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军归来 作者:午时茶   文案:   故地重游,唐宁在自己的坟前遇到了李昱辄。   李昱辄:朕一直相信你没死,你果然没死!   唐宁:坟都被你刨了,我特么还能说什么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主角:唐宁 ┃ 配角:李昱辄,沈谦之,李云曦,陆明放   一句话简介:诈死的将军回来了 ========= 第1章   沈谦之是四里八乡唯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之一,今年他就要进京赶考了,沈大娘不放心他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于是想让唐宁跟着沈谦之一起进京。   毕竟唐宁有一身好武艺,若是路途中遇到土匪强盗什么的,以唐宁的身手,沈谦之定会平安无恙。   平日里不管沈大娘对她提什么要求,唐宁一般是不会拒绝的,可是提到进京的事情,唐宁却有些犹豫了。   她本是从战场上诈死逃走的将军,那京城里有很多熟面孔,若是撞见了,定然免不了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毕竟沈大娘是她的救命恩人,两年前是沈大娘将浑身是伤的她从雪窝子救出来,伺候了一个月才堪堪从阎王爷手里将她的性命抢了回来。沈大娘母子俩一直不晓得她真实的身份,但是她受伤时穿的军装却叫他们一直生疑,唐宁便干脆扯了谎,说自己是被掠进军营里的良家姑娘,偷了士兵的衣服换上才得以逃了出来。   一个姑娘被掠进军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沈大娘信了她的话,便再也没有问下去。只是原本沈大娘还存着让唐宁做自己儿媳妇的心思,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将这份心思打消了。   好在沈大娘并未因这个而看轻了她,又或是可怜她,便将她当成女儿一样留在了家中。   就凭这个,唐宁也不好叫沈大娘失望,于是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同她一起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和沈谦之一起赶往京城。   晚上的时候沈谦之的几个朋友过来给他践行,几个年轻人在院子里吃饭喝酒,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沈谦之,都被劝着喝了好几杯,白皙俊朗的脸上染了两抹红晕。   人一旦喝了酒,性子便敞开了许多,平日里不敢说的话,若是这会儿被别人激上一激,便不好捂住了。   沈大娘在屋中纳着鞋底,时不时往院子里望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唐宁不会针线活,她手劲大,那细细的针在她手里弯了好几根,她便不再学了,只专心致志地拿着锥子往鞋垫上一排一排的扎眼,这样沈大娘纳起来也容易一些。   院子里的年轻人们依旧大声吹嘘着,不知是谁起了头,说起唐宁来:“沈兄,若你高中在京城得了一官半职,不晓得还瞧不瞧的上家里这位呢?”   虽未提名字,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家里这位”是谁。   这两年来唐宁一直住在沈家,饶是沈大娘一直对外宣称把唐宁当女儿,但毕竟并无血缘关系,况且也有上门给沈谦之说媒的,也有向唐宁提亲的,两人均是拒绝了,如此男未娶女未嫁的,自然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沈谦之不肯娶亲是因为想着先考取功名再成家立业,至于唐宁,沈大娘倒是也委婉地劝过让她挑个合适的嫁了,毕竟年龄也不小了,可唐宁似乎一个都瞧不上。   沈大娘先前以为唐宁是因为看上了自己的儿子才不肯嫁给别人,还一度防着唐宁,嘱咐沈谦之不要和唐宁走得太近,可是后来沈大娘发现自己想多了,她曾亲眼看见,有一次沈谦之主动帮唐宁担两桶桶水,却因为力气不够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摔倒了,而这时候唐宁并没有立即上前将沈谦之扶起,反而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嫌弃来。   沈大娘这才明白,原来唐宁不仅瞧不上别人,也瞧不上沈谦之。   这倒叫沈大娘心里有些不舒服了,自己儿子长得好、学问高,品德修养也是一等一的好,多少姑娘都翘首盼着嫁进来,她一个在军营里受过罪的人凭什么看不上呢?   如此沈大娘对唐宁阴阳怪气了好几天,可唐宁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一半,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乖乖巧巧的,脾气很好的样子,让沈大娘又开始怀疑人生。   罢了罢了,她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不是正合心意么,况且唐宁十分懂事,又有一身的好武艺,这些年帮着沈大娘屋里田外的打理,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如今院子里的人却在问沈谦之看不看得上唐宁,沈大娘也听到了这句话,本能地抬眼看了一眼唐宁,脸上有些尴尬。   可唐宁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扔微微低着头认真在鞋垫上扎眼,眼神都不带晃一下的。   沈谦之还未回答,又有另一个人接着话茬说道:“咱们都别瞎猜了,沈兄明明就是把人家当成妹妹看待,你看这都过去两年了,俩人这不是一点事都没发生嘛。”   立即有人附和道:“对啊,沈兄是咱们这里最有才华的人,又生得一表人才,以后还怕娶不到好女人?”   这话外之意,自然是说唐宁配不上沈谦之。   屋中的沈大娘听到这些话,差点扎到了自己的手,有些羞愧地对唐宁说:“别听他们瞎说。”   唐宁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一眼沈大娘:“啊?谁瞎说?”   沈大娘看着一脸无辜的唐宁,登时觉得自己又多虑了:这丫头,原来根本就没听进那些话去。   可外面的沈谦之似乎也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便出言阻止:“大家莫要拿我取笑了,阿宁是个好姑娘,我娘一直想要个女儿,阿宁就是老天送给我娘的女儿。”   “你看,我就说嘛,沈兄就是把人家当成妹妹了。”方才第二个说话的那人醉呵呵道,“其实阿宁姑娘长得也挺好看的,沈兄你若是看不上,可以让给我么?不瞒沈兄说,我还挺中意阿宁姑娘的……”   沈谦之忽然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脸色不豫道:“赵兄,你喝多了!”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其他人见沈谦之似乎真的生气了,忙又笑呵呵地出来打岔:“无心之言,都是无心之言,喝酒喝酒……”   屋里的沈大娘又紧张了起来,方才唐宁没听进去可能是因为他们未提及她的名字,可是现在那个赵宇德明明白白叫出了唐宁的名字,还说出了喜欢唐宁的话来,沈大娘不免又去打量唐宁的表情。   对上的仍是一张寡淡得能掐出水的脸。   其实唐宁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睡觉。   屋中沈大娘怕外面的人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于是便打发唐宁先去睡觉:“一会儿他们吃完,我去收拾就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唐宁这会儿也确实困了,便搁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往房中走去。   她的身影在屋中晃了一下,正好被外面的赵宇德看到,许是酒壮熊人胆,他忽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进堂中,拦住了唐宁,大声道:“阿宁姑娘!”   唐宁眉毛一挑:“吓我一跳!”   赵宇德想着,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肯定被她听见了,索性趁此机会表个白,毕竟他真的肖想唐宁许久了。   可是真正站在唐宁面前,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却是羞涩了,尤其是在看到唐宁用那种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更是觉得舌头僵硬,说话也不利索了:“那个……阿、阿宁姑娘……”   一旁的沈大娘捏着针惊讶地望着赵宇德,外面的那几个年轻人也伸长的脖子往屋里瞧,想要起身阻止赵宇德的沈谦之被旁边的人按住了,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唐宁却一脸平静地问赵宇德:“你找我有事?”   这一问让赵宇德更紧张了,涨红了一张脸,说:“阿宁姑娘,我、我觉得你很好,你、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媳妇?”   “谢谢,不愿意。”唐宁礼貌地拒绝,干净利落得不像话,随后客气地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赵宇德懵了:“没、没有了。”   唐宁冲他一笑:“那麻烦让一下,我要去睡觉了。”   赵宇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啊?”   还是外面的人看不下去了,跑过来将赵宇德拉出去了。   唐宁回到房中,阖上门之后,外面的声音便掩去了许多。她与沈大娘睡一个房间,等到沈大娘忙活完了回到房间中时,唐宁已经睡得鼻是鼻鼾是鼾了。   “这丫头,心咋这么大呢?”沈大娘望着熟睡的唐宁,好笑地念了一句。   第二日唐宁起了个大早,照例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帮着沈大娘做好了早饭,沈谦之这才揉着宿醉的脑袋,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沈大娘嗔了他一句:“昨晚不该逞强喝那么多酒,你看,不舒服了不是?”   说着递上了一碗醒酒汤。   沈谦之接过,打眼瞧了一下唐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出口,将话连同醒酒汤一并咽了下去。   唐宁并未发现沈谦之的异常,因为她只是在沈谦之过来的时候抬头与他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低头吃饭了。   于她来说,沈谦之对于她的吸引力,还不及盘中一根清脆爽口的咸菜。   沈谦之没由来地生了一股闷气,这口闷气在他们吃完早饭拎着行李上路之后才得以抒发出来。   离家已是几里远,沈谦之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唐宁:“昨晚你为何拒绝赵兄?”   唐宁眼皮抬也不抬地说:“我不喜欢他。”   沈谦之心中有些窃喜,却又故作正经地问唐宁:“为何不喜欢他?