帝的弟弟穆王。霍丛翻身下马,向代元庆帝前来的穆王行了子婿之礼,以示敬意。   穆王抚了抚胡子,道:“驸马爷,永宁就交给你了。陛下让本王提醒驸马,赐婚当日,驸马所说的,可还记得?”   霍丛再次躬身行礼:“霍丛今生今世,定不负永宁殿下。”   穆王颔首,道:“好了,去吧。”   霍丛走向李画盈的车辇,弦月见穆王交代完毕,轻声提醒车内的李画盈,道:“殿下,驸马来接你了。”   李画盈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不多时,那脚步声就停了。   红纱帷幔被挑起,霍丛朝她伸出手,声音透出了一丝紧张——   “殿、殿下,霍丛来接你了。”   他们此时还算不得夫妻,需得进了霍丛在东晋的将军府,喝过了合卺酒,才算是真正礼成。   李画盈隔着半透明的盖头看到了霍丛,霍丛对上她的脸时,眼睛飞快地眨了好几下。她将手放到霍丛掌上。   霍丛的手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被刀柄磨出来的茧子,触着有些粗糙。   据说,东晋武安将军的泣血长刀异常沉重,寻常人不能轻易举得动,而武安将军则是天天刀不离身。   而此时此刻,武安将军托着李画盈那柔弱无骨的手,他那能将泣血长刀挥洒自如的手,却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   丝毫看不出那传说中长刀一划,三十丈内无人踪的气势。   可李画盈突然就觉得很心安。   “嗯,”她低低地笑了笑,说,“霍将军,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那李画盈竟然看都不看本王一眼,气得本王又摔坏了一个面具。哼,没关系,本王的面具是日抛的。   作者日常求收藏……收藏……藏……因为收藏和点击的数据会影响排榜,所以,朋友们,点一下收藏好吗…… 第16章 公主她扶风弱柳   霍丛扶着李画盈从车撵下下来,然后牵着她,走向迎亲队伍。   霍家军全员下马行礼,握着没有出鞘的佩刀刀柄,刀鞘略横,低头。   霍家军的前身,是瑞王年轻时的亲兵。后来瑞王征战沙场,这支亲兵扩展后就变成一支精兵,再后来就改名为霍家军。   瑞王本就是东晋皇帝胞弟,加上他带着霍家军屡屡建功,故在东晋,又有“皇城羽林军,沙场霍家军”之说,使得霍家军在东晋地位高于其他普通军/队,除东晋皇帝与瑞王父子外,可无需向其他人行礼。   所以,在来之前,霍丛就下了军令:此后,见永宁公主,如见主帅本人。   霍丛此次迎亲迎得心急,瑞王妃早逝,他那王爷爹独自将霍丛拉扯大,多年行军,不拘小节,自己儿子风一般地回来打个转又去大覃,瑞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初霍丛跟瑞王说“今年不在家过年了,要赶着第二天再去一趟大覃,把您儿媳接回来”时候,瑞王就连夜进宫,请求东晋皇帝让内务府帮忙准备,毕竟他父子俩都不懂。   东晋为李画盈准备的马车,是按着王世子妃的品级来的。而且,考虑到路途遥远,这瑞王世子妃乃是真正的大覃公主,身子娇贵,内务府还让人在马车轮子上加上皮革,车厢内的卧榻和坐榻都铺了好几层的厚褥子和软垫,务求尽量减少颠簸。   除此之外,东晋也依着李画盈的女侍数量,另外准备了三辆马车,规则自然不能与王世子妃的相比,但也不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差。   一切都非常妥当。   只是,东晋这边虽准备妥当,但李画盈在上马车时,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霍丛牵着李画盈走到了马车旁。马车下放了一张车凳,李画盈一手被霍丛握住,另一只手提着裙裾,但是没能提起来。   李画盈:“……”   她咬了咬牙,又使力试了一下,裙裾依然顽强地垂坠地上。   霍丛看他的小公主揪着自己的裙子,还以为她是紧张,丝毫没察觉到大覃公主的婚嫁吉服,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负担。   毕竟对于霍丛来说,衣裳就是衣裳。虽然他今天也穿得比较复杂,但他感觉跟平日的短打劲装也没差,比如万一现在让他跟人决斗,哪怕这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总而言之,霍丛看到小公主也这么紧张,他自己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此之后他就是小公主的依靠,他一定要表现得靠谱一些,在她紧张的时候,他一定是要稳重镇定的!   李画盈欲哭无泪。   这霍丛怎么回事!帮一下她帮一下她啊!两人的手交握着,李画盈暗暗用力,以此提示自己这粗枝大叶的驸马。   霍丛低声道:“娇娇,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画盈:“……”   李画盈一听,就知道霍丛误会了,以为她是离乡心慌。然而,霍丛这么说,她倒是不好开口了,否则以霍丛那别扭性子,估计要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当着霍家军的面,她怎么可以让霍丛尴尬呢。   算了,反正她李画盈,大覃永宁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再怎么扶风弱柳,问题也不大的……吧。   李画盈心一横,低低地“啊呀”一声,直接栽到了霍丛怀里。   “当心!”随后,霍丛当场就感觉怀里的小公主,短短半个月不见,忽然就重了许多。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小公主这半个月里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头上的凤冠也跟着晃了一晃,李画盈的脖子差点就扭到了。她干脆趴在霍丛怀里,小声地说:“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霍丛的耳根霎时就红了。   然后,他又止不住地鄙视自己——   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他跟小公主都成亲了,东晋可不像大覃这般多规矩。   大覃素来是天下共主,礼制繁杂,但东晋在成为大覃附属国之前,便被称为东夷。因着依江傍海,百姓大多捕鱼为生,男子赤膊打捞,也是常有的事,故而民风比较豪放。   直到后来归属大覃,渐渐与大覃有了来往,传入了一些耕种之术,也慢慢融合了一点大覃的礼仪,可本质上还是没有大覃保守。   上回行馆初遇时,他在抱起小公主时有所犹豫,是因为他不知道小公主愿意嫁给她。而且,当时是在皇城之中,他怕有损她的名声。   可如今,四周都是他的霍家军,她也已经将自己托付于他。   于是霍丛毫不犹豫就说了一声“好”,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女们都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急死个人了!   弦月连忙上前,为霍丛掀开车帘。   马车是特制的,车帘掀开后,竟还有一道门,需得推开,才可看到车厢内头,从里面还能将门反锁。   马车内非常宽敞,四壁都用厚厚的丝绸装裹,底下铺着百花地毯,最里面放着一张卧榻。那榻上摆了一张小矮几,几上燃着香炉,此时弦月掀开车帘,那香气便迎面而来。   霍丛将李画盈抱进车厢后,弦月作为贴身侍女,也随后上了车,霍丛这才将车帘放下,让其他侍女依序登上后面的马车。   霍丛转身,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从今往后,这小公主,就是他的了。   不管是十六岁初见那年,还是去年她那惊鸿一瞥,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却让其他女子在他眼里,再无任何颜色。   谁曾想到,他与她竟然成婚了,仿佛做梦。   他回到迎亲队伍最前头,翻身上马,声音洪亮:“儿郎们,回东晋了!”   “是!”   霍家军行礼完毕,齐声应了自家主帅,也纷纷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霍家军跟在霍丛后方,将队伍中的三辆马车护在中间,缓缓出发。   “殿下,您……可是累了?不如弦月帮您捏一下?”   马车内,李画盈等霍丛放下车帘之后,就马上倒在了地毯上,连挣扎到卧榻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一个累字了得?简直快要把她折腾死了!   李画盈觉得,若是此时让她起来,根本是不可能。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头上的凤冠,道:“快,把它摘下来,还有这吉服,太重了。”   原本和亲之中,吉服也只是在送嫁迎亲相交之时,以及到达东晋进府之时,才需要穿上。此时确实可以先换下,毕竟路途遥远,不可能天天穿着这身行头。   于是,弦月将车厢门和窗门都锁好后,连忙为李画盈卸下凤冠,扶着她起了身,再脱下吉服外面几层,只剩下里衣,换上常服。   李画盈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挪到卧榻上,压着软枕趴了下去。   弦月将李画盈的吉服叠好后,把凤冠放到吉服上,又走到窗边,在两边的窗户各开了一条缝隙,这样既能透气,又不至于太冷。   此时已过了午时,做完这一切后,弦月跪坐到榻下,为李画盈捏肩膀和脖子,柔声道:“殿下,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一下。这里到驿馆,还有点距离。”   大覃皇城外的路平坦,东晋这马车做得也好,李画盈陷在厚厚的褥子中,只感到微微的摇晃。   香炉里加了安神的沉香粉,李画盈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昨晚统共也没睡多少个时辰,此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道:“不了,累。”   弦月见她眼皮开始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小声地说:“那殿下先睡一会儿。”   李画盈“嗯”了一声,闭上了眼,不多久便睡着了。   大覃每三十里到五十里之间置一驿,霍丛当初领着霍行远等人赶路,半天能过至少两个驿站。但如今迎亲队伍拖着许多嫁妆,而且马车要是走快就颠簸,小公主会不舒服,于是霍丛估摸了一下,半天过一个驿站,也就差不多了。   霍丛方才看见公主的侍女是提着食盒的,但他仍是忍不住控着马,来到了那辆特制的世子妃马车边,轻轻地敲了下车窗。   不多时,车窗被人从里头掀开了。霍丛看到那叫弦月的侍女探出头,咳了一下,轻声问:“殿下吃过东西吗?”   弦月摇了摇头,道:“回将军,殿下睡着了。”   什么都没吃就睡了吗?霍丛沉默了一下,心想小公主大抵是很累了。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给殿下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弦月应了声“是”。   霍丛驱马走回前头,副将见他回来,打趣道:“哎哟,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聊几句?这一路上,公主坐在马车上,也不嫌闷吗?”   霍丛年少老成,不管碰上什么事,脸上都无多大表情变化。也因此,霍丛从东晋来大覃的迎亲路上,那夹杂着忐忑、兴奋、紧张等等的复杂情绪,已经明显到全霍家军都在暗戳戳地赌“今天主帅要原地走多少个来回”了。   霍丛闷声回道:“公主在休息,你小声一点。”   副将:“……”   将军,您认真的么?您夫人是顺风耳还是咋的?这都能吵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今日也是暗中观察的一天。   作者:梨花暴哭地捧着小心心求收藏。 第17章 宠着你   霍家军整军将近一万,此次跟随霍丛出来的仅有一百人。霍家军一向习惯疾行,像这么慢悠悠地走,仿佛遛马一般的,还是头一回。   霍家军因着统一练的都是刀法,武器偏重,因而体格一般都比常人高壮,此时看着公主那自带的墨字卫,心中都是有点不以为意。   覃人体格本就没有东晋人高大,但按理说能给永宁公主做护卫的,怎么也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怎的看起来身板子也不怎么厚实?尤其是最小的那个,看起来连十六岁都没有,奶娃娃一个。   这大覃的皇帝在想什么哦?唉,果然还是他们主帅靠谱,将他们带了出来,不然这一箱箱价值连城的嫁妆,可就危险喽。   这几个穿得黑漆漆的覃人,还分散在世子妃马车左右后方,成犄角之势,看起来阵型像模像样的,可真要是有什么事,他们这小身板能顶什么用?   霍家军之间平日自有默契,用着行军时的暗语,飞快而谨慎地交流着。然而,当墨九回过头时,却只能看见一张张肃穆正直的脸。   墨九:“……”   他年纪小怎么啦?吃你们家大米了吗?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年轻有为”,还有句话叫“英雄出少年”?   因着那些人夹杂了许多暗语,墨九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但“十六岁”“奶娃娃”这两个关键字,他还是听明白了的。   “喂,墨七,”墨九喊了一下隔壁的青年,气鼓鼓地问道,“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墨七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波动:“别惹事。”   墨九瞪了他一眼:“我是这么不稳重的人吗?”   墨七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墨九:“……”   大覃十里设一长亭,五里设一短亭,供人休息。霍丛一路上停了两回,让众人原地休整,车上的侍女也可下车活动。   重新启程后,将近申时末,才进了宛城。   永宁公主和亲,元庆帝早下了圣旨,让各城太守提前做好准备,不可怠慢。   因此,宛城太守早早就让人候在城门附近,吩咐要是看到东晋那迎亲队伍,就赶紧回报,好让太守率领众人来迎接,提前清道。   因此,霍丛刚领着队进了城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随从等候。   宛城百姓也如皇城的一般,夹道围观,更有大胆的姑娘向着霍家军扔手帕。   “哎呀,驸马爷可真俊!”   “是呢是呢,后面的是他的兵吧?听说这驸马爷是东晋的将军。”   “欸,奇怪,这几个黑衣服的,感觉跟那些军爷不太一样。”   ……   太守一行人见到迎亲队伍,连忙行礼:“下官拜见驸马爷。”   霍丛温声道:“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公主舟车劳累,在下欲尽快前往驿馆,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谢驸马,下官这就安排。”太守起身,回头看了一下。   太守后面一个穿绿袍的白胖男子忙不迭出列,讨好地挤出笑容:“大人,下官日前就已派人收拾过驿馆,殿下和驸马爷随时可入住。”   太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朝霍丛介绍,道:“驸马爷,这位是宛城的驿丞,名唤朱四,殿下和驸马爷入住驿馆期间,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朱四。”   霍丛点点头,驱马前进,朱四立马上前引路。   宛城离皇城不算远,也是覃国大城,故而连驿馆也做得比较气派。   驿馆里面配有一百二十多间厅屋,划分为几等房间,其中特等房间车设奢华,专供高官贵族使用。   除了房间以外,驿馆还有马舍,养了许多骏马,供来往官兵换骑,所以当初霍丛才能连续赶路回东晋。   朱四带路到了驿馆,霍丛扬手,后面的霍家军看到主帅手势后,纷纷停下。   霍丛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厢上的小门,道:“殿下,到驿馆了,请下车吧。”   很快,车厢的小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弦月探出头,一脸尴尬,道:“驸马爷,殿下她……殿下她……许是昨夜太过紧张,没睡好……”   霍丛的视线越过了弦月,落到里面卧榻上那道身影。   小公主已经卸了凤冠和吉服,此时正披散着长发,着一件大红罗裙,蜷缩着睡得正熟。   迎亲的队伍正停在路中,殿下毕竟以后还是要在东晋过日子的,这第一天就让驸马的霍家军等,也不太好。弦月心里有点着急,她方才已经喊过殿下了,但殿下就是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后,又睡过去了。   这驸马爷现在脸上也很平静,弦月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得心中暗道驸马爷可千万别不高兴。她连忙说:“是奴婢的不是,方才奴婢忘了叫醒殿下,请驸马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叫醒她……”   “不必了。”霍丛抬手,止住准备回身的弦月,“你先下来吧。”   弦月只得顿住,心下有点不安:“是、是,驸马爷……”   她下来后,就看到这驸马爷踏上了马车,动作轻巧,落地无声,就这么进入了车厢内,走到卧榻旁。   李画盈两手交叠在脸侧,挡住了大半张脸。霍丛弯下腰,轻轻将李画盈那瀑布般撒开的长发拢好,拨开脸上的发丝。   少了头饰装点的小公主,虽脸上还带着胭脂花钿,但看起来仍是稚嫩了不少。   许是因着车厢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小公主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蜷缩得更厉害,像一只脆弱不安的小猫。   霍丛心里一阵怜惜,左手从李画盈脖子下的空隙穿了过去,轻轻地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扶了起来。   李画盈似有所觉,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嗯……”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霍丛不想吵醒她,将她连人带被打横抱了起来。   然后,霍丛惊奇地发现,小公主变轻了。   心念电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小公主与上车前相比,唯一不同的便是卸了凤冠,换下吉服——那突然多出来的重量,竟是那凤冠和吉服。   也就是说,这柔柔弱弱的小公主,从一早到午时,从覃皇宫到覃皇城门外,身上负了至少三十多斤的重量。   霍丛终于明白,覃皇城上车前,小公主不是紧张,而是如果不提起裙裾,根本迈不开腿。   他心底一阵微微酸软。   小公主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默默地自己扛着。他自小大多时候都呆在军营,比不得皇城里的贵族公子那般心思细腻,也甚少跟女子接触,面对小公主时,总是难以做到周全。   霍丛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算抱李画盈下马车。   大覃的礼制就是麻烦。按礼,新娘在未进夫家前,是不可以将头盖摘下的,但眼下小公主已经累得睡着了,重新戴上头盖也难以透气。   反正戴头盖,也是为了不让他之外的男子看见小公主,既然这样,那让其他人别看,也是一样的。   于是,霍丛也就不想按着这些礼节了,轻声对仍候在车边的弦月说:“传令,所有人低头避视,违者杀无赦。”   弦月低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道:“驸马爷,已经传下去了。”   霍丛点点头,抱着李画盈下了马车。   朱四虽然不敢抬头,但看到地上的影子,猜到这驸马爷正抱着公主,声音关切地问:“驸马爷,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是否需要请大夫?”   之前马车内四壁用厚厚的丝绸装裹,也经过内务府巧匠处理,隔音效果极佳,故李画盈一路睡得非常沉稳。然而,此时到了外面,杂音众多,就这么一会儿,霍丛就看到她眼皮颤了颤,像是要醒过来了。   霍丛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朱四的好意:“无事。不用。让你的人都安静点。”   传闻这驸马爷是东晋的武将,刀法了得。今日一见,刀没看到,但是杀气能感受到了。朱四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赔笑着说:“是是是,下官明白。驸马爷,请——”   “……霍丛?”   霍丛低下头,就看到怀里的小公主微微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喊了他一声。大概是被日光刺到了眼,她又不适应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霍丛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李画盈这依赖的模样治愈了,变得雀跃又柔软起来。   虽然他总是粗枝大叶,察觉不到小公主的心思,但没关系,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学,终有一天,他总可以跟她心意相通的。   李画盈揉了揉眼睛,小声埋怨:“怎的不叫醒我……”   霍丛笑了笑,温声道:“没关系,娇娇累了,是应该睡一觉的。”   李画盈脸一红:“我睡了好久。”   “嗯,睡好了才有气力吃饭。”   “……”   这话,没法接了。   李画盈抬起头,鼓着腮,哼了一声,佯怒道:“睡好了,饿了。”   霍丛忍不住笑出声。   霍丛一向克制,李画盈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爽朗,细碎的日光落到他眼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莫名的耀眼,看得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看着李画盈,声音里透着方圆十丈都听得出来的宠溺:“那我们去用膳。”   李画盈点了点头:“想吃八珍丸子。”   “好。”   朱四一边听着,一边低着头吩咐侍者赶紧去备晚膳,且要先把八珍丸子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不能忍,今晚就要去见她。   作者:宝贝儿们,求点一波收藏本文和收藏作者,嘤……就在文章详情里面,点进“作者专栏”就可以收获可爱的作者辣!作者会卖萌会打农药,上中下野辅均可【虽然打野有可能带崩三路,欢迎小宝贝儿们来找我玩呀 第18章 鸎果   朱四吩咐驿馆侍从为霍家军安排房间,自己则亲自引着霍丛到特等房间。   除了弦月以外,此次随嫁侍女共八人,皆是经过庆元帝悉心挑选,各有所长,其中两人还会功夫。   弦月领着侍女们跟随在霍丛身后。到房间外时,霍丛停了停,让弦月等人先入内检查,随后才抱着李画盈进去。   房内非常宽敞,房中还以一片圆拱镂空红木分隔,两边挂着丝绸帷幕,被拢好后以红绳扎起,露出里间琉璃屏风,以及被屏风挡住、只剩床顶能看到的花梨六柱床。   房内外间,采光良好,桌椅等家具都是红木制成,陈设得体。霍丛将李画盈轻轻放到窗旁的贵妃榻上,轻声问:“娇娇渴不渴?”   李画盈睡了一下午,滴水未进,此时被霍丛提起,还真觉得有点渴,于是便点了点头。   霍丛回头,弦月不等他吩咐便去倒水。   不知为何,即使已经睡了那么久,李画盈仍是觉得疲倦得紧,提不起什么精神。   弦月倒了杯温茶,霍丛接过后转回身,就看到李画盈抬起袖子,掩脸打了个呵欠,看着地上,眼神却是放空的。   霍丛知道,小公主这是睡太久了,被闷着的缘故。像他们练武之人,往日一早起床便先去庭院耍几招,一套下来整个人就神清气爽。   他将茶杯凑到小公主唇边,小公主红唇微启,垂着眼眸,抿住杯沿,一副乖巧的模样。他看着她,眼底透出笑意,微微倾了倾茶杯,她顺着他的手势扬起了脖颈,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等她喝完后,霍丛起身将杯子放回桌上,走到房门处,交代朱四备膳。   房外,朱四仍在弯腰低头,恭敬地等候吩咐。此时看到驸马爷的影子,连忙扬声道:“下官已经让人吩咐厨房准备,均是宛城的地道菜肴。另外,下官近日从来往的商人处,收购了一批鸎果,成色十分不错,不如下官这就命人给驸马和殿下送一些过来?”   听到后面,不止霍丛,就连李画盈也惊讶得反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有鸎果?”   鸎果原产于极北高山之地,成熟时状如玛瑙,浑圆天成,鲜红剔透,啖之果肉饱满,酸甜可口。然而,鸎果树在中原极难种活,果期又短,每年收获的鸎果,都是先送到皇族宗庙,敬祭皇族先祖,其余再由皇帝赏赐给贵族大臣。   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   朱四讨好地说:“回殿下,日前上头就下了旨意,需得做好万全准备迎接驸马和殿下。下官料想殿下一路必定舟车劳顿,又想到那鸎果最近恰是成熟期,有活血补气之效,于是四处向来往的商人打听,终于找到了一批鸎果。”   霍丛走回了李画盈身边,问道:“娇娇想出去透透气吗?还是让他们去将那鸎果摘了送过来?”   李画盈自然是惦记着那鸎果。   她爱极了鸎果那味道,可即便元庆帝偏心于她,每年分到的鸎果却从未让她吃尽兴过。重生后,更是还没到鸎果进贡的日子,她便已经出发去东晋了。   于是李画盈咳了咳,道:“我想吃鸎果。”   “好。”霍丛发现了,小公主对那些酸酸甜甜的小玩意儿,特别偏爱。他暗暗记下,然后让朱四吩咐下人去摘鸎果。   安排妥当后,霍丛便暂时离开,去霍家军那边看看。   不多时,朱四便去了又来。这次,他身后跟着一个驿侍,驿侍同样低头弯腰,手上捧着一个碧玉盘子,里面盛着一颗颗鲜红的小圆果。   弦月听得人声,走到房门前,朱四讨好道:“姑娘,这便是洗净过的鸎果,劳烦姑娘请殿下品尝。”   朱四说着,驿侍便上前一步,将玉盘举高。弦月应了一声,接过玉盘,道:“有劳大人。”   朱四连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弦月捧着那盘鸎果,并不是第一时间拿到李画盈面前,而是先放置到桌上,朝候在一边的侍女喊了一声:“翠云。”   那叫翠云的侍女应声而出,走到桌子旁。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然后插/进鸎果里。   翠云又把银针□□,银针色泽如故。她又细细验过之后,拈起一颗鸎果,试了一下味道,说:“无毒,酸甜适中。”   弦月点点头,这才捧到李画盈面前,柔声道:“殿下,您尝尝。”   李画盈靠在贵妃榻,手指绕着腮边的发丝,另一只手随意拿起那玉盘里的一颗果子,放进嘴里。   她轻轻一咬,那果子皮脆肉甜,汁水霎时就溢了出来,是她印象中的味道。   李画盈用帕子擦了擦手,满意地说:“赏。”   弦月道:“是,殿下。”   其他侍女上前替弦月接过玉盘,伺候李画盈。弦月拿出一块十两金锭给朱四,朱四双手捧接,收下后千恩万谢:“谢殿下赏赐,谢殿下赏赐!”   这一笔赏赐,相当于他好几年俸禄了。朱四收好金锭,美滋滋地带着驿侍退下了。   朱四一路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迎亲队伍所在的院子。他转过重重回廊,来到驿馆另一边。   那是驿馆里的一间下等房,房外树下,一名男子背手而负。   男子一袭月白衣裳,质地非最上乘,头发也仅用一只白玉冠束起,看着低调素雅。然而,朱四做驿丞多年,说不上见多识广,但认金识玉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那男子袖上的金线滚边,不动时看似平凡,但随风而动时却能隐隐映出流云暗纹,可见做工精致,非寻常绣工能做到。   至于他头上的,更是上好的羊脂玉,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贵族子弟。   虽然不知对方屈尊在这下等房是何意,但朱四混了多年,不该打听的绝不多问一句,只要能捞着钱,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谁?   “淮公子,”朱四小跑着来到男子身侧,笑容可掬地朝对方作揖,“多谢淮公子的指点,驸马爷和殿下果然没去湖边,也多谢淮公子的鸎果,殿下喜欢得很。”   朱四打理这驿馆多年,从来也没出什么大岔子。更何况,公主大婚是早就公布了的。虽然婚事来说,急是急了点,但对于驿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就只为迎请队伍逗留一晚做准备,那是绰绰有余的。   可好死不死,驿馆里往日供贵客泛舟解乏的那碧心湖,昨日一夜间竟浮起了整湖死鱼。   这对朱四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一来,这可是大凶之兆;二来,这第二天东晋的迎亲队伍就到了,如此晦气之事,直愣愣就冲撞了和亲的喜气,   那驸马爷武将出身,迎亲这点路不算什么。可永宁公主在路上一直坐在马车里头,到了驿馆,大约是要到湖边透透气的。   鱼的尸体可以清理,可留下来的恶臭却一夜半天都是散不去的。要是让那驸马爷和公主知道,他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就在这时,这位淮公子入住,得知驿馆如此困境之后,便主动伸出援手。他自称与永宁公主相识,知道公主最喜那金贵的鸎果,而他恰好从北地来的商人处,收购了一批鸎果,可让他借花献佛,拿去讨公主欢心。   有了鸎果,公主自然也就不会想着要去湖边了。   这淮公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有点巧合,朱四自然也打了个心眼。那鸎果送去给公主之前,朱四也找可靠的人验过,保证安全无毒,这才给公主送去。   覃皇城里头,似乎也没哪家显贵是姓淮的。   然而这淮公子替他解了这燃眉之急是事实。朱四想着过了今晚,第二天一大早,迎亲队伍就会往下一城出发,之后就与他这宛城驿丞无关了。   这皇城里头的恩恩怨怨,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淮公子转过身,微微一笑,道:“朱大人客气了,大覃与东晋的和亲毕竟是大事。在下作为大覃臣民,也是想为两邦之交添一分绵力。”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朱四笑哈哈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厚德,朱四自愧不如。”   淮公子自谦了几句,朱四又跟他聊了一会儿,然后又说:“公子,朱四还要去驸马爷那边看看还有什么缺漏,就先失陪了。待到明日这迎亲队伍离开,朱四再好好答谢公子。”   淮公子颔首,道:“朱大人请便。”   于是朱四急急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白衣青年看着朱四的背影,凤目微眯,唇角微微掀起,轻轻地哼笑一声。   霍丛整顿完霍家军回来,跟副将一起用完膳之后,打算先去小公主那边看一眼,再回房休息。哪曾想,弦月告诉他,小公主因为吃了太多鸎果,晚膳也就没吃多少。   他去到时,小公主还邀功似的把剩下的鸎果捧到他面前,道:“阿鲤,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霍丛哭笑不得,突然觉得,他那小公主看着沉着冷静,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孩子气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蓄力搞事情中。   作者:日常求收藏本文,求收藏作者,嘤嘤嘤。 第19章 梦魇   霍丛自然是不会拒绝小公主的。   他自小就跟随瑞王行军,与将士小兵同吃,对伙食要求实在不高。碰到环境恶劣的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更遑论这种金贵的果子。   他尝了一颗,只觉得很甜,但甜中又有一丝丝酸味在舌间炸开,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这是姑娘家喜欢的味道?   李画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霍丛点点头,笑道:“好吃。”   李画盈抿唇笑了,霍丛将她手中的玉盘子接了过去,交给一边的弦月。见李画盈眼里露出一丝不解,霍丛温声道:“虽是好吃,可也莫要多吃了。待会儿吃些米粥,可好?”   李画盈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嗯。”   霍丛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今天跟那贪嘴的孩童似的,实在不像平时的她。   弦月偷笑道:“还是将军有办法,奴婢劝了殿下好久,殿下都不愿意吃点饭食。”   李画盈:“……”   不得了,这才第一天,弦月就倒戈了。   因着李画盈晚膳没吃多少,弦月怕她晚些时候饿,早就吩咐厨房另备米粥和点心,用温鼎温着。   霍丛陪着李画盈吃了点米粥,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去了自己房间。   弦月关好房门,侍女们准备好热水,服侍李画盈沐浴。沐浴之后,侍女们各自退下,弦月扶着李画盈进內间,柔声道:“殿下,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李画盈睡了一下午,眼下根本不困,便让弦月把安神香点上。她思忖着明天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在马车里头睡这么久了。   李画盈躺到床上,弦月帮她掖好被子,将床幔放了下来。点好香后,弦月将蜡烛吹熄,把内外间之间的帷幕放下,这才退出內间。   內间陷入一片昏暗,清冷的月光透过床上的丝绢后,化为淡淡的银色,等到再经过床幔后,便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光影。   安神香缓缓散开,在內间萦绕。   李画盈在呼吸间觉得肺腑间全是那沉香味,眼前被重重滤过的银光更加模糊了。她打了个呵欠,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闭上了眼,脑中开始昏昏沉沉。   李画盈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她觉得自己睁不开眼,理应是困了的。但她又觉得自己思绪纷纷,仿佛看到了一片荒芜的雪地。   雪地上空无一人,无边无际。天地间看不出是什么光景,像是天色将亮未亮,又像是天气极差时黑云压顶。   李画盈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鸟儿,扑棱着弱小的翅膀,在雪地上被风卷着,忽高忽低地飞翔,一路急速掠过无数自雪中冒出的黑石。   她像是被烈风迎面刮得几乎睁不开眼,胸口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透不过气,雪景飞速倒退,她想停下,却身不由己。   李画盈知道自己被魇住了,却无法醒来。   那雪地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清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盈儿。”   仿佛一声惊雷落到耳边!   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狭长的凤目里眼神阴鸷,紧紧地盯着她。   啊——   李画盈想要尖叫,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眼前光暗交错。她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到了心在剧烈地跳动,脑中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盈儿。”   李画盈呼吸一滞。   那声音,哪怕隔世之后,也依然勾起了无数噩梦般的回忆,让李画盈瞬间如坠冰窟。   是梦吗?她想道。   可耳边的气息是温热湿润的,一点一点地浸到了李画盈耳垂。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沉香味道,那是弦月睡前为她点上的。   这不是梦!   李画盈猛地睁开了眼。她张了张唇,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床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耳侧。   那人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那带着薄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着她的眉眼,一路滑落到她的双唇。   昏暗的罗帐内,只有他与自己,李画盈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萧丞淮……   萧丞淮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只手还在继续往下,李画盈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仿佛仍被魇住一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   不……不要……   人呢?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萧丞淮!   谁来救救她……   霍丛……霍丛啊……   “听着,”萧丞淮低沉的声音再次想起,一字一句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你是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别想逃。”   李画盈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攫住,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得鲜血淋漓。   不……不可能的!这辈子,她会是大覃永宁公主,会是东晋武安将军夫人,她要霍丛踏平北寒西漠。   她与萧丞淮之间,不死不休。   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萧丞淮已经抚上了她的脖颈,李画盈觉得他的手仿佛毒蛇一般,缓慢又冰冷地爬过,带起她一阵阵战栗。   指下的肌肤滑如凝脂,温软细腻,是萧丞淮记忆中的触感。   萧丞淮看不清李画盈的模样,但他曾熟悉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此时此刻,她正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   她这年才十五。   她可能根本不记得萧丞淮是谁。   但这也意味着,她对他,没有上辈子那样刻骨的仇恨。   如果大覃没有答应和东晋联姻,他与她这辈子,应该是另一个结局。   他会比上辈子更快得势,可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无需再向上辈子那样,被下旨屠尽大覃皇室。   他会让她知道,要攻打大覃的是北寒皇帝,而不是他萧丞淮。若不是他萧丞淮领兵,其他将领带兵屠/城,大覃百姓会遭受更大的苦难。他是攻打了大覃,却也最大程度地保全了大覃的百姓。   然后他可以拿覃皇室作为条件,让李画盈嫁给他。   那样的李画盈,必定是茫然不安的,而他两世为人,知道她的所有喜好厌恶,要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实在是最容易不过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终究还是晚了。   月色微弱,罗帐内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各怀心思。   李画盈内心仍是惊涛骇浪,可被萧丞淮一言惊醒,才想起自己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任人宰割的亡国之奴,哪怕他夜闯驿馆,她笃定他也不敢对她怎样。   这可是北寒两朝权臣、唯一异姓王萧丞淮啊。   上辈子,萧丞淮在被北寒其他党派联合打压下,韬光养晦,后来才逆袭起势,后来甚至挟太子逼宫,废帝立新,在傀儡新帝后操纵北寒朝堂。   这个时候的萧王,应当在忙着麻痹北寒诸位大臣,让他们不注意他才对。这里是大覃境内,哪怕他想要劫走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上辈子临死前都不曾畏惧,如今他不敢动她,她更不必怕他!   萧丞淮只觉得手中少女颈上的脉搏渐渐平稳下来,不由得俯下身,她不躲不闪,身上独属于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鼻端,撩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轻笑,手指继续往下划拉,伸进了被子里,停在她衣襟上:“吓傻了?”   李画盈摒住呼吸,刚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提起来。   她一直不明白,萧丞淮对她那执着是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她的容貌,就让他如此阴魂不散?可他的萧王妃明明已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然而,李画盈转头一想,觉得这确实也有可能,毕竟萧丞淮就是一禽/兽。   他想怎样呢?破坏大覃和东晋的和亲?可他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霍丛对她怎样,旁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萧丞淮胆敢对她下手,霍丛必定不会放过他,东晋与北寒也会提前结仇。   虽然北寒和西漠必定私下结盟,但东晋与大覃现在也关系匪浅。真要打起来,上辈子霍丛面对北寒西漠联军,未尝败绩,如今背后还有大覃,更不可能输。   所以,这萧丞淮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萧丞淮轻哼了一声,收回手,给李画盈拉好被子:“暂时不碰你。”   说着,又意犹未尽地摸了一把她的脸。   李画盈在心中暗骂一声禽/兽。   萧丞淮起身,李画盈眼睁睁地看着他退出帐内,身形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然后渐渐消失。   不多时,那沉香气味又浓郁了一些,睡意涌了上来。李画盈直觉那味道有古怪,心下一狠,咬破舌间,唇齿间顿时满是血腥味。   那疼痛刺得李画盈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来……来人……”   她不能让萧丞淮就这么走了。   她要他今天就死在这里,永绝后患。   李画盈艰难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挪向床沿。那一臂之间的距离,竟然让她感到如此遥远。   她微弱地喊着“来人”,可平日睡得浅的弦月,却半天也没进来。   弦月不懂武功,她尚可理解,但一众侍卫到底是作什么的?竟然由着那可萧丞淮来去自如!   李画盈越想越窝火,力气也回了几分,攀着床沿,直接摔到了地上。   “嘶……”   她疼得直抽气,扶着床柱一点一点起来。   那屏风就在几步之外,李画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将那屏风连着自己都扑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很快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人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今晚没空写日记了。   作者:今天写得好慢,梨花带瀑布求收藏T_T 第20章 墨字卫躺枪   屏风倒地的声音很大,外间传来一阵凌乱细碎的声音,李画盈听到弦月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殿下”,终于也醒了。   没多久,弦月就拿着烛台挑起隔间的帷幕,探头看到地上的李画盈,大吃一惊,连忙走了进来,把烛台放到地上,扶起李画盈。   “殿下!您怎的……”怎的大半夜把自己弄到地上?   李画盈指了指将内外间隔开的帷幕,道:“把它挂起来。”   弦月不明所以,但仍是按着她的吩咐,将帷幕挂起来。一时间,外间的气息流了进来,內间的沉香味便稍微被冲淡了一点。   李画盈捏了捏眉心,低声吩咐道:“去将墨一他们叫过来。”   李画盈之前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咬破了舌尖。此时说话,即便唇齿已经尽量避开伤口,但那伤口仍是刺痛难忍,疼得她忍不住皱眉。   她的话音刚落,霍丛的声音便在房门外响了起来——   “殿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弦月替李画盈披上衣裳,原本正要出去,听见霍丛的话,停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画盈。李画盈起身,脑中又是一阵眩晕,弦月连忙扶住她。   两人走到外间,弦月扶着她在桌边坐下,点上灯,房内顿时亮了起来。   弦月打开房门,霍丛正站在门外,他身后隔了几个身位,站着两名霍家军的兵。   霍丛已换下吉服,但与此时略显狼狈的李画盈不同,虽然也是临时披衣,但里头穿戴整齐,明显是行军多年里,从应对夜袭中养成的习惯。   他飞快地往房里看了一下,就看到小公主此时也正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对弦月说:“弦月,快去。”   弦月朝他匆匆行礼,领命而去。   冷风从外面灌进房内,霍丛看李画盈只批了一件外衣,地下衣衫单薄,皱了皱眉,心想弦月这贴身侍女也太不细心了。   他走进房内,刚想反手合上门,却听得李画盈阻止他道:“不用关了。”   霍丛心中讶异,却感觉小公主似乎哪里不对劲。   小公主正披散着头发,一双瞳仁黑如点漆,更显得脸色苍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穿过他,落到他身后。   他慢慢走过去,单膝屈下,与她平时,轻声开口,仿佛怕吓到她:“娇娇,怎么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睫毛如振翅的黑蝶一般颤了颤,目光转而落到霍丛身上。   霍丛的眼里有担忧,有怜惜,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跟霍丛开口。   跟他说北寒萧王刚才来过?如果她是霍丛,怕是会觉得很荒唐吧。   退一步说,即使他相信,但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大覃永宁公主与北寒萧王,是怎么纠缠到一起的呢——还真别说,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在北寒西漠攻打大覃之前,萧丞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有人闯入房间,我很害怕。”   她不能说全,因为她不知道万一说全了,霍丛会怎么想。她赌不起,却也不想骗他,只能这样取个折中的说法。   李画盈只虚虚披着外衣,她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抬起双手,交叉于胸前,纤纤十指紧紧拽着外衣衣襟,将自己整个人拢在里面。   仿佛那外衣是一件盔甲,可以隔绝一切伤害。   霍丛看得出来,小公主是真的害怕。   他来之前,已从那两名霍家军处听说,他们之前听到公主房里有异响,询问后却没有回应,这才禀报给他。   按理说宛城是覃国大城,驿馆乃朝廷经营,普通人应当是不敢夜闯的。   可眼下小公主显然是受到惊吓了,霍丛一脸担忧:“娇娇可有受伤?”   李画盈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帮我看看那沉香,是不是被人放了些什么迷药?”   霍丛当即应下:“好。”说着,起身走到里间,检查香炉。   这时,弦月也领着墨字卫回来了。   弦月退到李画盈身后,墨字卫给李画盈行礼后,李画盈却没有叫他们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青年:“今晚有人夜袭驿馆,你身为本宫暗卫队长,竟没有安排夜巡,是为失职。如今本宫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擒住那贼人,生死无论。”   李画盈的话一出,墨一当即领命,但他身后几人脸色均是一惊,墨九年纪最小,平日里太子与公主对他也格外宽容,此时忍不住便说:“殿下——”   李画盈看了墨九一眼,墨一喝住墨九:“小九!”   墨九马上闭嘴。   墨一道:“殿下,防万一,让墨三留在驿馆,保护殿下。其余人等,则跟随下属去擒那贼人,是否可行?”   李画盈点点头:“可,去吧。”   “是。”   墨一领着墨字卫出去了。   霍丛细细检查过內间之后,重新走到李画盈身边。李画盈抬起头,霍丛神色有点怪异,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她问道:“检查过了?如何?”   霍丛摇了摇头:“无异样。”   李画盈愣了愣,蹙着眉垂下头,不说话了。   霍丛又道:“是我跟墨一说不用安排夜巡的。我原本想着有霍家军巡夜就够了,今夜让娇娇受惊,是轮值士兵的失责,我会责罚他们的。”   萧丞淮的武功师承武林名门,霍家军威名再盛,也是普通士兵组成,单独拎出几个人,又怎会是萧丞淮的对手?   李画盈有点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   霍丛一向顺着李画盈的意,但此次却很坚定:“失责了就要受罚,霍家军的军规不可违。”   李画盈只得又点点头:“行的吧,那就罚吧。”   她并不关心这个,只想墨一他们尽早带着结果回来。   霍丛看出她心不在焉,以为她受了惊吓还未回神。他想细问一下情况,但是又怕加深她的恐惧。   他担心她,心里却又很自责。   上元节那晚,他才跟她说过,这辈子要护她周全。可这还没出大覃边境,还没到东晋他的将军府行完礼,他就又让她受到如此惊吓。   又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李画盈将外衣拽得更紧,霍丛脱下自己的衣服,批到她身上:“娇娇先去睡吧,我在外面亲自守着。”   李画盈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她又摇了摇头,道:“我想等墨一他们回来。”   霍丛见她坚持,也不勉强,于是道:“我陪你等。”   李画盈点点头,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好。”   于是霍丛在李画盈身边坐了下来。然而,坐了没多久,李画盈眼皮又开始打架,只得用手托着腮,强撑着继续等。   霍丛看着李画盈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最后手一滑,身子歪向一边。他及时伸出手,动作轻巧地接住了她。   他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小公主在马车上已经睡了一下午,上半夜也在睡,为何还这般容易犯困?   他又想到了她方才让他去检查那沉香,看是不是被加了什么东西,可见她也觉得自己睡得不太正常。   霍丛心中微微一沉。   他将李画盈抱回內间床上,然后熄了床边那沉香。   他确实没能检查出什么异样,但他原也不擅长药毒,可能有所疏漏。他想了想,问弦月拿了一小块丝绢,挑了一点沉香的灰烬,包好,走到房外。   那两位等待责罚的霍家军仍候在原地,霍丛将丝绢交到其中一人手中,道:“快马送回东晋,交给皇子殿下,让他的书童看看。”   那人将丝绢小心收好:“是,将军。”   霍丛回头,让弦月自行休息,跟她说自己就在房外等墨一。   他们天亮就得开始启程,继续前往东晋。所以,不管墨一他们是否成功,都得在天亮前回来。   果然,直到天边露出第一缕光,墨一几人回来了。   空手而归。   霍丛问道:“如何?”   墨一说:“回将军,我等从驿馆出去后,分散到不同方向追踪,均未发现有其他人行踪。”   众人心知肚明,出了驿馆天大地大,这大晚上的,许多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练武之人想要隐藏踪迹,简直易如反掌。他们就几个人,能覆盖的地方实在是非常有限。   墨九小声嘟囔:“会不会是公主做噩梦了,把梦境当真了。”   墨一瞪了他一眼,斥责道:“小九,你又乱说话。”   墨九苦兮兮地闭了嘴。   虽说墨字卫非霍丛直系下属,殿下也未与他完成礼制,可殿下入将军府,也只是早晚的事。墨一向霍丛道:“墨九失言,是墨一管教不严,请将军见谅。”   霍丛摇了摇头,道:“无妨。昨夜实在是有些古怪,恐怕不是殿下的梦境。往后辛苦诸位,与霍家军一同巡夜。”   墨一点点头:“应当的。”   随后霍丛让众人各自回去准备上路。   天亮后,弦月好不容易才叫醒了李画盈。   李画盈坐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又睡着了?”   弦月点点头,按着霍丛教的方法,安慰道:“殿下头一回出远门,体力不支,也是正常的。”   李画盈沉默了。   她可不是头一回出远门,上辈子她就从大覃去到北寒,那时她可没一天睡得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萧王忙着跑路依然没空写日记。   作者:晚了几分钟没赶上十二点前发,流泪……没有存稿的,都是当天写,如果有哪里写得不清晰的话,大家提出来呀,看在熬夜码字的份上,大家看得开心的话可以撒点花花什么的,嘤……然后,继续求收藏…… 第21章   弦月见李画盈不出声,有点担忧地喊了一声:“殿下?”   她昨夜听说了,有人闯进驿馆,殿下必然是受到了惊吓,一夜没休息好。殿下从小被陛下和娘娘宠在心里,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弦月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怎么了?我没事,替我梳洗一下吧,待会儿还要赶路。”   往后已经安排了墨一等人一起夜巡,萧丞淮应当不会再来,也就没必要再让其他人徒增担心。   弦月在心中叹了口气。   殿下自从上回风寒发热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天之后,殿下就从未责骂过宫人一句,变得体贴人了。   这种变化,对于她们这些做侍女的来说,理应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弦月觉得有些心疼。   “是,殿下。”弦月嘴上答应着,心事重重地服侍李画盈穿衣梳洗。   因和亲路途遥远,故除了出嫁当天之后,其他日子,在到达东晋霍丛的将军府之前,李画盈在室外时,都以简约的头冠加红纱覆面即可。等李画盈这边准备好之后,其他人也早已整装待发。   霍丛迎了上来,弦月识趣地让开。   霍丛自然地牵起李画盈的手,李画盈在红纱下的脸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这霍丛,可算是知道要主动了。   李画盈的声音其实很小,但霍丛何等耳力,当即就听到了,握住她小手的大掌忍不住紧了一下,心脏跳得飞快。   然后,他感到小公主反手握住了他。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夜冷着脸的霍将军,竟然笑了。这瞬间,周围的人都有种寒冬后冰山消融的感觉,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春暖花开的意思。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们主帅不知是多少未婚少女的梦。东晋可不像大覃那么多规矩,少女们天天给主帅扔手帕,将军府穷叮当,据闻老管家曾想过靠卖这些手帕,为将军府发家致富,可惜被主帅一一退了回去。   那些少女里头,有普通人家,也有名门望族,甚至连同是将门出身的少女将军,可他们主帅一个都没看上眼。   以前霍家军都觉得,他们主帅这辈子大概注定一生孤独了。   谁想到他们主帅也有这么一天?敢情是见过这天下第一绝色,所以前面那些女子,都已经入不了他们主帅的眼了吧?   霍丛和李画盈并肩而行,两人谁也没说话。昨夜因为驿馆被袭而带来的压抑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两人来到马车前,李画盈今天一身轻松,自己一个人也能上得了车。可霍丛仍是托着她的腰,单手就将她举了上去。   这可比抱着刺激多了。李画盈侧过脸,隔着红纱冲他笑着眨了眨眼。   霍丛有些尴尬,其实这有点不太得体,但他方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   大概是,路途漫漫,每天重复着赶路和留宿驿馆,他总想着要尽量每天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花式上车。   毕竟小公主她从小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他怕闷着她。   霍丛轻咳一声,道:“娇娇,我们出发了。”   李画盈笑意愈深:“好,出发回将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熬夜码字的一天,但是因为今、明两天都有急事,所以这两天更新量会少一点,后面补回来。   熬夜使人头痛【跪   求收藏,嘤 第22章   大覃庆元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桐山镇。   桐山镇是大覃东疆边界处的一个小镇。东晋土地瘠薄,大覃东边与之相接,故大覃东疆山线荒芜,边镇百姓也较少。   东晋虽土地种不出什么,但盛产江海珍宝,故常有商人来往东晋大覃之间,做那倒卖生意。   桐山镇是两国来往的必经之路,因此镇上百姓大多经营客栈。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位女子牵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停在了云来客栈外,客栈小二立马热络地迎了上去。   这边疆小镇,女子十分少,美貌的女子尤为罕见。   只见这女子白肤胜雪,明眸皓齿,眼窝比寻常人稍深,带了些许西域风情。她一身烈火红衣,质地垂坠,服帖地勾勒出胸前的起伏,以及那水蛇般的腰身。   小二一双眼都快要黏在那女子身上了。   “打尖……”女子眼波流转,声音娇美,几乎要将小二的魂都要勾出来了,“也住店。”   “哦、哦,好的好的……”   店小二根本忙不迭地点着头,其实也根本没听清楚女子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殷勤地将她往大堂里引去。   掌柜把全程看在眼里,连忙挺着大肚子小跑到外头,抬起手朝小二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好你个张三,没睡醒吧你!房间早满了!”   说着,掌柜又朝着女子点头哈腰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小店房间已满。您打尖是可以的,住宿怕是要另找地方咯。”   红衣女子挑了挑眉,将马绳系在门口的木桩,走进客栈里,施施然坐下,慢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老板,这镇上的其他客栈都满了,要是你这里也满房,那奴家今晚只能流浪街头了。”女子娇声道,带了些许哀怨,“奴家一个弱质女流,害怕得很。”   老板虽然阅历比小二丰富多了,可经营客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然而,再漂亮的女人,也没有银子漂亮。他想起早些日子包下他客栈的男人,方才那点旖旎的念头立马烟消云散,陪笑着说:“姑娘,不是我不想做您生意,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我总不能把已经入住的客观赶走,把房间腾给你吧?要真是这样,我这生意以后可没法做了呀!”   “哦?”女子抬起手,撑着小巧的下巴,轻轻一笑,“那要是不用你赶,有人愿意给奴家腾出房间来呢?”   “这……”这怎么可能?给你腾出房间,那别人睡哪儿?老板心道,怕是邀你同/床共/枕罢了,“姑娘莫要为难我了。”   女子嗔怪地看了掌柜一眼,道:“怎的成了奴家为难掌柜了?你就当奴家只来打尖好了,奴家就在这里等着那包下你客栈的贵客。”   “行行行,随你随你。”掌柜见说不动,只好转身回到柜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的客栈被人整家包起来了?   想起那男人第一天来时的场景,掌柜开始有点害怕了。   这可咋整?那公子可是说了不许让人知道的。   就在此时,掌柜听到那女子娇笑着说了一声——   “萧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非单身,拒撩。   作者:   嗯,又是短小的一天……但是!明天会恢复正常的!至少三千!尽量争取多更!信我!   如果我说每多一朵鲜花评论就多更一百字可以收到更多鲜花吗……【好像也毫无吸引力   哭唧唧地求收藏,嘤…… 第23章   萧公子?老板听到女子的话,连忙抬起头,果然看到那个承包了整间客栈的男人。   老板连忙走出柜台,迎了上去,努力堆笑,讨好地对那男人说:“萧公子,您回来了。今天店里来了一批上等的沙雉,最是适宜煨制了。不如小的给公子安排一下?”   途径桐山镇的商人大多数都家财万贯,衣着打扮自是针针线线都透着富贵气息。   比如这位从皇城那边来的萧公子。他身上的衣裳,质地乃是寸锦寸金的云锦,下摆处以金线绣成的回纹,随着他的脚步而翻动,乏着柔和的微光。   类似的衣裳,老板其实也是见多了,可是能将这衣裳穿出贵气的,却是屈指可数。   商贾大多唯利是图,所以身上总是有一股子市侩的气息。但是,这萧公子不一样,看着年轻,可那眼神比那镇守大覃边疆的大将军还要沉稳,硬生生地压住了那身衣裳的铜钱味。   既是皇城那边来,说不定就是皇城里头的哪位贵族子弟了。那些贵族子弟规矩多得很,也许这萧公子就是不喜人打扰,所以把整间客栈都租下了。   富贵,霸气,就喜欢这样的客官!   求老天爷再给他赏几位这样的客官吧……老板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积极地讨好萧公子。   萧丞淮不置可否,连眼尾余光都没有给掌柜。   他看着那面前这千娇百媚的红衣女子,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潵二小姐,这次又是看上了哪家公子?”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女子,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抱了何种目的。   自大覃与东晋联姻的消息公布以来,他就一直在策划,要如何将李画盈带回北寒。时间紧迫,难度也不低,他自然不希望出什么变故。   红衣女子轻笑,施施然起身,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她做得风情万种。她脚步轻移,腰肢微扭,像一尾艳丽的美女蛇,游到了萧公子身边,贴着他若即若离,吐气如兰:“奴家的诚意,公子还不明白吗?奴家只求一夜,有个安身的地方,否则……”   萧丞淮不动声色地等着她说完。   “奴家只能去打扰县令大人了。前不久,县令大人还说,奴家来到这桐山镇,人生地不熟,要是碰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找县令大人呢。” 红衣女子缓缓地眨了眨眼,眼神无辜又挑/逗,“可奴家心系公子,想着说不定公子能收留奴家呢。”   去县令家住?到时候她会跟县令说什么,就很难说了。   萧丞淮神色微动,定定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神色坦荡,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半晌后,萧丞淮哂笑道:“潵二小姐与在下是故交,何须如此客气。别说一晚,潵二小姐想住多久都可以。”   答案是预料之外,红衣女子也不骄傲,含情脉脉地看着萧丞淮,道:“多谢萧公子。”   萧丞淮冷静地说:“潵二小姐客气了。”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自称“奴家”,但是这萧公子显然对她客气得很,真是奇怪……一旁的掌柜眼观鼻鼻观心,但是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着。   “掌柜。”   掌柜冷不防被萧丞淮点名,吓得一个激灵:“在、在!萧公子有何吩咐?”   萧丞淮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却足以让掌柜心惊胆战:“好好接待这位贵客。”   “是、是,萧公子。”掌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吩咐张三将女子的马牵进马棚,又让其他小二给女子带路,去客栈楼上的房间。   小二在前面引路,红衣女子与萧丞淮走在后面。   客栈楼上偶尔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个个都是青年男子,身材挺拔,下盘极稳,见到萧丞淮时都低头以示尊重。   小二将两人带到向南的一个房间,恭敬地说:“萧公子、潵姑娘,这房间宽敞明亮,通风也好。潵姑娘若是不喜欢这间,小的还可以带二位去别的房间看看。”   萧丞淮问红衣女子:“潵二小姐意下如何?”   红衣女子略略看了一眼,随意道:“很好。”   萧丞淮点点头,然后让小二退下了。红衣女子轻笑着跨进房门,萧丞淮看着她的背影,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鸷。   他那点情绪只一闪而过,红衣女子转身时,他已经恢复如初。   红衣女子倚在窗边,看着街上那寥寥无几的行人,懒散地说道:“殿下出手可真阔绰,整个桐山镇的客栈都包下了吧?”   “潵无霜公主,”萧丞淮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大覃,是想要做什么?”   潵无霜,西漠潵氏皇室二公主。   西漠国大部分都是沙漠,只有少部分绿洲能住人。   西漠国起初还不算是一国,因为那里原是几个不同部落,各自分布在不同的绿洲。后来大覃四处征战,在收服北寒、东晋之后,将手伸到了最难深入的西边沙漠。   当时沙漠里的几个部落联合反抗,最终也没抵抗得过,只能臣服大覃,大覃就将那一带划为西漠国,并指派了当时在几个部落里最有威望的潵氏,作为这个游牧族的族长。   这期间一百多年过去了,除了西漠族长改尊称为西漠皇帝,其余的也没多大变化。西漠还是沙漠,所以西漠人也还是民风彪悍开放,男子女子并没有很明确的分工。   在西漠,如果男子看上哪个女子,会趁夜摸进那女子的帐篷,若是女子也有意,两人通常便是一夜快活。这两人往后可成婚,也可继续背着众人快活,直到两人厌倦。如果是女子看上哪个男子,也是同理。   西漠人靠天吃饭,在他们眼里,随时都有可能吃不上下一顿,没那么多空暇仿制大覃,将大好时光浪费在礼制上。   西漠人大多都是互相直呼其名,对于皇室和有地位的人,顶多也就加上个称号,比如“潵无霜公主”。   这一代的西漠皇帝生了一堆儿女,萧丞淮上辈子都没认全过,这辈子知道西漠将会是谁掌权,就更不需要浪费在其他人了。   他眼前这烈火般的女子,就是下一任西漠女皇。   上辈子他就是跟她合作的,虽然最终也是败给了霍丛,但潵无霜的胆识和智谋,确实也是少有人及。   这女子看着轻佻,男宠无数,心上也只有霍行远一个罢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潵无霜还是有些相似的——一样追名逐利,一样爱而不得,甚至与心头上的人不死不休。   不过,眼下潵无霜和霍行远的纠缠并没有那么深,她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要怎么铲除她那太子大哥。   所以这也是萧丞淮疑惑的地方——这女子千里迢迢从西漠穿越了大半个大覃,来到这大覃与东晋的交界处,难道是为了找他?   果然,潵无霜慢悠悠地开口道:“听说萧王殿下中意那李画盈,本公主身为殿下盟友,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萧丞淮自然是不信的。   当初私下联盟时,他与她之间的盟约条款,互相计算着利害关系,谁也不肯吃亏,足足讨论了将近一个月,才勉强达成了共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他呢?而且,他原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她。   尽管潵无霜一脸真诚,可萧丞淮不为所动,对她说道:“不劳公主费心,本王既然要做,自然是有万全准备的。”   “镇上客栈都是你的死士,满打满算也就六百来人。霍丛带了一百霍家军,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别忘了,这里是大覃。先不说十有八九出不了大覃,哪怕能伪装成商队出了大覃,也是要从东晋那边出去。”潵无霜起身,转回来看着萧丞淮,轻笑间目光潋滟,眼底刀锋暗藏,“萧王殿下,本公主在你身上连嫁妆本都压了下去,要是你出点什么事,本公主岂不是血本无归?”   不愧是下一任西漠女皇,他想做的,潵无霜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的人化整为零,各自潜入大覃,最后在这桐山镇汇合。现在没几个真正的商人了,现在街上看到的,也大都是他人。   县令不足为惧,若不是因为迎亲队伍需要县令亲迎,同时可降低霍丛等人的警戒心,他早就先解决了县令,以防他向边疆军士求助。   迎亲队伍一旦入了桐山镇,他们于他而言,就是瓮中之鳖。   然后,他就可以领着他的人假装成商队,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从大覃东边出去,在东晋前的白水江乘船,回到北寒。   从此再无永宁公主,只有萧王宠姬盈儿。   至于霍丛……萧丞淮眸中寒光一闪。   自然是杀了,以绝后患。   萧丞淮想到霍丛,连声音都冷了两分:“公主,本王意已决,此事势在必行。若你真怕血本无归,那就祈祷本王的计划顺顺利利。若此事成功,你我的大业便能少一个障碍。”   潵无霜轻哼一声,眼里全是不以为然。   “别跟我说‘若’不‘若’的,”她微微扬起下巴,傲气凌人,“本公主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你罔顾盟约在先,到时候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西漠人有个公认的特点,就是说话不经脑子。   可潵无霜显然不是普通的西漠人,他父亲是西漠皇帝,生母却是大覃的精明商女,潵无霜这么说,有虚张声势之嫌,但也难保不是有什么后招。   萧丞淮皱了皱眉,正想说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萧丞淮话音刚落,他的死士便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死士见到有第三人在场,单膝跪在萧丞淮前面,道:“殿下,下属有事相报。”   萧丞淮也不避忌潵无霜了:“说。”   “刚才有一骑霍家军,从东晋方向来大覃,往东晋迎亲准备来的方向疾驰。请问殿下,是否需要派人拦截?”   潵无霜用指尖绕着发丝,认真地看着手指上那圈乌发,仿佛那是什么当世珍宝,对死士的报讯完全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还是早知何事?   萧丞淮心中存疑,却不想与她多说。他稍微思索后,便对死士说:“跟着,别惊动他,有消息再报。”   “是,殿下。”   死士退出房间,萧丞淮看潵无霜还在玩自己的头发,自己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客套两句,便也离开了。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潵无霜手上的动作一停,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呵,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坑比队友。   作者:   最近几天忙成狗,今天体检被抽了好多血,emmmmm扎针的姑娘动作好细致,像慢镜头,我看着前面被扎的那位内心慌得一批,到我自己的时候更慌了_(:з)∠)_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辣,小可爱们看!这章字数三千五鸭!作者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哭唧唧地求收藏QAQ 第24章   “看贾兄一脸喜气,这趟去东晋,想来收获颇丰?”   “哪里哪里,老样子,就只收着些普通物件。倒是之前听那供货的王老板说,早些时候得了点火珊瑚,都让老林给扫清了。”   “啧,老林这运气可真好!”   “可不嘛,我们这些后到的,没赶上好货,倒是赶上了客栈爆满!”   ……   官道上,两支相熟的商队一边赶路,一边闲聊。不久之后,他们远远第看到了一队人马,待到看清那打头的霍字旗,以及领头青年那身异国衣衫,便自觉地退到两边,让出了路面。   这是东晋那迎亲队伍吧?商队中人人都带了些好奇的目光,毕竟大覃上回和亲,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队里几乎没人见过这阵仗。   突然,商队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东晋衣裳的少年快马奔向这边,身后沙尘滚滚。   商队连忙捂着口鼻,免得待会儿灰头土脸。   少年快速地经过了商队,直直冲向迎亲队伍,眼看着就要撞上,少年勒紧缰绳,□□的马人立而起,原地转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少年朝面前的青年将军抱拳行礼:“霍将军,殿下命我前来协助。”   霍丛看到来人的时候,突然觉得,他那位平时吊儿郎当的堂哥,在关键时刻,还是算得上靠谱的。   他紧绷的心情稍微松动了一些,向少年点点头,道:“好,辛苦了,青茗。”   青茗便是霍行远的书童,精通药理毒物。   之前宛城驿馆被夜袭,李画盈觉得沉香有问题,让霍丛去检查。可霍丛看过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收集了一些沉香灰,让人先行带回去东晋给霍行远,霍行远自会让青茗看看。   自那之后,李画盈渐渐变得嗜睡。陪嫁侍女中有女医,那女医为李画盈看过之后,除了脉象变弱之外,也诊断不出其他什么问题。   霍丛心焦如焚,只得再次派人回东晋求助。   他甚至前几天无意中发现,小公主手上有一些淤青。后来他去问弦月,弦月才告诉他,小公主为了让保持清醒,掐自己的手臂,让疼痛刺激自己。   如今青茗来了,应该是已经知道那沉香有什么问题了吧。   霍丛想到这里,心下稍定。   青茗行过礼后,入列,跟随队伍前往下一个地方——桐山镇。   桐山镇的县令早早做好准备,领着人在郊外迎接。   因着桐山镇地处边疆,镇上百姓不多,繁华程度自然无法与大覃腹地的大城相比,连个像样的城门都没有,也没有单独设驿丞,全都是县令在管。   县令正准备一番客套,被霍丛阻止了。   霍丛只想着早点到驿馆,让青茗看看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便直接让县令安排。霍丛脸上没什么表情,县令看着他就跟看着一个冷面神一样,当即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到前头领路。   霍家军装备精良,迎亲所用的马车也是极好,旁人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东晋是有多富贵。在这对比之下,桐山镇那建在山脚的小驿馆,就显得愈发简陋了。   这驸马爷不会怪罪他吧?县令陪笑道:“驸马爷,本镇穷乡僻壤,这驿馆也比许多地方的驿馆小,可能要军爷们稍微挤一挤……”   言下之意,就是房间不够。   霍丛已经知道县令想说什么了,直接打断他,道:“无妨,在下还有要事需处理,县令大人自便即可。”   “好好好,”县令忙不迭点头,“那下官便不打扰驸马爷,先行告退了。”   说着,县令急匆匆地跑了。   霍丛让副将安排其他事,然后自己将李画盈从马车上抱下来。   他低下头,哪怕隔着红纱,也看到了小公主那隐隐透出的脸色苍白。最近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进食少,原本圆润的脸颊变成了瓜子脸。   她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无知无觉地被他抱在怀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大步跨进驿馆,将她抱到房间内。   弦月和青茗无声地跟在后面。   霍丛将李画盈放到床上,仔细地为她拉过被子,然后转身问道:“青茗,公主用的沉香,是否有问题?”   青茗摇了摇头,道:“无毒。”   此话一出,霍丛和弦月都惊讶了。   如果沉香没有问题,那公主为何如此?   青茗解释道:“沉香虽无毒,但两种无毒之物,放到一起也有可能变成剧毒。将军,请让我为公主诊断。”   东晋本也没有大覃那些繁文缛节,加上此时关系到小公主的性命,霍丛也顾不得那么多,便让青茗走过来,给小公主号脉。   青茗将两指搭在李画盈腕上。   霍丛和弦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出结果。   青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皱了皱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霍丛:“将军,能否将公主的面纱摘下?”   弦月看了霍丛一眼,低声道:“驸马爷,殿下还未进将军府,这于礼不合。”   霍丛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说:“自公主在皇城外,走下大覃车撵,将手放到我掌心那一刻起,她便是我的妻。我珍惜她爱护她,不愿她因着那繁文缛节而继续受苦。”   弦月也明白,驸马爷说的是事实,再继续拖下去,受苦的是公主,于是说道:“是弦月顽固了,请驸马爷见谅。”   霍丛将李画盈的面纱摘下,青茗仔细端详着李画盈苍白的面孔后,问道:“公主的眼皮一直这样微微颤着吗?”   霍丛点点头,道:“是,殿下每次入睡不久之后,就开始这样。”   这是熟睡中在做梦的表现。   也就是说,小公主长时间在梦中。这也是霍丛担心的地方,小公主长时间昏睡无法进食,梦境却一直消耗着她的心神。   她的脉搏一天比一天弱。   霍丛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青茗道:“将军,公主很可能是中了 ‘沉梦’。这是北寒皇室的秘药,本身无毒,但一遇上沉香,就会变成毒。说来惭愧,这‘沉梦’是我原来一位师叔研制的。只是那师叔心术不正,后来被逐出了师门。”   北寒?霍丛脸色一沉,北寒怎会对小公主下手?难道是想破坏大覃和东晋联姻?可若是真要如此,下这种毒未免也太周折了。   然而,眼下北寒下毒的原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青茗,你有何对策?”   青茗沉默了一下,道:“将军,我只能缓解一下症状。”   他又向霍丛说了一下关于“沉香”的事情。   青茗那师叔被逐出师门后,去了北寒,被聘为御医,研制出沉梦。沉梦早期用于控制权臣或者赐死宠妃,无色无味,单独使用无毒,一旦遇上沉香,可化为慢性剧毒,症状是嗜睡。   沉梦的解药是双重配方。中毒后一个月内服下第一次解药,第二次解药须在中毒后半年到一年之间。若没有依照时间服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了。”霍丛静静地听完,又问了问青茗,“你方才说可以缓解症状?如何缓解?”   青茗回答道:“施针。”   霍丛点点头:“好。”   青茗拿出针盒,拈起几根细长的银针,下指如飞,扎进了李画盈身上不同的穴位里。每下一针,李画盈的眼皮就颤动得愈发厉害,到后面甚至开始皱眉,仿佛梦境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霍丛握紧了拳头。   弦月眼角泛泪,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小公主一定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可以陪在她身边,守着她,唯独无法进入她的梦境。忽然,他听到她带着恨意的梦语——   “萧丞淮,我要杀了你……”   弦月没反应过来萧丞淮是谁,但霍丛与青茗却是知道的。   李画盈的声音一出,霍丛就愣住了。   萧丞淮?是那个北寒萧王萧丞淮?小公主怎会梦见他?正当霍丛思绪万千时,李画盈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青茗收针,霍丛也顾不得多想,看到小公主睁眼的喜悦,迅速占领了他的心头。   “娇娇,”他单膝跪在榻边,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终于醒了。”   李画盈眼神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向霍丛。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淡色的双唇动了动:“霍丛?”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摸霍丛的脸,霍丛马上握住她,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温柔道:“我在。”   “霍丛!”李画盈忽地眼圈一下子红了,挣扎着起身扑到霍丛怀里,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委屈,放声大哭,“霍丛……”   “我在,我在的。”   在霍丛的印象中,小公主娇贵可爱,从来都是被捧在掌心中的,不曾受过半点苦。然而现在,她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泣不成声。   弦月和青茗悄无声息地退下。   霍丛轻轻地拍着李画盈的脊背,耐心而温柔地低声哄着她。   李画盈在梦中几乎是重新经历了一次上辈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在梦中看到霍丛死在萧丞淮剑下。   她终于明白,哪怕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辈子可以重来,可萧丞淮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画盈抽着鼻子,抬起头,眨了眨眼,泪水滚过腮边。   霍丛抬起手,轻柔地擦了擦她的脸。   她按着他的手,定定地看住他,声音仍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霍丛,答应我,以后看到萧丞淮,一定要小心。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杀了萧丞淮。   然而仅存的理智,让李画盈保留了后半句,霍丛继续哄着她,道:“我答应你,会小心的,别担心。”   方才,小公主在说到萧丞淮的时候,身子绷紧,后半句更是隐隐含了杀气。霍丛重新将宛城驿馆以来的事仔细捋了一遍,又想起青茗关于沉香的述说,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一切,似乎跟萧丞淮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为什么我的评论区,跟其他人的评论区画风辣么不一样?小天使们对剧情或者对主角配角有没有什么疑问鸭……我好想看一下大家的意见鸭……每天看着清冷的评论区我都在想是不是写崩了…… 第25章   李画盈之前昏睡了许久,霍丛见她哭过后,她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他便温声问道:“娇娇,你应该也饿了。不如我让人备些米粥过来,你先吃点,好不好?”   然而,李画盈此刻哪里有心思进食?   她的陪嫁侍女都是富佳皇后精挑细选之人,那女医乃是御医的徒弟,且青出于蓝,却对她的嗜睡之症束手无策。而方才那少年,却能施针将她唤醒,想来已是知道,她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李画盈摇了摇头,闷声问道:“方才那是你找来的大夫吗?他怎么说?我到底怎么了?”   霍丛沉默了一下,搂着李画盈的手臂紧了紧。   这事其实也瞒不住,因为小公主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若是骗她其实不严重,想来她也不会信,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倒不如如实告知。   霍丛斟酌了一下,告诉了李画盈关于沉梦的事情。   “北寒皇室的秘药?”李画盈喃喃道。   “是。”霍丛轻声说道,仿佛怕吓着了她,“很可能就是在宛城中的。”   自从青茗诊断之后,霍丛就将事情都捋了一遍。   宛城是和亲路上的第一城,在此之前,小公主从覃皇宫出来,一路上都在马车中。她在马车中也有使用沉香,到达驿馆后,精神也非常足,并没有出现后来那种久睡之后、却依然困倦甚至无法醒来的情况。   而且,在宛城驿馆被夜袭之后,小公主就没再使用沉香。也就是说,宛城那晚,是小公主最后一次使用沉香,而她也是自那天之后开始出现嗜睡症状。   那么,她被下沉梦的时间,应该是在驿馆里。   霍丛知道,如果现在去宛城驿馆,仔细严查,应该还是能查出些问题。   然而,沉梦需双重解药,第一重的期限是一个月。算起来,二月初一下午抵达宛城,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二日,莫说时间来不及,即使来得及,也要先解决小公主身上的毒,再去宛城驿馆兴师问罪。   他推测,对方没有要取小公主性命的意思。   当夜驿馆被夜袭,小公主非练武之人,却是由她来发现夜袭之人,说明当时她是直接跟夜袭之人有接触。   墨字卫几人里,除了墨九之外,其余都是好手,夜袭之人离开后,他们很快就去搜索,却连那人的任何踪迹都没有发现,可见对方武功不差。   这样的人,如果不想惊动小公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也就是说,这人很可能就是冲着小公主而去的,并且故意在她面前暴露。   霍丛如今回想,小公主当时的反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虽然他当时被她叫去检查內间的沉香,看不到她在外间的表情,可她斥责墨字卫时的声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她当时的语气冷静,且没有要求墨字卫生擒夜袭之人,而是生死不论,显然是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   在小公主方才那梦语之前,霍丛还不能肯定夜袭之人是否与小公主相识,只能推测那人很可能是北寒贵族。然而,她那一声梦语之后,他不得不怀疑,那夜袭之人,说不定就是萧丞淮。   霍丛想到这里,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小公主与萧丞淮认识,且小公主对萧丞淮,似乎是又惧怕又憎恨。   但是,小公主不说,所以他不问。不知为何,哪怕小公主此时就在他怀中,与他亲密无间,可他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点什么。   这厢霍丛思绪万千,李画盈也在想着事情。   她想起那天晚上,萧丞淮那带着欲/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你是我的”,那冰冷的手指如毒蛇般在她肌肤上流连,还有他最后说的那一句“暂时不碰你”。   她应该早就想到,上辈子的萧丞淮,既然在血洗覃皇室之后,独独留下了她,并且十几年如一日地折辱她,那么这辈子,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暂时不碰她,是打算日后再如上辈子那样,将她掳至萧王府,再为所欲为么?她当时还想嘲讽他不自量力——大覃境内,霍丛就在身边,哪怕霍丛如今还不是那名震天下的战神,可萧丞淮现在在北寒的处境也如履薄冰,他凭什么说出这话?   如今她总算知道了,萧丞淮竟然卑鄙地给她下毒!他以为给她下毒,就可以逼她就范了么?做梦!   她宁愿再死一遍,也不要再落入他手中。   李画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抓着霍丛衣裳的手指,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用力,指节泛起了白色。   忽然,她手上一暖。   霍丛温暖而干燥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松松地握着。他微微一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娇娇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霍丛的声音缓慢,坚定又温和,像一股温泉水缓缓淌过李画盈的心间,冲散了她心中那股暴戾和不安。   如果说萧丞淮是她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霍丛便是那予她光明与温暖的红日。   她不想离开他。   李画盈思索再三,往后挪了一下,从霍丛怀里退了出来,抬起头看着他。她咬了咬唇,眼底满是挣扎之色。   霍丛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抬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道:“娇娇,我们东晋,不像大覃,没有那么多礼节。从你收下我的玉佩开始,你就是我霍丛的妻。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能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霍丛不是李画盈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但肯定是最好的男子。   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李画盈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告诉他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顶着。你只要做他的妻,被他保护就好。   “下毒的人,是北寒萧王——萧丞淮。”   “夜袭宛城驿馆的人,也是萧丞淮。”   李画盈一口气说完之后,心头又变得忐忑起来。   霍丛会怎么想呢?他会觉得自己与萧丞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缠吗?李画盈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鲁莽,语无伦次地补充:“那萧丞淮不知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她确实是不知萧丞淮到底执着什么,她还不至于傻到认为萧丞淮真的□□熏心,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十六岁以前,跟萧丞淮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小公主说的这些,霍丛其实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但她愿意主动告诉他,却是让他感到之前那股隔阂感消了不少。   霍丛认真地听她说着,看着她从一开始鼓起勇气,到后面又变得不安起来。   “是我不好。”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感到她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继续说,“让娇娇担惊受怕。娇娇往日所受委屈,阿鲤来日必定十倍奉还于萧丞淮。”   李画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已经有对策,娇娇莫怕。”