赵兄家境不错,人也长得不错……”   唐宁笑了笑:“你这是在撮合我跟他吗?”   “那倒不是。”沈谦之挨近了她,鼓足勇气,将心中盘旋了一晚上的话吐露出来,“待我考取功名,我娶你可好?”   唐宁脚步一顿,扭过脸来,惊愕道:“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 第2章   沈谦之表白失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度十分微妙。   沈谦之是个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矜持,天知道他对唐宁的那句表白耗费了自己多少的勇气,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当兄弟?   太伤自尊了!   再说了,正常姑娘家拒绝别人表白的时候,不应该说拿对方当哥哥吗?拿对方当兄弟算是怎么回事?这么粗犷的话她为什么想都不想就说出来了?   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几乎全写在了脸上,同她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俨然一个纯情少男受到打击的模样,弄得唐宁浑身也很不自在,只好安慰他说:“你别想太多了,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平日里你接触的姑娘太少了,等到了京城,我介绍几个漂亮姑娘给你认识,你就不觉得我好了。”   沈谦之俊秀的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唾弃了一句:呸,老子才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说得好像你在京城里认识很多人似的。”沈谦之咕哝了一句,仍旧一脸别扭。   不过别扭归别扭,路还是要赶的,两人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土匪强盗,却是遇到了一家黑店。   从踏进这家客栈开始,唐宁就嗅到了一丝诡异。虽说这里有掌柜有跑堂,有小二也有客人,看似正常,可是他们看到唐宁和沈谦之进来的时候,那一个个大放异彩的眼神,跟屠夫见到猪似的。   若是掌柜或者小二露出这样的眼神倒也罢了,可是连那几个客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一样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沈谦之也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悄悄对唐宁说:“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小二这时迎了上来,听了沈谦之的话,笑道:“客官,这方圆百里可就我们一家客栈,您今天要不是住我们这里,可就要出去睡地皮了。”   “那就住这里吧。”唐宁拿了主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笑呵呵地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沈谦之总觉得唐宁好像很期待什么东西一样。   晚上吃过饭以后,小二便带着两人去楼上歇息:“今儿个前来住宿的人多,就余下两间房了,二位客官是一人住一间呢,还是住在一起呢?”   说着,还别有意味地看了沈谦之一眼。   沈谦之面上有些发烫,说:“一人一间。”   小二笑道:“好嘞!”   楼上一共有八间房,小二说的那两间房,一个在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唐宁撇了撇嘴,心中便有了几分考虑。   沈谦之住东边的房间,唐宁则跟随小二去了西边的房间。   半夜的时候,唐宁听到一声异响,是窗户纸被捅破了,一根竹筒一样的东西伸了进来,然后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唐宁翻了个身,侧身向里躺着,摸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湿毛巾捂住口鼻,黑夜中眨眨眼静静观察。   那迷烟吹了有一会儿,小二的声音响了起来:“客官,请问需要热水吗?”   唐宁知道这是小二在试探她,自然没有出声回应。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听脚步声应该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并且向唐宁靠近。   依旧是小二试探的声音:“客官?客官?”   依旧没有回应。   小二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委琐起来:“看来是昏睡过去了,这小娘子长得不错,今天晚上咱们哥几个可有的乐呵了。”   另外两人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去点燃房中的蜡烛,另一人翻找唐宁放在桌上的包袱,小二则站在床边没走,将一只手伸向了唐宁。   他刚碰到唐宁的肩膀,便觉得眼前晃了一道白影,面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甩了一下,犹如鞭子打在脸上一样疼。   下一刻,他便见唐宁从床上跳到地上,手里握着一条毛巾,颇为不屑地看着他。   这屋子里还有不少迷烟,唐宁屏住呼吸,先将小二拖出去打了一顿,后面两个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举着板凳冲了出来,被唐宁一脚一个踹下楼去,然后又把小二扔下楼,转身去了沈谦之的房间。   他的房间也开着门,有两个人正在行窃,正是黄昏时在楼下吃酒的两个客人。   由此看来,这两个客人也是黑店的人。   床上的沈谦之还在熟睡,屋中也有迷烟的味道,那两人见唐宁进来,有那么一瞬的错愕。   唐宁站在门口:“你们自己出来吧,我懒得进去。”   其中一人脑袋还算聪明,看到唐宁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便知道今天碰到了一个硬茬,于是一个箭步冲到沈谦之床前,将一把菜刀抵在了沈谦之的脖子上,扭头阴笑着对唐宁说:“姑娘,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打个劫,只要你乖乖把钱留下来,我保证不会伤他性命。”   “那你还是伤他性命吧,反正他不值钱。”唐宁无所谓道。   执菜刀那人惊呆了:“他不是你朋友吗?”他面色一变,恶狠狠地盯着唐宁,将刀刃又往沈谦之喉间递了递,“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我不信你不在乎他的性命?”   唐宁哧了一声:“真麻烦,走了。”   说罢真的转身就走了,留下屋中两人面面相觑。   也就是在他们发蒙的这个时候,刚隐去身子的唐宁去而复返,迅速冲到执菜刀那人的身边,反手将他拿菜刀的手拧了个骨折,然后夺过菜刀,一脚将他踹出房间,再补上一脚将他踹到楼下。   至于房中剩下的另一个人,看到唐宁这一番动作已然吓得不敢动弹,唐宁看了他一眼,他便很识趣地自己跳下楼去。   如此客栈中五个人尽数趴在楼下哀嚎,唐宁矫捷地跳下去,走到那个掌柜的面前,将菜刀横在他的脖子上,说:“你好,打劫!”   次日清晨沈谦之醒来的时候,发现唐宁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楼下吃饭,大堂中空荡荡的,仔细一看,掌柜和小二他们都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再细细一看,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唐宁听见楼上的动静抬头看见沈谦之,便招呼他下来吃早餐:“早些吃完,我们早些赶路。”   沈谦之打了些水洗漱一番,便拎着行礼下来了,唐宁瞥了一眼小二,小二便立马进厨房又端了一份早餐过来。   沈谦之一边吃一边小声问唐宁:“这些人怎么了?被谁打了?”   唐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自己起了内讧了。”   沈谦之吃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我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入室抢劫,还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这荒郊野外的,你做这种梦很正常。”唐宁漫不经心道。   沈谦之觉得唐宁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古怪,待到吃晚饭准备离开的时候,沈谦之要去柜台结账,却发现掌柜的还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冲着他直摇头:“不用了,那位姑娘已经结过账了。”   而唐宁早已站在客栈外等沈谦之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沈谦之发现她身上的包袱似乎比昨天的大了。直到走到一个镇上,唐宁说要去买两匹马的时候,沈谦之终于找到不对劲的源头了:“你哪里来的钱买马?”   唐宁便跟他说了实话:“昨晚咱们住的那家客栈是黑店,他们想洗劫咱们俩,被我教训了一顿。这都是他们的黑钱,咱们用着良心不亏。”   沈谦之恍然大悟:“所以昨天晚上我梦见打劫的事情是真的?”   唐宁点了点头。   沈谦之盯着她幽幽地看了一会儿,说:“所以昨天晚上你说我不值钱,也是真的了?”   唐宁默默地别开脸,小声说:“那是缓兵之计。”   两人去马市上买了马,唐宁花了半日的时间教沈谦之骑马,两人赶路的速度大大加快,不过几日便抵达了京城。   这是大齐国最繁华的地方,多得是沈谦之没有见过的东西。自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应接不暇的景色叫他挪不开眼睛。   唐宁早早地扯了块面巾系在脸上,带着沈谦之寻了个较为雅静的客栈,沈谦之在这里一边等开考一边读书,唐宁则在房中瘫了几日,某天忽然买了身素白色的女装换上,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沈谦之撞见了。   这是沈谦之第一次见到这般素雅清秀的唐宁,虽然往日里一身粗布麻衣的唐宁也很美,但是一件漂亮的衣服更足以锦上添花。   她应该是刚洗了头发,皂角的清香不经意就被风送到了鼻间,熏得他微微醉。   “好看么?”唐宁见他对着自己发呆,好笑地打趣了一句。   沈谦之忙移开视线,心中明明觉得对方好看得不像话,嘴上却不肯承认:“你这衣服未免太素了些,像是去扫墓的一般。”   唐宁眨了眨眼睛:“对啊,去扫墓。”   沈谦之本能地问了下去:“给谁扫墓?”   “就随便扫扫。”   沈谦之:“……” 第3章   唐宁骑马出了城,往郊外宋家的墓园赶去。   路上口渴,便寻了个茶栈买壶水喝。茶栈里有说书人,靠卖弄嘴皮子赚钱,编排一些大齐国名人的故事讲给路人听。   唐宁对这种半真半假的故事没什么兴趣,喝足了茶水,撂下两个铜板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说书人忽然一拍桌子,说起大齐最年轻的将军唐家二少唐宁的故事来。   