霍丛温声道,“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李画盈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好”。   霍丛陪着李画盈吃过东西后,又让青茗给她开了些调理的药。虽然青茗无法去除沉梦毒性,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李画盈噩梦不断的情况,让梦境稍微平和一些。   等到李画盈再次入睡之后,霍丛才离开了她的房间,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如今还有好几天,才到沉梦第一重解药的最后期限。霍丛心中有数,萧丞淮不会真的让小公主盈毒发身亡,这几天内肯定会出现。   所以,解药自然也是在萧丞淮手里。   只要拿下萧丞淮,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行军布阵,霍丛都自信不会输给那萧丞淮。   霍丛握了握拳头,眉目凛然。   竟然敢打小公主的主意,他必定不会放过那萧丞淮。   宛城驿馆有专门的驿丞驿侍,萧丞淮尚且能混进去,如今这桐山驿馆就跟闹着玩似的,连驿丞都是县令兼职,驿侍也是从别的地方临时调来的,萧丞淮自然也能随时混进来。   虽然霍丛觉得,萧丞淮既然手握解药,大可光明正大地上门来跟他谈条件,但霍丛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萧丞淮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说不定那萧丞淮以为,小公主不敢跟他霍丛坦白,并以此来威胁小公主从了他萧丞淮呢——这萧丞淮简直是丧心病狂!   霍丛忍不住冷哼一声,他和小公主心有灵犀,她相信他不是那种肤浅之人,他更不会辜负小公主的信任。   那萧丞淮既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想来也不会懂。   为了能让萧丞淮敢于自投罗网,霍丛还特意吩咐墨字卫留在暗处,不要直接跟着霍家军在驿馆内走动巡逻。   霍丛不知道萧丞淮什么时候会来,从今夜开始就不敢松懈。于是,入夜后,他又悄声地返回了小公主的房间,守在她床边。   他是真的没想到萧丞淮当晚就来了。   当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进来,走向床边,把手伸向床幔时,一直守在横梁的霍丛从天而降,同时抽出了泣血刀。   锵——   长刀出鞘,寒光闪过,映出对方那双狭长阴鸷的眼睛。   霍丛挥刀砍向萧丞淮,刀锋挟着劲风,逼得对方不得不身形一滞,飞快地往后退了几个身位。   霍丛横刀护在床前。   他的身后,床幔被泣血刀方才的劲风扬起,露出床上少女的睡颜。   如此大的动静,那少女却仍是无知无觉。她肤如凝脂,双手交叠在腹前,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个没有生机的瓷人儿。   床幔慢慢落下。   萧丞淮脚下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霍丛脸色一冷,抬起手,刀尖直指面前的男人:“萧丞淮,把沉梦的解药交出来!”   萧丞淮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床上,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霍丛这个人,视线慢慢移到霍丛身上。   两人四目相交,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杀意。   “哼……”萧丞淮缓缓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抽出佩剑,“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  墨九:???霍将军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急,在线等。   作者:   今天停电了所以更新晚了点。   如果小天使们对角色、对情节有什么想说的,请大声对作者说出来噢噢噢噢【今天作者跟基友讨论评论数量为什么一直比同学们少的问题,基友说“可能你的文让人连吐槽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作者:???   求花花求收藏,比心=v= 第26章   萧丞淮上辈子与霍丛分别代表北寒和东晋,无数次领兵对战。然而,两人毕竟都是主帅,不曾像今晚这般,一对一地单打独斗。   霍丛的承乾刀法霸道刚烈,招式严谨,而萧丞淮习的是剑法,讲究轻盈灵活,剑随意指,恰是互相克制。   两人交上手,房内一时间刀光剑影。   窗户的纱绢映着房外重重人影,霍家军已列阵集合。   霍丛一边拆招一边道:“萧王,东晋与北寒河水不犯井水,你三番四次冒犯我妻,是打算置两国邦交不顾么?”   萧丞淮嗤笑一声:“你们拜堂了么?这礼都还没成呢,难保有什么变数。”   霍丛脸色一黑,刀法愈发凌厉。   寻常人这时候,大多都选择退开避让泣血刀的锋芒,可萧丞淮偏偏正面交锋。他将内力灌入剑中,剑身嗡嗡轻鸣,直接与泣血刀硬碰,刹那间便生出了细纹。   霍丛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收手撤力。   萧丞淮眯了眯眼。   霍丛这一撤,便正中了萧丞淮下怀。萧丞淮脚下微动,欺身上前,重新占回了床边的位置,同时再次催动内力。   剑身上的细纹迅速蔓延、加深,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内外相交的压力,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朝着霍丛溅射而去。   尖利的碎片夹着内力,若是被打中,穿体而出留两个血窟窿,这还算好的。万一扎进体内却没能穿出来,那就麻烦了。   霍丛将泣血刀挡住身前,手腕飞快地转了一圈,一边急急后退,抵住那些堪比暗器的碎片。   萧丞淮趁机挑开了床幔,迅速俯下身,坐到床边,将手插/入李画盈后颈与枕头间的空隙,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萧丞淮!”霍丛勃然大怒。   萧丞淮已经失了武器,霍丛只要打掉那些碎片,随时就能上前给他两刀。可萧丞淮却依然不管不顾,一手托着李画盈的后颈,一手撩起她那墨瀑似的长发。   忽然,萧丞淮感觉上腹一凉。他动作一滞,手中冰凉的长发从指缝中滑开。   萧丞淮缓缓侧过脸。   月色如水,从窗口倾泻,尘埃打着转,在银光中无所遁形。   原本双目紧闭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瞳仁在黑暗中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正冰冷地看着他。   “你——”萧丞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刚开口就忍不住闷哼一声。   “娇娇!”   霍丛将碎片悉数挡掉后,震惊地看着萧丞淮腹上的匕首,上面那握住匕首的小手,甚至还再次用力地推了一下。   血丝顺着萧丞淮的嘴角留下,萧丞淮眼底情绪翻涌。   李画盈想置他于死地。   萧丞淮感到上腹中那匕首即将翻绞,快狠地捏住了李画盈的手腕,另一只手扼向她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霍丛快步跨过来,伸手隔开了萧丞淮的手掌,把泣血刀抵在萧丞淮脖颈上:“放手。”   放手?萧丞淮忍不住想嘲笑一番,可伤口被牵动时带来的剧痛,让他表情都带了两分狰狞:“霍将军,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永宁殿下这是存心要本王的命,本王要是撤手了,怕是要马上死在这里。”   “娇娇。”霍丛低声道,“放手吧。”   李画盈不吭声,萧丞淮一边吐着血,一边勾着唇,眉眼间七分风流三分薄情,笑道:“‘娇娇’?原来殿下的乳名唤作娇娇,与殿下可真是般配。”   霍丛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萧丞淮颈上立时显出一道血线。然而,萧丞淮神色自如,显然是拿准了霍丛不会对他怎样。   李画盈想萧丞淮死。   萧丞淮已经被她刺伤,匕首上还带着毒,屋外是霍家军与墨字卫。只要她下令,萧丞淮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可是她不想和萧丞淮同归于尽。   萧丞淮孑然一身,死死抓着她不放。可她不一样,她这辈子有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有霍丛,有弦月,还有大覃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   她想亲眼看着大覃再次步入盛世,想看着霍丛成为万人敬仰的战神,想被他捧在手里,宠在心上,经历与上辈子不一样的人生。   萧丞淮感到掌中那脆弱的手腕渐渐放松,只好也松开手,脸不改色地用指腹摩了摩那细腻的手腕内侧。   李画盈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收回手腕,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节白皙的肌肤,上面赫然被萧丞淮捏红了一圈,看得霍丛又是一阵心疼。   霍丛收回泣血刀,脱下外衣批到李画盈身上,扶着她下了床。   李画盈这时才抬起头,看到霍丛手上被划破了一道伤口,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避开了他的伤口,惊呼道:“你受伤了!”   霍丛轻咳了一声,道:“小伤,无妨。”   那伤口看着有点深,李画盈皱眉,看向萧丞淮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厌恶。   萧丞淮面无表情地任她看着。   霍丛打算将房内的灯点上,李画盈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萧丞淮八风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两人无声胜有声地腻歪。   不多时,房内便亮了起来。   霍丛和李画盈坐在中间的八仙桌旁,与萧丞淮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   霍丛沉声道:“萧王爷,请你将沉梦的解药交出来。”   萧丞淮被李画盈捅了一刀,伤口处有些发麻,想来是不止捅一刀这么简答。他手边什么都没有,若是贸然将匕首拔出,只会更伤,于是便用手扶住匕首。   他原就生得好,一副标准贵公子模样,此时此刻,衬着嘴角那点血丝,以及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莫名久透出几分病弱的感觉。   他一说话,就被喉咙里的血沫呛到,每咳一下就牵动一下伤口,脸上就越白一分。   霍丛和李画盈脸上毫无波动。   萧丞淮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问道:“你……你也……觉得是我……下的毒?”   李画盈讥诮地看着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道:“萧丞淮,那匕首上有毒。”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萧丞淮不想死的话,只能拿解药来交换。她知道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还没杀北寒帝,还没废太子,还没挟傀儡幼帝以令众臣呢,他怎可能舍得死?   萧丞淮垂下眼,肩膀微微抖动,低声笑了起来。   “好……”萧丞淮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眼角充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李画盈,你好得很……”   李画盈不耐烦地看着萧丞淮,觉得这人可当真是不要脸。   明明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不轨,现在一副被天下人辜负的模样,是想做给谁看呢?   忽然,房外一阵骚动,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什么人!”   霍丛听到自己的副将在房外爆喝一声,他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还未起身,一把娇媚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了房内——   “小叔子,听说弟妹不幸中了沉梦,嫂嫂我特来送相助。”   霍丛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   李画盈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丛这般,心下不由得对那女子有些好奇,问霍丛:“她是在叫你吗?”   说完之后,李画盈就觉得自己犯傻了,人家连沉梦都说了,弟妹指的便是她自己,那小叔子自然就是霍丛了。   于是她又问:“你还有兄弟?”   霍丛点点头,道:“有一个堂哥。”   李画盈一愣:“只有一个?”   霍丛道:“对。”   李画盈:“……”   她想起了当初第一回 去找霍丛时,她在行馆里碰到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那竟然是东晋的皇子。   霍丛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霍家军在门外整齐列阵,而那红衣女子就隔着百来号人,笑容明艳地朝他打了声招呼:“阿丛,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霍丛:“……”   李画盈在他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看向那女子,那女子见到李画盈,又热络地朝她喊道:“弟妹好,我是你嫂嫂。”   这真的是东晋的皇子妃吗?怎的这般……这般……李画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怪异——虽说看起来跟霍丛那堂哥是挺般配,但这三更半夜的,东晋皇子妃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画盈小声问道:“她真的是你堂哥的妻子?”   霍丛也小声回道:“不是。”   李画盈:“……”她就知道!   “你不用管她。”霍丛低声跟李画盈说完,又扬声对那红衣女子道,“潵无霜公主,请入内详谈。”   霍家军齐齐让出一条道,潵无霜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跨过门槛时,身形顿了顿。她侧过脸,目光在李画盈脸上转了一圈,娇笑道:“弟妹真是天姿国色,阿丛好福气。”   李画盈不知听过多少回这种话了,当下也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回了一句:“姐姐才是真绝色。”   霍丛忍不住催促道:“潵无霜殿下,公主中了沉香,你方才说有法子,是有解药?”   “是的呀,我有。”潵无霜继续走入房内,看到里面的萧丞淮,一脸惊讶道,“哎呀,萧王殿下,您不是来通知阿丛,让他小心你们太子给弟妹下毒的么?怎的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停电,纯粹是作者写得慢……嗯……   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得晚,明天争取写快点【跪   继续求评论花花,求收藏,我也一直很疑惑评论为什么辣么少,小天使的看文习惯都是只看不评么…… 第27章   萧丞淮穿的一身月白云锦,尽管那匕首还未拔/出来,可伤口处的衣料,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衬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天哪!”潵无霜抬起袖子掩住小嘴,蹙着眉,眼里满是担忧,“到底是谁做的?”   她往前再走了几步,霍丛和李画盈便被她抛到了身后,萧丞淮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谁做的?哼,简直是明知故问。萧丞淮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西漠二公主在自己眼前蹦跶。   他上辈子步步为营,从少年时的弱小无援,到后来的权势滔天,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因此,在他的大半人生里,他都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   哪怕是重生回无权无势的十九岁,他也从未将北寒朝堂众人放在眼里。   至于潵无霜,他与她上辈子还算合作愉快,称得上一句老盟友了。所以,潵无霜在他心里,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尽管她对于带着上辈子记忆的萧丞淮来说,多少还是有点稚嫩。   然而,就是这么个情形下,他阴沟里翻船了。   潵无霜千里迢迢从西漠来到大覃,说是要帮他。他自然是不信的,况且他早就部署好,就等霍丛等人抵达桐山镇。   今日下午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只要一入夜,就会围攻驿馆。   然后潵无霜又来了,跟他说李画盈中了沉香,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他执意要围攻驿馆,李画盈必死无疑。如果他放弃,潵无霜就交出第一重解药。   “至于第二重解药嘛,”当时的潵无霜对他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笑吟吟道,“到时候让霍丛一年内带着李画盈去北寒取。入了北寒,他们会碰到什么人,遭遇到什么事情,还不是殿下您说了算?”   沉香是北寒皇室秘药,只有皇帝皇后能接触到。按理来说,潵无霜是拿不到的。可之前派去追踪那一骑霍家军的死士,曾潜入驿馆,得知李画盈确实出现嗜睡症状,他又觉得潵无霜很可能真的通过某种方法,得到了沉香。   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先一探虚实,看看李画盈是否真的中了沉梦。   中了沉梦的人,耳后会有一片血丝。   他的死士跟随他到了驿馆附近,他只身入内。如果李画盈没有中毒,他就发信号让死士围攻,如果中了毒,那只能让死士继续在外面等着。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确实看到了李画盈耳后那一道道蛛丝般交错的血丝。   结合李画盈中毒的时间来看,潵无霜应该是东晋迎亲不久之后,就下了沉香。萧丞淮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低估了潵无霜这女人。   “方才我三更半夜被惊醒,以为有什么恶贼,”李画盈神色坦荡,淡淡地说,“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萧王殿下。”   李画盈一直觉得这女子的名字耳熟。此时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西漠二公主,未来的西漠女皇,与萧丞淮合作攻打大覃的女人。   上辈子她被困在萧王府,未曾与这西漠女皇打过照面,萧丞淮也甚少在她面前提起其他女人,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问都不用问的,肯定是萧丞淮下的毒,潵无霜看到萧丞淮被他们困住,怕萧丞淮死了没人跟她合作,才特地赶来救萧丞淮。   李画盈看着潵无霜的背影,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等潵无霜交出第一重解药之后,她将潵无霜和萧丞淮都一起解决了呢?   忽然,她手上一暖,霍丛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娇娇,没事了,潵无霜殿下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答应了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霍丛似乎在回想什么。他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潵无霜殿下,跟我堂哥,也挺般配的。”   这样吗……   可上辈子,西漠不是还跟北寒联手对抗东晋?不过,她也并不清楚潵无霜和那东晋皇子之间的事,霍丛既然与他们两人相熟,他都那么说了,那他们二人之间,应该多少也是有点情缘的。   于是李画盈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还认同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嗯,我也觉得,两位都这么不拘小节。”   “真的嘛?”霍丛说的声音很小,可潵无霜还是耳尖地听到了,脚尖一旋,轻盈地转过身,俏皮地朝霍丛眨了眨眼,“阿丛真懂事,不枉姐姐我这么疼你。”   霍丛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那殿下不如现在先把解药给我们。”   “啊,这个嘛——”潵无霜看了一下在对面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又落到李画盈脸上,笑得意味深长,“阿丛,姐姐能理解你爱妻心切,不过你怎么说也是瑞王世子,瑞王爷又是东晋陛下胞弟,若是萧王爷在你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两国邦交怕是会受到影响。”   霍丛皱了皱眉,心中腾起一点戒备。   然而,潵无霜的目标并不是霍丛,而是李画盈。她知道,只要说服李画盈,就是说服霍丛。她脸色不变,继续笑吟吟地看着李画盈:“弟妹,萧王爷的品行,姐姐是知道的。其实他也只是一时情急,才造成了今晚的误会。”   “‘误会’?”霍丛几乎要被潵无霜气笑了。   潵无霜在替萧丞淮辩解,萧丞淮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伤口处衣衫上的血迹晕染得更开,他却仿佛没感觉一样,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李画盈。   霍丛看到萧丞淮这样,心头火起,偏生拿着解药的潵无霜又有心维护萧丞淮。   “不错,是误会。”潵无霜继续道,“弟妹的美貌天下皆知,北寒太子也是出了名的好/色,他可是对弟妹的美貌垂涎已久。还曾说出‘永宁公主此等美人,若是得不到,不如彻底毁掉’这样的话。这北寒皇室秘药,从来就只有皇帝与皇后拿得到。不过,北寒太子是皇后独子,也得皇后溺爱,想来便是向皇后求来的。”   潵无霜说的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无法信服,却也无法反驳。   李画盈生得好是不假,但她乃是大覃公主,且与东晋联姻,北寒太子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至于冒着与两国生隙的风险,拿皇室秘药来药杀李画盈?他只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当今北寒皇帝并不昏庸,若是知道太子做出这等事,指不定会废太子。   然而,秘药之所以是秘药,就是因为它被严密保管,就连皇贵妃都没资格碰触。萧丞淮只是一个弱势的异姓王,更不可能拿得到了。   潵无霜感叹一声:“北寒太子大抵是脑子进水了吧,竟胆敢做出这种事。”   霍丛凭着感觉,拒绝相信。   而李画盈是知道萧丞淮的本事的——对于萧丞淮来说,皇室秘药算什么?只要他想,连北寒的皇位都能夺去。   萧丞淮至此也明白了,太子是真的好色,潵无霜只需稍作勾/引,就让太子去找皇后要了沉梦,再交给她。而她拿着沉梦给李画盈下毒,再嫁祸给他。   他一看李画盈就知道,哪怕潵无霜这么说,李画盈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是他下的毒。   潵无霜周旋在三人之间,这三人都各怀心思,一时间房内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霍丛感到手臂一沉,低头看到小公主靠到他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顾不得生气,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困了?”   “嗯,”李画盈揉了揉眼睛,连声音都有点模糊,“之前让青茗给开了点药,现在药效怕是要过了。”   这房间原是小公主的卧室,但此时萧丞淮就坐在床上。被萧丞淮碰过的床,他不愿小公主再睡,想来小公主也是厌恶那床的。   于是,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起,道:“那娇娇先睡,其他交给我来处理。”   李画盈嗯了一声,伸手搂住霍丛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里。从她迎接完潵无霜,再次进房到现在,她再没看过萧丞淮一眼。   萧丞淮看着两人自然而亲密的动作,嘴角再次渗出血丝。   匕首上不止淬了什么毒,伤口发麻之后有如被烈火炙烤。他的每一下呼吸都牵动伤口,扯出更剧烈的疼痛。   霍丛转身准备离去,李画盈窝在他怀里,墨发如瀑,随着霍丛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李画盈颈侧雪白的肌肤。   萧丞淮看着她颈上那自耳后蜿蜒出来的血丝,忍着剧痛,开口道:“永宁殿下,今晚是小王唐突了。小王忧心太子铸成大错,一时情急,本无意冒犯,请殿下见谅。既然潵无霜公主带了解药,请永宁殿下还是尽早服下,以保重身体。”   霍丛止住脚步。   潵无霜挑了挑眉,这萧王爷总算是妥协了,可惜那永宁公主似乎不太领情。不过,能看到这心机深沉似妖怪的男人动情,而且还被捅了一刀,实在是奇观。   霍丛垂下眼,小公主闭着眼,看样子估计是已经睡着了。   “既然是误会,那烦请萧王爷转告下毒之人:若是一年内不将第二重解药奉上,霍丛必定亲取其性命。”霍丛并没有转回身,背对着潵无霜和萧丞淮,沉声道,“霍丛感谢二位殿下相助,诚邀二位到东晋武安将军府做客,观霍丛与永宁公主大婚之礼。”   他受够了萧丞淮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不如干脆直接将他扣下,直到他与小公主的正式完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提前更新辣!作者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小天使给我撒点花花好吗?花式求收藏和评论=3=   (明天有事外出,要办完事才能回来码字,肯定会更的,不过时间应该比较晚了,有可能凌晨,小天使们不要熬夜,明天的更新可以后天再看,比心) 第28章   霍丛没有对萧丞淮说“转告太子”,而是让他“转告下毒之人”,显然不相信那北寒太子是下毒之人。   萧丞淮本也不在意霍丛如何想,内心里毫无波动。眼下霍丛与李画盈成婚已成定局,霍丛虽然抱着挟持他的心,但他好歹还挂着异国王爷的身份,霍丛实际上也不能对他怎么样。而且,去东晋,他还可以多见李画盈几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萧丞淮笑了笑,道:“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太好了,”潵无霜也毫无异议,甚至还非常开心,捧着自己的脸,满眼都是期待地说,“终于可以见到阿远啦,我可想他了!”   霍丛问道:“潵无霜公主,你现在可以交出解药了?”   潵无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走上去递到霍丛眼前,笑眯眯地说:“给。”   墨字卫就候在门外,霍丛看了墨一一眼。墨一了然,上前接过小瓷瓶。霍丛让下属给潵无霜和萧丞淮准备房间,然后抱着李画盈离开。   驿馆并不是很大,之前潵无霜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弦月本就睡在耳房,早就被惊醒了,此时就站在墨字卫身后。她见霍丛拿到了解药,便急急去叫青茗。   霍丛将李画盈带回自己房间,青茗接过墨一送来的解药,跟着一同进去了,再次施针唤醒李画盈。   “娇娇,解药拿到了。”霍丛扶起李画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先服下解药之后再睡,好不好?”   李画盈被强行从梦中唤醒,眼神有点涣散,但还是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她反应有点迟缓,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霍丛。她揉揉眼睛,点了点头,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声:“好。”   弦月将准备好的湿润帕子递给霍丛,等霍丛净了手之后,又给他递了杯温水。霍丛接过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李画盈唇边,让她稍稍润了润嘴巴,然后倒出解药,放到她唇边。   李画盈眼皮直打架,下意识地张嘴,含/住了霍丛的手指。   霍丛:“……”   霍丛一直很喜欢李画盈的眼睛和嘴巴。   他觉得小公主的双唇像花瓣一样,点了唇脂的时候娇艳欲滴,哪怕是在生病时,浅浅的唇色依然带着淡淡的光泽。   很软,有点凉。   于是,便显得抵在他手指上的舌头温热又湿润。   霍丛身子一僵,只觉得血气直往胸口和头上翻涌,让他心头直跳,感觉脑子都有些不太好使了。   他捏着那颗解药僵在那里,小公主眼里露出一丝迷茫,舌间不自觉地顶了顶,在他手指上滑了滑。   霍将军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起来。   青茗和弦月有点尴尬,努力地假装自己不存在。最终还是青茗咳了一声,霍丛回过神,连忙松开药丸,抽回自己的手指。   药丸上原裹着一层干透的蜜浆,被李画盈方才舔了好一会儿,已经慢慢融了开来,露出里面异常苦涩的药心。   饶是李画盈上辈子在萧王府里喝药如喝水,都没感受过这么苦的味道。而且,这药丸不止苦,还带着点诡异的腥味,李画盈当即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差点忍不住张口将它吐出来。   “娇娇,”霍丛连忙将温水递到她唇边,说道,“喝点水吞下去。”   李画盈皱着眉,就着水将药丸吞下去,然而嘴巴里还是慢慢一股苦味。她忍不住想道,这北寒可真有意思,毒是无色无味,解药竟能苦成这样。   青茗道:“如无意外,等药效起了,永宁殿下的嗜睡之症应当能改善,且不会再梦魇缠身。”   霍丛点点头,道:“你们先退下吧。”   弦月和青茗应了一声,行礼后告退。   李画盈仍是倚在霍丛怀里,霍丛垂下眼,将她腮边的发丝理到耳侧,温声道:“娇娇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去别的房间睡。”   李画盈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将它揉得皱巴巴,小声说:“阿鲤,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比如她是什么时候问青茗拿的药,她是怎么问青茗拿的,她是怎么想到把匕首藏到袖中,又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地给萧丞淮一刀。   霍丛眼里的永宁小公主,理应是做不出这些事情的。难道他心中没有一点疑问吗?   “有的。”霍丛感到怀里的少女身子微微一僵,忍不住心中一声叹息,抬手将她紧紧环住,“我想在将军府里辟一个花园,建个秋千,娇娇觉得园里种什么花好?”   李画盈一愣,眼角不由自主有些发热。她撑着霍丛的手臂,霍丛感到她想扭过身,便松了松劲道,但仍是虚虚地圈着她。   她转过腰身,抬头看着他,咬着唇,眼里有些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主动开口想要跟他说这些,他竟然假装听不懂,还岔开话题。   可是,他方才说要做秋千,她月盈宫里头也有一个,因为她自小便爱荡秋千。所以,他是之前特地问了弦月关于她的习惯癖好吗?   为什么霍丛这么好啊,这让她更加难受了!   霍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捧着李画盈的脸,粗糙的大拇指刮过她的泛湿的眼角。他认真地看着她,道:“娇娇,我这个人,嘴比较笨。我只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娇娇,娇娇还没进府,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李画盈愣愣地看着他。   霍丛继续道:“我自小与刀剑为伴,从不觉得女子执刀持剑有什么不好。我原想着,若是娇娇不愿污血染手,我便站在娇娇的前面。若是娇娇要手刃恶人,我便寻最好的刀师,为娇娇配最好的武器。”   李画盈觉得霍丛的想法有些跳跃,却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了,呆呆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武功。”   霍丛鼓励道:“看娇娇今晚的手法,我觉得娇娇是练武之才。”   李画盈:“……”她差点就信了。   霍丛又道:“我教你。”   李画盈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只好说:“好的吧。”   霍丛笑了笑,李画盈一头扎进他怀里,闷声道:“霍丛,你怎么那么好。”   霍丛怕她摔下床,揽着她的腰身,笑意愈深,道:“我还怕配不上娇娇,以后还要继续更好才行。”   这哪里像是嘴笨的?李画盈有点招架不住了,感觉脸上都快烧起来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霍丛的目光。   烛光映在霍丛脸上,显得特别柔和温暖,李画盈觉得心头又跳得再快了些,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霍丛的衣袖。   小公主的脸红扑扑,眨了眨眼睛,那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美丽又脆弱。   霍丛的喉结动了动,李画盈感到腰上的大手微微收紧。他垂下头,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她。   李画盈慢慢合起双眼,微微仰起了脖颈。   两人气息相交,李画盈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吃完解药,嘴里那股苦涩之味还在,猛地睁开眼,一边别开脸,一边脱口而出地叫道:“等等——”   霍丛:“……”   霍丛原本清明的眼里已经带了一丝情/欲,看着李画盈的目光有些不解。李画盈尴尬又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那个解药……嘴里还很苦……”   霍丛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目光温柔,哑声道:“娇娇,阿鲤自然是要与你同甘共苦的。”   说着,霍丛不等她反应,便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侧了侧脸,俯身错开鼻尖,覆上了她的双唇。   尽管霍丛闭了眼,但他知道小公主在眨眼,因为她的眼睫毛正飞快地刮了刮他的眼皮,又轻又痒。   她僵着身子,他耐心地亲吻着她的嘴角,直到她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开启双唇。   许久后,两人稍稍分开,均是气息不稳。   李画盈觉得,自己对“同甘共苦”一词,有了新的看法。   霍丛努力压抑着体内那股躁动,声音隐忍:“娇娇,休息一下吧,天快亮了。”   他不想他和小公主的第一次就这么匆忙。   李画盈羞得要死,根本不敢看霍丛,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声。霍丛将她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她将被子拉高,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霍丛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拉了拉她的被子,让她的鼻子露了出来,“别闷着了。”   李画盈眨巴眨巴眼睛。   霍丛捂了捂她的眼睛:“乖,睡吧。”   李画盈乖巧地嗯了一声,霍丛起身走到桌旁,熄了烛火,然后直接坐在凳子上。   李画盈不太睡得着,在黑暗中看着霍丛模糊的轮廓。   霍丛听着她的呼吸,也知道她并未睡着,只安静地守着她,直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而悠长。   桐山镇已是大覃东边最后一城。等到天一亮,他们就会继续出发,下午就能出大覃边境,晚上就能抵达东晋。   霍丛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毫无睡意,只期待着天赶紧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的作者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第29章 小甜饼   李画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大半个月以来,尽管她嗜睡之症天天发作,但实际上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无止境的梦境轮回。   昨夜服下沉梦的解药之后,她终于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将亮的天色,以及……   霍丛。   李画盈眨了眨眼。   她的床下连着一张红木脚榻,此时霍丛正跪坐在上面,上半身趴在床沿边,枕着自己交叠的双手睡着了。   李画盈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丛睡觉的样子。   她想,之前重生后第二天,她就冒着风雪去找霍丛,当时一定不是她与霍丛的初次相遇。他们以前一定是在哪里就已经见过了,否则以霍丛的性子,不会对她用情如此深。   可她思来想去,除了十四岁那年献舞惊鸿之外,她与霍丛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而且当时人那么多,她对霍丛其实也没什么印象。   难道霍丛也是因为她的容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李画盈很快就忽略了,哼,她才不信霍丛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过……   李画盈忽然又有点心虚——重生前的自己,那个刁蛮任性的永宁小公主,似乎除了一张脸之外,确实没什么其他讨人喜欢的地方。   于是,她看着霍丛的目光,变得有些纠结。   霍丛离她不过咫尺之间,伸手就可触及。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蜷着手脚窝在她旁边,脚踏那么硬,也不知道他这么坐着,腿上疼不疼。   霍丛与那些覃皇城的贵族长得没半分相似。那些高冠博带的翩翩公子,眉眼间都是透着养尊处优惯了才有的精致,有的甚至还带着几分阴柔。而霍丛从来都是贴身劲装,五官说不上精致,却也是剑眉星目,与那些贵公子不一样的风格。   哪怕现在他闭着眼,压着脸,李画盈就是觉得他比谁都好看。   按理来说,霍丛从军许久,自小又是练武,哪怕是睡觉,应当很警醒才对。可霍丛此时此刻,似乎睡得特别沉。她知道,自己被沉梦消耗心神的这些天,霍丛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呢?   可是,天都快亮啦,要准备启程了。   李画盈又眨了眨眼,忽然起了一丝玩心,抓起自己一小撮头发,用发梢轻轻地挠了挠霍丛的脸。   原以为霍丛会怕痒痒,皱着眉醒过来,没想到他仍是一动不动。   睡得这么沉?李画盈有些惊讶,从脸颊撩到了眼皮,一边小声笑道:“你这样的,被人在脸上画个小乌龟都不知道……”   她专心地描着霍丛的脸,冷不防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霍丛仍是闭着眼,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调皮。”   “你……”李画盈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羞恼,“你装睡!”   霍丛睁开眼,就看到小公主鼓着腮,仿佛一只有点炸毛的小猫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生气,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软去哄去顺毛。   他摸了摸李画盈的头顶,忍着笑意道:“阿鲤错了,娇娇不要在阿鲤脸上画小乌龟。”   李画盈:“……”讨厌!   霍丛想了想,又道:“如果非画不可,那不如画锦鲤吧?”   李画盈:“……”她不要跟他说话了!   霍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画盈用手掐了掐他的脸,不乐意地哼哼两声:“反了你,这么快就欺负本公主。”   霍丛握着她的手,但仍是任她掐着,没法好好咬字:“娇娇殿下,阿鲤错了。”   李画盈抿唇笑了,终于住了手,改为揉了揉他的脸:“好吧,原谅你了。”   “谢殿下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写文一个月啦,没想到一路裸更的我走到了今天。感谢小天使们一路支持,尤其是给我撒花花的小天使们,周六入V,当天要更一万,期待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含情脉脉眼   ---------   愚蠢的作者现在才发现,APP最新更新的滚动的是标题框的内容。 第30章 东晋   天色将亮,弦月起身洗漱,然后走出自己的房间,准备去唤公主起床。   昨夜驸马爷让她和青茗退下之后,她还以为驸马爷只是想和殿下说会儿话,然后他就会离开。没想到,她在房外候了半天,房内最后竟是熄灯了。   弦月当时简直目瞪口呆。   在大覃,别说殿下这样有身份的贵族,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还未拜堂就肌肤相亲,若是传了开去,那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然而,昨晚夜巡的霍家军副将见她仍呆站在房外,好意提醒她夜深了,该回房休息时,她结结巴巴地指着房间:“我、我们家殿下……你、你们将军……”   能不能劳驾这位将军把驸马爷喊出来?   比起大覃,东晋民风开放,更别提军营之中,虽军纪严明,但军纪之外,将士更是比普通百姓放得开。永宁公主和亲,肯定会有不少陪嫁侍女,霍丛在来之前,就特别吩咐霍家军上下,要注重礼仪,不得冲撞永宁殿下的人。   那副将见弦月的反应,就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们家英明神武、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主帅,此情此景,落到这娇滴滴的大覃妹子眼里,指不定已经是一个登徒子形象。他觉得,是时候为自家将军做点什么了。   副将一脸正色地说:“弦月姑娘,我们将军是好人。”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弦月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是的,驸马爷人很好。”   “将军来之前,就向霍家军上下发令,永宁殿下从踏出大覃皇城那一刻起,便是武安将军府的主母,霍家军见永宁殿下如见主帅。” 副将继续道,“我们东晋规矩少,但将军对永宁殿下的好,定然是不会少的。”   弦月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东晋被大覃收服之前,便被称为东夷,也是因为在大覃眼里,那边的人不知礼仪,粗鄙野蛮。但谁都知道,如今天下东晋最富有,再也不是让人轻视的番邦。   不是不会那些繁杂的礼仪,只是,东晋也有东晋的风俗。   她平复了思绪,朝对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道:“将军所言,弦月记下了。驸马爷与殿下的之间的情义,也不是寻常夫妻能比的。是弦月失态,让将军见笑了。”   她微微躬着身,颔首低眉时,白皙的脖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副将大大咧咧惯了,东晋的女子也没几个像这妹子这般,连说句话都要行礼的,想起他家主帅那句“不得冲撞永宁殿下的人”,他连忙说道:“不不不,弦月姑娘,你很好。”   怎么会失态呢?这是他见过的最有仪态不是之一的姑娘了。   毕竟永宁公主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将军怀里,再不然就是在卧室里,他没怎么见永宁公主脚沾过地的,也就见识不了那金枝玉叶是怎样的仪态了。   他原本其实挺不屑覃人那一套的——不管做什么,感觉都有一连环多花里胡哨的套路,还不如早写完事干点别的。   然而,此时他对着弦月,却连一句腹诽都没有。   这样好看又安静的女子,声音不但好听,语调也软软的,单单是听着她说话,就觉着舒服。   弦月当时只觉得副将莫名就变得有些拘谨,也没作多想,行过礼后,便自行回房休息。   然而,这一晚上过去了,她这刚出房门,还没走几步,便又碰着了驸马爷那副将。副将大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看到弦月还主动打了声招呼:“弦月姑娘,是打算去唤永宁殿下么?”   弦月回了个礼:“是的,将军。”   副将挠了挠头,咳了一声:“那巧了,我也要去找将军,咱俩一道吧。”   “好。”   两人走到霍丛的房间,弦月在门外唤道:“殿下,您醒了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霍丛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给霍丛行过礼,霍丛点点头,朝弦月说:“殿下已经起了,你去替她梳洗一下。”   “是,驸马爷。”   等弦月进去之后,霍丛又狐疑地看了副将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副将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末将是来通知将军,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霍丛仍是不解,问道:“平时不是都直接在驿馆门口集中?”   副将的眼神闪烁一下,目光有些飘忽:“今天想换个花样。”   霍丛沉默了,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副将便当作蒙混过去了,心安理得地等着弦月为永宁公主梳洗完。   不多时,李画盈带着弦月出来了,脸上依旧是覆了红纱。几人一起走向驿馆门口,霍家军与墨字卫已经在马上等候。   等弦月扶着李画盈上了马车,霍丛令队伍出发。沉梦之事暂时解决后,他心情大好,整个迎亲队伍都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氛。   巳时末,迎亲队伍抵达大覃东境的边关。   霍丛将通关文牒交予守疆的将领。霍丛身份不一般,这几个月来回跑了几趟,那将领已经认得他了,接过他的通关文牒。将领看了一下文牒后,朝着李画盈的马车遥遥躬身一拜:“殿下珍重!”   说着,他又起身,朝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喊道:“儿郎们,恭送永宁殿下!”   李画盈听着车外的动静,心中有些感伤,只是以不再像当初刚出皇城时那般无助。   “恭送永宁殿下!”   边境上回荡着东疆守军的声音,霍丛朝那将领抱了抱拳,领着身后的迎亲队伍,穿过了关口,正式出了大覃边境。   迎亲队伍的行进速度比预期快了许多。自出了覃边境之后,也许是归家心切,队伍脚程又加快了些,刚过申时,便能远远看到白水江。   等到靠近江边,队伍停了下来,霍丛驱马过来,对马车里的李画盈道:“娇娇,我们到东晋边上了,需得换船。”   李画盈听得声音,撩起车壁上的窗帘,眼里带了些疑惑——哪怕换船,马车也是要跟着一起上船的呀?难道是要将马车弃于此地?   霍丛笑了笑,道:“白水江岸边景色秀丽,娇娇不想看一下吗?”   李画盈恍然,眼神亮了亮,高兴地点了点头:“想!”   于是,弦月还是留在车里,李画盈自己下了车。霍丛微微俯了府身,朝她伸出手,把左边的马镫让出来:“来,踩这里。”   霍丛的坐骑是正统大宛马,比寻常马匹都要高大,若是个子矮一些、身手差一些,都未必能用脚够得着那马镫。然而,李画盈自小练舞,肢体柔软,关节灵活,长腿一抬,便踏在了那马镫处,将手放到霍丛掌心上。   霍丛握着她的手,在她踩马镫时,使力拉了她一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俯身揽住她的腰,顺利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   霍丛一握缰绳,便是将李画盈圈在了怀里。她微微侧过脸,面纱只覆了半张脸,正好对上了低下头的霍丛。   两人眼底都带着笑意,目光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又别开了。霍丛夹了夹马腹,坐骑早已与主人有了默契,当即小跑着往前出发。   白水江绵延千里,将东晋与其他国家隔开,是东晋的天然屏障。因此,白水江在东晋人心中的地位极高,每年庆江神节的典礼,比过年时还要盛大。   江面辽阔,一望无际。江上起了水雾,江面白烟缭绕,远处的群山缩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在雾里若隐若现,仿佛仙境一般。大覃境内多是小河小流,李画盈还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江景,一时间被震撼了。   一艘大船自雾里慢慢显现,向江边靠近,然后几个人影出现在船舷边,放下吊板,把岸边与船身连了起来。   李画盈对船的认识仅限于画舫,第一回 见到这样高大的船,觉得有些震撼:“这船……这船怎的跟楼一样?”   霍丛见她这样,心里也很是自豪,解释道:“这是东晋最新的战船,共五层,上面建楼,可远攻近战。”   东晋水师装备如此好,难怪上辈子的西漠、北寒一直无法攻破东晋。李画盈正想着,忽然又听到霍丛有些尴尬地说:“我也不知为何父王会让他们派这艘船来,这船可容三千人的,也不知道船里到底来了几人。”   两人说话间,霍丛已经驱马踏上吊板,李画盈一抬起头,便看到每层船舷边探出一排黑压压的脑袋。   李画盈:“……”   迎亲队伍的人陆续上船,霍丛揽着李画盈翻身下马,一瞬间,船上所有士兵都肃穆行礼。一个山羊须男人走过来,朝霍丛抱了抱拳:“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又朝李画盈行礼,恭敬道:“在下周涛,是霍将军的参谋。”   李画盈和霍丛分别回礼后,霍丛又问道:“周叔,怎的把这船开来了?”   周涛抚须笑了笑,眼里别有深意:“以防不时之需。”   李画盈不明所以,就连霍丛也是一脸迷惑。但此时距离东晋都城凌州,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航程,若是风向好,一个时辰便能到,于是他当下也不作细想,让其他人各就各位,自己带着李画盈到甲板看江景。   水雾弥漫,偶尔划过一只水鸟,飞快衔起一条鱼儿。   李画盈正看得有趣,霍丛忽然疑惑道:“奇怪,今日为何连一艘船也看不到?”   李画盈回过神,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   东晋百信多是捕鱼猎兽为生,江边理应有渔船才对。李画盈正纳闷着,就听到迷雾中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霍丛脸色一变,迅速将她抱在怀里,侧身扑到了甲板上,给她缓掉大部分撞击力道,然后才翻过来,手肘撑在甲板上,将李画盈挡在身下。   李画盈有点懵,不知道霍丛这是在做什么。   紧接着,方才那股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破空而来,雷霆般在耳边炸开,她顿时感到脑里一阵嗡嗡作响,船边溅起一道几层楼高的水花,霎那间将她和霍丛拍了个透心凉。   “咳……”   李画盈被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听到有人在大喊:“季仲!你他娘的疯啦!”   远处一把浑厚的男声回道:“老林,没办法啊,咱们郡主说不服气,那就按东晋老规矩——来战吧!”   李画盈一脸茫然:“不是说东晋规矩少么?怎的都到这里了,还讲起规矩来了。”   霍丛看着她被溅湿的半身衣裳,抬头看了看前方隐隐透出的船影,眼底起了几分火气。他刚扶起李画盈,想带她回内舱,对面一把女声夹着内力穿透而来:“久闻永宁公主姿色无双,可我们东晋不重皮囊只尚武。本郡主中意霍丛将军已久,依照东晋传统,本郡主可前来抢亲,永宁公主,你可敢与我一分高下?”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30夹子当天,v章留言,有小红包掉落,小天使们来呀~   作者预收古言文《非卿不娶》——性感妖后,在线披马。   基友甜文《吾家火坑暖融融》海里溪 第31章 入V三合一   船身因着方才那一记远程炮而微微了一下, 但甲板上还算平稳。   李画盈擦了一下湿淋淋的脸,把紧紧贴在额上的碎发拨到一边。她抬起头,水雾里渐渐显出一艘巨船, 体型丝毫不输他们所在的这艘。随着渐渐驶近, 它周边的护卫舰也一同显现出来,竟是来了一整支水师。   周涛一边抚着山羊须,一边摇着扇子, 踱步而来。霍丛和李画盈终于明白, 方才周涛那句“以防不时之需”到底是何意了。   李画盈忽然觉得有些脑仁疼——为什么她堂堂大覃公主,和个亲都这么艰难?   霍丛此时一点也不奇怪父王给他派这艘船来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周涛, 问道:“周叔,父王早就知道晏凤清会来?”   “何止你父王?”周涛慢悠悠地道,“整个凌州城的赌庄都在开押, 压平阳郡主不来的,一赔一千。”   霍丛:“……”   周涛又继续道:“压公主赢的, 也是一赔一千。”   李画盈:“……”   仿佛是怕吓到了这大覃公主,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免得她刚入东晋边境, 就遭到太大打击一样, 周涛想了想, 补充道:“公主您放心, 咱们王府上下都已经拿您当世子妃看, 王爷还押您赢呢!”   李画盈又沉默了。半晌后,她才道:“嗯……感谢王爷对永宁的信任。”   眼看着周涛又要开口, 李画盈估计,这周军师还会再说些什么让她无言以对的话,不由得有点头皮发麻。霍丛看着她的脸色, 简直想直接点住周涛的哑穴。   副将一边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一边准备喊霍丛备战,就听到他们家的山羊须军师道:“将军,王爷不单止自己押了公主赢,他把您这个月的月银也压进去了。”   副将当场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军师,脱口而出:“我/日,老周你是不是傻,怎么没拦住王爷?将军他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平阳郡主出了名的凶残,永宁殿下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将军怎么可能会让她应战?应战也不可能赢的好吗!老周这猪队友!   霍丛:“……”他觉得要认真考虑一下换参谋和副将。   李画盈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问:“那平阳郡主想跟我比试什么?”   霍丛皱了皱眉头,道:“娇娇,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舱内换上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李画盈还想追问,霍丛干脆亲自拉起她,带她往回走,一边吩咐副将,“老林,下令全速后退。”   “是!将军。”林副将领命而去。   “世子,”周涛的声音仍旧在背后响了起来,“若是世子您让公主躲在您身后,以后公主在凌州皇城,怕是不会太好过。”   李画盈微微一愣,注意到这位周参谋对霍丛的称呼,从将军变成了世子。   是无意的么?还是别有深意?   霍丛脚下一顿。   李画盈也跟着停下来,然后感到握着自己的大掌微微一紧。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霍丛。   霍丛微微眯着眼,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道:“那我便一直在她身前,谁敢多说一句。”   周涛叹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话。   霍丛拉着李画盈一直往里走,心里着实窝火得很。   在大覃境内,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小公主出意外。上元节那天还没什么损伤,可沉梦这事,足足让小公主受折磨了大半个月,第二重解药还遥遥无期。   好不容易到了东晋,到了他的地盘,竟还碰到这等事情。   小公主自小娇贵,本就与东晋女子大大不同。那晏凤清还大张旗鼓地来捣乱,这让小公主心里如何想?对东晋好感全无,以后还要怎么生活在东晋?   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成个亲么!   李画盈明显感到霍丛是很生气了,轻轻地用手指撩了撩他的掌心。霍丛身子一僵,原本略急的脚步缓了一些。   他侧过脸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愧疚:“娇娇,对不住。”   李画盈眉眼一弯,笑了笑,道:“阿鲤说的什么傻话呀?你又没有错。”   霍丛不说话了,显然还在自责。   李画盈眨了眨眼,细碎的日光落在漆黑的瞳仁里,变得柔和而朦胧,看得霍丛心中也忍不住一阵柔软,心里的郁卒之气顿时也散去大半。   “我觉得东晋的百姓很有意思。”她微微歪了歪头,白净的手指抵在下巴处,像是认真地想了很久,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大覃的百姓从来不敢非议皇族。东晋皇族这样的也挺好的,与民同乐,想来百姓都过得很开心。”   东晋尚武,全民皆兵,等级既没有大覃森严,也没有西漠那样随便,刚刚好。她上辈子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不过既然北寒没能将她交出,东晋定然是继续攻打,直至灭了北寒。剩下的西漠不成气候,被吞并也是早晚的事。至于南夏,本就毒林瘴气之地,不要也罢。   霍丛没想到她能这么想,心头定了不少。他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有些无奈:“娇娇说得对。凌州里那些人,简直是太开心了,都敢拿我们来消遣了。”   这话说得不假。东晋皇城里的百姓们,都穷得只剩下钱了,押注也就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   两人一边说着,四周都是严阵以待的霍家军,但仔细一看,所有人都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平阳郡主是定国公亲闺女,麾下的定江军一直是东晋第一水师。霍家军从亲王近卫发展成一支军/队,最近才开始接触水训,但已经看上了那第一水师的名衔,想要跟定江军交一交手。   李画盈的侍女们和墨字卫也在到处找她,两边一来一去刚好就碰上了。弦月看着李画盈衣裳都湿了大半,连忙迎上去,担忧道:“殿下,咱们先快去换身干衣。不然这春寒料峭的,怕是容易感染风寒。”   霍丛对弦月道:“你们照顾好公主,都先回内舱吧,别出来。”   “是,驸马爷。”   李画盈回头看了他一下,关心地说:“阿鲤小心些。”   霍丛笑了笑,道:“嗯,我会的。”   随后,霍丛让一名士兵领李画盈众人去了战船一层的房间。李画盈先换了身衣服,出来时,一抬头便看到霍家军已经分布于战船上面四层,各就各位。   “永宁妹妹不好奇嘛?不如一同上去看一看?”   李画盈循声望去,潵无霜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身后跟着萧丞淮。她皱了皱眉头,几位墨字卫也将手搭在了佩刀上。   墨一沉声道:“请二位离我家殿下远一些。”   潵无霜的目光从李画盈身上,落到了墨一脸上,眼波潋滟,嗔怪道:“亏你们大覃自称礼仪之邦,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墨九哼哼两声,没好气地看了这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心道,你也说是待客之道了,你俩是不是客,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潵无霜却是较真上了,笑着问道:“那墨一公子,本公主须得离你们家殿下多远?给个准数,行么?”   墨一显然没想到潵无霜会这么问,用眼神询问李画盈。   李画盈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潵无霜身后的萧丞淮,对方也在盯着她。她别开目光,道:“潵无霜殿下就算了,萧王爷,劳驾你回避一下,本宫不想看到你。”   潵无霜挑了挑眉,回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萧丞淮。   萧丞淮之前被她捅了一刀,伤口是包扎了,但青茗还没给他解药,此时他脸色仍是一片苍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面目表情地说:“打扰了。”说着,转身就走。   潵无霜见李画盈松了口,亲昵地上前挽住她的手,热情地说:“我就知道永宁妹妹不是真的讨厌我。”   李画盈忍住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努力用和蔼的语气问道:“潵无霜殿下知不知道,那平阳郡主说的东晋传统,到底是什么?”   潵无霜既然喜欢那东晋皇子,跟霍丛也很熟,想来对那东晋的传统,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嗨呀,这还用问啊?”潵无霜果然知道,且反而惊讶李画盈没听说过,“你们大覃当初为什么叫我们番邦?不就是觉得我们粗鲁无德,不知羞耻么?”   李画盈心道,什么当初,除了东晋,你的西漠和萧丞淮的北寒,即使到了如今,也依然这样无耻。   潵无霜见她不吭声,也不怎么在意,继续道:“听说以前,我们那些地方,要是看上了哪个人,但是那人又要成亲了,便可在成亲当天上门去抢,抢过了就是你的了。”   李画盈忍不住嘴角一抽,这都什么习俗?   “多好的传统啊……可惜你们覃人来了之后就没了。”潵无霜扼腕感叹道,“真是生不逢时。”   李画盈:“……”   是了,这潵无霜在做了女皇之后,听说是面首无数的。   李画盈想了想,又问道:“怎么抢?按你这说法,贵族家里侍卫众多,岂不是可以对平民为所欲为?想抢哪个就抢哪个。”   “所以后来改成只能一对一决斗了。” 潵无霜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一般都是男子间才会决斗,女子还是很少的。更何况,现在这种传统早就废了。那平阳郡主武功不低,你还是听阿丛的话,别理她就是了。”   李画盈不置可否,潵无霜拉着她靠近了船体的防护墙。   战船每层都在船舷以内建了半人高的墙,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开一个方形格子,即可做窥探外敌之用,又可通过此孔放箭,刺矛。   李画盈这靠近一看,竟发现那平阳郡主的船队,似乎离霍丛这战船又近了一些。   忽然,雾里又传来方才那种声音,李画盈这次有经验了,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朝她的侍女侍卫们大声喊道:“快蹲下!”   此时霍丛正在战船二层布置,冷不防听到下面传来李画盈的声音,连忙跑到边上往下看,就看到他那小公主正带头蹲在防护墙下,身后蹲了一帮侍女侍卫,还有那潵无霜,两人挤在一起凑到那方孔上。   就知道这潵无霜是个祸害,小公主都要被她带坏了。霍丛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冲着李画盈喊道:“娇娇,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回房里去!”   李画盈被抓包了,抬起头,尴尬地冲霍丛笑了笑,乖乖地退了回去。霍丛这才舒了口气,重新回去指挥。   他们这种战船太大,不管是速度还是灵活性,与小型战舰根本无法相比。平阳郡主坐镇主舰,让护卫舰上前包围了霍家军的战船。   平阳郡主遥遥喊道:“霍丛!要不让永宁公主出来,要不你直接从了我,你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选。”霍丛黑着脸道,“晏凤清,你玩够了没有?这是大覃与东晋的联姻,岂容你胡闹!”   平阳郡主嗤笑一声,不屑道:“还‘大覃’呢?现在哪怕是南夏都不比覃弱了。这覃也是有能耐,为了钱连公主都舍得卖了,东晋与覃联姻简直吃了大亏。她能嫁到东晋来,偷着笑去吧!”   “晏凤清!”霍丛怒喝道,“你再侮辱我妻,休怪我不客气!”   看来那胆小如鼠的覃公主是不敢出来了,既然是这样,她就强攻吧。平阳郡主冷哼一声,当即也不说话,直接扬手下令攻击。   晏凤清原本也没想着能得到霍丛,只是不甘心输给那覃公主。她堂堂定国公之女,出生便被封为郡主,从小与霍丛认识。   她自小便仰慕他。为了配得上他,她努力练武,勤学兵法。如今,她统领定江水师,正是与霍丛门当户对。   他总是一脸冷冰冰,她觉得没关系,反正他对哪个女子都这样。   直到那覃公主出现。   年前霍丛使覃回来那天,她也和凌州城其他少女那般,去了皇城大街迎接。那天的女子都特别疯狂,因为她们看到,那从来不苟言笑的霍将军,从出现那一刻,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那真叫一个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只是那人目不斜视,直接打马而过,连将军府都不曾入,便先去了皇宫。   当夜,她就听说了,霍丛跟陛下说,要娶那覃公主。   传闻那覃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还善舞,但性子却是刁蛮娇纵任性。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霍丛?她守着霍丛那么久,那覃公主见都没怎么见过的,就抢走了霍丛?她不甘心!   不单止她一个人不甘心,凌州城内所有未婚少女都不甘心——武安将军夫人,怎么可以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霍将军一看就是老实人,若是那覃公主嫁给他,他的日子得多难过!   千千凌州少女向平阳郡主哭诉,霍将军不能落入这种女人的魔抓里。   所以,她今天来,就是要给那覃公主难堪的。   晏凤清眼角发红,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卫舰放下撞角,全部对准了霍家军战船。   霍家军这边,林副将看到那一支支尖锐的撞角,就感到肉疼,气得大骂:“季仲!你他娘的!我们这船有多贵你知道不!自己人打自己人很有意思?”   这完全就是私斗,打着传统的旗号,有可能不用被罚,但修理费肯定是要自己出的!   他们家主帅的月银,平时经常拿来给弟兄们修补增添装备,将军府都穷得叮当响了,刚发的月银又被王爷给赔了进去——虽说是支持公主押她赢,可这也太不理智了!   定江水师的副将季仲不慌不忙地回道:“就你们霍家军的东西贵,我们定江水师的也不便宜啊。”   眼看着那护卫舰就要扎掉霍家军许多银子,有人大喝——   “都住手!”   晏凤清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继续!”   水雾里,忽然出现九艘船影。那船队来得悄无声息,鬼魅一般,虽只是中型船,但每艘船的船首处赫然挂着一支明黄锦旗,上面绣着水麒麟。   “平阳郡主,请你即刻停船,没有人可以在羽林军面前伤害皇族!本皇子再说一遍,没有人可以在羽林军面前伤害皇族!平阳郡主,请你即刻停船,即刻停船!”   羽林军船队一出现,所有定江水师的护卫舰都停止攻势。   霍家军战船一层里,潵无霜听到了霍行远的声音后,拍了拍衣裳,高兴地站了起来,满眼期待:“阿远终于来了。”   她用手肘碰了碰脸色沉沉的李画盈,道:“永宁妹妹,咱们出去吧,阿远来了,他们打不起来的。”   弦月担忧地看着李画盈,有点想要安慰她,但那平阳郡主的话,实在也是太难听,想让人不生气都难,其余人也都一脸愤懑之色。   李画盈点点头,道:“好。”   因着霍行远率羽林军前来,且船上挂了皇徽,故而霍行远此时出面,代表的是东晋永安帝。皇子喊停,没有人敢违逆。   霍行远与霍丛亲如手足,全凌州都不看好阿丛与那小公主,他怎能袖手旁观?若不是皇后诸多阻挠,让父皇迟迟不肯将羽林军借给他,他也不至于来得这样晚。   霍家军战船放下吊板,霍行远率先走过去,平阳郡主见状,也只得领着麾下几名要将去了霍家军那边,与霍丛对立而站。   霍行远来到战船二楼,众人行礼,他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霍丛正要让人去请李画盈等人出来,就看到李画盈和潵无霜一同上来了,身后远远跟了个萧丞淮。   李画盈曾一舞名动天下,虽然东晋尚武,但民间宫廷里也好歌舞,要说对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霍家军还好,定江水师那边齐刷刷地看着李画盈,不单是因为她的美名,更是因为她居然拿下了这石头一般的霍家军主帅。要知道,他们家郡主捂这石头都不知多少年了。   唔,体态柔美,步子轻盈,一看确实是自小练舞的妙人儿。   霍丛见定江水师那边这般目光,心中很是不满,忽然觉得那原本有些碍事的面纱,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他快步迎了上去,有意无意地将那些窥探的目光挡住:“娇娇。”   李画盈看到他眼里有担忧的神色,朝他抿唇一笑,眨了眨眼,眉眼间带了几分俏皮。   霍行远正想走向李画盈,突然看清她身边人是潵无霜时,当即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幸好潵无霜没有如他想象中扑上来,暗道毕竟是一国公主,多少还是知道要分场合的。   恰好萧丞淮也到了,几人互相行礼。   平阳郡主看着从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霍丛,故意站到李画盈身前。他看着李画盈与霍行远寒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含着一丝宠溺。   明知道这样会讨他厌,但她还是忍不住来挑衅。反正得不到,出口恶气也好。她打断了对面几人,道:“李画盈,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躲在他后面么?”   霍丛笑意一敛,微微拧了拧眉头。   李画盈看到不远处地山羊须军师摇着扇子,神色自若,丝毫没有一点担心与帮助的意思。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他之前突然唤霍丛为世子,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是她还不了解的。   霍丛正准备开口,李画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阿鲤,让我自己来,别担心。”   霍丛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晏凤清的激将法太拙劣了,小公主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看得透测。为何还要跳进圈套里?   李画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昨晚你说过的话吗?”   霍丛微微一愣。   她轻声道:“我不怕手握利器。”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愿意护着她,挡住他身前,可她也愿意踏前一步,与他并肩而行。   霍丛闭了闭眼,终是微微退了半步,站到了她旁边。   李画盈终于与平阳郡主面对面碰上了。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李画盈在那女子眼中看到了不甘。   好在,这平阳郡主毕竟是将门出身,虽是不甘,但胸襟坦荡——连方才那些船炮,看着吓人,但全是落在船边。   东晋第一水师,怎可能无一命中?霍家军也不会怕这些,所以这平阳郡主,根本就是为了吓唬她而已,没打算伤她一分一毫。   李画盈看向对面那女子,微微颔首行礼,目光澄澈:“平阳郡主,久闻大名。”   平阳郡主原想着,要是这覃公主一直缩在后面,便继续嘲讽她,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有多胆小,没想到她竟真的敢出来。   且观她脸色自如,竟然连礼仪姿态一概不落下……哼,倒还有一分胆识。平阳郡主目光锐利地看着李画盈:“可有听说过东晋的传统?”   “略有耳闻。只是,决斗抢亲,始终是东晋成国以前的风俗,如今东晋今非昔比,若是参照旧俗,怕是不妥。”李画盈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不会武功。若是郡主赢了,胜之不武;若是……”   李画盈笑而不语,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省掉的后面是什么。平阳郡主额角一跳,咬着牙说:“胡扯,武斗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李画盈莞尔:“既是这样,郡主为何还要决斗,来欺负我不成?”   潵无霜和霍行远向来不太掩饰自己,当即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李画盈侧过头,看到霍丛也是一脸笑意,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调皮”。   平阳郡主一噎,发现自己被李画盈绕住了。   这狡猾的女人!   “我不服气。”平阳郡主冷哼一声,直接说了,“既然你不会武功,那就不比武。”   眼看着李画盈又要说话,平阳郡主这次学聪明了,直接抢先说道:“你们覃国当初强武征战,骑射阵法了得,这才收服了四个附属国。听说你们的开国皇帝留下的训示,后世子孙不得骄纵懈怠,贵族无论男女,五岁以后便要进炼武堂学习——可有此事?”   有,不止炼武堂,还有生花阁,取妙笔生花之意。贵族子弟上午在学文,下午习武,所以覃前期一度非常强大。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的贵族子弟慢慢变了样,大多人进了炼武堂和生花阁,本事没学多少,惹事生非的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画盈也会骑马,只是那马需得温驯听话;她也会射箭,只是准头不好。她心想,这平阳郡主对大覃知道的还不少。   李画盈点点头:“确有此事。”   霍丛握了握拳,脊背绷紧。   平阳郡主眯了眯眼,一脸探究地看着李画盈。   这覃公主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她胆小如鼠,但她又站了出来。想着她可能百般诡辩绕开祖训,她又大方承认了。   她晏凤清堂堂定江水师统领,麾下两万东晋儿郎,自是跟那些为了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女人不一般。   若是这覃公主仗着霍丛宠爱,便躲在他身后作天作地,她当然是要教训一番,可这覃公主显然不是。   她今天来的本意,只是要给覃公主难堪。可如今发现这覃公主与她想的不一样。她不讨厌这覃公主。   甚至还有点欣赏。   但是,今天如此阵仗出来,她又拉不下脸来就这么回去。   于是,平阳郡主咳了一声,正色道:“永宁殿下说得对,旧俗不再适用,比武也不行。既然殿下习过骑射,那平阳便与殿下比一比骑射。”   李画盈点点头:“请郡主赐教。”   平阳郡主暗道,够爽快。   尽管骑射比刀剑决斗要好得多,但霍丛仍是担心得不得了。   霍家军战船足够大,从船头到船尾足有三十多丈,船侧过道能骑马。霍行远站在船头处,用细线吊了一只铜铃,李画盈与晏凤清,需得分别从船尾骑马,最先取得那只铜铃的就算赢了。   李画盈道:“一人只配一箭,可行?”   晏凤清有些惊讶,莫非这覃公主能百步穿杨?不过她对自己的箭法也很有自信,于是便点了点头:“行。”   晏凤清今天没带马,向霍家军借用。霍丛将自己的坐骑拉了出来,把缰绳放到李画盈手里,嘱咐道:“娇娇,这场比试本就毫无意义,不可逞强,知道吗?”   怎么没意义呢?你一个月的月银都在里面了……李画盈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仍是乖巧地应道:“嗯,知道。”   霍丛想了想,仍是不放心:“你真的会骑马?”   “真的,”李画盈哭笑不得,“阿鲤,放心好了,没事的。”   “你还笑。”霍丛觉得自己都要愁死了,“射箭也会?”   李画盈想了想,道:“还行,二十步以内能射中人那么大的物体。”   霍丛:“……”   算了娇娇,要不咱们还是认输吧。   “你们有完没完?”清平郡主已经骑上了马,在船尾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霍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来了。”李画盈回头应了一声,又对霍丛道,“好啦,我要过去了。”   “小心些。”霍丛抚了抚坐骑的鬃毛,轻声对它道,“乌金,要听娇娇的话,知道么?”   乌金仿佛听懂了似的,用头轻轻拱了拱霍丛。李画盈扶着乌金的脊背,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动作利落。   霍丛见此状,心中放心了一些,同时又很自豪。   他的娇娇不但会跳舞,还会骑马!   真厉害!   李画盈控着马,走到平阳郡主旁边。平阳郡主看着她胯/下的乌金,脸上一阵酸溜溜。   这死乌金,不是除了霍丛之外,其他人都不让骑么!   李画盈与平阳郡主各自准备,两人都是手中持弓,背着箭筒,筒里仅有一支箭。搂上士兵的忽然一擂战鼓,平阳郡主一马当先,策马冲了出去!   平阳郡主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乌金仿佛不甘落后,不用李画盈催促,便自行发力,眨眼马头便几乎追上了前面的马臀。   “乌金,不急,”李画盈低声道,“慢一点。”   乌金稍稍放慢了速度,李画盈顿时被平阳郡主拉开了几个身位。   眼看着过道已经将近跑了一半,平阳郡主与李画盈一前一后将背后的箭抽了出来,搭在弓上。   船尾众人不由得摒住呼吸。   不是因着两人抽箭准备射铜铃,而是因为那大覃公主,那骑马的架势,简直跟刚学的没两样。   扶着缰绳还好,这公主现在两手都放开了,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这……这简直……”   “勇气可嘉……”   十五岁的李画盈,竟已经这么刚烈了么?萧丞淮握了握拳头,紧紧盯着李画盈的背影,手心微微冒汗。   墨字卫一个个冷汗都下来了,弦月和其他侍女也不懂骑马,不知道自家殿下有何不妥,但看墨字卫的表情,也都开始急了。   霍丛看着那小小的人影,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知道乌金不会将她颠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   这丫头!还说会骑马,根本就只有上马的动作能看!要是换称普通的马,她早就被甩下来了!   平阳郡主与李画盈分别拉弓。   平阳郡主微微后仰,瞄准船头处。   冰冷的箭头抵在食指上,李画盈紧紧地看着平阳郡主的动作。   霍行远简直不忍再看,问霍丛:“你家小公主这瞄的是哪里……”   霍丛沉默了一下,道:“好像是平阳郡主的马。”   他话音刚落,平阳郡主已经拉满弓,正要松手的瞬间,李画盈却是比她先放箭了,准确地扎在了平阳郡主的马上。   霍丛:“……”   那一箭正好扎在马臀上,平阳郡主的马受惊,人立而起。同一瞬间,平阳郡主正好松手,于是那箭彻底偏离了原方向。   “你!”平阳郡主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瞪了李画盈一眼,却见李画盈扔下弓,冲她笑了笑,一夹马腹,骑着乌金瞬间超过了她。   平阳郡主这马是向霍家军借来的,毫无契合度可言,受惊后疯了似的原地打转。她收紧缰绳,一边努力控着马,一边抬头,看到李画盈已经接近了船头,干脆弃马,运气沉膝,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向船头掠去。   后头所有人目瞪口呆。   定江水师的人气得直跳脚:“这覃公主太奸诈了!”   李画盈毕竟是自家主帅的心头肉,对于这种诋毁将军夫人的行为肯定是不能忍的,当下立马反击:“这叫随机应变你们懂不懂!”   乌金已经冲到了船头,李画盈勒了勒缰绳,喊了声“停下”,乌金嘶鸣着抬起两条前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船舷边。   她把脚从马镫上移开,抬起腿并到乌金背上,腿一收,直接站到乌金背上,然后跳到了船舷。   李画盈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显笨拙,手脚轻盈,仿佛在跳舞一样。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霍丛一下子就想起了去年她献舞时,夜风很大,她只脚尖踮地,折腰旋转,他在台下忧心她会被风刮跑,而她始终稳稳当当。   然而,此时此刻,她脚下不是平地,一侧就是冰冷的江水。霍丛只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李画盈舒展双手平衡身体,踮起脚,点跳着靠近了那铜铃。她手一伸,眼看着就要触到铜铃,肩膀一沉,手被压了一下,跟铜铃错开了。平阳郡主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公主,挺厉害啊。”   平阳郡主将李画盈往后拉了一下,正要去摘那铜铃,却听得李画盈一声惊呼,眼角余光瞥到她往船外摔去。   “娇娇!”   “殿下!”   远处传来了霍丛和其他人的喊声。   平阳郡主眼皮一跳,急急转过去,看到那覃公主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眼里混杂着不解、伤心、委屈等等。   等等!这眼神,这覃公主误会了!平阳郡主只觉得头都大了,想都不想,连忙拉住她,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然后,她就看到这大覃公主,从袖里翻出一把匕首,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火大地一把握住拿着匕首的手腕。   李画盈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单纯的平阳郡主。她拿着匕首的手一松,另一只手迅速地接住了往下掉的匕首,手腕一抖,挽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地抵在了平阳郡主地脖颈上,笑道:“郡主,你命都在我手里了,那铜铃就给我了吧?”   “你……你……”平阳郡主被气得七窍生烟,“你无赖!”   见船尾众人纷纷往船头赶过来,李画盈收回匕首,学着霍丛他们平时的样子,冲着她抱拳笑道:“兵者,诡道也。郡主,承让了。”   霍丛正好大步跨了过来,李画盈一脸高兴地邀功:“阿鲤,我赢了!”   然而,霍丛黑着脸跳上船舷,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将她夹了下来。这个姿势不怎么舒服,她皱着眉抬起头,对上他那闪着怒火的目光。   李画盈一缩脖子,瞬间就怂了。   阿鲤有点凶。   “哇,从来没见过将军这么生气。”   “吓死人了这脸色。”   ……   众人不敢阻拦,纷纷让道,由着霍丛将这胆大包天的永宁殿下带走了。   “啧啧,这小殿下真是厉害。”潵无霜摇了摇头,转脸看到萧丞淮怔怔地看着霍丛离开的方向,“你看什么,阿丛又不会对那小殿下动真格。”   萧丞淮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   李画盈在十七岁之前是不会用匕首的。   他记得她第一次企图用匕首刺杀他的时候,他还握着她的手腕,跟她说,她这样连一只小猫都扎不死。   他强行将她拥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一招一式教她怎么用。   她方才匕首换手的那一招……   萧丞淮看着那两人消失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10月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2章 教训   李画盈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身轻如燕好, 还是感叹霍丛臂力无穷好。然而,霍丛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说话的好。   一路上都是霍家军, 李画盈看到所有人都一脸怜悯地看着自己, 不由得抬起手捂住眼睛。   讨厌啊她不要面子的吗!   李画盈忍不住抗议道:“阿鲤,放我下来呀!”   霍丛脚步一顿,李画盈张开指缝, 看到霍丛正低下头, 微微侧过脸看着她。她连忙讨好地笑了笑,可霍丛毫不动容。   李画盈觉得自己笑不下去了。   看来阿鲤是真的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霍丛收回目光继续走,一路脚下生风。没多久,他就走到了战船一层的内舱卧室外, 进去后重重地关上门,将李画盈放了下来。   李画盈的脚刚沾到地, 还没站好,肩膀就被握住, 然后整个人被用力推到门上, 头上笼下了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 霍丛正微微俯下身。他垂着头, 抿着唇, 下颌绷紧, 直直地看着她,眼底风云积聚, 像是随时都要爆发。   自覃皇城行馆初遇以来,霍丛尽管话不多,但对她一直都是温柔而纵容的, 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因此,她时不时就在想,这真的是上辈子那传说中的铁面战神么?   然而,此时此刻的霍丛,与平日简直判若二人。   他本就生得高大,这样居高临下地将她压在门板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之下。他身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眉眼冷硬,连话都不用说,就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霍丛的目光太锐利,李画盈忍不住瑟缩一下,眼神开始躲闪起来。她刚想低下头,霍丛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抬了起来,让她避无可避。   李画盈:“……”   霍丛确实一直有意敛起自己的煞气,因为怕吓着了这娇贵柔弱的小公主。而小公主也真的如他期待一般,对他没有一点点畏惧之心。   然而,方才她差点摔出船外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不该这样纵容她的。   她不会凫水,战船这么高,若是摔下去,哪怕他马上跳入江水里去救,她也要被呛到。而且,她身子之前被沉梦消耗,这时节的江水还那么冷……   霍丛越想越后怕,猛地贴近她,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眼底全是惊慌无措。   “阿鲤……”   李画盈微弱地叫了霍丛一声,小奶猫一般的声音,求饶般地看着他。   她被迫抬起头,眼前的霍丛让她感到陌生。他那灼热的气息与她的相交,甚至霸道地压制着,让她感到有点透不过气。   若是在平时,霍丛早就心疼心软了,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方才那惊险的瞬间,只想着若这次不好好教训一番,将来指不定还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他冷着脸,硬邦邦地问道:“比试之前,我是如何跟你说的?”   李画盈眨了眨眼,眼睫像一对受惊的黑蝶,飞快地扑棱着翅膀。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我赢了……”   她的声音渐小,最终消失在霍丛那能冻死人的目光里。   “回答我,”霍丛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比试之前,我是如何跟你说的?”   这么凶干嘛……李画盈觉得更委屈了,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这场比试毫无意义,不可逞强。”   霍丛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小公主,觉得心头像被扎了一下。他咬着牙,继续绷着脸,沉声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   李画盈眨了眨眼,泪珠子终于滚了下来,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霍丛:“……”   不行,不能心软。   他还在斟酌着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小公主眼底慢慢浮起三分倔强,夹在七分委屈里,让他几乎就要决定缴械投降了。   他暗暗道,要稳住,否则下回她就要翻天了。   “我没有错。”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说,“你为什么要凶我?”   霍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我……”   李画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东晋尚武,你武功这么好,又是霍家军的主帅,凌州城里很多女子仰慕你,对不对?”   这走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霍丛觉得有些又疼:“娇娇,你……”   “他们都不喜欢我,都等着看我笑话。”李画盈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才刚进东晋的边境,平阳郡主就来挑衅。如果第一战就退缩,后面还有多少女子等着?就连周参谋也说了,我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   那周参谋,分明就是提醒她,凌州的女子如狼似虎,她不可退缩。   霍丛一开始还拧着眉,听到后面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周叔不是那个意思……娇娇,你误会了。”   李画盈控诉道:“你就说是不是很多女子给你扔手帕丢荷包!”   “是,可是……”   她就知道!李画盈一听,只觉得心里更委屈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大覃公主……不,覃公主!骄纵刁蛮还人性!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你也当我是瓷娃娃,说什么只要我愿意,也可以与你并肩,结果……”   结果还是将她当做那金丝雀!   李画盈越想越伤心,挣扎着就要推开霍丛。   霍丛不敢使力,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拉入自己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谁教训谁。   “放手……”李画盈原本只觉得委屈,眼下这人凶完她又想来抱她,真真是不要脸。她一边捶着他的胸口,一边控诉道,“霍丛!你当我是什么?