咦,要讲她的故事了?   唐宁刚抬起的屁股又默默落了回去,重新要了一壶茶水,撑着下巴十分期待地看着说书人,想听听他是怎么夸自己的。   她自小在军营长大,刚记事的年纪便目睹了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事,早些时候晚上经常做噩梦吓得往被子里缩,后来经历得多了,才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童年在倒戈铁马中度过,十几岁的年纪她和军营里的将士们称兄道弟,直到少女身材逐渐玲珑显露,她的大哥唐墨将她与士兵勾肩搭背的手扯下来,将她叫到一边提醒她男女有别时,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与这帮大老爷们的不同。   她是女人啊。   旁人只以为唐大将军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唐墨身子羸弱,安静如书生;二儿子唐宁一点也不安宁,活蹦乱跳像个猴子。其实唐大将军瞒了所有人,他的二儿子,其实是个女孩子。   原本唐大将军也不想骗大家的,可是唐夫人怀大儿子的时候,受战事连累,颠沛流离不得安生,孩子在肚子里受了委屈,出生的时候双腿无力,即便后来好好调养,也只能勉强像常人一般走路,练武是不可能的了,子承父业更是不可能的。   唐大将军将希望寄托在第二个孩子身上,于是唐宁在唐大将军期盼的目光中健康地出生了,哭声特别嘹亮,整个军营都沸腾了,恭喜唐大将军又生了个儿子。   唐大将军将裹着唐宁的小软被子一裹,心想外面都是一帮糙汉子,自己这宝贝闺女若是给他们惦记上了就不好了,还是暂时当成儿子养吧,这样比较安全。   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只晓得唐家二少十三岁就随父亲上了战场,一双鸳鸯剑耍得十分漂亮,十五岁生擒敌方副将一举成名,十七岁亲自率领一支奇兵突袭敌方军营,往敌方主帅的心口捅了一个窟窿,使得敌方主帅昏迷多日,失去先机,被唐大将军率领的军队打得铩羽而归,自此唐宁就成为了大齐过年轻人的热血偶像。   这些都是唐宁真正做过的事情,说书人将其中的艰辛略去,大肆吹嘘她的英勇无畏,反倒是叫人觉得不真实了。   座下人不愿意听这样太过热血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个个反应很平淡,甚至有几个人抬脚要走了,说书人许是为了挽留听众,忽然话锋一转,说起唐宁和当朝三公主的事情。   当事人唐宁放下杯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可吃瓜群众却很乐意听这种八卦故事,而且还是和皇宫有关的八卦。   说书人讲道,边疆稳定后,唐大将军一家终于得空回京,城中的百姓夹道欢迎,先皇派太子李昱辄在城门口迎接,三公主李云曦也偷偷跟着去了,一眼就瞧上了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唐家二少唐宁。   唐宁那时与太子李昱辄交好,时长带着三公主出宫游玩,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意,加之有太子李昱辄在中间撮合,很快两人便在一起了。   可若是两人的爱情故事这般顺利,也便落了俗套,不值得一提了。   座下有人咬着茶杯不怀好意地一笑,说道:“听说唐宁也不是那般光明磊落的人,早早地便让三公主怀了孕,三公主不得已才嫁给了他。”   说书人随即附和:“据知情人士透露,三公主确实在成亲前就有了身孕……”   如此座下之人皆哈哈大笑,有人戏谑:“只可惜唐家二少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命短,刚成亲就奔赴战场丢了性命,如今三公主要改嫁了,自己的娃也要喊别人爹了,不晓得唐家二少在地底下是个什么滋味……”   唐宁听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诚然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当年她瞒着自己女儿身的事实与三公主成亲,如今旁人都在数落唐家二少的不是,倒也保全了三公主的名声,这正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也不辜负她诈死战场在外躲了这几年。   故事听罢,唐宁将一颗碎银子放在说书人的桌上:“这个故事我很喜欢听,以后可以多讲讲。”   说书人受宠若惊。   唐宁走出茶站,翻身上马,利落的身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我好似在哪里见过。”有人看着策马离去的唐宁,喃喃自语道。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调侃道:“做梦见到的吧。”   那人望着唐宁的背影,拧着眉头想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三年前唐家二少迎娶三公主时,迎亲的队伍足有三里长,我那日也挤在街上看热闹,瞧见了那唐家二少的模样……”   另一人问:“那跟这位姑娘有什么关系?”   那人挠挠头:“为什么我感觉这位姑娘长得有点像唐家二少呢。”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听故事听魔怔了吧,看谁都像唐家二少。”   已经走远的唐宁自然听不到他们的话语,她骑马到了唐家的墓园,那里埋葬的都是唐家的人。她将马儿栓在树上,在林中采了几束野菊花,放在了爹爹的墓前。   那是唐宁刚与三公主李云曦成亲不久,边关突然告急,她便于爹爹一同奔赴战场,可是途中爹爹犯了旧疾,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料害得爹爹就此没了性命。   士兵们都说,倘若唐大将军还在,那场战事绝不会打得那样惨烈,连英勇善战的唐家二少都赔了进去。   往日的战事带着些血腥气随墓上的冷风在耳边打了个旋儿,唐宁稍一激灵,便从回忆中抽了出来,开始转身试着寻找其有没有自己的坟墓。   别说,还真给她找到了,在一棵大树的庇荫下。   唐宁站在自己的坟墓前,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她的坟……被人刨了。   墓碑倾斜的角度昭示着刨坟者手法的粗暴,下面的棺椁早已不见踪影,被翻开的土壤长着一层旺盛的杂草,说明这坟被刨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晓得是哪个人这般憎恨她,连她的坟墓都不放过。   心中一时悲愤,骂人都找不着词。   罢了罢了,原本她也是诈死,不至于跟一个假坟墓赌气。   唐宁唏嘘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不曾想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墨发青衣,孑然而立,在她转身的瞬间,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宁?”   唐宁望着面前满目惊愕之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李昱辄?”   印象中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已经变得更成熟俊朗了许多。唐宁心中那潭她以为已经死去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李昱辄放佛难以置信般,将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双唇几近颤抖:“你果然没死?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没死!”   唐宁在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后便冷静下来,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继而迎上他灼烫的目光,捋着被风吹起的发丝,笑笑:“我确然是死了,今天不是我的忌日么,我飘回来看看……”   诚然她今天一身素白衣衫,往日束起的长发也尽数散落下来,飘逸得像个女鬼。   李昱辄显然不信,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捉她的肩膀。   唐宁立即向后退去,不愿给他碰到。   李昱辄眸中露出受伤之意:“你何故躲我?”   唐宁沉着声音道:“人鬼殊途,你还是早些忘了我吧。”   李昱辄指着地上她的影子,说,“你分明不是鬼!”   唐宁往地上一瞅:唉,大意了。   也便是这一瞬走神的功夫,李昱辄忽然扑了上来,将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大手便探上她的脖子和脸,狠狠地摸了一记。   唐宁不敢相信三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耍流|氓,用力挣脱开来,一个巴掌甩了一个过去。自然她没敢照脸打,而是打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做什么?”   李昱辄的脖子都被她打红了,可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钳住她的手腕,有些生气地说:“你身子明明温热,像哪门子死人?”   唐宁一噎,好半响才尴尬道:“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了。陛下,你听过借身还魂吗,我其实是借了这个姑娘的身子……”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昱辄打断:“我知道你没死,你的坟墓是我命人掘开的,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你。”   唐宁登时安静了,垂着眼皮不看他。   李昱辄挑眉:“你怎么不接着编了?”   唐宁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咕哝道:“坟都被你刨了,我他妈还能说什么?” 第4章   李昱辄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她随父亲回京后,各王孙贵族的子弟都来与她认识交好,因着那日李昱辄站在城门迎接他们父子,故而唐宁先入为主对他的印象最好。   又因着三公主李云曦恋慕唐宁,李昱辄也有心让唐宁做自己的妹夫,故而时常带着李云曦将唐宁约出去游玩。   李云曦对唐宁的心思,唐宁起初是不知道的,她性子向来如男子般大大咧咧,哪里晓得女孩的细腻心思,拿李云曦也只不过当妹妹对待。   李云曦一直得不到唐宁的回应,便使了一出苦肉计,在一次游玩的时候故意跌进水中,等着唐宁跳下水来救她。   说起来这个缺德的主意还是李昱辄帮着想出来的,故而李云曦落下水以后,李昱辄故意晚唐宁一步跳入水中,让唐宁将李云曦救了上来,还让李云曦假装溺水昏迷,怂恿唐宁帮李云曦做人工呼吸。   唐宁那时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妹俩的计谋,心想都是女人,亲几口也没什么,于是俯下身照做了。   