想骂就骂,想抱就抱,你……你欺人太甚!”   “娇娇,我错了。”霍丛任她打,仍是不肯放手,“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打到消气为止。”   凌州城里那些朝他扔手帕的女子也好,统领定江水师的晏凤清也好,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直到娇娇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才明白了她的心情。   那大概,就是他面对萧丞淮时的心情。   他只有萧丞淮一对手,而娇娇面对的是成千上百的。   李画盈听得他这样说,反倒停下了手,狠狠地擦了把眼泪,哭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谁要打你打到消气了!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霍丛马上改口道:“是我太愧疚了,娇娇要是不打我,我内心不安。”   “你……”李画盈没想到霍丛平时话不多,这种时候倒是能说会道,让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你……哼!”   霍丛觉得小公主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终于微微松了松手,小心翼翼地刮了刮她的眼角。小公主鼓着腮,眼神别过一边,却是任由他帮自己擦眼泪。   霍丛叹了口气,道:“不气了,好不好?”   李画盈哼了一声:“不好。很气,哄不好了。”   霍丛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待会儿继续哄。”   李画盈不吭声了,满脸写着不高兴。   “娇娇,我认定你是要与我执手偕老的人。我很害怕你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霍丛轻声道,“如果今天让我重新选,我还是不会让你跟那晏凤清比试。”   李画盈目光一颤,又重新看着霍丛,闷声道:“我最后不是赢了吗?你都不夸我一下的。”   “兵不厌诈,是晏凤清大意了,娇娇很聪明。”霍丛笑了笑,又认真地看着她,“可万一那晏凤清反应慢一些,没能拉住你呢?你不是要掉到江里了吗?”   李画盈有些心虚了。   她确实想到过有可能掉下去。   晏凤清是个坦荡的女子,肯定有心救她的。哪怕没能救到,晏凤清也会因为愧疚,而不去取那铜铃了。   那顶多是平手,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赢了。可哪怕是平手,她也已经赚到了——娇滴滴的覃公主,竟然能在比试中与定江水师统领平手,还不够让凌州那些看扁她的人吃惊吗?   至于掉下水,船上那么多人,总归能将她捞上来的。   霍丛见她不吭声了,也不戳破她,耐心地道:“等你以后将那骑射练好,我就不拦着你,如何?”   李画盈眨了眨眼,点点头道:“好。”   霍丛舒了口气。   这眼看着都要到凌州了,马上就能回到将军府了,居然冒出个晏凤清,害得他与小公主闹了一场。   还好,总算是哄好了。   “娇娇准备一下吧,很快就要到凌州城了。” 他笑了笑,道,“我去吧弦月他们叫过来。”   李画盈愣了愣,脸颊微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于是霍丛走出房间,就已经看到弦月等人一脸担忧地等在外面。他咳了一声,吩咐道:“弦月,给殿下换一下吉服,靠岸之后便要回将军府了。”   弦月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走入房间里了。   霍丛摇了摇头,重新登上战船楼上,然后发现他的下属们眼神都有些难以描述。他皱了皱眉头,但又不好开口问,只能把副将喊了过来:“老林,传令全速回凌州。”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3章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那厢李画盈在弦月等人的伺候下, 开始一轮繁复的梳妆打扮。这厢霍丛下完命令之后,却是不消片刻就换好了吉服。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曲折艰难,他今天终于可以抱得美人, 归他的将军府了。霍丛只要一想到这里, 唇角就忍不住翘起,简直压都压不住。   很快,他就可以喊小公主为夫人了。   霍丛干脆不忍了, 满脸都写着很高兴。   霍家军统一穿着苍衣黑甲, 此时霍丛一身大红衣裳现身,显得尤为扎眼。众人方才目睹着他们家将军气势汹汹地夹起那大覃公主, 显然被气得不轻,现在又一脸傻乐的模样,都暗自感叹这大覃公主真乃神人也。   霍丛只觉得, 霍家军上下看着他的眼神,依然让他难以描述。   那就不管了, 反正他今天高兴。   霍行远围着霍丛绕了一圈,最后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叹道:“小老弟, 没想到你也有娶妻的一天。”   此时, 平阳郡主等人已陆陆续续开始往定江水师的战舰撤去, 潵无霜跳过来一把挽住霍行远的手臂, 一张俏脸直接靠在他肩上:“阿远也想娶了?那我嫁给你吧!”   霍行远被吓了一下, 顿时无法继续发表感慨,连忙把手抽回来, 不成想那潵无霜抓得紧,两人一时间看起来有那么点打情骂俏的意思。   霍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走到一边, 平阳郡主的副将季仲走到他跟前,把比试的那只铜铃送过来。   季仲朝霍丛抱拳行礼,微微一笑,道:“霍将军,郡主命在下前来转告您,她愿赌服输,今后对霍将军只有同僚之谊。日后若有其他女子胆敢插足将军与永宁殿下,便是与她晏凤清为敌。”   霍丛身边的下属听了,都暗暗咋舌。   这平阳郡主也是个狠人。她这么说,固然是成全了他们将军和大覃公主,可也直接断了将军纳妾的后路。   不过,将军原本就不近女色,他们之前还一度怀疑,将军是不是哪里不正常来着。如今看来,将军没毛病,不过是因为眼里只有那大覃公主嘛。   霍丛收下铜铃,对季仲点了点头,道:“那劳烦季兄代为回复,郡主对永宁殿下的维护之意,霍丛感激不尽。”   季仲应下后,回去向平阳郡主复命了。   水雾渐渐散开,定江水师的战船悉数显现出来。战船首尾相连,桅杆高立,帆樯如云,缓缓地往江面两边靠去,将正中间的位置留给霍家军战船。   霍行远见定江水师给霍家军护航,也回到羽林军的船,指挥着船队驶向最前方,一字排开,为霍家军开道。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沿江渐渐出现游船,船上的人们都争相挤到船边,兴奋地围观这盛大的景象。   “哇,好气派!定江水师这是派了多少战船出去?根本看不到尾在哪儿!”   “那肯定的么,平阳郡主今天抢亲去了嘛!”   “虽然本来也轮不到我嫁给霍将军,但我也希望霍将军幸福呀,平阳郡主总比那大覃公主好吧!”   ……   大大小小的民船沿着江边,跟随着战船往凌州城驶去。   凌州临江而立,三面环山,山势成龙蟠虎踞之姿,正是天然的帝王之宅。城楼建于高地,随时俯瞰沿江数十里。   此时,守城将士已看到了许多战船出现在那天江一线中,连忙将消息往城内传去——   霍将军迎亲回来了!   刹那间,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凌州城都沸腾了。   大覃公主应战了吗?她是输得比较难看,还是输得很难看?平阳郡主是自带嫁衣了,还是回来后择日再嫁?   凌州城码头附近被官船拦着,留出整个码头,可官船之外的江面,已经被民船占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站在船头翘首以待,激烈地互相讨论。   霍家军战船上,霍丛已经命人将嫁轿抬了出来,停在一层甲板处。霍丛在马车旁等了又等,只觉得这时间过得特别慢。   “欸,来了来了!”   “哎哟,这大覃的嫁衣可真好看!”   听到下属激动的声音,霍丛回过神,就看到那纤细的身影,红衣似火,在弦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明明已经与小公主朝夕相处那么久了,明明已经将大婚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过,可他仍是无法自控地心头狂跳。   李画盈隔着头冠的璎珞和面纱,看到霍丛也望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她走得慢,他的脚动了又动,垂在两侧的双手松了又握拳,握拳了又松开,仿佛随时都要迈出步子来,走到她跟前,伸手拉住她一样。   霍丛觉得这短短几丈路,真是长得不可思议。   好在,小公主终于走到了他跟前。他为她掀开轿帘,也不消她提示,主动为她提起了裙角。   李画盈微微一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霍丛也回想起出覃皇城那天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尖微红,却仍是强自镇定。   不慌,他以后会变得越来越有眼色的。   饿了就投喂,累了就抱抱,受委屈了就替她出气去!   李画盈坐进轿子里,很快就觉得眼前一暗,知道是轿帘被放了下来。渐渐地,轿外开始传来一些人声,听像是船外两边传过来的。   战船将近靠岸,羽林军往前驶出一段,呈散开状,将码头让了出来。   霍家军战船停在了码头边。   百姓们呼声震天,纷纷朝霍家军战船上张望。少女们看到那青年将军一身大红吉服,骑着马,与她们梦中一般英俊,又是兴奋又是忧伤。   梦醒了,心碎了,霍丛将军要成亲了。   忽然,一把女子的声音穿透了在漫天欢呼——   “平阳郡主晏凤清携定江水师,贺武安将军大婚!祝将军与永宁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话音刚落,江面上的呐喊声刹时间小了很多。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定江水师的首舰上站着一名女子,有靠得近的百姓已经认出,那是平阳郡主。   紧接着,定江水师的儿郎们手握佩刀,斜斜横于身前,远远地朝霍丛低头行礼,齐声道:“贺武安将军大婚!祝将军与永宁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恭贺之声响彻江面,在江面上久久回荡,霍丛拱手回礼,朗声道:“多谢郡主与定江水师的各位兄弟,请务必赏面吃一口霍丛的喜酒,今夜不醉无归!”   一小队霍家军自战船上列队,先行下船开道,霍丛轻轻一夹乌金的马腹,乌金慢慢地往前走,后面的嫁轿被抬了起来,紧跟着墨字卫和侍女们,也跟着往船下走,往武安将军府出发。   江面上的百姓们纷纷上岸,涌到皇城大街两边,夹道继续围观。   墨字卫个个生得俊俏,比起普遍都长得粗犷的东晋男人,让刚因为霍丛成亲而心碎的少女们,又找到了新目标。   “哎呀,大覃的男子都长得这么俊吗?”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   墨九连忙缩到墨七身后,惊恐道:“这些东晋女人,我才十六岁啊,她们想对我做什么?”   墨七并不想理他。   武安将军府在皇城大街中段,位置极好,一行人没走了多久,就到了将军府门口。将军府上下一早就做好准备,此时老管家领着仆人出门,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殷勤地迎接众人。   花轿落地,霍丛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花轿前。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心头砰砰砰地跳,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他挑开帘子,声音都有些结巴:“娇……娇娇,我们到家了。”   说着,朝轿子里的李画盈摊出手心。   轿外呼声震天,可李画盈却只听进了霍丛的话。她缓缓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了轿子外。   霍丛牵着她进了将军府,东晋皇室给霍丛派了个命妇协助,一路上有人跟着他们跑,说着一些吉利的话。   李画盈隔着面纱,看到霍丛带着她进了一间堂室,正中间做了一个男人,想来那便是霍丛的父亲瑞亲王。   两人同时听下,命妇唱喏——   “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朝着正门处礼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回身,朝着瑞亲王礼拜。   “夫妻对拜。”   霍丛和李画盈直起身,相对而立,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两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了新房,又在命妇的指引下喝合卺酒。   手中的木杯有如千斤之中,霍丛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手都没像今天这般抖过。李画盈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围的哄笑声让她脸颊如烧,往日灵活舞动的手臂,突然间变得僵硬起来,怎么也绕不到霍丛的臂弯里去。   哄笑声愈发大了。   半晌后,两人总算镇定了些,微微发颤着交手,各自将酒喝下。   “霍夫人,兄弟们先借用一下将军啊!”   “将军,你说的,不醉无归!”   霍丛有些无奈,朝李画盈低声道:“夫人,等我。”   那一声夫人听得李画盈心头一颤,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嗯,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将军是万千东晋少女的梦欸,突然觉得霍将军真是低调。   ------------------作者的分割线------------------   好紧张,这篇文明天要上修罗场了!   最近要准备去新单位报到,明天开始抓紧时间努力存稿【跪 第34章 洞房花烛夜   “来啊, 喝酒去喝酒去!”   霍丛被众人架着拉出了新房,回到前院厅堂招呼客人。   此时天已入夜,将军府中张灯结彩, 门前车水马龙, 许多朝中权贵也带着贺礼,前来喝瑞亲王世子的这顿喜酒。   “恭喜瑞王爷,贺喜王爷, 世子可总算成亲了。这武安将军府有了主母, 您往后也可少操点心了。”   “可不嘛,本王也算给那孩子的娘一个交代了。来来来, 诸位别净顾说话,里边请,今晚多喝几杯……霍丛!”   霍丛正被一帮将士灌酒, 此时听到瑞王叫他,忙不迭应了一声, 趁机脱开了。他快步走到前庭,看到瑞王正跟几位尚书说话, 连忙行礼:“霍丛见过各位大人。”   “哎呀, 这孩子, 私下还这般见外。”   几人打趣道, 又说了些祝贺的话, 霍丛一边应下, 一边将他们往贵宾席那边领去。   喜宴上热闹无比,宾客推杯换盏, 霍丛几乎是脚不沾地在各张宴桌间穿梭,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   他心中惦记着他的小公主,她还等着自己回去。   现在应该改口称夫人了。   霍丛一想到这里, 心思就不由自主地游离了这喜宴。很快,四周的人都看出来霍将军根本无心应酬,只想赶紧回新房,又是一阵起哄取笑。   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于是众人放过了霍丛。   霍丛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就跑,甚至用起了轻功,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所有宾客:“……”   不是,霍将军,你这是不是也太猴急了点?   也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怎样,霍丛觉得心头在狂跳,那挂着大红喜字的房门就近在眼前,他反倒慢了下来。   失策,轻功夜行,也不知道头发乱了没。   霍丛深呼吸,抬手拍了拍头发,又理了理衣裳。等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步步走到房门前,郑重而又缓慢地推开房门。   他的小公主端坐在喜床中间,双手交叠在膝上。   霍丛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回来。   他以为小公主会先把头冠摘下来的,毕竟那头冠重得很,而她也知他一向不在意那些规矩礼节。   没想到她就着这一身嫁衣头冠,端端正正地等着。   霍丛反手轻轻合上房门,快步走到床前,坐到李画盈身边,伸手揭开了那红盖头,低低地喊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   李画盈早在霍丛进来前,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知道他回来了。红盖头被掀起,她飞快地看了霍丛一眼,随即又垂下目光。   他眼神明亮,目光灼灼,李画盈只一触到就感到脸上飞快地烧了起来。   霍丛忍不住轻轻一笑,伸手为小公主轻柔地摘下头冠。眼前的小公主脸颊飞红,艳若桃李,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她越是这般羞涩,他越是想要……   想要欺负她。   霍丛没想到“欺负”这一词,有朝一日竟是自己用到自己身上,可他确实抑制不住这么想。   他缓缓倾过身,凑到李画盈脸颊边,双唇几乎要贴到她耳垂:“夫人怎的不看为夫?”   李画盈:“……”   假的吧?这霍丛一定是假的吧?   她的阿鲤不可能这么轻佻!   霍丛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呼吸间全是女儿红那醇厚的味道,喷洒在她颈侧。她下意识地往后靠,霍丛也跟着前倾,长臂一身,环到她身后,大掌按在她背后,笑了笑:“夫人躲什么?”   李画盈避无可避,只得抬起头,看着他,强自镇定地说:“什么我躲什么,我没有躲啊。”   她离他这样近,霍丛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她眼里的影子。   她的眼里现在只有他。   十六岁那年的覃皇宫晚上,当她毫无畏惧地与他一同藏于石山中时,她便一直深藏在他心里。   当时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只是自那之后,世上其他女子在他眼中,都失了颜色。   那场初见就像一颗种子,在后来惊鸿相遇时破土而出,在她主动来行馆找他时疯狂抽芽,再到她答应和亲,跟着他回东晋时,迅速生长。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深植于他的生命里。   直到现在,他还感觉仿佛在做梦。   他何其幸运。   他想待她好,想疼爱她。   霍丛的手忍不住在李画盈后背游移,李画盈僵着身子,飞快地眨了眨眼,紧张地看着她。   他另一只手也动了动,拂过她的腰,落到那镶嵌了宝石的腰封上。霍丛的喉结动了动,哑声道:“大覃这身嫁衣,真是重得很,夫人辛苦了。”   李画盈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衣裳,但如他所言,穿这一身真是不大容易。于是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感到腰封一紧,霍丛抓住了上面的暗扣。   “既是这样,我帮夫人脱下来,如何?”   李画盈:“……”   她不由自主地想,平日沉稳内敛的霍丛,与现在随便一句就撩得她面红耳赤的霍丛,到底哪个才是她的阿鲤?   霍丛见她一副羞得几乎要抬手捂脸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忍不住再次催促道:“如何?”   “你你你你你……”李画盈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冲口而出,“那你的衣裳呢?”   霍丛忍不住笑道:“既是拜过堂,喝过合卺酒,那你我便是一体。我帮夫人脱了,那夫人帮我脱了便是。”   李画盈:“……”   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脸,一头扎进霍丛怀里:“你欺负我!”   霍丛愣了愣,不由得失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然后倾身往床上压,将她放倒在床上,两手肘撑在她双耳侧,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身下:“嗯,就是欺负你。”   霍丛这般直接,李画盈一时无言以对,憋了半天只好道:“你……你让我先把鞋子脱了……”   他仍是压着她,终于忍不住在她颊边亲了一下,随后又接了一串细细碎碎的吻,轻轻地衔住那小巧的耳垂:“我帮你。”   这还能帮啊……李画盈被他亲得有些迷糊,于是也就不管了。   霍丛双脚互相蹭了蹭,很快就踢掉了自己的鞋子。他又挪了挪腿,脚尖勾了勾李画盈的脚踝,轻轻一蹭,那绣花鞋后跟滑出。他再轻轻顶了那后跟一下,绣花鞋落到了地上。   “等、等等……”李画盈呼吸不稳地推了推霍丛,“灯还没熄……”   霍丛轻易地握住她的手腕,按在她耳侧,一边继续方才的动作,一边道:“花烛是不能灭的,要一夜长明。”   他的气息愈发粗重,撑起身子,看着李画盈的眼神里充满欲/念:“娇娇,我想看着你。”   李画盈目光一颤。   “不要怕……”霍丛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在她眼上亲了一下,“我会轻一点的,不要怕……”   李画盈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霍丛温柔地笑了笑,挥手将红纱帐幔撤散,掩住一床春/光。   李画盈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朦朦胧胧间似乎是难得睡着了,却是梦见了自己乘着小舟,在满江巨浪中浮沉。   一个巨浪将她的船拍碎,然后她掉进了江里,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她随着海浪起伏,几乎窒息,每回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不容她换两口气,又是一个巨浪过来。   然后,她看到一块浮木,于是便赶紧手脚并用地缠住那唯一的救命草,在风浪中浮浮沉沉了许久……   李画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   天已大亮,外头天气看来很不错,照进来的日光让李画盈觉得有些刺眼。她刚想拉一拉被子盖住眼睛,不成想动一下牵动全身,疼得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醒了?”   霍丛习惯了早起,所以很久之前就醒了,只是李画盈还在睡,他便也不起身,拥着她继续躺在床上。   “我——”李画盈刚说一个字,便马上不吭声了。   她这声音……   李画盈回想起昨晚与霍丛的纠缠,不由得又羞又恼。   “嗯?”霍丛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后半句,不由得有些疑惑,“娇娇?”   听听,这无辜的语气!   李画盈正暗自恼怒,身后的霍丛又贴了上来,亲了亲她的后颈,在被子下蹭了蹭她:“娇娇,你真好,再给我一次吧……”   李画盈:“……”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倒抽着冷气一边转过身,发泄般地揉了揉霍丛的脸:“霍将军,你昨晚怎么说的,嗯?说好的轻一些呢,嗯?”   霍丛看着自家夫人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再看看她那羞恼的眼神,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丝羞愧之心。   完了,这一夜,除了颠鸾倒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然而,霍将军并不敢跟自家夫人坦白心思。但是,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诚恳地认错,肯定是没有错的。   于是,霍丛一脸真诚地说道:“夫人,我错了,今晚一定改。”   李画盈:“……”   作者有话要说:  嘀!各位小朋友,开往幼儿园的列车已到站!另外,2020年10月作者接档新文《非卿不娶》,请各位小可爱帮忙点一下收藏,比心心~ 第35章 霍将军感受到胭脂钱的压力   再给一次是不可能的。   按礼来说, 这新婚第二天早上,媳妇是要给公婆去请安的。   霍丛被封为武安将军时,便有了自己的府邸, 于是就从瑞王府搬了出来。虽说将军府离瑞王府不远, 可毕竟也是要出门,且第一次正式见瑞王,自然得好好梳洗一番。   然而, 看这日头, 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   李画盈顿时就有些焦急。眼看着霍丛又要没脸没皮地贴过来,她一边用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一边偏过头不让他亲,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霍丛, 你有完没完?”   这点小力气哪里挡得住他?霍丛探过头来,扬起下巴, 飞快地在李画盈脸上啄了一下,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没。”   李画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无奈道:“别闹了, 要去给你父王请安的。”   “不急, ”霍丛见夫人一副准备炸毛的模样, 连忙安抚道, “最近白水江下游有水贼作乱, 陛下连着几日天没亮就召集众臣商讨对策,父王估计还没下朝。我们去早了, 也是得等他回来。”   水贼?李画盈愣了一下,开始回想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东晋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然而, 她上辈子十五岁那年,哪里想过关心天下事,对什么东晋水贼毫无印象。就连后来国破被虏,对于东晋,也只零零碎碎听过一些大事,而且不清楚其中具体细节。   她有些好奇道:“这有什么好商议的,让平阳领兵去围剿了不就行了?”   “白水江下游汇入东海,咱们这批新战船,江内行驶作战很强。但是,它们有个弱点。”霍丛笑了笑,耐心道,“船上建楼,江内无大浪问题不大,但是那群水贼在下游与东海之间流窜,若是出海迎战遇上风浪,战船上层过重,下盘不稳,有可能倾翻。”   原来是这样。李画盈点点头,又想到这水贼后面肯定会被解决,于是也不大放在心上,催促着霍丛一同起床。   弦月早早就领着侍女们候在外面,李画盈刚想出声唤人,霍丛将手指抵在她唇边滢,轻轻地“嘘”了一声:“我来。”   李画盈不明所以,就见他沉气喊了一声“来人”,外面的侍女应了一声,轻巧地推门而入。   霍丛又凑过来,低声笑道:“娇娇昨晚喊得嗓子都哑了,白天就不要大声讲话了。养着点,待到晚上再让为夫听听。”   李画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重生以来,这男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连靠近她都不敢?说句话也要脸红?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走到红纱帐幔外,朝里头的两人恭敬行礼:“将军、夫人。”   霍丛道:“伺候夫人穿衣梳洗吧。”   侍女们应了一声,躬身卷起了纱帐。其中二人捧着衣裳上前,霍丛拿起自己那套,自行穿上,先走到外间洗漱。   待到霍丛和李画盈都梳理完毕后,已经将近巳时末。两人又吃了写点心垫肚子,这才出门向瑞王府出发。   皇城街道宽阔,两边商铺食肆,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竟比大覃皇城还要热闹。   李画盈仔细一看,发现来往的人里,有不少都不是穿东晋服饰的人,甚至还看到了穿覃衣裳的。   霍丛看她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便主动解释道:“那大多都是外来进货的商贾。”   东晋依江傍海,凌州城在白水江上游,虽离江海汇合处较远,但其他几国离凌州城却是较近。于是,每天都有许多下游地段来的渔民,带着海珠玳瑁等珍宝,或是向凌州城离的大店供货,或是直接向异国的商贾兜售。   除去珍宝店之外,还有许多卖一些小玩意的东西。李画盈看得心痒痒,摇了摇霍丛的手臂,指了指其中一家卖小泥偶的店,道:“待会儿给你父王请完安之后,我们看那家店看看吧。”   霍丛笑着点了点头:“好。”   瑞王府与将军府只隔了一条街,霍丛带着李画盈走走看看,不多久便走到了瑞王府。瑞王府上下从一早就等着世子和世子妃来。毕竟,他们世子从小自律,卯时起身练武,辰时开始读兵法,风雨无阻。   谁知这一等便是等了将近一个上午。   之前平阳郡主抢亲,城里的百姓便都在打赌,赌世子妃不敢应战,不战而败。瑞王府已经做好亏本都要声援世子妃的准备了,哪料这世子妃,竟然还赢了,让瑞王府每个人都狠狠赚了一笔。   平阳郡主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输给世子妃,却对整个过程只字不提,霍家军与定江水师的所有将士也守口如瓶。   于是,世子妃在瑞王府上下心中,乃至整个凌州城百姓心中,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此时,一看到世子终于带着一名女子回府了,呼啦一下子全涌了出来。瑞王府的管家殷勤地迎上去,给二人行礼:“世子,您可算回来了。世子妃万福,小的是瑞王府管家金泉。”   李画盈颔了颔首。   霍丛牵起李画盈的手,边走边问金泉:“父王还未下朝吧?”   “回世子,是的。”金泉领着二人往府内走,道,“王爷早上便说了,等世子妃回府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霍丛十六岁以前便是在瑞王府住,哪怕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也时不时回来瑞王府,跟瑞王府里的人自然是十分亲近。眼见着众人与平时不一般的热络殷勤,就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夫人而来的。   他有些无奈道:“金叔,世子妃是自己人,你们跟往日一样即可。”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地看了看霍丛,又看了看金泉。金泉被戳破,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好好好,金叔都明白了。那世子与世子妃先品品茶,尝些点心,王爷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霍丛点点头,道:“好。”   金泉带着一众人又走了。   李画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霍丛一边坐了下来,一边泡茶道:“来看看那还未进府,就已经给他们送了一大笔钱的世子妃,到底是怎么样的厉害女子。”   李画盈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凌州城里的赌庄,压她赢了平阳郡主,可是一赔一千的呢!忽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挨着霍丛坐下了,一脸好奇地问道:“阿鲤,林副将说你很穷,真的吗?”   霍丛手一抖,差点让茶杯溢满了。   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霍将军,突然感到了危机感。   兵器折损修补垫付、接济军中有难处的兵等等,让他这些年来也没多少积蓄。之前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便也便无所谓了,反正他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但如今成了亲,他家夫人金枝玉叶,一向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虽然他对女子的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没什么研究,但看军中那些成了婚的将士每个月哭穷,就知道月钱怕是不太够用。   心念电转间,他有了一个想法。   霍丛脸不变色地说:“皇子殿下很有钱。”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些不是很明白这跟霍行远有什么关系。   “皇子殿下喜欢搜罗各种武功秘籍。恰好,我有不少他想要的。”霍丛道,“我可以高价卖给他。”   李画盈:“……”阿鲤,你这样真的好吗?   霍丛已经在认真地回想,自己手头上还有多少本秘籍。李画盈扶了扶额,道:“阿鲤,夫君,霍将军,那是你堂哥。”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那都是他家夫人的胭脂水粉钱呢,少一个铜板都不行的。   李画盈正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把爽朗的男声也随之响起——   “霍丛,你小子可总算带着媳妇回来了。”   话音刚落,李画盈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霍丛起身喊了一声父王,李画盈也跟着站了起来,朝瑞王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父王:“娇娇给父王请安。”   原本按着李画盈的覃公主身份,是无需跟着霍丛一样,喊瑞王为父王的,所以瑞王听到这一声,着实有些惊喜。   之前听说她赢了平阳郡主,便知道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如今见她为了霍丛屈尊称他为父王,想来她对霍丛的情意也是不浅。   “好好好,”瑞王开怀笑道,“都是自家人,别见外,坐着,都坐着。”   瑞王从怀里拿出一张叠了四折的纸,递给李画盈,道:“喏,好儿媳,待会儿回将军府的路上,顺便把它给兑了吧。”   李画盈打开一看,是一家叫万利赌庄的下注凭证,下注数目一栏写的五十两整,最上面标注“一赔一千”。   霍丛见缝插针地夸奖道:“娇娇真是厉害,把我的月银翻了好多倍。”   李画盈谦虚道:“是父王有先见之明,押了娇娇赢。”   哎哟,这新进门的儿媳,真会说话。瑞王被李画盈哄得心花怒放,又留着两人一起用了午膳,说了会儿话,这才自己午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将军与小公主撒糖日常的隔壁】   萧王: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作者:没(shi)有(de)。   萧王: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作者:漂白/粉都救不了你。   萧王沧桑点烟.jpg 第36章 暗涌   从瑞王府出来后, 霍丛先是带着李画盈去了一趟泥偶店,买了一对彩色小泥偶,又往万利钱庄走去。   凌州皇城天子脚下, 朝中官员众多, 官员们平日要是出门,是极容易碰到同僚的。霍丛堂堂东晋第一名将,凌州城里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   然而, 看着此时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小泥偶、笑得一脸温柔的霍将军, 凌州城的百姓,又觉得自己不太认识这位武安将军了。   这还是那个平日手执长刀、不苟言笑的霍将军么?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到被他温柔以对的女子。   无需多问, 也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大覃公主了。   只见那公主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眉眼精致,容色艳丽, 但脸颊仍带着几分稚嫩的圆润,不难想象若是再过一两年, 将是何等动人的风采。   与霍将军站到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霍将军, 好巧。”   霍丛与李画盈正说说笑笑间, 忽然有人向霍丛打招呼。两人循声望去, 便见一对年轻男女向他们走过来。   “梁大人, 梁夫人。”霍丛朝两人拱了拱手, 然后又向李画盈介绍, 道,“娇娇, 这是兵部尚书梁大人和他的夫人。”   李画盈微微颔首:“二位好。”   年轻夫妇也笑着回礼。   “今日可总算见着霍夫人了。”梁夫人掩唇笑道,“那日听说了夫人的事,好几位夫人都说着要与霍夫人切磋呢!她们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霍丛、李画盈:“……”   梁大人年纪轻轻就担任尚书一职, 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差。他看到霍氏夫妇脸色,联想到平阳郡主对那比试过程只字不提,便猜出其中应是有些缘故。如此一来,这位霍夫人的身手如何,还真是不太好说。   “小柔,”梁大人按了按自家夫人的手臂,“哪有人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邀人比试的?”   “我就代别人问问而已嘛。”梁夫人冲她夫君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朝李画盈挤了挤眼,“霍夫人,她们几个就在后面看着呢!”   梁大人有些尴尬,一脸歉意地朝霍丛和李画盈道:“内子一向直率,让二位见笑了。”   李画盈往他们背后一看,果然有几位年轻女子,均是妇人打扮,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别过头,装作与别人说话。   这是何意?李画盈有些纳闷了。   霍丛握了握她的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又对梁氏夫妇道:“梁大人言重了。我夫人初来东晋,也没什么熟人,梁夫人平日若是无事,可来将军府坐一坐。”   梁夫人眼神一亮:“真的啊?”   霍丛点了点头,表示随时欢迎。梁夫人当下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就要跳过去挽住李画盈的手,梁大人连忙按住她,咳了咳,示意自家夫人要矜持点。   李画盈看着一脸兴奋的梁夫人,心下有些茫然——这梁夫人怎么回事?看着自己就跟看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梁夫人看着她,一脸期待地问:“那霍夫人,你明日有空吗?”   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纯真热情,李画盈完全无法拒绝,只得点点头,道:“有的。”   “那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嗯。”   双方又聊了几句,这才互相别过。   李画盈见梁氏夫妇走远了,这才一脸无奈地对霍丛说:“这位梁夫人也太……太热情了吧!”   两人继续往万利赌庄的方向走,一路上仍是非常引人注目。   “娇娇有所不知,”霍丛解释道,“那梁夫人自幼爱跳舞,你是她最想结交的人。年前我们使覃,她还想女扮男装混进队伍里,就是想着去大覃见你一面。”   李画盈有些惊讶,想到方才梁夫人那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这梁夫人有些可爱。   “明天我便要重新上朝了,然后去军营巡查。”霍丛有些抱歉地看着李画盈,道,“白天陪你的时间便要少一些,我怕你闷着。那梁夫人待人真诚,也喜欢跳舞,与娇娇你应该是合得来的。而且她是丞相独女,她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有她与你一起,我也放心些。”   霍丛大婚,永安帝特准他免早朝一日,享春宵余韵。待到今日一结束,他又要与成亲之前那样,需得忙碌起来了。   他的娇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喜欢安静的人,他有些担心她会觉得无聊。   李画盈没想到,霍丛一副淡泊功名利禄的模样,竟为了她去考虑这些,当下心中一暖,道:“嗯,梁夫人挺好的,我很喜欢她。”   霍丛听她这么说,心下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万利赌庄,将那押注凭证交给了掌柜。   瑞王替霍丛押了五十两,此时赌庄得给霍丛五万两。霍丛想了想,这应该够开始挺长一段日子了。   他看着自家夫人如绸缎般的长发,凝脂般的皮肤,还有那精致的妆容,与那华贵的首饰,心下暗道,趁着这日子,要想办法开源才行。   五万两银子分量不轻,霍丛一个人自然是搬不动的。掌柜殷勤地表示,会让庄里的伙计用板车抬过去的。   万利赌庄是凌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庄,霍丛也不担心对方会扣他的银子,于是点点头应下了,带着李画盈回了将军府。   回到府上后,霍丛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李画盈一个惊喜,将她拉到身前,抬手捂着她的双眼。   他将李画盈引到后园处,放下手。   李画盈张开眼,目之所及全是大片大片的鲜花,颜色艳丽,中央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通往中间的秋千。   李画盈微微睁大了眼。   秋千看起来很新,园里还弥漫着一股青草被修剪后的清新气息。霍丛府内连个侍女都没有,全是小厮,一切从简,之前肯定是没有这个秋千花园的。   霍丛自她背后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头上,问道:“喜欢吗?”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轻声道:“喜欢的。”   “我昨夜吩咐他们做的。”霍丛拥着她又转了个方向,指了指不远处竖着的一个靶子,“以后我们娇娇就在这里练射箭,射中了就奖励娇娇荡秋千,好不好?”   “……”李画盈只觉得刚涌起的感动,立时烟消云散。   霍丛已经开始想象,他的夫人在他悉心调/教下,早晚能百步穿杨,吊打城中一众官员夫人。李画盈听着他的描述,不得不打断他,道:“阿鲤,实不相瞒,我特别擅长一种箭法。”   哦?霍丛眼神一亮,莫非娇娇之前比试的时候,其实没有露出真本领?这么一想,确实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当时她扎平阳的马,也是扎得非常准的。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   李画盈面无表情道:“随缘箭法,哪里有缘了中哪里。”   霍丛:“……”是他想多了。   自然,霍丛方才也是开玩笑的。若是真按他说的那样,这秋前怕是要闲置了。   那秋千坐板宽阔,可容两人,霍丛正要带着李画盈往鹅卵小道上走,一个小厮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霍丛道:“将军,宫里来人了,传旨让你马上进宫。”   两人均是一愣,霍丛心下觉得有些扫兴,但永安帝在允他今日不需早朝,若非要事,理应也不会今天就召见他。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下李画盈,李画盈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也不耽误他,连忙道:“你先进宫吧,其他回来再说。”   他的娇娇真是温柔体贴……霍丛边想着便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李画盈一眼,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李画盈只得自己一个人荡起了秋前,顺便想想要怎么打理这个将军府。   听阿鲤上午那样说,都把主意打到皇子头上了,想来他的积蓄应该是不多的。她既然做了这将军府的主母,阿鲤要操心军营的事,府里的事自然要由她来操持。   可是,她就连亲自掏银两银票都没怎么试过,往常在覃皇宫里,月银收支也是让弦月负责,她一个公主,连花钱都不怎么亲自花,更别提赚钱了。   唉,愁人。   李画盈正烦恼着,弦月急急走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李画盈看她这样,问道:“弦月,怎么了?”   弦月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道:“殿下,北寒萧王求见。管家不知他与您……就将他放进来了,如今正在前厅里等着呢。”   “什么?”李画盈愣了愣,随后心中有些不满,但想想管家也是无辜的,毕竟是照顾了阿鲤多年的老人,于是那点不愉快很快就散去了。   只是,一想到萧丞淮,她又忍不住觉得烦。   若不是她中了毒,她上回在铜山驿馆就已经取他狗命了。在大覃,她想怎么做都行。可既然他跟着来了东晋,那她就不能在东晋动手,否则会连累阿鲤。   她都已经决定暂时放过他了,他怎么还阴魂不散?李画盈没好气道:“不见。就说我不舒服,不见客。”   晚上等阿鲤回来之后,让他跟老管家打声招呼,以后不让萧丞淮靠近将军府方圆十丈以内才好。   不对,应该让阿鲤早点把萧丞淮遣回北寒。   李画盈想好之后,心情才稍微平复一点,继续荡着秋千。   将军府地段好,临着皇城大街,秋前高高荡起时,几乎要与墙头一样高,李画盈便能看到墙外那热闹的街景。   忽然,她瞥到了街角一个人影。   那人也在定定地看着她。   李画盈眉头一皱,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秋千绳。   萧丞淮从将军府出来后,便特意走到了后墙外的街角。他方才听将军府的下人说,霍丛为了讨李画盈欢心,让人连夜赶工,在后院造了铺满花草,建了个秋千。   果然,他在街角,看到墙内的秋千高高荡起,李画盈坐在上面,一脸开心的样子,直到看到他。   这个李画盈,并不是上辈子无忧无虑的、真正十五岁的大覃公主。明明是与他纠缠了十几年的人,居然还想跟他撇得干干净净?   真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将军:怎么回事,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作者:崽,又怎么了?   霍将军:让萧渣滚出剧本。   作者:……   霍将军:你总是给他开挂。   作者:女主都是你的了,女主才是最大的挂。   霍将军:我不管,我要砍死萧渣。 第37章 犯我东晋者,虽远必诛   李画盈被扰了心情, 神色不愉地下了秋千,离开后园。   哼,等阿鲤回来, 她就让他去收拾萧丞淮!   回房间的路上, 她还远远便看到管家一脸心焦地跟弦月在说着什么。待得她走近了之后,管家也看到她了,连忙迎了上来, 问道:“夫人, 弦月姑娘说您不舒服。我请了大夫过来,现在人就在外厅候着, 等夫人随时召唤。”   李画盈一愣,随即想到之前她让弦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见萧丞淮。想来这老管家以为她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急急忙忙就去请大夫了。   见老人家一脸关切焦急的模样,李画盈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咳了一声,道:“只是方才在院子里吹了会儿风, 有些头晕, 不过现在没事了, 金二叔不用担心。”   这金二叔是瑞王府管家的弟弟, 原本也是在瑞王府做事。后来霍丛被赐将军府, 瑞王便让金二叔跟着一起照顾霍丛。   金二叔虽是下人, 但看着霍丛长大,对霍丛感情深厚。   这小将军自小便沉默寡言, 长大后话就更少了。眼看着许多与他同龄的贵族青年,连孩子都有了,可小将军却连个心仪的女子都还没有, 可真是急坏了瑞王府和将军府上下。   好在,如今小将军总算是成亲了。而且,成亲后的小将军,连话都变多了,也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这可都是夫人的功劳!   别说小将军老早就给府里打了招呼,要一切顺着夫人的意,便是小将军没有说,他作为将军府的老管家,也肯定是要尽心尽力伺候的。   老管家明明记得,小将军中午和夫人回来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呢!哪料小将军一走,夫人就不舒服了,那可真是吓坏了他,赶紧将大夫请过来。   此时,夫人又说没事,但老管家哪里放心?小将军早就说过夫人身子弱,最近需得好生调养,于是老管家又劝道:“夫人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早前将军也吩咐了的,要让青茗公子给您调身子的。”   李画盈一愣,问道:“来的是青茗?”   老管家点点头,回答道:“正是。”   之前她中了沉梦之毒,多亏青茗给她施针,还给了她淬在匕首上的毒/药,她才能保持清醒,刺伤萧丞淮。   于情于理,她都是要亲自出去见一见的。于是李画盈又改口道:“金二叔说得对,是该调养一下的。”   李画盈出了前厅接见青茗,青茗向她行过礼后,祝贺她大婚,说了些吉利话。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青茗这才问道:“听金二叔说,夫人身体不适,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画盈摇了摇头,笑道:“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只是之前让沉梦虚耗了一阵子,还得让你帮忙调理一下身体。”   青茗心下明了,给她把脉后,开了个调理的方子,递给上前来接的弦月。他交过后,又问李画盈:“夫人,将军今日在府里吗?”   “不在,进宫去了。”李画盈见青茗脸上有些为难,主动问道,“怎么了吗?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青茗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上。   “这是……”李画盈微微歪了歪头,眼里露出一丝疑问,“这是什么?”   莫非这位霍夫人已经忘了,她自己捅过北寒萧王一刀?青茗咳了一声,只好提示道:“早前夫人在桐山镇驿馆,向青茗拿了些药对付萧王。那毒是我师门独制,只有门中弟子方可解开,这便是解药。”   是这事啊。   李画盈一脸恍然。   若是青茗不说,她倒还真的忘了。   实在是那人一向让她觉得刀枪不入,以为他能自己料理好身上的毒。   李画盈点点头,接过小瓷瓶,道:“好,我知道了。”   既然已经给霍夫人把完脉开完方子,解药也都给了,青茗很快便告辞。李画盈捏着小瓷瓶,打算等霍丛回来后,再交给霍丛处理。   这一等便等到了酉时。   府里已经备好晚膳,侍女来询问李画盈是否要先用膳,李画盈摇了摇头:“等将军回来再一起。”   这永安帝,将阿鲤召进宫里去那么久,到底有什么事?她正想着,便听得下人来通报,说将军回来了。   李画盈眼神一亮,连忙站起来,提着裙角小跑着往外走,还没走多远,就正好碰上大步走来的霍丛。   “阿鲤!”李画盈高兴地喊了一声,扑到霍丛怀里,随后又看到后面几个苍衣黑甲的霍家军,不由得愣了愣。   虽说她一向知道霍丛与霍家军感情深厚,对下属也没什么架子,可今日新婚第一天,就连永安帝也是给霍丛放了假的。眼下这几人穿着军衣来到将军府,让李画盈有些纳闷。   霍丛接住李画盈,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地应了一下:“娇娇。”   李画盈正想告诉霍丛,晚膳准备了八珍丸子,便见他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白水江水贼嚣张,陛下命我出兵围剿,”霍丛轻声道,怜惜地抚了抚李画盈的脸,“待会儿就出发。”   “什么?”李画盈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议了几天都没个结果,今天下午召你进宫,就决定让你去围剿?”   而且,更重要的是,之前阿鲤就说过,朝中一直没个结果,是因为东晋的战船只能在江内行驶,不适合海战。此时让阿鲤领着这些有问题的船去应战,这永安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娇娇。”霍丛不认同地看着她,皱了皱眉道,“祸从口出。陛下让我去,自然是有必去不可的理由。”   哪怕是荒唐的决定,可只要下决定的是皇帝,便容不得臣下非议。更何况——   “这次陛下让我出战,事出有因。”   各国偶有重犯逃脱,均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在陆中无容身之处,便流落到东海,成了水贼。   这些水贼还往陆上招募,那些在路上过不下去的人,听了水贼的诱惑,便加入其中。几十年过去了,东晋一直时不时打压一下,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剿灭。   因为,到了外海便是水贼的天下,他们四下散开,若是要追击,需得花上大量人力财力。只要不将最后一个水贼杀掉,这个水贼变能又分化出一整支,故而东晋一直未能将其彻底剿灭。   然而,最近的水贼首领是新上任的,直接杀入白水江下游的东晋边城,拿太守的人头祭旗。边城将士奋起反击,却不想中了圈套,死伤折半,这才闭城死守,一边派人到附近州城求助,一边将消息传到凌州皇城。   霍丛被召进宫,正是因为永安帝刚收到边城的消息。   “区区水贼,竟敢杀我东晋城池太守,”霍丛谈起那为祸的水贼,脸上一冷,道,“虽远必诛。”   不知为何,她明知道,这天下,没多少人比霍丛更会行军打仗了,但也忍不住担心。明明她之前也是想着,要看他成为那名震天下的名将。   不出战,又何来功名呢?可她此第一反应,却是害怕霍丛会受伤,不想霍丛出战,留在她身边。   不行,她不能这么想的。   阿鲤是东晋的将军,皇命在身。先不说无法抗命,哪怕不算这点,阿鲤原也将守家卫国视为己任,同僚被惨杀,让他坐视不理,简直不可能。   若她还以儿女私情来扰他心神,只会让他分心,无法集中精神去应对那水贼。   李画盈心中有些无奈,但也确实有些担忧,提醒道:“按你这样说,水贼流窜多年,这次突然挑衅,怕是有古怪,你要千万小心。”   霍丛点点头,安慰道:“放心,我会的。”   这次水贼发难确实不同寻常。边城守卫哪怕再大意,装备应当也比水贼精良,为何会输得如此惨烈?且水贼多年来作恶,说到底都是为了财,这次竟然杀太守,简直像是有意挑衅。   然而,不管如何,既然来挑衅,他便要将这帮水贼彻底剿灭,让他们无法再为祸东晋。   “将军,该启程了。”   两人身后的一名霍家军小声提醒道,李画盈抬头看去,那霍家军一对上她的眼神,便愧疚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唉,这天杀的水贼,早不搞事情晚不搞事情,怎么就专挑将军新婚的时候?这要是昨天早点传的消息,估计出征的便是平阳郡主了。   谁让将军是东晋第一名将呢,陛下就是要这第一名将的头衔,去挫水贼的锐气。   这覃公主娇滴滴一个美人儿,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然而出乎几位霍家军意料的是,这娇滴滴的覃公主并没有要哭要抱抱,虽然脸上很不舍,但仍是主动松手。   霍丛原本回来这一趟,便是要与李画盈道别,眼下既然已见过,便得马上出发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等我回来。”   李画盈点点头,眉眼一弯:“嗯,等你回来。一切小心。”   霍丛领着几位手下离开,李画盈看着霍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既然阿鲤要围剿水贼,那她就不拿萧丞淮的事让他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天,霍将军巡营后,拿着一块铜片写写描描。林副将以为他在记录军中问题,走近一看,却发现他在铜片上画了一大片细细短短的横线。   林副将:将军,这是什么?   霍丛:秋水眉,羽玉眉……   林副将:啊?   霍丛:描眉绾发,闺房之乐也——你不知道?   林副将:我知道,可是你这是在干嘛?   霍丛:夫人总嫌弃我给她描的眉不好看。   林副将:……   后来,传闻天下第一名将霍丛将军,能手执泣血长刀斩尽凶恶之徒,也能轻提眉笔,为夫人描出比女子画得更好的眉。 第38章 爱收不收,不收最好   滨城位于白水江与东海交汇处, 是东晋边城。   东晋的海珠玳瑁等热销他国,故而不少人出海捕捞,若是走得远, 便极容易受到水贼袭击。   东海上有许多细碎岛屿, 那些水贼便是匿身其中,不时出击偷袭过往船只。虽然那些水贼中大多是亡命之徒,但通常只要被劫持船只交出金银, 便也不会伤其性命。   然而, 不知为何,这帮水贼前几天晚上突然发难, 登陆将槟城杀了个措手不及:先是对着浅滩区一顿远程炮轰,直接将城门轰开,然后下船涌入城内, 直奔太守家中,将太守及其夫人残杀, 对太守家中大肆破坏了一番,又退出了城外……   “太守的夫人?”霍丛抬起眼, 目光锐利地看了滨城都尉一眼, 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可有其他人伤亡?”   霍丛接旨要围剿水贼, 与自己夫人道别后, 便直奔凌州码头, 与副将召集的霍家军汇合。此次是霍家军接受水训后的第一次出战,因此军中上下都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好试验一下受训的效果。   槟城城门早前被轰成稀碎,一时间也无法赶制个新的, 只临时修修补补,增派人手守城,免得水贼来个回头杀。   霍家军靠岸时,从船上就看到滨城城门前满是碎石断木,竟也无人收拾一下,看起来甚是凄惨。   太守既亡,城内所有事务便落到了监御史与都尉头上。   都尉原就负责城内军事,水贼来袭时,都尉正在家中。等听得那惊天动地的炮轰声,他才匆匆忙忙出去应战。   却不成想那水贼来势汹汹,攻守有度,显然是早有准备,竟是不比城中守军弱,将都尉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都尉与那水贼胶着了半天之后,水贼突然撤退,都尉折损不少人马,也不敢贸然追击,便想着去与太守商量。   然而,等都尉去到太守家,只看到那里天翻地覆,太守尸身横在前院,头颅早已不见,旁边还躺着早已凉透的太守夫人。   然而,除此之外,却是——   “回大人,除了太守与太守夫人,以及对战中的一些兄弟,并无其他人员伤亡。”   滨城都尉冷汗涔涔,却不敢抬手去擦。   滨城在东晋最末端,平日山高皇帝远,他和太守、监御史都是靠着关系才坐上来这位置的。   往日那些水贼说是扰民,但也只是扰那么一下。他们做官的只眼开只眼闭,跟那些水贼也算是有默契了——只要别搞出大事来,他们就不管,也不往皇城里报。若是搞出大事来,皇城派人来管,双方都没好果子吃。   这么相安无事了多年,谁知道这水贼的新首领像是失了智一样,将太守给杀了。这事是怎么也包不住的,必须往皇城里报,且他也需要皇城里来点人——谁知道那水贼杀了太守,会不会回头将他与监御史一道料理了呢?   只是,皇城里一旦来了人,查下来报他们仨一个玩忽职守,那……那也只能认命了,总好过让那水贼将性命取了去。   没想到皇城里头直接将这武安将军派过来了。听说这位还是刚成婚的,新婚第二天,就摊上了滨城这事,小别刚进门的夫人,一路赶到这里来了。   这位霍将军,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心里也是老大不乐意的吧……都尉头上的冷汗流的更欢了。   “钱财丢失了不曾?”霍丛又问。   都尉连忙回答道:“不曾。下官怀疑,那水贼首领是让人拖住下官,实际是要去杀害太守。”   霍丛方才听都尉描述当夜经过,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猜测。他继续问道:“太守与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结过仇?”   水贼往日只是在外海抢劫商船,换首领后却来了这么一出,定不会是无缘无故。   都尉灵光一闪,感觉看到了机会:“这个、这个也说不好,毕竟太守他平日……唉,下官也曾劝过太守,为官要清廉,切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这霍将军看了自己一眼。他只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他脖子一凉。   霍丛淡淡道:“说重点。”   “是、是……”都尉磕磕巴巴地说,“水贼嘛,从前多少都是些与人结怨的恶徒,说不定跟太守就有仇。”   这都尉说了半天,有一半都是没用的。霍丛掀了掀嘴角,眼底带了些寒意:“‘说不定’?”   都尉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霍丛问道:“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是什么人?”   这问题他能答!都尉连忙道:“那新首领叫方道凡。听说这人加入水贼十来年了,在水贼里头有威望得很。”   霍丛听到那名字时微微一愣。   方道凡?   十八年前,御史方清言被罚满门流放,他的独子便是叫方道凡。   是巧合同名吗?霍丛垂下眼,手指搭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不多时,他站起来,直接往外走。都尉连忙在他身后起身行礼:“下官恭送大人。”   霍丛自都尉家中出来,便往城外走,要回霍家军的战船上。   前些天水贼深夜来袭,滨城百姓听得那炮轰声,都躲在家中。那水贼当晚也没打家劫舍,百姓没什么损失,故而此时竟像往日一般,脸上也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一路上,霍丛竟还听到好些百姓对太守的死拍手叫好。   就这么一听,也许确如都尉所言,那太守平日不是一个什么好官。可即便如此,太守是否渎职失责,那也是由御史台弹劾了,陛下认同了才算。   他这次来滨城,是要剿灭那水贼,其他事情,他顶多回凌州时顺便提上。   之前都尉提到过,水贼所用的船,形状古怪,与东晋传统战船不一样,外面包裹铁甲,行驶速度也比寻常船只快,怀疑那水贼是与那倭寇勾结,向倭寇购买的新型船只。   新型船只么?   霍丛眼色微微一沉。   刚好,东晋这战船该改一改了,让他看看那水贼的战船如何,是否值得参考。   战船上应有尽有,霍家军连城都不入了,直接在船上吃住,守在滨城外边。林副将见霍丛回来,连忙上前询问:“将军,如何,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霍丛边走边道:“派十人一小队,伪装成商队,出海去,看看能不能跟水贼碰一下头。”   这边霍丛在滨城紧锣密鼓地迎对水贼,那边李画盈在凌州城努力地为将军府开源。她与老管家询问了一下府内收支的事,老管家马上将账簿交给了她,并为她一一解释上头她看不明白的地方。   有老管家从旁协助,李画盈看得非常快,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老管家听了后不由得更佩服夫人了。   夫人不但改变了将军,看来还能改变将军府穷困的日子!   苍天有眼,夫人真是镇府之宝!   天知道,在夫人嫁进来之前,他已经为那紧巴巴的银子愁得黑头发都不剩几根了,若不是将军拦着,他都要将凌州城里姑娘们扔给将军的帕子倒卖出去了。   李画盈想了想,又问管家:“阿鲤既是被封了将军,那理应也有被赐地才对,我看账簿上却是没有租地收支明细,这是为何?”   管家叹了一声,道:“夫人有所不知,东晋不比大覃。大覃平地众多,适合耕种,但东晋山多平地少。将军那被赐之地,倒是不远,就是凌州后头一座山,在王爷那座隔壁。”   李画盈:“……”   这永安帝可真随便,好歹她家阿鲤是他亲侄子,也立过战功,就赐了一座山,又不能租给佃农。   她捏了捏眉心,只得先放弃出租赐地的打算,提出另一个想法:“金二叔,凌州城的百姓习惯了各国商贾来往,对其他地方的穿衣打扮也见惯不怪,我看有不少女子也穿戴异国首饰。我想开一家首饰店,专卖大覃样式的,供城中贵女选购。”   老管家很是赞同,却又有点担忧:“城中能修剑补刀的工匠不少,但做女子这精细之物的,却还是屈指可数。夫人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还需得寻找一两名手艺好的人,才能做得起来。”   李画盈点点头,道:“我让人回去大覃,寻几个匠人过来。”   两人正在谈话间,墨一在门外求见。老管家见状,主动地退下了。墨一进内,先是给李画盈行了一礼,道:“殿下,下属按照您的吩咐,前往行馆给萧王送药,但是萧王说……”   又怎的了?李画盈一听墨一这语气,就知道萧丞淮肯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之前她原想着让阿鲤将那解药给萧丞淮,顺便让萧丞淮赶紧离开东晋,可阿鲤突然奉旨围剿水贼,她自然也就不可能让阿鲤为这点事分心。   不就是给解药,然后赶人么?她自己也能做得到!于是她让墨一去了,然后墨一现在面露难色地回来复命。   李画盈看着墨一,墨一继续道:“萧王说,毒是您下的,如果不是您亲自给的解药,他就不收。”   什么?这萧丞淮是有病么?她还不想给他解药呢!他哪里来的脸提出这个要求?李画盈气得几乎想要笑出声:“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朋友生日出去庆生了回来才写,所以今天晚了,么么各位小天使,啾咪~~ 第39章 扎心   墨一一直觉得那萧王有些古怪。   明明在北寒只是没什么实权的异姓王爷, 却居然敢三番四次冒犯大覃最受宠的公主。如今公主已与霍将军成亲,那萧王竟还不死心,甚至没有一点忌讳, 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上公主一面。   驸马爷说是请那萧王来观礼, 实际上大婚当日,东晋皇子便将萧王“请”到了行馆,还派人严加看守。直到第二天, 皇子才将行馆的看守撤走。   就在方才, 他奉公主之命去行馆找萧王。   尽管他心中很是不喜这萧王,但对方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连驸马与公主尚且都要对萧王顾忌三分,更何况他只是公主的侍卫呢?   墨一进了行馆,看到萧王正在作画, 行过礼后,上前正要准备将解药交出, 却发现萧王画的是一位女子。   萧王画功极好,也不知那女子是在他脑中流连了多久, 让他下笔如此流畅, 勾勒间便显现出无限风情。   那女子生得极美, 十八九岁的模样, 穿着北寒的衣裳, 却让墨一感到有点眼熟。   直到萧王换了一支笔, 粘上朱砂,在那女子的眼尾处轻轻点了一下, 墨一微微睁大眼,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会觉得眼熟。   这女子,竟跟永宁殿下有七八分相像!   不, 若是殿下过个两三年,再长开一点……墨一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拿出解药,对萧王道:“萧王爷,您日前在桐山镇意外受伤,在下奉武安将军夫人之命,前来给您送药。请王爷及时服用,在下护送您出东晋。”   萧王放下笔,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画中人。墨一忍不住抬起头,但萧王垂着眸,他看不到对方是什么眼神。   半晌后,萧王仿佛终于才发现墨一的存在,抬起头看了他奉上的药瓶。   因着毒性,萧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甚至已经隐隐泛着一层死气。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阴鸷又锐利,哪怕一副病容,被这目光一扫,却依然叫人头皮发麻。   “当初本王夜访驿馆,是怕北寒太子对永宁殿下不利。即便不小心冒犯了永宁殿下,可永宁殿下也伤了本王,如今竟只派一个侍卫来打发本王,也未免太看不起本王了。”   萧王唇角一掀,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连声音都透着两分冷意。   “毒是永宁殿下给本王下的,若是她自觉无过失,那本王也没理由拿这解药。若是她心中理亏,是不是该给本王赔礼道歉?”   萧王说着,目光从药瓶转到墨一脸上,似笑非笑。   “墨一卫队长,你觉得,你家殿下初嫁入东晋,若是本王在东晋出了意外,应该算谁的?本王只求见殿下一面,有要事相告,关于她夫君此次面对的水贼首领的。”   墨一皱了皱眉,沉默了。   萧王的意图太明显,永宁殿下对此人也厌恶至极。驸马公主大婚,将这萧王给忘了,这萧王就一直扛着毒等待。此时解药就在眼前,这萧王又拒收。   是个极能忍的人。   若萧王不是将毅力用到这邪门心思上,墨一都要佩服他。也不知道深宫长大的永宁殿下,到底是如何招惹到了这疯子。   萧王不肯服药,墨一无奈只好折回将军府。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永宁殿下知道这事之后,会有多生气。   永宁殿下除了在驸马爷面前会有小女儿姿态之外,其他时候大多都沉稳冷静。若要说还有什么时候不一样的,那大概就是触及到关于萧王的。   自从驸马爷领兵前去围剿水贼后,殿下就开始试着接手打理将军府内务。墨一从行馆回来时,刚好就看到他们殿下在看账本。   果然,当他告诉殿下,萧王只要殿下送的解药时,殿下发火了。   “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墨一跟随李画盈来东晋之前,就被覃太子李明贤千叮万嘱,要看好他的皇妹。除了日常护卫保她安全,还要为她出谋献策。   毕竟,墨一能在众多影卫中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成了为队长,除了因为身手了得,还因为他头脑也不差。   眼下李画盈火气上头,若是他将萧王的原话一字不漏转告,他怀疑她会直接把解药给摔了,让萧王自生自灭。   墨一想了想,觉得也只有驸马爷的事,才能拉回自家殿下的理智。于是他说道:“殿下,萧王爷说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驸马爷要围剿的那帮水贼的。”   李画盈一听,果然愣了愣。   什么?这萧丞淮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滨城太守被杀一事,这几天已经在凌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原本想着瑞王爷是她公公,又是阿鲤的父亲,便去瑞王府请安的时候,问关于阿鲤的战况。   然而瑞王只让她别担心,安心等着阿鲤回来——就这么一句,根本适得其反,让她反而更加忐忑了。   幸好还有那兵部尚书的夫人。   那梁夫人几乎天天都来找她,见她担心霍丛,便去问自己的兵部尚书夫君和丞相爹,再回头转告她。   于是李画盈远在凌州,知道了滨城的霍丛让霍家军伪装成过往商船,抓捕了一些零散的水贼,但那些水贼知道最近风声紧,主力全都隐匿起来,霍丛不得不向外扩大搜寻范围,正打算去到水贼常匿的东海零散岛屿。   她之所以这么心浮气躁,也是因为太担心霍丛——他的主舰在内江才有作战优势,若是那水贼有意引诱霍家军,那……   她知道霍丛不会有事,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黑家军和铁面战神。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此时此刻,听到墨一的话,李画盈安静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脑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缓缓开口道:“墨一,去带上所有墨字卫,跟随我去行馆见萧丞淮。”   “是,殿下。”   萧丞淮算准了李画盈会来。   他看到她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地走入行馆,馆侍都被霍夫人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李画盈脸上的杀气一敛,瞬间又是娇美可爱的模样,看得馆侍一愣一愣。随后,当她又看向萧丞淮时,脸上又是如临大敌。   萧丞淮挑了挑眉,目光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眼底暗流涌动。   几日不见,少女褪去了青涩,挽着高高的发髻,露出细长的脖颈。原本那飘摇精致的发饰,也换称了大气奢华的风格,额间坠着一颗血珊瑚,显得一张脸更加莹润白皙。   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被一夜滋润后,尽情绽放,无处不妩媚。   可惜不是因他而盛开。   半晌后,萧丞淮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画盈道:“永宁殿下,让本王好等。”   李画盈看着对面那仿佛随时都要断气的男人,心中只觉得厌恶又不耐,同时又很不能理解对方举动的用意。   也不知为何,萧丞淮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让她有种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小命都被她捏在手里了,还不好好说话。李画盈面无表情道:“墨一,把解药给萧王爷。”   墨一应下,上前几步,将解药托举到萧丞淮面前。   萧丞淮瞧着李画盈的脸色,也知道见好就收,接下了解药,又道:“夫人今天过来,想必是为了那滨城的水贼。”   他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夫人入厅中一坐,容本王细细道来。”   李画盈今天过来,打听水贼之事只是其一。她看着萧丞淮,淡淡道:“萧王殿下,既然解药收到了,就先吃了吧。”   她不蠢,知道萧丞淮这么做也就是为了逼她出现,也知道萧丞淮不会让自己死。可她也担心,若是萧丞淮再等不到她,就另觅途径,将事情闹大。   “既然夫人如此担心本王,那本王就吃了吧。”萧丞淮似乎一下子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含笑地服下解药,又接着说,“为了答谢夫人,本王愿意告诉夫人关于水贼的事。”   李画盈定定地看着他半天,忽地一笑,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你这是要答谢我?”   她眼波流转间带了点慵懒的意味,像一只高傲的猫儿。萧丞淮觉得心头被那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喉结动了动,道:“是的,夫人。”   “那我不要听水贼的,”李画盈眨了眨眼,微微歪了歪头,像是试探一般地问,“我可以换一个吗?”   哪怕是上辈子,萧丞淮都没见过她这样对自己说过话。尽管明知心头那爪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狠狠挠上一下,抓出血痕,可他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软:“可以。”   李画盈点点头,转身往行馆门口走,边走边头也不回道:“那萧王殿下,我也不要听什么水贼的了,请你马上离开东晋。”   这转变来得太快,萧丞淮愣了一下,眼看着李画盈在众人簇拥下就要消失在门口,他眼神一冷,喝道:“站住!”   李画盈顿了顿脚步,听到萧丞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知道那水贼的真实身份么?你又知道霍丛到底是什么人么?你宁愿错过这些消息,也要将我赶出东晋?”   李画盈嗤笑一声,依然没有回头:“不劳萧王爷费心,告辞。”   萧丞淮捏紧拳头,看着那人消失在眼前。   这样么?如此不领情,真是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过几天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当夜,李画盈还在看努力地看着账簿,就听到自己的侍卫终于带了个好消息:那疯子一般的萧丞淮,终于离开东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王日记】   小心心碎了一地,502都粘不好了。 第40章 殿下,你可真讨厌   “唉哟, 又抓到一船可恶的水贼啦?”   “是啊,这皇城里来的将军就是不一般!”   “就是就是,就咱们这都尉, 多少年了, 连根水贼的汗毛都没抓住!”   “哈哈哈!这下总算可以放心出海了吧?那霍将军这样厉害,水贼都得夹起尾巴喽!”   ……   滨城港口外,一艘高大的战船缓缓驶近, 后面拖着一艘还冒着烟的半残水贼船。   前段时间因着水贼登岸, 滨城内人心惶惶,几乎没人敢出海。自从皇城来的武安将军来了之后, 坚船利炮在滨城之外守着,护卫舰出巡东海也抓了不少水贼,一时间城内百姓心头大定, 又开始放心出海了。   要知道,滨城是靠海最近的城市, 上游许多商贾都从这里进货。最近被水贼这么一闹,滨城无货可供, 都不知亏损了多少。   护卫舰靠岸之后, 霍丛率先从甲板上下来, 身后跟着一众下属, 押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水贼。   “霍将军!这是老头子今天新鲜捕的鱼, 不值几个钱, 将军莫要嫌弃!”   看到霍家军下来,一众百姓都热情地围了上去, 手里提着各种鲜肉青菜,要塞给霍家军加菜。   霍丛一脸正直全部谢绝,可抵不过百姓们热情如火, 最后仍是抱了一怀食材。他有些无奈,只好将食材转交给其他下属,自己仍是领着押解水贼的霍家军,前往衙门地牢。   都尉得知霍丛正在来的路上,老早就上前迎接,指挥着衙差从旁协助,将水贼们投入大牢。   “将军真是厉害,想来瑞王爷年轻时,也定是如将军这般英勇的。”都尉语无伦次地拍着马屁,惹得霍丛身后的一众霍家军直翻白眼,“将军,辛苦了辛苦了,不若将军先休息一下,审查水贼这等繁杂活儿,交由下官来做?”   霍丛早就从城内百姓处听说,滨城三官对水贼扰民之事只眼开只眼闭,此时都尉如此殷勤,想来是要支开他,好与水贼商量好口供,或是用刑,或是利诱,免得被拖下水。   他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都尉,眼底波澜不惊,一句话也不说,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按在了泣血刀的刀柄上。   都尉:“……”   都尉仿佛一只突然被掐着脖子的鸭子,没了声音,额上直冒冷汗,眼底又是慌张又是恐惧,两条腿开始乱抖。   “退下。”霍丛淡淡道。   “是、是是是……将军,下属先行告退!”都尉如获大赦,迈出脚时还差点摔倒,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都尉怕不是个傻子吧!”   “真的是,当我们家将军好糊弄的?”   霍丛对下属的讨论不甚在意,自行弯腰进了关押水贼的牢房,站到角落的几人面前。他看了那几人一眼,把目光落到为首那人身上,说道:“你们此次作乱,已惊动陛下,若是配合供出方道凡,还有能一条活路,否则只能秋后处决。”   水贼面相凶恶,脸上衣服上都还带着血迹,看起来甚是可怖。   “老子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年,挨过多少刀子?左右不过再来一刀罢了,你当老子怕过?”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忽而抬头看了霍丛一眼,眼中两分讥诮,“老子可不像有的人,喜欢当那缩头乌龟。”   霍丛微微眯了眯眼。   水贼看霍丛仍是一脸平静,脸上闪过一丝暴怒,但又很快压抑住,冷哼一声,抱着双臂,闭上眼倚在墙上。   然后,他就听到这武安将军冷不防说了一句:“东海水贼作乱多年,方道凡接手后管理有方,甚少伤害无辜,若是向朝廷投诚,不失为一条明路。”   投诚?水贼正要出言相讥,可霍丛紧接着的一句话,仿佛一个惊雷落到耳边,吓得他整个人身子一僵——   “方道凡每隔两天就去太守府看秋娘,我在太守府设了埋伏,也将秋娘另置他地。你们太大意了,方道凡外出,你一个副手亲自为他打掩眼法,企图迷惑霍家军。少了方道凡和你,你们老巢里剩下的,不过一帮乌合之众。”   “你——”水贼猛地睁开眼,目眦欲裂,激动地站起来,朝霍丛冲上去。霍丛身后的霍家军迅速上前将水贼制住,水贼却仍是不管不顾,使劲朝霍丛挣扎,“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不得好死——唔——”   “操!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子揍死你信不信!”霍家军听到那水贼对霍丛恶言相向,哪里忍得住,当即就给了水贼一拳,将那张原本就青红交错的脸打偏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那水贼状如疯狂,一边挨揍一边执着地骂骂咧咧。   霍丛让手下住了手,看着水贼那双愤怒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他连这些都告诉你,方家书香门第,方御史一世清名,方道凡忘没忘方家家训,想必,你应该也很清楚。留得青山在,以后总有翻身之日。”   水贼渐渐收了声,恶狠狠地看着霍丛,眼角几乎快要滴血。半晌后,他哑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劝降。”   十八年前,前皇后被废,朝中御史为皇后求情,永安帝震怒,将方家流放千里。然而,在流放路上,方家遭遇刺杀,据说满门惨死。   霍丛没想到,方家独子活了下来,还成了水贼。   前几天,都尉向他描述滨城受袭,他听到太守与太守夫人一并被杀时,就觉得奇怪——方道凡不伤百姓,显然多少还是自持身份,不愿真正变成大恶之人。但为何单单杀了那两人?   于是,他去到了太守家,仔细问了太守府上近一个月的事,然后便得知,太守除了太守夫人之外,还有七名侍妾。   其中一名唤作秋娘,不久前被太守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差点丧命。   霍丛再仔细一问府上的老人,知道那秋娘是太守设计强娶回来的。太守原是一个乡绅之子,是乡间出名的小恶霸。那小恶霸觊觎秋娘美貌,向求娘家提亲,可秋娘原本已与人定亲,于是秋娘家婉拒。结果,那恶霸设计害死了秋娘的未婚夫,秋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无人敢娶,最后秋娘的父亲无奈,只好将秋娘嫁给了那恶霸。   那小恶霸凭着家里有点关系,入了仕,后来竟让他一路升到太守,于是举家迁到了滨城,秋娘也随着一道过来。   秋娘貌美,太守初娶时经常留宿她房内,不多时便怀孕,但被太守夫人害得流产了,身子也一下子变差,脸色愈发不好。此时太守又有新欢,渐渐地便将秋娘冷落了。   其他侍妾多少有点脾气,秋娘性子软,尽管已对太守夫人没威胁,但也经常被拿来出气。   于是霍丛最后去找了秋娘,终于真相大白。   方家当年被流放途中,遭遇刺杀时,方道凡被忠仆拼死相护。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逃过一劫,被秋娘救下。秋娘将方道凡当成自己弟弟,好生照顾。她的未婚夫身亡时,她伤心欲绝,方道凡还提着刀要去找那小恶霸算账,被她拦下了。   后来秋娘被小恶霸相逼,方道凡说要带她走,她拒绝了。最后,她嫁人,他离开,两人从此分别。   再见时,是来滨城后的许多年。当时秋娘患了病,太守夫人却连大夫都不让她请,她只好自己去药铺买药,却发现身上的钱不够。   窘迫间,方道凡出现了,为她付了药钱。   秋娘说幸好遇得小凡,可霍丛知道,那很可能不是偶遇。   秋娘刚见到霍丛时,眼里满是不安与恐惧,可说起方道凡时,眼里渐渐被温情代替。说到最后,她跪在了霍丛面前,求霍丛饶方道凡一命。   霍丛不置可否,反问她一句,若是他饶方道凡一名,太守与太守夫人的命,又是谁来偿?   他也不等她回答,让人看好她,自己先行离开,拿下了水贼的副手。   如今,方道凡应该是已经到了太守府,落入了天罗地网之中。霍丛看着这水贼副手握紧拳头,水贼副手一番挣扎后咬牙切齿道:“让我去,我跟他说。”   他与凡哥相识多年,知道方家的一些事,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既然这男人说,凡哥以后有翻身之日,那就意味着,凡哥的方家,总有一天可以洗脱污名。他知道,凡哥即便做了水贼,也还是念着从前。   霍丛得了水贼副手的准话,当即带着他,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已被重重包围,方道凡被堵在前院中,看到霍丛进来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况下见到你。当年我一直在想,我爹拼命相护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些年听说了你许多事迹,你没有让我爹失望,按理来说我不该恨你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很不喜欢你……殿下。”   霍丛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方御史之恩,没齿难忘。”   “既是这样,”方道凡冷冷一笑,“那将恩报给他儿子如何?我只要带走秋娘。”   霍丛看着他,道:“你杀了人。”   “他们不该杀吗?”方道凡脸色狰狞,“一个强抢民女,一个谋害他人腹中胎儿,不该杀吗?”   霍丛毫不退让,面不改色道:“该不该杀,不是由你我来判的,你身为御史之子,这点应该很清楚才对。太守与太守夫人的命,又是谁来偿?”   “我来替他偿!”   忽然间,一道女子的身影斜斜冲入包围中,挡到方道凡身前,朝霍丛跪了下去。伏在地上。   “将军,我来替他偿,请将军饶了他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入职新单位辣,空闲的时间相对会少一些。这几天看到在原本就不是很多的评论里,有一些打卡的小天使对于主要角色的看法,我想了想,趁着最后一天,也说说自己的吧。   第一次写网文,以前兼职写过过几年杂志短篇,单篇篇幅短,所以对把角色当成儿子女儿没什么概念,更在意能不能将角色塑造好,能不能自圆其说将故事写完整。   所以,大部分小天使的留言我都有回复,有关角色的评论,我更多的是站在角色的角度来调侃回复。   有的小天使觉得萧哥是亲儿子,其实纯粹是因为萧哥这种设定,阅历丰富,狠毒内敛,又有执念,非常非常容易写出冲突,所以存在感是压都压不住的强烈(除非不出场,或者写崩吧)。   萧哥不是好人,漂白/粉都救不了,但是这与存在感并没有冲突。正如评论里面所言,这种人,应该是去争天下的。他上辈子争过了,并且权势在握。这种人重生,从一开始就是开挂的存在,上辈子得到过的权势,他觉得这辈子依然是自己的,上辈子得不到的盈儿,成了他这辈子的执念。   到了后面,重生这个挂,会慢慢失去作用(因为事情走向已经和前世不一样),被成长起来的霍总追上和超越,翻车只是早晚的事。   至于霍总这样的耿直青年,在人设(身世)完全展开之前,前期人设就是根正苗红话又不多,确实没什么存在感,存在感都是霍太太带出来的(举例第三章 出场,一些比较可爱的互动,都是因为有小公主)。不过,后期随着剧情和人设铺开之后,剧情会推着霍总狂霸起来。   至于小公主……小公主就不说了吧,之前回复过一位小天使了,主要问题是用短篇的方法来刻画角色,导致小公主的性格变化不够流畅,不过逻辑是没有大问题的。   对主要角色存疑的小天使,可以结合上面所说的,回头看看他们所占戏分比例,萧哥的正文戏分,其实并不算多。   当然,笔力毕竟还没达到手写我心的境界。一直觉得,一个角色如果需要作者进行解释,那这个角色就是没有塑造好。   不过笔力都是累积的,长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如果暂时达不到,相信以后会提升的,嗯。   对我来说,笔下的每个角色都一样重要,因为需要他们来铺开情节、调节气氛等等。说起来,以往我的短篇男女主性格,更接近墨九(哈士奇)、周参谋(心机boy)、平阳郡主(霸王花)、梁夫人(元气少女)这一类的性格,轻快文风,江湖背景。   所以如果真的非要说爱不爱亲不亲,文中三位主要角色,都不是我偏爱的性格,文风也不是我擅长的类型。但是也如前面所言,角色是推动剧情的,所以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没有偏爱哪个角色,角色人设早就定好了,角色人设决定角色自身走向。所以,以下为重点——   该骂萧哥的请继续骂(他是真的渣,上辈子做的事这辈子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小公主的原谅),可怜萧哥的也请继续可怜(重生后一直被虐,非洗,但是其实真的一直很倒霉:开了挂却被霍总截胡,被队友坑被小公主捅刀,作天作地就是得不到小公主的关注)。然后,霍总是真·男主,霍太太是霍总的,请小天使们给霍总多点鼓励和关怀,鲤跃龙门后方可上天,起飞之前也是需要历练和成长的。   人无完人,角色也一样,虽然是小说,但是我的习惯是,剧情推动感情,尽量将人物的动机与行为写得合理一点。我知道晋江很吃从头到尾甜甜甜,但写不出来。   感谢一路陪伴的小天使,会把这个文写完——虽然有可能因为三次元太忙更新不定时,但是,会写完的。   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开自己最喜欢和最擅长的题材。   为生活劳碌,但仍有一个江湖梦。   群抱,认真地比个小心心。 第41章 霍将军回家啦(晋江首发)   “秋姐姐!”   方道凡一见到那纤细的身影, 脸色一变,之前在霍丛面前的硬气露出一丝裂痕。他冲上去握住秋娘的手臂,企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然而, 他没想到, 看着弱不禁风的秋娘,平日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秋娘,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反手抓住他, 猛地用力,扯得他一个踉跄。   “小凡!”秋娘回过头, 满脸泪痕,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眼前的女子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哪怕十几年过去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矮她半个头的小少年,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水贼头子, 而她唯唯诺诺地过了这么些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此时却还挡在他面前, 想为他争一条活路。   方道凡看着秋娘, 看着她眼中往日寂静如死水, 此时像是烧开了一般, 眼底翻滚着痛惜, 涌出的泪水顺着早已不再饱满的颊边滑下,滴到他手背上, 烫得他忍不住心头一痛,一双脚仿佛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让他失去了支撑, 膝盖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将军,小凡他……小凡他是好人家的公子,心地不坏的……”秋娘伏在地上,肩胛骨在瘦削的后背凸显出来,“他是因为我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一切错都在我……”   方道凡木然地看着秋娘。   没想到,在她眼里,他竟然还是好人家的公子。   可他早就不是了。   他想不顾一切拉起她,冲出重围,带着她远走高飞。然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像十四岁初遇她那年时,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是他做不到。   他印象中的秋姐姐是很漂亮的。   他与家人被流放时遭遇埋伏,他重伤逃脱,几乎失去意识。模模糊糊他中看到有人靠近,然后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了自己,耳边是那忽远忽近却又很好听的声音。   他努力睁开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秋姐姐。当时他恍惚中在想,他理应是死了,那眼前这位这大概就是仙子吧。   她比他大了两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曾以为她会像所有普通农家女子一般,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与定亲的男子成婚。而他或许就一直做着她的弟弟,或许韬光养晦——其实他当时并没有想过未来要如何。   反正,在他还未有所打算的时候,她那恋人便被害死了,从此她与他的一生,便都改变了。   他既无法给方家洗冤,还成了水贼头子,玷污了家名。可是,他觉得只要能保护好求姐姐,做水贼也无所谓。   最后却发现,他谁也保护不了。   秋娘额头抵在地上,哭着道:“将军,是我怂恿小凡的。那太守……我对太守和夫人怨恨多年,仗着小凡念我一声姐姐,便怂恿他为我出气……都是我的错……”   方道凡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娘:“求姐姐,你胡说什么!”   “既是这样,”霍丛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脚边那一脸震惊的男子,眼底如古井般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那秋娘便是教唆之罪。”   “霍丛!”方道凡愤怒而起,挥拳打向霍丛,被霍丛轻易地握住手腕,扭到背后,按在了地上。方道凡目眦欲裂,“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霍丛是看着他说的,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知道霍丛的用意。   他一个水贼,杀了一城太守,无异于狠狠打了朝廷一巴掌。永安帝独自专断,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又怎能容得了此事?   自然是要将所有水贼一网打尽。   这霍丛是在拿秋娘要挟他,要他这个水贼头子将他带到东海老巢。平时水贼们分散躲藏,若没有人带领,根本无法找到。   方道凡握紧拳头,然后听到霍丛道:“将此二人投入大牢,明日再审。”   霍家军将方道凡与秋娘押往大牢,霍丛这才命人将水贼副手提了过来,道:“给你一晚时间。”   水贼副手方才被霍家军用刀架着,在后面听了半天,猜不透面前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要打要杀,直接来便是。   既然不打不杀,就不能直接放了?然而这人却又让他来劝降,不是多此一举么?还有,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秋娘?明摆着就是故意放那秋娘进去。   水贼副手想起方道凡给他说过的那些朝廷腌臜事,觉得那皇城里的人,做事都喜欢千回百绕。   他冷哼一声,看着转身正要走的霍丛,警惕地问道:“那你不讲王法了?”刚才还要凡哥给太守偿命来着。   霍丛脚下一顿。   “我就是王法。”   当夜,滨城衙门失火,大牢内一众犯人葬身火海。翌日,霍家军出航,将东海水贼一网打尽。   至此,东海水贼作乱一案已结,武安将军霍丛将案发经过调查完毕后,带着结果回凌州城复命。   在霍丛忙着打水贼的时候,李画盈也没有闲着。   如今她已学会看将军府那账本——其实原本也没多复杂——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头疼。   毕竟她家阿鲤,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一下子将大半月银拿去花在军营里头了。剩下的小半,就是怎么花,也占不了多少账本纸页。   府上的老管家竟然就着这么点钱,让府内的人活了下来……李画盈看懂了账本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对这老管家肃然起敬。   前段时间,她想着要为将军府开源节流,把目光放在了租地与开首饰铺上。   一开始,当她知道阿鲤的封地居然是一座山时,她便暂时放下,转而去琢磨首饰铺。然而,她描好大覃首饰的图样,找了凌州城里好几个工匠,都无法收到让她满意的样品。她心想道,看来真的只有覃人,才能做好大覃的首饰。   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来到这异国为她做首饰呢?   于是赚钱之事,就这么卡住了。   李画盈从未想过,衣食无忧的大覃公主,嫁给了堂堂瑞王世子兼大将军,竟然还要为五斗米发愁。   唉,烦。   梁夫人最近来将军府时,都见李画盈闷闷不乐,于是这天便把平阳郡主晏凤清也拉来了。   梁夫人性格耿直单纯,平阳郡主原就看不得许多官家夫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觉得梁夫人简直是一股清流,加上梁夫人为人主动热情,两人之间平时交情颇深。   所以,当平阳郡主刚巡完军营回来,就被梁夫人拉着来到将军府时,平阳郡主觉得有些脑仁疼。   这将军府上的霍夫人,可不是什么单纯小白兔,她到底是自带了什么迷魂汤,不管男女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李画盈看到平阳郡主时也有点牙疼。   她知道平阳郡主不喜欢她,她眼下正为那租不出去的山头和做不好的首饰而烦心,也没什么心情去讨好郡主。   唯独梁夫人左手平阳郡主,右手霍夫人,一脸开心地提议玩游戏。   蒙着眼睛捉人,李画盈都忘了多少年没玩过了,偏生梁夫人还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说霍夫人近来心中杂念太多,蒙着眼世界都变得纯粹,霍夫人应该感受一下。   于是李画盈忽然发现,这梁夫人其实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单纯。   行的吧,她开心就好。反正蒙着眼,她也不用看到平阳郡主了。   梁夫人拿着丝绢,将李画盈的眼睛蒙了起来。李画盈只听得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被她带着转了几圈。   梁夫人松开了手,笑着躲到了一边:“来呀来捉我呀!”   李画盈:“……”   眼前一片黑暗,周围不时响起脚步声,忽远忽近,李画盈偶尔摸到一片衣角,却被它们一一从指缝中滑走。   忽然,她摸到一片冰冷。她指尖动了动,知道那是软丝甲。   平阳郡主巡营时也穿了软丝甲,李画盈方才也看见了,心想着这平阳郡主怕是觉得无聊,想要赶紧结束,于是故意跑到她跟前,让她抓住。   李画盈咳了一声,道:“郡主,我抓到你了。”   头顶上传来一把低沉的笑声。   四周响起梁夫人的爆笑,还有平阳郡主咬牙切齿的声音:“霍将军,你家夫人连你都认不得,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啊?”   李画盈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扯下眼上的丝绢,飞快地抬起头。   霍丛正低着头,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道:“夫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背着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嗯,不解释。   能拿她怎么着?   梁夫人拉了拉平阳郡主的衣袖,平阳郡主心下了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朝旁若无人含情对视的霍氏夫妇道:“走了,别送。”   于是果然没有人来送她和梁夫人。   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起,李画盈惊呼一声,捶了捶他的肩膀:“你这是干嘛呀!”   霍丛一边往房里走,一边道:“夫人竟然没认出我来,我觉得要让夫人好好看清楚,认清我身上每一个地方,下回才不会认错。”   李画盈:“……”   “你你你……”她脸颊飞红,羞恼地捶着霍丛胸口,“这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你洗澡了吗?”   “回来路上就洗了。白天才看得清楚。” 第42章 小别胜新婚(晋江首发)   霍丛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沉溺于这男女之事中。只是, 情/事/那滋味,在初尝后便让他食髓知味。   更何况,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新婚春宵后便分离了将近一个月, 甚是挂念。这份念想, 连着在滨城带回来的迷茫,在亲密无间的纠缠里,传给了怀里的人。   方道凡知道他的身份, 而且方道凡杀了滨城太守。于公于私, 他都不应该留方道凡,可他却将方道凡放走了。   “你不知道, 这个月我都担心死了。”云雨初歇,李画盈把脸贴到霍丛胸口前,听着那激烈的心跳声, “你父王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去找的梁夫人。她告诉我, 你们在滨城出海了,我整夜都睡不着。”   不管如何, 方道凡眼下已经带着秋娘, 不知道去了哪个天涯海角, 哪怕他现在后悔, 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父王只是不想你担心。”霍丛拥着李画盈, 臂弯一收,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李画盈撅了撅嘴,小声地埋怨:“我能不担心嘛?我要是不担心,你就该担心自己了好不好。”   要是夫君在做着危险的事情, 而妻子不担心,那夫妻二人根本不同心。   霍丛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在李画盈额上亲了一下,道:“嗯,是阿鲤不好,害娇娇担心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创黑甲军?   李画盈差点脱口就问了。   “嗯?”霍丛见她半天没了下文,主动问道,“那娇娇想要怎样?”   她想,也就想想罢了,谁知道那黑甲军是在什么契机被创的?她又不熟那黑甲军,只知道很厉害三个字。李画盈闷声道:“我还能怎么样,还能让你不出战不成?”   霍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确实也不错。   不管那十八年前的恩怨,不管什么国家君臣,带着怀里的人归隐田园,或是浪迹江湖。   他轻轻抬起李画盈的下巴,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他轻声道:“可以的,只要这是娇娇想要的。”   李画盈眼睫一颤。半晌后,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的夫君,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   霍丛无声地笑了笑。   “好。”他翻身将李画盈压在身下,“那娇娇,便是第一名将的夫人。”   两人一下午都在房内,连晚膳也让侍女端进了房里。李画盈任由霍丛亲自为她沐浴,清理身体,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霍丛早已不在身侧,想来已是去了早朝。将近中午时,瑞王府来了人,说霍丛在瑞王那边,让世子妃不必等世子用膳。   李画盈也没放在心上,便先用了午膳,照例等梁夫人过来找她。   最近这段时间,李画盈教了梁夫人一些舞蹈技巧,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越发喜欢李画盈。   到了下午,梁夫人如往常一般过来了,只是看着李画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画盈有些纳闷,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夫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安慰地执着李画盈的手,道:“霍夫人,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只是禁了霍将军的足,罚俸三个月,不算重的。”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夫人。   什么?   阿鲤被东晋皇帝禁足?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今晚短小事出有因,听我解释,我现在已经是加班狗了,这两天每天睡了不到五个钟,很困,每一秒都感觉下一秒要飞升了,周末等我雄起【如果不用两天都加班的话=.=   好了我先去睡觉了真的快要阵亡了=.= 第43章 被抽(晋江首发)   李画盈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昨天并没有细问滨城水战的经过——赢都赢了, 阿鲤也没有受伤,况且情到浓时,她自然也没有多想其他。   可梁夫人是尚书夫人, 又是丞相之女, 皇城贵女之中,再没别人能比她消息更灵通了。   李画盈看着梁夫人,心下有些焦急, 连忙问道:“霍夫人, 我夫君今天还未回来,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夫人没想到李画盈竟然还不知道。   “前段时间, 滨城太守不是被水贼杀了吗?那杀太守的水贼头子,听说是罪臣之子。霍将军早朝时奏述滨城一战,说那水贼头子已死于地牢失火。”   梁夫人踌躇两步, 看着李画盈,眼里有些犹豫, 最终还是开口了。   “但国舅一党执意说水贼头子还没死,认定霍将军有意放生, 牵扯出十八年前的一宗旧案, 也不知霍将军怎的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陛下就罚了霍将军。”   “什么叫做‘也不知怎的’?”李画盈一听, 只觉得更加疑惑, 而且更加担心, 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我夫君在早朝上说了什么?”   “我家那位他不肯说!我爹也——”梁夫人自小喜欢舞蹈, 仰慕李画盈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见李画盈这样, 怕她以为自己将消息藏着掖着,一时情急就说了出来,说完前半句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连忙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只见李画盈脸色当即微微一变,紧紧地看着梁夫人,问道:“梁夫人,你今日过来,梁大人可是知道的?”   梁夫人飞快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飘忽。   李画盈心中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出个门怎么啦,他又管不着的。梁夫人见李画盈不出声,心中有点虚,却仍是强撑着道,“你……你不要想太多啦,禁足而已嘛!”   李画盈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梁大人和丞相肯定是知道阿鲤在早朝上说了什么,可他们却不告诉梁夫人。再看梁夫人的反应,在今日,梁大人显然不想梁夫人与她这位霍夫人有过多接触。   为什么?自然是怕梁夫人受到牵连。   李画盈一边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毕竟阿鲤是东晋皇帝亲侄子,又有军功在身,只罚了禁足,并不是太重的惩罚,可她一边又觉得,这里头怕是没有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因为她想起萧丞淮离开东晋前,曾经说过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那水贼头子的。他问她知不知道水贼头子的身份,知不知道阿鲤是什么人。   她与阿鲤是结发夫妻,同床共枕,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萧丞淮显然是知道那水贼头子的身份的,这么看来,或许阿鲤与那水贼头子有些什么关系。   李画盈思绪纷纷,觉得单凭自己的猜测,也理不出什么来,当下便决定直接去一趟瑞王府,将自己夫君接回来。   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只知道,早朝遭了这么一道,她家阿鲤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要好好陪着他。   “你……你说句话呀……”梁夫人见李画盈半天不吭声,怕李画盈是被吓坏了,“我让我爹去给霍将军求一下情好了……”   李画盈回过神,对上梁夫人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叹了口气,强笑道:“我没事,等下去一趟瑞王府。小柔,等过段时间,我再教你惊鸿舞。乖,今天你先回去吧,别让梁大人担心。”   梁夫人撇撇嘴,但是又注意到李画盈不再叫她梁夫人,心下又有些欢喜。如今她确实也帮不上忙,只好不给她添乱,于是安慰了她几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将军府。   李画盈捏了捏眉心,只带了一个侍女一个侍卫,匆匆地赶往瑞王府。   瑞王府的人看到李画盈过来,脸上都有些微妙。李画盈也没心思去猜下人们的想法,直接说是来找世子的,让他们带路。   下人们十分殷勤,一时说后院的花开了,问世子妃要不要去赏花,一时又说府里最近进了什么新鲜蔬果,要给世子妃先尝尝。   李画盈原就有些焦急,此时被拖延时间,心中有些恼火。可瑞王府毕竟不是将军府,于是她只能冷着脸一一拒绝:“不了,本宫有事要找霍丛,你们快带本宫去找他。”   说到后面,她不得不直接拿身份来压瑞王府的人。   世子妃回王府,早有下人去通知管家。管家来时,刚好看到李画盈黑着脸。他一边笑着一边迎了上去,给李画盈行礼,道:“世子妃。”   她就说呢,这些下人一个两个都在拖时间,原来是让这老管家来挡她。李画盈压住火气,点点头,算是回应。   老管家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世子妃,王爷正在佛堂给世子训话。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李画盈看了看瑞王府这帮下人的架势——老管家挡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帮下人。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道:“既是这样,那我便先等着吧。”   管家和下人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将李画盈领到了花园处,端上各种点心水果,好生伺候着。   李画盈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花,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看起来真的是爱极了这院里的花。   她毕竟是瑞王的儿媳,既然瑞王要她等,她也答应了说会等,其他人见她等了这么久,也就相信她会一直安心等下去。   所以,当她让其他人去忙时,其他人也就真的走开了。   李画盈面无表情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糕屑,站起身,往佛堂走去。将军府的格局与瑞王府几乎一样,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佛堂。   佛堂外有个侍卫把守,李画盈让侍女去将他引开,自己则靠近了佛堂。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听到瑞王那暴跳如雷的声音。   “妇人之仁!”   随后是一下鞭打声。   那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那鞭子被挥出时的破空之声,击在人身上抽出一记响亮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画盈听到了一声闷哼。   那声音太过熟悉,让她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你错在何处?想清楚再回答本王!”   “滨城太守强抢民女,死有余辜。东海水贼从前经常杀人夺财,方道凡接手后,水贼从未伤害一人性命,就凭这点,我便是放了又如何!”   啪——   又是一下鞭声,伴随着霍丛的闷哼。那一鞭仿佛落在了李画盈心上,疼得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这瑞王怎么回事?竟然在打阿鲤!   她捂着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放了方道凡,那便是放着一个大把柄给别人!你觉得方道凡救了很多人是吗?那你知道当年为了保住你,死了多少人吗?方家当年选择了你,你放了方道凡,方家当年的血都白流了!”   瑞王每一个字都是嘶吼出声,既悲愤,又痛心。   “我做得稳妥,不会有人发现的……”霍丛咬着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稳妥’?那国舅是如何得知方道凡还活着的!”   “他只是猜测……”   霍丛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鞭,直接将霍丛的话打断了。李画盈听着他那带着颤音的闷哼,脚一软,不小心被地上突出的一块小石绊到,差点摔倒。   “谁?!”瑞王显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出来!”   李画盈捏着衣袖,扶着墙摸到了门框,慢慢转入佛堂。   佛堂并没有什么佛,神坛上只放了一支发簪。那发簪虽然成色半旧,却被小心翼翼地放着。   霍丛跪在神坛前,膝下连个蒲团也没有,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瑞王手执长鞭,站在霍丛身侧。他见到是李画盈,皱了皱眉,脸上没有往日见她时的和善,冷声问道:“本王不是说了不许靠近佛堂么?”   李画盈的目光落到霍丛身上。   霍丛身上的衣裳,是李画盈给挑的,制成没多久。可此时,衣裳上被划破出数不清的口子,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听到身后的声音和瑞王的话,霍丛慢慢地、颤抖着转过头。他的动作特别慢,仿佛这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许多力气。   “娇娇……”   霍丛脸色苍白,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连眼神都有些不甚清明。   “阿鲤!”李画盈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跌坐在霍丛身侧,想要碰一碰霍丛,可那一身血迹,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你……你先回去……”   “我不!”李画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抬起头怒视着瑞王,“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放了个水贼?连皇帝没有责罚他,你……你为什么要打他!”   霍丛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眼,轻轻地握了握李画盈的肩,将她转过来,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抹掉她的眼泪:“乖……听话,先回去。”   “既然来了,便别急着回去。”瑞王冷声道,“霍丛,你便在这里跪到知错为止。既然你一个人想不通,便让世子妃陪你一起想。”   霍丛猛地抬起头,与瑞王僵持时始终毫无改变的脸色,终于出现了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  啊,   这个   无情的   新单位呀,   _(:з)∠)_   虐到令人窒息。 第44章 霍氏夫妇倔强地发糖(晋江首发)   春末夏初, 屋外日光正好,却照不进阴凉的佛堂。   瑞王早年手握重兵,为永安帝镇守白水江边, 立下无数战功。他是天生的将才, 胸中有兵法谋略,身形高大,哪怕此时已卸甲回归, 平日里也仍旧坚持练武。此时, 他手执长鞭,背着光, 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小辈,一张脸显得有些冰冷无情,眉眼间全是肃杀之气。   “父王, ”霍丛抬起头,看着瑞王, 眼底全是惊慌与挣扎,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 语气里透着一丝哀求, “您答应过我的……”   瑞王丝毫不为所动。他执鞭的手动了动, 就看到他那进门没多久的儿媳一脸戒备, 挡在霍丛身前。他微微眯了眯眼, 霍丛脸色一变, 将那脸上还带着两分稚气的世子妃揽在怀里,迅速侧过身, 拿脊背对着他。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霍丛与世子妃的位置瞬间调换了过来。   “阿鲤!”李画盈又心疼又气愤,同时也感到心头一片迷茫。   她想到了进来前听到的瑞王与阿鲤之间的对话, 知道了那水贼头子叫方道凡,是与十八年前一宗旧案有关的人。   这个旧案想必牵连甚广,并且犯了东晋皇帝的大忌,否则以阿鲤剿灭水贼之功,哪怕不小心触到了这个话题,何至于丞相与梁大人不想梁夫人访将军府?更何况,再看看此时瑞王的反应,直接上鞭子抽,这是有多严重?   连她作为阿鲤的妻子,大覃嫁过来的公主,闯进了这佛堂,被骂了还不够,瑞王看起来竟是要将她也抽一顿。   但是,瑞王方才说当年为了保住阿鲤,死了很多人……这是何意?瑞王与永安帝一母同胞,永安帝以前授瑞王重兵,如今瑞王回皇城养病,当年的兵权也是落到了阿鲤手上,这么看来,瑞王理应很受永安帝信任。   阿鲤是瑞王之子,出生便是世子,又如何需要他人来保?李画盈百思不得其解,可如今瑞王就拿着鞭子站在他们对面,眼下她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也不知阿鲤是跪了多久,身上伤势到底如何,她鼻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想挣脱他——她就不信了,难不成瑞王还真的对她下手?   可阿鲤在发颤,她不敢动,怕一动就碰到他的伤口。   要是瑞王真的抽下来,她再挣开。   瑞王看到李画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霍丛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不成熟的,这大覃公主就更不用说了。   他已听霍丛说了迎亲路上的事情,知道他这儿媳身上还中了毒。当初刚入东晋时,这孩子第二天来给他请安,大概是被毒性折腾过,一张脸巴掌大,下巴还细细尖尖,梳着妇人的发髻,看起来还倒是像一回事。   然而,可能服了解药后,经过一段时间调理,她脸上的线条又圆润了一些,此时被霍丛抱着,一双小手扒拉在霍丛肩上,抿着唇,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霍丛小时候,被责罚时不甘又不敢吭声的模样。   这儿媳看起来大概是顾忌他的身份,生生忍住了发火的冲动,但她眼里的情绪出卖了她。   这么一比较,霍丛除了事关这小公主之外,其他事已经算是喜怒不显于色了。   可这还远远不够。   瑞王对李画盈的眼神毫不在意。他看了看霍丛那血迹斑斑的后背,目光一转,落到神坛处的簪子上。   阿宁,你看看,我为你儿子好,现在倒还成了个恶人了。   半晌后,瑞王收回目光,回头再次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李画盈原本见他看着簪子时,脸上表情有所缓和,她心头微微有些松动。然后,此时一看,他再度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她又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瑞王缓缓开口:“霍丛。”   预料中的鞭子没有落下来,霍丛心中有些庆幸,但仍不敢旧掉以轻心。他放开李画盈,膝盖动了动,转回来面对瑞王,谨慎地应了一声:“父王。”   “国舅远在凌州,能知道滨城的消息,必定是有人告知国舅。你一时心软,放了那方道凡,有没有想过,若是方道凡落到国舅手中,会有什么后果?”瑞王直直地看着霍丛,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暴怒急躁,仿佛心中疲倦无力,“本王当年答应你娘,会将你抚养成人。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本王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倒是不怕死。本王就问你一句,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的世子妃会不会受到牵连?”   霍丛的瞳仁微微放大,下颌绷紧,捶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他下意识地看向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到迎亲路上,当李画盈在他怀中无知无觉时,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力感笼罩着。   那样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瑞王问得对,若是方道凡落入朝廷之手,他自身难保,娇娇作为他的发妻,自然也难免牵连。   李画盈看着霍丛眼中浮起的惶然与无力,握住他的手,小声却坚定地说:“阿鲤,我会一直陪着你。”   霍丛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冲淡了先前的那点冷意,温暖中又酸酸麻麻,生成了一丝丝愧疚,扎在心中。   “娇娇,”霍丛反手握住她,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对不住你……”   李画盈隐隐察觉这父子俩肯定有事瞒着她。可不管是什么事,阿鲤还是阿鲤,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想学着往日他安慰自己那般,抬起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够长,转而落到他腰上,抿唇笑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我原谅你……不管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需要说对不住。   他心中有她,一直宠着她,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有的,都愿意满足她。   可是,这个小傻瓜,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她心里也有他呀,她也是要宠着他的。   霍丛眨了眨眼。   小公主这认真又俏皮的一句话,让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能娶到她,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瑞王看着霍丛和李画盈对视,忽然有点拿不准,让这世子妃跟着霍丛一起跪,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从军多年,当年忙于军中事务,都是直接将霍丛带在身边。他带孩子毫无经验,军中也没有霍丛的同龄人,于是霍丛的童年打小就跟其他贵族小孩不一样。   等他察觉不妥的时候,霍丛已经长成了一个闷声葫芦,高兴和不高兴都不吭声。十来岁的时候,他还能从霍丛眼里分辨出这孩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等这孩子长大一点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这孩子是没感情,还是隐藏得太好。   就像方才,他对着霍丛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霍丛就是咬牙死撑着,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   他与霍丛都心知肚明,承认与不承认,不仅仅是一句话。   悬崖过桥,只要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这世子妃一来,霍丛在他面前所有的坚壳都瓦解了。他从前也曾感叹,要是这孩子也同其他同龄人一般,会对着自己爹娘撒娇,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要,那就好了。可霍丛头一回哀求他,竟是这般情形之下。   可霍丛已经长大了,这事也不是一块糖果糕点可以相比的。   世子妃在霍丛心中如此重要,若是她能好好协助霍丛,成为霍丛日后的助力,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也听周参谋说了,世子妃在平阳郡主挑衅时毫无畏惧,虽然赢得非同寻常,但也算得上有勇有谋了。   只是,不管是当初霍丛一开始不让世子妃应战,还是如今不想世子妃知道他的身世,都表明霍丛不舍得让她冒一丝危险,只想她仍是像在大覃那般,过着安逸的生活。   幸好,这世子妃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娇纵任性。   “世子妃,”瑞王的目光落到李画盈脸上,“霍丛这次因为滨城之事,被陛下禁足。你方才也听到了,滨城水战牵扯到十八年前本国的一宗旧案。”   李画盈感到握着她手的大掌紧了紧。她用拇指缓缓地摩梭着霍丛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她朝瑞王点了点头:“是,我听到了。”   瑞王转而看着霍丛,道:“你的世子妃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一直站在你背后,有点太浪费了。”   霍丛咬牙道:“我是她的夫君,我能保护她。”   瑞王不由得回想,瑞王妃早逝,且他与瑞王妃相敬如宾,即便霍丛对王妃有印象,可他应当不曾在霍丛面前,教他男人就一定得站在女人身前,女人就该被宠上天,什么也不用管。   所以霍丛这毛病是谁教的……   “儿媳,你夫君有事瞒着你,记得问他。”瑞王捏了捏眉心,并不想再理这长歪了的儿子,直接跟李画盈说,“成了家的男人么,最喜欢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哄骗自己的夫人了,你问完之后可以来找我对口供。”   霍丛:“……”   李画盈点点头:“好的,公公。”   瑞王平日将王府也管得像军营,府中甚少出现违命之事。他吩咐了不让人进佛堂,可这世子妃还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他原本是想给些教训的。   所以,一开始他确实想往她那边抽一鞭,毕竟霍丛肯定会替她挡着,但足够起到震慑的作用了。   没想到劝霍丛这臭石头,最终要靠一个小女子,幸好他方才没有真的动手。   想到这里,瑞王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这儿子养了十八年,他都教训不动了。这儿媳进门才一个多月,却让霍丛服服帖帖。   好在这儿媳看起来还算那么一回事。   瑞王自下了早朝之后,就拎着霍丛回来训话,一个下午被霍丛气得差点当场去世。既然他管不了,那就让世子妃管管,他正好去缓一口气。他摆摆手,道:“霍丛,你继续在这里思过。世子妃,你擅闯佛堂,也一起反思反思。”   霍丛黑着脸不说话,李画盈只得替他应下了。眼看着瑞王转身准备走,她连忙喊住瑞王:“王爷请留步。”   瑞王回过头,皱了皱眉,问道:“怎的了?”   你把她阿鲤抽成这个样子,竟然还问“怎的了”?李画盈有些无语,却还是规规矩矩地问道:“阿鲤身上有伤,王爷能否派个大夫过来?   瑞王瞥了霍丛一眼,道:“不能。”   李画盈:“……”   她有点怀疑霍丛不是瑞王亲儿子。   霍丛面无表情道:“不用。”   李画盈:“……”   瑞王没好气道:“你担心什么,他皮厚着呢。”   李画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睁睁地看着瑞王就这么走了,只留下她与霍丛仍旧跪在佛堂里。   李画盈等瑞王走远了之后,连忙拉着霍丛的衣裳,看着上面的鞭痕,一脸心疼地问道:“怎么样,阿鲤,是不是很疼?”   “我没事。”霍丛摇摇头,叹了口气,抚上李画盈的脸,心疼道,“怎的不在将军府好好呆着,今晚咱们两个都要在这里呆一晚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画盈就来气:“我要是不来,你父王都不知道还要抽多少鞭!你真的是……真的是……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觉得有些委屈。   霍丛又拿她当金丝雀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   “娇娇,”霍丛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李画盈一副快哭的模样,心神都要乱了,“我错了,你别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明一开始说从不觉得女子执刀持剑有什么不好的是他,说要为她配最好武器的也是他,他也答应了只要她愿意,他就与她并肩前行,而不是一直站在她身前。   可他就是忍不住。   想她像初遇时无忧无虑,想她哪怕离了覃皇宫,依然能在他乡像在覃皇宫时,被众星捧月地宠着,不需要为其他事情愁苦。   李画盈被霍丛捧着脸,她能感到脸上那手在微微发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一句气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在心中埋怨起瑞王来。   这瑞王也真是,教训就教训了,非得下这么重手?   她想到瑞王临走前说的话,半晌后,闷声开口问道:“阿鲤,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脸上的手动作一僵。   “你不说就算了,”李画盈吸了吸鼻子,撇撇嘴道,“反正,你也一直拿我当金丝雀。”   这小公主,还用起激将法了。   “娇娇,你啊……” 霍丛心中叹了口气,觉得再也瞒不住了,无奈地笑了笑,“我错了,我坦白,娇娇从宽处理,好不好?”   “看你表现。”李画盈哼哼两声,“说吧。”   霍丛点点头,认真回答道:“先皇后是我的母亲,永安帝是我的父亲。我本该……是东晋的太子。”   李画盈:“……”   作者有话要说:  #瑞王府日常#   瑞王:你那坏毛病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霍丛:无师自通。   瑞王:……   ---------------------------------嘤,没赶出六千来,今天睡死过去了---------------------------   然后,遛一下新文文案,小天使们来点一波收藏啦啦啦啦~~~在本文详情右上角有个“作者专栏”,点开就可以看到新文辣【是的,没有存稿,裸更党无所畏惧【doge   双重生,低调搞事心机girl × 日天日地心机boy,一个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傻逼最后发现自己才是傻逼的故事。噢,恋爱让人掉智商。   《非卿不娶》   颜卿卿专注铲除政敌二十年,给皇帝铺好大路后寿终正寝。不成想这一寝之后重生到入宫前,还没缓过来就被下狱。   她一脸懵:说好的入宫为妃一路高升带飞整个颜氏呢?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将她逼到墙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后道:“嫁给我,或者死。”   沈少洲上辈子濒死前不甘道,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定要逆风翻盘。那摄政太后坐在珠帘后:“沈大人,哀家等着呢,安心去吧。”   重生逆袭后,他去找那妖后算账,却见她一脸稚嫩,微弱地求饶:“大、大人……”   于是沈少洲下不了手。杀不得,不能放,那他便自己收了,免得她入宫作乱。   ---------------------------------------------------------   或者各位小天使想看什么类型鸭,评论里提一下鸭,么么哒!   -----------------暗戳戳地提一下更新的问题-----------------   啊……这个真的……让人难以开口……   然后年底嘛如果已经工作的小天使应该懂的,工作日基本是不定时更新,我初步的预估每天更一千,如果下班早的话就多写点,周末多写点。   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群抱~~ 第45章 别这样对我(晋江首发)   李画盈倒吸一口气, 半天都没呼出来。她缓缓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霍丛,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阿鲤是太子……   是太子……   太子……   怎么突然就变成太子了?!不对, 是前太子……还是不对, 据说永安帝一直没有立过太子。   不过那至少也是个皇子!   这事还有谁知道?   这秘密来得太突然,李画盈整个人都是懵的,脑里闪过许多念头。她不断地回想上辈子关于霍丛的信息。   阿鲤今年十八岁, 那瑞王口中的旧案刚好也是十八年前, 也就是刚好在阿鲤出生那年。瑞王之前说当年为了保住阿鲤,死了许多人, 那阿鲤必定是不为永安帝所能容忍,所以瑞王极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偷龙转凤,将阿鲤从后宫中带了出来, 当成自己儿子抚养成人。   尚在襁褓的皇子,能犯什么错?李画盈隐约猜到, 这或许是与前皇后有关。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且单从梁夫人与瑞王的反应来看, 这旧案显然是东晋皇帝的逆鳞, 所有人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于是这件事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若是永安帝知道阿鲤是他亲生的, 别说兵权, 还会不会留着阿鲤都很难说。   她上辈子临死前, 阿鲤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战神。也就是说,起码在这十年内, 阿鲤的身份都不会被暴露。   那在她死后呢?阿鲤会重新变回太子吗?   如今北寒、西漠还未对大覃宣战,天下还维持着和平的假象,阿鲤还未创建黑甲军。可是, 以后他会手握重权,只要他想,逼宫夺位简直易如反掌。   他会那样做吗?   上辈子的阿鲤,在她死后称帝了吗?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个阿鲤,还是她现在眼前的阿鲤吗?   “娇娇?”霍丛见李画盈怔怔地看着自己,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得心下有点没底。   她会怎么想呢?   会后悔嫁给他吗?   他瞧着李画盈的脸色,忍不住提醒道:“娇娇,换一下气。”   李画盈回过神,扶着额呼气。   两人四目相视,相对无言,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各自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又同时开了口。   “还有谁知道这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两人均是一愣,李画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本是不气的。”   霍丛:“……”   若不是看霍丛浑身鞭伤,让她无从下手,李画盈肯定是要捶霍丛胸口的——这说着掉脑袋的事呢,难道不是应该一起想对策吗?竟然还问她是不是生气?   霍丛原本是想要伸手拉一下李画盈的衣袖的,看到这架势,伸到一半的手连忙缩回去,却被李画盈拉住了。   “你啊……”李画盈叹了口气,抬手捧着霍丛的脸,看进他的眼里,“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气。”   霍丛心底燃起了希望,连忙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都还没说呢,”李画盈撇撇嘴,没好气道,“阿鲤,不是我说你,你父王说得挺对的,你这男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哄骗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霍丛感觉被瑞王狠狠坑了一把,心中叫冤,连忙为自己辩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父王乱讲!”   “那——”李画盈眨了眨眼,点点头,认真道,“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一个人自己撑着。我是你的妻,你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   霍丛愣了愣,抿着唇,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李画盈继续说道:“如果你违背了誓言——”   霍丛听到李画盈这句话,正想着要说自己如果违背了誓言就天打雷劈,就听到她补充了后半句——   “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娇娇!”霍丛猛地睁大眼,脸色剧变,“你胡说什么!”   哪怕不是真的,只是说一句,他都听不得这样的话。他曾经说过,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他有的,他都愿意给她——包括他的性命。   她比他的命还重要,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说!   霍丛顾不得还带着一身血气,一把拥住李画盈,将她狠狠地锁在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腰折断。他将脸埋在她颈侧,颤声道:“娇娇,别这样对我……”   淡淡的血腥味在李画盈鼻端萦绕,她能感到脖子上那片灼热的呼吸。   拥着她的男人高大强悍,此时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道:“别这样……”   李画盈也抬手抱着霍丛,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这样的霍丛让她心疼。   他把背上所有尖刺对着其他人,唯独对她敞开了柔软的要害。她是知道霍丛最在乎她的,所以才那样说。   可她不得不这样,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巨大的威胁。   萧丞淮临走时问她知不知道那水贼头子什么身份,知不知道阿鲤是什么人。当时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萧丞淮知道水贼头子是忠臣之后,猜测阿鲤为人正直,也许会私自放人,惹来祸事。可如今一想,也许并没有这么简单——她怀疑萧丞淮知道阿鲤的身份。   可上辈子她还在世的时候,萧丞淮显然是不知道阿鲤是皇子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萧丞淮不应该知道阿鲤的身份。   如果……如果萧丞淮真的知道阿鲤的身份……   她本是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可她自己就是重生而来,那萧丞淮是不是也有可能是重生的呢?   如果上辈子,在她死后,阿鲤的身份最终被公诸于世,萧丞淮自然也就知道了。如果萧丞淮也是重生,那么他在本不该知道此事的时间里,当然就知道了阿鲤实际是东晋皇子。   还有在宛城驿馆的时候,萧丞淮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上辈子么……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   她太大意了。   不过,这事既然是永安帝逆鳞,阿鲤碰触到之后,也仅仅是被禁足,正如梁夫人所言,这惩罚确实算是轻的。   毕竟在永安帝眼中,阿鲤是瑞王之子,瑞王又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还对自己忠心耿耿。   所以,萧丞淮如果想要拿这个秘密来害阿鲤,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说,她和阿鲤还有应对的时间。   因此,她不能再让阿鲤一声不吭地自己扛着,不然哪天着了萧丞淮的道都不知道。   “阿鲤,答应我吧。”李画盈一边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柔声道,“认认真真地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  嘤,深夜码字,就……工作日以及周六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更新…… 第46章 晋江首发   霍丛紧紧地拥着李画盈, 力气大得似乎想要将她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再没有其他人能伤害到她。   那支半旧的发簪静静地躺在神坛上, 李画盈微微仰起脸, 下巴抵在霍丛肩上,一边看着那发簪,一边缓缓地摩挲着霍丛的脊背。她歪了歪头, 小猫似的蹭了蹭霍丛的侧脸:“阿鲤……”   霍丛将脸埋在李画盈颈侧, 身体微微发颤,半天不肯吭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生气的,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恼些什么。   生小公主的气吗?自然不是的——他又不是傻,当然知道小公主是为了他,才会起这样的毒誓。   那他恼的大概是自己。   他一直觉得, 哪怕他暂时失了皇子的身份,可他还是瑞王世子, 手握军权,统领着霍家军, 立过许多军功,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无能。   可每回只要牵扯上小公主, 他总是很无力, 也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觉得他很没用。   “阿鲤, 答应我, 好不好?”李画盈轻声问道,感觉自己的颈侧有点温热湿润, 然后便听到霍丛那饱含着委屈的声音——   “嗯。”   李画盈轻叹了一声,闭了闭眼。   两人静静地相拥,半晌后, 霍丛哑着嗓子闷声道:“娇娇,你欺负我。”   李画盈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说:“那你是想被我欺负,还是想被其他人欺负呀?”   霍丛:“……”   “嗯?”李画盈见霍丛半天不吭声,提了提音调,霍丛立马从那婉转的尾音听出了不满。   “自然是……自然是被娇娇欺负的好……”霍丛总算发现了,自己已经被小公主吃得死死的,感觉再无翻身之日了。   可他的小公主,确实不是普通女子能比的。   霍丛原本对永安帝那位置没有什么想法。   十八年前那宗旧案,离他太遥远。他对先皇后没有任何印象,甚至在十六岁以前,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子。   永安帝对他一直都很好,他觉得永安帝是一个好伯父,更是一个好皇帝。永安帝亲自教他刀法和兵法,他曾经非常敬仰永安帝。   哪怕后来瑞王跟他说了他的身世之后,他第一反应也不是恨,而是迷茫。   永安帝现今后宫就一个皇后和王贵妃,据说两位身上都有先皇后的影子。在他知道自己身世以前,他觉得永安帝是一个内敛而长情的人。   可后来,他才得知,先皇后是以谋害公主的罪名,被永安帝打入冷宫的。   当今皇后在十八年前还只是贤妃,但圣眷正浓,刚产下公主,后宫其他妃嫔便争相拜访道贺。彼时霍丛也才出生不久,先皇后刚出月子,也循例去看了一下新出生的公主。   哪料先皇后刚看完公主,后宫就传出了公主的死讯,所有人一致指向先皇后,说贤妃一时口误得罪皇后,皇后掐住公主脖子,导致公主窒息而亡。   先皇后没有强势的母族,永安帝立她为后时已经顶着巨大的压力。而贤妃的父亲却是背靠手握重兵的靖国公,靖国公企图通过贤妃控制后宫。公主之死后,所有盯着皇后之位的人,对先皇后群起攻之,永安帝最后将她打入了冷宫。   若是先皇后稍微为自己求一下情,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可她并不爱永安帝,被打入冷宫时,连求饶的话都不曾说过半句。   霍丛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恨,瑞王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但瑞王一直将先皇后的发簪视为珍宝,冒着性命危险偷龙转凤将他换出来,交情自然不会太浅。   后来先皇后的身体每况日下,加上贤妃等人的暗算,最终在半年后便去世了。   霍丛当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永安帝。说恨,可永安帝一直对他很好;说不恨,可那毕竟是害死他母亲的人。   瑞王一直跟他说,陛下当年羽翼未丰,是迫不得已,让他不要恨永安帝。   也是从先皇后去世起,永安帝授意瑞王将近卫慢慢改编成霍家军,一步一步掌握实权。然而,外戚的势力毕竟盘根错节,若是全部连根拔起,东晋会大伤元气。   当今的皇后无皇子,东晋明面上只有霍行远一个皇子,但皇后一派也没有轻易放弃。霍行远之所以将青茗留在身边,就是因为以前曾好几次被暗算下毒。   在皇后一派眼里,霍丛自然是站在霍行远那边的,而霍丛统领霍家军,是霍行远强大的助力,是皇后一派巨大的威胁。   但是,在瑞王看来,霍行远仅仅是皇子,而霍丛是太子,将来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应该是霍行远保霍丛,而不是霍丛保霍行远。   先皇后对王贵妃有恩,王贵妃一直铭记于心,当年瑞王能将霍丛顺利带出宫,还只是个嫔位的王贵妃也帮了不少忙。哪怕如今晋了贵妃,她对霍丛也多有照拂。   霍行远醉心武学,一心只想着闯荡江湖,而瑞王与王贵妃也对霍丛寄予厚望,可霍丛一直对那皇位没什么想法。   看看永安帝就知道了,一人独自在高处,最心爱的人却早已不在身边了。   直到瑞王骂了他一顿,就连娇娇也拿自己的性命起誓。   “娇娇,你啊……”霍丛终于抬起头,稍稍松了松手,转而握着李画盈的肩膀,看着她,眼角微微发红,“就是仗着我心里有你。”   他的身份一旦被公开,永安帝会怎样对他,先不好说,可必定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不管他再如何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所以他才想,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珍惜还算安稳的日子。   可如今看来,只有掌握着兵权,坐上了那位置,才能永诀后患,不需要为身份被揭穿而担忧。   李画盈跪了许久,膝盖又疼又麻。方才霍丛抱得太紧,她不好挪动,此时霍丛总算松开了,便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到了地上,仍是靠到霍丛怀里,哼哼两声:“我要是心里没你,我就不管你了,你还嫌我管得宽。”   霍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回不管一开头谁对谁错,最后错的总是他。然而他听李画盈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都说夫妻连心,自家夫人为自己操碎了心,而他竟然还感到委屈,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没有嫌你管得宽。”霍丛连忙道,“真的没有啊。”   眼看着李画盈撇撇嘴,又见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膝盖,霍丛很有眼力见地代劳了,大掌覆在她膝盖上,轻轻地揉着。   “嘶——”李画盈倒抽着冷气,疼得眉心皱成一团,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你轻点,好疼啊。”   霍丛看她这样,很是心疼:“怕是有淤青了,回府我用药酒给你揉一下。”   “可是父王那边……”李画盈有些犹豫,瑞王看起来被阿鲤气得不轻,“我们还是先去给他请罪,再回府比较好。”   事关小公主的膝盖能不能早点散瘀,霍丛很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娇娇说得是,那我们跟父王说一声,然后就回去吧。”   这么随便的吗?李画盈哭笑不得,看来阿鲤虽然非瑞王亲生,但多年以来,这两人早已情同父子了。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李画盈只觉得膝盖上针刺一样疼,霍丛毕竟自小练武,活动几下后觉得无大碍,便将李画盈一把抱起,往佛堂外走。   “欸!你干什么!”李画盈被抱着出了佛堂,之前被侍女引开的侍卫已经回来了,李画盈见侍卫看过来,又羞又恼,小声而急促地说道,“放我下来,有人看着呢,像什么话!”   这里是瑞王府,瑞王毕竟是长辈,李画盈总觉得在长辈前,应该要端庄一些。   霍丛看着李画盈脸上飞红,就忍不住想逗她:“那我让其他人都低下头?”   李画盈瞪了他一眼。   “世子,”侍卫向霍丛行过礼后,恭敬道,“王爷说,出了佛堂后,世子与世子妃便可自行回府,不必向他请示。”   “啊?”李画盈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侍卫咳了一声,尴尬地看了霍丛一眼,一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的模样。李画盈见侍卫这样,端出世子妃的架势,道:“你说,不用看他,不怪罪你。”   得了世子妃这保证,侍卫就放心了,爽快地说道:“王爷说,他还想多活几年,暂时不想看到世子,要缓一下。”   霍丛:“……”   李画盈:“……”   侍卫一脸敬佩地看着李画盈,又说道:“世子妃,王爷还说,往后世子就交由您管了,请世子妃照看好世子。”   霍丛无言以对,李画盈拉了拉他的脸,忍笑道:“听见没,要听话。”   侍卫微微垂下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嗯,”霍丛大步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听夫人的话。”   永安帝的禁足令是一个月,期间霍丛只得留在将军府。霍丛觉得这也不错,之前刚成婚一天就被喊去打水贼,跟小公主硬生生分开了一个月,他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补回来,反正霍家军训练自成一套,有他的副将暂时带着,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霍丛心情愉悦,连脚步都变得更加轻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顶着锅盖来解释一下:周末是一定更的,工作日说不准,因为总是会有临时任务塞过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说的就是我们这种金融加班狗【捂脸 第47章 晋江首发   霍丛毕竟被瑞王抽得一身狼狈, 便先在瑞王府换了套新衣裳,再和李画盈一道回了将军府。   两人回到将军府时已接近傍晚,管家迎了上来, 问道:“将军、夫人, 晚膳已经好了,要现在布菜吗?”   霍丛点点头,正要说一个“好”字, 李画盈却道:“金叔, 晚点再上晚膳吧。”   李画盈刚说完,就看到霍丛疑惑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先上药,不上好药不准吃饭。”   “将军受伤了?”管家大惊,连忙问道, “伤着哪里了?”   霍丛有些尴尬道:“皮外伤,不碍事。”   事实上, 瑞王从前带孩子跟带兵没多少差别,所以霍丛小时候没少被瑞王罚, 瑞王府的老人都见过。   不过,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十三岁往后, 霍丛几乎没怎么受罚, 开始在众人眼里往着沉静稳重的方向去长。   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 甚至都已经成婚了, 却像小时候一样被瑞王拿鞭子抽,霍丛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瑞王今日虽然气在头上, 但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虽然抽破了霍丛的衣裳,一道道鞭痕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到霍丛筋骨。对霍丛来说, 还真就是皮外伤。   然而,李画盈是不懂这些的,只知道自己是亲眼看到,她的阿鲤衣裳都渗血了,想来应当是伤得不轻。她一听霍丛根本不把鞭伤当回事,鼓起腮,也不说话,一脸不乐意地看着他。   霍丛一看李画盈那脸色就知道不好,又改口道:“但是我听娇娇的,先上药,不上好药不吃饭。”   将军夫人真是了不得,竟将将军治得贴贴服服……管家只觉得忙着哄夫人的将军,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又是惊讶又是感慨。   从前霍丛小时候被罚,都是管家帮他上药,于是便对霍丛道:“将军,那老奴去拿了药酒,便来给您上药。”   “我来我来。”李画盈连忙道,“我给他上药。”   夫人对将军真是不错。管家一边想着,一边乐呵呵地说:“好,好,那老奴待会儿将药酒交给夫人。”   李画盈点点头,于是管家便走开了,霍丛有些犹豫,但看着李画盈积极的模样,又不好说些什么。   果然,等她拿到管家给的药酒,跟霍丛进了房间,等他脱下衣服后,他预料她的反应果然发生了。   霍丛背上密密麻麻都是交错的红痕,皮肉外翻,看起来甚是恐怖。   李画盈脸色煞白,手一抖,眼看着药酒就要掉到地上,霍丛眼疾手快地伸手抄住,才让它免遭破碎。   “要不还是让金叔过来吧。”霍丛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挡住李画盈的眼睛,“别担心,真的只是皮外伤。真正厉害的伤,是那种外皮看起来完好,实际上内里已经骨折肉碎的。”   李画盈飞快地眨了眨眼,霍丛只感到掌心被她微颤的睫毛轻轻挠了两下。她咬着牙,抬手推开他的掌心,倔强地看着他,道:“坐下,我给你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证明我还活着,发个短小的一章=.= 第48章 霍将军情话十级(晋江首发)   霍丛见李画盈如此坚持, 拿她没办法,无奈第笑了笑,道:“好, 那就有劳夫人了。”   他转过身去, 听到李画盈一下子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   他这夫人,从小到大被捧着宠着,想来是连摔着破皮都是少有的, 应当是没见过这样皮肉外翻的伤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她永远也不要经历任何担惊受怕,也不要伤心落泪。可他的身世, 注定他难以做到这些。   此次方道凡的事,他说自己做得确实隐秘,这并非托大, 因为他把所有证据都毁灭了。而且,水贼副手和秋娘成功把方道凡说服, 此时方道凡听取他的安排,乔装在霍家军里面。   就连国舅那帮人, 虽怀疑他私放方道凡, 但也没有证据。可他们就是坚持那说法, 霍丛怀疑是有人给他们透漏了什么消息, 而那人却也只是知道结果, 不清楚过程。   但是, 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会是什么人在暗处算计呢?   霍丛正想着, 忽然听到李画盈紧张的声音:“我……我要开始了!”   李画盈确实紧张。   眼前原本肌肉紧实的脊背鞭痕交错,有的伤口原本结了痂,刚才脱衣服时又撕开了, 现在正往外渗着血。   李画盈手上拿了条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轻柔地印了印,看着帕子被渐渐染湿,屏气问道:“疼么?”   说一点都不疼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伤口那火辣辣的疼,李画盈这点触碰还真算不了什么,而且帕子凉凉的,还稍微减缓了一下疼痛。   霍丛面不改色,呼吸如常:“不疼。”   李画盈心里其实也没底。伤口看着有些吓人,但阿鲤脸色如常,连声音都不带抖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一点也不怎么疼,让她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   清理完伤口后,她又开始涂药酒。   霍丛仍是像没事一样,声音自然地说道:“这禁足也不完全是坏事,我出不去,将军府之外的人也进不来,正好。”   “什么‘正好’?”李画盈撇撇嘴,有些不乐意道,“那你这个月就得闷在府里啦!”   “挺好的。”霍丛感到药酒已经涂满了整个背,转过身,将李画盈抱到腿上,把玩着她的发梢,垂首贴着她耳边,低笑道,“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梁夫人天天过来。如今我回来了,若是她还天天占着你,我就不是很愿意了。”   李画盈靠在霍丛怀里,他笑的时候,她能感到他胸膛微微震动,灼热的气息烘得她脸上也跟着发烫。她听着他的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她脸颊飞红,温润而漆黑的瞳仁仿佛蒙了一层水光,看起来波光潋滟,一点一点地、微微地荡在他心头上。   “没有胡说,”霍丛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只要娇娇在身边,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李画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脸埋到他胸前,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阿鲤真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第49章 沉溺于你的娇颜   霍丛一手揽着李画盈的腰, 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笑道:“娇娇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之前在大覃, 我去找你的时候, 你连靠近我都不敢,说话还脸红,现在……”李画盈抬起头, 眉眼弯弯, “霍将军,长能耐了嘛, 情话一套一套的。快说,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天地良心,真的没人教他。霍丛一脸认真道:“都是真心话。”   见李画盈笑而不语, 脸上微微泛红,霍丛又觉得有些心痒, 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李画盈抬手虚虚地抵在霍丛胸前,笑着躲了一下:“霍将军, 都伤成这样了, 不是还要在府内好好反思一个月的吗?你现在这是干嘛呀?”   霍丛拉下她的手腕, 低下头, 这次准确地贴上了她双唇, 一边亲吻一边呢喃:“我要反思为何一个月才解决此事, 平白害这相思之苦。”   尽管两人已是夫妻,可李画盈仍是忍不住脸上发烫。不知为何, 听着这些话,比肌肤之亲更让她脸红。她合上眼,仰起头与霍丛唇舌纠缠。   霍丛气息绵长, 李画盈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笑着停了停,与她额头相抵,眼神灼灼地看进她眼里:“娇娇还得多练练。”   李画盈:“……”   她发现阿鲤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她瞪了他一眼,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眼底像蒙了一层水光,这一眼看过来,当真是风情无限。   霍丛缓缓地眨了眨眼,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李画盈身上游移。李画盈也有些情动,但仍是按住了他的手,细细地喘着气,轻声道:“别闹了,先用晚膳,你这一天都还未吃东西呢。”   永安帝勤勉,通常天未亮就召集大臣早朝。霍丛早朝前还要练武,所以通常都是下朝之后再回府用早点,之后再去军营巡查。然而,今天下了早朝,瑞王就直接带着霍丛回瑞王府的佛堂,今天算是滴水未进了。   不过,霍丛自小练武,身体好得很,挨饿一天半天根本算不得什么。霍丛反手握住李画盈的掌心,凑到她耳边:“不吃了,那些哪里比得上娇娇。”   李画盈:“……”   李画盈感觉脸上几乎要烧起来了,又缩进了霍丛怀里。霍丛忍不住笑了,他总算发现了,他这夫人一脸红就不想让人看见,就想把脸埋到他胸前。他乘胜追击,轻轻衔住她小巧的耳垂:“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你这伤口……”李画盈仍是有些犹豫。   霍丛抱着她站了起来,向床边走去:“不碍事。”   霍丛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有的人会耽于美色了。和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实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情到深处,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第二天李画盈看到霍丛背上渗血的纱布条时,脸都黑了。霍丛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又弄疼她,正想像之前那样厚着脸皮哄她,就听到她说:“阿鲤,伤好之前,我们分房睡吧。”   霍丛:“……”   什么?霍丛又震惊又委屈地看着李画盈:“娇娇,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李画盈好笑又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的伤口崩开了,再这么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唔,就只是这事?小伤罢了,问题不大……霍丛这么想着,当然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他家娇娇实在是将他看得太娇贵了。他咳了一声,道:“今晚不会再崩开。”   李画盈轻哼了一声,道:“当然不会崩开,今晚你去客房睡。”   霍丛:“……”娇娇,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在情事上的承诺一向都不怎么可信,所以李画盈非常坚定——伤口什么时候大好,便什么时候让他回房睡。   于是,原本不打算吃药涂药酒的霍将军,非常主动地要求金叔帮忙涂药酒——虽然娇娇的动作轻柔舒服,但她没什么力道,根本无法活血。除此之外,霍丛还让厨房做药膳,力求伤口尽快结痂脱落。   李画盈嫁到东晋一个多月,陆陆续续有官宦家的贵妇来拜访,大多都是对她与平阳郡主那场比试十分好奇的。她自然不可能把比试的过程说出来——万一她们认为她赢得不光明磊落,那就亏了。   于是,她每每被问道时,都只是笑道是郡主让她了。那些贵妇是知道平阳郡主的,毕竟全凌州都知道平阳郡主喜欢霍丛,怎么可能轻易退步?一来二去,反倒觉得是李画盈谦虚了。   最近这一个月,李画盈终于不用再应付这些贵妇人了。因为,永安帝给霍丛下了禁足令,还派两个人在武安将军府前镇守,拦住上门拜访的人。于是,霍将军被禁足的事,悄悄地在皇城内传开了。   将军府内的下人原本还有些忧心,但看到自家将军和将军夫人非但没有愁容,反而开开心心地成天在后院中打发时间,便也放下了心来。   霍丛之前去滨城时,走得匆忙,原是想着回来后再处理那北寒萧王的事,但回来后又碰上禁足令,直到墨一主动来找他时,他才知道,萧王早就离开了东晋。   他之前与李画盈约好,等有时间了就教她练武,这个月正好空闲,两人今天便到后院。原本他是要折一根树枝当剑,但李画盈说这样不够气势,要他给她找一把好剑,他只好折回来往武器库走,正好碰到墨一。   墨一自从上回跟随公主送走那北寒萧王之后,心头便隐约有些不安。果不其然,此次驸马爷因为那水贼被禁足,墨一一下子就想起了那萧王临走前对公主说的话。   而在公主去见萧王之前,他就被公主吩咐给萧王送药,当时萧王正在作画,画上正是穿着北寒衣裳的公主。   那幅画惟妙惟肖,若非亲眼见过画中人,怕是很难画得出来。   可公主自小在深宫长大,覃皇宫又怎会有那北寒样式的衣裳——哪怕有,公主又怎么可能会穿?   在迎亲路上,不止墨一,便是其他墨字卫,都看出那萧王对公主有非分之想。连他们都看出来了,驸马爷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他奉太子之命保护公主,公主既然嫁给了霍将军,他自然不会将萧王那画的内容告诉霍将军。他要说的,是提醒霍将军,此次他被禁足,或许与那萧王有些关系。   于是,墨一在霍丛禁足第一天,便来找霍丛了。   霍丛原本正要往武器库走,看到墨一一脸郑重地说有事找他,便停了下来,让他跟自己去书房谈。   “驸马爷,此前萧王在东晋时,公主担心萧王在东晋出事会影响将军府,便让在下给萧王送药,并请他离开东晋。”墨一来之前便想好了要怎样说,既不影响公主与驸马间的感情,又能将该说的信息传达好,“那萧王离开前,曾说那水贼身份不一般。此次驸马爷回凌州后,又因为那水贼的身份,受到永安帝责罚,或许萧王与此事有点关系。”   霍丛眼色一沉。   为何那萧丞淮会知道方道凡的身份?   从前霍丛是知道北寒有那么一个姓萧的异姓王。但他也听说,原本北寒除了萧丞淮之外,还有几个异姓王,但都被北寒皇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铲除了。萧丞淮的父亲与北寒皇帝也算是出生入死过,所以北寒皇帝才一直没有动萧丞淮,但一点实权都没有给他,也就只剩下个爵位。   也就说是,萧丞淮在北寒被他们的皇帝盯着,应当是寸步难行了,凡事都受压制,理应循规蹈矩,甚至有实权之人唯唯诺诺,争取不被北寒皇帝捉到把柄才对。   更何况,他与萧丞淮从前一点交集都没有,也就从来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哪怕是在迎亲路上,这萧丞淮半路杀出,霍丛让下属重新打听萧丞淮的信息,得到的也与他所知的差不多。   可他看到的萧丞淮,明显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萧丞淮知道方道凡还活着?并且把方道凡的消息放给国舅的?霍丛皱了皱眉,觉得这事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然而,他之前就怀疑有人将消息泄露给国舅,但这人又只知道结果,不知道方道凡被藏在何处——若萧丞淮真的知道方道凡的身份,这倒与他之前的猜测吻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国舅是跟萧王勾结了?霍丛脸色一冷,这些叛国之徒,若是他日后恢复身份,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霍丛不由得想到另一个问题——若是萧丞淮知道方道凡的身份,那萧丞淮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东晋前皇后之子么?   不过,这些暂时都无从得知,只能日后再做查探,但娇娇身上的毒……他抬起头,看着墨一,问道:“那关于‘沉梦’的解药,萧王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墨一摇了摇头,道:“没有。”   霍丛皱了皱眉。   他正想着要如何处理,就听到书房门外有人道:“将军,皇子殿下来了,听到您今天要教夫人练武,便向后院那边走过去了。”   霍丛愣了愣,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跳:“他怎么进得来将军府的门?”   “他说他乔装成陛下派过来守咱们府的人,直接就进来了。”   霍丛:“……” 第50章 敢不敢叫我一声哥   东晋帝不算是一个昏君, 但偏偏唯一的皇子霍行远让东晋帝非常头痛。   所有人都看出了霍行远心不在朝堂。在众人眼里,身为东晋明面上唯一的皇子,霍行远被皇后一党打压, 至今未能成为太子, 但他自己也从来不争取,一被东晋帝吩咐做事情就苦起脸来。   东晋帝给霍行远指派任务,是给霍行远机会建功绩和树威信, 可霍行远的态度简直急坏了所有朝中清流。   王贵妃如今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 但十八年前也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宫女,因为美貌被东晋帝看中, 一夜爱宠恰好就怀上了龙种。若不是前皇后,别说霍行远活不出月就夭折了,怕是连王贵妃本人, 也会因为某些“意外”而香消玉殒。前皇后救了她母子俩,她却救不了皇后, 只好将恩报在霍丛身上。所以,霍行远无心帝位, 于她来说反倒是好事。   她很早就将霍丛的身世告诉霍行远, 因着前皇后的关系, 对霍丛也多加照拂。尽管霍丛从小就寡言少语, 但霍行远也从小就自来熟, 久而久之两人也情同兄弟。   此次霍丛被禁足, 霍行远根本没把这禁足令放在眼里。他对东晋帝的性子摸得也很透彻——哪怕是父子,君君臣臣的规矩还在, 他是皇子,但同时也是臣子,皇帝对自己的权力总是敏感的, 只要不威胁到皇权,他再混账,他这父皇总能容得下他。   更何况,他也只是不上进而已,顶多算懒散,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其实霍行远觉得,自己父皇十年如一日天未亮就早朝,每天批奏章到三更半夜,如此辛苦,他只要一想到要是霍丛不能登上皇位,这忧国忧民的差事就要落到他头上,他就感到窒息。   因着霍丛年纪比他小一些,他就觉得身为兄长,有责任关爱一下自家弟弟,免得霍丛感觉受到打击——毕竟霍丛虽然身世不可说,但从小还真没受到什么委屈。霍丛以世子的身份长大,在他霍行远这“不成器的皇子”对比之下,东晋帝也格外喜欢霍丛。   他这弟弟,从小木头长成大木头,别人也看不出这木头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去年大覃宴请各国,他在霍丛隔壁,见霍丛专注地看着那大覃公主时,虽然没想到霍丛也会被大覃公主的美貌惊艳到,但不管怎样,那毕竟是他第一次看到霍丛眼底里流露出类似渴望的情感。   所以,当霍行远之前代替东晋帝出使大覃,覃帝提出借钱的事,他就提出若是大覃愿意将永宁公主嫁给霍丛,东晋便把覃帝提出的数额当作聘礼,也不需要大覃归还了。   从永宁公主答应和亲后,他就看着霍丛像个小傻子似的,被那永宁公主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神,甚至为了她而讨好大覃的太子,去勾栏院将素素救出来,让太子获取了陆少鸣的忠心。   不过他也听青茗说了,迎亲路上,霍丛夫妇着了北寒萧王的道,一路上吃了不少暗亏,霍丛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永宁公主确实让霍丛变得更像活人,但她同时也是个变数,萧王也许为会了她设计霍丛,霍丛也许会为了她做出点什么事。   唉,他这做哥哥的真是操碎了心。   他父皇那禁足令,只能拦住其他人,他霍行远要进来,那只是换个衣服的事。将军府的人对他也很熟了,见他进来了将军府,也不大惊小怪,跟他说将军在后院教夫人练剑,他心里一下子就很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你个霍丛,以前他拿着剑谱问你都一脸不耐烦,那永宁都多大了,早就过了练武的适合年龄,要教她剑法,那跟要登天差不多了吧?   呵,男人。   霍行远一边酸溜溜地想着,一边往后院赶去——永宁公主如今是他弟妹了,按礼来说也要叫他一声兄长的,大覃一天天说自己是礼仪之邦,他要让这弟妹好好管教一下霍丛,对兄长的剑术问题有问必答才行。   李画盈看到霍行远出现时有些惊讶。她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殿下,好胆色。”   所有人对阿鲤和将军府都退避三舍,唯独这皇子殿下,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看到有人待霍丛如此真心,李画盈心中也很是感激。   霍行远将手拢在衣袖里,咳了一声,谦虚道:“好说,好说。”   李画盈掩唇,噗嗤一声笑得更开了。   哎哟喂真不能怪霍丛那小子重皮相,他这弟妹是真的美,若不是他心里住着碧落宫的圣女,他怕是也要被迷住了。   霍行远看了看四周,没看到霍丛,于是问道:“阿丛呢?”   “啊,他呀?”李画盈回答道,“去给我挑剑去了。殿下有事找阿鲤吗?那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他很快回来。”   霍行远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又对李画盈道:“这‘殿下’‘殿下’的多见外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看,我喊你一声弟妹,你喊我一声哥,怎么样?”   李画盈:“……”   阿鲤不是没有跟她提起过这皇子殿下。她觉得这皇子殿下在阿鲤眼里,不像是一位兄长,更像是一个顽童。   她看着霍行远那亮到发光的期待眼神,觉得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那想必是已经欢快地摇了起来的。   不过,说起来,这确确实实是阿鲤的亲哥哥啊。   这么一想,李画盈也觉得,叫霍行远一声哥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虽然对外她和阿鲤都不能这么喊,但此刻就在将军府内……   想到这里,李画盈很容易就想开了,点点头,乖巧地喊道:“哥。”   “弟妹!”霍行远没想到李画盈是真的叫他哥,当即心花怒放——要知道,霍丛十八岁了,到现在都没喊过他一声哥,一直都是喊殿下。   方才在霍行远来后院的路上,将军府的下人就跑到书房,将霍行远的来访消息告诉霍丛。霍丛原本还在跟墨一谈萧丞淮的事,一听到霍行远来了,先把那事放到一边,匆匆来到后院。   霍丛实在是担心,霍行远会教他夫人一些复杂的招式,甚至跟她比划比划,搞不好她就要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都不好意思写作话了【跪……   周五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才下班(年尾+11月最后一天,单位的年业绩和当月业绩冲刺),周末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累成狗,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躺在床上刷题【嗯,在单位新人期有各种培训,课后要做题,有好几个课程都是明天结束,但是题还没刷完【跪…… 第51章 情意绵绵剑   霍丛远远就看到霍行远不知道与李画盈说了些什么, 逗得李画盈哈哈大笑。他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刚想给霍行远行礼, 被霍行远止住了。   “啧, 阿丛,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没外人的时候咱们就不用做那些虚的了嘛。”霍行远一脸无奈, 随后又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家小公主刚才喊我‘哥’了,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喊一声?”   霍丛:“……”   霍丛一脸头疼地看了李画盈一眼。李画盈仍是笑意盈盈, 见到霍丛这般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一对扑棱着双翅的黑蝴蝶, 看得人忍不住心中一软。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霍行远说:“殿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   霍行远回头看着李画盈,一脸“弟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的表情, 谁知道他这弟妹欢快地走到霍丛身边, 一把挽住霍丛的手, 站到统一阵线, 对他说道:“阿鲤说得是, 还是小心为上。”   霍行远:“……”   不是, 弟妹,你能不能稍微立场坚定一点?   李画盈看到霍丛手上拿了一把短剑, 眼神一亮,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兴奋:“是给我的吗?”   霍丛看她这样,宠溺地笑了笑, 点点头,道:“嗯,此剑剑身轻,剑刃吹毛断发,我觉得很适合娇娇。”   霍行远只看了一眼那短剑,马上便愣住了,惊讶道:“这不是秋水剑吗?”   李画盈一脸恍然,原来此剑名唤秋水。   好名字。   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又见霍行远一脸促狭,于是侧过脸,正巧霍丛警告地看了霍行远一眼。   霍丛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模样。   李画盈更加直觉这把剑有故事了,问道:“这剑是有什么来历吗?”   “说来话长——”   “其实也没多长,”眼见着霍行远就要生动形象地一人分饰几角,霍丛连忙打断了他,道,“秋水剑的铸剑师,与锻造泣血刀的那位齐名,是千金难得的好剑,自然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   李画盈认真地听着,恍然地点了点头。   编,看你怎么编。霍行远笑而不语地看着霍丛。霍丛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从前不少人上门求剑。”   李画盈又点了点头:“然后呢?”   霍丛道:“然后我全拒绝了。”   李画盈有点茫然,并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哪里值得阿鲤他哥一脸看戏的表情:“就这样?”   霍丛郑重地点了点头:“嗯,就这样。”   眼看着霍行远又准备开口,霍丛又说道:“殿下,上回你问的残月剑法第十二式,我待会儿给你讲一下。”   霍行远眨了眨眼,识相地跟着岔开话题:“好,不急,等你们练完剑再说。”   霍丛点了点头,对李画盈道:“那我们开始吧。”   “哦……好的吧。”李画盈心道,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哪天她再去打听打听,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是练剑,但李画盈一点根基也没有,霍丛也不舍得让她太过劳累,于是这练剑便练得不同寻常。   霍行远坐在凉亭中,看着不远处所谓练剑的两人,觉得自己那颗孤家寡人的心,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就见那往日不苟言笑的霍丛,手把手地握着李画盈的腕,将人笼在怀中,引着李画盈慢慢地划出一招一式。   李画盈没练过武,也不知道寻常人练武该是怎么样的光景,但阿鲤武功高强,他说怎么练,就是该怎么练的,于是便也整个人挨到了他身上,间或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霍行远扶了扶额。   这叫什么?情意绵绵剑么?   等霍丛和李画盈练完后,霍行远才跟着他们二人去府内客厅入座。上茶后,霍行远捧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抿了一口,才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说的。”   霍丛问道:“何事?”   “今早我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她跟我说,皇后提出让永宁公主在江神节上献舞。”霍丛说着,看了看李画盈,问道,“知道咱们东晋的江神节吗?”   霍丛皱了皱眉,李画盈点点头,道:“知道,好像是在六月份?”   “六月十五。”霍丛回答道,然后又问霍行远,“往年献舞的都是司乐坊,皇后提出让娇娇献舞是何意?”   霍行远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让弟妹去献舞,皇后肯定会召她进宫的。”   这话很明显了,霍丛目前还在禁足,若是皇后召唤李画盈进宫,霍丛自是不能相伴进去的。霍丛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想法?”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夫人的惊鸿舞天下谁人不知?”霍丛没好气地瞪了霍行远一眼,道,“父皇当然是觉得想法不错了。”   怪她咯?李画盈也有些无言。   原本献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在知晓了当今皇后与先皇后之间的事,霍丛又是先皇后之子,当今皇后提出的主意,他们总归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虽然霍丛与霍行远在明面上虽非亲兄弟,但关系好,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到的。   皇后能让皇帝至今不立太子,证明她对皇位还有想法,总想着哪天能再次怀上龙种,诞下皇子。所以,霍行远仍是她的眼中钉,那与他同一阵线的霍丛,自然也是要对付的。   皇后怎么说也是六宫之主,若是她想设计陷害李画盈,也不是一件难事。   “我跟父王那边说一下,父王会想办法让陛下改变主意的。“霍丛道,“贵妃娘娘那边也多多帮忙。”   霍行远点点头:“放心,母妃说了,万一真的让弟妹献舞,到时候弟妹进宫,母妃也会在旁边看着的,不会有事。”   霍丛与霍行远两人郑重其事,李画盈忽然问道:“江神节献舞,是一个人献舞吗?”   两人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霍丛仍是摇了摇头,回答道:“二十人,一人扮演江神领舞。”   那就好办了。李画盈微微一笑:“尚书夫人最近常来将军府,与我一同练舞,或许我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在江神节献舞。”   若是李画盈与尚书夫人一道献舞,两人往后也是一道进宫练舞。尚书夫人是丞相之女,有她照看着,再加上王贵妃的打点,其他人想找李画盈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   霍行远击掌笑道:“这主意好。”   然而,对于霍丛来说,不需要献舞才是最稳妥的。但是,不久前,李画盈才说完,她不要一直活在他的庇护里。   而他也答应了,不管什么事,都是夫妻二人一同承担。   霍丛从前一直觉得,能不能恢复身世都无所谓,但如今却前所未有地想要恢复——这样就没人敢轻易冒犯他和他心爱的女子了。   他看着李画盈没有一丝忧虑的双眼,尽管心中仍是有些担忧,但还是笑了笑,道:“梁夫人应该乐意的。不过还是先等陛下拿定主意再说。”   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人谈过正事后,霍行远迫不及待地让霍丛兑现方才的承诺,拉着他去研究残月剑法去了。   霍丛有些无奈地看着李画盈,李画盈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去看会儿书。”   于是霍丛和霍行远又跑去后院比划了起来,李画盈走到书房,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记,靠在榻上看了起来。   霍丛的书房原都是兵法或者武学书籍,但自从李画盈嫁入将军府后,霍丛怕闷着她,便托人四处搜集了一些有趣的话本和游记,还单独在书房内设了个新书架,分门别类地放到上面。   有时候,霍丛在案桌前处理公务,李画盈便在榻上看话本,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也不觉无聊。   李画盈现在手上拿的是一个话本,是上回没看完的,这次刚好接着看。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柔声唤道:“殿下。”   李画盈抬起头,看到了门外的弦月:“何事?”   弦月轻快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些什么东西,用绸布裹着的。她停在李画盈身边,微微躬身,道:“您之前打算开首饰铺子,要找做首饰的匠人,刚刚外头有人递了帖子,说是大覃皇城那边来东晋做生意的,手下有靠谱的匠人,若是合殿下心意的话,这匠人就为殿下所用了。”   “大覃皇城那边来的?”李画盈有些犹豫,她并不清楚大覃皇城有哪些商户之家,问道,“对方有表明是哪户人家吗?”   “是郭家的三公子。”弦月也知道李画盈不太清楚这些事,于是便主动解释,“咱们大覃里头有几家巨贾,郭家是其中一家。奴婢也听说过,郭家三公子的生母是偏房,娘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所以郭三公子不怎么受宠。”   所以就被派来东晋了么?然后打听到她在找匠人,来寻求她的庇护?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弦月捧起手中的东西,道:“送帖子的人说,他家公子与殿下有一面之缘,希望殿下能见他一面,让他带着匠人为殿下效力。”   弦月说完,揭开了绸布,露出了里面被包着的东西。   李画盈一看,漆黑的瞳仁微微变大。   那是一个狼头面具。   竟然是他。   那个在上元节混乱中救她一把的青年,竟然也来到了东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作者还活着……   选择年底入职实在是太蠢了……【跪 第52章 故人   那狼头面具是上元灯节里的市井之物, 做得并不精细,材质也算不上好。李画盈拿起它,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粗糙纹路。   李画盈忽然想起一件事, 心中一动, 脸上却不动声色,问:“羽林军在外面守着,拜访帖是怎么送进来的?”   “羽林军看了一下, 觉得并无不妥, 就放进来了。”弦月见李画盈点点头,又笑着道, “既是咱们大覃的匠人,应当能做出殿下想要的首饰。”   李画盈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却道:那郭三公子来得真是不凑巧。   阿鲤最近被禁足, 霍行远能溜进来,这拜帖能送进来, 都说明东晋帝的禁足也就做做样子,并非动真格。   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呢?   原本就是因为皇后那一派参阿鲤一本, 才导致禁足——现在那些人可是紧紧地盯着阿鲤的一举一动呢, 她作为阿鲤的妻子, 自然也被一同盯上。   可是, 现在拜帖已经递了, 羽林军也看过拜帖了, 她之前寻找匠人的事,皇城里头有不少人知道, 也知道她一直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有大覃来的工匠,若是她不用,就更让人奇怪了。   真是进退两难。   用是肯定要用的, 但什么时候用才好呢?李画盈忽然又想起,那郭三公子似乎对她有意,一时间只觉得头更大了。   弦月又捧上一个小木盒,道:“殿下,这是郭公子的拜访帖。来人说,郭公子和郭夫人随时等待殿下召见。”   李画盈接过木盒,正要打开,听得弦月这么一说,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反问:“‘夫人’?”   那郭公子竟然已经成亲了?   弦月点点头,道:“听送帖子的人说,郭公子成亲不久,与夫人非常恩爱。”   这样吗……李画盈眨了眨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在下心悦殿下已久。   李画盈想起对方上元节时深情的目光,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来男人变心可以如此快……不行,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看着阿鲤,毕竟她的阿鲤是所有凌州少女的梦。   李画盈咳了一声,道:“弦月,你找个日子去跟管家打听一下,以前哪家小姐跟将军府走得比较近的。”   弦月不明白话题为何一下子跳跃到这里,一脸茫然地应下了:“好的,殿下。”   “郭氏夫妇那边,你写个回帖,我要用他们的匠人。”李画盈想了想,道,“过了禁足期,再挑个时间让他们过来吧。”   “是,殿下。”   眼看着弦月正要退下去回帖,李画盈又道:“等等。”   李画盈站了起来,将原本放到一边的狼头面具塞到弦月怀里:“把这个收起来,不用和其他人提起这个面具。”   弦月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但也不敢随便乱猜主人的想法:“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去吧。”   “是。殿下。”   她与那郭三公子并没什么交集。但是,上元节那晚,郭三公子救了她,她与阿鲤回宫的路上,阿鲤因为这件事自责不已。   所以,还是不要主动告诉那人就是郭三公子吧。   至于郭三公子,商贾出身,弦月那边提点一下,想必也是知道怎么做的。而且,召见一次郭氏夫妇之后,以后也无需经常见面,只需让下面的人打点照拂一下他们。   李画盈主意已定,也不再多想,回到榻上继续看话本。   将近中午的时候,李画盈放下话本,往后院走去,果然看到霍丛与霍行远还在比划。她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霍丛,一边提着裙角往他那边走。   霍丛早就看到了自家夫人。他原本还很有耐心地给霍行远喂招,一招一式地引导霍行远,然而他现在看到李画盈冲着自己笑,款款而来,他避过霍行远的剑锋,反手就给了霍行远一刀背,霍行远差点被拍到了地上。   李画盈拿出帕子,轻柔地压了压霍丛额角的薄汗:“累了吗?”   霍丛抿唇笑道:“不累。”   霍行远:“……”   不是,你们两个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李画盈给霍丛擦完汗,这才注意到有点狼狈的霍行远,嗔怪地看了霍丛一眼:“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霍丛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已经留了。”   霍行远:“……”   这个将军府他呆不下去了。   李画盈一脸怜悯地看了霍行远一眼,咳了一声:“殿下不若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和我们一起用膳。”   霍行远抹了一把脸,心酸地点点头道:“还是弟妹知道心疼人。”   霍丛瞥了霍行远一眼,道:“我早就说了别切磋了,怕你受伤。”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小老弟你以前不会呛人的!霍丛一脸憋屈地说:“阿丛也很贴心,但是阿丛你不用那么贴心,下回我们继续切磋。”   霍丛摆摆手:“再看吧。”   李画盈看着霍丛欲哭无泪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殿下,阿丛在逗你呢,你别放在心上。”   小老弟这么宠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霍行远强颜欢笑:“我就不在你们这儿用膳了。”   吃不下了,告辞!   李画盈见他这样,也不挽留了,等他走了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殿下脾气真好。”   霍丛点点头,眼里透出暖意:“他从不摆架子,也不看重皇子的身份。”   两人边说边往堂内走,李画盈顺便提起了郭三公子和工匠的事,说了一下想在禁足期后召见郭氏夫妇的想法。   霍丛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们都没经商经验,或许到时候也可以向郭公子取点经验。”   李画盈一愣,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想法,但她眨了眨眼睛,仍是道:“这个到时候看看他怎么说。”   匠人的话题就此谈过,禁足中的将军府少了访客,比往日都要安静,霍丛和李画盈多了不少相处时间,很是乐在其中。   然而,这种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尽管禁足期还没完结,可果然如霍行远所说,东晋帝有意让李画盈在水神节献舞。没过几天,宫里就来了圣旨,请永宁公主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我回来了。   感谢没有弃文的小天使,比心。   不会坑文。 第53章 小白脸   霍丛自伤好了之后, 趁着禁足期不用管公务,每天晚上也就没什么节制,李画盈被他这么一闹腾, 第二天几乎都要睡到日上三杆。   圣旨来的时候, 她才刚睡醒。霍丛一边为她穿衣,一边叮嘱她万事小心,说到一半, 顿了顿, 忽然又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就说你身体不适, 等过了禁足期,我再陪你进宫。”   李画盈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男人,心中一暖, 抬手捧着他的脸,挤了挤, 顿时把霍将军英俊的脸压得变了形。   霍丛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世子妃:“娇娇。”   李画盈捏了捏他的脸, 眉眼一弯:“好啦, 放心, 贵妃娘娘和你兄长都在, 你还信不过他们吗?而且我也会见机行事的啊, 你别太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为何偏偏选在他不能出将军府的时候, 将娇娇召进宫?   他不是信不过殿下和娘娘,只是皇后的手段, 也实在非常人可比。然而,即使让他的娇娇称病不出,宫里也还是会派御医过来, 确实不是一个好办法。   霍丛倾身,与李画盈额头相抵,低声道:“万事小心。”   李画盈轻轻搂住他的腰,小声道:“嗯,我会小心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到前厅接旨。   宣旨的是东晋帝的贴身太监安喜,从东晋帝少年时期就开始侍奉他,早就修成人精。尽管等候了一段时间,但安喜脸上仍是一片和善。   圣旨只宣李画盈进宫,让她协助皇后准备水神节事宜。   等到这对小夫妻准备好,安喜才恭恭敬敬地读完圣旨,朝二人行礼,随后躬身对李画盈说:“世子妃殿下,轿子已备好在将军府外。”   李画盈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安喜又是一躬身,笑道:“殿下折煞老奴了。”   安喜随后引着众人往府外走,到了府门前,一排羽林军还尽忠尽责地守在门口,看到霍丛出来,都默默地看着他。   李画盈抬手轻轻覆在霍丛手背上:“好了,我就去那么一会儿,等我回来。”   霍丛点点头:“我让金叔今晚准备八珍丸子。”   李画盈扑哧一声,满脸都是笑意:“好。”   两人告别后,李画盈上了轿,安喜指挥小宦官们抬轿,在前头引着众人往皇宫走。武安将军府离皇宫并不是很远,轿子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一直往皇后的凤栖宫走去。   “世子妃殿下,到了,请下轿子吧。”   李画盈听得安喜的声音,随后便看到眼前的轿帘被拨开,轿子外已有小太监躬身候在一边,等着她出来。   她提起裙角,下了轿,看到安喜亲自走到殿门前,里面一名三十来岁的宫女迎了出来,往李画盈的方向看了一下,又朝安喜点点头,安喜这才回身,恭敬地朝李画盈道:“殿下,娘娘有请殿下进凤栖宫。”   李画盈点点头,跟在安喜后面,走进了凤栖宫。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东晋皇后。   早在当初嫁入东晋时,她便在婚后进宫参加东晋皇帝的家宴,那时便见过这位醇佳皇后。皇后一如初见时的温柔,李画盈此时看着她对自己微笑,若不是阿鲤对自己说过先皇后的事,她怕也是会掉以轻心。   醇佳皇后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但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仍如妙龄少女一般,只是眼里偶尔一闪而过的探究目光,也时刻提醒着李画盈:这是一个在后宫腥风血雨里,从低品级美人一步步爬顶位的女人。   李画盈给醇佳皇后行过礼后,醇佳皇后搭着宫女的手,迎了下来,亲昵地挽着李画盈,笑道:“殿下多礼了,殿下与本宫也算是一家人了,往后要多多来凤栖宫,本宫在这里闷得慌。”   “娘娘相邀,永宁自当赴约。”李画盈回道。   “殿下远嫁来东晋,想必多少有些思乡。前些王家的夫人献了些大覃的月光酒过来,本宫想着这几天也是要邀殿下来商讨水神节的事,就想着不如用来借花献佛了。”醇佳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画盈往偏殿引去,“来,咱们边喝边聊。”   月光酒是大覃的特产,香醇却不易醉,故大覃女子也非常喜欢喝。李画盈听到月光酒三字,心中起了些暖意,笑道:“好,谢娘娘。”   进入偏殿后,候在点内的小宫女前来引着两人入座。李画盈和皇后分别坐下后,有人捧着月光酒,上前为两人斟酒。   李画盈余光瞥到那人,原本垂下的目光又抬了抬,快速地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名长相非常英俊的男子。   玉冠粉面,长眉星目,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优雅。李画盈总觉得男子透着一股熟悉感,想了半天,终于发现这其中的原因。   这人若是放在大覃,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不对,这里可是皇后的宫殿,这人是太监啊。   醇佳皇后见李画盈发愣,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笑意愈深,道:“殿下远嫁而来,人生地不熟,殿下辛苦了。本宫怕殿下不习惯东晋的生活,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永宁殿下好好说说话。”   李画盈回过神,咳了一声,道:“谢娘娘关心,永宁已经习惯了东晋的生活。”   “殿下容色无双,听说往日在大覃里有不少仰慕者,武安将军能娶到殿下,真是好福气。” 醇佳皇后端起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小口,装作不经意道,“听说武安将军当初求娶殿下的时候,中间出过一些小波折?阿丛那孩子从小就缺心眼,当初本宫听闻他曾把殿下气昏倒,本宫可真是为殿下担心呢。”   李画盈眨了眨眼,有点明白皇后的用意了。   “大覃乃礼仪之邦,阿丛自小粗鲁惯了,若是殿下受到什么委屈,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殿下大可直接跟本宫说,本宫定会好好说他,让他改过来的。”   李画盈忽然有点想笑,想来阿鲤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皇后邀她过来,是要说他的坏话。   她已经开始好奇,皇后娘娘到底还会怎样编排阿鲤呢?   她垂下眼,抿着唇,努力让自己忍住笑意。   然而,这在醇佳皇后看来,更是佐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根据打探回来的消息,这大覃公主根本就不愿意嫁给霍丛,当初还派人企图收拾霍丛,甚至被霍丛气昏倒过。大覃只是为了借钱,才硬是把这大覃公主嫁给了霍丛。   瑞王一派握着军权,霍丛是霍行远的臂膀,早晚会继承爵位,到时候霍行远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呵,男人么,软肋果然还是女人。   没想到一向无欲无求的霍丛,居然强娶了这大覃公主。要想离间霍丛和霍行远,看来还是得要从这大覃公主下手。 第54章 小白脸不止是小白脸   李画盈抬起眼, 飞快地看了醇佳皇后一眼,目光闪烁,仿佛在快速思考着什么。随后, 她避开醇佳皇后的灼灼目光, 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垂下眼眸,道:“永宁远嫁于此, 将军便是永宁唯一的依靠。”   唯一的依靠——所以便不得不委屈自己么?醇佳皇后微微勾起唇角, 慢慢抬起手,覆在李画盈的手背上。   眼前这位永宁公主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比她的公主们都还小,被她握住的手柔弱无骨。   呵……这样的瓷人儿,落到她这不知道踩过多少红颜枯骨的皇后手中, 还不是任她揉捏?   醇佳皇后一边想着,一边执起李画盈双手, 看进她的双眼,带着笑意, 缓缓道:“殿下, 要是你这般想, 后半辈子可就苦闷无趣了。”   然后, 她目光一转, 朝候在一边的内侍扬了扬下巴, 勾手示意内侍:“竹风,来。”   内侍微微一笑, 上前两步,顺从地跪在醇佳皇后身侧。尽管身份低微,但他举手投足间仍带着股高雅, 为醇佳皇后和李画盈倒酒。   “竹风是个妙人,有他在,定是不会怕闷着的。”醇佳皇后拈起酒杯,朝李画盈扬了扬,意有所指,“殿下尝尝?”   醇佳皇后再次提起竹风,李画盈心中一动,隐约察觉到醇佳皇后除了编排阿鲤之外,似乎还别有用意。   李画盈装作偷偷瞥了竹风一眼,咳了一声,道:“谢、谢娘娘。”   说着,她也拿起了酒杯,却在看到酒杯上的纹路后,微微一愣。   杯壁冰凉轻薄,月白为底,起初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被人拿在手中,肌肤的温暖传到杯上,指尖触碰的地方竟开始生出纹路,渐渐变红,勾出一片红莲。   “宛骨瓷,”她用指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独特纹路,轻轻一叹,对这位醇佳皇后也是真心有些服气,“娘娘有心了。”   宛骨瓷是大覃贵族爱用的瓷器,因为制作过程中需要加入稀有材料,加上工艺复杂,所以产量一直很低,有市无价。   醇佳皇后收回手,托起腮,保养极佳的面容宛如少女,眼波流转间露出一丝妩媚。她看着李画盈,脸上了点淡淡的伤感,道:“殿下比本宫那两位公主还小,就要和亲远嫁。本宫一想到,若是自己的公主远嫁,也不知道得有多舍不得。”   “本宫曾与殿下的母后有过几面之缘,”说着,醇佳皇后缓缓地笑开了,“如今殿下身在东晋,本宫自然也要多加照拂的。殿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即可。”   醇佳皇后眼神真挚,仿佛真的将李画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为李画盈远嫁异国而感到心疼。然而,自从霍丛告诉李画盈有关先皇后的事情,李画盈就知道,这醇佳皇后绝非善辈。   当年仍是妃子的醇佳皇后诞下公主,先皇后前脚去探望完公主,后脚就传出公主的死讯,由此引发出当年的悲剧。   尽管当年醇佳皇后的大公主是如何夭折的,已无从考究,可这一切都太巧合,李画盈从心底肯定,东晋帝一直心中有先皇后,醇佳皇后为了除掉先皇后,得到皇后之位,不惜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杀手,使先皇后被打入冷宫。   成了皇后,自然也就想要一个亲生的皇子,然后让皇子成为太子,终有一天太子成为皇帝,而她则是太后,一世权势在手,永无后顾之忧。   明知道对方是蛇蝎美人,但李画盈脸上却仍是一副备受感动的模样,朝醇佳皇后敬了敬酒:“永宁谢过娘娘。”   两人相对而饮,竹风再次添酒。他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执着衣袖,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像极了大覃皇城里的那些风雅无忧的贵族公子。   大覃的月光酒,大覃的宛骨瓷,还让内侍作大覃人的打扮——若是前世的李画盈,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东晋,此情此景,想来是会感到亲切的,更不会再细想这背后的用意。   从前阿鲤向她父皇提亲,而她不愿意,甚至为此大病一场,想来已经传开了,这醇佳皇后自然也听说了,特意提起这事,还专门准备了这些东西,勾起她的思乡之情,自然也是为了加深她对阿鲤的不满。   然后再在这个时候提出愿意伸出援手……   李画盈心下了然,这醇佳皇后以为阿鲤是强娶她的,她是阿鲤的心头肉,以为她厌恶阿鲤,怕是想要拉拢她,通过她向阿鲤下手。   霍丛远那吊儿郎当的皇子,若是少了阿鲤,就像缺了胳膊断了腿,在东晋朝堂寸步难行。   “本宫很是喜欢殿下,本宫把殿下当作自己人了,所以,”醇佳皇后掩唇而笑,眼角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竹风,竹风微微垂眸,再次为李画盈满上酒杯,醇佳皇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也无需客气。”   李画盈看了看醇佳皇后的空杯,缓缓地眨了眨眼,笑道:“永宁酒量浅,怕贪杯误事。再过两个月便是水神节了,永宁进宫是要为娘娘分忧,还是少喝为妙。”   醇佳皇后挑了挑眉,正要开口,一位宫女走了过来,先是朝李画盈行了行礼,再快步走到醇佳皇后身旁:“娘娘,王贵妃求见。”   李画盈动作一顿,神色微动,见醇佳皇后余光扫过,便垂下眼睫,掩住自己的情绪。   王贵妃是霍行远的母妃,阿鲤应该已经和王贵妃打过招呼,让王贵妃照应一下她。王贵妃应当是收到她入宫的消息,便马上赶过来凤栖宫了。   想到这里,李画盈心中稍定。   醇佳皇后挑了挑眉,轻轻一笑——王贵妃是想见她呢,还是想见这永宁公主呢?   那王贵妃和霍丛的关系,这永宁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她既然要拉拢这公主,自然不能让王贵妃接近她。   醇佳皇后慢悠悠开口道:“不见。”   说着,她又看了看李画盈,意味深长地说:“永宁殿下可真是招人喜爱,王贵妃平时也甚少来凤栖宫。没想到今天殿下在,王贵妃马上就来了,不过……”   她停了停,然后看着李画盈,一字一顿地说:“那王贵妃出身低微,不懂礼数,本宫甚是不喜。永宁殿下金枝玉叶,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的好。”   这么直接?李画盈有点哭笑不得,然而此时她仍在醇佳皇后的地盘上,只得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醇佳皇后对李画盈的回答很是满意,正要让宫女出去拒绝王贵妃,又一位宫女急急忙忙走进来,对着醇佳皇后和李画盈匆匆行礼后,道:“娘娘,王贵妃她……”   宫女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醇佳皇后有些不耐烦,问道:“王贵妃怎么了?”   宫女正要回答,一阵阵哭叫声就从珠帘外传了进来,醇佳皇后眉头一皱,就听到宫女战战兢兢地补充道:“方才王贵妃在外头等娘娘,见娘娘还未出来,便想让夏竹姐姐进来催促,夏竹姐姐说春兰姐姐已入内禀报,就没有进来。然后王贵妃就说……夏竹姐姐身为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顶撞贵妃,实乃大不敬,便让她的女官掌掴夏竹姐姐!”   岂有此理!醇佳皇后额角忍不住跳了跳,她贵为一国之后,王贵妃地位虽然稍逊她一等,但皇帝一直对王贵妃宠爱有加。她与王贵妃旗鼓相当,两人暗斗多年,明面上却是一直过得去的。   虽然夏竹只是一个宫女,但也是她这一国之后的宫女,岂是其他普通宫女能比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王贵妃打的不止是夏竹,更是打的凤栖宫的脸。   醇佳皇后冷冷一笑:“本宫的侍女,何时轮到她来管教?”说着,便要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李画盈一看这情形,心道总算有机会出了这偏殿了,正要跟上醇佳皇后,忽然觉得衣袖一紧,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对上了竹风双眼。   李画盈皱了皱眉,不悦地低斥:“放肆!”   竹风面无惧色,自然地松开手,温声道:“殿下,外面的事,交由皇后娘娘处理就好。殿下就安心待在此处,竹风会陪着殿下的。”   这竹风好生奇怪……他真的只是一个内侍么?李画盈沉默一瞬,淡淡道:“本宫不想皇后娘娘为难。”   竹风眯了眯眼,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李画盈有些不耐烦,径直转身就走,忽然听到背后竹风说:“三年不见,永宁殿下与在大覃时真是判若两人。”   李画盈一愣,回头看了竹风一眼。   竹风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风雅温和,像极了大覃里的贵族青年。   也许竹风真的是大覃人?   这个念头在李画盈脑里一闪而过,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是又如何?最坏不过是竹风并非内侍,醇佳皇后想用此人来勾引她罢了。   她心里只有阿鲤一人,其他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李画盈瞥了他一眼,转身追上醇佳皇后等人。竹风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沉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作者还活着 第55章   醇佳皇后气归气, 毕竟是世家出身,且又是在死对头面前,自然是不会露出哪怕是半分的失态。   李画盈看着醇佳皇后急速的步伐渐渐放缓, 甚至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袖, 就知道在这位东晋国母心中,王贵妃是多大的威胁。   前阵子她听霍丛说起先皇后的事,知道这位醇佳皇后背后是庞大的苏氏家族势力。当年, 正是因为苏家大小姐看上了不受宠的四皇子, 苏家才将四皇子扶持为太子,然后又力排众议, 将太子扶持为皇帝。   也因此,在少年德隆帝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氏一族权势如日中天, 朝内无人可比。   在方才的交谈中,醇佳皇后神态似少女天真, 那也是因为她当年在面对心上人时,就是如此天真无邪——待字闺中的少女, 在家中被视为掌上明珠, 满心以为自己和四皇子是两情相悦, 四皇子才会向苏家求亲, 约定在苏小姐及笄之时下聘。   事实上当年的四皇子娶了苏小姐之后, 一直到现在, 当年的四皇子成了德隆帝,苏小姐成了后宫之主, 两人之间一直如当年那样,他对她很好。   只是德隆帝心里的人从来不是她,甚至在德隆帝心里的人死了之后, 德隆帝宠爱过的女人,她数都数不过来。尽管很多都只是一两天新鲜,可还是引得她嫉妒成狂。   后来,等她慢慢习惯了,却又出现了个王贵妃。德隆帝对王贵妃的恩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止一个月两个月,她甚至为德隆帝诞下了龙子。   李画盈看透了醇佳皇后。   这位醇佳皇后,和上辈子处处为难她的萧王妃,可不就是同一类人?都是爱而不得,以为对方面前只有自己了,对方就一定看得到自己。   不过,醇佳皇后毕竟要比萧王妃年纪大,德隆帝身边的女人也比萧王多,醇佳皇后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也要比萧王妃多,行事相对也沉稳一些。   如今醇佳皇后对付霍行远,显然已经明白,不管在德隆帝身上花多少心思,德隆帝也不会看到她,还不如牢牢巩固自己的地位——本就是没有苏家,就没有如今的德隆帝。她无法抓住德隆帝,难道还要将身份地位拱手相让么?   李画盈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眼神又坚定起来——醇佳皇后是可怜,却更是可恨的,她的阿鲤,以及死在醇佳皇后手中的后宫女子,又何其无辜?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快步跟上醇佳皇后的步伐。   出了偏殿,求饶的哭声便更加明显。李画盈一抬头,就看到在不远处,夏竹被几个宫女押在地上,另一名宫女正左右开弓,用薄薄的木板掌掴夏竹的脸。   木板拍在皮肉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听得李画盈也忍不住发麻,而那位几乎能和醇佳皇后平起平坐的王贵妃,正捧着茶,悠哉游哉地小口抿着,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名宫女的惨剧,而是一处精彩的戏剧。   因着霍丛的关系,李画盈对王贵妃心怀感激。十八年前,尚在襁褓的霍丛,被瑞王用其他婴孩调换,而那个婴孩,没过多久之后,就在宫中夭折了。当初若不是王贵妃冒险,协助瑞王将霍丛从宫中带出来,也许这世上便没有霍丛这个人了。   李画盈早就知道,与醇佳皇后相反,醇佳皇后家世显赫,王贵妃的父亲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官。正因为如此,她能从一个低微的宫女走到贵妃的身份,说明她的心机手腕非常人能比。   只是,想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一回事。李画盈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对王贵妃更多的是敬畏。   醇佳皇后走到正位处坐下,王贵妃这才施施然起身。   “妹妹给姐姐请安。”在夏竹的惨叫声中给醇佳皇后行礼,随后又朝李画盈笑了笑,道,“瑞王世子妃也在呢。”   醇佳皇后称呼李画盈为公主,而王贵妃则称她为世子妃,这中间的差别,三人心中有数。   醇佳皇后听到这声“世子妃”,眼底露出些许不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被王贵妃闹事的不爽,也散去了不少。   到底是小家小户出身,成了贵妃依然也改变不了这小家子气的作风。急急忙忙来闹事,也敌不过她提前准备,先下手为强,将永宁拉拢到手。   “都住手。”醇佳皇后等夏竹被放开后,看了王贵妃一眼,轻轻一笑,“本宫这两天头疼着呢,妹妹一来,本宫的凤栖宫就被闹得不行,安好可说不上。”   “姐姐从前伤了身子,一直落下病根。这水神节琐事繁重,陛下舍不得姐姐操劳,特地让妹妹过来,为姐姐分忧。王贵妃脸不改色,仿佛没听到醇佳皇后的讽刺,笑吟吟道,“想来是姐姐为人和善,对宫女太宽容了,妹妹方才看夏竹那小贱婢没大没小,就帮姐姐管教了一下。”   醇佳皇后“呵“了一声,淡淡道:“凤栖宫是后宫之首,本宫身为皇后,凤栖宫的事自然是由本宫亲自来管。”   别说是凤栖宫,整个后宫都归她管。妃嫔再得宠,终归也是在她这个皇后之下。   “说到底,凤印在本宫手中,本宫想让谁协管后宫事务,自会吩咐到位。本宫虽身子不大好,但妹妹年纪也不小了,那些繁琐事务,就让那些青春年少的妃嫔折腾去吧。况且,皇子少年心性,听说前阵子又惹陛下生气,”醇佳皇后这回是真笑了,眼底透着几分高傲,“想来妹妹年少时过得也是无拘无束,便也对皇子没什么管束。但宫里到底是宫里,既然生在皇家,便该有皇子的模样。”   霍行远是王贵妃亲子,虽王贵妃一心报答先皇后,没有打算让霍行远争夺皇位,但也不代表她不想霍行远成才。   霍行远三天两头惹德隆帝生气,她三天两头就要给这亲儿子收拾烂摊子,她嘴上不说,但心确实累得很。   她没有醇佳皇后那样的显赫家世,却能跟皇后平起平坐,也是因为德隆帝不想让苏家一家独大,朝堂中一点一点将建功的机会给其他人。后宫中他雨露均沾,对每个侍寝过的妃子该赏的赏,封的封,那些妃子却个个都认为自己是独特的,多少人因此恃宠生娇。只有她心中明晰,又有先皇后关照,这才被德隆帝宠爱至今,为德隆帝抗衡苏氏在后宫的势力。   王贵妃经常会想,如果她儿子靠谱一点就好了。   若不是身在帝王家,她儿子这品性,也是很好的。既然她将他带到世上,一开始就没有给他其他选择,这便是对他的亏欠,她总是想要弥补的,所以才一直纵容他。   只是,又有谁来真正宠着她呢?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依靠呢?   在这一点上,她和醇佳皇后,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是皇帝的棋子,醇佳皇后何尝不是苏家的棋子呢?她和醇佳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朝堂博弈,蔓延到后宫里的战场罢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阿远是活泼了些。沉稳的皇子,”王贵妃用茶盖拨了拨茶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皇后的肚子,“就指望姐姐生出来了。”   “你!”未能诞下皇子,一直是苏家和醇佳皇后的心中刺,王贵妃这一句话,既是炫耀,又是在醇佳皇后的痛处狠狠踩上一脚。   李画盈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介入女人间的斗争。   太可怕了。   最开始在大覃里,她的父皇母后恩爱无比,后宫里没有其他妃嫔。后来上辈子被掳至萧王府,萧王除了王妃一人,也没有纳其他妾,她也无意与萧王妃相争。   所以,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传说中的后宫之争。   阿鲤如果恢复身份,如果真有登基为帝的一天,也会后宫三千吗?她以后也要面对这些吗?   李画盈陷入了沉思。   阿鲤他……应该不会的。   “殿下?殿下!”   李画盈回过神来,发现王贵妃和醇佳皇后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和谐的气氛,两人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李画盈:“……”   这么快吵完了?   “永宁方才喝了些酒,反应有些慢,”李画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见笑了。”   醇佳皇后眼神一亮,赞赏地看了一下李画盈,连忙道:“殿下说笑了,本宫原本想着好酒招待殿下,累了也可在凤栖宫歇息。只是王贵妃突然造访,本宫也疏忽了,没安顿好殿下。这样吧,本宫和贵妃先协商水神节的事,殿下请入内歇息。”   王贵妃挑了挑眉,道:“晓华宫离凤栖宫也不远,兵部尚书的夫人自荐与世子妃一同献舞,眼下正等着世子妃到晓华宫呢。”   “妹妹,你这就不近人情了。殿下眼下微醺,去了晓华宫也商讨不了什么。殿下,”醇佳皇后把目光又落到了李画盈脸上,“你说是吗?殿下若是撑得住,去倒是无妨。可要是累了,就先在凤栖宫歇息吧。”   李画盈微微一笑:“没关系,永宁不累。”   醇佳皇后一愣:“什么?”   李画盈行礼道:“谢皇后娘娘的招待。”   “你……”醇佳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本宫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可想清楚了?”   李画盈笑意更深,点点头,缓缓道:“正如一开始永宁所道,永宁远嫁到此,是因为武安将军在此,他是永宁的依靠。”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第56章   “原来皇后娘娘这一大早的, 是要关心小辈。”王贵妃施施然起身,笑盈盈地看着醇佳皇后,仿佛没见到对方那铁青的脸色, “妹妹还以为, 瑞王世子夫妇恩爱如胶似漆,是全凌州城都知晓的呢!”   醇佳皇后自然是听说过的。   当初平阳郡主在霍丛成亲当天,率定江水师拦霍家的迎亲队伍, 向新娘子发出挑战, 最后却落败——这件事瑞王在进宫时,隔三岔五就会拿出来讲, 跟德隆帝炫耀自己的儿媳是如何机智勇敢,顺带着又给德隆帝聊那小俩口的感情是如何好。德隆帝偶尔晚上驾临凤栖宫,自然也就跟醇佳皇后说了。   只是醇佳皇后一直以为, 外人所道不一定就是真的,就像她和德隆帝之间一样。   醇佳皇后瞥了李画盈一眼, 心中止不住冷笑。   其实这永宁公主对霍丛是否真心,现在还说不准呢。指不定是王贵妃之前就找过她, 两人之前达成了什么共识。   醇佳皇后定了定心神, 看进李画盈眼里, 意味深长道:“阿丛那孩子毕竟从小在军营长大, 粗手粗脚, 本宫也是怕他心思不够细腻, 委屈了永宁殿下。本宫跟永宁殿下的母后有点渊源,故人的孩子, 自然也是要多加照拂。”   渊源?王贵妃长眉一挑,看了一眼李画盈。   这醇佳皇后拉拢不成,便要让王贵妃对她起疑么?李画盈有些无语, 反应却也不慢,适时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王贵妃见李画盈如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看世子妃这模样,想来大覃的皇后娘娘还没跟世子妃道出她和姐姐的渊源呢!”   李画盈咳了一声,摆出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接话的样子。   王贵妃到凤栖宫也不过是为了带走李画盈,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在死对头地盘上多留一刻,于是便适时结束了这话题,朝醇佳皇后行礼,道:“时候也不早了,姐姐身子弱,妹妹与世子妃不敢多扰,就先行回宫了。”   事已至此,拉拢不过,挑拨不成,留着也是碍眼,于是醇佳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去吧,水神节一事,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李画盈也跟着行礼,然后随王贵妃离开凤栖宫。   王贵妃一行人刚出了凤栖宫的大门,醇佳皇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宫女们微微垂着头,绷紧身体,大气都不敢出。她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她的手段,她们自然是知道的。   眼下拉拢永宁公主不成,还被王贵妃跑到跟前耀武扬威,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咽不下,自然是要找人撒气的。   谁也不想倒霉。   “娘娘。”   竹风等到外人离开后才走出偏殿,醇佳皇后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留个人都留不住,要你何用!”   竹风生得白净,脸被打偏到一边,很快就浮起一片不自然的红印。他不吭一声,脸上甚至没什么变化,很快就把脸摆正、跪下、伏地,动作一气呵成:“竹风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两人心知肚明,永宁公主显然从一开始就无心向这边站,这一巴掌不过是迁怒罢了。醇佳皇后冷冷地看了竹风一眼:“罢了,起来吧。”   方才看永宁公主的神色,不管是对竹风还是对茶杯,都是能勾起她的思乡之情的。只是她小看这丫头了,年纪轻轻,心思却不像相貌那般单纯,竟在她面前演戏。   既是有那般心思,她跟王贵妃非亲非故,也无多少接触,想来也不会跟王贵妃提起竹风——即便提起也无妨,她也早就给竹风安排了合适的身份。   竹风正准备起来,便有宫女来跟醇佳皇后请示:“娘娘,尚荣公主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细碎的脚步声刚好自门外传了过来。不多时,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便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少女一身华服,发间珠翠闪耀,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白皙,隐隐能看出醇佳皇后年轻时的轮廓。   正是醇佳皇后的亲女尚荣公主。   于是竹风站起来的时候,也顺便给尚荣公主行礼:“竹风见过尚荣殿下。”   尚荣公主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竹风的身形,飞快地眨了眨眼:“免、免礼。”   她正准备给醇佳皇后请安,却看见竹风直起身后,脸上浮起的红印,不禁脱口而出:“竹风,你的脸……”   醇佳皇后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尚荣公主一眼。   尚荣公主毕竟是醇佳皇后亲女儿,自己母后是什么做派,她最清楚不过了。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也太难看了,看着碍眼,赶紧下去。”   醇佳皇后正面对着尚荣公主,看不到竹风朝自己女儿无奈又温柔的一笑。   “是,殿下,竹风告退。”   尚荣公主咳了一声,把移开了目光,这才撒娇般地走到醇佳皇后跟前,讨好道:“母后,尚荣来凤栖宫蹭饭。”   醇佳皇后摸了摸尚荣公主那乌黑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荣儿,你都十六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没点正经样,将来嫁人还是这样,岂不是让其他人看笑话?”   “其他人看到的自然是端庄的东晋公主,”尚荣挽着醇佳皇后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母后能看到,那是因为其他人不能和母后相比的。”   尚荣公主自小就能说会道,长大后一张小嘴更是能三言两语哄得人心花怒放,所以德隆帝也格外宠爱这位公主。   王贵妃虽有皇子,但皇子不成器。而她醇佳皇后虽然无子,但所诞公主讨皇帝欢心。只要布置得当,她就能除掉王贵妃母子。   所以,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永宁那丫头比你小一岁,母后却是估错了她的心思,不简单。以后见到她,不可掉以轻心。”醇佳皇后拍了拍尚荣的手背,简单地说了下在尚荣来之前的事,忽然话锋一转,转脸看着自己的儿女,不放过少女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事已至此,竹风便没什么用了,荣儿觉得呢?”   尚荣的心紧了一下,可醇佳皇后在看着她,她不敢露出半点犹豫。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考虑,很快便笑了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便弃了吧。”   醇佳皇后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这么狠。”   尚荣公主挠了挠脸颊,有些不解地看着醇佳皇后,嘟囔道:“竹风是挺好的,可若是对母后不利,那……”   尚荣公主垂下眼,小声地把后半句说完:“不过是一个奴仆,弃了又如何?若是不狠,那便对不起姐姐了。”   尚荣公主的姐姐,在十八年前便在襁褓中夭折。   至于是如何夭折的,母女两人心知肚明。   醇佳皇后沉默了一下,心中一痛,叹了口气,道:“到了如今,难道母后还摆不平这么小一件事吗?竹风就暂时留着,指不定以后另有他用。”   大女儿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条刺。如今她只剩下尚荣一女,尚荣本该连着大女儿那份宠爱也一道享受,可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她无法让她天真无邪地长大。   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在别的事上弥补。   贵族女子养个面首不过是寻常之事,竹风的容貌确实生得好,性子也与东晋男子不同,尚荣看着新鲜也是正常,只要不动情,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直接处理了,尚荣少不得心中留两分遗憾,还不如等她自己腻了。   “母后说的都是对的,”尚荣点点头,心中舒了口气,笑眯眯道,“尚荣听母后的。”   醇佳皇后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一下尚荣的额头,嗔怪道:“你呀,母后真是拿你没办法。”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午膳过后,醇佳皇后去了午憩,尚荣公主才离开凤栖宫。在宫女扶她上轿的时候,她想了想,朝贴身宫女道:“红香,我想喝雪耳莲子羹。”   宫女顿了顿,然后点点头:“是,殿下。”   一行人回到尚荣公主的尚阳宫,尚荣公主换上常服,坐到案几前,托着腮,拨弄着上面的一只草蟋蟀。   编制蟋蟀的草条已经泛黄,有几处颜色稍深的圆点,触手粗糙,尚荣那纤细的手指抚上去时,感觉有些许扎手,可她依然爱不释手。   “殿下,雪耳莲子羹送到了。”   尚荣被红香的声音拉回神。她抬起头,正看到竹风正一身内侍打扮,提着食盒,朝她微笑躬身:“尚荣殿下。”   尚荣眼神微微一亮,冲竹风笑了笑,道:“竹风,你可算来啦,快过来!”   红香领着宫女们悄然退下,竹风轻手轻脚地跪在尚荣身侧,将食盒放到案几上,看到那草蟋蟀,温声道:“原来殿下还留着它。眼下正是飞星草长成的时候,可惜东晋不长飞星草,不然可以给殿下编一只新的。”   飞星草是大覃的一种野草,叶子狭长,表面长有艳丽的红点,所以覃人喜欢拿飞星草编成小动物的形状,逗孩童开心。   尚荣抿了抿唇,道:“没关系,我就喜欢这只。”   她没见过竹风口中的飞星草,也对飞星草没什么兴趣。她视这草蟋蟀为珍宝,是因为这是竹风给她的。   竹风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褪去,即便身穿内侍服,也难掩身上的优雅。   这是尚荣从未在东晋男子身上见过的。   起初是被他的容貌引起注意,然后便是好奇,看过他行云流水地展示大覃礼仪,又看过他在灯下,将几条干巴巴的草条编成精致的蟋蟀。   她见过许多人在母后面前求饶狡辩,唯独竹风,从不解释什么。他话并不算少,在她无聊的时候,他可以三言两语便为她勾勒出大覃民间的趣事。   竹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可尚荣更喜欢他穿大覃的衣裳。她看着竹风,叹了口气,道:“竹风,你想过离开凤栖宫吗?”   竹风很少出凤栖宫,“雪耳莲子羹”是她和他的暗号。   醇佳皇后给竹风安排的身份,无非是先处理了一个内侍,然后让竹风顶了那个内侍的身份,再将他调到凤栖宫。   留在宫中,竹风随时都有可能被净身,甚至悄无声息地就消失在世上。   尚荣的目光像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在竹风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他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可涟漪终归是会消失的,不忍也只是一点点的。   他早就没有退路了,即便离开凤栖宫,他也无处可去了。   “殿下,竹风想过的。”竹风轻声道,“娘娘说,只要能拉拢到永宁公主,娘娘就送我出宫。听说永宁殿下最近会在司乐坊练习水神舞,竹风已经想好对策,还请殿下助竹风一臂之力,送竹风再去见永宁殿下一面。”   “竹风今日失手,未能完成娘娘的吩咐,竹风想达成娘娘所愿后,给娘娘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作者还活着,最近会尽量多更【鞠躬。 第57章   李画盈跟随王贵妃前往晓华宫, 王贵妃亲自给她介绍一路上碰到的一些有趣景致,就连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她也能说出一些幽默的小故事来。   李画盈由衷感叹道:“娘娘真是见多识广。”   她本来已经想好, 若是王贵妃问及在凤栖宫时和皇后交谈了什么内容, 她应该如何应对。可直到将近晓华宫,王贵妃丝毫没有提及。   毕竟在王贵妃看来,她这个世子妃也才十五岁, 远离故乡, 唯一依靠的夫君又受罚禁足,还被迫与夫君分离, 被叫到皇后面前,理应是惶恐不安的。   王贵妃不问,显然是照顾到了她的情绪。   李画盈对这位王贵妃越发佩服了。   王贵妃听到李画盈这么说, 掩唇一笑,道: “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按辈分算来, 阿丛唤本宫一声‘婶婶’。”   李画盈何等聪明,当即换了一个称呼:“婶婶。”   这王贵妃和霍行远果真是亲母子。   王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领着她继续往晓华宫中。   王贵妃寒门出身, 入宫后谨小慎微, 每一步如履薄冰。因为没有背景, 对待宫女奴才也客客气气, 哪怕后来步步上位, 也是按照规矩管理宫人,从不苛责打骂。   所以, 比起家世显赫而自小骄纵跋扈的醇佳皇后,王贵妃显然更得后宫人心。在东晋后宫,人人都想服侍一个好伺候的主子, 晓华宫成了他们向往的地方。   王贵妃越谦卑,她在德隆帝心中的分量就越重。皇后有的,除了凤印,王贵妃也几乎都有一份。就连晓华宫,比之凤栖宫,装饰用度不输丝毫,宫女奴才的数量也与皇后无差别。   一行人回到晓华宫,早已等候多时的兵部尚书夫人迎了上来,先是行了礼,然后说道:“殿下,总算等到你来啦!”   李画盈也回礼道:“多谢梁夫人,永宁不胜感激。”   这位上官柔是丞相之女,兵部尚书之妻。霍丛受罚,丞相和兵部尚书让上官柔和她保持距离,也不知道这位鬼灵精怪的梁夫人用了什么法子,与她一道成了水神节的舞者,还进了这晓华宫与她作伴。   但这份为了她违抗父亲和夫君的友谊,李画盈是感激的。   上官柔嘟了嘟嘴,装作不开心道:“之前还喊人家‘小柔’的,怎么转脸就假装不熟啦?”   这话一出,就连王贵妃和宫女们也忍不住笑了。李画盈哭笑不得道:“那你不也一直‘殿下’‘殿下’地喊?”   上官柔眨了眨眼,一脸娇羞道:“那既然娇娇都这么说了,小柔也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小柔还是这么淘气,”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梁大人家里平时一定很热闹。”   “还好还好,”上官柔笑嘻嘻道,“欢迎两位来做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王贵妃开始给两人讲水神节的安排。   东晋靠江生活,水神节成了东晋最盛大的节日,水神舞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王贵妃给两人大概讲了一下水神节当天的安排,然后便让两人今天先安顿下来,明日开始排练。她让宫女先带上官柔回房间,然后跟李画盈说道:“小柔先回房休息,本宫有两句话想跟永宁说。”   虽然上官柔被父亲和夫君宠得无法无天,但该懂的她也懂。永宁公主是瑞王世子妃,瑞王世子霍丛是皇子一派的,王贵妃是皇子生母,眼下王贵妃留下永宁公主,她上官柔自然是不便在场的。她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行礼后便告退了。   少了活泼的上官柔,李画盈等着王贵妃发话,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了不少。   李画盈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王贵妃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不用紧张,就当是家常话,不是什么要紧事。”   话是这么说,可李画盈与王贵妃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两次面,与自己父皇母后兄姐夫君,总是不一样的。她点点头,仍是免不了心头微紧:“永宁听婶婶的。”   王贵妃温和道:“本宫和皇后的关系,相信阿鲤那孩子有同你提过。既然你嫁给了阿鲤,你俩夫妻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忌惮阿鲤手上的兵权,你是阿鲤的软肋,所以她想从你这里下手,便有了这次水神节的事。”   李画盈当然知道其中关系。她点点头,坚定道:“婶婶放心,永宁定当全力以赴。”   王贵妃笑意更深:“你这孩子,亏得本宫跟你聊了这么久,还放不下戒心。”   李画盈被当面点破,耳尖微红。可王贵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再说什么客套话,就显得太假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王贵妃敛了敛笑意,目光温和地说:“虽说这回事出突然,但是我们东晋供奉水神,永宁你是大覃的公主,但既然嫁过来了,便也是东晋的贵族了。阿鲤那孩子虽然死板,却偏偏也有许多官家小姐喜欢,他手上的兵权也让很多人想把女儿送入将军府。若是此次水神节献舞成功,将水神的风姿演绎出来,想来也能断了这许多人的念想。”   大覃永宁公主一曲惊鸿舞名动天下,许多人只是听说了,并不曾真正见过。若是此次献舞顺利,便也能让许多人知道,除了永宁公主,无人再配得上武安将军。   化危机为机遇,武安将军的夫人理应如此。   王贵妃并没有将话说全,但李画盈自然能顺着她的意思想到。若王贵妃不是将她当作自己人,又怎会同她这般推心置腹?   李画盈真诚道:“多谢婶婶指点,永宁铭记于心,不会丢将军府的颜面。”   “自己人,无需如此见外。”话已至此,王贵妃觉得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道,“本宫稍后还要安排水神节的其他事,你和小柔作伴聊聊天,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跟宫女说一声即可。”   看到李画盈规规矩矩地应声退下,王贵妃便开始着手做事,到案几前写写画画,中途又吩咐宫女,按着李画盈和上官柔的喜好准备晚膳。   “听说大覃那边流行饭后吃甜汤,”宫女询问道,“要不奴婢让御膳房也准备一份,送到世子妃房里?”   王贵妃点了点头:“可。”   原本王贵妃打算和上官柔、李画盈一起用膳,可德隆帝的贴身太监突然来了,说是德隆帝让她前去陪他用膳,于是她只得让宫女传话,让她们二人自行用膳。   上官柔一个人哪里待得住,干脆让宫女把饭菜送到李画盈房里,自己也奔了过去,与她作伴。两人的饭菜放在一起,这才发现,菜色各不相同。   “都是我爱吃的。”   “也是我爱吃的。”   两人再次为王贵妃的细致折服。   两人一同用膳,中途有宫女又送了一个小食盒过来,柔声道:“世子妃殿下,这是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的甜汤,奴婢先给温着,晚些时候,您可以慢慢享用。”   上官柔眨了眨眼,道:“我的呢?”   宫女道:“梁大人托皇子殿下转告娘娘,说您最近要戒一下甜食,所以娘娘就没让御膳房准备两份。”   “这人真是讨厌!”上官柔不满地嚷了起来,“看姑奶奶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宫女笑着退下,李画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小柔和那位梁大人平时相处,一定很有趣。她打开食盒一看,然后愣了一下。   打开后的食盒冒着丝丝热气,里面除了有一个炖盅之外,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李画盈小心地顶了顶炖盅,抽出纸条,打开一看,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食盒的热气仿佛也飘到了心上,融到了心底,让她心头止不住热了起来。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戌时映月湖等。   阿鲤   上官柔坐在对面,没看到纸条的内容,好奇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画盈回过神来,清咳了一声,将纸条小心叠好收进怀里:“没什么。”   那张白皙的小脸都飞起红晕了,只要没有眼疾都知道不是没什么了。上官柔眨了眨眼,会心一笑:“没想到武安将军是这样的武安将军。”   李画盈:“……”   上官柔啧啧两声,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想当年我家那位,也是三更半夜爬墙给我塞书信,看来天下男人都一样。”   不是,这哪里一样了?李画盈谦虚道:“我觉得你家那位更猛……所以梁大人为什么要三更半夜给你送信?”   上官柔回忆了一下,道:“因为白天送会被我爹叉出去。”   李画盈:“……”   她早该明白,上官柔这样的奇女子,虎父无犬女,她的父亲一定是强悍的,而她的夫君,一定也绝非凡人。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李画盈估摸着差不多到戌时了,就说自己乏了,于是上官柔回到自己房间,宫女们有序地进来收拾房间后,便又退了出去。   李画盈特意整理了一下妆容,想着自家夫君禁足期偷溜出来,不能让别人知道,还特意避开了宫女出门。   她是知道映月湖的,白天从凤栖宫到晓华宫的路上,就在晓华宫附近,王贵妃带着她经过了。   春寒料峭,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晓华宫,不远处便是月华闪烁的湖面。夜幕覆盖下,除了那点点银光,其他都是一片黑影。   幸而这一带是空旷的,即使黑暗,李画盈也能看到湖边站了一人。她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脚步轻快地穿过草地,裙摆划过,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提起裙摆,小跑了起来。   那人似乎已经听到身后的声音,慢慢地转了过来。   月光倾泻,对方背着光,可足以让李画盈停了下来。她微微一愣,不解道:“怎么是你?” 第58章   竹风站在不到两丈的距离之外, 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李画盈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下,为了方便说话, 稍稍走近了一点, 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她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竹风歪了歪头,微微偏了一下脸,半张脸在银色的月光下露出来, 让人莫名生出一些冷意。他唇角浅浅掀起, 道:“是竹风约的殿下呀。”   这竹风倒是直接。   李画盈有些无言,沉默了一下, 问道:“字条是你写的?”   “是的,像吗?”竹风点了点头,笑意愈深, “想来是像的,不然殿下也不会如约而至。”   白天在凤栖宫时, 她已隐隐约约察觉这竹风不对劲。能将阿鲤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相像,看来他是早有准备。   醇佳皇后今天试图拉拢她, 她已经明确拒绝, 现在又派竹风来, 又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拉拢不成, 就想污蔑她和男子私会?   不太可能, 否则也太荒谬了。   李画盈还在想着, 又听到竹风开口了。   “连夫君的笔迹也认不出来,看来殿下也没自己白天说的那么深情。”   她就说呢, 污蔑她和男子私会这么拙劣的手段,醇佳皇后应该是不会用的。李画盈挑了挑眉,抬起眼, 漫不经心地看了竹风一:“凭你也配来挑拨本宫与武安将军的感情。”   李画盈这话仿佛一个信号,竹风在听到后,忽然敛住了笑意,冷冷地看着她,恨声说道:“是啊,在你们这些皇族眼里,我们这种人算什么?生死不过在你们一念之间。”   “你们”?“我们”?   这竹风恨皇族?可皇族这么多人之中,他为何找上她?李画盈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似乎往着不明的方向发展。   眼下东晋朝堂后宫都是浑水,她已经身在漩涡,不想再节外生枝。   “你身为大覃子民,却身在东晋后宫,难不成还是别人强迫你进来的?”李画盈缓缓道,“若你一直在这东晋后宫,生死自然由不得你。”   李画盈说得认真,竹风愣了愣,忽地捂住脸笑了起来,随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看着李画盈道:“殿下虽然年纪轻轻,但说话可真好听。大覃皇室能说会道,□□出来的奴才自然也骗人不眨眼。”   李画盈皱了皱眉,看向竹风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别以为在东晋后宫,有东晋的皇后护着,就能在本宫面前放肆。”   “这就放肆了?”竹风哼了一声,微微眯了眯眼,“我待会儿还会更放肆呢。”   李画盈此时才发现,竹风竟然趁着刚才谈话的间隙,慢慢向她靠近。她心头一跳,刚抬脚往后退了一步,竹风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眼中杀机乍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这竹风疯了吗?竟想要置她于死地!   李画盈很震惊,可震惊归震惊,反应却也不慢,提着裙裾转身就跑。然而,竹风显然也早有预料,扬手一扯,指间竟是绑了一根细线,一直延申到草里。   李画盈只觉得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下去,掌心被草边割破,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一抬头就看到竹风的影子已经离她很近,顾不得考虑其他,一边大喊着“来人”,一边往旁边翻滚。   说时迟那时快,利刃擦着李画盈耳边划过,削断了几根头发。   “竹风,你疯了吗?!”李画盈忍不住喊道,“本宫跟你无冤无仇!”   李画盈觉得自己真是多灾多难。好不容易重生,好不容易成了东晋武安将军夫人,却接二连三碰着些倒霉事。   被萧丞淮下毒也就算了——毕竟她和萧丞淮的恩怨虽然莫名其妙,但从前世就开始纠缠。   被平阳郡主下战书也就算了——毕竟她家阿鲤是凌州城未出阁姑娘的梦,被人从千里之外定亲,一下子梦醒了心碎了,总是需要发泄发泄的。   可这竹风?   她李画盈好歹是大覃公主,跟他身份天差地别,听他那口气,还不是受人指使来杀她的,是他自己真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远处已经有人闻声而来,竹风眼中杀意更盛,见一击没得手,便再次握着匕首抬手:“无冤无仇?我妹妹跟你也无冤无仇,可李明贤那狗贼却欺骗我们兄妹俩,说是能让我妹妹吃饱穿暖,将她带走!”   什么?李画盈混乱中听到竹风提到了覃太子的名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这怎么扯到了她大哥?   按照竹风的说法,他还有个妹妹,被她的皇兄带进宫里,然后竹风妹妹在皇宫里丧了命,最后竹风找她报仇?   荒谬!她的皇兄虽然贵为太子,但从来克己守礼,就连身边的侍从婢女都不曾苛责过一次,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   听着竹风这样说自己皇兄,李画盈也被他弄得有些火气。她跟了霍丛一段时间,早就能简单看一下拳脚身法,看竹风只是拿着匕首乱刺,架势毫无章法可言,趁弯腰时,抬腿踹了他一脚:“你胡说八道!本宫的皇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李画盈这一脚既狠又快,竹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真正的大覃贵族少年,都不怎么能打。   李画盈原本还有些忌讳竹风的匕首,可此刻火气上头,眼看着竹风不死心,又想冲上来,于是摸了摸腕上的金玉手镯,屏住气息,朝着竹风点了一下上面其中一朵金花的花蕊。   花蕊凹下,一股粉末带着异香,朝着竹风劈头盖脸喷了出来,竹风猝不及防,吸了一些进去,很快便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匕首掉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   霍丛一直对迎亲路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想到即使在东晋,在凌州城内,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李画盈身边,于是便托人打造了一些小巧的防身暗器,让李画盈贴身带着。   李画盈也不知道里面的粉末是什么,今天还是头一回用,没想到这么厉害。   不愧是阿鲤。   李画盈决定回头再问自己夫君多要几样这种暗器。   本来这暗器是用来防萧丞淮这种疯子的,没想到用在竹风这种无名小辈上,这么早就暴露了,想想也有点可惜。   “你……你……”竹风不甘地看着李画盈,咬牙切齿道,“卑鄙!”   李画盈将匕首踢远,一听竹风这话,几乎被他气笑了:“到底是谁卑鄙?”   竹风死死地瞪着她,声音沙哑:“你……你……”   身后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响起,李画盈正要回头,却听到竹风继续说道:“就因着……因着小兰和你……长得几分像……你们……”   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李画盈正要细想,冷不防有人从身后一把紧紧抱住自己,锢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将她从方才那点灵光中抽开。   “娇娇!”霍丛那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随后他又将她转过身来,“没事吧?我看看手是不是受伤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任由霍丛摆弄,看着霍丛一脸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鲤……你怎么在这儿?”   霍丛一听,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反问道:“那娇娇又为何在这里?”   李画盈:“……”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认错自己夫君的字迹,被骗了出来,差点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能这么说吗?显然不能。   那阿鲤知道这事吗?   李画盈一看霍丛那架势,不由得想起自己跟平阳郡主比试那天。当初自己冒险赢了平阳郡主后,霍丛不但没有夸奖她,还训了她一顿。   李画盈有些心虚,飞快地倒抽一小口冷气,可怜兮兮地看着霍丛,道:“手疼。”   霍丛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不知道该好笑还是好气。   今晚他原是安分呆在将军府的,霍行远又摸了进来,跟他说自己母妃陪父皇去了,问他想不想去见一下弟妹。   霍丛原本还在犹豫,霍行远又说了一句,眼下弟妹一个人在晓华宫寂寞空虚冷,对自己夫君甚是想念,问他要不要去给弟妹一个惊喜。   于是一直很嫌弃霍行远总是变装胡闹的霍丛,接过了霍行远带过来的内侍装。   幸好来了,还亲眼目睹刚才有惊无险的一幕。   “我说二位,你们还要抱多久?虽然这是晓华宫的地盘,但也别太过分啊。”   李画盈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霍行远也一起来了,四周却没其他人,想来是被他们支开了。霍行远一脸戏谑,李画盈一想到刚才自己跟霍丛撒娇,都被旁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耳尖一红,硬着头皮跟霍行远打了声招呼:“殿下也在啊。”   霍行远啧啧两声:“我要是不在,谁带你家阿鲤进来啊。”   看李画盈神色尴尬,霍行远笑嘻嘻地接着说:“刚才阿丛可紧张了呢,我都说了要相信弟妹的身手,按个暗器谁还不会呢?弟妹我跟你讲,你要是再不按,阿丛都准备朝这小子扔石头了呢!”   李画盈干笑几声,霍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娇娇最厉害了。”   李画盈眨了眨眼,笑吟吟道:“我就知道阿鲤最好了。”   霍丛简直拿这胆大的小公主没办法了,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辈子算是被她拿得死死的了。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霍行远松开李画盈,看向从方才起就一直不吭声的竹风,目光如刀:“你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出现了。   最近工作调动,终于换到了一个相对轻松的项目,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高频高负荷加班。这个故事确实拖得太久了,别的不多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这个故事今年会完结。 第59章   霍丛一直记得小公主说过, 她不要一直站在他的背后,而是要站到他身边,要与他并肩。所以他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招式, 告诉她人体哪里最脆弱, 如何用最简单的招式击倒他人,还托人请擅暗器的门派,设计了能和首饰融于一体的暗器。   可这不代表他能容下伤害小公主的人。   今晚他变装随霍丛进宫, 来到晓华宫才发现小公主不在房间, 宫女们在晓华宫里四处找,惊动了梁夫人, 梁夫人才说小公主晚上收到了他的字条,以为两人晚上约好相见。   也就是说,有人冒充他, 将小公主骗了出去。幸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小公主,就在映月湖旁边, 有惊无险。   霍行远也跟着霍丛走近看了一下竹风,摸了摸下巴道:“看着面生。”   霍丛垂眼看着竹风, 眼底冷冽。他握了握拳头, 指节轻响, 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你若是不说出来, 天牢里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   竹风嘲弄地笑了笑, 干脆合上眼:“我贱命一条, 有何可怕?倒是将军你家夫人,跟我白天可是单独共处一室, 怕是也要与我一道去天牢才能说得清。”   霍丛微微眯了眯眼。   霍行远倒吸一口冷气,张大嘴巴震惊地看向李画盈。   李画盈:“……”   这竹风也太不要脸了!   她抚了抚额头,道:“不是这样的, 你们听我解释……”   李画盈话音未落,就见霍丛出手如电,单膝点地,扼住竹风的脖子——   “诶阿鲤,等等!”李画盈连忙上前抱住霍丛的手臂,有点着急地看着他,怕他一下子就送竹风归西了。   竹风在被握住脖子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无法呼吸,很快就被掐得脸色涨红,意识昏沉,手不由自主地搭霍丛手腕上,虚弱地拍着。   霍丛没有松手,却也没有放缓力道。他微微侧过脸,看着李画盈道:“娇娇,我不杀他。”   李画盈松了口气,道:“今天醇佳皇后将我带进栖凤宫后,就与我饮酒谈心,安排这竹风在一旁侍候。”   霍丛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皱了皱眉,道:“‘饮酒’?”   “是大覃的月光酒!用花果酿成的,不易醉,”李画盈连忙解释,看霍丛神情稍稍和缓,才接着说,“没有单独相处,醇佳皇后一直在场。没过多久,王贵妃便来了,我随王贵妃到晓华宫。晚上用膳的时候,炖盅压着一张纸条……”   李画盈声音越说越低,心中有些后悔,又夹杂了那么一点委屈。   霍丛是她的夫君不假,但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迎亲路上她没有机会看到他书写。两人新婚回到将军府没多久,霍丛又被派出围剿水贼。等到霍丛回来禁足了,他们就是天天腻在一起,也只是偶尔她描一下画,他题一下字,她看到他笔迹的时候不多。竹风模仿得像,李画盈上当,便难以避免了。   “是我的不是。”一看到李画盈低着头,拽着他衣袖的手越抓越紧,霍丛就知道小公主被她自己那七转八绕的心思绕慌了。他叹了口气,也不管竹风了,转而将李画盈拥入怀里,“常闻男女定终身后,婚娶前,常常以诗寄情。方才梁夫人也说了,梁大人从前天天给她写信,而我却从未给娇娇写过哪怕一封。”   “啊?”李画盈抬起头,眼底透着雾气,看着好不可怜。她原是低头忍泪,听到霍丛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抬起了头。   “往后我便每天给娇娇写信,把之前的都补回来。”霍丛抬手蹭了蹭李画盈的脸颊,眼里只有她的倒影,“娇娇说好不好?”   他们之间始于两国联姻,可早在这之前许久,他心中已经有了她。   笔迹不过是导火线,他们身边早就危机四伏,即使不是冒充的纸条,也会是其他物事来企图引他们入局。   可小公主因为这事难受,他便要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既然他人冒充他的字迹,他便让小公主天天看到她的字,那以后不管谁来模仿,她都不会认错。   不用霍丛多说,李画盈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她心头一热,方才那股酸涩一点一点慢慢被融化。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地上躺着的已经晕过去不动了,剩下两人莫名其妙卿卿我我起来,霍行远感觉自己在这种场合没什么用场。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抬起头抱着手看月亮。   唉,他那心仪的碧落宫圣女,什么时候才对他动心呢?   “老弟,这小子怎么处理啊?”霍行远怕这两人一抱起来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道,“待会儿母妃也该回来了,要是被她看见你,她肯定得骂我了。”   霍行远甚至已经想象到王贵妃一边戳着他的脑袋,一边骂他把霍丛带坏的画面,脑仁开始隐隐作痛。   “我还有话要问他。”李画盈终于抓到刚才被自己错过的灵光,那点灵光渐渐有了点轮廓,她看着霍丛说道,“刚才竹风说他有个妹妹,被皇兄带走了。”   霍丛和霍行远都有些不明所以,李画盈接着道:“竹风的妹妹,据说容貌和我有几分相像。”   霍丛和霍行远均是一愣。   三人都知道大覃一年不如一年,早就失去天下共主的地位。也正是因为这样,霍行远当初顶着东晋帝的脸皮,敢开口让覃皇将公主下嫁给一个东晋武将。   永宁公主是覃皇的掌上明珠,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覃皇当初还是犹豫了很久,说明覃国也在考虑与东晋联姻,以维持自己的地位。   如果说覃皇既舍不得自己的公主,又想要联姻背后的支持,那确实还有其他方法。   除了覃皇室和永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之外,其他人顶多也只是有幸远远见过永宁公主容貌一两回,更别说亲近公主,知晓公主的举止和喜好。   所以,如果找个和永宁公主容貌有几分相像的人,代替永宁公主和亲,既保住了永宁公主,又能稳固大覃的地位。   霍行远挠了挠后脑,看着李画盈,指了指地上的竹风,试探着说道:“那现在弟妹和阿丛成亲了,这小子对你又喊打喊杀的,那你长得相像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我从未见过竹风的妹妹。”李画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即便父皇和皇兄真的为我找替身,也不会跟我说的。”   更何况,当初大覃是否真的暗中找人准备代嫁,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霍丛从大覃迎亲回东晋路上,因着李画盈中毒,曾让人去请霍行远的书童来急救,书童回去后自然也告诉了霍行远关于李画盈中毒一事。但在书童来之前,霍丛已下令不许将萧丞淮夜袭一事外传,所以书童并不知晓当夜的实情。眼下李画盈已经顺利嫁给霍丛,霍行远觉得即使竹风妹妹和李画盈长得像,也不影响什么。   可李画盈和霍丛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萧丞淮。   李画盈虽然还没跟霍丛说她是重生的,但萧丞淮对她莫名执着的原因,她和霍丛一样,之前都是完全没有头绪的。眼下得知原来竹风妹妹和她相像,那这竹风妹妹或许和萧丞淮从前见过,然后萧丞淮将她错认为是李画盈。   若真的如此,若萧丞淮知道此事,是不是就不再纠缠她了呢?但当下还需问清楚一些细节,才能确认竹风妹妹是否与萧丞淮是否有关系。   李画盈飞快地想了想,对霍行远说:“竹风是皇后的人,私藏男子在后宫,皇后即便发现竹风不见了,也不会大肆寻找的。”   霍丛点点头,斩钉截铁,看着霍行远道:“先抓起来,送到我府上。”   霍行远:“……”   霍行远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我平时也就是自己变个装玩一下,顶多也就给别人变个装混进宫。把这不省人事的运出去,也太显眼了些。”   霍行远就差额头上写着“你俩变坏了”五个字。   霍丛无语地看了霍行远一眼,蹲下身在竹风人中处按了一下,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连点。竹风直接被痛醒,眉心皱成一团,发现在场三个人都看着自己,冷哼一声,道:“武安将军方才不是还要杀我吗?怎么,怕行踪暴露,被陛下发现禁足期间外出?”   李画盈道:“你妹妹还活着。”   竹风眉头一跳,暴怒而起,被霍丛按住了,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道:“你休想骗我!”   “你妹妹本是代替本宫和亲的。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让不相关的人知道,我猜你虽然被告知你妹妹死了,但应该不是亲眼所见吧?”李画盈见竹风神色变来变去,虽然还是恨恨地看着她,但他眼里也夹杂了一丝希望,“如果你妹妹面临选择:可以保你不死和一生安康,条件是替嫁和亲,你觉得她愿意吗?”   当然愿意。   竹风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身体软了下去,捂着脸,眼泪湿润了指缝,划过手背:“小兰……” 第60章   竹风原来不叫竹风。   从他记事起到十岁, 就一直听他那病弱的娘亲说,他们家祖上担任过三品大官,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   他家是否真如娘亲说的那样, 他无从得知, 因为他除了娘亲和妹妹之外,再没有其他亲人,可他娘亲执着地教他认字读书, 期盼终有一天, 他能考取功名,重振家门荣耀。   到了十二岁那年, 他娘撒手人寰,只剩下他和妹妹小兰相依为命。   随后几年,他跟着家附近的穷家孩子一道到码头打零工, 养活自己和妹妹。当年他无非是想着多挣几个铜板,于是干活卖力一些, 没想到得了商船老板的夸赞,惹了工头的嫉妒。   那工头趁他手工回家的路上, 找人打了他一顿。那工头自然不敢闹出人命, 可那一顿揍也实实在在让他十几天下不来床。等他再去码头, 也不知工头是否跟商船老板说了什么, 商船老板也一改之前对他的好脸色, 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邻里卖包子为生的老大娘见他兄妹二人着实可怜, 便接济兄妹一些吃食,让他们帮忙一起卖包子。   也是那段时间, 有天一个中年男子在包子摊前看了小兰好一会儿,跟竹风聊了几句,便将所有包子买下来, 问他愿不愿意到他那边做书童,他可保兄妹二人温饱。   竹风看那男子就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自然答应,于是那男子便带着他和小兰去了一处府邸。   那是太子府。   竹风当时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幸运的人。   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碰到了太子府的贵人,不但让他做了书童,还将他带进了太子府!那段时间,他和小兰吃上了热腾腾的肉,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简直像做梦一样。   再后来,那带他进来的男子说,宫里头的宫女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回乡,还可以得些赏赐,若是在宫里还得了妃嫔公主的赏识,更会得到一门好婚事。   末了那男子便说,小兰聪明伶俐,在这太子府就只能当个小丫鬟,进了宫,要是得了赏识,说不定还能做个女官,然后便提议让小兰进宫做宫女。   竹风本是不同意的,可小兰却跑过来跟他说,她想进宫。两人因此还吵了一架,最终竹风拗不过,只得同意。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那男子就说,小兰失足掉进湖里,淹死了。   宫里的娘娘怜其年幼,命人好生安葬了。   竹风连小兰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觉得荒谬。   那时他已经十四岁了,在那幕僚身边待了一年有余,学到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比如那幕僚带他回来,是因为小兰长得据说与永宁公主有几分像,那幕僚还因此得到了太子的赏赐。比如小兰实际并没有得到哪位娘娘的赏识。   可不管如何,小兰回不来了。   ……   “所以他把这一切算到我头上?”李画盈听完霍丛转述后,脱口而问,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委屈。   竹风一路追随李画盈到东晋,为的就是给妹妹小兰报仇。若是小兰仍在大覃皇宫里,那这原先的仇实际上也就不存在了。尽管这事还未被证实,但可能性极高,且自己已经被霍丛等人制住,再也近不得李画盈的身,也只能任由他们处置。   万一小兰真的还活着呢?竹风止不住地想,于是竹风听从霍丛的安排,换上衣服,由霍丛带出了宫,暂且安置在将军府,并细细询问了竹风的来历,以及他妹妹小兰进宫前后的事。   李画盈今晚受了惊,但自打跟了霍丛,受到的惊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比起萧王夜袭,竹风这点事简直只能说得上小巫见大巫。而且,竹风兄妹之事,或许能找到萧王对她执着的原因。   而霍丛让人看管好竹风后,又忍不住潜入宫中,一路避开巡逻侍卫,来到晓华宫,翻进了李画盈的房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李画盈自然是还未睡着的,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敢来的,就只有自己那将军夫君了。她翻身缩进霍丛怀里,霍丛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转述了竹风所说的往事。   李画盈听完后欲哭无泪,又有点不可置信——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   然而,这事确实很有可能是她皇兄的手笔,她和皇兄也分不出你我,她也脱不开关系。于是,她叹了口气,只得认命道:“罢了,事到如今,只能先弄清楚,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霍丛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背上轻轻抚摸,低声说道:“此事急不在一时,眼下皇后即使找人,也找不到咱们府中。你的影卫从前跟着你皇兄,还须得待你回府后,和墨一细谈一下。”   即便他的娇娇是自己夫人,但墨影卫毕竟是大覃太子拨给娇娇的,他不好直接过问。主要是,即使问了,涉及大覃内秘,墨影卫也不会如实告知。   “嗯。”李画盈轻声应了一下。   从她出了大覃那一刻起,似乎就没有顺过。   一路上北寒萧王的纠缠,西漠潵无霜的介入,阿鲤围剿水贼回来后禁足,如今她又被醇佳皇后推着上那水神节……然而,此时此刻,她贴着霍丛的胸膛,能感到他有力的心跳,莫名就觉得安心下来。   “有我在,”霍丛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睡吧。”   李画盈眨了眨眼,抬起头,声音软软糯糯:“睡不着。”   黑暗里,霍丛其实不太看得清李画盈的样子。但只听李画盈的声音,霍丛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她的娇娇是怎样惹人怜爱的模样。   他心下一阵柔软,忍不住笑了笑。   “我小时候晚上睡不着,瑞王妃就会讲故事哄我睡觉。”霍丛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李画盈的背,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凭着记忆开始讲故事。   小时候睡前听的故事,霍丛其实记不太清楚了,但他仍是东拼西凑,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努力地把所有记得起来的神仙精怪串连起来。   霍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让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清澈溪水中流动的细砂。她忍不住笑了笑,在霍丛怀里蹭了蹭,仿佛一只嬉闹后变得慵懒的猫儿,打了个呵欠闭上眼。   白天与醇佳皇后斗智,晚上与竹风斗勇,李画盈其实早就疲惫了,只是在这陌生的宫中,总是得小心翼翼,让她觉得不踏实。如今霍丛就在身边,李画盈没什么可怕的,身心一放松,没多久便睡着了。   等李画盈醒来后,霍丛已经离开。她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唤了一声“来人”,从床上起来了。   尽管一路不平坦,但她和阿鲤都走过来了。   没什么可怕的,都会好起来的。   李画盈拍了拍脸,昨天留在眉眼处的半点忧虑一扫而光。早就候在外面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她穿衣梳洗。   李画盈随口问了一句:“梁夫人起来了吗?”   她原是想着若是梁夫人也起了,便一起向王贵妃请安。为她穿衣的宫女恭敬回道:“回殿下,梁夫人已经起了,正在与贵妃娘娘用早膳。”   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昨夜睡得太好,她起得有点晚,毕竟不是在府里,也不知道王贵妃心里会如何想。尽管不是什么大事,但李画盈还是吩咐宫女一切从简,快速完成打扮后,便跟着宫女往贵妃处走去。   王贵妃出身寒微,如今虽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讲贵族世家那套繁复的规矩,不好食不言寝不语。于是李画盈来到的时候,便看到梁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将王贵妃逗得眉开眼笑。   “娇娇你来啦!”梁夫人眼尖,率先跟李画盈打了声招呼,挤了挤眼睛,调侃道,“我和娘娘方才还打赌,要不要直接备午膳等你。”   李画盈耳尖一红,咳了一声,朝王贵妃先行了礼,才一脸头大地道:“那不知道是娘娘赢了,还是小柔赢了呢?”   梁夫人扼腕道:“娇娇来得太早了,娘娘赢啦!”   李画盈:“……”   王贵妃朝李画盈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边上。李画盈听话地坐下,乖巧地向贵妃拱了拱手,道:“娘娘英明。”   王贵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李画盈赶紧道:“娘娘明日赌永宁什么时候起,永宁就什么时候起。”   言下之意就是请贵妃定个时辰,她必定准时起来。王贵妃岂会不知李画盈这点小心思,不由得也调侃一番:“阿鲤那孩子说了,他家夫人睡得晚,白天便起得稍微晚一些。”   王贵妃笑意又深了一些,道:“起得晚不晚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年轻人,还是节制点的好。”   梁夫人跌宕起伏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没想到霍将军是这样的霍将军。”   李画盈:“……”   她很想挽回一下自家阿鲤的形象,但王贵妃说得挺有道理,梁夫人更是说出了她之前的心声,这么一来,竟是无从反驳。   她憋了半天,只得再拱了拱手:“娘娘说的是……” 第61章   醇佳皇后原是打算借着这次准备水神节的契机, 将李画盈召进宫内再拉拢,还想将人以练舞的借口,留在身边一段日子。如今被王贵妃横插一手, 李画盈也表明立场, 进了王贵妃的晓华宫,要出宫回府还是留在宫中,也是李画盈自己做主。   王贵妃看着霍丛从小到大, 一直心疼这孩子懂事寡言, 眼下霍丛成了家,因为心爱的女子而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 打心底为他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对先皇后有所交代。她知道霍丛有多宝贝自己的世子妃,如今从皇后手里把人抢回来了, 自然是想着把人送回到霍丛手里。   “往年的水神舞,一向都由司乐坊负责。今年既是你们献舞, 那便由司乐坊的执掌女官教会你们水神舞。”王贵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丝绢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双唇, 微笑道, “稍后用完早膳就过去吧。”   李画盈和梁夫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回道:“是, 娘娘。”   王贵妃又吩咐贴身侍女道:“晴香, 你替本宫到司乐坊走一趟。今天不必急着开始教, 世子妃和梁夫人今天只是先到那边看一下,看完后便送二位回府。”   一直服侍在侧的青衣宫女躬身道:“晴香领命。”   晴香是跟在王贵妃身边的老人了, 王贵妃派她带李画盈和梁夫人过去,也是以示重视,让司乐坊众人不得怠慢。   三人用完早膳后, 王贵妃便先去处理后宫杂务,晴香朝李画盈和梁夫人福了福身,恭敬道:“世子妃殿下、梁夫人,奴婢已经安排好轿子,随时都可以动身到司乐坊。”   李画盈看了看梁夫人,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去吧,”梁夫人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道,“看完以后,我家那位估摸也差不多下朝回来了,我得赶回去哄。“   李画盈感觉有点头大:“你和梁大人又吵架了?“   李画盈问完后都觉得自己有点傻——她家阿鲤围剿水贼回来的时候,丞相和梁大人当时就不想小柔跟将军府有过多接触。这次水神节小柔和她一起,梁大人若是心中不快,也是情理之中。   梁夫人当她挚友,她却让人家夫妻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梁夫人一看李画盈就知道她又多想了,笑嘻嘻道:“非也,这叫打情骂俏。男人嘛,尤其是像我家那种老狐狸,我已经摸透他了。认错这种事嘛,不能去早,否则就会撞枪口上;更不能去晚,否则他就觉得你不在乎他了。眼下已经过了一天有多,他没完全消气,但是又火力稍息,是最适合去认错的。 “   完后梁夫人又总结道:“小吵怡情。“   李画盈觉得哪里部对,但是又不知从何反驳,只得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梁夫人哈哈一笑:“我胡说的,你别当真,我怕霍将军哪天找我麻烦。”   李画盈:“……”   两人边说着,边在晴香的引路下出了晓华宫,坐上了去司乐坊的轿子。   司乐坊离皇宫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司乐坊那边早已有人进去通报,执掌女官领着众人前来迎接,向李画盈和梁夫人行礼。   李画盈让众人起身,晴香这才道明来意,女官听完后连忙点头:“下官明白。殿下、梁夫人,这边请。”   说着,女官引着李画盈众人入内,一边给李画盈讲解江神节相关的事情。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白水江及东海一带,水底住着一只妖兽,时不时便要上岸为祸人间。为了满足妖兽,好让它放过普通人,岸上的村民便给妖兽供奉祭品。起初祭品是猪牛鸡等畜生,后来连年天灾,村民连自己都吃不饱,更拿不出祭品,妖兽便上岸大肆破坏,并且掳走三个少年,带回江底。   自此,妖兽尝过人的滋味后,便不再满足猪牛鸡等畜生,要求村民每年献祭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村民无力反抗,每年便有三名少年少女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消失于白水江。   直到一位叫做霍梓风的少年自告奋勇,代替被选中当祭品的姐姐,前去白水江。   原来,他在梦中受到仙人指点,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找到了传说中的神女山,并求得神女相助,打算与神女合理铲除白水江妖兽。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战斗,霍梓风和神女战胜妖兽。村民们感恩神女的相助,将其奉为白水江江神,而村子在霍梓风的带领下安居乐业,并且不断扩充领地,霍梓风本人更是被拥立为王首领。   “这……真是一个壮丽的传说。”李画盈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让本宫好生感动。”   