果然,李云曦“醒来”以后,便赖上了唐宁说要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李昱辄跟着在一旁起哄,唐宁心里也是哔了狗了。   自此唐宁便躲着李云曦,算是婉拒了她的心意。她原本是想向李云曦坦白的,可是她男儿身的名气实在太大,如今已经有些骑虎难下,若是让将士和大齐的百姓知道他们崇拜的少年英雄是个女人,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她同爹爹商量着,待到下一次战役她诈死,然后以义女的身份回到唐家。   可是李云曦不知道她的苦衷,只是因为她拒绝了自己而伤心难过,还为此好几次偷偷跑出宫去喝闷酒。   李煜辄气得将唐宁约在湖边打架:“云曦都不嫌弃你个子矮,你凭什么拒绝她?”   身高是唐宁女扮男装唯一的痛,平常她偷偷穿内增高,也不过才到李昱辄耳朵的位置。   唐宁不与他解释,见他出手也不畏惧,干脆与他打了起来。可是打着打着唐宁忽然一捂肚子,叫了声不好——来月事了。   她扭头就要走,奈何李煜辄还没打够,将她又扯了回来,唐宁顾及到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以至于施展不开伸手,结果被得寸进尺的李煜辄扔进了湖里,气得她当场爆粗:“李煜辄你大爷的!”   “长能耐了你,居然还敢骂我?”李煜辄掐着腰,去踩唐宁扒着岸边的手,不让她上来。   唐宁在水里泡了足足一刻钟,她原本来月事时便会害肚子疼,如今被凉水一激,更是绞痛难忍,疼得浑身快没有力气了。   好在李煜辄终于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也不再闹她了,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唐宁一上岸,便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不论李煜辄怎么拉都不起来。   “你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么?我带你去看大夫。”李煜辄虽是同她置气,但一码归一码,他把唐宁当成好朋友,见唐宁身体不舒服,心中自然很是紧张,伸手又来搀她。   “走开!”唐宁推了他一下,某个部位忽然涌出一股热流,唐宁心中一紧,想了想又将他拽了回来,“脱件衣服给我!”   李煜辄毫不犹豫地便外袍脱下来披在唐宁身上,见唐宁疼得似乎一时走不了路,又赶紧命随从去街上买一套衣服回来给唐宁换上,而后将唐宁扶到湖边的亭子里坐着等随从回来,期间还不忘接着问她,“你到底怎么了?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咬到你了吗?”   唐宁实在不好同他说真正的原因,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李煜辄当即吓坏了:“难不成是水蛇?那蛇会不会有毒啊?咬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唐宁一搂衣服:“不行!”   “这个时候你还倔什么倔?万一是毒蛇怎么办?”李煜辄是真的着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检查唐宁的身子。唐宁正是浑身无力的时候,抵不过他的力气,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被李煜辄掀开,李煜辄一边找一边说,“咬到哪里了,给我看看,要是有毒的话,我可以帮你吸出来……”   然后流血的地方真的被他找到了,他愣了:“额……咬到屁股了啊。”这个位置不太好下嘴啊。   唐宁羞得满脸通红,而此时李煜辄又丢出了一句让她差点想跳湖的话:“那我先帮你看看咬你的蛇有没有毒?”   然后就要扒唐宁的裤子。   那还了得!   唐宁忍着疼,抓着衣服一个骨碌窜到另一边:“我自己看,不用劳烦太子殿下,你把头扭过去就行。”   既然她自己能检查,李煜辄自然也没再坚持,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唐宁。   唐宁将衣服重新裹好,假装检查了一下,便说:“没有被蛇咬到,不晓得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没事的。”   李煜辄听到这话也放下心来,唐宁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李煜辄的随从回来了,捧着刚买来的干净衣服,端端递到了唐宁面前:“唐小将军,您赶紧换上吧。”   唐宁:“……”   此番出来李昱辄一共带了三个随从出来,他将另外两个随从也唤过来,让他们将外袍脱下撑开,背对着唐宁围成一个三角形的圈子,让唐宁躲在这个圈子里换衣服。   可是唐宁怎么可能在三个男人中间宽衣解带?   李昱辄还催她:“你墨迹什么呢,快点换啊,他们举着衣服胳膊很累的。”   唐宁又急又气却又逃不走,在李昱辄的催促下,勉强脱了外衣,然后抓过干净的衣服,准备套上。   哪知衣服刚穿了一半,忽然被李昱辄发现了,他大声呵斥了一句:“你把里面的衣服也换上!”   唐宁给他这一声吓得,登时某个部位又涌出一股热流,让她一个哆嗦,苦着脸道:“求你了殿下,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不识好歹!”李昱辄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也由她去了。   唐宁里面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很快便将外面的衣服打湿,被凉风一吹,冷得直打颤。   李昱辄瞥她一眼:“活该!”   话虽这样说,但看见唐宁脸色苍白止不住冒冷汗的样子,李昱辄还是良心未泯,有些担忧。此番他们都是骑马出来的,如今唐宁痛苦地很不成蜷缩成一个虾米,加之屁股还受了伤,自然无法再骑马回去,于是李昱辄便吩咐随从去附近租一辆马车过来,他亲自将唐宁送回将军府。   马车很快找来了,李昱辄将唐宁扶了上去,自己也俯身钻了进来,又扔给唐宁三件外衣,显然是从那三个随从身上扒下来的。   唐宁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等到了将军府就没事了。   万万没想到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李昱辄撩了一下帘子,忽然叫停了马车,然后扭头对唐宁说:“这里有一家医馆,走,我带你找个大夫看看。”   唐宁惊慌地摇摇头:“不用,我不下去,我回将军府就好了。”   “先让大夫看看你的伤要不要紧!”说着就要来扯唐宁。   唐宁抱着膝盖要哭了,身体的不适以及身份的不能言说让她此时倍感委屈:“你别碰我……”   李昱辄一愣,看见唐宁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片刻后,才说道:“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都疼得快哭了还倔什么倔?跟我下去!”   唐宁悲愤地望着李昱辄,恨不得掐死他。   李昱辄却不能理解她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索性也不再考虑那么多,直接将唐宁从马车里薅了出来,然后扛在肩上,往医馆走去。   他原本以为唐宁伤在臀部,故而才选择用肩膀扛这个姿势,哪知他尚还削瘦的肩膀直直顶在唐宁的小腹上,让原本就疼得四肢无力的唐宁登时一阵昏天暗地,眼前直发黑。   待到李昱辄将唐宁放在医馆上的榻上的时候,唐宁已经浑身绵软,说不出话来了。   李昱辄赶紧让医馆的大夫过来瞧瞧,大夫给唐宁把过脉以后,淡然说道:“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月事来了,又受了凉,痛经加剧罢了。老夫用益母草入药,她喝几副就没事了。这位公子,随老夫去开药吧,公子?哎公子……”   此时的李昱辄如同石化一般,呆呆地望着唐宁。   被拆穿女儿身时的尴尬与窘迫,就算三年过去,也依然清晰地印在唐宁的脑海里。   如今她的谎言再一次被李昱辄戳穿,唐宁这次倒是坦然了许多。她指着那块刻着她的名字的倾斜着的墓碑,对他说:“陛下,你当我是真的死了吧。三年前我以男儿的身份娶了云曦,诈死也是为了成全她的名声,你也不希望这件事情前功尽弃吧。”   “你要诈死我不怪你,你要瞒着天下人我也可以帮你,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李昱辄向她逼近一步,眸中既愤怒又受伤,“当年是我劝着父皇让他同意你随唐大将军去平乱,没想到隔了不久就传来了你的死讯。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后悔让你去战场吗?我他妈那时以为你真的死了。”   唐宁看着因情绪激动而爆粗口的李昱辄,安静地等他冷静下来,然后幽幽地问他:“那你怎么还想起来刨我的坟?”   李昱辄深吸一口气:“你没想到我会刨你的坟,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放一具男尸当替身!” 第5章   其实李昱辄并不是要故意刨唐宁的坟的。   那时战乱平定后,唐宁的“尸身”很快便被运了回来,三公主李云曦差点哭死过去。先皇下令风光大葬,并赏赐了很多陪葬物品,没想到竟然引来了盗墓贼的惦记。   唐宁的墓被盗窃这件事,李昱辄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去得比谁都勤。唐宁的墓被人刨得乱七八糟,棺木也被人破坏了,他只得命人过来修葺坟墓,再给唐宁换一副棺材。   手下的人将棺椁抬出来的时候,前面那人被一颗石子硌了脚,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棺材顺势落地翻倒……   李昱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唐宁”才刚下葬不久,又因着这副棺木用料上乘,封闭性极好,故而里面的尸身保存得很是完善,但身上的原本穿着的丝绸衣裳,却也被丧心病狂的盗墓贼扯走了,以至于胸前裸露出一大片皮肤……   李昱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唐宁”……没有胸。   分明是个男人。   那不是唐宁!   那一刻李昱辄的心情很是复杂——惊愕、惊喜、惊疑,他忽然想到,或许唐宁根本没死。   对,她一定没死!   他立即转身去了唐家将军府,想去找唐宁的哥哥唐墨问个清楚。   当初唐宁的尸身从边境运回来的时候,先皇命令唐墨去确认唐宁的身份,当初唐墨明明说的是:那铺满冰块的棺木中躺着的,确实是他的弟弟唐宁。   可是唐宁分明是女儿身,唐墨作为她的大哥,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他不该认错人的。   李昱辄来到唐家的时候,唐墨正命人将“将军府”的牌匾撤下来。唐大将军和唐宁都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将军府里没了将军,留着那副牌匾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唐家经历了如此大的打击,唐夫人心力交瘁,身子一下子垮了。唐墨作为长子,亦是唐家唯一能主事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操劳唐家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双腿有疾不能久站,便撑着一只拐杖,对于李昱辄的到来,似乎有些微微有些惊讶:“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李昱辄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情要问你。”   唐墨将李昱辄请到内堂,命人上了一壶茶以后,便遣退了下人,恭敬地等李昱辄问话,那平静而坦然的模样,叫李昱辄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可李昱辄还是问了,他先是将“唐宁”的墓被盗的事情告诉他,而后才问唐墨:“你同我说实话,那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你的妹妹吗?”   他说的是“妹妹”,而非“弟弟”。   唐墨一愣,抬眼看他:“你知道了?”   李昱辄努力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满怀期冀地说:“所以她没死,对吗?”   他希望下一刻唐墨马上就会点头承认这件事,可是唐墨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既早已知晓了阿宁的身份,也便知道她的为难。阿宁随父亲出征前,是曾经商量过要在前线诈死。   她同我说,如果听闻她的死讯,姑且先不要太伤心,如果她还活着,会偷偷跑来告诉我。”   “那她回来了吗?你见过她了吗?”李昱辄紧紧盯着他。   唐墨摇了摇头:“还没,我也在等她回来,等她告诉我,她真的没有死。”说着,他微微垂下淹没,呢喃道,“这一晃,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李昱辄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可总归心里有了希望——或许唐宁还真的活在这世间。   “唐兄,”李昱辄向唐墨行了一个礼,“倘若阿宁回来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唐墨平静地回了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此话何意?”   “阿宁之所以会这么做,不都是你们逼的么?”   李昱辄这才发现,唐墨对他的恭敬与谦卑,分明是带着厌恶和敌视的。   诚然最终李昱辄后来也没有从唐墨哪里得来唐宁的消息,他暗中派出去调查的人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关于唐宁的音讯,她仿若是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后来先皇驾崩,李昱辄继承了皇位,他渐渐地开始接受唐宁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一晃三年过去了,太后一直逼着他纳妃立后,连曾经深爱过唐宁的云曦,如今也要另嫁他人了。   今日他会来唐宁的墓前,是想着最后再看她一次。虽然这墓明明是假的,可是他想对她说的话,也只能在这里说。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宁,活得好好的唐宁。   他还没走到这里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一道清丽的身影立在墓前,原以为是唐家的某个亲朋好友过来祭祀,却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越是走近,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   眼前那人背对着他呆呆站在墓前,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李昱辄的心也跟着揪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勇气去唤那人回头,害怕看到的不是她;他又期盼着那人快些回头,因为这一刻的等待简直比那三年的时光还要难熬。   终于,她转过身来,在他惊愕的时候,她亦是同样表情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李昱辄?”   那一刻李昱辄的心激动地快要从喉咙间跳出来了:他就知道她没死!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日夜不得安稳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他好想立马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发丝耳尖,问她这几年到底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可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反而编了一大串的谎言试图蒙骗他,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他的有力反驳下,她终于还是承认了。   “走吧,跟朕回宫。”李昱辄想要去牵她的手,却又被她躲开了。   唐宁皱着眉头看他:“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宫?”   “那你要去哪?回将军府吗?”   唐宁摇摇头,懒得跟他解释太多,转身便向她的马走去。   李昱辄自然不肯放她走,追了上去:“你去哪里?”   “回客栈。”   “不行!”李昱辄干脆不再同她商量,直接握住她的手腕,语气中几乎带了恳求,“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别在离开了,跟我回宫好吗?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替你解决。”   他那样高高在上万民敬仰的一个人,如今却如此低声下气,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来,让唐宁差一点就心软了。   可是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三年的距离,还有老天的造化弄人。   三年前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天,两人的关系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就对她十分欣赏的李昱辄,很快将这份钦慕转变成爱慕,他被与众不同的唐宁深深吸引了。而唐宁也因为被他看穿了身份,总拿他特殊看待,久而久之,亦对他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两人都处在刚好可以恋爱的年龄,是李昱辄先对唐宁发起的攻势,他在宫廷中长大,见惯了后宫嫔妃为争宠而使出的三十六计,他比别的男人更懂得如何讨得女人欢心。而他为唐宁准备的种种浪漫,也确实打动了唐宁这个虽然外表彪悍但内心却极为青涩的少女的心。   唐宁不否认,李昱辄曾经真的很爱她,她也确实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感情。   他们曾经都以为这份感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定会走到最后,谁知道最后还是走到了末路穷途。   起因是三公主李云曦出事了。   李昱辄和唐宁在一起后不久,便将唐宁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李云曦。李云曦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跑出宫去,在一家酒楼喝得酩酊大醉,不晓得被谁拐骗了去,出了大事。   侍卫们找到正在约会的李昱辄和唐宁,说弄丢了三公主。   唐宁急忙和李昱辄一起带人寻找三公主,终于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找到了衣衫不整春光乍泄的李云曦。   唐宁让李昱辄他们呆在房间外面,她自己一个人进去,默默替李云曦穿好了衣服,遮挡住她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   她将李云曦抱出房间的时候,李昱辄正在楼下打砸。他额头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质问掌柜的,到底是谁将李云曦带进来的。   掌柜的吓白了脸,可就是说不出那人到底是谁。   这家客栈立即被查封了,知晓这件事的人都被李昱辄下了封口令,若是胆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可是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又怎能堵得住悠悠之口。第二天京城中便起了流言蜚语,许是因为抱李云曦出来的人是唐宁,这流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唐宁“欺负”了李云曦。   纸终究包不住火,唐宁很快便被召进了宫中,去了皇后的永安宫。皇后的脸上晦涩不明,李云曦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手腕上被厚厚的纱布裹住。   唐宁这才知道外面那些流言传到了皇后耳中,昨天晚上皇后去质问李云曦,前脚刚走后脚李云曦就打碎了茶杯割了腕,索性皇后发觉不对转头回去,这才将李云曦救了回来。   唐宁进来后,李云曦看了一眼便绝望地转过了头去。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叫唐宁心里也难受极了。   皇后沉着脸看了唐宁许久,才说:“你立即求陛下赐婚于你和云曦,准备十里红妆将云曦风风光光地娶回去!”   “可是我是……”唐宁正想说出自己是女人的事情,却被皇后厉声打断。   “本宫知道!”皇后的眼中又添几分怒意,“你以男人的身份迎娶云曦,然后以云曦丈夫的身份在这个世上消失。”   她说:“此事毕竟因你而起,你若消失,便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第6章   皇后并非是真的让唐宁去死,而是让她在与李云曦成亲后便寻了理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在进宫之前,她的大哥唐墨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她进宫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大哥告诉她,无论皇后提什么样的要求,一定不要与她对抗,不管什么事情都只能先答应着,回头再想办法。   故而对于皇后提出的这个要求,唐宁若是不答应,怕是就不能活着走出永安宫了。   而皇后也并非看不透唐宁的想法,她约莫也能猜到唐宁会与她虚与委蛇,故而在唐宁离开之前,又提点了她一句:“你不要想着去找辄儿,他与你的事情本宫也知道了,本宫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最好放弃和辄儿在一起的想法,本宫是绝对不会让辄儿娶你的!”   