霍梓风,不就是东晋霍氏的先祖吗?   女官虔诚地点了点头,一脸向往道:“相传神女天人之姿,在江上凌波起舞,引得天降祥瑞,自此白水江的子民生活无忧,这才有了咱们东晋。“   女官为李画盈讲解完江神节风俗之后,又领路让她和梁夫人参观司乐坊,单独划出了一个练舞场给她们。   等两人看完后,梁夫人看了下时辰不早了,便向李画盈告辞,匆匆忙忙地回梁府去了。梁夫人一走,李画盈自然也不打算继续留在司乐坊,坐着晴香安排的轿子,也回了自家的将军府。   此时距离霍丛解除禁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日子,霍丛自然还在将军府里呆着。突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夫人回府了,霍丛连忙放下毛笔,快步走出书房。   还没走多久,霍丛就看到李画盈提着裙角,小步向他跑来。   她墨发如云,玩起发髻后露出修长的脖子,发间金步摇轻晃,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她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唇边浅浅的梨涡又带出了几分稚气,霍丛看着她朝自己跑来,直觉得整颗心都要软化了。   “我回来啦!“   李画盈跳起来,扑进霍丛怀里,霍丛还微微弯了弯腰,在她扑进来的时候伸手环住了她大腿,然后再一用力,站直后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李画盈惊呼一声,连忙双手抱住了霍丛的脖子。霍丛看到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在李画盈身后的侍女们看到此情此景,也捂着嘴偷笑,李画盈脸上耳朵飞红,低头刚好对上霍丛的目光。   “回来就好。”   霍丛让侍女仆从们都散了,自己抱着李画盈进了书房,将她放在书架旁的长椅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温存的话,然后就开始商量如何处理竹风的事。   霍丛和霍行远平日躲过看守进出将军府,但竹风不会武功,昨夜大半夜的,两人商量了一下,便想到了将人先暂时安置在瑞王府。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霍丛老实将整个夜探晓华宫的事情经过告诉瑞王,连带着北寒萧王对他家夫人的觊觎也一并说了,瑞王听完捏了捏眉心,只得先收了竹风,并让人看管好。   “等禁足解除了,我再把竹风带过来。“霍丛想了想,又道,”我们要在半年内拿到沉梦之毒第二重解药,竹风这事得尽快解决。“   瑞王是永安帝同母胞弟,瑞王的儿媳妇中毒,永安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早就派人出使北寒。   然而,沉梦是北寒秘药,若说东晋皇室中了北寒皇室的秘毒,这背后便成了毒杀他国皇室,含义非同小可,北寒自然也不会承认——反正是不是沉梦,不还是北寒说了算?果不其然,北寒皇帝接见了东晋使者,对瑞王世子妃中奇毒一事表示遗憾,但也保证沉梦在北寒中被严格看管,从未出过北寒皇宫,故瑞王世子妃身上不可能是沉梦。   末了那北寒皇帝又补充了一句,虽然瑞王世子妃的毒不是沉梦,但北寒皇宫的御医见多识广,如东晋为瑞王世子妃解毒未果,北寒御医也乐意效劳,只是得辛苦世子妃亲自走一趟,毕竟北寒皇宫后妃也多体弱者,御医离不得北寒。   若说这其中没有萧丞淮插手,谁也不会信。   但是如果她亲自去,阿鲤断然不会让她独自前往,肯定会陪她一同前往。上辈子的北寒朝政不过是萧丞淮的掌中之物,而东晋的战神霍丛和背后黑甲军,才是他的宿敌。   如今的阿鲤还未创立黑甲军,也还未成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战神。若是这次她和阿鲤真的去了北寒,以萧丞淮的作风,萧丞淮又岂会放过这个除掉阿鲤的好机会?   除掉阿鲤,萧丞淮再没有敌手,以他的心智,天下收入囊中也只是时日的问题。   这北寒,若是他们能不入,自然就不入的。   萧丞淮拿捏着沉梦的解药,可她也知道此时的萧丞淮,还在韬光养晦,免得被北寒皇帝像处理其他异姓王一样,找个理由废除赐死——萧丞淮私下的小动作可不少,她和他互相指着对方的死穴,就看是争个鱼死网破,还是暂时合作互利。   她可不想一直被萧丞淮惦记着,如此一来,竹风的妹妹小兰便是突破口。根据竹风的说法,他们兄妹二人曾经在太子府住过一段时间,并且是她皇兄的幕僚提出让小兰入宫,这其中的波折,李画盈无法现在跟她皇兄核实,但从旁了解,却还是可以的。   她的皇兄,太子李明贤,在她出嫁时,将他的整支贴身侍卫都拨给了她。这其中的事,墨一理应多少知道一些的。   李画盈唤了一声“来人”,弦月很快便走了进来。   李画盈朝弦月道:“弦月,将墨一叫过来。” 第62章   “哥哥们, 永宁殿下回来了!”   墨影卫跟随李画盈大覃来到东晋,在墨一的带领下,对将军府上下一直都非常客气, 唯独墨九, 跟侍女小厮都混得特别熟,故而李画盈前脚刚回府,墨九就带着这消息冲进墨影卫的院子里了。   他们墨影卫既然奉命保护公主, 当然也知悉东晋朝堂后宫的大致情况, 知道东晋皇子与皇后外戚一派的抗衡,而自家驸马爷霍丛是霍行远的左臂右膀, 公主自然也跟着踏进了这关系圈内。   从前墨影卫跟着太子,听从调遣执行各种任务,如今跟在公主身边, 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可有时候, 他们也无能为力——比如一旦公主进了宫,他们便无法跟随在侧。   所以, 当众人一听到自家殿下安全回来时, 都松了一口气。墨一正思忖着什么时候去拜见公主好, 就远远地看到弦月走进了院内。   弦月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墨影卫的, 墨一几乎是马上便猜到是公主的传召, 于是快步迎了上去,抱拳打了声招呼:“弦月姑娘。”   “墨一大人。”弦月回过礼后, 又道,“殿下传您过去书房。”   “好。”墨一点点头,随后便跟着弦月出了院子。   墨九看着离开的二人, 扒拉着门框,用手肘捅了捅墨七,小声道:“小七,你说殿下不会又想找咱们揍人吧……”   墨七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墨九的脑门:“你别乌鸦嘴!”   当初他们驸马爷还不是驸马爷的时候,他们的公主殿下就缠着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将墨九派去教训驸马爷,结果被反教训了打一顿。   墨九当时被霍丛一肘子撞在小腹上,然后被扭住肩膀狠狠摔到地上,那种五脏六腑仿佛瞬间扭曲的滋味,让墨一至今看到他们家驸马爷,都有种肚子疼的感觉。   “你们没发现公主跟以前不一样嘛?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稳重了。“墨五拍了拍墨九,笑道,”这就是成家的好处啊,咱们小九什么时候要是也成家了,稳重起来,哥哥们也省心不少。”   众人哄堂大笑,声音一直传到了院外,连弦月和墨一都听到了。   弦月掩唇而笑:“诸位大人感情真好。”   墨一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弦月姑娘见笑了。”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弦月却并不进去,低声道:“大人进去吧,弦月在外面候着。”   墨一点点头,余光瞥到书房内仅有李画盈一人,稍微有点惊讶,但脚下并没有停,快步走了进去,躬身向李画盈行礼:“墨一拜见永宁殿下。“   李画盈坐在案桌后,抬手虚虚一扶:“请起。”   “谢殿下。”墨一起身站好,目光微微下垂,等待李画盈的吩咐。   这位公主殿下从前在大覃的时候,与美貌与舞姿盛名相平的,还有那前无古人的刁蛮任性。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便吩咐下属,为了少生事端,如非必要,永宁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能回避便回避。   然而正如他们所见一样,这位永宁公主似乎并非传闻那般。   当初迎亲路上,北寒萧王夜袭驿馆,她受了惊吓,竟还能冷静地斥责他失责,并果断地下了追杀令。那晚没能追上萧王,但后来在霍将军的布局下,萧王再一次出现时,她竟然直接捅了萧王一刀。最后萧王进了东晋后,她去送解药,竟然还能跟萧王周旋,将他逼走。   不管从前如何,眼下的永宁殿下,真的不一样了。   李画盈看着墨一,慢慢道:“墨一,本宫问你一件事。”   墨一恭声回道:“殿下请讲,墨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李画盈点点头,看着台下的青年,微微眯了眯眼,”麦成修的妹妹麦芷兰,现在在哪里?”   墨一看起来没有半点不自在,也没有犹豫,回道:“回殿下,属下确实是认得一名叫麦成修的人,他从前在太子府……”   “墨一,抬起头。“李画盈打断了他的话,看到墨一抬起头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想清楚了再说。”   墨一从来不是做事拖沓,多说无用之话的人。如果他说实话,大可直接告诉她麦芷兰的下落,如今这个说辞,看起来似乎是要讲出始末,其实是要编了。   她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墨一:“皇兄是将墨影卫将给本宫,而不是将本宫交托给墨影卫——这一点,墨一你可清楚?”   墨一当即单膝跪地,臣服地低下头,掷地有声道:“墨影卫是殿下的盾,也是殿下的剑,为殿下所用,忠心不二。”   “本宫昨夜在这东晋皇宫,差点被麦成修刺杀。”   墨一猛地抬起头,看到李画盈挑了挑眉,又连忙低下头告罪:“墨影卫失责,罪该万死。”   “不怪你们。”李画盈接着说,“萧丞淮的事,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本宫从前跟他并无牵扯,听说麦芷兰跟本宫有几分相像,也许他是将她错认成本宫。本宫身上沉梦之毒,第二重解药需从萧丞淮下手,麦芷兰这件事,也许是突破口。”   身为大覃太子的影卫,墨一是清楚太子当初的想法的——如今东晋、北寒、西漠兵强马壮,实力不容小觑,早在东晋求亲之前,太子就已经动了和亲的念头。永宁殿下虽然身负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但真正近距离见过她的外使少之又少。加上当年殿下还未长开,都说女大十八变,等殿下年纪再增长一点的时候,若是模样与献舞那年稍有不同,那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献舞是当初太子提出的建议,作为大覃与他国联姻的第一步,将殿下的盛名推至高潮。   那夜过后,永宁殿下的大名烙印在了每一个人心里。一年后,东晋便是提出了联姻,只是当时太子提出让长相相似的麦芷兰代替联姻时,陛下认为此法不可取,还未有定论之时,永宁殿下却是自己先答应了愿意和亲。   太子殿下当年让永宁殿下献舞的初衷,墨一不知道永宁殿下是否清楚,但眼下他是肯定不会主动提起的。   公主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认定他是知道麦氏兄妹一事的。墨一心念电转间,几个想法快速掠过心头,最后如实道:“麦芷兰一直就在大覃宫中,代替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所以连麦成修也不知道此事。后来殿下您和亲东晋,原来的计划便用不上了,可麦成修失踪,麦芷兰孤身一人,也没有其他去处,便还是留在了宫中。”   李画盈听完后舒了口气,暗道果然如此。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好,你起来吧,可以退下了。”   墨一站了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画盈挑了挑眉:“你还有事?”   “此事……”墨一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殿下,替嫁一事,若是让驸马爷知晓了,怕是会影响殿下和驸马爷之间的和睦。”   何止是夫妻间的和睦,说不好还会引起大覃和东晋之间生出嫌隙。   “啊这个嘛……”李画盈一脸了然,笑了笑,道,“本宫自有分寸。”   墨一松了口气,心想也对,他们家公主殿下如此聪慧,不仅在宫中脱危,还能顺便带出麦成修兄妹之事,自然也能在驸马爷面前瞒得严严实实,找到其他说法来解释。   于是墨一放心地退下了。   李画盈看着书房后的屏风,笑道:“这可怎么办呀?驸马爷,本宫的秘密都让你听了去了。”   霍丛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有些无奈道:“娇娇殿下,我人都是你的了,就算听了你的秘密,那也是听了秘密的你的人。”   这句话拗口,却听着舒服。   李画盈抿唇一笑,道:“霍将军,哄人的功力又见长了呀。”   霍丛目光坦荡荡:“只会对你说。”   哎呀这阿鲤……李画盈忍不住捂了捂脸——为何她的将军夫君能一脸正直地说出这些话,还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霍行远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   他在霍丛的书房里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乌梅汤一边道:“我母妃说皇后今天居然连面都没露,我估计皇后那边应该是发现竹风——就是那个麦成修不见了,现在指不定慌成什么样。”   李画盈慢悠悠道:“那不至于,醇佳皇后既然敢将竹风放在自己宫里,怎么可能没后手呢?”   霍丛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   霍行远:“……”   霍丛又道:“麦成修在这里也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唯一的亲人也还在大覃,我们找个适合的机会将他送回去吧。”   这是事实,留在东晋,麦成修为了不让皇后发现,只能躲躲藏藏,回大覃的话,还能跟自己妹妹团聚。   而且从此麦成修也会感激他们,以后有哪里用得上他,他大抵也不会拒绝。   于是三人又商量着将麦成修送出东晋的方法,最终决定让麦成修混入商队,李画盈再派墨三跟随回去,一是保护,二是回去后见一下李明贤,找到麦芷兰,确认是否有见过萧丞淮。 第63章   随着水神节的临近, 皇宫内外都为此紧锣密鼓地准备。李画盈与梁夫人每天需准时到司乐坊习舞,梁夫人从前仰慕李画盈已久,眼下更是得到了李画盈亲自指导的机会, 舞艺一时间提升了不少, 只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李画盈的大名在各国里可谓无人不知,此时她本人就近在眼前,司乐坊的舞娘们无不兴奋, 一有空便偷偷到李画盈与梁夫人的练舞场旁暗中观察。   “不愧是……不愧是永宁殿下!”一位舞娘扒着门框, 看着场中那折腰旋转的身姿,激动地小声喊出来。   “那已经是咱们东晋的世子妃了, 真是东晋之幸!”另一位舞娘兴奋地矫正道。   “你们小点儿声!”   “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   舞蹈的传神不止讲求身姿体态,还需神情到位。另一头的李画盈听到场边传来的声音,循声望去, 看到门框边围观的众人。   她脚下舞步不停,脸上笑意不减, 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快,依然在层层起伏的水蓝绸浪中穿梭。   “天哪太好看了!我要是男人我也受不了!”   “快闭嘴!”   李画盈还没说什么, 负责从旁伺候她的女官也看到了场边的众人, 当即皱了皱眉, 一言不发地瞪了她们一眼。   看到自家管事的生气了, 舞娘们吐了吐舌头, 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不一会儿, 李画盈和梁夫人练习完一段之后,便停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司乐坊众人都知道李画盈脾气并非如传闻中的刁蛮任性,反而十分随和,但女官还是走过去跟李画盈告罪:“殿下, 下官驭下不严,打扰殿下和梁夫人了……”   李画盈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梁夫人打趣道:“我看到时候白水江边得架起围栏才好,不然水神节那天百姓挤来挤去,前面的不得被挤下水。”   司乐坊的水神舞水平代表着东晋皇室的颜面,自然是要在白水江上筑起高台,装饰用具也要尽善尽美。水神舞要将整个水神传说演绎出来,到了中后段便是水神与霍梓风大战妖兽的场面,到时候司乐坊将用层层叠叠的绸缎挂在高台两侧的柱子上,模仿江浪。而李画盈饰演水神,需得凌空踏在绸缎上。   往年司乐坊安排的水神舞,是在高台上定几根桩子,再将桩子伪装成岩石,隐藏在江浪一样的绸缎里。只是这样一来,桩子不能定得太多,神妖之战那一段的范围便很有限了。女官将这个安排告诉李画盈的时候,李画盈很快便提出了改动的建议——不安置桩子,特制几条江浪绸缎,让水神直接踏在上面。   所谓特制,就是用铜丝编织成细网,两面缝上绸缎,再挂在高台两侧,并且绷紧,固定不动,其他普通的绸缎该扬起波浪的,还是继续扬起波浪,这样水神舞动的范围就大大增加了。   这个新奇的想法让司乐坊的水神舞突破了以往的限制,司乐坊上下也因此对李画盈敬佩有加。   面对梁夫人的打趣,李画盈挑了挑眉,笑道:“羽林卫的俸禄可不是白领的,水神节的秩序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练习,不知不觉便在司乐坊度过了大半天。   李画盈饰演了水神,霍梓风则由梁夫人饰演。两人一般上午都是各自练习自己角色的舞姿,下午便一起排练,磨合彼此间的默契。   此时离她们第一天练习已经过了十几日,霍丛的禁足令已经解了,白天需得回到军营操/练霍家军。   霍家军从瑞王执掌军权的时候,便已经训练有素,霍丛自小便在军营,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立过不少功,接手霍家军时也深得军心。虽然他最近被禁足,但霍家军素来纪律严明,主将不在还有副将,一切都运转有序。   “将军。”   霍丛正在看霍家军的儿郎们列阵,听到有人看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副将林绍飞,眼神飘忽又谄媚地看着他。   林绍飞的父亲是瑞王当年的副将,进入军营的时候比霍丛还早,当初霍丛从军的时候,瑞王并没有让人知道霍丛是瑞王世子,所以那时候新兵入营,便被调皮的林绍飞捉弄一番,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霍丛和林绍飞在军营一起长大,霍丛对林绍飞的脾气是十分了解的,此时他看到林绍飞这表情,便知道林绍飞找自己没什么好事了。   霍丛了解林绍飞,林绍飞自然也熟悉霍丛的脾气,当即从霍丛那看起来十分沉稳的眼神中挑出了那丝嫌弃。他背着手踱到霍丛身边,目视前方,假装也在认真看下属列阵,咳了一声,低声道:“将军,您怎么还在啊?”   霍丛:“……”   林绍飞侧过脸,果然看到霍丛不再掩饰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霍丛面无表情地说道:“林绍飞,我看你这段时间是疏于练武了,要我亲自给你练一手吗?”   “别别别,有话好说。天地良心,小的那可是一天都不敢懈怠。”林绍飞连忙表明自己是有干活的,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朝霍丛勾了勾手指,见霍丛并没有附耳过来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主动凑过去,“将军,小的听说,兵部的那位梁大人哦,这两天都去了司乐坊呢!”   霍丛满脸疑问,终于忍不住道:“林绍飞,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叉出去?”   “欸欸欸别呀!大人,听小的说完嘛!”林绍飞见霍丛竟然还未反应过来,真的准备抬起手招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将军,您家夫人最近不是天天跟梁夫人在司乐坊练舞吗?人家梁大人是去司乐坊接梁夫人回家,您就忍心让您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把家还,自己孤零零一个回去?”   霍丛:“……”   禁足令解封之后,霍丛恢复上朝,下朝后便直奔军营,在营地呆上一整天,天黑了才回府,与李画盈一起用晚膳。李画盈会挑一些白天的趣事告诉霍丛,可军营也实在没什么趣事,所以通常都是霍丛听李画盈说。   他知道金二叔是有安排人接李画盈回府的,如今听林绍飞这样一说,忍不住道:“将军府会接我夫人回来的,怎么就孤零零了?”   他们将军这样的,到底是积了多少德才将那大覃公主娶回来的……林绍飞抹了一把脸,道:“女人心,海底针,又细又难猜。人家梁大人那不是宝贝他家夫人,才亲自去司乐坊接么?将军您这还一天到晚在营里呆着,就不怕您夫人心里有想法?”   霍丛:“……”   兵部尚书梁思齐到司乐坊这事,他家夫人早就告诉他了。据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梁氏夫妇吵架了——准确来说也不是吵架,用娇娇的原话来说,是梁大人先佯装生气,梁夫人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成功将局势扭转,梁大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天为了哄梁夫人搞得焦头烂额——去司乐坊接梁夫人回家,那只是小事一桩。   梁氏夫妇那个中的峰回路转,李画盈却没有告诉霍丛,那天晚上还上上下下打量了霍丛一番,开玩笑道:“梁夫人说了,她的驭夫之术一直不外传的。可我教了她舞艺,她是愿意跟我交换心得的。”   虽然霍丛自觉全身心都给了他家娇娇,没什么可心虚的。但是,梁大人的惨状,他上朝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的,听到梁夫人要亲传经验,霍丛是忍不住头冒冷汗,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道:“这……其实也无需如此曲折,我都依着娇娇的。”   李画盈听完后又是一阵大笑。   霍丛知道自家夫人不是要他学那梁大人,只是觉得有趣,才将梁氏夫妇的事告诉他。毕竟她说过,他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眼下他禁足刚解,自然不能玩忽职守。   霍丛跟林绍飞虽然熟,但梁氏夫妇那点打情骂俏是人家的私事,霍丛不便多讲,眼看着林绍飞一副要随时将他拖去司乐坊的样子,只得问道:“林绍飞我看你是真的闲,平日没见你跟梁大人有来往,你还对人家挺清楚?”   林绍飞啧了一声,感觉他们将军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的独特,道:“瞧您说的,我那不是在打听其他事的时候,顺便知道了么!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知道这事儿就马上来告诉您了。”   霍丛联想到林绍飞最开始的谄媚相,估计对方是有什么事情准备坑他了,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事?”   林绍飞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头,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将军,你要是待会儿接夫人回府,那我跟你一起去呗?要是您没空接,那我替您护送夫人的轿回府也成。”   霍丛无语了,这是凌州城,皇城脚下,将军府的轿子,谁敢冲撞?林绍飞今天实在太反常,霍丛彻底没脾气了,问道:“那护送我家夫人的轿子的时候,你是想做什么?”   被问到关键处了,林绍飞咳了一声,羞涩道:“见弦月姑娘啊。”   霍丛:“……” 第64章   霍丛突然想起来, 林绍飞这小子头一回也像今天这样反常,是在迎亲路上的时候。   那晚萧王和潵无霜都来了,撒无霜交出沉梦的第一重解药, 霍丛喂李画盈服下解药后, 第二天他打开房门,就是看到林绍飞反常地候在房前,而他身旁的正是弦月。   这小子早在那时候就看上弦月了?!   霍丛有点震惊,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绍飞见他半天不吭声, 有些急了:“将军大人,世子爷, 行不行倒是给句话啊?”   “这……”霍丛回过神来,“主要是……这也不是我说一声‘行’,人家弦月就能看上你啊?”   “嗐,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林绍飞一听就知道霍丛松口了,眉飞色舞道, “这么说,将军您是同意了, 那我这就先走了啊?”   霍丛只得摆摆手, 示意他赶紧滚。   等他晚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 李画盈已经让人布好菜等他了。两人一起用膳, 弦月在一边伺候, 李画盈想起回来路上的事情, 说:“今天回府的时候,我们碰到林副将, 他还一路将我们送了回来。”   霍丛点点头,算是对林绍飞的肯定:“这小子为人平日虽然大大咧咧,人还是不坏的, 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李画盈看了弦月一下,朝霍丛眨了眨眼,笑道:“这就‘关键时刻’了?霍将军,你们有点心急呀,我还要观察观察呢!”   霍丛差点被汤呛到,咳了几声——娇娇这是已经看出来了?连旁人都看出来了,林绍飞这小子得是有多不矜持……   霍丛有些尴尬,又咳了一声,道:“娇娇说的是,这小子不够稳重,还需再磨练一下。”   李画盈抿了抿唇,眼里都是笑意。   下午那林副将说是路过巧遇,给她行礼问好。她本在轿子上,掀开帘子客套了几句,便又把帘子放下了。虽然没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可是听到了那林副将要帮弦月提食盒,那声音可比向她问好时紧张多了。   弦月于她而言,就像是亲人一般,如果能觅得良人,有一个好归宿,而夫家又恰好是阿鲤的下属,那以后也不会离她太远。但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弦月自己喜欢——若是弦月对那林绍飞无意,即使林绍飞是阿鲤的副将,也没人能强迫她的弦月。   弦月就在旁边,方才两人间的对话,弦月也听到了,但李画盈看弦月那模样也没往男女之情那处想。林绍飞和弦月的事八字都未有一撇,李画盈和霍丛也就没有再继续讨论此事。   晚膳过后,霍丛正准备去书房,金二叔捧了账本过来,李画盈忽然想起那开店的事。   之前因着霍丛被禁足,将军府也限制出入,所以李画盈为了避嫌,也没有召见那位郭三公子。眼下禁足解封,她也该着手办事了。   于是,李画盈把霍丛又给喊回来了,把开店的事说了一下,霍丛听完后,一脸欲言又止。李画盈试探着问:“阿鲤,你不喜欢?”   霍丛看着李画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叹了一声,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我不想娇娇操劳。”   他听金二叔说了,他们这位世子妃,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非常有将军府主母的自觉性,学着看账本,还想办法开源节流。这将军府自从有了世子妃,每个月账上都不用像往常那样紧巴巴了。   李画盈捏了捏他的脸,鼓了鼓腮:“谁让我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呢!不然这主母的活,除了我,你还想让谁来做?”   霍丛顿时哭笑不得,连声讨饶。他想了想,道:“我们都没有从商经验,既然那位郭公子借匠人给我们,无非是想寻得将军府的庇护。只要不触犯皇法,日后需要什么便利,我们也可帮衬一下。”   “嗯嗯!”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和霍丛成婚不久,虽然将军府上下都很尊重她,但将军府毕竟还是姓霍的,经商便利指不定涉及到动用将军府的权力,自然还是由霍丛说出来最好。   “只是——”霍丛稍稍拖了拖语调,似乎后面还什么话。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一颗心也被吊了起来:“‘只是’?”   霍丛见她眼角都变得有点圆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道:“只是将军府这关系,也不是一个用匠人这么简单就能攀上的。这经商的手法,郭公子也得传授一下,要保证我们能赚到钱。”   李画盈眼睛睁得更大了,呆呆地看着霍丛。   她第一次收到郭三公子的拜帖时,是想着等解禁后再召见,但从未考虑过霍丛方才所说的事情。就单纯想看看对方有什么是需要将军府帮助的,然后对方把匠人借给将军府。   按霍丛方才的意思,将军府开店,要匠人,也要经验,更要盈利——一句话,就是人财都要!   她家阿鲤,切开该不会是黑的吧?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   “怎么了?”霍丛揉了揉李画盈的头顶,“还有什么遗漏了吗?”   李画盈回过神来,道:“没……”   霍将军,这些条件,你已经想得很周到了!   霍丛笑了笑,道:“那明天晚上,我们设宴招待这位郭三公子,让他过来谈一谈吧。”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霍丛让金二叔以将军府的名义下请帖。金二叔办事稳妥,第二天便差人给郭三公子送请帖,同时带着下人准备晚宴。   当天夜里,李画盈和霍丛都早早就回到将军府,郭三公子携着一名少妇,身后跟着两名仆人,来到了将军府。   李画盈当初在大覃跟这位郭三公子有过一面之交,但当时对方带着面具,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直到今天才得以见到真面目。   只见郭三公子看起来二十岁上下,是大覃人标准的斯文长相,脸型柔和,一双眼睛却明朗如星。他身后的美貌少妇,据说便是他的结发之妻。   郭三公子先是给霍丛和李画盈行了标准的大礼,身后少妇、仆人随之一起下拜:“草民郭正弘拜见霍将军、夫人。”   “请起,”霍丛温声道,“今日郭公子与郭夫人是将军府的贵客,不必多礼。”   郭正弘应声而起,便有将军府的侍女引他和少妇入座,随后又奉上热茶。双方一阵寒暄,霍丛很快便且入话题,询问了一些匠人相关的事情,郭正弘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一对答如流。   这其中涉及到匠人锻造的技术,李画盈就默默听着,听得半懂不懂的样子,感觉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暗自庆幸幸好有她家阿鲤在。   霍丛一边和郭正弘交谈,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据说这位郭三公子在大覃本家被排挤,这才被打发到东晋这边做生意的。可霍丛却觉得这人头脑清晰精明,这样的人,想在本家立足,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即使再聪明,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郭公子将匠人借给本将的夫人,便是帮了本将夫人的忙,将军府自然不会白用你的匠人。”霍丛话锋一转,微微一笑,“只是,有了好的匠人,将军府上下也都不懂经商之道,不知郭公子有何高见?”   郭正弘也十分上道,当即恭敬回道:“大覃郭家经营范围涉及甚广,其中便有首饰、成衣等铺子,若是将军和夫人不嫌弃,等二位找到当掌柜的人选,草民便和掌柜交流一二,定能让夫人的店铺一炮而红。”   郭正弘一番话将霍丛前晚提出的想法都囊括了,霍丛点了点头,朝金二叔看了看,金二叔心下明了,捧上一纸契约,站到郭正弘身边,双手奉上。   郭正弘接过后,霍丛便道:“郭公子方才一番话,正是本将所期待的。既然如此,我们便算是达成共识,郭公子看一下契约,若是没什么问题,便签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捧着印泥上来,郭正弘没有一丝犹豫之色,大拇指在上面按了下,印在了契约下方。   太好了!李画盈忍不住心中雀跃,霍丛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郭正弘看着对视的两人,微微垂下眼,掩住了里面的神色。契约签订完成后,郭正弘又道:“夫人这铺子,若是想要一炮而红,草民有一些拙见。”   李画盈道:“请说。”   “水神节当晚,陛下设宴招待众臣及其家眷。女眷们相聚一起,少不了争奇斗艳,”郭正弘看着李画盈,微微一笑,“夫人自然是天生丽质,但若是戴了独一无二的饰品,那便是锦上添花了,一定会有其他女眷来问您,所佩戴的饰品出自哪家。”   此话一出,霍丛与李画盈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先提前做好一批首饰,李画盈穿戴着在贵族中先行展示,自然有人来相问,到时候便可为那还未开张的店铺造势了。   “不但如此,店铺开张后,夫人还可以出售一些限量的款式,如此一来,女子们便会时时关注店里的动静,更会因为买到限量款式而互相攀比。”郭正弘眼底眸光流转,生生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增加了几分颜色,“所谓‘物以稀为贵’,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李画盈拈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第65章   “这法子, 还是拙荆想出来的。”郭正弘说到这里,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少妇,目光温柔, “女子的心思, 还是女子最了解。”   少妇抿唇一笑,见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 脸色微红。   李画盈心下舒了口气, 继续喝茶。   双方又谈了一会儿,敲定一些细节, 随后便开宴,宾主尽欢。   李画盈身为将军府主母,又是大覃公主, 要开那首饰铺子,自然不可能亲自掌柜, 于是金二叔第二天便开始物色掌柜人选,顺便找几个伶俐的伙计。   选店址、装潢店内等等,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 郭正弘的匠人也到了, 李画盈描了几款首饰, 将画纸交予匠人, 匠人又问了她一些细节, 便开始打造她水神节宴会上所需的首饰。   前期的准备基本都交由金二叔去办,进行得非常顺利。听金二叔说, 往时霍丛的月银几乎是一发下来便去了大半,大多是接济那些牺牲将士的妻儿,剩下一点勉强维持着府上花销, 愁得金二叔白头发比瑞王府里的金大叔还多。   此时将军府迎来了新主母,新主母还学会了算账,还想办法赚钱,这让金二叔如何能不高兴?   而另一边,李画盈将与各路人打交道的事情交予金二叔,自己也在准备想着如何在贵族女子中打开销路。   她与梁夫人白天依旧在司乐坊练习,休息时将自己准备开首饰铺子的事告诉梁夫人。   东晋本就靠江海珍宝与各国通商获利,不少贵族除了继承家中爵位,还兼一些生意经营,因此梁夫人听了之后也丝毫不惊讶,反而因为李画盈准备出售的商品而兴趣满满。   东晋尚武,本地制造的首饰也带着一股奔放之风,若是想要精致的首饰,大多是从大覃的商人处购买。覃人自持身份,常驻东晋的不多,所以东晋内很少能买到大覃首饰。   等到李画盈将限量款首饰的想法也告诉梁夫人时,梁夫人眼神一亮,拍手赞叹道:“妙!这想法真的妙!”   李画盈掩唇笑道:“限量款总归不是唯一的。”   看到梁夫人疑惑的眼神,李画盈咳了一声,解释道:“水神节那晚,我们献舞之后,便一起穿戴那覃国匠人打造的首饰。我让那匠人做三套,除了咱们两个之外,我给平阳也做了一套。”   “哇——!!”梁夫人听到李画盈竟是惦记着给她和平阳郡主,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娇娇你真是太好啦!”   然而没高兴多久,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平阳郡主晏凤清平日都是飒爽英姿,平日也不像这世子妃步摇额饰一件不落,那真是有多简洁便多简洁。   于是梁夫人看着李画盈,有些犯难了:“平阳平日里不怎么打扮,往年陛下设宴,她从军营里出来后便直奔宫里,衣服都不换,更别提收拾一下妆容了。”   “对,我就没见过平阳施过脂粉的样子。”李画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道,“所以给她打造的那套,跟我们两个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款式简单但是又不能失了巧妙。不过,要她戴上,还是得小柔你出马,不然我送过去,她肯定不会理我的。”   定江水师主帅晏凤清自小爱慕霍家军统领霍丛,那是全凌州城的事。尽管第一天来到东晋的时候,晏凤清愿赌服输,表示以后绝不纠缠霍丛,也不允许其他人纠缠霍丛,但说到底,人心肉做,感情又不是说断就断,只是晏凤清有晏凤清的原则和尊严,心里不管如何想,行动上却是说到做到的。   尽管李画盈本人是瑞王世子妃,但终归是覃人,与东晋不同根,即使在水神节当晚穿戴独特别致的首饰,东晋的贵族女子也不一定买账。   而梁夫人贵为丞相之女,夫君是年轻有为的兵部尚书,在贵族女子中身份自然是不低的。若是梁夫人也一同佩戴,那便不一样了。   梁夫人与平阳郡主交好,前段时间霍丛被派去围剿水贼,梁夫人来将军府上给李画盈解闷时,经常也带着平阳一起来,虽然李画盈尴尬,平阳也尴尬,但中间有梁夫人在,却相处得还算可以。如今她既然给自己和梁夫人各自打造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首饰,自然也少不了平阳郡主了。   更何况,平阳郡主除了是定江水师主帅,还是定国公之女,身份地位不比梁夫人差,若是平阳郡主戴着她准备的饰品出席宴会,水神节第二天铺子一开张,凌州城的贵族女子定会趋之若鹜。   梁夫人一听李画盈这么讲,显然也想到了之前她拉着晏凤清到将军府做客时的光景,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清清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这可是娇娇特地给她定制的呢,即使她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李画盈竖起拇指,夸赞道:“小柔目光犀利,这都能看出来,我就不行了,每次看到平阳郡主,我都分辨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准确来说,是平阳郡主看起来一见到她李画盈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两人说说笑笑间,李画盈又朝梁夫人打听了一下身份比较高的贵族女子们的喜好——水神节的晚宴,将是她第一次与东晋贵族女子们在正式场合上打交道,自然是要知己知彼,免得出什么差错。   尽管瑞王世子夫妇同在屋檐下,但东晋皇帝勤勉,每日早朝,霍丛天还没亮便得起床。而那个时候,李画盈基本上都还在睡梦中,霍丛为了不吵醒她,动作都是轻得让人听不到任何声响。   霍丛下朝后,又得赶往军营处理事务。如此一来,他们夫妻两人也只有晚上的一点相处时间。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霍丛沐浴完,看到李画盈拿着一支发簪细看,便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   早在他之前,李画盈便先他一步沐浴。此时,她背对着他,墨瀑般的长发被撩到右边,绕过了纤细的肩膀,露出修长白皙的颈脖。   霍丛盯着李画盈的后颈,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床沿。   霍丛自小睡的便是硬板床榻,但自从知道要娶大覃的永宁公主为妻时,便让人将将军府里里外外修整了一番,这床自然也换了最好的,铺上了柔软的厚褥,此时霍丛的手指在上面敲着,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最近他这夫人画了几个款式的首饰,还让金二叔找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学徒,让那覃国匠人带着学徒,将她所画的首饰赶制出来。这不,才几天的时间,饰品就已经送到了他家夫人手里了。   这么等可不是办法。   于是,霍丛清了清嗓子,喊了一下:“娇娇。”   李画盈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霍丛心里有些吃味了,道:“娇娇,你看我的时间,还没看这簪子的时间的一半长。”   咦?   不是吧?!   她家阿鲤竟然在吃一根簪子的醋!   李画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放下簪子,小跑着向霍丛那边去,刚准备好言安慰一番,不成想霍丛长腿一伸,脚尖勾了一勾,李画盈顿时被绊了一下,惊呼着往霍丛身上倒。   霍丛唇角一勾,眼里藏着一丝狡猾,快速地侧身避开,眼看着李画盈就要直接栽到床褥上,霍丛又飞快地一手握住李画盈的手腕,一手捞住她的腰,止住了她的去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在她之上。   李画盈顷刻间天旋地转,一颗心脏还在狂跳:“……”   没多久她回过神来,看到霍丛虚虚压着她,平时正直得不得了的一张脸上,此时笑得让李画盈直想喊一声“登徒子”。她瞪着霍丛:“霍丛,你耍流氓啊!”   李画盈被他这么来一下,青丝散乱地铺在琥珀色的褥子上,领口微微敞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霍丛喉结动了动,膝盖抵着床沿,再压低了一点腰身,凑到李画盈脸颊边,双唇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道:“殿下,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流氓了?”   霍丛的声音明明很小,可李画盈却听得一清二楚——不但一清二楚,还热气腾腾,蒸得她脸上都烫得要命了!   李画盈推了推霍丛,霍丛有些不满,横在李画盈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紧紧地跟他贴在一起,硬邦邦地顶着她。   李画盈:“……”   霍丛忍不住蹭了蹭,眼底浮起□□,直勾勾地看着李画盈,呼吸也粗重了起来。李画盈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眼看着他就要低头吻下来,她却是很煞风景地抬手挡住了霍丛双唇,飞快道:“霍丛我告诉你啊,没几天就是水神节了,你别乱来……”   李画盈太了解霍丛了,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床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隔了一段时间没做,再做时第二天她几乎都不能好好走路。临近水神节,司乐坊的执掌女官也隐晦地提醒她和梁夫人,为了以最佳状态迎接水神节,闺房间最好是温和一些。   她家阿鲤说什么轻一些都是鬼话,干脆熄灯睡觉算了。   霍丛挑了挑眉,伸出舌头在李画盈掌心舔了一下。那舌头温软湿热,李画盈缩了缩手,霍丛舔了舔唇角,仿佛一只魅惑人心的男妖精:“我都这样了,娇娇就跟我说这些?” 第66章   “别闹了!”李画盈推也不是, 不推也不是,最后只得低声飞快地说了几个字。   霍丛一时没注意,愣了愣, 疑惑地问道:“什么?”   “你……”李画盈本来就羞得满脸通红, 眸中波光潋滟,明明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小声说话。她一把拉住霍丛的衣襟, 霍丛顺从地俯下身, 就听到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用手!”   “唔……”霍丛挑了挑眉, 不置可否,显然对李画盈说的不是太满意。他动了动,双手撑在她两侧, 将她笼在身下,问道, “只要一次也不行吗?我会轻一点的……”   李画盈有些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啊?你这个骗子, 我才不要信你了!”   霍丛眨了眨眼, 想了想, 学李画盈方才那样, 凑到李画盈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也不知道霍丛说了什么, 只见李画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丛,原本就已经微红着的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仿佛熟透的蜜桃,耳朵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娇娇, 好娇娇,”霍丛在李画盈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蛊惑般地哄道,“怎么样?这样弄,就都是你说了算,放轻还是用力都随你。”   “你你你……你别说了!”李画盈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花招!”   “夫人,我好难受,快帮帮我。”霍丛看着李画盈那花瓣儿似的双唇,忍不住贴上去轻轻咬了一下,继而舔了舔,催促道,“或者,咱们互换也可以——”   “不行!”李画盈放下手,脸色惊慌,飞快地拒绝,“你想都别想!”   霍丛仿佛早有预料,眉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微微侧了侧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   他故意不说后半句,李画盈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你先让我起来。”   霍丛笑意更深,马上翻身让开,李画盈早就浑身发软,手忙脚乱地坐起来,瞥见霍丛衣袍上鼓起的一大块时,目光又飞快地移开。   霍丛从背后抱住她,在她颈备上亲了亲,笑道:“娇娇,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怎的还如此害羞?”   他的胸膛宽厚而滚烫,贴着李画盈说话的时候,李画盈总是有种莫名的安心。她不服气地哼了两声,虽然脸色还是红的,却仍是不服气道:“我哪有?待会儿就要你好看!”   “我等着。”霍丛声音里都是跃跃欲试,说着就放开了李画盈,大马金刀地坐到床边,除去衣物,还贴心地将里袍递给李画盈,“用这个吧。”   李画盈:“……”   等她接了过来后,霍丛又将双手别到背后,期待地看着李画盈:“娇娇可要绑紧一点了。”   李画盈:“……”   霍丛又道:“放心,我不会挣扎的。”   李画盈:“……”   李画盈怀疑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尽管她和霍丛坦诚相见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此时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霍丛,只得低头去纠结霍丛的里袍了。   她用那袍子在霍丛身后缠住他的双手,拉出两根衣袖打了个结,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跳下床,气势十足地叉起腰,站到霍丛面前:“霍将军,你现在不能动了。”   霍丛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嗯,我不动。”   李画盈在腰间一拉,双腿蹭了蹭,亵裤无声落地。她笼了笼仍好好在身上的衣衫,拽了拽衣角,往前跨了一步,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   霍丛眼神一暗,喉结又动了动。李画盈咬着唇,攀着他的肩膀,跨过他的双腿,慢慢往下坐。   霍丛额角都起了青筋,又煎熬又舒服,想让李画盈快一点,又怕她弄伤了她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   等李画盈坐到他身上时,两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谁也不敢动。   霍丛忍不道:“娇娇,难受吗?要不还是算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算了!李画盈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   好好好他不说……霍丛马上乖乖地闭嘴。   很快,霍丛也真是没心思再说什么了,因为李画盈正攀着他的肩膀,开始缓慢地起伏,所谓欲仙欲死,不过如此!   正如霍丛所说,放轻还是用力,全在李画盈掌控之中。   此番云雨,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味。   即便到了第二天,两人回想起前一夜的事情,仍是忍不住面红耳热。霍丛一大早去上朝时,还碰到同僚关切地询问是否生病了——武功高强的武安将军要是生病,那真是凌州城一大奇闻。而李画盈自然也受到了司乐坊众人的问候,连忙表示自己身体无恙。   在连日的准备下,水神节终于来临了。   这天朝廷百官休沐,凌州全城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鲜花,女子手上都佩戴着一串珍珠,男子手上则是一串细小的贝壳,临近白水江边的食肆,位置一早就被占满了,一边等待晌午的到来,一边闲聊。   “听说今年的水神舞,是霍将军的夫人呢!”   “不止如此,听说那兵部尚书的夫人也一起。”   “哟呵,今年的水神舞真是了不得!”   “可不,你没发现今年的位置都特别难抢?小爷我花了五十两银子,还进不去那映雨楼!”   ……   白水江面上筑起了一方高台,台面横跨了整个江面,两边又有几根柱子和横梁,江边等候的百姓们看了这跟往年不同的高台半天,只觉得气势非凡。   凌州百姓们都聚到了白水江边,沿江均有羽林卫守着,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   今年水神舞的台子如此大,皇室此次出行观赏,自然便是乘画舫而来。巳时一到,永安帝便携皇后登上画舫,王贵妃及霍行远、尚荣公主跟随在后,瑞王父子也上了帝后的画舫,而其余妃嫔则是上了帝后后面的画舫。   皇室的画舫四周都有护卫舰,平阳郡主领航开路,引着皇室的画舫在白水江上游行。画舫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拜,永安帝看着自己手下的盛世,满意颔首,对瑞王道:“这些年,有定江水师和霍家军镇着,北寒和西漠才不敢轻举妄动。”   瑞王笑了笑,道:“平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阿丛倒是还有诸多缺点,不过是托了陛下洪福,得了陛下的关照。”   永安帝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脸,对坐于下位的霍丛,有些无奈道:“你啊,有时候就是倔脾气,让你继承霍家军,你也不能只会带兵打仗。你别忘了,你还是瑞王世子,将来是要辅助阿远的,就像你父王辅助朕一样。”   霍行远专心地挑着花生米,心想还不知道是谁辅助谁呢。   霍丛端端正正地抱拳行礼,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永安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到霍行远这般的,又忍不住斥责:“就知道吃!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规矩?”   霍行远动作一顿,有些无语,想反问一句“不让吃那干嘛要拿上来”,但他能问?显然是不能的,只能悻悻地把即将到嘴的花生米放回小碟里。   唉,真无聊,早知道他就去请命领护卫舰了,这下得干坐整整一个时辰呢!   皇后抬起罗袖掩唇一笑,道:“皇子心如稚子赤诚,也是难得了。陛下正值壮年,有的是时间教导皇子,今日过节,陛下就别责怪皇子了。”   霍行远将近弱冠之龄,近日朝中又有大臣建议立太子,永安帝并没有马上拒绝,但霍行远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犹豫不决。皇后这一番话,便是想侧面提醒永安帝,他这现任皇帝日子还长着,不用着急立太子。   果然,永安帝一听这话,便恨铁不成钢地说:“当然难得,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成天惹是生非,哪有一点稳重的样子!这也就算了,给你指婚还挑三拣四!你看你堂弟!比你稳重不说,人家家室都有了!   霍行远:“……”   他倒是想有家室,他连人都看中了,可问题是人家看不上他啊!   这下连瑞王也跟皇后一起劝永安帝消消气了,王贵妃狠狠地瞪了霍行远一眼,无需多言,霍行远也知道这是回去要他好看了。   霍行远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他就坐着吃了几颗花生米,就生生遭了这飞来的祸。   他从小皮到大,永安帝都是看在眼里,只是习惯性说几句,也没真的生气。众人一番劝说,很快又回复到之前的气氛。   此时画舫一路游行,到了将近午时,江天一线中便渐渐出现了水神舞的高台。   “殿下,待会儿咱们的画舫会进入高台下的水面,在那灰色的圆板上站稳就好,我们会帮您绑好护腰,确保万无一失。”   皇家画舫群中,一艘小型画舫悄然脱队,因为船型小,被其他大船挡着,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李画盈便是一身水神打扮,坐在这艘小型画舫里,前往高台地下,只待午时一到,便由她来开启今年东晋的水神之舞。 第67章   皇室的画舫渐渐行近, 停在了高台前。   原来行驶在皇室画舫前面的护卫舰,朝两边散开,避免挡住帝后看高台的视野。司乐坊的船便趁此机会, 与护卫舰一道散开, 驶入了高台底下的水面,从下面穿过了整个高台,来到了另一边。   午时到——   高台处传来一丝琴音, 有离得最近的百姓当即反应过来, 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兴奋道:“嗳!开始了!”   旁边的人一开始没注意, 什么也没听到,及至又一声琴音接连而来,乐声越来越大, 周围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了,不约而同地往高台处看。   琴音变得轻快起来, 其中加入了笛声,竟然还有鸟鸣声。   只见随着丝竹与口技之声的合奏, 舞台中央的一块圆形木板突然往下翻, 空了一个圆洞, 随后有什么东西慢慢从高台下, 通过那圆洞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实在是跟以往太过不一样了, 往年都是一群司乐坊的舞娘在台上起舞, 今年别说一群,竟然连一个人都没出现在台上, 最先出现的甚至都让人看不出是什么物什!   百姓们既不解又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中央。   那自台下升起的东西想必是提前放置在江水中,被炎炎夏日一照, 顿时闪着粼粼水光。随着它越升越高,一片火红色的花朵浮现在众人眼前,有人顿时反应过来了——   “神女山!是神女山!”   相传江神入世前,是云巅之上的女神,世间唯有一座极高之山,与云端相连,被世人称为神女山。   神女山灵气充沛,火红色的凤羽兰便是神女山独有的花。   “天哪,今年司乐坊可真是厉害啦!”   众人被这别开生面的开场吸引了,话音未落,神女山依然在缓慢升高,及至两丈余高时,高台边缘突然出现了三个纤细的身影,披着彩色羽衣,手中分别扬着青色、白色、褚色的轻纱,足尖轻点,像鸟儿一样飞向了女神山山腰,然后三道轻纱缠绕而上,远远望去,这开场仿佛在向东晋百姓展示远古时期,那天地初开、万物生长的壮丽之观。   高台四周都有木柱,其上又四边又连了横木,只见那其中一位扮演神鸟的少年,将白纱另一头抛向横木,百姓隔了距离,也看不出那白纱到底有什么妙处,竟直直钉在了那横木上,让白纱将神女山与横木连了起来。   高台的另一边,李画盈抬头看了那高挂的白纱,朝旁边脸色紧张的司乐女官点点头,道:“可以了,开始吧。”   那白纱看似轻盈,实际是双层白纱缝合而成,中间嵌入细密的铜丝,挂在横木的那端,更是镶嵌了小小的钩爪,那三名少年看着年纪小,都是习武之人,尤其是抛白纱的那位,身手更是一等一的好。   司乐女官擦了擦额上的汗,声音都有点抖:“殿下,稍后在上面那白纱的时候,请务必小心……”   “放心吧,”李画盈安抚地笑了笑,“那是本宫的侍卫,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是功夫是了得的,那白纱两个人踩上去都不会掉。”   “是是是……”其实在水神节之前,女官就见过那位叫做墨九的小侍卫,那少年身上许多稀奇古怪的暗器,指哪儿打哪儿,那天他将白纱钉在司乐坊的横梁上,几个舞娘都扯不下来,但李画盈毕竟是武安将军的夫人,瑞王的儿媳妇,要是她磕到碰到,那就完了。于是女官免不得还是紧张,但眼下轮到李画盈即将上场了,她也只得按李画盈的预设来了,冲后面的几名宦官点头示意,下令道,“起!”   只见宦官们合力拉着一根麻绳,麻绳套了个圈,与一根乌金线互套。横木上套着一个不起眼的滑轮,乌金线绕过那个滑轮的凹槽后,又回到地下,连在李画盈后背的腰带上。   听到女官一下令,宦官们一起发力,拉着麻绳拔河一般往后扯,麻绳带动乌金线飞快地往后拉,横木上的滑轮飞速转动,李画盈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被带了起来,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横木上。   高台之下,当所有人的目光还停在中央的神女山上时,冷不防一位红衣女子出现在白纱之端。   女子红衣似火,踏上白纱俯身滑向女神山,间或舒展双手,衣袂翻飞,青丝飞扬,在那素白的颜色下,显得异常耀眼。   “那就是瑞王世子妃吧?”   “是她就是她!哎呀妈呀,居然有生之年见到这传说中的第一美人跳水神舞,不枉此生不枉此生了!”   ……   那红衣身影仿佛就是一团火,迅速地将所有人的热情点燃了起来,百姓们激动地看着李画盈落到女神山之颠,在山巅那点狭小之地踮起脚尖独舞,让众人想到了传说中,神女在下山之前的光景。   不多时,高台边出现了一名黑衣少年,用一时急促一时缓慢的舞姿靠近了神女山,随后伏倒在山脚下。   神女一个轻巧的旋转,落于凤羽兰边上,正要俯身去摘,看到那山下的少年。   轻快的乐声渐渐变得缓慢温柔起来。   两岸百姓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而皇室画舫上,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高台之上,永安帝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扰。   霍丛其实也才第二次见李画盈跳舞。   第一次是前年大覃皇帝宴请四国时,她在国宴上跳的惊鸿舞。他不懂舞蹈,说不出来到底好在哪里,但他就是觉得好看。   明明不会轻功,却有惊人的平衡力,在那坑坑洼洼的木制神山上如履平地。然后,霍丛忽然反应过来,他竟然只比其他人多看一次娇娇起舞。   霍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有种自己的珍宝被窥视的感觉。   以后还是不要让娇娇在他人面前跳舞了。   “不错,不错。”永安帝笑着点了点头,连声夸奖,“永宁公主舞姿天下无双,比之往年的惊鸿舞,有过之而无不及。”   永安帝一发话,众人也纷纷表示惊艳。   此时台上的水神舞已经完成了霍梓风求助的那段了,正要进入神女帮助霍梓风讨伐妖兽一段。   那黑衣少年便是梁夫人扮演的、前来女神山求助的霍梓风。   只见舞台上那木制的神女山缓缓下降,消失于高台,那圆洞处的木板又合了起来。台边十几个舞者穿着杂色舞衣,扮作村民,围着神女和霍梓风起舞,随后一半人从袖中取出蓝色绸缎,牵着一端,另一半人各自拉起另一端,两拨人分别往高台两边跑,那些蓝色绸缎边被拉伸开,随后被纷纷扬起波浪状,仿佛起伏的江浪。   扮演妖兽的舞者披着兽皮,在蓝色绸缎中穿梭,神女扬手作施法状,霍梓风手持短剑,与妖兽过招。   李画盈在袖中藏了几颗影卫平时用的暗器,经过改良,扔出去时散出的烟雾不会伤到人。那些小小的丸子被她扔出去后,一碰到地板便滋滋冒烟,高台上一时雾气朦胧,周围的百姓不明就里,纷纷叫好。   “诶?这位公子,有点面生啊?”   映雨楼是离水神舞高台最近的茶楼之一,二楼的观景位早在几个月前便被订满,而且这种观赏的绝佳位置,不是有钱就能拿下的——凌州城是东晋国都,皇帝脚下,街上随便碰到个人,都有可能身带官职,今□□廷命官全体休沐,二楼随便一看都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吏部尚书高长青面前这位之外。   身为吏部尚书,高长青是认得朝中所有人的,甚至连他们的主要家眷都认得,然而他方才无意中往旁边一看,居然发现隔壁那位年轻男子,自己从来没见过。   男子二十岁左右,一身白底金纹云锦,一边把玩着手中酒杯,一边静静地注视着下面的水神舞。他神色平静,眼中不像其他人那般狂热,让人分不清他是在看,还是在发呆。   男子身边还坐了一名美貌女子,挽了发髻,看到高长青走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朝那男子喊了一声“夫君”。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到高长青脸上,连忙起身作揖:“高大人。”   低头的瞬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在抬头时,那点情绪又飞快地消失不见,看起来仍是毕恭毕敬:“在下郭正弘,乃是覃国商人。”   高长青有些意外:“覃国郭家?”   东晋经商致富,高长青自然对其他国家里家大业大的商贾之家十分清楚。只是……为什么一个覃国商贾也能在这映雨楼拿到位置?估计是哪位大人帮的忙了。   郭正弘点了点头,道:“正是。”   他似乎看穿了高长青的想法,笑道:“初到贵国,正好赶上水神节,早前帮客人做了几套饰品,主人家很满意,听到我在问水神节的事,便帮我要了这观景位。”   “原来如此,那看来郭兄的饰品定非凡品。”高长青一脸恍然,道,“映雨楼的观赏坐,可不是谁都能拿得下的。”   “是,是。”郭正弘愈发谦恭,“在下之前不了解,后来才知道这规矩。回头一定向那位贵人好好登门道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高长青这才回到自己的桌子上。   美貌女子眼露不屑,低声对郭正弘道:“殿下,此人……”   郭正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马上噤声。   “有什么事,等水神舞结束后再说。” 第68章   水神舞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高台上那由人假扮的妖兽轰然没入翻滚的蓝色绸浪, 绸浪渐渐归于平静,原本的奏乐由急促的战鼓慢慢低了下去,转而缓慢又温柔的琴箫之声响起。   霍梓风与神女取得胜利, 村民们举族同庆, 并将神女供奉为江神。神女接受众人的膜拜,为众人赐福,随后身影渐渐消失于江雾中。   舞毕, 两岸百姓如梦初醒,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天佑东晋”,像一根引子, 点燃了所有人。众人纷纷朝江中的帝后画舫跪下,高呼“天佑东晋,天佑吾皇”。   画舫上, 瑞王父子、王贵妃母子等人也朝帝后跪拜,与百姓们一同呼喊。永安帝心中大悦, 脸上也是激动的笑容,连忙抬手虚虚一扶, 道:“都起来吧!”   永安帝朝贴身太监安喜看了一眼, 安喜极有颜色, 当即就低声询问:“瑞王世子妃还在高台那处, 瑞王与世子都在此处, 不如奴才派人将世子妃请过来?”   “还有梁尚书的那位夫人, ”永安帝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都一并请过来吧,朕对她们重重有赏。”   安喜忙不迭点头,着人去请李画盈和梁夫人。   李画盈边领着众人下了高台, 司乐坊的女官马上就迎了过来,一脸掩饰不住的高兴,眼里满满都是崇拜,激动道:“殿下、梁夫人,两位真是、真的……”   女官兴奋得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字眼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李画盈和梁夫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李画盈打趣道:“小柔方才在台上,真真叫人惊艳,过目难忘。”   “别人说我还可以当真,娇娇这么说,我可不敢认了。”梁夫人噗嗤一声,双手捧心,道,“娇娇才是真绝色。”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忽然一艘小船靠近岸边,一个小宦官跳了下来,随后急匆匆地往两人处跑来,又在几步开外放慢脚步,随后来到二人跟前,行了行礼后,恭敬道:“奴才见过世子妃殿下、梁夫人,陛下召见二位,请二位随奴才前往觐见陛下。”   李画盈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梁夫人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原本李画盈与梁夫人、司乐坊众人便是坐画舫到高台边,此时女官忙不迭道:“公公的这艘小舟,怕是坐不下三个人,三位还是坐那画舫过去吧。”   李画盈道了声谢,随后便和梁夫人跟在小宦官后面,又坐上了那画舫。   白水江上碧波粼粼,画舫载着李画盈和梁夫人来到了帝后画舫边。李画盈刚走出画舫船厢,便看到霍丛在对面船边,温柔地看着自己,唇角微微勾起。   看着霍丛的笑容,李画盈嘴角也忍不住翘起。   “咳!咳!”霍行远从霍丛背后探出头来,翻了下白眼,“我说二位,适可而止吧!陛下还在等着你们呢……啊!”   霍行远捂着被霍丛撞了一肘子的肚子,疼得脸都皱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控诉道:“霍小鲤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画盈抬起袖子,掩唇一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阿鲤,你不能这样的呀!”   霍丛认真地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应该直接踢下去的。”   霍行远:“……”   打扰了,再会!   这小老弟成亲之后,就越来越飘了!被欺负了的霍行远一边酸溜溜地想,一边嫉妒地掩面而去——他也好想和碧落宫的圣女打情骂俏!   候在船舷边的宦官拿起船梯,正准备搭在两艘画舫之间时,霍行远膝下微沉,足尖轻点,体内一运气,便跃到了李画盈那边,打横将她抱起。   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大覃醒来后,她一心策划着要如何才能见上霍丛一面,结果在风雪中为了追他摔了一跤,他也是这样抱起她,用轻功带着她到了行馆。   李画盈抬手圈住霍丛的脖子,看着霍丛有些恍神。   尽管成亲以来,她才更加了解霍丛,愈发发现他和在认识霍丛前,他给她的印象不一样,可有一点是从未变过的——今天的霍丛也是像初见那日一般,满眼里只有她一人。   霍丛用额头轻轻蹭了蹭李画盈的,道:“我带你过去。”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霍丛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飞啦——”   霍丛又笑了一下:“调皮。”   说着,话音未落,霍丛已是抱着李画盈回了帝后的画舫。   “梁夫人,请。”   梁夫人原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的,看瑞王世子夫妇如何让皇子殿下吃瘪,没想到看着看着,自己也成了被遗忘的那个。   忽然有一点点体会到了皇子殿下的心情。   梁夫人看着那架在两船之间的船梯,欲哭无泪。她可没有世子妃殿下那般的身手,能从悬挂的白纱上面不改色地滑下来,只得在小宦官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走到了对面。   李画盈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很不厚道地把梁夫人留下了,回过头,果然发现梁夫人提着裙裾快步走上来。   李画盈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朝霍丛道:“我们居然把她落下了。”   “问题不大。”霍丛面不改色道,“我们等一下便是。”   等梁夫人终于走上来时,李画盈真诚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糯糯:“小柔,我们不是故意落下你的。”   什么叫做温香软玉?什么叫做楚楚可怜?这就是这就是啊!梁夫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霍将军性情大变了。别说霍将军了,就是她一个女的,被娇娇这样撒娇,她也顶不住。   “无妨的。不过,”梁夫人扶了扶额,接着道,“娇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头晕。”   李画盈:“……”   三人脚下不停,霍丛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李画盈和梁夫人则是到了永安帝面前。在面对永安帝时,李画盈先是覃公主,再是瑞王世子妃,最后才是武安将军夫人,因此,她见了永安帝不用行跪拜礼,只微微颔首福身:“永宁见过陛下。”   梁夫人是诰命夫人,则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妾身拜见陛下。”   “平身。”永安帝乐呵呵道,“今天的水神舞真是精彩至极,二位今日辛苦了。永宁殿下风采不减当年,梁夫人也是颇让朕吃惊,在永宁殿下旁边也没有逊色,不错,不错!”   “陛下夸奖了,”梁夫人非常开心,感激地看了一下李画盈,“还是多亏了永宁公主不吝赐教。”   李画盈谦虚道:“梁夫人天资聪颖。”   “两位不必谦虚。”醇佳皇后笑道,“陛下和本宫可是打算好好答谢永宁殿下的,梁夫人也是,喜欢什么,尽管开口。”   李画盈想了想,看着永安帝,认真道:“永宁想向陛下求一道婚旨。”   婚旨?众人皆是有点意外,连霍丛都面露不解。   “哦?”永安帝先是一愣,随后又好奇心起,“是什么样的婚旨呢?”   李画盈想起那纤细却坚强的女子,忍不住心中一阵柔软,缓慢却坚定地说:“永宁身边有一位女子,是覃皇宫的女官,名唤弦月,自小便陪着永宁。永宁请陛下,若将来弦月有了意中人,若她的意中人是东晋子民,请陛下为他们赐婚。”   众人脸色各异,李画盈目不斜视,但多少能猜到此时众人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要趁此机会,为弦月提出这个要求。   自从霍丛告诉她,他的副将林绍飞对弦月有意,她也开始想弦月的终身大事。不管弦月最终是否喜欢林绍飞,但只要弦月的意中人是东晋人,这道旨意就意义非凡。   永安帝毕竟是一国之主,听了之后显得要镇定得多:“这有何难?永宁殿下既然为自己的女官求婚旨,想必永宁殿下与这位女官定是情同姐妹。来日这女官有了意中人,永宁殿下尽管来找朕,朕定会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李画盈笑道:“谢陛下。”   永安帝又看向梁夫人,道:“梁夫人,你呢?”   梁夫人是丞相之女,夫君又是年轻有为的重臣,她平时自然是什么也不缺的,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从前她的毕生梦想就是与大覃的永宁公主交流舞艺,如今李画盈就在她身边,她觉得人生已经挺圆满了的。   若是说最近有什么美中不足,那便是她家那位不让她吃甜食吧。   于是,梁夫人道:“陛下,要不趁着兵部尚书大人不在,您赐妾身一碗杨枝甘露吧。唉,您的兵部尚书大人让府里的下人半块糕点都不准出现,妾身真是太难了。”   永安帝:“……”   其他人:“……”   原本众人觉得李画盈提出的已经够让人意外了,没想到,这梁夫人再一次让人反应不过来。   梁夫人又期待地问了一下:“陛下?”   “朕明白了。”永安帝嘴角抽了抽,随后又看向贴身太监安喜,“安喜,给梁夫人准备一份杨枝甘露,分量要足。”   梁夫人眼神都量了:“谢陛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意外……永安帝扶了扶额,又和众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随后便入舱内休息。   皇家画舫掉头返航,在白水江上拖出一道白色的浪花。 第69章   返航路上, 帝后一行人前往太庙祭祀。   除皇后之外,其他皇室女子均不能入内,只能在外面等着, 而梁夫人非皇族, 更是在画舫靠岸之时,便已经告退了。   永安帝携着醇佳皇后、霍行远,身后跟着瑞王父子, 一同进入太庙。一门之隔, 是永安帝此次出行带出来的几位妃嫔,站姿端正, 脸上惧是恭敬之色。   醇佳皇后之下,品级最高的便是王贵妃,其余人最高也只到妃, 于是王贵妃便站在了最前头。而李画盈身份特殊,既是覃国公主, 又是瑞王世子妃,便站在了王贵妃身侧。   两人与后面的妃嫔隔了些距离, 其余宦官宫女也站得远远的。李画盈盯着那合上的太庙大门发呆, 忽然听到王贵妃轻声道:“这里供奉的是历代帝后的灵位。”   王贵妃顿了顿, 随后又道:“除了陛下的第一任皇后。”   李画盈沉默不语。   永安帝的第一任皇后, 就是霍丛的生母。   霍丛的母亲救过王贵妃, 李画盈知道王贵妃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 但她知道王贵妃是要她和霍丛将来为先皇后平反,让先皇后进入这太庙。   此处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 两人再没有说其他话,安静地等里面的人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祭祀结束, 太庙大门开启,永安帝率先走了出来。也是是祭祀庄严沉重的氛围影响了永安帝,永安帝刚出来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到等候在外面的王贵妃时,神情才缓了一些。   随后帝后及一众妃嫔回宫,瑞王与霍丛夫妇在太庙外恭送圣驾后,便也各自回府。霍丛牵起李画盈的手,道:“我们也回家吧。”   李画盈点点头,与霍丛一道上了马车。等两人都坐稳后,马车朝着武安将军府的方向驶去。水神舞之后,百姓就开始了节日的狂欢,街上热闹非凡,马车比往常花了更长时间,才回到了将军府。   霍丛扶着李画盈下了马车,金二叔正在门口等着,一见二人回来,马上兴冲冲地迎了过来,行了行礼,随后朝李画盈道:“夫人,平阳郡主和梁夫人都来了!哦对了,还有梁大人!”   来了!李画盈眼神一亮,拉着霍丛就往里面走,一边朝不明就里的霍丛解释道:“我让梁夫人把平阳郡主带过来,她们二位今晚赴宴前,就在我们这里梳妆打扮了。”   霍丛点点头:“好。”   虽然他觉得那二位在哪儿梳妆打扮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只要他夫人开心就好。   李画盈的首饰铺子明天就要开张了,但目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走出。今晚,就在这水神节宴会上,朝廷重臣携家眷一同参加,女眷将由皇后接待,到时候便是官家女人小姐们争奇斗艳的时刻,李画盈正是要借此机会,让由她和梁夫人、平阳郡主所佩戴的首饰,一战成名,打响铺子的招牌。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啦!”梁夫人看到李画盈走入厅堂,马上站起来,将旁边的平阳郡主也拉了起来,炫耀般地说道,“看,不辱使命!”   众人互相行过礼后,李画盈便拉着梁夫人,梁夫人又拉着不情不愿的平阳郡主,三人一起往府里的偏厢走去,留霍丛和兵部尚书梁思齐在厅中喝茶。   “先说好啊,别给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晏凤清看着前面的两人的后脑勺,上面那金灿灿的光闪得有点头疼。   “放心放心!”李画盈回头冲她一笑。   衣裳及首饰都已经送至偏厢,弦月早已领着一众侍女在里面候着,众人行过礼后,便开始按照李画盈的指挥下开始动手。   三位侍女分别捧着一个木匣子,打开盖子向梁夫人和平阳郡主展示。   “哇——!!”女子总是容易被美丽精致的珠宝首饰与衣裳吸引,梁夫人眼神发亮地捧着脸,马上就兴奋地指了指第一个匣子,“娇娇,我要这个!”   那是一套点翠,正中间的步摇以多片金叶做底,上面点缀了翠羽,镶嵌了细小的珍珠、玛瑙等宝石,又用金片做流苏,看起来华丽又不落俗套。除了最主要的步摇之外,还有手镯、耳饰等。   李画盈笑道:“本来就是给你的。”   梁夫人拿起步摇,爱不释手,又朝其他两个匣子看了看。剩下两套,一套是金兰花珠钗加花胜,一套是镶珠长簪,一华贵一简单。   就这?平阳郡主看了一眼那簪子,觉得还不如自己平时的束发玉冠,不过她本来对首饰也没什么要求,看在梁夫人的面上,也没说什么。   李画盈假装看不到平阳郡主嫌弃的眼神,让侍女们开始为三人梳妆打扮。   约摸到了申时前后,霍丛那边让人过来,提醒李画盈稍后便要准备出发进宫,李画盈隔着门回了一声:“你告诉将军,我们这边差不多了,让他和梁大人再稍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三人梳妆完毕,到了前厅,霍丛和梁大人看着自家夫人,果然也是眼睛一亮。金二叔让人背了三辆马车,将几人载至皇宫前。几人下了车后,无需腰牌,守卫也认出了几人的身份,连忙放行。   今日皇宫里张灯结彩,还未入夜,便有朝臣携家眷前来。此时永安帝正带着一帮臣子在御花园酒,皇后则在后宫中与一帮官家夫人小姐品茶,于是霍丛与梁思齐便跟着来引路的小宦官走了,而李画盈、平阳郡主、梁夫人则是跟着宫女往凤栖宫处走。   凤栖宫内也有一个花园,里面养了许多珍贵花种,醇佳皇后便是在花园内招待一众贵族女子,让她们一边品茶,一边赏花。   李画盈她们来得不早不晚,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马上有人留意到李画盈和梁夫人的打扮,纷纷夸她们好看,随后又问她们的首饰是在哪家店中买的。   “啊,这个么……”李画盈伸手抚了抚头上的钗子,笑道,“是在东街一家叫做‘红妆’的铺子买的。”   “我的也是哦!” 梁夫人笑嘻嘻地说道,随后又指了指晏凤清,“平阳郡主的也是。店家说了,我们这几套,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店里日后也不会再出售。不过各位可以去店里挑选其他限量款式,那也是卖完即止。”   官家女眷平日也是经常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对城内各大商铺的名字都能如数家珍,却从未听过一家叫红妆的铺子。众人面面相觑,一位少女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可我从未听过这家店,不知它是在东街哪里呢?”   “而且这店家也太奇怪了,若是款式如此别致,很多人喜欢,那为何不多做一些,还可以多赚一些钱。”   “就是就是!”   李画盈咳了一声:“那若是买的人多了,岂不是很容易碰到和自己打扮一样的人?那多无趣呀。”   另一位官家小姐听了以后,也点点头,认同道:“也是,现在好多簪子款式都差不多,实在是让人看腻了。”   说着,这官家小姐又眼巴巴地看了李画盈和梁夫人一眼,心道真好看啊,好想要。   事情如此顺利,李画盈心里十分高兴:“各位,实不相瞒,那红妆明天才开张。”   “啊,这……那三位与那店家很熟了?”众人心道,都已经能提前拿到店里的货,还是仅此一件的绝品,说是不熟都没人信。   “那是相当熟了,”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红妆的老板就是咱们的瑞王世子妃!”   什么?!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原本只喝茶不说话的醇佳皇后和王贵妃,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看向李画盈。   李画盈看了脸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决定亮出了今晚的目的,微笑道:“前阵子永宁心爱的珠钗不小心碰坏了,无法修复如初,便画了图纸,让匠人按着图纸来打造,随后又萌生了想要开铺子的想法,这样随时都可以打造自己喜欢的首饰。虽然永宁和梁夫人这套首饰只有一份,但店里的还有其他更好看的款式。”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道:“殿下真是多才多艺。”   随后便有互相熟悉的官家小姐相约明天一起去红妆店铺里看看。平阳郡主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随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她循声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人都看向她这边。   平阳郡主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你簪上的珠子在发光,”王贵妃之前听了李画盈和众人的对话,知道平阳郡主所佩戴的也是出自于李画盈的红妆,“是夜明珠吧?与平阳郡主倒是相配,世子妃真是有心了。”   晏凤清愣了愣,随手将那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掌心里一看,原本镶在上面的那颗不怎么起眼的柱子,此时竟散发着莹润的淡蓝色光芒。   李画盈冲她挤了挤眼:“郡主,还满意吧?”   晏凤清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又将长簪戴回头上,漫不经心道:“还行。”   夜色即将降临,醇佳皇后让众人移步殿内,宫女们引着她们按品级就坐,宦官们捧着菜品鱼贯而入,为众人布菜,开始了水神节的夜宴。   借着今晚的机会,李画盈将在座的女眷都认识了个遍,开店一事也非常顺利,让她觉得今天算是满载而归。   今日之后,水神节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店铺应该很快就能进入正轨,她和阿鲤便可以开始解决沉梦和萧丞淮的事了。 第70章   因着水神节晚宴李画盈等人带着红妆的首饰, 红妆的名字一夜间便被所有参加晚宴的官家夫人小姐们记住了。第二天开张时,红妆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当日店内的首饰很快被买光了, 有来得晚的想要预定, 却被告之暂不接受预定。   红妆的首饰每个款式数量不超过十件,售完后便不再产销,因此每天都有人早早便等候在店外。   金二叔每日看着将军府的账本, 笑得一天比一天开心。有天霍丛从军营里归来, 看到每个下人都一副开心又激动的样子,又看到金二叔夹着算盘走得脚下生风, 连忙喊住他:“金二叔,今天府里怎么了?这每个人怎么……”   金二叔一看霍丛回来了,也跑过去激动地说:“最近府里进账不少, 夫人今天给府里的下人们加工钱了!世子,夫人真是心善!夫人真是了不得!”   霍丛笑了笑, 道:“难怪大家这么开心。”   “嗐!想当初少爷您还未成家时,凌州城的姑娘们老是给您扔帕子, 那时我们还想过倒卖出去来着, ”金二叔回想起以前将军府的艰难日子, 一脸唏嘘, 然后又反应过来, “对了, 那些帕子得找个时间处理了,不然哪天被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金二叔话音刚落, 李画盈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我都听见了。”   金二叔:“……”   霍丛:“……”   金二叔咳了一声:“世子、夫人,老奴先去算一下府里这个月的工钱!”说着,马上退下了。   霍丛:“……”   金二叔这不是坑他吗!   李画盈懒懒地倚在回廊柱子下, 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心虚的霍丛。廊上挂着灯笼,在她脸上覆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她朝霍丛勾了勾手指,霍丛乖乖地走了过去。   霍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金二叔说的那些帕子,我可以解释的。”   李画盈纤细的手指抵着下巴,歪了歪脑袋,抬起脸打量着霍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霍丛一看她那架势,想起军中偶尔有弟兄分享自己曾经怎么在家挨过毒打的事,顿时有些慌了。   娇娇身娇体软力气小,他倒是不怕被打,就是怕哄不好。   李画盈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想听。”   霍丛:“……”   李画盈又不说话了,霍丛感到额上都要冒汗了,却看到她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家阿鲤这么英俊神武,收到帕子没什么稀奇的。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随后李画盈又挑了挑眉,道,“还是说阿鲤觉得我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不不不,当然不是,”霍丛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娇娇最讲理了的!娇娇不但讲道理,娇娇还人美心善。”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哦!李画盈挽起霍丛的手:“走,奖励你一颗八珍丸子!”   “谢夫人赏赐。”   霍丛用过晚膳后,继续去书房处理军务。最近他忙碌的时间比较多,还一直记挂着李画盈身上的沉梦。   沉梦需要双重解药,第一重解药是中毒后一个月内服下,第二次解药须在中毒后半年到一年之间。若没有依照时间服解药,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在迎亲路上,潵无霜给出了第一重解药,却没有给出第二重。如今算着时间,第二重解药需在今年九月到次年二月期间服下。东晋凌州城距离北寒国都珙城需要一个多月,之前东晋已派出使者去北寒,但北寒皇帝拒绝给出沉梦解药。   萧丞淮对娇娇意图不轨,若是娇娇去了北寒,他定然会将解药交出,但萧丞淮自然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娇娇去北寒见他一面,然后放她回来。   所以,他不可能让娇娇去北寒的。   霍丛手腕一顿一勾,写下了最后一横,然后放下毛笔。等墨迹干透之后,他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在另一个墨砚上倒出一些里面的液体,用新的毛笔沾了之后,重新在原来写了字的纸上再次描了一下内容,墨迹竟然随着那些液体的叠加而消失了。   霍丛朝门外喊了一声“林绍恒”,在书房外守夜的青年男子应声而入:“世子。”   霍丛吩咐道:“这是‘天机楼’的金兰笺,你去送一趟。”   林绍恒领命而去,霍丛捏了捏眉心,眼里的忧心还未完全散开。既然朝廷间无法解决,那他就试一下江湖手段——天机楼是江湖里做消息买卖的地方,他打算通过天机楼,找一个能到北寒盗取沉梦第二重解药的人。   霍丛回到房内时,李画盈已经睡下了,但蜡烛却未熄灭。他轻手轻脚地反手合上门,吹掉蜡烛,轻轻地躺到床上。没想到李画盈却是没睡实,迷迷糊糊地翻过身,靠在他胸前,含糊不清地说:“阿鲤,你最近怎么都好晚……”   霍丛在她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明晚早一点,睡吧。”   李画盈应了一声,因着霍丛已在身边,心中踏实,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霍丛为了让李画盈安心,他把往天机楼发送金兰笺的事情,告诉了李画盈。天机楼那边派人回复,说是有合适的人选,目前正在与那人联系,让霍丛放心。虽然此事还未真正解决,但好歹有些眉目,夫妻二人又互相安慰了一番。   然而,刚进入八月,还没等到天机楼的第二回 传话,此事又有了新的进展。   这天霍丛下朝回来,得知覃派人出使东晋。因为使者是文官,还在路上,所以东晋边境那边先派人通传至凌州皇城。   霍丛将这消息告诉李画盈时,李画盈一听到故乡的人要来,自然很开心,连忙问:“我父皇派了谁过来?”   “老熟人,”霍丛笑了笑,反问道,“娇娇不妨猜一下?”   朝中许多人,对李画盈来说都是老熟人了。她连续猜了几次都没猜对,只得放弃了。霍丛解开了谜底:“是陆少鸣。”   “居然是他?”李画盈惊讶了。   当初她重生不久,就先着手做准备。在去东晋和亲之前,她凭着记忆,将朝堂各派系、世家子弟、还未出现在官场但将来会有一番作为的寒门士子等都梳理了一遍,其中受到她干预的第一位,便是这次出使东晋的陆少鸣。   是她让她的皇兄,派出影卫,将陆少鸣的青梅竹马从青楼中救出来——虽然其中发生了一些曲折,最终是霍丛救的人,但引荐陆少鸣的,依然是她李画盈。于是,在她出嫁当天,陆少鸣还带着其他寒门士子前来送别她。   李画盈不由得有些感慨:“没想到居然是他,看来他已入了朝堂,得改口称一声‘陆大人’了。”   霍丛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他也得感谢娇娇的知遇之恩。”   陆少鸣此次代表大覃出使,带了许多大覃特产,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之前赶到了凌州城内。因着天色已暗,第二天又是中秋,东晋官员休沐,无需上朝,于是陆少鸣按规矩请接待他的东晋官员向永安帝通报后,永安帝安排中秋后再宣召他。   第二天中秋节,陆少鸣一大早便前去武安将军府拜访,身后跟了大车小车的大覃特产。   金二叔早就得了李画盈的吩咐,猜到陆少鸣今天会来将军府,于是门侍随时注意。得知人到了门外,金二叔连忙亲自去迎接,礼数十足,就怕丢了自家世子的脸——夫人品行无可挑剔,是将军府之幸,既然夫人的娘家人来了,那务必是要让夫人的娘家人觉得夫家配得上夫人的!   于是,陆少鸣还没进门便受到了隆重的待遇,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老先生客气了!”   金二叔招呼府里的下人将特产搬进去,自己领着陆少鸣进前厅。   李画盈和霍丛早就在那儿等着,陆少鸣一看到他们,连忙快步走过去,高兴得都有些激动,正要给李画盈行大覃的大礼,李画盈正要抬手止住他,陆少鸣却非常执拗,退了一步,仍是屈膝跪下,然后伏地,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抵在手背上,颤声道:“下官……下官拜见永宁殿下!”   李画盈有些无奈:“哎呀陆大人,快起来吧!”   “谢殿下。”陆少鸣从地上起来后,又朝霍丛行了行礼,“驸马爷。”   尽管霍丛在东晋身居要位,而且是瑞王之子,但那毕竟是东晋内的官位和爵位,陆少鸣是大覃典型的读书人,即使做了官,骨子里的覃风只会更深。因此,在陆少鸣眼里,霍丛是大覃公主的驸马。   霍丛也不介意,颔首温声道:“陆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画盈离开大覃半年了,此时最挂心的还是自己父皇母后,连忙问道:“父皇母后最近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陆少鸣恭敬回答道:“陛下与娘娘身体安康,只是担忧您身上的沉梦之毒。”   李画盈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陆少鸣见状,马上又补充道:“不过,殿下、驸马爷二位不必担心,少鸣本次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前段时间,太子殿下已取得沉梦第二重解药,所以派少鸣前来,为殿下送解药的。” 第71章   什……什么?李画盈震惊了。   弦月也高兴得有些激动了:“太好了……殿下, 真是太好了!”   沉梦这件事,已经困扰了霍丛和李画盈许久,霍丛甚至都已经打算瞒过永安帝与瑞王, 通过江湖手段去将解药从北寒皇宫里盗出来。   陆少鸣说自己带了解药过来, 这如何让人不惊讶?但大覃那边是怎样得到这解药的呢?解药是真是假?霍丛心中疑问丛生,但也忍不住有些期待,马上问道:“此话当真?”   陆少鸣郑重地说:“事关殿下性命, 下官不敢拿此事开玩笑。”   李画盈绷直了腰身, 手指无意识地绞了绞袖子。霍丛看了她一眼,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她心中稍缓,回过神来。   霍丛镇定下来, 问陆少鸣:“不知陆大人今天是否将解药也带了过来?”   “回驸马,下官带了的。”陆少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封信, 朝李画盈双手奉上,“殿下, 这便是解药。还有这封, 是太子殿下给您的亲笔信。”   霍丛看了那小瓷瓶一眼, 问道:“陆大人, 不知这解药是如何得来的呢?”   陆少鸣道:“是太子殿下寻来的。