这句话犹如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水,兜头浇在唐宁的头上,灌入她的心肺,叫她一瞬间僵硬了身子,下一刻迈出的步子又差点叫她摔了跤。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永安宫以后,想了想,还是往李昱辄的宫苑走去,可是宫苑的侍卫却将她拦住了:“唐小将军,皇后娘娘有令,不许您见太子!”   “那太子呢?他想不想见我?”   “唐小将军,您别让属下为难……”   那一晚唐宁终究还是没能见到李昱辄,不仅那一晚,接下来的好多天,唐宁都没有见到李昱辄。   她问大哥:“是不是皇后把李昱辄禁足了?”   大哥却说:“以他的能力,皇后禁不了他的足的。其实你心里明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只是在逃避而而已。”   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避?他难道不该同我一起解决问题吗?”   大哥望着她,怜惜地摸了摸头:“他和你不一样的,你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也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对你来说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想办法就能解决。可是他毕竟是养在深宫里的太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在情理之中。”   唐宁第一次对李昱辄有了失望的感觉,她抬起头,很是受伤地问他:“大哥,他这么懦弱吗?”   大哥叹了口气:“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半个月以后,李昱辄来找她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饱受相思折磨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李云曦的事情,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一样,他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甚至度过了一段比之前更甜腻的时光。   可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伪装的甜腻过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终究因为这件事而出现了裂痕,以前那些被爱情掩盖的矛盾开始爆发出来,唐宁不再喜欢他的甜言蜜语,开始讨厌他的避重就轻,而李昱辄也不能接受她对事情太过强硬较真的态度,他们开始频繁的争吵,又因为放不下对方而频繁的和好。   这段自以为是世上最与众不同的感情,终究还是落入了俗套。   唐宁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以前的她潇洒帅气,现在的她多愁善感得像个洒水壶。   在又一次不大不小的争吵过后的和好之后,唐宁想到皇后说过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她倦怠地靠在李昱辄怀里,问他:“要不,咱们私奔吧。”   李昱辄愣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怔忪,让唐宁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她赶在他开口回答之前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你是太子,我是将军,怎么可能私奔呢?”   李昱辄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弥补他方才的犹豫。   自那以后,唐宁心中便有了自己的抉择,以至于在李云曦被诊断出三个月身孕的时候,唐宁平静地接受了皇后的建议,说服了爹娘,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将李云曦娶进了将军府。   李昱辄也没能阻止这一切,唐宁想,倘若他愿意,他其实可以阻止的。   新婚不久,唐宁便让李昱辄帮她劝陛下,让陛下同意她和父亲一起出征。她骗李昱辄说:“我这次要立一个大功回来,届时我会向陛下解释一切,陛下说不定看在我立功的份上,会原谅我呢。”   李昱辄不疑有他,真的跑去向陛下请求。   陛下一直不知道唐宁是女人的事情,他本想着此次出征只需唐大将军带兵即可,唐宁与自己的女儿刚成亲,新婚燕尔的,他不想自己的女儿独守空房。   可是李昱辄还是说服了陛下,允许唐宁随父亲一起出征。   唐宁有一个副将叫陆明放,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除了家人以外,唐宁最信任的就是他了,自然诈死的事情,也交给他了。   陆明放一开始还不解:“将军,咱们明明打了胜仗,您为何要诈死?”   唐宁扯了扯领口,将脖子露出一截给他看:“看到了吗?我是女人。”   陆明放瞟了一眼后赶紧移开视线:“将军,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那不就得了。”唐宁无奈地笑笑,“我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辜负了将士们的信任,骗了陛下,也骗了天下人,我还娶了云曦公主。倘若我不死,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收场了。”   “不是的,大家会理解你的。”陆明放一脸急切,“将军你不必做这么极端的事情,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我知道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我嫌麻烦而已,诈死是最简单直接的,不是吗?”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安排一下吧,辛苦你了。”   陆明放没有立即出去,他似乎有些悲戚:“那你诈死以后呢?你要去哪里?你还会回来吗?”   “再说吧。”唐宁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他的眼睛。   那场战争里她受了不小的伤,陆明放便对外宣称她重伤不治。   军队返程离开的那天,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不舍地望着,直至几万的大军在茫茫的荒野里变得飘渺,她抬手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滚下的泪水,才转身离开。   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利索,好似又发了高烧,烧得她迷迷糊糊的,不晓得走了多久,脚下忽然一空,她跌进了一个深窝子里,登时摔晕了过去。   回忆到这里便告一段落,中间还有许多的是非曲折唐宁懒得细想,单是这段失败的感情,就叫唐宁的心中又添了几分苦涩。   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那你说这有多开心。”   李昱辄脸色一白,像是忽然泄去了浑身的力气:“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对,给我一次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谈不上补偿,陛下你也未亏欠我什么。”唐宁慢慢挣开他箍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若我诈死消失三年只是因为你的话,未免太没出息了些。我有诸多不能回来的理由,陛下你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她终于挣开了他的手,婆娑着被他抓红的手腕,笑着说:“还请陛下放我自由,就当今天从未看到我。”   “你还在恨我吗?”李昱辄问她。   唐宁摇摇头:“陛下您说笑了,我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而且你也知道,咱们的感情没那么刻骨铭心。”   “所以到头来,只是朕在自作多情。”李昱辄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我很感动。”唐宁脸上的笑容更甚,却是没什么温度,“这里风大,陛下您早点回宫。”   唐宁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同李昱辄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昱辄站在原地,想去追她,却被她方才的话钉在了原地,最终还是目送她远去。   唐宁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沈谦之坐在离客栈门口最近的桌子旁,见她进来,便立即抬脚迎了上来,劈头盖脸地就问:“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是跟你说扫墓了么?”唐宁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和几盘花生瓜子,皱起眉头,“你不好好在房间里读书,坐在这里干什么?”   沈谦之被她问得脸上一红,有些不自然道:“我读累了,坐在这里看会儿风景。”   “哦。”唐宁抬脚准备上楼,“我先回房间了。”   其实沈谦之自她出门后就无心看书,他坐在这里一下午了,心神不宁地等她回来,她却根本看不到自己对她的关心,一如往常的客气而疏离,叫沈谦之心中好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叫他这样牵肠挂肚?   罢了罢了,看书看书去。   唐宁的房间与沈谦之的房间相邻,只隔了一堵墙的距离。墙皮薄,隔壁但凡稍微大一点的动静,他都能听到。   唐宁回来以后很快就睡下了,而沈谦之则秉烛读书到深夜,窗外月上高空时,他打了个哈欠,这才准备睡下。   刚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沈谦之便听到隔壁传来一个轻微的开门声。   难道有人偷偷闯进了唐宁的房间?   沈谦之赶紧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准备去看看情况。   刚一开门,便撞上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唐宁。   白日里唐宁一身白衣,清新淡雅,不说话的时候还沾了几分仙气。可眼前的唐宁,却是一身黑衣,头发高束,手里还拎着一块黑色的面巾。   沈谦之深深地惊呆了:“你又要做什么去?”   唐宁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头:“我就知道我应该翻窗户走。” 第7章   沈谦之觉得唐宁奇怪极了,白天的时候说要出去扫墓,一去就是一天,现在这大半夜的,问她要去哪里,她居然说要出去随便逛逛。   “这会儿就算是夜市也早已散了,你要去哪里逛?”