但是是如何寻得, 太子殿下也没有告知下官, 只吩咐下官将解药与信转交给永宁殿下。”   李画盈看了看一下信封,确实是她皇兄的字迹, 于是便拆开看了一下。信中李明贤简单地写了一下大覃的近况,又提到入秋天气转凉,叮嘱李画盈记得添衣, 最后才说到此次陆少鸣出使会给她带来沉梦的解药,九月一到即可服下。   李画盈看完之后,递给霍丛。霍丛快速地看完后,朝金二叔道:“金二叔,遣人去皇子府走一趟,将青茗请过来。”   金二叔应声而去,霍丛又向李画盈和陆少鸣解释道:“沉梦是北寒皇室秘毒,制毒之人是青茗的师叔。安全起见,还是让青茗来看一下。”   李画盈点点头,陆少鸣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将军府与皇子府相距不远,青茗很快就被请了过来,霍丛朝青茗解释了一番,青茗听了也有些意外,于是李画盈装解药的小瓷瓶递给他,道:“有劳青茗帮忙看一下了。”   “殿下言重了,青茗自当尽力而为。”青茗接过后,先是细致地看了一下药瓶,随后又拔开瓶塞,仔细地闻了一下,朝站在李画盈身后的弦月道,“弦月姑娘,请借手帕一用。”   弦月连忙将帕子递给青茗,道:“青茗公子,请用。”   “多谢。”青茗将帕子放在案几上,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打开后抽出一根针,刮了一点药下来,在指尖捻了捻,然后舔了舔手指上那点药。   其他人谁也没说话,生怕打扰了青茗让他分神,只紧紧地盯着他看。见他一尝手指上那点药就皱起眉来,俱是心中一紧。   过了好一会儿,青茗眉心舒展,隔着帕子将解药放回小瓷瓶中,又将帕子还给了弦月,朝李画盈和霍丛笑道:“恭喜世子、夫人,这确实是沉梦第二重解药。”   众人听了后,刚才悬在心上的大石都放了下来,连忙朝李画盈和霍丛道贺,李画盈和霍丛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不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丛朝陆少鸣拱了拱手,道:“此番辛苦陆大人了。来日陆大人回到大覃,也辛苦陆大人向大覃太子转达霍某感激之情。”   “驸马爷言重了,职责所在,下官不敢懈怠。”陆少鸣连忙回礼,“必定不负驸马爷所托。”   青茗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告辞回皇子府。李画盈想起了一事,有些疑惑地问陆少鸣:“陆大人,我之前派墨三将一位叫麦成修的男子送回大覃,不知陆大人是否知晓此事?”   “殿下,太子殿下有任务派给墨三大人,所以墨三大人暂时走不开。”陆大人回答道,“麦成修兄妹已重逢,殿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李画盈舒了口气——虽然眼下暂时用不上麦芷兰,但后面指不定在跟萧丞淮对上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就让她先暂时呆在大覃。   她离开大覃半年,隔着千山万水,心中记挂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又问了陆少鸣一些他们的事情,陆少鸣都一一回答了,然后又说:“殿下,今年的中秋,您是头一回不在陛下与娘娘身边,太子怕您想家,特意让下官在中秋前出使。太子让下官转告殿下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殿下身在何方,殿下都是大覃的公主。”   李画盈眼圈顿时就忍不住有些红了,霍丛见状,走过去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以后会有出使的机会的,到时候我朝陛下请命,随行出使,带着你一起。”   李画盈点了点头,但心中仍是免不了有些酸涩,只得强笑掩饰过去。   今日毕竟是中秋节,按礼制,霍丛和李画盈是需到瑞王府与瑞王一起过节,于是陆少鸣也不敢在将军府逗留太久,没过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刚好是中秋团圆节,也许是因为陆少鸣的一番话,李画盈整日都闷闷不乐,霍丛只得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晚上从瑞王府出来后,霍丛牵着李画盈,李画盈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往常都是出门后坐轿子的,不知为何,也不知道何时起,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不见了,就连弦月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画盈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霍丛,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霍丛笑了笑,卖关子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李画盈只得由他牵着带路。   走出瑞王府的范围后,街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边张灯结彩,照得晚上如同白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暖的笑意。看着他们,李画盈的心也开始雀跃起来。   有不少人认出了霍丛和李画盈,纷纷朝他们夫妇二人行礼。   霍丛和李画盈随着人/流走,来到了河边,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灯光,李画盈终于知道,霍丛想做什么了。   这是凌州城内的一条内河,流经城内主要干道,最终汇入白水江。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有人来这里放河灯。今晚是八月十五,于是人更多了。   河道边有人在卖灯,看到竟然是武安将军夫妇过来,哪里敢收钱,连忙道:“哎哟!将军、夫人!二位看中哪个,小的送给二位!”   “那怎么行,”李画盈摇了摇霍丛的手臂,指着中间颜色鲜活的一盏河灯,道,“阿鲤,我要那盏,你买给我吧!”   “好,都依娇娇的。”霍丛温柔地笑了笑,把碎银给了摊主,摊主诚惶诚恐地接过,又毕恭毕敬地将两盏河灯交到霍丛手上,“谢将军、夫人!”   霍丛将其中一盏交给李画盈,两人从摊主那里借火将河灯点着,然后向河边走去。霍丛一手托着河灯,一手仍是牵着李画盈,轻声道:“她很早就去了,我甚至都没见过一面。瑞王妃去得早,父王忙于军中事物,我从小就经常一个人。早些年我总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人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直到——”   霍丛声音一顿,李画盈停下教部,忍不住抬起头,正好看到霍丛也低下头看着她。河灯那暖黄的火光映入霍丛漆黑的瞳仁,让李画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直到我遇见了你。”   李画盈心中蓦地一软,反握住霍丛粗糙的大掌,轻柔却坚定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了河边,将河灯轻轻地放到水面上。河灯承载着对已逝之人的悼念,以及远在他方的亲人的祝福,慢慢地漂开,随着河流前往白水江。   “走吧,我们回家。”   “好。”   中秋节第二天,东晋众臣恢复早朝,永安帝接见大覃来使陆少鸣。   当日中午,凌州城突然封锁城门,进入戒备状态。羽林军出动巡查,所过之处要求百姓返回家中,不得外出。   其时李画盈正在自己的首饰铺子红妆里,几位重臣家的女眷也在,街上突然就是一阵骚乱声,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几个羽林卫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将女眷们吓得华容失色。   那几个羽林卫也是新兵愣头青,水神节的时候离高台远,根本看不清李画盈的样子,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高官贵人,红妆里随便一位都是身份不凡的,竟是一个没认出来,双方当即就起了冲突。其中一位是吏部尚书的亲妹妹,指着李画盈,冲那几个羽林卫叫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认不得本小姐就算了,连武安将军家的夫人都认不得?!”   “羽林军奉旨行事,若是耽误了事,谁也担当不起!”   “冷静,冷静。”李画盈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先是安抚了一番几位女眷,又朝那几位羽林军出示了一道玉牌,说道,“几位既然皇命在身,也得把道理说清楚不是?几位夫人都是东晋的诰命夫人,若是圣旨在前,自然听令。”   李画盈出示的是将军府主人的身份牌,上面有霍家军的军徽。羽林军不认得人,但是与霍家军同属东晋战力,自然知道霍家军威名,认得霍家军的军徽。   几个愣头青当即就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位女子,竟是那传说中的瑞王世子妃。 第72章 黑甲军(晋江首发)   今日李画盈出门, 随行的是墨一和墨九,方才就一直呆在一边。因着李画盈平日就吩咐,如非碰到危险情况, 不需要出手, 且李画盈自己出面了,所以两人并没有出声。   然而两人仍是看不得自己的公主被冒犯,虽一声不吭, 但也从墙边站到了李画盈身后两侧, 那几位官家夫人平日就见过李画盈的侍卫,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更希望他们二人出手教训一番。   李画盈在他们身前,自然也看不到在她身后,墨一和墨正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羽林卫, 身上杀气腾腾,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刀柄上。   羽林卫:“……”   东晋贵族大多有生意经营不假, 但选的都是上佳的地段,东街尾这一带都是百姓开的店铺, 谁知道这武安将军的夫人竟然选在这里开店?   羽林卫是皇宫禁军, 皇帝可以直接调动, 所以较之一般军/队, 羽林卫的地位也比较高。也正是因为如此, 羽林卫面对百姓执行公差的时候, 态度算不得十分好。   霍家军同为皇族亲兵,风头比羽林卫更盛, 李画盈身为霍家军主帅的夫人,她不想落人话柄,且那几个人还是半大少年的模样, 不知者无罪,也没打算为难他们。眼下这会儿突然封城,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又紧急之事,所以才出动到羽林军,她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那几位羽林卫面面相觑——请罪是肯定要请罪的,但是谁先开口谁倒霉,于是谁也不吭声。李画盈也不介意,主动开口道:“几位小兄弟,封城如此突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对方这是主动给台阶下了,那几人也不傻,其中一个就马上说道:“皇宫失窃,陛下下令封城缉拿盗窃之人。”   “啊?”   “……失窃?”   官家夫人们一脸无语,李画盈也十分意外——是丢了什么东西,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总不会是丢了玉玺吧?   李画盈问道:“不知宫里被盗了什么呢?”   另一个羽林卫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校尉大人让我们将这街上的店铺全清了,别的兄弟现在也正在挨家挨户地查,按着画像来认人。等清完这边的店铺,我们几个也会一起去排查。”   说着,这羽林卫主动拿出画像,展开给李画盈等人看。   李画盈一看,当即就愣住了,就连后面的墨一和墨九也非常意外。   “哎呀,这贼人还挺……”身后一位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偷笑了起来,“俊……”   她的同伴马上低声斥责道:“你傻吗,别乱说话!”   李画盈马上回过神来,朝那几个羽林卫道:“既是这样,方才一场误会,本宫这就安排人手关门,稍后便回将军府。几位夫人……”   李画盈侧身看向几位夫人小姐,众人也顺着她的话,纷纷表示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待会儿也各自回府上。   李画盈轻描淡写地便将这几个愣头青羽林卫冲撞她的事翻过去了,顺便也带着那几位夫人小姐既往不咎,几个羽林卫连忙感激地朝李画盈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李画盈送走了那几位官家女眷,让店里的伙计关门,随后便打算回府。   弦月一脸担忧地跟在李画盈身侧,身后的墨一眼里也有疑虑,墨九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从看到羽林军拿出来的画像之后,就一直想说话,只是被墨一用眼神制止了。   那画像上的,分明就是当初给公主下毒的北寒萧王萧丞淮!   虽然各国互通来往,但都需要各自官府出具的文牒才可以通行,来往人士均需登记国籍、户籍、姓名等信息。当初萧丞淮离开东晋一事,还是李画盈派墨一去确认过的。萧丞淮是北寒皇族——他国皇族通关,会有专人上报,且霍丛之前就专门打过招呼,如果萧丞淮进入东晋境内,必须让他知晓。   也就是说,这萧丞淮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入了东晋?   这简直太荒唐了。   李画盈觉得有些头疼,这萧丞淮真是阴魂不散,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不需要跟北寒政敌斗个你死我活?   将军府的马车已在红妆门前等候,路上都是羽林军,马车也走不快,弦月将李画盈扶上马车后,便也跟墨一、墨九在马车外随行。李画盈愣了一下,问道:“弦月,你不上来吗?”   弦月摇了摇头,道:“殿下,弦月也在外面看着。”   当初在迎亲路上,宛城驿馆被夜袭的时候,弦月被迷晕一直不醒,还是李画盈把屏风撞倒后将她吵醒,此事弦月一直耿耿于怀。   公主被萧王下毒,此时这萧王竟然又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对公主下手。弦月心道,她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上次那种事!   即使她不会武功,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双眼睛,盯人这种事,她还是会的——绝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靠近公主。   李画盈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得随了弦月,自己一个人坐进马车里。   马车慢腾腾地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只听得外面墨一等人喊了一声“将军”,下一刻车帘便被挑开了,霍丛穿着一身紫色官服进来了,显然下朝后连将军府都未回,就直接往李画盈这边赶来了。   这……李画盈有些哭笑不得:“阿鲤,你怎么来了?”   霍丛坐到她旁边,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模样:“担心你。”   萧丞淮此人简直是给了所有人都巨大的阴影。可不知为何,李画盈虽然有些意外,却已经不是很怕萧丞淮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有了防备,萧丞淮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她,更何况说是宫里失窃,那萧丞淮的目标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   此时马车内没有外人,李画盈看到霍丛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她靠在霍丛的身上,又枕在他大腿上,霍丛有些无奈,只得挪开手,眼看着李画盈那一头墨瀑般的头发倾泻而下,就要垂到地上了,霍丛又用手拢了拢她的发丝。   李画盈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朝他眨了眨眼,轻快地说:“有阿鲤在身边,我不怕。”   霍丛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只觉得指缝间冰凉丝滑,看着小公主那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的郁结似乎也被一扫而空:“嗯,我不会再让娇娇受到人何伤害。”   回到武安将军府后,李画盈下了马车后,看到林绍飞领了一队人在门前等候,看到霍丛等人回来,连忙上前朝霍丛汇报:“将军,根据您的安排,属下已经排好班,日夜更替巡逻守卫,五十人一轮,绝不放任何可疑之人靠近将军府。   霍丛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这里便交给你了。”   林绍飞领命而去,霍丛等人进了府内,让墨一将墨影卫召集过来,等众人逗到齐之后,便先解释了一下今日羽林军的行动:“今日早朝,陆少鸣大人跟陛下说最近北寒、西漠有异动,萧丞淮目前在凌州城内。”   李画盈有些意外:“陆少鸣?”   陆少鸣既然奉命给她带来沉梦的解药,为何没有将此事一并告诉她?李画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也不知道是直觉感到此事有古怪,还是因为觉得陆少鸣瞒着她,只得安慰自己也许是怕走漏风声,才没有提前告诉她。   霍丛点点头,继续道:“因为陆大人当场奉上了你皇兄的信函,里面有信物,陛下看完后之后就下令让羽林军封城彻查。”   至于失窃,不过是一个借口,总不能跟凌州城的百姓说,凌州城里混进了一个北寒奸细。而且,之前东晋出使大覃,霍行远就是易容成永安帝的模样,所以永安帝还特地交代,要羽林军搜查务必仔细,避免被萧丞淮易容蒙混。   李画盈记得,在上一世,北寒和西漠是在她十六岁的那年改国号,并且和大覃宣战的。如此算来,也就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了。   原本李画盈觉得,大覃和东晋联姻后,局势大大改变,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战事才对。如今想来,她不懂兵道,如此想当然,也是太过草率。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明年还是要打仗吗?   “‘有异动’……”李画盈有些不安,“这‘有异动’是什么意思?”   “早前西漠皇帝突然中风了,潵无霜代管西漠政事,低价将大批战马卖给北寒,作为回报,北寒低价将寒铁卖给西漠。”霍丛道,“这些事,我们安插在北寒、西漠的细作,早前就一一回报过了。陛下命我扩招霍家军,或者再训练一支奇兵,要同时擅长水战和陆战。”   李画盈微微一愣,呆呆地看着霍丛。   那个注定将来名震天下的三个字,终于要在此刻诞生了。   黑甲军。   “娇娇怎么知道?”霍丛正准备告诉李画盈,自己准备从霍家军里挑选精兵重组,并且给这支精兵重新命名为黑甲军时,就听到李画盈喃喃低声将那三个字喊了出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第73章 生变   黑甲军将拥有最精良的装备, 其中胸背护甲夹层为天蚕丝织,轻便且刀枪不入。因那天蚕丝成型前,表明需涂一层黑色的防腐蚀护层, 故霍丛将这支精兵命名为黑甲军。   “往后我在军营的时间便更长了, ”霍丛朝墨一等人说道,“还请各位务必保证夫人周全。”   墨影卫纷纷应下。   黑甲军即将诞生,李画盈又激动又忐忑, 霍丛见她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握了握她的手,道:“娇娇, 这段时间城内戒严,你不要出去了,就乖乖呆在府中。”   “好, 我不出去。”李画盈回过神,有些担忧地看着霍丛, “那萧丞淮阴险狡猾,你万事小心。”   若是北寒、西漠联盟, 两军交战, 主帅是全军的大脑, 一旦群龙无首, 剩下的少不得就不攻自破。如果萧丞淮真的在这凌州城内, 他上辈子在战场上败给霍丛, 现在他有了重生的这个机会,很可能在上战场前时就先来杀霍丛。   霍丛闻言挑了挑眉, 道:“若是萧丞淮主动出现,我求之不得。”   李画盈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高兴:“阿鲤!”   “我知道的, ”霍丛连忙将李画盈拉到怀里,低声哄道,“我当然会小心。”   李画盈脸色稍缓,霍丛又好言哄了一番,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这公主驸马之间的相处,当即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偷笑着悄悄退下了。   此后霍丛果然忙了起来,经常几日几夜都见不到人。李画盈偶尔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轻轻地搂着自己,第二天身侧却还是空的。   “唉……”李画盈无聊地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飘落的叶子发呆。   羽林军搜城已经十来天,李画盈没等来萧丞淮落网的消息,却等来了北寒、西漠宣布更改国号,脱离大覃附属国身份的消息!   北寒更改国号为寒,西漠更改国号为漠,不但如此,寒、漠两国还结为盟国,彼此通商交易都给予更大的方便。   北寒、西漠两国公告一出,东晋这边自然坐不住,当即在临近北寒的边疆之地增派兵力。定江水师、霍家军两支名军也放出了招募榜,晏凤清和霍丛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寒、漠联盟这事情来得突然。自从墨一将这消息告诉李画盈后,李画盈就一直在等霍丛回府,也等永安帝解除凌州城的封城状态。   按照上一世,北寒、西漠应当是在明年才宣布退出附属国,然后马上结盟,不久后就攻打大覃。这一世她嫁给霍丛,大覃和东晋联姻,竟然没有让北寒、西漠延后退出附属国,反而提前了?   大覃派公主和亲,直接原因是当初大覃想要和东晋借钱,说到底也是有拉拢东晋的意思。各国近年来都逐渐强大起来,她的父皇和皇兄都知道内忧外患。虽然北寒、西漠狼子野心,东晋也未必没有自己的打算,但起码东晋将附属国该做的事情都做全了。   那么攻打大覃一事呢?也会紧接在它们结盟之后吗?   上一世,寒、漠联军攻打大覃后,东晋以勤王的名义出兵,是霍丛带领黑甲军的第一战,也是让霍丛名动天下的第一战。可如今黑甲军甚至都还未成型,如果此事寒、漠联军发难,霍丛能挡得住吗?   不,霍丛出战,还得永安帝先同意。   上辈子,大覃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架子,寒、漠两国尚且没有那么快行动,如今她皇兄手上既拿着她出嫁前的那份名单,后面也必定会平衡各方势力,大覃局势早晚有所好转,且又和东晋联姻,寒、漠两国应该有所顾忌才对。   是萧丞淮在暗中推动?   李画盈思绪纷纷,忍不住扶了扶太阳穴。   如今还是戒严,她无法外出,也就无法与陆少鸣见面,问清楚她父皇和皇兄那边此前是否有什么计划。   李画盈连着几天睡前等不到霍丛回来,于是干脆燃着灯彻夜等,终于在三更天的时候等到人了。   霍丛看到房里还亮着的时候很惊讶,轻轻推开门后,看到李画盈坐在桌边,撑在腮,小鸡啄米似的,一副想睡又强撑着不睡的样子,让霍丛不由得心疼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李画盈已经反应过来了,揉了揉眼睛,声音都有些含糊:“你可算回来了。”   霍丛一把将李画盈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想说她几句,但怀里的人娇小柔软,一碰到他便下意识地往他胸前靠,那些还没到喉间的话语,便统统融化了。他一手撑在她耳侧,看她仍是强打起精神,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睡吧,夜深了。”   李画盈打了个呵欠,眼角闪着呵欠后的水光,让那漆黑的瞳仁里变得波光潋滟:“不行,我睡醒你又不在了。我有话和你说,我有话想问你。”   霍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脱了靴子,躺在李画盈身侧:“我保证,娇娇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霍丛这是留在府中的意思了,李画盈看着他,抿着唇笑了起来,然后放心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霍丛连轴转了好几天,身心疲惫,搂着李画盈,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李画盈醒来后,睁开眼,霍丛果然还在。霍丛应当早就醒了,李画盈眨了眨眼睛,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好久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到阿鲤了。”   霍丛也笑,声音微微带着沙哑:“今日阿鲤陪着娇娇。”   因着天下局势的变动,永安帝调整兵力分布,同时让霍丛、晏凤清等人加快招募进度,连早朝都准许相关人等不参与。这几日霍丛有时候连夜里都在军营,昨夜看到李画盈那模样,多少猜到她的心思。   他懂她的牵挂和难处。   她是武安将军府的女主人,是东晋的诰命夫人,即便她要去军营,没有人敢拦她,可她还是选择在府中熬夜等他。   得妻如此,他又怎能让她继续焦虑呢?   霍丛把玩着李画盈的头发,主动道:“北寒那老皇帝一向暴虐,想来早就存了改号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北寒朝部分大臣反对,这才拖到了现在。此次改号,据说是北寒太子极力主张,反对派在争论时触怒了北寒皇帝,北寒皇帝一怒之下连罚了十几人,当场免了职。这场争论还将萧王拉下了水,萧王长期告病在府中修养,北寒皇帝派人去请萧王对质,结果发现萧王是他人假扮,真正的萧王不知去向。”   李画盈有些意外,随即皱了皱眉——是因为萧丞淮不在朝中,萧丞淮一派趁机被清算?可萧丞淮既然敢离开北寒,必然是做好布置才走的。   可萧丞淮上辈子机关算尽,早早就开始收拢人心,这一世既然重生,肯定比上辈子更早得势,操控北寒朝政理应易如反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又是谁算计了这一切?   李画盈在脑海中将她知道的北寒朝臣们的名字都轮了一边,又都一一否定了。   很显然,萧丞淮阴沟里翻船了,他那一派被清算,导致北寒提前改了国号。   这都什么事儿……   李画盈觉得脑仁隐隐有些疼:“萧丞淮当真在凌州城?”   “此事还是陆少鸣大人给我们的消息,他说在,陛下也信,”霍丛叹了口气,道,“但眼下多半是已经不在了,今日陛下也会下令解封。”   陆少鸣来访时虽然先来拜见了李画盈,但从未跟她提起萧丞淮在凌州城的事。而此事过后不久,北寒、西漠相继退出附属国,这未免也太巧了。   李画盈又想起李明贤曾经想找人代她和亲的事,然后她突然发现,上辈子匆匆十几载,她对她皇兄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儿时他总是抱着她哄她,再长大一点时便是任她无理取闹也不生气,最后便是萧丞淮领兵剿杀时拼死相护。   重来一世,她和皇兄也并无相处多久,她便嫁给了霍丛。   她的皇兄一直都是温良谦恭的,父皇只有三位子女,皇兄是唯一的皇子,他们这一朝便少了先辈们夺嫡争权的刀光剑影,她也就没什么机会知道,在朝政之中,她的皇兄手段是怎么样的。   “大覃国库不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兄想来也已经在收拾,但这些事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李画盈沉默了数息,才接着说,“不知永安陛下是怎么看北寒、西漠两国的盟约?”   大覃目前实力不足,北寒、西漠兵强马壮,东晋目前仍未是大覃的附属国,永安帝的意向便决定了大覃的生死。   霍丛手上的动作一顿,从李画盈眼底中看出了不安,握着她的手,道:“莫要担心,东晋不会与北寒、西漠一般。”   霍丛的手干燥而温暖,坚定而有力,就这样安定了她那躁动的心。她舒了口气,又道:“来日与北寒、西漠终有一战,东晋与大覃得联手抗衡才行。”   “娇娇,这天下,”霍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为你平定的。” 第74章 计谋   李画盈怔怔地看着霍丛, 不知为何,渐渐觉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霍丛看着李画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竟是红了眼圈, 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胡乱地用拇指刮了刮她眼角:“好好的怎的哭了?”   李画盈在厚厚的垫褥上蹭了蹭,缩到霍丛怀里,闷声说道:“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地方去就行, 我要你平平安安。”   霍丛忍不住笑了, 单手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挑起李画盈的下巴:“娇娇的夫君, 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啊。”   李画盈:“……”   她想起来了,当初霍丛围剿水贼归来后,霍丛说如果她以后不想他出战, 他便不出战。当时她就是这么跟霍丛说的——   我的夫君,是要做第一名将的男人。   李画盈撇撇嘴, 小声道:“好啊,霍将军, 都会拿以前的话来堵本宫了。”   霍丛眉眼间笑意愈深, 见李画盈要伸手挠他, 他握住她那作乱的手, 牵到唇边, 一边看着她, 一边亲了亲她的纤细手指:“今日便是九月了。”   这话转得有些莫名其妙,况且李画盈一心看着霍丛, 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啊……是,九月了。”   霍丛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肩背,落在她的小腹上, 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九月,便可服下沉梦的第二重解药了。”   李画盈终于明白霍丛的意思了。   沉梦之所以是北寒皇室秘毒,除了用来控制权臣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作用——毒杀作乱后宫的宠妃,而沉梦不但要人命,而且能让女子无法受孕。   “我希望我们的孩儿,”霍丛继续道,“若是女孩儿,我便比大覃陛下宠娇娇那般,更宠我们的小小公主;若是男孩儿,我希望他将来不需要少年老成,不需要小小年纪就忧国忧民,像阿远那样,也挺好。”   霍丛认真地轻声道:“天下第一名将不过是虚名,可我要给我们的孩儿一片没有战火的河山。”   若是他国来犯,东晋不是要将来犯者赶回去,而是要让他们回不去。既然要打,便要打得他们几十年内,甚至一百多年内毫无再犯之力。   后面那句,霍丛没有说出来,但李画盈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杀伐之心。她不希望交战,并非不相信霍丛的战才,而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国生灵涂炭。但霍丛不说,李画盈也不提,转而问他喜欢女孩多一些,还是男孩多一些。   话题轻松了起来,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才双双起来洗漱。   霍丛说是可以陪李画盈一天,但才过了半天,林绍飞那边就派人来给霍丛传话,请示军务问题,霍丛听完后又让传话人口头回复。这样来回了四五遍,连李画盈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阿鲤,要不你还是去军营看一下吧。”   不然这么下去,她那刚淡下去的娇纵任性之名,怕是又要再次扬起来了——外患之际,还要让武安将军扔下军务,在府里陪着自己,听起来有了点红颜祸水的意思。   霍丛也有些无奈,安慰了李画盈几句,就匆匆回军营了,临走之前说等解封令下了之后,她若是觉得闷,可到府外走一下。   凌州城果然当天就解封了,李画盈带了两名墨影卫出门,却不是为了解闷,而是来到了陆少鸣所在的外使馆。   陆少鸣正在指挥随从收拾东西,有人通报永宁公主来访时,马上便出去迎接了,等出得前厅,李画盈已坐下喝茶了。   “下官陆少鸣拜见殿下。”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陆大人已经代覃出使,想必已经深得皇兄倚靠。”李画盈看着恭敬地跪在她身前的年轻人,却没有马上让他起来,“大人果然非池中物。”   陆少鸣在做太子幕僚的时候,便知道李画盈引荐了好些和他一样出身寒门的人,在太子的资助下,即将考取功名,进入朝堂,假以时日,朝中的清流党派便能跟世家抗衡。   而大覃内忧外患,正是眼前这位永宁公主,委身于东夷之地,为大覃争取了扭转局势的时间。   他虽然与这位永宁公主相处的时间部多,但也知对方实际上并非骄纵之人。今日突然造访,他相信对方并不是为了赞他一句非池中之物。   “下官不敢忘殿下伯乐之恩,”陆少鸣再次以额触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生必定为大覃、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   “大人,北寒、西漠已经改了国号,不再是我们的附属国了。如今只剩东晋和南夏,可它们也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蛮夷小国。”李画盈顿了顿,问道,“本宫来东晋之前,虽然北寒和西漠都未退出附属国。但大覃的状况,皇兄是知道的,为何他要让你转告永安帝,封城抓捕萧丞淮?他是否预料到,此举之后,北寒朝政局势变化,最终改国号?”   既然永宁公主将他引荐给太子,便是要他辅助太子改变大覃朝政局势。如今北寒、西漠更改国号引起她的担忧,语气中已有问责之意,陆少鸣却丝毫不慌:“殿下莫要担心,一切都在太子殿下预料之中。”   李画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从沉梦的第二重解药开始,她就有所怀疑。   北寒那边显然有人趁着萧丞淮不在,暗算了萧丞淮一把,重挫了他在北寒朝中的势力。如此一来,北寒朝政没了萧丞淮压制,北寒帝提前改了国号。随后陆少鸣带着她皇兄的信,让永安帝搜捕萧丞淮。   萧丞淮背腹受敌,竟是有点北寒与她皇兄里应外合的意思。   但是这个想法太荒唐了,她的皇兄怎么可能跟北寒人有关系呢?可这想法一但成了形,便挥之不去,她握了我拳头,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皇兄既然提前布好局,大覃与东晋势必要有一场谈判,那么另一位使者是已经在路上了?”   “殿下英明,”陆少鸣道,“按计划算日子,使者快马加鞭,不日便会到达东晋边境。太子殿下将代替陛下,与东晋皇帝约谈。”   “荒谬!”李画盈怒不可遏,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你们要本宫的夫君出战,却半点计划不透露给本宫?!”   陆少鸣猛地抬起头,先是不可置信,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殿下,下官本以为,您方才之所以问那些问题,是在担心大覃国运。”   “难道本宫不是?”李画盈怒极反笑,“大覃国库空虚,连钱都是跟东晋借的。一封信让凌州城封城半个月,是怕北寒不给萧丞淮安个叛国之罪?北寒西漠兵强马壮,若是现在就起兵,你们哪儿来的底气打这个仗?”   北寒皇帝狼子野心,性情残暴。上辈子北寒攻打大覃时,还曾下过屠城令,只是萧丞淮违抗了。如今萧丞淮不在,没人能说动北寒皇帝,谁知道那个疯子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来?   “殿下,您的夫君,我们大覃的驸马,是东晋霍家军的主帅。”陆少鸣仍是不卑不亢,“太子让下官转告殿下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殿下身在何方,殿下都是大覃的公主。”   这句话,陆少鸣在中秋节那天说过。   李画盈当时只道是她皇兄怜惜她,告诉她大覃永远是她的后盾,可此情此景此话,却是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弦月和墨一等人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李画盈只觉被气得有些头晕,缓了半晌后,缓缓道:“请陆大人转告皇兄,本宫从未忘过自己的责任,请皇兄放心。”   陆少鸣道:“谨遵殿下吩咐。”   李画盈知道陆少鸣也只是按她皇兄的吩咐办事,他如此尽责,也是完全达到了她当初的期待了。她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请起吧。”   陆少鸣从地上站了起来:“谢殿下。”   之前陆少鸣在中秋之后拜见永安帝,那天之后凌州城封城,李画盈即使心中有疑问,非常时期也不方便来行馆确认。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今天来,无非也只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剩下的,也只能同她皇兄当面问清楚。   李画盈目的已达,没过多久便带着众人离开行馆了。   在弦月与墨一等人心中,他们的永宁殿下是很少这样大动肝火的。弦月和墨一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弦月点点头,随后柔声朝心事重重的李画盈道:“殿下,这几日在府中闷着,不如弦月陪殿下四处走走?”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算了,没心情。”   一众人于是打道回府。   李画盈心中明白,眼下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正向着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发展。她最初的目的只是保护大覃,如今大覃仍在,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都在,千防万防防萧王,却没想到她的皇兄成了最大的变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的皇兄李明贤,他的目标从来不止是解决大覃内部,让大覃免受附属国的反噬,而是想让东晋和寒、漠联军开战,互相消耗,重振大覃天下共主的地位。 第75章 承诺   九月二十日, 大覃再次有来使到访,为大覃庆元帝转达共商抗衡寒、漠联盟之事。   “不过啊,你父皇表示情况紧急, 所以定的会面地点乃是两国的中间点, 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霍行远抿了一口茶,道,“大覃那边派你皇兄, 我父皇也觉得让我去就行了。”   皇帝出行非同小可, 自是不可能让皇帝策马长奔,但太子不一样, 毕竟都是年轻人,紧急关头,骑马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大覃那边原意是希望永安帝本人亲自去, 但使臣一提出,东晋朝臣们大多脸露不屑, 只是东晋一向遵照祖上约定,所以即使心中不满, 也无人反驳。永安帝表示最近身体抱恙, 让唯一的皇子前往, 覃使也不坚持, 于是双方便算是约定下来了。   李画盈是霍丛的夫人, 霍行远自然不可能将朝堂上这些情形说出来。只是之前霍丛就和他说过, 自家夫人想念故乡和亲人,有机会出使大覃的话, 他和夫人会随行。最近霍丛忙于军务,于是霍行远就先来和李画盈说一声。   “最近阿丛那小子忙着黑甲军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在问进度, 所以阿丛那边怕是走不开了。” 他挠了挠头发,有些犹豫,“阿丛之前说过,有机会出使大覃的时候就带上你俩,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我觉得吧……要不还是下次?”   李画盈当然知道霍行远为什么犹豫。   本次出使并非像前年那样大覃设宴邀请,而是两国联盟之约。霍行远代表的是东晋,到时候无暇照顾李画盈,万一有什么闪失,对霍行远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可如果霍丛跟着一起去,这种非常时期,如果霍家军和黑甲军的主帅不在,对霍丛来说不是好事,且永安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不置可否,笑了笑道:“谢谢哥哥的好意,那弟妹先和阿鲤商量一下。”   霍行远被她一声哥哥喊得心情舒畅,蓦然就生出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又说了一番道理,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等,然后放心地回去准备出使的事情了。   等霍行远走了之后,李画盈一个人到后花园里荡秋千。荡至半空时,她下意识地往墙外街角的地方看一眼。   萧丞淮当初被她拒见之后,便是在那里,隔着将军府的院墙,与她对视。   如今那街角空荡荡。   萧丞淮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李画盈正想着,弦月便过来跟她请示,说郭正弘夫妇求见。李画盈正心烦着,自然不想见,但对方毕竟是大覃子民,在这东晋里为了寻求她的庇护,此前还给她尽心尽力地寻找匠人。于是她又耐着性子问是什么事。   原来,大覃里的郭家家主来信,要郭正弘回去一趟汇报在东晋的生意,可前段时间凌州城封禁,已经延误了一段时间,解禁后文牒批复较之以往慢了很多,如果按正常流程,差不多得下个月才能拿到通关文牒,如今郭夫人已经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郭正弘想请她帮忙让文牒尽快批下来。   “让他跟着东晋皇子的使覃队伍一起走,你去跟皇子府那边打声招呼。”李画盈想了想,又道,“你看着送些什么给郭正弘的夫人好,给郭正弘也送一份礼吧,既是替本宫办了事,总不能让他们夫妇给郭家欺负了去。”   弦月领命而去后,李画盈又接着思考,开始一点点梳理寒、漠之间的关系。   上一世萧丞淮和潵无霜私下是有联手的,潵无霜最终成了漠国的女皇,而萧丞淮虽然在寒国中一直权势滔天,却也没篡位。   今年年初她的和亲路上,萧丞淮和潵无霜同时出现,潵无霜还替萧丞淮说话,说明他们之间肯定和上一世一般,也是联手了。   上一世萧丞淮既然是在下一年才发起了进攻,肯定是因为在此之前,寒国还没做好充分准备。也就是说,目前的寒国,应该还没达到能出兵的条件。潵无霜不是傻子,萧丞淮肯定也有和她商议过计划,知道现在不是最佳的出兵机会。   如此一来,潵无霜应该要做的,便是说服漠国皇帝,让他提出明年再出兵。   如今萧丞淮失踪,最有可能的也是去找潵无霜。   这么看来,目前局势看似紧张,但只要寒国皇帝脑子还在,今年各国还是能好好过个冬的,所以,如果阿鲤和她随霍行远出使半个来月,东晋这边问题理应是不大的。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换,李画盈握紧了手中的秋千绳。   可她不想阿鲤去,她想单独和皇兄谈,如果阿鲤跟着一起去,她皇兄一定会找机会和阿鲤谈的,少不得就拿她来做文章。   李画盈随后又思索着要如何跟霍丛开口,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殿下,驸马回来了。”   李画盈听到弦月的声音,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看到霍丛跟在弦月身后,朝她看来。   弦月福身退下,霍丛走到秋千架边,看着李画盈慢慢停了下来,在外面毫无波动的眼神中浮起了一丝暖意,朝她伸出手:“挺弦月说,娇娇在这里荡了半天秋千。娇娇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画盈抬起的手顿了一下,霍丛便主动握住她,与她十指相扣。她低着头站起来,上前一步靠在他怀里,闷声道:“我今天去见陆少鸣了。下个月大覃和东晋两国皇子会谈,我要随你皇兄出行,去见一下我皇兄,但是你走不开,所以你皇兄不太愿意带我。”   霍丛的下巴抵在李画盈发顶,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我去和他说,也派一支人马护送你们,林绍飞领队。”   李画盈没想到霍丛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抬起头看了看他,一脸疑惑:“你知道吗?我准备了好多理由的。”   霍丛被她那模样逗笑了,道:“那要不我还是先拒绝一下?”   李画盈抿唇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覃前后两次派出特使来东晋,期间寒、漠分别退出附属国并结盟,东晋朝中不少人在猜测大覃的意图。他是她的夫君,可他也是大覃的将军,更是东晋的太子,手上的军权理应用来保护东晋百姓。   如果他国来犯,他自当迎敌。可他不希望在他全力出战时,被大覃背后捅刀。   霍丛紧了紧手臂,低声道:“我答应你,东晋不会背信弃义。”   李画盈一听,顿时就有些不自信了,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我也保证,大覃会遵守约定。”   大不了她亲自去求父皇母后。   霍丛听着李画盈的语气,忍不住笑了。李画盈便有些不乐意了:“我是认真的。”   “嗯,”霍丛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的娇娇最可爱了。”   李画盈:“……”   霍丛又道:“娇娇不必多虑。虽然阿远看着吊儿郎当,学问功课却是得了太傅精髓,不一定就比你皇兄差,娇娇就当是回去探望一下兄长即可。”   霍丛知道不让李画盈去一趟,李画盈是不会安心的,还不如让她在安全时期回去一趟大覃。果不其然,只这样说开了,李画盈的神色好了不少。   隔天后霍丛便和霍行远那边打了招呼,霍行远虽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又调整好计划,让人多准备一辆特制的马车。   出发那天,霍行远的特使大队还是先坐的霍家军的船,霍丛趁着分别前,又一一叮嘱了李画盈许多注意事项,李画盈根本记不住,但还是点头不停地说好。   末了霍丛问道:“都记住了?”   李画盈转脸问弦月:“弦月,驸马的话可都记住了?”   弦月掩唇偷笑道:“回殿下,都记住了。”   林绍飞也趁机附和一把:“下属也记住了。”   霍丛:“……”   行完水路之后,霍行远与李画盈等人下了船,霍丛目送着他们的车队彻底消失在官道,这才下令返航。   大覃与东晋约定的会谈地点是铜山镇,是靠近东晋边境的大覃边疆小镇。霍行远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李明贤那边早就到了,领着一众随行官员前来迎接。   双方一番寒暄客套后,李明贤那边的礼官便引着众人进入镇内。本次大覃、东晋两位皇子代表各自国家谈判,铜山镇近日便限制出入,为了防奸细,李明贤甚至将整个铜山镇划分为两半,其中一半除两国皇子及随行人员外,其他人均不得入内。   镇上最大的客栈便在会谈区内,礼官为东晋众人安排房间,又告知众人,覃太子为大家设宴接风洗尘。   李画盈身份特殊,既是东晋的诰命夫人,又是大覃的公主,干脆从一开始就没下马车,礼官也很识趣,亲自引着马车从专用通道驶到了客栈内独立的院子里,随后站在马车外恭敬道:“永宁殿下,下官已命人备好房间,请殿下稍作休息。”   “欧阳大人辛苦了。”李画盈随口应道,然后让礼官自行退下。   弦月把李画盈从马车上服下来,墨一等人则主动上前检查房间。不料墨一刚推开门,里面竟然有人,墨一一见那身影,便马上跪了下来:“下属拜见太子殿下。”   李画盈抬起头,与正好看过来的李明贤四目相对。 第76章 较量   接风宴即将开始, 皇兄理应有其他事情要忙才对,此时竟然先来见了她,连宴会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也许是连日舟车劳顿让她有点乏, 李画盈愣了一下, 才提着裙裾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皇兄”。   李明贤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大半年不见,从前她那一身跳脱顽劣不见了。如今在他眼前的年轻女子, 已变得成熟起来, 目光仍是清澈,却再也无法直达心底, 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强撑起精神来。   “娇娇长大了。”李明贤有些伤感地看着她,叹息道, “可皇兄却还一直记得,娇娇小时候在花园里跑累了, 哭闹着让皇兄背你的模样。”   李明贤自小便作为皇储被培养,李画盈出生那天, 所有人都很紧张, 他也在母后寝宫外一边焦虑得疯狂绕圈, 一边背先圣的治国论舒缓。   他比李画盈年长六岁, 和父皇母后一样, 将她捧着手心里宠。   小时候的李画盈让整个皇宫都很头疼, 连一个比一个傲气的太子伴读们,见到永宁公主, 都顾不上翩翩风度,纷纷退避三舍。   当年太子的伴读们长大成人后,继承官爵入朝参政, 不管政见是否一致,但对太子的好脾气却是一致认可的——无他,当年他们之中无人能受得起永宁公主的折腾,唯独太子殿下,替他们全部承受住了。   小时候的那点一起面对磨难的情谊,有时候竟成了不同政见党派的平衡点,说来也是一段奇谈。   李画盈重生时的身体已经十五岁了,加上上辈子的经历,孩童时的记忆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清细节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大体上还是知道自己那时有多让人害怕。   她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兄记性真好。”   李明贤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他的目光都暖和了不少。他的身后还站了一名中年女子,李画盈认得那是大覃的其中一位御医,当初她重生醒来后,便是这位御医给她看的风寒。   李明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而说道:“之前皇兄让少鸣给你送沉梦第二重解药,想必娇娇已经服下了。父皇母后也很牵挂你,本次皇兄出使,父皇特意让刘御医随行,给娇娇诊脉查看,回头也好让父皇母后放心。”   李画盈不疑有他,刘御医朝李画盈行礼后,便开始为她把脉。   陆少鸣转交的解药,青茗早就看过了,在正品,李画盈也是按照青茗的吩咐服用,理应没有什么问题。果然,刘御医细细诊问了之后,道:“回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沉梦毒性已除,虽然公主身体体质较弱,但往后注意调节,定能慢慢好起来。”   李明贤闻言眼神蓦地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那就好。”   李画盈早就知道自己没事了,可李明贤虽然是为她感到高兴,但她总觉得说不出哪里有些奇怪。   似乎是高兴过头了?   李画盈也附和了几句,李明贤又和她说了一些家常话,无非是太子府里的一些琐碎事,随后便离开了。   房间内已提前被收拾好,弦月替李画盈按摩解乏,墨一来请示守卫巡逻之事,李画盈摆摆手,道:“墨一你来安排即可,墨影卫和林绍飞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墨一应声而去。   接风宴开始前,霍行远派侍女来通知李画盈准备出席,李画盈换了一身流彩暗花罗裳,显得华贵却不张扬。   出了院子后,便能看到一众侍女两边排开,手持宫灯为路过的大覃、东晋官员照明。除了两国双方的皇子外,李画盈的身份最高,因此其他官员见她来了,也纷纷避让行礼。   李画盈到了宴会厅边,看了一眼两边的座位,目光从主位落到次座。   按礼制,主位是身份最高之人坐,次座身份比主位低一级,以此类推。此次两国会谈中,双方加起来也只有三位皇室成员,可两边的主位及次座,竟然都是皇族的专用席。   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余光看到礼官恰到好处地小跑着过来。   “殿下,”礼官轻车熟路地行了行礼,主动解释,道,“您是大覃的公主,又是东晋的瑞王世子妃,下官就两边都给您安排了位置,殿下想坐哪边都行。”   李画盈微微侧过头,看着礼官恭恭敬敬低垂的乌纱帽,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难不成本宫还能在一边吃到一半,然后跑到另一边继续吃?”   礼官道:“那不知殿下想坐哪边?下官让人把另一边的撤掉即可。”   李画盈脸色一沉,冷笑道:“这是要本宫自己选呢?大覃礼仪之邦,连个座位都排不好,本宫看你这礼官不做也罢!”   “永宁大病初愈,身子金贵,何必跟一个小小礼官一般见识?”   李明贤的声音自后方传了过来,李画盈回过身,就看到她那皇兄身后跟了一排大覃官员,和身后跟了一排东晋官员的霍行远,并肩走过来。   霍行远一脸疑惑,用眼神询问李画盈,李画盈看到面前这架势,有些烦躁,但很快又将那情绪压了下去。   她没看霍行远,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明贤。   她的皇兄在逼她选边站队。   确实,她既是大覃的公主,又是东晋的瑞王世子妃,看起来好像坐哪边都是合乎礼制。然而,她和东晋皇子、东晋一众官员一起出使的,他们是东晋的特使队,一旦坐了大覃这边,便意味着她脱离东晋这边,与大覃一道参与谈判。   本来坐到东晋那边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本来她就是随着东晋的使团过来的。如今在对面又摆了她的位置,就算还是坐在东晋那边,意味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李明贤看了一下礼官,皱了皱眉,一脸歉意地朝霍行远道:“时间紧迫,准备不周,让殿下见笑了。”   练武之人,耳力也较为敏锐。霍行远方才就听到李画盈和那礼官的一番对话,再结合李明贤的话,把事情经过猜得七七八八。   对于霍行远来说,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也知道,事关国家无小事。身后一众官员都在看着,若是这小弟妹选了大覃那边,那就麻烦了,回头朝中指不定不知道怎么议论。要是选东晋吧,好像又显得不近人情。本来若是座位就排一个,就不会有这尴尬的场面了,这覃太子实在是不厚道啊,亏弟妹还那么心心念念想着他。   霍行远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这是真的很不周,但他总不能直接说出来。要跟说这覃太子说没关系吧,可就轮到弟妹选坐哪边了。   李画盈终于看了霍行远一眼,霍行远也有些无奈,他刚准备开口,李画盈便赶在他之前先开口了:“本宫身体不适,今晚便不扫各位大人的兴了,请各位大人尽兴。”   李明贤:“……”   霍行远:“……”   大覃、东晋两国官员目瞪口呆。   等李明贤和霍行远回过神来时,李画盈已经跟他们擦肩而过,脚下生风地往回走了。   这哪里像是身体不适?众人面面相觑。   李明贤和霍行远心思各异,但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李画盈这个举动很任性,却直接避免了站队的尴尬,是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让刘御医去给永宁公主看看。”李明贤面不改色地吩咐随从,“晚点把晚膳送到公主那院子,记得要一份八珍丸子。”   霍行远笑道:“殿下是一位好兄长。”   待随从领命而去后,李明贤道:“殿下谦虚了。想当初殿下为武安将军求娶孤的皇妹,也是让孤相当震惊。”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而不语,均是意味深长。两人一个是觉得一介武夫不配娶自己皇妹,你还真敢开口;另一个是觉得自家那小老弟就是衬得起那天下第一美人,自己开个口成人之美怎么了?有本事让人别嫁过来?   两人又是针锋相对地互相吹捧了一番,这才领着自己的官员们对号入座,然后接风宴便正式开始了。   那厢大覃、东晋开启了接风宴,这厢李画盈很快便回到了自己那院子。李画盈还带着一肚子气,不明白自己皇兄为何要这样当众要她选,明明接风宴之前,他就已经来找过她,那时当面问她不就好了?   只是,如果李明贤私下让她选,她肯定是在东晋的。   “唉……”李画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心道还是得找个机会,跟自家皇兄好好谈一下,表明自己立场才行。   弦月瞧着自己公主这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劝道:“殿下,那些国事政事就让皇子和大人们去想吧,殿下又不是男儿身,只管让自己开心就好。”   她也不想管啊,可不管不行。李画盈也不和弦月解释太多,冲她笑了笑,道:“嗯,不管啦,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李画盈爬上贵妃榻,嘟哝道:“最近好容易犯困,在马车上实在是睡着不舒服。”   这时候,墨九在门外道:“殿下,刘御医来了,说是太子让她过来给您诊脉。”   李画盈懒懒道:“不用,让她回去吧。”   “好嘞。”   墨九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院外,没多久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扒着门口,气息不稳,惊疑不定,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下、下属觉得!还、还是让刘御医来看一下吧!”   弦月一直就不太喜欢墨九,整天咋咋呼呼的,明知道公主累了要休息,还吵吵闹闹。她一边将茶水奉给李画盈,一边朝墨九皱着眉轻斥道:“喊什么?没点规矩。刘御医方才才看过,不必再看了。”   “可、可是!”墨九几乎要哭出来了,“刘御医说,方才虽然看过,但看完之后,殿下急火攻心,怕伤了胎气!”   “噗——”李画盈刚喝了一口茶,一听到这话,那口茶顿时卡在喉咙中,呛得她咳出眼泪。 第77章 对峙   就连弦月也傻眼了, 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接过李画盈手中的茶杯,同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朝墨九道:“快传!”   墨九哆哆嗦嗦地又去了, 很快又把刘御医带了过来。   “我……我这是……”李画盈拉着弦月的袖子,本就生得大的一双眼睛睫毛乱颤,有些不知所措, 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我……我有了阿鲤的骨肉?”   弦月紧紧地握住李画盈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坚定的力量传给她。弦月点点头, 激动又高兴地说:“是的殿下,恭喜殿下!”   “我要回东晋。”李画盈喃喃道,方才那点震惊转眼变成不知所措, 在弦月的一声恭喜下又化为巨大的喜悦,终于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和霍丛, 即将为人父母了。   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不知道为何, 李画盈觉得自己眼睛很热, 竟是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开始前所未有地想念霍丛, 希望此刻霍丛就在她身边, 让他也知道这个消息, 然后被他那双有力的手臂抱在怀里。   可是霍丛现在不在。   “我要回东晋, ”李画盈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着说, “我要回去。”   她今晚的情绪起伏太大,弦月连忙一下一下地抚这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 柔声道:“殿下,咱们很快就回将军府了,我们先让刘御医看看好不好?”   李画盈不吭声,弦月朝刘御医看了一眼,刘御医走过来为李画盈把脉,片刻后道:“殿下,您玉体无大碍,只是有些过于激动,下官稍后给您开点安神药,用膳后服下即可。殿下初次怀胎,难免激动,可切记,平和的心情,才是对您和您的孩儿最好的。”   李画盈还是有些愣神,但已经开始缓过来了,点点头,声音仍是有些沙哑,道:“本宫知道了。”   弦月又细细地问了刘御医一些注意事项,随后拿了些银子感谢刘御医,刘御医也不推脱,收下后便走了。   李画盈躺在贵妃榻上,一时想想孩子,又想想霍丛,随后又突然想起此行出使是要商定两国联盟的,但她皇兄显然不仅想击退寒、漠两国这么简单。她思绪纷纷,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东想西了。   在回到阿鲤身边前,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保护好他们的孩儿,二是说服皇兄,要全心全意和东晋联手,不能过桥拆板。   刚好这时候,李明贤让人送过来的晚膳也到了,李画盈本没什么胃口,但也主动起来吃了一些,让弦月甚是惊喜。   大覃、东晋的接风宴并未开始谈正事,只是让双方初步有个了解,第二天才会开始正式谈判如何合作,所以接风宴并未延续到很晚,留了充裕的时间让众人休息。   散场后,霍行远和李明贤都分别派人去询问李画盈的情况。   霍行远知道李画盈怀孕的事后,也非常高兴,顿时觉得连那大覃太子都顺眼多了,决定如果明天对方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就都做主答应了。毕竟他那小老弟确实拐跑了人家的宝贝皇妹,要是弟妹怀的是小皇子,那可直接就是东晋将来的小太子了。   明天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最后得好处的还不是他们东晋的小太子头上?   李明贤直接找了刘御医问话,听说无大碍时,这才点了点头,随后又吩咐道:“开的药你亲自煎药,看着她喝,孤的皇妹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御医道:“是,殿下。”   两国皇子各怀心思,就这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进入了两国联盟谈判的阶段。   第二天,两国使队开始谈判,李画盈也坐在东晋那一边,听着双方共同商定协议。两边气氛还算融洽,主战兵力在东晋,粮草由大覃提供,战后所得五五开分。   大覃平地多,适合耕种,粮草提供不成问题,战后五五开分,东晋有些亏了。李画盈不由自主地看了霍行远一眼,总感觉他一副冤大头的样子。   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剩下的便是条款细节问题,李画盈听久了就很容易走神,于是便悄然退到了外面。   弦月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出去后,看到霍家军井然有序地巡逻。李画盈看了弦月一眼,道:“林绍飞将看着吊儿郎当,做事还可以。”   弦月点点头,笑着说:“林将军人也挺好的。”   “啊,是吗?”李画盈别有深意地说道,“平时没怎么发现。”   弦月认真地说:“是呢,上回我看见他教训了一个欺负百姓的纨绔。”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李画盈觉得外面实在也没什么可逛的,于是又回到了院子里,让弦月注意谈判那边什么时候结束,等结束之后,她要去找李明贤。   李画盈最近特别容易犯困。与当初中沉梦后被消耗心神不一样,最近这段时间犯困睡觉,睡觉让她觉得很舒服,大多是一觉无梦,偶尔还能梦见霍丛,让她觉得在这无事可做的日子里,睡觉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躺在贵妃榻上,盖了张薄薄的丝被,听着弦月轻柔的歌声入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光充足,看着像是午后。   李明贤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正拿着一册书在看,翻页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的身后站了一名女子,用纱巾蒙了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画盈。见李画盈睁开了眼看了过来,女子轻声对李明贤道:“太子殿下,永宁公主醒了。”   李明贤抬起头,放下书册,起身走了过去,温声道:“娇娇感觉怎么样?有了身孕后便会嗜睡,但是睡太多也不好。你皇嫂在怀第一胎的时候,母后可是亲自陪着她督促她散步呢。”   母后慈祥温柔的音容刹那间就浮现在李画盈的脑海。她也很久没见到母后了,有些失落:“我也想母后和皇嫂了。”   李明贤叹了口气,道:“父皇母后也很想你,说是你要是回来看一下他们就好了。”   “会的,”李画盈看着他道,“等战事结束后,我和霍丛便一起去看父皇母后。霍丛也很想和我一起来的。”   “哦?是吗?”李明贤挑了挑眉,有些不满道,“那他这次为何没有陪在你身边?这些东夷人,也是欠缺考量,你如今有孕在身,坐的那辆马车像什么样。”   “不是这样的,皇兄!”李画盈连忙解释道,“霍丛忙着训练新军,本来东晋的皇子也不愿我来的,只是……只是我想见皇兄,所以我就来了。”   这话显然让李明贤听着舒服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摸了摸李画盈的头发:“也不枉皇兄这么疼你。你这丫头,昨天还跟皇兄置气。大覃乃是天下共主,东晋一个附属国,你坐大覃这么怎么了?”   如果可以,李画盈希望自己永远是皇兄心中不谙世事的小皇妹。可她已经长大了,甚至还拥有两世记忆,她不希望皇兄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兄,如今世道已经变了,东晋……东晋也不再是以前仰仗大覃鼻息才能活下去的东晋了。”   李明贤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话,你已经跟少鸣说过了。”   “是的……皇兄。”李画盈想伸手去够李明贤的衣袖,但距离有些远,于是便想下地走到他身边,但刚动一下,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此时房间内没有第四人,李明贤没有要扶她的意思,那女子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李画盈只好老实地半靠在榻上:“皇兄,我们……我们总归要有点自知之明。”   李明贤看着她,笑了笑:“皇兄听说了,霍丛对你死心塌地。”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乐意了:“皇兄,你什么意思?霍丛就算对我再怎么样,他也是东晋的将军,你总不能要他为了我叛国。”   “娇娇说什么气话呢,”李明贤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有些无奈,“这怎么能叫叛国呢?先不说东晋本来就是大覃的附属国这一点,你的夫君霍丛,也不止是一个握着兵力的将军呀。”   李画盈身体一僵,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仍是强自镇定下来:“是……霍丛还是瑞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成为瑞王的,辅助东晋的皇帝的。”   李明贤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定定地看着她:“还有呢?”   不知为何,李画盈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   李画盈也忘了那小狗是哪国的质子送的,她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种小动物,喜欢得不得了,还取了个名字叫“沉鱼”。沉鱼后来长大了,有一次被另一个贵族少年拿针扎进了前爪,李画盈不知内情,安抚沉鱼的时候被它抓伤了,庆元帝大怒,将李明贤罚了一顿,因为李明贤没有看好质子们,让狗进了皇宫,也没有看好自己的皇妹,在狗发狂的时候没有及时将她拉开。   随后,庆元帝让李明贤处理沉鱼。李明贤没有责怪李画盈,也考虑到她真的很喜欢沉鱼,就让她把沉鱼送给丞相家的千金。李画盈当时答应了,但背着李明贤将沉鱼藏在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废置的小茅屋。   当李明贤反复问她沉鱼送出去了没有时,她撒谎说送了。   然后李明贤就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到那个安置沉鱼的小茅屋前,让人把门窗全部封死,然后当着她的面,让人一把手烧了小茅屋。   李画盈那时对着自己的皇兄又踢又咬,又哭又闹,可她的皇兄就是死死拽着她不放手。末了等她抽抽噎噎差点背过气时,李明贤单膝点地,半蹲在她跟前,一手仍是拽着她,一手掰开她紧握的小拳头,给她揉了揉掌心上的指甲印子,温声问她以后还撒谎吗?   李画盈当时又凶又蛮,准备开口骂人的时候,李明贤又说了一句:“沉鱼现在在东宫里。皇兄再问娇娇一次:以后还撒谎吗?要是以后都不跟皇兄撒谎,皇兄就把沉鱼还给娇娇;要是还撒谎,皇兄就把沉鱼扔到着茅屋里,再烧一次。”   李画盈当时仿佛就是一根燃得正猛烈的鞭炮遇上瓢泼大雨,突然就偃旗息鼓了。她松开了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嗫嚅道:“不……不敢了,皇兄。”   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李明贤缓缓走近贵妃榻,在边上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伸进李画盈的衣袖中,捉住了她紧握的拳头。   他的手一如当年那样掰开她的拳头,怜惜地揉了揉上面被她自己戳出来的印子:“告诉皇兄……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日更一万打卡。 第78章 软禁   “皇、皇兄……”   李画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胸口生闷,脸色有些发白。她想抽回手,可不知为何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 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知道了!   知道霍丛是皇子身份的人并不多, 除了东晋瑞王、王贵妃母子、方道凡等人之外,就只有萧丞淮了。   李画盈感到脊背发冷,遍体生寒, 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明贤:“你竟然和萧丞淮联手了?为什么?”   她一说完, 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如果她的皇兄真的和萧丞淮联手,萧丞淮在北寒朝廷中的势力何至于被打压?   果然, 李明贤闻言后也一愣,随后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当初你在和亲路上被萧丞淮下毒,皇兄怎么可能和他联手?按这么说, 你是不是还要怀疑,当初被下毒是跟皇兄有关系?”   李画盈咬了咬唇, 道:“我没这么说。”   “罢了。”李明贤收回手,从榻边站了起来, “北寒西漠很快就会起兵, 霍丛的副将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若是赶起路来, 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皇兄此次出行准备齐全, 你跟皇兄回大覃吧, 刚好母后也挂念你。”   什么?李画盈一愣,马上又道:“那怎么行?我当然是回东晋啊。”   李明贤皱了皱眉:“头三个月是最容易出事的, 你怎可如此冒险?况且,一旦开战,霍丛顾不上你, 你自然是在大覃更加安全。”   李画盈觉得皇兄这提议简直莫名其妙:“开战也不会打到凌州城……至于林绍飞,即使他要赶回去,也会把带出来的霍家军留下,墨一领队也是一样的,而且这样也无需急急忙忙赶路,就好很多。”   李明贤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由不得你选。”   李画盈猛地睁大双眼,瞳仁剧烈收缩,当即就明白了。   皇兄不想让她回东晋。   她突然又想起,前一天晚上,他特意让刘御医过来给她诊脉,当时刘御医说她毒素已清的时候,皇兄高兴得几乎有些不正常了。   皇兄知道阿鲤的太子身份,那么就意味着一旦阿鲤将来登基了,他的皇后便是她。如今她已有身孕,如果诞下的是男孩,以阿鲤对她一心一意的情形来看,这位有一半大覃血脉的皇子,便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如果她回了大覃,便意味着东晋的太子要在大覃出生了。皇兄既然为了此事提前这么久布局,又岂会轻易将小太子放回东晋去!   李画盈没想到自己皇兄这么狠,一下子急火攻心,正要说话,喉咙一阵发痒,捂着胸口,抓着丝被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李明贤皱了皱眉,忍不住便露出担心的神色,上前扶住李画盈。李画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李明贤挥开,一脸嫌恶,像一只浑身刺的幼兽。   李明贤也不坚持,就候在她身边。   这皇妹自出生起,他便看着她长大。他既要承担皇储的责任,又要做一个好兄长。父皇母后将她纵得无法无天,却要他教她功课教她道理。   在这十几年里,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气。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榻,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踩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走向门边。他沉默地跟在身后,以防她脚步不稳摔着了。   李画盈现在只想找到霍行远,或者林绍飞也行,甚至是随便一个东晋人都行。这让她感到讽刺又苦涩,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在身边,可他竟然让她感到危险。   触到房门的时候,她猛地将它拉开。   房外的高墙竖起,没有院子,也没有精致的花草,更没有随时等待召唤的侍女,跟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李画盈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回头往房间里看——房间内的摆设,与她之前的房间是一模一样的。   她慢慢地转回身,看到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墨三,一整支墨影卫都到齐了。穿着黑衣劲装的影卫们一字排开,横在房门外。   李画盈呆呆地扶着门口,片刻后慢慢走到墨一身前。   “墨一,”她抬起头看着年轻的影卫队长,轻声开口,“本宫还是墨影卫的主人吗?”   墨一眼中有些不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墨影卫的执掌令牌,一直都在太子殿下手里。”   秋风起,带着些许凉意。   “原来是这样。”李画盈慢慢平静下来,朝墨一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   当初她出嫁前,李明贤确实是说拨一支影卫保护她,供她差遣,但是没有给任何信物给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调动影卫是需要令牌的,直到今天墨一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当初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她还见过霍丛的虎符。   这么看来,兵权确实该有一个信物的。墨影卫是皇室的精兵,可她却觉得反正墨影卫都认识她,只需直接传令即可,她实在是太无知了。她转过身,对李明贤说:“皇兄,这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了,好手段。”   李明贤知道此时接话,只会激怒李画盈。他跟着走了出来,低声道:“娇娇,你即便再生皇兄的气,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子和腹中孩儿。”   李画盈冷冷道:“皇兄,你着实有些心急,万一是个女孩,你做的这些事,可就白费心思了。”   李明贤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天真。他低声笑道:“那你最好求天保佑是个小皇子,否则……皇兄不介意再认一个外甥。”   李画盈一愣,然后脸色马上就黑了。   李明贤的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李画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最后都会公布她生的是男孩,这样才好继承东晋的皇位。一旦生了女孩,也会用其他男婴来顶替。   李画盈冷着脸走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其他人隔在门外。   李明贤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头朝墨一道:“看好她。”   墨一恭敬回道:“是,殿下。”   李明贤想了一下,又道:“那房间要派两个人到门外看着,平时的巡逻照常,免得东晋的认起疑。”   墨一回道:“属下明白。”   “小兰,”李明贤转过脸,对那蒙面女子道,“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麦芷兰上前一步,福了福身,眼里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殿下放心,小兰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李明贤点点头,随后先行离开。   除了墨一外,其他墨影卫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虽然面上不显波澜,但看着太子和公主之间的对峙,心里都是惊涛骇浪。   墨一清了清嗓子,朝众人介绍麦芷兰:“这位是麦成修的妹妹,麦芷兰姑娘。”   麦芷兰摘下面纱,朝众人行礼:“芷兰见过各位大人。”   麦芷兰生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纯真又无辜,跟李画盈竟还真有几分相似。众人脸色各异,结合方才太子的话,就连墨九都猜到这是要准备做什么了。   “墨影卫直属太子殿下,”墨一缓缓地扫过众人,声音缓慢但有力,“如今永宁殿下有孕,东晋不安全,太子殿下欲将永宁殿下接回大覃。永宁殿下年幼,不懂太子殿下苦心,我等理应为殿下分忧。故芷兰姑娘会替永宁殿下,告诉东晋人她将回大覃待产。各位按我的安排行事即可。”   墨影卫纷纷应下,虽然墨一安排两人守在这边,两人守在原来的房间,其余人与霍家军一道巡逻。   墨九抬头看了看房间,有点愣神。墨七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走吧,别看了。你可别忘了,刚才墨一也说了,我们是太子的人,你千万别犯傻。”   两人被安排去巡逻,墨七强行将墨九拖走,一路上还叮嘱墨九待会儿别在东晋人面前露馅。墨九觉得李画盈有些可怜,一想到了李画盈,顿时又觉得霍丛更可怜:“小七,你说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一直都很疼永宁殿下么?你看永宁殿下刚才,好可怜啊。”   你管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做个江湖游侠,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墨七腹诽道。然而墨九听不到墨七的心里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驸马一心准备打仗,回头发现殿下被带走了……想想就很惨啊。”   “你傻啊,”墨七哼了一声,纠正道,“麦芷兰会假装成公主,告诉东晋人自己要回大覃的,那东晋人回去也是转告驸马,公主是自己要回大覃的啊。”   那不是更惨了吗?墨九又叹了一声。   太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将这客栈进行改造了一番。看着专门给永宁公主准备了一个独院,看着只有一个房间,实际上房间后面,还有另一个房间,两个房间只一墙之隔,是为阴阳两面。两面的房间布置是一模一样的,发动机关后,便将一边的房间转到另一边。   麦芷兰虽然只有几分像,但只要称病卧床,加上妆术,霍行远也不可能凑近去看,要以假乱真还真不难。   两人正聊着,已经绕回了院子前面,该分开巡逻了。墨七又叮嘱了墨九一番,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你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墨一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墨九没好气地挥挥手,沿着院子外墙,进入了客栈中庭花园。回廊七转八绕,墨九正要拐弯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墨九大人。”   墨九一看,原来是那商贾少爷郭弘正。只见对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急急忙忙走过来,仓促行礼后,紧张地说:“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墨九心中还在天人交战,正烦着呢,不太想搭理此人,但是对方是将军府的客人,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墨九连看都没看他。萧丞淮顶着一张假皮囊,微微眯了眯眼,特地服药拔高的声线里是伪装的惶恐:“此次郭某能提前回覃,多得公主殿下照拂。听闻公主有喜了,本来想亲自向公主道喜,顺便感谢公主的照拂之恩。但听闻公主生病不见外人,而且在下也要赶着回郭家了,只好劳烦墨九大人转达郭某的谢意。”   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   墨九看了一眼,一脸烦躁地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行。”   萧丞淮连声感谢,又道:“听闻霍将军新军训练有成,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墨九心道,双喜个鬼,这驸马爷其实挺倒霉的。   他本来心中就天人交战,一听郭正弘这么说,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萧丞淮观察着墨九的脸色,又随便说了几句后,便借口赶路,先行告辞了。墨九把信塞入怀中,心事重重地巡逻去了。   东晋一行人上午才见完李画盈,亲眼看着李画盈出去的,随后中午便传来身体不适的消息,东晋这边顿时就紧张起来了——霍丛和霍家军、黑甲军是东晋主要战力,他的夫人这时候有孕是喜事,可要是出什么事,那可就不得了了!   至于霍行远就更着急了——那可是他的皇侄子呀!还是东晋未来的小太子!   霍行远心急火燎地赶去弟妹的院子里,隔着帘子看了她一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问道:“那个……弦月姑娘呢?”   侍女怯生生道:“殿下上午开始发热,而弦月姑姑又染了风寒,弦月姑姑在别的房间躺着呢。”   霍行远感到头都大了:“弟妹啊,你感觉怎么样?”   这次出行本来就比较匆忙,因为女子骑不了马,如果马车太多又拖慢行程,所以霍行远没带几个侍女,都是些粗使的丫环。   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回去可能要挨阿丛一顿毒打了。   只见他那原本水水嫩嫩的弟妹,此时烧得脸颊通红,可能转身许多次,头发都有些乱了,一直咳嗽不停。   “咳咳……御医说……捂着发汗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人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声音沙哑,霍行远听着都心疼,连忙说:“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你好好休息,别怕,哥哥和你皇兄都在的。” 第79章 反目   霍行远本来想让青茗给“李画盈”看一下, 但李明贤婉转地表示毕竟男女有别,且自己带来的刘御医医术高明,李画盈从小有什么病痛, 都是由这位御医照看, 霍行远也知道大覃规矩多,于是也不太好坚持。   谈判继续进行,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候, 寒、漠突然对覃宣战了!   东晋那边八百里加急传召, 永安帝要求皇子等人马上回东晋,霍行远不敢耽搁, 李明贤也表示理解,于是双方加速拟定所有联盟细节,代表各自的父皇签署盟约。   林绍飞是霍丛的副将, 多年来彼此间已经有了默契,因而一旦开战, 林绍飞是必然要回到霍丛身边的。此次他出行是为了保护霍行远,幸好霍行远本身武功底子也不差, 骑马赶路更不在话下。   可问题就在于, 他们这边还有一位无法骑马赶路的瑞王世子妃——那可是武安将军霍丛的夫人, 而霍丛此时正准备上战场。   霍丛头都要大了, 东晋那边已有人在说若是世子妃没有跟来就好了。   “咱大老爷们赶路颠簸几下没关系, 你说那位要有个万一, 这仗还打不打了?”   “别乱说,瑞王父子立了多少战功, 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   “大覃太子、东晋皇子驾到——”   礼官的声音一起,议事厅内嘈杂的声音马上小了下去,可方才早有一两句窃窃私语传到了霍行远耳里。   李明贤仍是带着一脸得体的微笑, 霍行远只得硬着头皮,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一系列的结盟仪式后,两国正式联手抗敌。   李明贤缓缓地看过东晋众人,朝霍行远道:“林绍飞将军乃武安将军霍丛的左臂右膀,如今战事在即,殿下与林将军需马上回到东晋。可武安将军的夫人,孤的皇妹,如今有孕在身,身子虚弱,是万万不可奔波的。”   霍行远点点头,道:“自然,这点是请殿下放心,孤也不会让世子妃冒这个险。林将军可先带一半霍家军回去,孤等世子妃身体好些后,再一同上路。”   “殿下!”东晋中有人急道,“殿下,不可如此啊!”   李明贤也脸色一正,郑重道:“殿下,林将军是武安将军的左臂右膀,如今寒、漠已宣战,若敌方在路上派刺客埋伏林将军,后果不堪设想。”   霍丛脸色一变,这正是他担心的,所以他才让林绍飞带一半人走。   李明贤又道:“大覃与东晋既然已结盟,且武安将军是永宁公主的夫君,是大覃的驸马,大覃不会拖东晋的后腿,永宁公主便由孤暂时照看。请殿下与林将军放心回东晋。”   霍行远自然是不愿意的,身后那帮官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是清楚地知道,现在大家眼中的拖后腿的世子妃,那是未来的皇后!而且还是怀了身孕的皇后!   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父皇让他马上回东晋,他留下来等弟妹恢复再上路,其实也是相当于留了一个把柄给皇后。   身后已有东晋的官员在连声叫好,夸赞李明贤深明大义。   李明贤朝林绍飞抬手作揖,认真道:“林将军此去,即将辅助霍将军,孤预祝霍家军旗开得胜。孤的皇妹与皇外甥,都在等着驸马平安归来。”   大覃太子如此郑重,林绍飞受宠若惊,连忙回礼:“殿下放心,林某必定全力以赴!”   霍行远心中原来的疑虑慢慢被敬佩取代。   霍行远不是第一次见李明贤。当初他代替永安帝去大覃出使的时候,他就知道永宁公主在大覃万千宠爱在一身,而覃太子也是大覃贵族子弟的模范。当时永宁公主还让李明贤派人教训霍丛,而李明贤真的照做了,后来还因此被大覃的皇帝罚了。   霍行远忽然就觉得自己和李明贤同病相怜——身为兄长,真是为自己的弟弟妹妹操碎了心。   于是他就这么答应了。   下了决定之后,霍行远与“李画盈”解释一番,麦芷兰顶着李画盈的身份,自然也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东晋众人带着“让瑞王世子妃先养病后再回东晋”的打算,先行回东晋了。   李明贤送走了霍丛等人后,命人将李画盈的房间转回到院子的正面。麦芷兰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仍是跟在李明贤后面,只是东晋人一走,便不再蒙着面纱。   麦芷兰轻轻地推开房门,正要躬身让李明贤先进,一个瓷碗摔破在地,碎片沾着还冒着热气的燕窝四下飞溅,李明贤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将麦芷兰往后挡了一下。   “滚。”   墨一正沉默地站在一边,手上还拿了个托盘。李画盈面无表情地看着墨一,刚将墨一送进来的燕窝打碎,冷不防就有人进来了,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明贤身后的麦芷兰。   李画盈愣了一下,麦芷兰连忙行礼。李画盈的目光顺着麦芷兰的脸,落到那虚虚挡在她身前的手,再顺着那手移到李明贤的脸上。   李明贤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走了进来,对墨一道:“你先退下。”   墨一道:“是,殿下。”   李画盈目光又落到麦芷兰脸上,李明贤头也不回道:“小兰,你也先出去。”   麦芷兰柔声应下,轻轻地退了出去,还为李明贤和李画盈关上了门。李明贤看了地上那摊燕窝,慢慢地走到李画盈身边,温声道:“稍后皇兄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免得娇娇不小心滑倒。”   李画盈冷哼一声,正要绕过李明贤往里间走,李明贤身形一动,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头看着她:“北寒、西漠宣战了,东晋的人已全部回去,霍行远托皇兄暂时照顾娇娇。”   宣战了?李画盈心中震惊,忽然又想起自己皇兄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随口吓唬她,没想到竟然真的开战了。   若是此时还说李明贤和北寒或者西漠没有任何关系,李画盈无论如何是不会再信了。她退后一步,觉得眼前的男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李画盈低声道:“皇兄,你变了。”   “不管怎么变,皇兄还是你皇兄。”李明贤道,“夫妻间便不一样了,和离后还能再找良人结缘。”   李画盈冷冷地看着他不接话,他又继续道:“娇娇是大覃最尊贵的公主,将来回到大覃,众多青年才俊任娇娇挑选。”   “李明贤你疯了吧!”李画盈原本不想理他,可这话实在是太过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会改嫁的!这辈子都不会!你再这样,我不认你这个皇兄了!”   李明贤面不改色:“墨三现在应该是回到霍丛身边了。”   李画盈心里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这是大覃翻身的唯一机会,皇兄也不会让你继续闹下去的。你的夫君确实有几分本领,等他和北寒西漠消耗得差不多,墨三就会出手解决他,”李明贤看着李画盈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墨影卫平日尽心尽力保护他的夫人,你猜他对墨三有没有防备?”   李画盈不想猜。   她终于知道她的皇兄在打什么算盘了。   霍丛正值青年,如果以后恢复太子的身份,假以时日登基为帝,以他的身体来看,在位时间必然很长。而如果霍丛在击退北寒西漠之后恢复身份,盛名之下,民心所向,此时若是暴毙,霍行远又无心皇位,霍丛的儿子便会代替他成为太子!   而此时这位尚在襁褓的太子,却远在大覃,如果要返回东晋,在东晋立足,便不得不倚仗大覃。   “你……你怎么下得去手……”李画盈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明贤,“你这么做,父皇知道吗?”   李明贤不为所动,淡淡道:“父皇年纪大了。当初若是让麦芷兰代嫁,你如今也不会对霍丛动情。”   “你……”李画盈胸口剧烈起伏,愤怒无法言语。   李明贤道:“如今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要你明白一件事:好生养着身体,跟皇兄回去大覃,皇兄便留霍丛一命。”   李画盈瞪着他不吭声,眼圈渐渐地红了,顷刻间豆大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腮边往下滚落。她别过头,绕开李明贤走回里间。李明贤听着里头细细簌簌的声音,知道她是到床上去,躲到被子里了。   李明贤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房间。   李画盈蒙着头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等她醒过来后,发现被子拉到脖子处,没有蒙着头。   而她的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一张纸条进去,她打开一看,愣了愣,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那纸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   墨九可信。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把少年的声音:“殿下,属下给您送晚膳来了。”   李画盈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将纸条收好,快步走出外间,正好碰上墨九提着食盒进来。李画盈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时红得跟兔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墨九。   李画盈比墨九还小一岁,墨九看着她那模样,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不饿吗?吃点东西吧。”   李画盈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朝他招了招手。   墨九只得提着食盒走过去,然后就看到对方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墨九,你带我走吧。”   墨九仿佛听到脑里一根绷紧的弦,巴嘎一声断掉的声音。 第80章 出逃(一)   李明贤几乎将自己的皇妹与外界完全隔绝, 连送吃食都由墨影卫经手,沐浴梳洗则是由李明贤的贴身宫女绿珠伺候。   墨影卫轮流看守,墨七和墨九来接班的时候, 墨五和墨八的武袍上还带着一块一块的污迹, 散发着一股鲫鱼汤的味道。看到墨七墨九来的时候,两人均是一脸如获大赦的样子。   墨八苦着脸,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无声地说道:送一次扔一次, 太难了。   “交给你们了。”墨六叹了叹气,随后又朝墨九道, “小九,殿下今天还没怎么吃过,待会儿你送进去试试吧。”   墨影卫跟随太子已久, 办事从来都是惟太子之命是从,在跟随这位永宁公主去东晋之前, 少有与她说话的机会。   除了墨九。   墨九在墨影卫中年纪最小,墨影卫其他人平日都会多关照他, 就连太子也不会将危险的任务交给他, 只让他去完成永宁公主提出来的那些小打小闹的要求。   比如在丞相家小姐的珠宝匣子里放一条菜青虫, 去教训一顿胆敢给她提亲的东晋将军, 去青楼里救一个弹琴的姑娘等等。   一来二去, 与永宁公主年纪相仿的墨九, 是墨影卫中最能跟永宁公主说上话的人了。   墨九有些为难,也只得点了点头。   墨六墨八离开没多久后, 厨房那边送来了一个食盒,墨九接过后在门外喊了一声:“殿下,属下给您送晚膳来。”   墨九把耳朵贴近房间, 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墨七也听到了,朝墨九无声地喊了一句快去,墨九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房间,随后又把门反手关上,也不走近,就站在门边。   没多久,他便看到那永宁公主提着裙子,小跑着从里间绕了出来,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墨九也看着她,忍不住心头泛酸。   他印象中的永宁公主,大多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像一只小孔雀——既骄傲,又漂亮,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让人忍不住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公主一脸凄惶,身边没有宫女环绕,竟也没人为她梳妆打扮。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墨九不忍再看,正要低下头,就看到她朝自己招了招手。   墨九一愣,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她,然后就听到她那已经微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墨九,你带我走吧。”   公主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鼻音,一听就知道不久前还哭过,此时落在墨九耳边,仿佛一声惊雷,震得他几乎灵魂出窍。   墨九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转过脸,李画盈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扯住墨九的袖子,眼里浮起一层水光:“墨九……”   墨九下意识地抽回手,回过神后猛地退了一步,收手的动作力道太大,李画盈又不肯放手,被带得踉跄一步,墨九顿时差点被她这一下吓得当场去世,又连忙伸出两指夹住她的肩膀,止住她往下摔的势头。   “殿下!”墨九欲哭无泪,心头还在猛跳,要是刚才那一摔摔结实了,他可就罪过了,“您饶了我吧!”   李画盈吸了吸鼻子,仍是扯着他,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墨九:“……”   “霍丛有危险,”李画盈手指用力得指甲泛白,泪水滚过腮边,“皇兄要杀他……墨九,墨九!我求你了!”   什么?!   又一个晴天霹雳,墨九半天缓不过来。   李画盈见墨九神色松动,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就差跪下来了,被墨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殿下……”墨九脑中一片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门外的墨七喊了一声“墨九”。墨九知道这是墨七在警醒自己不能在房内逗留,可眼前的李画盈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紧紧地扒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殿下,你先放手好不好?”他也有些胆颤心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然而看着无助的李画盈,又想到那被倒霉的驸马爷,一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道,“殿下,你先放手,你放心,我保证!”   墨九那话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想给自己打两巴掌——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公主是可怜,驸马也是可怜。   好吧,如果驸马有性命危险,那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就是了……唉!   他见李画盈一愣,忽然又想起一个事,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到李画盈手里,道:“这是郭弘正给你的,他说他要准备走了。”   郭正弘。   李画盈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上元节那晚,他自慌乱的人群中救走了自己的情形。她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纸,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容。   她微微睁大了眼。   她收起信,然后抢过墨九手上的食盒。   墨九见李画盈拿食盒,还以为她听到自己的话,终于打起精神,要好好补充体力。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她捧起食盒,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   肉菜汤水顿时洒了一地。   墨九:“……”   李画盈飞快地小声道:“‘殿下,您不吃,您腹中的孩儿也要吃。’快,大声喊出来!”   墨九:“……”   “快点,”李画盈催促道,“再晚些的时候,你再送吃的进来,本宫要那个时候走。”   墨九欲哭无泪,再不出去只怕墨七要起疑,闭着眼咬着牙喊道:“殿下!您不吃,您腹中的孩儿也要吃!”   说着,他转身走向房门,听到背后公主说了一声“多谢”。   “你还真敢说啊。”墨七看到墨九从房间里出来,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既想夸他勇敢,又想安慰一下他,“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让她这么闹下去的,有的是方法让她吃下去。”   墨九闻言看了一下墨七,见墨七一副完全没将此事放心上的样子,忍不住道:“可那是永宁公主啊。”   墨七白了他一眼,随后又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知道说是‘公主’了。太子,那可是太子啊,当初让公主去和亲,就是为了稳住东晋……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我们看好她就可以了。”   墨九想说你不说怎么知道他不懂,但墨七的话让他听了之后有些难受。他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这大半年以来,他和其他墨影卫跟随公主去东晋,公主平日待大家很好,驸马对他们也都客客气气,虽然公主不是墨影卫的执掌,但大家看到公主如今的模样,难道心里不会不好受吗?   更何况,公主方才说,太子殿下要杀驸马。若是驸马死了,那公主的孩儿,不就成了未出生便没了父亲吗?   “我知道了。”墨九闷声应了一下墨七,随后不再说话。   两人今晚将要守一整夜,中途绿珠领着人抬了桶热水进来,身后还跟着宫女,是来伺候李画盈沐浴的。   过了许久,绿珠出来后,特意在墨七和墨九身边停下,微微一笑道:“殿下一整天未曾进食,稍后绿珠让厨房送些热粥过来,有劳二位大人多费心。”   墨七不愿包揽责任,滴水不漏地说:“每次厨房送来的吃食,我们都是有送进去的。”   绿珠也不说破,行礼后带着宫女们退下了。   墨九道:“绿珠姑娘这么说,会不会是殿下刚才让她吩咐厨房送粥过来啊?”   墨七想了想,也觉得十分有可能,不由得笑道:“说不定她是被你一言惊醒呢,那你这功劳可就大了。”   墨九心道,这功劳他宁可不要。   夜渐渐深了,厨房那边将热粥送了过来,墨九提着食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墨七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咱们把房间开一条缝,然后把食盒放到门边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墨九方才原本已经将计划在心中模拟了几十遍,虽然感觉漏洞百出,但此时正是大家防备最弱的时候,真的要带公主走,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主要是,今晚是他和墨七守夜。   墨九道:“公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起码把食盒送进去放到桌子上啊。”   “你傻啊。”墨七点了点他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一个男子三更半夜进公主的房间,你不要命了。”   墨九千想万想,没想到居然第一步就被卡住了。他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墨七,心想这可能就是命吧。   墨七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看着我干嘛?”   墨九抬起手,抽出插在发冠里的簪子,一摘发冠,打散了头发,一头青丝顿时倾斜而下,批在肩上后背。   墨七:“……”   墨九在墨影卫中本就年纪小,平时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众人只当他未长开,还取笑过他长得跟小姑娘似的。   可这……那都是开玩笑的,谁能想到墨九真的是个姑娘!   墨七整个人都不好了。   墨九看着墨七,小声道:“墨七,你这个笨蛋!” 第81章 出逃(二)   墨七的耳尖和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墨九,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墨九的脸往下移。   墨九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不不不我……”墨七连忙把目光移开,连墨九的脸都不敢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墨九闷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进殿下的房间了吗?”   她平日压着嗓子, 此时女子身份暴露,也不再装男声,用的是本音, 墨七一听, 又想到自己平时跟她勾肩搭背,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可、可以啊, 你去吧。”   去吧去吧,最好呆久一点。   于是墨九提着食盒进去了,墨七听到身后那关门声, 才敢转回身来。   “殿下,下属给您带了点粥。”   李画盈早就坐在桌子旁等着, 看到墨九披散着头发进来,也是一愣, 趁着关门的间隙, 余光看到墨七那抱头蹲在地上背影。   “你……”李画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墨九, 谢谢你。”   墨九仍是闷闷不乐:“殿下言重了, 下属本就想加入墨影卫, 奈何墨影卫不收女子,只得装成男子进去。”   李画盈不太清楚墨影卫各人的过去, 她之所以选墨九,除了因为那张神秘的纸条,也是因为墨九最容易心软, 没想到墨九竟是女孩子。   她又回想刚才看到的墨七的背影,估摸他目前肯定是心乱如麻了。她看了一眼墨九那不施粉黛的脸,决定让墨七再慌张一些。   李画盈朝墨九道:“墨九,把衣服脱了。”   墨九:“……”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墨九觉得自己要被这公主整疯了,她不是还要自己带她走吗?“再不走来不及了!”   李明贤软禁她的事,只有李明贤的近侍和墨影卫知道,连大覃的一众使者们都不知道,所以李明贤没有在客栈内安排很多人手巡逻,免得使者们起疑。   她猜测,或许连他们的父皇,都不知道她皇兄的打算。   这个院子轮流被两名墨影卫看守,如今墨九站在她这边,墨七乱了心神,只要控制住墨七,再绕过巡逻,就可以出了这客栈。   李画盈将墨九拖到梳妆台前,快速地给墨九稍微弄了一下妆发,又翻出一件她在将军府中平日穿的衣裳,让墨九换上。   “墨七刚才虽然知道你是女孩子后很震惊,但这么会儿,他早就缓过来了。”虽然没有十分精致,但明显是女儿家打扮,李画盈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墨九,“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呢?待会儿墨七看到你这样,肯定又被吓到,你要趁机拿下他。”   “……”墨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问道,“我这个样子很难看吗?会吓到墨七?”   李画盈一愣,反应过来了,不由得笑道:“怎么会难看呢?我只是说墨七会被震惊到,平日大大咧咧的好兄弟,竟然是个美娇娘,墨七要怀疑人生了。”   墨九一想到墨七,哼了一声,道:“墨七就是个傻子。”   李画盈告知墨九大致的计划,郭正弘会在客栈外接应她们。墨九没想到还有其他人,联想到正是自己为郭正弘送信,也不意外了。   门外的墨七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   他觉得,既然墨九女扮男装,那想必是不愿意其他人知道她是女儿家,那他以后就还是把她当成普通同僚……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   墨七马上转过身,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水红罗裙的少女,朝自己走来。   墨七:“……”   怎么还换女装了呢?!   然而,墨七更崩溃的是,原本应该在房内的永宁公主,出现在墨九背后,竟然跟着她一起出了房间!   墨七身形一动,但墨九反应也很快,挡在了李画盈身前。   “小九,你疯了吗!”墨七只接了墨九一招,便匆匆退开,低声道,“你带着她也跑不掉的,若是被太子殿下抓到,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墨九手上一动,不着痕迹地翻出一颗药丸,捏碎在掌心里。她牵起李画盈往外跑:“要是现在就被太子抓到,我也是要完了的,你放还是不放?”   墨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看守永宁公主是他和墨九的任务,现在墨九临时反水,他要是放她们走,太子岂会善罢甘休?   这墨九!亏他平日对他这么好!   墨九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   墨七已经不想理她了,只想将她拿下,然后将永宁公主扔回房间里头。   可是,拿下墨九后,他要拿墨九怎么办呢?   墨九挡了墨七一掌,被逼得退了一步,想要侧身闪开。平日练武时,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无数遍了,墨七甚至都知道墨九下一招是什么,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肩膀。   哗啦——   裂帛之声在静夜中尤为明显,墨七一瞥见那细白的颜色从裂开的缝隙露出时,便马上转回身。可墨九却拉住了他,他不敢使力,狼狈不堪地躲闪着:“小九,住手!”   墨九看准时机,屏气将手中药粉扬起,墨七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大口,当即咳嗽起来,又被迫着吸了几下。   “你……”墨七眼前的墨九已经有重影,知道是药效上头了,“小九,别闹了……”   这小混蛋,竟然用的还是他给配的拿来防身的药!   “别担心,皇兄不会对他怎样的。”李画盈走了过来,低声道,“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墨七原本大可以喊人,或者干脆放信号,将人引过来,可墨七并没有这样做。墨九觉得鼻子有点酸。   李画盈看着她,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墨七是你的。”   墨九当即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顿时炸起来了:“谁、谁要要他啊!”   李画盈又安抚了两句,墨九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先将墨七抬进房间,然后转动机关,房间开始缓慢移动。李画盈和墨九一同进了房间,随着机关被转到背面。   这个太极房所在的院子,位于整个客栈的最里面,背后与客栈外,只有一墙之隔。李画盈走到房外,看着那将近两丈的高墙,转头看向墨九:“能出去吗?”   “不行,太高了。”墨九看了看墙,又看了一下房间,翻出钩索,朝房檐一甩。她沿着飞索上了屋顶,趴在高处看到客栈内巡逻的侍卫。   正在此时,两人听得几声微响,随后一个人影从外面翻了进来,手中同样拿着勾索。   那人一身漆黑斗篷,带着一个狼头面具,墨九马上跳回去,将李画盈挡在身后,低声问道:“来者何人?”   李画盈按了一下墨九的肩膀:“是郭正弘。”   “殿下好记性。”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翻出几把小巧的匕首,指尖微动,匕首带着凌厉的内劲钉在了墙上,“此地不宜多留,殿下,我们走吧。”   说着,朝李画盈伸出了手。   墨九也听出来那是郭弘正的声音了,可比起平日唯唯诺诺的恭敬语气,此时的郭弘正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这么镇定!   这简直说不出来的诡异。   墨九直觉有问题:“殿下……”   “先出去再说。”李画盈没怎么犹豫,便走了过去,看着那狼头面具后的眼睛,“将本宫带回东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只要本宫能办得到的,定当有求必应。”   男子低笑道:“那先谢过殿下了。”   说着,他一手揽住李画盈腰身,一手拉着勾索,踩着墙上的匕首借力,几步便翻到了墙外。墨九见状,连忙跟上。   出了外面后,男子带着李画盈和墨九走进一条巷子。有人从黑暗中出现,蒙着面,身材曼妙。她牵着两匹马,将其中一条缰绳给了男子,又从身后扔了两件斗篷给李画盈和墨九。   这是要两人骑一马了。   非常时刻,也轮不到她挑剔。李画盈穿好斗篷,翻身上马。男子上来后,驱着马出了小巷。   “你皇兄将铜山镇划成东西两区,我们目前在东区,有不少巡逻,稍后可能会正面碰上。”男子轻轻一夹马腹,骏马撒开蹄子冲出了小巷,“墨影卫三个时辰轮换一次,最晚换班时,你皇兄就会发现你失踪了。”   因此不得不骑马。   “碰上就碰上吧。”眼下消息还没散开,即使与巡逻队碰上,对方顶多也不会闹大,毕竟大肆追捕会打扰太子等人清净。李画盈又道,“不伤人性命即可。”   四人两骑当街狂奔,果然很快就碰到了巡逻队。   穿着官服的几个中年人巡了一晚上,只以为又是寻常的一晚,迷迷瞪瞪就等着天亮回家睡觉。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马,推了推同伴:“我/日,有人啊!”   两匹马四个人,巡逻队几人竟然待得马匹跑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人喊道:“马蹄被裹了!有古怪,快拦着!”   夜空中忽然升起一道绚烂的烟,墨九低声喊道:“不好了,墨七发了信号!”   李画盈心头一紧,背后的人道:“坐稳了。”   她抓紧马鞍上的扶手,看不到身后的男子是如何动的手,但能听到被甩到身后的巡逻队员们痛叫倒地的声音。   “得快点了!”墨九在后面抓狂地大喊,“信号一发,他们就会发现殿下不见了,很快就能追上来!”   四人两骑穿进了西区,李画盈一看四周的布置就觉得不对,马上道:“这里是西区!离东晋不是更远了吗!”   “你皇兄也会觉得我们往铜山镇东区边境跑,我们从那边是出不去的。绕过铜山镇,从隔壁边境出大覃。”   于是李画盈不再说话,在呼啸的夜风中拉紧了斗篷。   “冷?”身后的人问道。   “不冷。”李画盈回答。   跑了一夜,李画盈早就分不清方向了,兼着身体疲乏,感觉身体有些受不住了。她咬牙问道:“郭正弘,前面还有多久?”   “快了,前面换马车。”   天还未亮,奔跑许久的马在一片林道里停了下来,李画盈抬眼看到前头有人举着火把,旁边停了一辆马车。   李画盈感觉大腿上也许是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墨九已从后面赶了上来,推开那男子的手,自己扶着李画盈下马。   “殿下。”   马车旁有人喊了一声,李画盈以为对方是喊她,疑惑地抬起来头,却发现对方喊的是郭正弘。   说话的是一名手执火把的女子,李画盈见过她,就在郭正弘第一次拜访将军府的时候,这女子作为郭夫人跟在郭正弘身边。   此时此刻,那女子及她身后的人半跪在郭正弘面前:“殿下,马车及文牒均已备好,我等将会引开追兵,请殿下保重。”   “你……”李画盈看着那仍是带着狼头面具的男人,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腾起,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冷不防后背撞上了别人。   “哎呀,永宁公主,赶了一夜路,姐姐给你看一下脉象。”方才一路上都没出声的蒙面女子贴在她背后,牵起李画盈的手,“你现在腹中的孩儿金贵着呢,咱们都得靠着这孩儿活命。”   李画盈一听那声音,被碰到的手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潵无霜!”   墨九抽出刀,挡在李画盈面前。   “哎呀呀,真凶。”潵无霜只得松开手,拉下面罩,露出那张妩媚的脸,“折腾了一晚上,本公主先休息了,你们谈好了再叫本公主。”   说着,她退到马车边,翻身上去,进了车厢内。   李画盈再次把目光落到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身上:“潵二公主都已经露脸了,萧王爷还不以真面目示人么?”   到了此时此刻,萧丞淮也无需再伪装了,干脆恢复原音,摘了面具:“殿下放心,之前的约定,本王不会食言。”   李画盈心中止不住冷笑,可眼下她和墨九在弱势,她不得不低头。然则道理虽然她明白,还是忍不住说道:“本宫是和郭公子做的约定,萧王爷还想讹本宫一个人情不成?” 第82章 解谜   星光黯淡, 柴火跃跃,偶尔发出啵的一声细微之响,飞出点点火星, 烟火味在众人之间散发开来。   萧丞淮看着一脸戒备的李画盈, 缓缓道:“本王是说,会将你送到东晋,说到做到, 决不食言。”   李画盈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眼中戒备之色更浓,却也不由自主地腾起一丝烦躁。   她看不透萧丞淮, 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画盈面无表情地问道:“然后呢?将我送回东晋之后,你又要去哪里?”   萧丞淮挑了挑眉:“你这是关心本王?”   “萧丞淮!”李画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本宫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你还是像从前那般无情哪。”萧丞淮敛起了笑意,看着她, 视线仿佛又穿过了她,“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放肆!”墨九怒喝一声, 架着刀上前半步。萧丞淮身后的女子抽剑站到前面, 侍卫们也纷纷散开呈扇状半包围之势。   潵无霜掀开车帘一角, 看了一下萧丞淮和李画盈。   李画盈上前, 与墨九并肩, 按了一下她握刀的手, 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墨九紧了紧刀柄,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刀收起来。萧丞淮身边的人见状,也都把武器收回去了。   潵无霜把车帘放下了。   李画盈越过墨九,走到萧丞淮跟前, 抬起头看着他。   她还是厌恶这个男人。   如果她不是知道他也重生了,或许她会怀疑上辈子的恩怨情仇只是一场恶梦,可他偏偏让她知道了。   萧丞淮看了她一眼,随后跟其他人说道:“你们退下,把马车也带走。”   墨九投来询问的目光,隐约有一丝担忧。李画盈点点头:“去吧。”   等所有人走开后,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萧丞淮倚在树干上,放松了身体,抱着手臂,看向李画盈,仿佛闲聊一般的语气,道:“你嫁给霍丛,是为了他的黑甲军吧。”   这确实是李画盈的初衷,但她并不打算与萧丞淮谈心。她冷着脸:“与你无关。”   “怎会与本王无关?”萧丞淮低低地笑了,“上辈子栽在了你身上,这一世依然没赶上。你知道吗?上辈子在你去了之后……”   “我不知道!”李画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恨恨地看着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起来,“我也不想知道!我恨你!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你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萧丞淮被打断后便不再说话,看着李画盈歇斯底里地喊,等她发泄完后脱力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可本王这一世不曾对你做过什么。”   眼看着李画盈又要发作,他眼疾手快地点了她是哑穴:“看来霍丛对你很是骄纵,让你总是打断别人的话。但本王不喜欢这样,即便那人是你。”   李画盈冷冷地看着他。   “上辈子那狗皇帝对你们大覃下了屠城令,大覃皇室一个不留。”萧丞淮一把捏住李画盈的下巴,握住她扬起来的巴掌,“是本王承了抗旨的风险,保住了你们大覃的子民,保住了你。”   “你觉得委身于本王很委屈吗?”萧丞淮哼笑一声,“还是说你更情愿被那狗皇帝父子玩弄?他们的花样可比本王多多了。”   他手上力道一松,李画盈马上挣脱了他,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李画盈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发抖。   萧丞淮被打得脸偏到了一边,用舌头顶了顶生疼的脸颊,继续道:“你上辈子对霍丛那么刻薄,这一世却因为预知他的黑甲军能为大覃翻身,你就认定了他,要嫁给他。”   说到这里,他死死地看着李画盈,质问道:“你自己尚且如此,为何本王想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你却连机会都不给本王!”   萧丞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你不过是仗着霍丛不知情罢了。”   李画盈微微睁大眼,瞳仁猛地收缩。   萧丞淮揭开了她内心深处的那块遮羞布——霍丛怜她爱她惜她,可她却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接近他。   即便是她也动了情,也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可,哪怕如今没有黑甲军,她也不会离开霍丛,可也无法改变她最初是想利用他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在霍丛心中,他的永宁小公主是当年一舞名动天下的天之娇女,不是两世为人心机深沉的她。   李画盈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萧丞淮解开她的穴道后,她扶着树干稳住身子,墨黑的发丝自背后倾泄到肩前,挡住了她抬起的半张脸,锐利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漂亮又危险:“不错,本宫就是仗着自己能预知,仗着霍丛不知情——那又如何?萧王爷要告诉他吗?”   “可即便如此,与霍丛朝夕相对的就是本宫。”李画盈微微眯了眯眼,慢慢直起身子,“预知不代表能左右事情的发生,好比萧王爷你,上辈子在北寒权势滔天,如今怕是连北寒的边界都进不去。”   “不错。”萧丞淮点点头,被李画盈这么一说,居然也没生气,“正如你所说,大权在握的滋味本王早已厌倦,即便这辈子本想更早得势,也不过是为了光明正大娶得美人归。奈何事与愿违,美人无心,这权势也就无所谓了。”   李画盈冷哼一声,心道她信你才有鬼。她问道:“所以到底是谁有这般能耐,让萧王爷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问题她确实想了很久,以萧丞淮的本事,上辈子尚且能权势在手,这一世竟然如此狼狈,实在是不合理。   萧丞淮道:“你还记得苏若雪吗?”   苏若雪?李画盈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何人,于是便不耐烦道:“不记得了。”   “看,连你也不记得。”萧丞淮唇角一掀,“这一世本王为了给你腾出王妃的位置,特地不去招惹她,没想到她重来一世竟是做了太子妃。”   被萧丞淮这么一说,李画盈已经想起来苏若雪是何人了。   竟然是那萧王妃!李画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她也重生了?还有其他重生的人吗?”   “暂时看不出来。”说到自己从前的王妃,萧丞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王离开寒境之时,还看不出有异样,隐藏得太好了。想来若雪是将重生一事告诉了太傅。”   苏若雪是太傅之女,是太傅家的掌上明珠。正是因为这个身份,上辈子萧丞淮无权势时如履薄冰,便用这好皮囊,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让苏若雪对自己一见倾心,不顾太傅劝阻,成了萧王妃。也正是因为这样,萧丞淮搭上了太傅,从此乘势高飞。   如果苏若雪重生之后,将重生之事告诉她的太傅爹爹,想来太傅也是相信的——或者说,即便一开始不信,但是当许多事情按着她的预告发生,太傅总会相信。   太傅资历和经验都比萧丞淮多,且太傅在暗处,萧丞淮被算计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李画盈记得,上辈子那萧王妃对萧丞淮也算是用情至深了。她心中一阵快意,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萧王妃是因爱成恨……萧丞淮啊萧丞淮,你也有今日!”   “是啊,本王也没想到。”萧丞淮一想到苏若雪的手段,连他都想给苏若雪鼓个掌,“太子妃怂恿太子奏请改国号宣战,准备拿沉梦用在皇帝身上,等太子登基了,她也差不多该谋划要怎么变成摄政太后了,等大权在握,便要将本王捉拿回去当男宠。”   李画盈放声大笑。   萧丞淮从未见过李画盈笑得如此开心,便让她先笑一会儿,待得差不多了,便继续道:“潵无霜也被她父皇疏远了,手上的兵力被收回,被许配给她父皇手下的第一勇士,她不愿意,便逃了出来。”   李画盈渐渐止住了笑声,心中已然明了。   在上辈子,当她去了之后,萧丞淮和苏若雪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苏若雪对萧丞淮因爱生恨,让她重生后不顾一切地报复他。   李画盈看着萧丞淮,轻轻地吐了几个字:“萧丞淮,你可真是个人渣。”   萧丞淮知道自己在李画盈心中是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让李画盈对他的印象更差,所以没打算将上辈子后来的事告诉李画盈。   上辈子他将李画盈带回萧王府后,东晋与寒、漠联军持续开战。最后一战时,寒、漠共三十万大军,企图趁着白水江结冰,强渡而攻,却被霍丛出奇制胜,将两国盟军尽数埋葬在白水江。   霍丛要求萧丞淮交出李画盈,李画盈却为了让东晋继续攻打寒、漠两国,以报国仇,选择身死,使寒漠与东晋无法达成谈和条件。萧丞淮因为李画盈自杀而将原因归到霍丛身上,也不愿意投降,皇帝震怒,以萧王府上下百余人姓名为质,要求萧丞淮收兵,萧丞淮不听皇命,萧王府百余人因此丧命。   当时太傅为萧王妃苏若雪求情,使苏家也一并受到牵连,一天内,苏家萧府被全部血洗。而那个时候,他正战败重伤,想着如何在临死前去到放置李画盈冰棺的地方。 第83章 武安将军夫人(一)   深秋夜晚微寒, 冷风吹来,李画盈拢了拢斗篷。   谁也不曾想到,竟是那眼里只有萧丞淮的萧王妃, 将天下的局势搅乱。萧丞淮曾是她心头的阴影, 但不知为何,如今他就站在她对面,她却没有一丝害怕。   “本宫不会欠你人情。”李画盈道, “你将本宫送到东晋后, 可以提出一个要求——该提什么不该提什么,你心里有数。”   萧丞淮也不推辞, 道:“那到了东晋之后,劳烦殿下代为引荐一下,本王想与霍丛一谈。”   李画盈眼刀倏地飞向他:“你想和他说什么?”   萧丞淮挑了挑眉, 道:“怕了?”   李画盈冷冷道:“萧丞淮,你别不知好歹。眼下本宫虽然落在你手, 但以你和潵无霜的处境,没有本宫的庇护, 你以为你们能活多久?”   萧丞淮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殿下, 你多虑了。本王只是想用寒国的边防图, 换霍丛留寒国太子妃性命的承诺。”   李画盈有些意外地看了萧丞淮一眼。   这人转性了?   这个念头只在李画盈脑中转了一圈, 便消散了。眼下对于她来说, 回到霍丛身边, 才是她的头等大事,哪怕这需要她和萧丞淮合作。   她点了点头, 算是应允了:“可以。”   萧丞淮又看了远处的马车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你不好奇霍丛是什么时候恢复身份的吗?”   李画盈心头一跳,脸色不变道:“你会说?”   “眼下我们同坐一条船上, 告诉你又有何不可?只是寒、漠提前行动,加上若雪在背后操纵,现在所有事都跟原来的大不相同。”萧丞淮道,“上一世,东晋的皇后在生产时,外戚趁着霍丛在外带兵打仗,策反羽林军逼宫,东晋的皇帝死后将皇位传给霍行远,霍行远又让位给霍丛,直接成了东晋新帝。”   这……竟然是这种情况下登基?若是这样,想必阿鲤当时来不及见永安帝最后一面,永安帝也不知道先皇后与他的孩子还活着,而且就在他身边。   如果真的是这样,阿鲤心中一定有遗憾吧。   李画盈想了想,道:“但如今皇后没有身孕,外戚应当不会逼宫。”   “你皇兄布置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萧丞淮道,“东晋的公主最近因为一个男宠与皇后争吵,争吵时牵扯出先皇后,刚好被东晋的皇帝听到了,眼下东晋皇帝已经开始彻查当年的事情。”   李画盈一愣:“男宠?”   萧丞淮点了点头,对李明贤的手段也是佩服至极:“麦成修,他的妹妹正是前几天假扮成你的麦芷兰。”   李画盈:“……”   不知为何,李画盈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她皇兄将麦芷兰护在身后的情形,又想到了他那句“当初若是让麦芷兰代嫁,你如今也不会对霍丛动情”,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麦成修之前还一口一句恨皇族,哪怕最后发现妹妹还活着,也不见得就会对皇族释怀,所以他不会为皇族卖命的。   但是他会为了妹妹给皇族办事。   如果他的妹妹喜欢太子,那他为太子办事立功,也就能让出身寒微的妹妹更有资格留在太子身边,或许还能成为侧室。   “本宫知道了。”李画盈捏了捏眉心,“本宫乏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说着,她转身朝马车走去。   远处的墨九看到她往自己这边走,连忙迎了上去,看到她脸色不怎么好,连忙扶着她:“殿下,您感觉如何?”   李画盈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墨九扶着李画盈上了马车,原本正躺着的潵无霜睁开一只眼,打量了李画盈一番,调笑道:“都说为母则刚,半年不见,永宁妹妹都敢跟萧王爷叫板了呀。”   墨九铺好软垫,李画盈靠上去,闭上眼:“不及无霜公主更厉害,抗了婚旨跑去东晋救霍行远。”   潵无霜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微信的大事,声音里还满是雀跃:“你说他会感动吗?想想我就觉得有机会!”   李画盈上辈子与潵无霜并未有多少交集,而且正如萧丞淮所说,这一世,一切都还未发生,如今她和萧丞淮也失了能颠覆大覃的能力。潵无霜总是让她想到霍行远,而霍行远是霍丛的哥哥,这让她对潵无霜无法讨厌起来。   李画盈翻了个身,道:“本宫要睡了。”   “嗯呐,永宁妹妹好梦。”   马车外,萧丞淮的下属们大部分已经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一名驾驶马车的侍卫。萧丞淮和侍卫坐到马车前,侍卫低声问道:“王爷,现在开始赶路吗?”   萧丞淮点了点头,侍卫轻轻挥了挥缰绳,四匹骏马撒开蹄子轻快地跑了起来。   如果可以,萧丞淮是想让李画盈先休息一下再赶路的,毕竟马车再好也会颠簸。可李明贤眼下已经发现自己的皇妹逃跑,现在肯定开始找人。他应当优先往前搜,因为铜山镇前面便是东晋边界,但应该也会分派部分人手往周边查看,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也许很快便会暴露,但萧丞淮的下属们也会做一些掩眼法,拖慢李明贤的人。   铜山镇是东晋及大覃通商的必经之地,临镇是沙贝镇。萧丞淮从铜山镇的方向来,沙贝镇的守关士兵看了下文牒,很快便放行了。   东晋与漠、寒交战的地方,在白水江上游附近,所以一行人得换成水路。潵无霜是要去凌州城,一入了沙贝镇之后,便要和萧丞淮等人告别。   萧丞淮还被通缉中,只得顶着郭弘正的容貌。他朝潵无霜扔了把匕首,道:“潵二公主,本王害你的嫁妆钱赔了清光,眼下实在拿不出什么。此去危险重重,这把匕首还能叫动几个人,权当利息吧。”   潵无霜接过匕首,收在衣袖中,笑嘻嘻道:“谢了啊。”   李画盈实在是无法理解潵无霜,如今西漠与东晋开战,潵无霜是西漠的公主,进了东晋一旦被发现,肯定得要当场拿下,但这女人看上去就和春游一般轻松。   她忍不住道:“潵无霜公主,一路小心。”   潵无霜有些惊讶,随后开心地挽了挽她的手臂:“会的。”   三人道别后,李画盈等人来到码头上,登上预定的商船。从铜山镇出来后,一路上还算顺利,如今上了水路,若是顺风顺水的话,十来天便可到达白水江上游。   商船走了七八天后被拦下了,李画盈让墨九到甲板上打听一下,墨九回来后一脸菜色,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李画盈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黑甲军中伏了,霍丛出师不利。”萧丞淮走了进来,沉声道,“前面有官船临时设拦,所有商船都不让过。”   李画盈身形一晃,墨九连忙扶住她,失声叫道:“殿下!”   墨九瞪了萧丞淮一眼——求求你了,你可闭嘴吧!每次开口都没好事!   “中伏了?”李画盈有些慌,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看向萧丞淮,“是苏若雪吗?她到底知道多少?”   萧丞淮想了想,道:“应该只是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寒国带兵的那位有点本事,但远远比不上霍丛,放心吧。”   也就是说,苏若雪记得当初寒国和东晋交战时的结果,但是不知道过程。苏若雪可能把结果告诉将领,将领推断出阿鲤的用兵。   若是这样,她得赶紧告诉阿鲤,让他反其道而行之。   李画盈镇定下来,快步走出甲板,墨九连忙跟上。   船主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下达返航的命令,李画盈快步走上前去,朝船主道:“不返航,往官船那边靠近。”   船主原本看到迎面走来一位貌美女子,心中火气稍下,一听她的话,又没好气道:“一边去,爷也想过去,这不是不让过吗?让开让开。”   李画盈:“墨九。”   墨九刷地一声抽出大刀,架在船主脖子上。   船主:“……”   墨九微微一压,船主脖子上冒出一丝血线。   “过过过!马上过!”船主半晌后大叫起来,“姑奶奶饶命!姑奶奶您手不要抖!”   墨九翻了一个白眼:“我没抖,是你在抖。”   水手们怕船主一命呜呼后,连工钱抖拿不到了,于是拼命往官船边上靠,官船上的士兵一看有艘商船靠近,连忙大喝:“不许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李画盈将随身带的将军府主母玉牌交给墨九,道:“你拿着令牌去传话,就说武安将军夫人在这里,让他们接驾。本宫要用他们的船去上游。”   墨九领命而去,沉膝运气,踏着船舷朝对面官船飞身而去。官船上的士兵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抗命,穿着官袍的大肚子男人手忙脚乱地指挥,士兵们一起刺矛,墨九挥手将矛头砍断,士兵们哗啦啦往后退了几步,墨九就这样跳到了对面船上。   “霍家军见主母如同见主帅,武安将军夫人在此,征用官船一艘,速去白水江上游,与霍家军汇合。” 第84章 武安将军夫人(二)   一刻钟后, 李画盈端坐在官船的议事舱内,墨九站在她旁边。   一个穿着浅绯官服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立于下方,额上冒了一排冷汗,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人, 不知夫人大驾光临,下官多有得罪,请夫人见谅……”   此人是三水城的都尉冯大石, 临时被太守派出来公干, 守在归属三水城的那段白水江,不让商船通过。东晋行商, 白水江平日来往商船繁多,深秋时节天凉,冯大石在日头下拦了一上午, 头顶几乎都要冒烟了,突然碰到一艘商船不要命似的开过来, 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了。   于是他就这样朝着他们东晋武安将军夫人的座驾吼了一串粗鄙之语。   天哪,那可是霍家军主帅的夫人, 是瑞王爷的儿媳妇, 还是当今陛下的侄媳!听说霍丛将军对夫人可是宠爱至极, 怕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冯大石开始回想方才自己一共吼了多少句, 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加欢快了。   李画盈等他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之后, 才道:“如今战事紧张, 冯大人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   冯大石顿时松了口气, 连声说道夫人真是深明大义,随即十分上道地问:“方才听墨姑娘说,夫人您要征用官船, 咱这三水城还有更好的船,下官方才就已经着人去调取,顺便通报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此时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李画盈点点头,笑道:“冯大人办事细致。”   冯大石连忙又谦虚一番,随后才告了一声罪,又出去继续监督白水江船只情况。冯大石的办事速度奇快,太守人还没到,官船已经调到了,等李画盈等人安置好之后,太守刚好领着一众仆从侍女守卫等急匆匆赶到。   仆从侍女守卫等是给李画盈配置的,是冯大石在命人通报时顺带提醒太守的。李画盈感谢了一番之后,带着众人马上开始赶路。   越往前走,白水江两岸戒备愈发森严,江面上也每隔一段便有军船立着。李画盈一路上只得不停明示身份,碰到有验明身份后还阻挠的,就直接说有重要军情需告知霍丛本人,最后终于来到了东晋的边界赤峰城。   官船从一排排战船后缓缓驶过。与战船相比,官船简直跟像用纸糊成的小舟。战船的身影在缭绕江雾中影影绰绰,仿佛一群伺机而动的巨兽。   武安将军夫人从白水江一路赶来的消息,早有人报进霍家军里。但霍丛正在与众将领商讨战略,通报的士兵一直没有机会传话,于是直到李画盈被引到帅帐前,霍丛都还未知道,自己家的夫人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帅帐乃是机密之地,萧丞淮和墨九被带到了别处,只有身为将军夫人的李画盈才被允许进入附近区域。   只有一帐之隔,但李画盈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她想到了她和霍丛的孩子,想到了自己对霍丛的隐瞒,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霍丛开口。   李画盈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无意识地戳着帐前的杂草。不知过了多久,帅帐中渐渐传来了人声,越来越靠近帐帘边,李画盈脚尖一顿,知道是里面结束讨论,准备出来了。   于是,霍丛刚结束了长久的商讨,打算出去查看战船布阵情况,一掀开帐帘,就跟李画盈的目光堆了个正着。   霍丛:“……”   霍丛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出现幻觉了。   霍行远一行人出使中途,北寒西漠便突然宣战,永安帝命他马上赶往赤峰城,同时重新布置白水江沿城防御。他到了赤峰城后曾有一战,但对方仿佛预知了他所有的计划,刚交战他便察觉异常,马上退回死守。   随后不久,他便收到了霍行远的书信,信中告知他大覃、东晋谈判顺利,且他的夫人怀有身孕,他即将为人父亲。   因为霍行远怕影响霍丛出战状态,所以在信上并没有提及李画盈留在大覃境内。   霍丛走在最前头,帐内的其他人随他身后,结果好半天了这主帅居然还堵在门口,林绍飞从旁边的缝隙把脸挤了出去,就看到那理应在凌州城好好养身子的将军夫人,看到她此时竟然出现在这帅帐前,跟自家主帅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对方。   林绍飞脱口而出的一声“夫人”让霍丛回过神来。   霍丛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她竟然真的来了。   他的小公主,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精致的妆容,华贵的首饰,上好的衣裳,往皇城贵族女子中一站,也必定是最美艳夺目的那个。   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施粉黛,那花瓣般的双唇是浅浅的粉色,纤细的肩上搭着过大的斗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   不知为何,霍丛忽然就想起,当初小公主在大覃行馆内问他话的样子。   那天小公主穿了一身狐裘,一张小脸带着未长开圆润,下巴都被埋在了毛茸茸的斗篷领子里。她的瞳仁漆黑,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那时问的是,如果我们成亲了,你会对我好吗?   霍行远想竭尽全力对小公主好,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小公主,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帅帐面前等着他,身上连斗篷都不是从将军府中带出来的,许是衣服没带够,其他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将就用着。   而此时,她还怀了他的孩儿。   霍丛感到心里最柔软的那处,又甜又酸。他快步走上去,将李画盈揽入怀中,声音微微发颤:“娇娇。”   霍丛搂得太紧了,李画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舒服地动了动,霍丛马上反应过来,立刻便松了开来,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的小腹:“是……是挤到了吗?”   李画盈原本还有些紧张,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怎么会,这才两个月啊。”   “唔……这样。”霍丛也不是很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霍丛出来了之后,帅帐中其他人听到林绍飞的喊声,也纷纷快步走出来,向李画盈一一行礼。众人也十分识趣,很快便找了各自忙去了。   霍丛交代林绍飞代自己巡查,然后便将李画盈带进了帅帐。   帅帐内非常宽敞,地上铺了毯子,两边各摆了一排小案几。正中竖着一块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矮榻,屏风前是一面帅旗和案桌,案桌前又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和地形图,地形图上仿制了东晋、寒、漠的模型,在一些地形位置处插了旗子。   霍丛牵着李画盈绕过屏风,扶着她坐到矮榻上,捧着她的脸,忍不住亲了亲,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娇娇怎么来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李画盈方才在外面等候时,便已经从引路的那名士兵那处,旁敲侧击地问出了一些事情,那士兵还一脸憨实地恭喜她,说她从凌州城来到前线,心系霍将军,感情真好之类。于是李画盈便知道,霍行远没有告诉霍丛,自己被留在了大覃。   这一路上她并非没想过要如何跟霍丛解释。无非就是两个选择:要不全部告诉他,要不一点都不告诉他。   然而,如果继续隐瞒,那霍丛出战便会非常被动。   所以,也就只剩下全盘相告了。更何况,她知道霍丛是肯定相信她的,也不会怪她的。可话虽如此,道理她都懂,但此时此刻面对着霍丛,话到了唇边,却依然难以启齿。   她将头埋在霍丛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还好,就是有些乏。”   霍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要不要传军医?”   李画盈正郁闷着,被他这一下都给逗乐了,又把头抬起来,眉眼一弯:“你们军医还会看这个啊。”   霍丛才不管军医会不会,先把人传过来再说,刚想站起来到外面喊人,被李画盈拉住了手。   李画盈摇了摇他的手,声音又轻又软,撒娇一般:“我一路上过来,有的城守都已经拿红颜祸水的眼神看我了。我一来就传军医,你是要坐实我那迷惑你心智的罪名啊。”   霍丛皱了皱眉:“哪个城守,娇娇把名字告诉我。”   李画盈笑了笑,道:“不记得啦。”   霍丛叹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别胡思乱想,你在我身边,才是让我最安心的。霍行远那家伙一封信写得含含糊糊,让我心里着急。”   如今这局势,呆在霍丛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李画盈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阿鲤,我这次来,是真的有军情告诉你的。”   “嗯?”霍丛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难道我家娇娇还会排兵布阵?”   “我是认真的,”李画盈拍了拍他作乱的手,道,“墨三也在这里对吗?你把他抓起来关好。”   皇室的影卫经过严格挑选,不论是出身还是功夫,理应都是无可挑剔的。墨三被李画盈派出去护送麦成修返回大覃后,在霍行远等人出使后,便回到将军府。墨三说大覃太子吩咐了墨影卫要保护公主时,兼顾驸马,因此随他一同来了赤峰城。   如今李画盈却说要将墨三抓起来,霍丛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李画盈的表情很认真严肃,他知道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心中隐约感到其中必定有内情,问道:“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李画盈深呼吸一下,看着霍丛道:“墨影卫归我皇兄管。皇兄他……他和北寒的太子妃……联手了。墨三是他派到你身边来监式你的。”   霍丛:“……” 第85章 坦白   李画盈将跟随东晋出使的过程, 告诉了霍丛。   她的皇兄是如何骗过霍行远,将她强行留在铜山镇,她如何在墨九的帮助下逃出客栈, 和萧丞淮、潵无霜汇合, 又是如何从铜山镇辗转来到这里找他。   霍丛听得惊心动魄,终于知道为何他的小公主看起来如此消瘦——她在被信赖的兄长软禁后,想尽办法逃出来, 怀着身孕又是骑马又是坐马车又是坐船, 长途跋涉了一路!   即便从前他想一刀捅了萧丞淮,可这次也正是因为萧丞淮, 小公主才得以成功来到赤峰城。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霍丛几乎能想到,她的小公主知道被自己兄长软禁利用时,内心是有多么无助。他此时内心全是自责, 声音都有些抖,“是我不好, 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皇兄他……”李画盈神色黯然,“这么看来, 是我以前从未了解过皇兄的真正想法。他是大覃的太子, 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在李画盈印象中, 她和二姐都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 可对皇兄李明贤却是非常严厉, 动辄责罚。   然而, 即使从小被庆元帝严格要求,李明贤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一直以来都是大覃贵族子弟的模范,庆元帝也因此对他寄予厚望。   近年来大覃内忧外患,附属国蠢蠢欲动, 但各附属国中还是有疏远之分。东晋守规又富庶,李明贤早就动了拉拢之心,曾经向庆元帝提出和亲的建议,连替身都找好了,只是庆元帝不同意。   谁也没想到,东晋竟然主动求亲,而李画盈又愿意和亲,且那驸马霍丛,竟然是东晋永安帝与先皇后的亲儿子!   “北寒的太子妃苏若雪,她知道你是皇子,然后告诉我皇兄了。”李画盈一脸忐忑,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梦的解药也是她给皇兄的。”   霍丛心中有许多疑问。   比如说,那北寒的太子妃苏若雪,又是如何得知他的皇子身份?   但霍丛知道此刻李画盈定是非常不安,于是什么也没问,握着她的手,将那片皱巴巴的衣角解/放出来:“娇娇,别担心,有我在。”   李画盈一直都知道,霍丛一直都无条件信任她,这让她觉得更加内疚。她看着霍丛温柔又坚定的目光,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可是我皇兄骗你了。”李画盈带着轻微的鼻音,道,“我也骗你了。”   “娇娇忘了吗?我也骗过你的。当初若不是你闯入瑞王府,我和父王都没打算让你知道我是皇子。”霍丛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下,“你看,咱俩扯平了。”   “可我……”李画盈最受不了霍丛这样,“可我还没说完。”   霍丛笑了笑,温声道:“没关系的,娇娇慢慢说。”   这一说,也许有的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与其说上一辈子是一场恶梦,不如说重生这一世更像是梦,美好得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她其实大可以像从前告诉她皇兄的那样,借口说自己梦到神仙,受神仙指点,将预知的事情告诉霍丛,然后霍丛也许这一世不会知道她的秘密。   可她不想这样。   李画盈眼中浮起一层水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对受惊挣扎的黑蝴蝶。霍丛看着她那模样,既心痛又怜惜,仿佛怕吓着她一般,轻声道:“娇娇,你还记得当初你父皇赐婚之前,我在大覃使馆里说的话吗?”   “你那时候说,”李画盈的思绪倏地回到那天,怔怔道,“你说……但凡我想要的,只要你有的,你都会给我。”   霍丛一脸欣慰的模样:“太好了,原来娇娇记得。”   李画盈低头不语。   霍丛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光。他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连我的性命,都是娇娇的。”   “你离开你的皇兄,回到我身边,我岂会不懂你的情意?”霍丛叹息,“娇娇,我不是狼心狗肺之徒。”   “我知道的,我只是……”她只是为上辈子的自己羞愧。李画盈深呼吸一下,问道,“阿鲤,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霍丛没想到李画盈纠结了半天,竟是问他这样一句话。他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他相信自己的夫人。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信。”   “当初你们来大覃求亲之后,我让皇兄派人去教训你,没多久后我感染风寒,大病了一场……”   骄纵高傲的大覃公主,拒绝了东晋使者的求亲,在一年后的战乱中被寒国萧王俘虏,受尽折辱,然后又在东晋要求寒国交出她的时候,选择了自尽……李画盈说起了那曾经让不堪回首的上辈子。   她至今也搞不明白,她这是在那场病中做梦过完了上辈子,还是时光回溯穿越到了从前。总之,这听起来非常荒诞,可确实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漠国的萧王萧丞淮,和太子妃苏若雪,便也是同我一般。”李画盈见霍丛一直安静地听她讲,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如何想,咬了咬牙,说出了让她最介怀的事实,“我当初……当初答应和亲,便是因为你有保护大覃的实力。”   李画盈说完最后一句,感觉压在自己心上的大石消失了,绷紧许久的心弦松了下来,让她觉得有些脱力。   霍丛在成亲之前,一直觉得他的小公主是大覃皇宫的金丝雀,既漂亮又脆弱,需得用心去照顾。可后来她说不要被当成金丝雀,要与他并肩同行,还当着霍家军与定江水师的面前赢了晏凤清,他那时又觉得,小公主其实是坚强又好胜的。   他总觉得自己一直都摸不透小公主,原以为这便是传说中的女人心海底针,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心中一直压着如此沉重的事。   但他知道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霍丛想了想,笑着问李画盈:“娇娇,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东晋要求亲吗?而且不是为皇子求亲。”   难道不是因为看上她那天下第一的美貌吗?李画盈不好意思这样自夸,便反问道:“是哦,为什么呀?”   “是因为……当时阿远以为,这么说的话,你父皇肯定不会将你嫁给我。”霍丛咳了一声,道:“我们都没想过,这事真的能成。”   李画盈:“……”   李画盈看着霍丛不说话了。   霍丛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李画盈缓缓开口,问道:“所以,其实你当时是不想娶我的吗?”   “不不不,”霍丛连忙否认,苦笑道,“怎么不想呢?我那明明是想都不敢想。所以你说是你主动请你父皇赐婚,我当时感觉像做梦一样。”   李画盈抿着唇,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也居心不良,便觉得自己也没资格不开心的。   “所以你看,”霍丛捧着她的脸,俯身和她互相抵着额头,“不管当初如何,我们成亲了,今生今世我们都会在一起。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的小公主,由他来宠。 第86章 出鞘   东晋永安二十二年初冬, 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东晋趁夜渡□□出先行小队,潜入将寒、漠联军的粮仓,再将粮仓一把火烧掉。   火光冲天, 寒漠联军的主帅一听粮仓被烧, 便知道东晋是要夜袭了,连忙整合人马迎战,混乱中竟被人一箭射中咽喉, 怒目圆睁地倒下了, 临死前看到远处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刚好放下弓, 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   萧丞淮将弓反手背到身后,在先行小队众人震惊又敬佩的目光中,翻身上马, 沉声地说了一个“撤”字。   “杀——”   远处霍家军的嘶喊声响彻天际,寒漠联军主帅暴毙, 副将立马接替顶上,虽不至于让联军群龙无首, 但毕竟是副手, 指挥和调动都稍逊一色, 加上事出突然, 只得马上带着联军后退。   “按原计划, “霍丛骑在乌金上, 腰上别着泣血长刀,瞳仁中映着跳跃的火光, “变阵包抄,西处留一个生门。”   林绍飞摩拳擦掌:“得令!”   但见黑甲军冲进了寒漠联军,每员彼此间紧密相连, 极有章法,一入场便仿佛如猛龙入江,将寒漠联军几乎成型的阵型冲得四分五裂。   霍家军与黑甲军里应外合,将几股分散的寒漠联军又包围了起来。寒漠联军无法成型,只得各自为战,左右冲突,就是无法突围。眼看着被逼入绝境,寒漠联军也杀红了眼,打算背水一战,与东晋人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此时,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往西处!西处突围了!”,那一颗颗原本想着杀一个回本杀一双赚了的心,便都缩了缩,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手脚便已经先做出了选择,纷纷冲向了那逃生的西处。   是夜,自十月第一战之后,寒漠联军与东晋黑甲军再次交战,粮仓被烧,折损主帅及两万人马,败退三十里。   东晋主帅霍丛带兵占领原地,就地扎营,派出斥候跟随寒漠联军踪迹,了解逃兵动向,打算逐步推进。   战后霍丛先召集将领们复盘,随后布置下一步计划。待众人离去后,他又给留在赤峰城养胎的夫人写了一封家信,着人送去赤峰城后,才召见了萧丞淮。   百步穿杨不难,难的是在敌方将领有掩护的情况下,依然能远距离取敌人首级。郭家三公子郭弘正今晚的弓箭神技,已经在军中流传开来。   萧丞淮入了军帐,也不和霍丛客气,直接在霍丛对面坐了下来。林绍飞本想斥骂他没规矩,被霍丛制止了,还被霍丛吩咐先出去,留萧丞淮与霍丛两人谈话。   林绍飞瞪了萧丞淮一眼,心有不甘地出去了。   “寒漠的粮仓,本王烧了。”萧丞淮仍是顶着郭弘正那张斯文无害的脸,漫不经心道,“顺便送上寒漠主帅的首级,不知霍将军如今是否相信本王的诚意?”   李画盈将真相告诉霍丛后,霍丛就知道为何第一战会失利。对方既然知道他的用兵习惯,他便反推断对方的计划,今晚一战,便是如此而来。   他已知悉潵无霜此时在凌州城,也听李画盈说了凌州城可能发生的政/变,已派人速回凌州城传话,让霍行远多加小心,也让瑞王做好防备布置。   西漠游牧为主,不足为患,北寒才是不容小觑。如今潵无霜和萧丞淮都被寒漠两国通缉,萧丞淮更是被下了追杀令,如今萧丞淮提出要协助霍家军,也并非没有理由,但霍丛自然也不能随便就相信。   萧丞淮想要和霍丛合作,霍丛表示质疑,萧丞淮便要拿出让霍丛信服的证明,证明他萧丞淮是真心想要合作,而不是来东晋这边来一手釜底抽薪的。   霍丛让萧丞淮去烧粮仓,但实际上今晚的进攻,霍丛做了万全的准备,烧不烧粮仓,都不会影响最终的战绩。也不知道萧丞淮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不但烧了粮仓,更是直接取了敌军主帅的性命,让黑甲军和霍家军压倒性地碾压了过去。   若是有萧丞淮相助,东晋反攻必将更加顺利。   可霍丛并不想与萧丞淮合作。   应该说,若不是看在萧丞淮将李画盈护送到赤峰城的份上,霍丛在听李画盈说完上辈子的事时,他就已经提刀去找萧丞淮了。   他并不想让李画盈欠萧丞淮人情,萧丞淮提出要与他一谈,他便谈。   “萧王爷总是让人如此意外。”霍丛说道,“不知萧王爷想要与在下谈什么?”   萧丞淮说道:“等寒漠投降的时候,本王想要跟将军要一个人——寒国太子妃苏若雪。”   霍丛已经从李画盈那处听说了:那寒国太子妃苏若雪,上辈子是萧丞淮的王妃,这一世为了报复萧丞淮,嫁给了寒国的太子,借着太子将寒国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不是什么难事,霍丛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可以。”   萧丞淮道:“那本王便说一声‘谢谢’了。”   “不必。”霍丛面色沉着,“王爷帮了在下的夫人,在下替夫人兑现承诺,仅此而已。此后,王爷与在下的夫人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四个字在萧丞淮心头滚了一遭,万般滋味夹杂其中,前世今生犹如走马灯般闪过,飞速倒退,最后定在桂花雨中初见时对方那张稚气的脸。   他上辈子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最后是不是会不一样。结果一切重来,却是看着她找到了心爱之人。   上辈子他还能有借口对她强取豪夺,这一世却是再没理由了。   难道真要让她再恨自己一辈子吗?   何必。   萧丞淮缓缓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自此,萧丞淮目的达成,后续也不再为霍丛透漏任何消息,但黑甲军与霍家军在霍丛的带领下,赢了第一战后士气如虹,在往后的进攻中一路势如破竹,而寒漠两国因接连失利,已经有人开始提出议和,两国朝廷中都出现了不同声音。   寒国皇帝暴戾,将痛陈继续出战弊端的两朝老臣当场杖毙,然而这并没有起到震慑作用,随后更多朝臣上书,字字泣血,寒国皇帝盛怒之下中风了,于是太子监国。   东晋永安二十三年五月,东晋大军已一路攻入寒国中部,寒国民心惶惶,寒国皇帝病情恶化,不久后就驾崩了。寒国太子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漠国皇帝商量投降一事。   此时寒漠两国已元气大伤,再打下去只会折损更多人力财力,于是不需花多少时间,两国便达成一致条件,朝东晋大军递出了降书。   霍丛在军帐中正准备接见寒漠联军使者的时候,东晋凌州城处也传来了瑞王的密报,先一步进了军帐。   原来,去年麦成修在李明贤的授意下,回到东晋找尚荣公主,挑拨尚荣公主与醇佳皇后的关系,导致母女二人争吵中提到了当年大公主的死因,被恰好到凤栖宫的永安帝听到了。   永安帝震怒,下令彻查当年之事。   比起十九年前永安帝根基不稳,还需要倚仗外戚势力,如今的永安帝在位多年,早就将权力收拢掌中,查起来毫无顾忌。瑞王当年将霍丛救出宫后,多年来暗中为此事做准备,为的就是永安帝日后彻查。   十九年后,当年先皇后蒙受的不白之冤,终于真相大白。此案牵连甚广,涉案人员多大七十六人,全部问斩,流放九族,醇佳皇后被赐死,尚荣公主被贬为庶人。而当年因为维护先皇后而被定罪的人,官复原位,但有许多人早已不在世。   永安帝一夜白发,已多日不上早朝,却也还未将霍行远立为太子,让东晋众臣心下多有疑虑。   霍丛看完密报后,沉默地将它放在烛火上,让它逐渐被火舌吞噬。烧完之后,他接见了寒漠联军的使者。   使者报明来意,表示寒国、漠国愿意割地赔款,另送各自皇储作为质子,换取双方停战。   霍丛等使者说完之后,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帅,东晋铁蹄踏平寒漠之日,寒漠的每一存土地都是东晋的,不需要你们提前送过来。”   使者两股战战地走了。   霍丛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轻轻地抚摸着上面那双歪歪扭扭的鸳鸯。   还有一个月,他的孩儿就要降生了,但他却无法赶回去,陪在他的小公主身侧。这寒漠两地,他是一定要拿下的,用来送给他和小公主的孩子。   一想到小公主和那即将出生的孩子,霍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他收起香囊,又开始给李画盈写家信。   而这封信被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州城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李画盈正躺在将军府院中的长椅上晒太阳。   凌州城内也有霍丛的将军府,虽然比不上凌州城的武安将军府大,但配置一应俱全,霍丛临走之前,还将府上的下人名单亲自挑选了一轮,俱是聪明伶俐又做事麻利之人,还特意写信让瑞王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子、大夫送过来,照顾李画盈的起居。   墨九将刚接过新送过来的信件,正要交给李画盈时,就看到李画盈脸色一变,身子都抖了起来。   墨九吓了一下,连忙冲了过去:“殿下!”   李画盈感到一阵潮涌一般的疼痛,一浪痛过一浪,咬着牙道:“快去喊人……要生了!” 第87章 结局   将军府上下忙成了一团。   李画盈躺在床上, 产婆和大夫的声音一时近一时远,夹杂着自己的喊叫声,眼前都有些模糊,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疼出来的眼泪。   “夫人, 夫人坚持住啊!”   “头胎都是这样的,夫人别怕!”   ……   “霍丛……霍丛……”仿佛有一把钝器在腹中反复摩擦,李画盈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忍不住伸手抓自己的头发, 墨九连忙握住她的手。   “殿下!殿下!”墨九早就被吓得脸色都白了,手上都是李画盈无意识下抓出来的伤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生孩子这么可怕的吗!   永宁殿下额上全是冷汗,头发都湿了,然而这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竟然都还没生出来!   墨九已经不知道是殿下在抖,还是她自己在抖了。她哆嗦着问那看起来不慌不忙的产婆:“大娘, 这怎么还没生啊?”   你们这几个到底行不行啊!没看到殿下都痛成这样了吗!   产婆一边给李画盈擦汗一边道:“那是自然,这哪儿到哪儿啊。若是快的话, 也至少得到今夜了, 不然你以为生孩子这么容易。”   李画盈恰好听到这一句, 只想一头晕过去——即使是上辈子, 她也没有这么痛过!   可这是她和霍丛的孩子, 是她父皇母后的外孙。   她在疼痛间其实分不出神来想什么, 每一刻都是煎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产婆终于朝她大声喊了一句“要生了, 夫人用力”。   李画盈嗓子都哑了,所有人都在激动地喊。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殿下!快好了!坚持住!”   ……   最终,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划破夜空, 东晋武安将军霍丛与大覃永宁公主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   产婆将婴儿包好,抱到李画盈眼前,让她看一下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李画盈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呢喃了一句“天哪”。   李画盈心道,天哪……天哪!这也太丑了!   她的母后生了自己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她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生的孩子,怎么长这样!李画盈欲哭无泪。   产婆毕竟经验丰富,一看到李画盈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笑道:“夫人,孩子刚出生都这样的。过段时间,小少爷便能睁眼了。”   李画盈只得点点头,吩咐一旁陪了她一整天的墨九:“小九,写信给驸马和瑞王,还有本宫的父皇母后。”   凌州城里是最快收到信件的,随后是大覃,霍丛那边因着战后城池管理严格,信使一路上需要重重验明身份,最后将信件送过去时,已经过了快将近一个半月。   东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主帅此前一直挂心待产的夫人,这时收到了母子平安的喜信,又高兴又兴奋,恨不得直接攻进寒国皇城。   东晋永安二十二年十月,东晋大军一举攻破寒国皇城,俘获一众皇室成员,派人先行遣押回东晋凌州城。   同年十一月,东晋大军辗转至漠国,漠国本就是各部落联合组成,此次是潵氏部落惹的祸,其他部落在东晋攻入时,便联手拿下了潵氏族长家眷,送到霍丛面前。   至此,黑甲军与霍家军威名远播,主帅霍丛一战成名,领着东晋大军班师返回东晋。   寒冬腊月,天上正飘着雪。   东晋边城赤峰外,白水江上已结了冰,唯独靠近赤峰城那一段被凿开了冰层,两艘气派的楼船伫立江中,船上每层就站了仪仗队。   待楼船上瞭望台的人看着地平线上慢慢出现人影,挥动旗子,往下传信:东晋军马上就到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夹道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用最热烈的呼喊声,来迎接凯旋而归的武安将军及黑甲军、霍家军。   东晋大军浩浩荡荡而归,赤峰城太守领着御史等下属上前行礼,走近了才发现只有那叫林绍飞的副将,武安将军霍丛却不知哪儿去了。   太守有些懵了:“这……请问林将军,武安将军呢?”   林绍飞“嗐”了一声,一脸“你真不懂事”的模样,道:“你看这人山人海的,从这儿回将军府不得一整天?将军他急着回去见夫人,早就抄小路跑了。”   太守:“……”   此时凌州城内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往前挤,霍丛一身常服,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外走。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百姓,他好不容易挤到边缘,抬眼一看,根本看不到人龙的尾巴。他想了想,踩上一旁的小摊台子,借力翻上街道两边的房檐,站在高处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将军府的位置。   霍丛深呼吸一下,沉膝运气,足尖一点,朝着将军府的方向掠去。   因着霍丛的方向,与前去白水江边围观的百姓相反,而将军府又在城中央,霍丛越往那边走,人影便越少。   将军府近在眼前,霍丛停了下来。   风雪渐急,整个城内银装素裹,将军府这边非常安静,霍丛站在屋檐上,仍能听到百姓的欢呼和锣鼓声从远处传来。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一年了。   这三百多个日夜里,一想到他的小公主,他度日如年,一骑上乌金手持泣血,他又觉得日子在飞逝。   多日未见,小公主想他吗?   多日不在她身边,小公主怪他吗?   霍丛呼出一口白气,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没有惊动任何人,施展轻功来到了卧寝室的屋顶。他从窗口处望了望,看到窗外雪地上放了两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霍丛轻巧地跳了下来,从窗口翻身而入。   室内铺了柔软的厚毯,霍丛单膝点地,落地无声,一抬起头便和坐在小床上的婴孩大眼看小眼。   房内温暖如春,婴孩的漆黑大眼上睫毛纤长,一张小脸又白又嫩,粉雕玉琢的模样。他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手上抓着一只用布做的黑马,那马额上还缝了一点金色,和霍丛的坐骑乌金一模一样。   婴孩瞳仁漆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半晌后,小手一挥,将手上的小乌金扔到了对方脸上。   莫名其妙挨了一砸的霍丛:“……”   霍丛的目光落到婴孩身后,他那朝思暮想的夫人,此时就坐在毛毯上,趴在小床的边缘睡着了。   他又重新看了一眼床上的婴孩,此时婴孩又捡起一个新玩具。   霍丛心道,这小子平日一定不省心,让他的小公主带着累——这不,都累得直接趴着就睡着了!   霍丛想到自己跟这小孩儿父子相见第一面,就被儿子扔东西,忍不住朝婴孩低声道:“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以后要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丛边说着边绕到床后,想抱起李画盈。可霍丛的手还没碰到李画盈的头发丝,他就感到头被什么东西砸到,咚”地一声响。   霍丛一看,是那个被他儿子刚抓起来的拨浪鼓,而此时这个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正咿咿呀呀地朝他张牙舞爪。   霍丛:“……”   这孩子怎么回事!   霍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婴孩,然后让他更崩溃的事发生了。   他看着这小孩不知怎的忽然就嘴巴一扁,然后非常不讲道理地、毫无预兆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霍丛此时简直不知道是该抱起小公主,还是抱起这孩子。   他刚才是做什么了吗?他什么都没做啊?明明他还没怎么着,而且他才是被连续扔了两次东西的那个,这孩子哭什么!   “星儿……”李画盈在睡梦中听到哭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怎么——”   她的声音忽然止住了,因为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李画盈知道东晋大军今天就会班师回来,也赤峰城上至太守,下至普通百姓,都会在今天出去迎接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东晋大军的主帅,要接受百姓的欢呼,也要与将士同庆,她预估怎么也得晚上才能与他重聚。   李画盈呆呆地看着霍丛,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却是喜极而泣。霍丛看着她,只觉得心中又软又热,哑声道:“娇娇,我回来了。”   “阿鲤!”李画盈扑到霍丛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从脸颊滚过。   霍丛也伸手揽住她,满眼都是怜惜。   “娇娇,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星儿眼看着自己娘亲哭起来,便也哭得更大声了,捡起身边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朝霍丛身上扔去。   怀中是朝思暮想的夫人,霍丛此时看着那脾气古怪的儿子也都顺眼了,大手一捞,将那嚎啕大哭的儿子也抱了过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霍丛一身武功了得,从小身体极好,星儿随了他,连哭声都中气十足,侍女们远远都听见了,连忙赶了过来。   于是,她们就看到了那武安将军,左手夫人,右手儿子,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东晋永安二十三年二月,称病已久的永安帝终于恢复早朝,朝中众臣刚准备松一口气,又被一道圣旨几乎当场砸晕。   去年先皇后一案沉冤昭雪,却没有提及当年早夭的二皇子。如今永安帝恢复早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立二皇子霍丛为太子!   二皇子不是二十年前便夭折了吗?   霍丛不是瑞王世子吗?   怎么一下子霍丛先是成了二皇子,接着被立为太子了?   当众臣正在晕头转向间,将太子召回凌州城的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在去往赤峰城的路上了。   东晋军在赤峰城中过了年后,便由林绍飞先领兵将西漠皇族押往凌州城,霍丛仍是留在赤峰城,等待永安帝的圣旨。   永安帝在去年便知道霍丛是先皇后所出,不对外公布,是因为霍丛仍在外带兵打仗,如果公布,可能节外生枝。东晋军凯旋后又是过年,永安帝知道那大覃公主与刚出生的皇孙都在赤峰城,便先让霍丛一家三口,先在赤峰城过个年,年后再下旨。   永安帝多年不立太子,此事公布天下,整个东晋都沸腾了,尤其是赤峰城的百姓——此时此刻,东晋的太子殿下就在他们城里呢!   一切都在预料中,霍丛带着妻儿踏上了重返凌州城路上。往常他出远门就是带兵,一路急行军,而此次却无需着急,且也急不得——毕竟这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前的马车里,正坐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太孙。   四月初五一早,黑甲军抵达凌州城外,就地列队而站。霍丛一手抱着霍钰初,一手扶着李画盈下了马车。   凌州城门开,永安帝率文武百官,迎接凯旋而归的武安将军。   李画盈是大覃公主,只简单行了个礼。她接过襁褓中的霍钰初后,霍丛向永安帝行大礼,声音沉稳有力:“儿臣拜见父皇。”   “好……好,”永安帝花白的头发让他显出了老态,声音也不似以后洪亮,“起来吧。”   永安帝转头看向李画盈怀中的孩子,脸上浮起了少有的慈祥之色,笑了起来:“这便是朕的太孙吧。”   “是的,陛下。”李画盈走到永安帝身边,将霍钰初往永安帝的方向抬了抬,永安帝用食指蹭了蹭婴孩柔软的脸颊。   霍钰初冲着永安帝笑得十分灿烂,小手抓着了永安帝的食指。永安帝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伤感,朝霍丛点了点头:“与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霍丛知道他是想起了亲生母亲还在世时,他和母后、自己相处的日子。可霍丛那时还小,毫无印象,对永安帝的伤感无法感同身受。   一个人犯了错,便是要承担后果的,哪怕是当朝天子。   人死不能复生,永安帝是爱先皇后的,可当年先皇后对永安帝无意,即便被冤枉,也不曾向永安帝求助过一分。直到性命垂危,她终是觉得虽然自己不爱永安帝,但孩子是无辜的,才将霍丛托付给瑞王。   霍丛自记事起,永安帝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叔叔,所以霍丛不恨他,只是得知真相后,难免也有些隔阂。   可此时霍丛看着永安帝,觉得释然了。   这是永安帝与先皇后之间的纠缠。先皇后解脱了,可永安帝此后,只能活在悔恨与自责中。   永安帝将霍钰初交回给李画盈,朝贴身太监安喜道:“回宫吧。”   安喜领命,尖细的声音朝众官宣布——   “天子摆驾回宫——”   东晋大败寒漠联军,需与大覃协商如何做战后处置,然而因为两国皇帝都抱恙在身,故而本次依然是由两国皇子商讨,只是此次代表东晋出面的,是太子霍丛。   因着这次谈判,李画盈有些忧心,霍丛安抚了一下她,让她不用担心。   他将谈判地点定在了东晋境内。   一是他与李画盈分开许久,不想这么快又离开她出远门,更不想她跟自己奔波出门;二是此时与寒漠交战,主要还是东晋冲在前头,不管怎么说,东晋都是有底气做主导的一方。   更何况,当初李明贤软禁娇娇一事,他还未找李明贤算账。   永安帝为霍丛设置了一座太子府,霍丛自回到凌州城后,便携着妻儿住进了新府。李画盈此次不去听东晋与大覃间的谈判,虽然直到霍丛不会对大覃和她皇兄怎么样,但霍丛外出后,她多少还是有些焦虑的。   这次谈判所花时间并没有很长,霍丛回来后,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殿下!”   弦月一看到李画盈,便热泪盈眶地冲到她跟前,李画盈也十分激动,两人差点就互相抱头痛哭了。   “弦月你看,这是我儿子!”   “哎呀,小殿下真可爱!”   霍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李画盈这才发现,在霍丛身后还站了几名年轻男子,为首的那位脸色还算淡定,后面几个一脸局促。   “殿下,今天还去红妆看不?”此时,墨九刚好走了过来,一看院子中的那拨人,顿时傻眼了,“小七?”   霍丛身后的正是墨影卫,除去仍被关着的墨三,墨影卫都到齐了。霍丛走到李画盈面前,将一块玄铁令牌放到李画盈手里,温声道:“这是墨影卫的执掌令牌,你皇兄托我转交给你的。”   玄铁本身冰凉,却带着霍丛手中的余温。李画盈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又热又酸:“皇兄……”   墨一带着众人过来给李画盈行礼,李画盈让他们起身,道:“诸位以后便真的归本宫管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往后诸位便在这太子府住下吧。”   墨影卫:“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霍丛又一一给众人做好安排,众人这才领命散去。他走过去,抬手环着李画盈的肩膀,笑道:“如何?总该放心了吧。”   李画盈自然地将靠在他胸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覃与东晋各自繁荣,东晋如今兵强马壮,霍丛恢复了太子的身份,大覃与东晋的太平足以维持许多年了。   永安二十六年六月,水神节之后,身体日渐变差的永安帝,宣布禅位于太子霍丛,从此礼佛清修。   东晋朝廷被这事情弄得措手不及,尤其是礼部尚书,差点当场就晕过去了。   礼部一向负责皇室各种礼制,皇帝登基流程自然也是由礼部去安排。而且这新帝登基,必然是连着册后大典的,这圣旨一下,礼部上下便开始没日没夜地赶工。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已进入了八月。   八月初五一早,礼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霍丛身穿孝服,在永安帝前祗告受命,接着在奉天殿前行告天地礼,随后再去奉先殿谒告祖宗,最后又回到永安帝前,行五拜三叩头之礼,在奉天殿即位。   时当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正殿前,霍丛在仪仗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台阶,在龙椅上坐下。   文武百官在正殿内外肃然而立,山呼万岁。   霍丛接受完朝贺之后,大赦天下,下令册封大覃永宁公主位皇后,并下令摆设筵席,款待群臣。   册后仪式隆重而繁琐,李画盈本想让霍丛往后推迟,以后择日再办也不晚,但霍丛却非常坚持,还让礼部加快准备的进度。   李画盈扶额道:“吏部尚书陈大人的头发,我看都要掉没了。”   霍丛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宽大的龙床:“反正陈大人的头发,本来也没多少。”   衣衫落地,层层帷幔飘下,掩去一床春光。   十一月初一,册后大典。   李画盈顶着一身礼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出嫁那天——这繁琐的仪式,这沉甸甸的礼服,还有那至少得有两斤重的凤冠,都让她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她感觉自己已经听不清礼官在说什么了。   霍丛站在正殿外,她站在殿下,等礼官说完之后,她在命妇的引导下,向霍丛走去。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几乎说得上是步步艰辛,看得命妇都一脸着急。   经过晏凤清身边时,晏凤清甚至还催促她:“吉时快过了,你可走快点吧!”   她也想快啊……就这一身,你们东晋人竟然还好意思说大覃繁文缛节!李画盈简直欲哭无泪。   霍丛看着李画盈吃力的模样,也不想顾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快步走下去台阶,来到李画盈身边,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微微提起,直接带着她走。   百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画盈还顶着那华丽凤冠,抬不了头,却抑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霍将军,比前年有进步了呀。”   霍丛低笑道:“承蒙娇娇不弃,今世余生,还需要娇娇多多指教。”   李画盈笑意愈深。   霍丛两世为她踏平寒漠,上辈子两人错过,今世两人总算结了良缘。她和霍丛经历了许多风雨,一路走来。如今他们并肩前行,走向那最高之处。   两人走上了正殿前,接受百官朝贺。   李画盈握着霍丛的手,霍丛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阿鲤,如果还有来世……”   “如果还有来世,我便早一些去大覃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后面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