沈谦之不放心道,“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半夜出去未免太危险了些。”   没想到宋宁听完他的话,居然表现得十分乖巧:“哦,那我不出去了。”   然后转身便回房间了。   沈谦之不相信她会这般听话,便仔细留意隔壁房间的动静,果然,在唐宁回到房间不久后,他听见了窗户打开的声音。   想来她是跳窗户走了。   沈谦之没有再出去阻止,他忽然发现,虽然他和唐宁相处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可是他从来没有看透唐宁这个人。   她看似乖巧安静,却是一直有着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她冷静、果敢,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才有的沉静,掩藏的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往事。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居然毫不知晓。   这一晚,沈谦之失眠了。   唐宁则精神得很,她睡了大半夜,出门之前还揣了个苹果,这会儿边走便啃。街上静悄悄的,唐宁躲着打更人和巡街的侍卫,终于来到了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地方——唐府。   唐宁随父亲出征前,这大门上方的牌匾上端端刻的还是威风的“将军府”三个字,如今将军府中没有将军,只剩了“唐府”两个字,孤零零地悬挂着。   她在唐府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绕到了后院的院墙附近,蹲在墙角下面想了很久。   她在想要不要进去见一见大哥?   离开家的这几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娘亲和大哥。她之所以能心甘情愿地照顾沈大娘和沈谦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她有救命之恩,更是因为她从沈大娘母子二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娘亲和大哥的影子。每当想到家中只有大哥和娘亲相依为命,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这次回来京城,一直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来见大哥和娘亲。她以后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若是见了他们,岂不是让他们再次尝到离别之苦。   可是若不见他们,唐宁心里又像是被猫挠着一样,不得安稳。   不过白日里见到李昱辄,倒是帮唐宁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李昱辄已经知道她还活在世上,那么他免不了会告诉大哥,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再瞒着大哥和娘亲的必要了。   隔着一堵墙,墙里面是她日夜挂念的人,墙外面是嘴唇快要咬破、拳头快要捏碎才鼓足勇气的她。   天际隐隐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唐宁才爬上墙头,一跃跳进了院墙里。   这是大哥住的院子。   唐宁环顾四周,一切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大哥腿脚不便,故而院中鲜少有摆设,地面铺的青石板经过岁月的磋磨,比以前光滑了许多。   她贪恋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恨不能装进眼中带走。就在这时,静谧的院子里响起“吱呀”的开门声,猝不及防。   唐宁一惊,循声望去。   熹微光线中,一个清瘦的身影自房中走出,他披着一件披风,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右手扶着门框,然后有些吃力的抬起腿,小心翼翼地迈出了房门。   他一抬头,目光便与站在院子中央的唐宁撞了个正着。   是她的大哥,唐墨。   他身子微微一震,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徐徐露出了微笑:“阿宁,你回来了?”仿若她的归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唐宁却没有想到会这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地就见到了大哥,又因为他这声温柔的“阿宁”而险些落下眼泪。她僵僵站在原地,看着唐墨一步一步地、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自己。   他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在贴近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是梦吧?”他忽然苦涩地笑了一下,喃喃道,“不能碰,碰了阿宁就消失了。”   他颓然垂下手之际,却被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捉住了。   “大哥,”唐宁握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是我,我回来了。”   她一张口,眼眶中的泪水便再也兜不住,一颗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唐墨的手上,晕开了一片温热的水渍。   唐墨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丢弃了手中的拐杖,另一只手也扶上唐宁的脸颊,放佛是在确认眼前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他活生生的妹妹。   “阿宁?”掌心真实的触感让唐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大哥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唐宁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攒了这么多年的想念,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她抓着唐墨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害你担心了这么久……”   “回来就好,大哥不怪你。”唐墨捧着她的脸,刮去她脸上的泪水,惊喜又疼惜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突然出现,如现在这般,告诉我你回来了。你比以前更好看了,不对,我的妹妹一直都很好看。你是不是长高了?你瘦了好多,想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身子也快要站立不住,唐宁扶住他:“大哥,咱们坐下说吧。”   她将唐墨搀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转身又取了拐杖放在他的腿边:“大哥,天还未亮,你怎的就起来了?”   唐墨望着她,眸中尽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欣喜:“许是咱们兄妹俩有心灵感应,今日早早便醒了,总也睡不着,便想着来院子里透透气,没想到一打开门,便看见了你。我盼这一天盼了许久了,娘亲也盼了许久了。”   “是我不孝,是我任性,这几年让娘亲担忧了。”唐宁愧疚道,“娘亲身体好吗?”   “娘亲很好,她……她只是年龄大了有些糊涂了。”唐墨顿了顿,又说,“娘亲同我一样,知道你一定没死,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大哥,”唐宁吸了吸鼻子,险些又要哭。她用力忍了忍,才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白日里李昱辄见过我了。”   唐墨一怔:“怎么会?”   “我去了咱们唐家的墓园,去看爹爹了,然后在我的墓前被他撞见了。”唐宁有些懊恼,“我担心他会来唐家找你和娘亲的麻烦。”   唐墨思索了一会儿,宽慰她道:“没事的,他若来,大哥自有应对的办法。你现在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住?”   这正是唐宁烦忧的问题:“大哥,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回唐府。唐家二少已经死了,我该以什么身份回来呢?”唐宁叹了口气,“不管我以什么身份出现,样貌始终是无法改变的。知道我诈死的人不止李昱辄一个,届时定然会给唐家招来麻烦。”   从她诈死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当年唐家一大一小两个将军叱咤战场,兵权大都掌握在他们唐家的手中,先皇对于他们功高盖主的顾虑不是没有展现出来,否则也不会将已经驻扎边境十几年的他们召回京来,赐了一个大宅子给他们,明为恩赐,实则监督。   当初唐宁迟迟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便是担心先皇知道以后,会拿这件事来打击唐家,所以她不得不以诈死来解除这个隐患。   可是没想到父亲会在行军的路上病故,再加上她的诈死,如今唐家已经没有了任何支柱,只剩孤儿寡母,和她这个不能见人的女儿。   若是这时候有人想动他们唐家,简直太容易了。   唐墨向来比唐宁聪明许多,她心中所想的事情,他自然都知道。他握住握住她的手,暖暖地温度传递到她的手上,“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且放心留下来,其他的事情,莫要烦忧太多,都交给大哥解决。”   唐宁点了点头,虽然她不晓得大哥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解决所有的事情,但是被亲人呵护的感觉让唐宁心里安稳许多。“大哥,我想去看看娘亲。”   唐墨似乎有些迟疑:“这会儿娘亲还未睡醒,你且再等一会儿。”   “可是天快要亮了,若是给别人看见我在这里就不好了。”唐宁说,“我偷偷过去看一眼娘亲睡着也没关系。”   “好。”唐墨摸起拐杖站起身来,“娘亲房间里有守夜的婢女,我将她叫走,你再进去吧。”   唐夫人住的院子就在唐墨院子的隔壁,唐宁送唐墨出了这个院子,便在院口等着,待到唐墨将那个婢女叫离,唐宁这才偷偷溜进了唐夫人的房间。   房中熏着好闻的安神香,唐宁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   “娘亲……”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没有回应,唐宁反而舒了一口气。   唐宁心中还有一个疙瘩,日日折磨得她睡不好觉,那便是父亲的意外病逝。   她常常在想,倘若那几天她没有与爹爹闹脾气,没有故意不理爹爹,倘若她能早点察觉爹爹身体不舒服,是不是爹爹就不会死了?   这件事情她不敢告诉娘亲和大哥,又怕他们问起,她就再也无颜面对他们了。   皇宫中,御书房的烛光亮了一夜,旁边的田公公再一次小声地劝了一遍正在埋头看奏折的李昱辄: “陛下,天都快亮了,您好歹睡一会儿吧。”   李昱辄摆摆手,抬头往书房门口瞧了一眼,似乎在等谁的到来。   不多时,外面果然有人求见。   “陛下,赵潜求见。”赵潜是李昱辄的贴身侍卫。   李昱辄将奏折一阖,立即让田公公开了门,而后让田公公守在门口,不准进来。   赵潜走到李昱辄面前,小声汇报了起来。   李昱辄听完,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去命人去沈谦之的村子里查一查,他跟唐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8章   从唐宁遇到李昱辄的第二天起,客栈的伙食突然好了起来,而且大多都是她喜欢吃的饭菜。入住的客人换了几波后,都变成了十分有素质的人,尤其是对唐宁都十分谦逊有礼,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变得对自己毕恭毕敬了。   没过几天小二在打扫沈谦之的房间时发现了几只蟑螂,为了沈谦之的健康考虑,掌柜的主动给沈谦之换了一个房间。   那房间比之前的房间要好,就是离唐宁的房间有些远。   唐宁隐隐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以至于她暂时都不好偷偷跑去唐家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点好掌柜和店小二,又让客栈中的客人大换血,想来也只有李昱辄会这么做了。   这一天沈谦之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地找到唐宁,说:“我带着笔墨用完了,想去街上的铺子买一些。”   唐宁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哦。”然后低头从钱袋中掏出几颗碎银子来,“这些够吗?”   沈谦之怔了怔,而后内心开始暴走:他不是要钱好不好?这个女人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顺便去街上逛一逛?”沈谦之羞涩地发出了邀请。   这是他第一次约姑娘出去逛街,内心很是忐忑,生怕对方会拒绝自己。   “也好。”唐宁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正好她这几日在客栈中也待的无聊。沈谦之第一次进京,想来对这里应该充满了好奇,她也理应带他出去逛逛。“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沈谦之眼中露出欢喜之色:“哦,好。”   他退出唐宁的房间,帮她关上房门,然后站在门口,焦急而又雀跃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房中传来窸窣的换衣服的声音,沈谦之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喉结动了动,为了掩饰尴尬,便漫无目的地往四周打量,却发现客栈中好多人都看着自己。在他与他们目光相撞时,对方又会立即移开视线。可不一会儿,那些视线又会重新粘上来。   这样沈谦之有些纳闷:为什么会有种自己被监视的感觉呢?   沈谦之登时更紧张了,离开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原地站着。   可是过了许久,房中的唐宁也没有出来。   都这么长时间了,衣服应该早就换完了啊。   难不成她又翻窗户跑了?   沈谦之心中一紧,赶忙敲了敲门。   这一敲,门立刻就打开了,唐宁举着一支眉笔愁苦道:“你会画眉毛么?我怎么都画不好。”   沈谦之往她脸上一瞧,发现她已经画了淡妆,唇上腮边都点了胭脂,显得十分娇俏可人,唯独两条眉毛歪歪扭扭的,像两条毛毛虫。   沈谦之忍俊不禁:“你眉毛长得挺好看的,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唐宁重新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说:“我这眉毛过于英气,我想把它画得柔和一点。”   沈谦之犹豫了片刻,接过她手中的眉笔,说:“要不我试试吧。”   唐宁转过身面向他,乖乖仰起脸,目光澄澈地望着他,带着些许的期待。   沈谦之心中一动,险些落笔不稳。他稳了稳心绪,好一会儿,才堪堪帮唐宁画完。   许是他一个书生惯用毛笔写得一手好字的缘故,画眉这种事情他居然无师自通,竟真的将唐宁的眉毛描绘得好看了许多。   唐宁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挺厉害的。”   沈谦之拿着笔温柔地笑了:“你若喜欢,以后我天天帮你画。”   唐宁一愣,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表白的事情,登时觉得有些尴尬:“不用,我不喜欢化妆,今日也不过是想乔装打扮一番再出门。”   她以前以唐家二少出现在京城里的时候,都是英气十足的男装打扮,如今回来,也不好总戴着面巾出门,反而更容易惹人注意,倒不如打扮得更有女人味些,这样就算她和“唐家二少”长得像,也不会有人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沈谦之所理解的“乔装打扮”却是另一个意思,他以为唐宁打扮得如此用心,定然是因为十分看重与自己的这次约会,这让他内心忍不住欢喜起来。   唐宁终于收拾好自己,起身和沈谦之一起出了房门。   单看外表,她一袭藕粉色的衣裙,与青衣长袍的沈谦之并肩而走,一个清秀甜美,一个温润如玉,像极了一对金童玉女。   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直至目送他们出门。只是他们前脚刚离开,便有人窜出客栈,往皇宫的方向奔去;还有人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只不过唐宁和沈谦之没都有察觉而已。   对于京城,唐宁自然比沈谦之熟悉许多,她轻车熟路地带沈谦之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笔墨铺子,对他说:“就在这里买吧。”   沈谦之觉得这个铺子装饰朴素,想来里面的东西应该价格不贵,倒也正合他的心意,许是能多省出钱,一会儿逛街的时候给唐宁多买些东西,听说女人最喜欢买买买了。   可是他抬脚要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唐宁还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打算进去。   “你自己进去挑吧,这里的东西既便宜又好,店家不会宰客的。”唐宁站在门口旁边,说,“我就不进去了,我闻不惯墨汁的味道,在这里等你。”   实则是以前她经常来这里给大哥挑选上好的笔墨纸砚,她担心里面的老板认识自己,索性还是不进去了。   “好吧。”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唐宁不喜欢墨汁,但既然她说不想进去,他也不会勉强。   沈谦之进了铺子,发现这里的东西确实如唐宁所说的既便宜又好,他很快挑了一些合适的,店家帮他打包好了,他拎着走了出来。   唐宁见他手里的东西不多,也便不用自己帮着拿一些。“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   “嗯?”沈谦之有些懵,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怎么是她带自己逛呢?明明是他要陪她逛街啊。   “你以前在京城待过吗?”沈谦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唐宁点了点头:“待过一段时间。”   “这里有你的亲人或朋友吗?”沈谦之想起前几天她出去扫墓的事情,想来这里应该有她的熟人。   唐宁却是淡淡地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沈谦之见她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也便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穿过喧哗热闹的街市,多的是沈谦之没有见过的东西,幸好他是男人,不至于为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驻足,可是唐宁似乎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最终唐宁带着沈谦之来到一家叫“鸣鹤楼”的酒楼,那酒楼建得高大气派,仰头望去,好似直入天空。   在沈谦之还在感叹京城中竟有这么高的酒楼时,唐宁已经进去大堂,要了最顶层楼上的一个桌位。单单是爬上楼去,就叫沈谦之气喘吁吁了。   可是待到他真的上来了,便晓得唐宁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了。   这样高的地方,只设了栏杆,并未建墙。在这样宽阔的视野中,几乎将整个京城都揽入眼中。那些整齐划一却又错落有致的房屋建筑,穿梭在街头巷道的微小的人群,真真是用画笔也勾勒不出的美丽。   这就是天子脚下,这就是京城。   “阿宁,我要留在这里。”受到强烈刺激的沈谦之转身对唐宁说,“若是这次我高中,便将娘也接过来,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   他这话说得十分真诚,叫唐宁心中一动。她帮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居然莫名觉得他有些可爱:“那祝你高中。”   微风吹来,调皮地携起唐宁耳畔的一缕青丝,往她举在唇边的茶杯中探去。唐宁抬手将发丝绕到耳后,而后抬头,抿唇一笑。   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还烫了一壶好酒,只闻着酒香,看着佳人,沈谦之忽然就醉了。   离开鸣鹤楼已经是黄昏时分,街上的人比先前少了许多,酒足饭饱的两人慢慢踱着步子,往客栈走去。   路过几个买首饰的小摊时,沈谦之忽然想起他还什么东西都没给唐宁买呢。于是他悄悄放慢了步子,故意落后唐宁一些距离,然后趁着她没注意的时候,迅速挑了一只白玉簪子买了下来,藏在袖中。   待他追上唐宁时,却见唐宁脸色倏忽变白了。   唐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街上看到三公主李云曦。   李云曦身边还并肩走着一个俊朗的男子,看向李云曦的目光中充满了宠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笑,暂时还未注意到唐宁。   “怎么了?”沈谦之疑惑地拍了一下唐宁的肩膀。   下一刻,却见唐宁忽然转了身子,搂住他的腰,撞进他的怀里。   “抱我。”唐宁说。   夜晚,皇宫,李昱辄放下批改奏折的笔,听着面前的人汇报唐宁今日的行踪,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谦之给她画眉……”   “沈谦之陪她逛街……”   “他们去了鸣鹤楼……”   “他们在大街上拥抱……”   终于听罢,李昱辄挥手让那人退下,重新拾起笔,继续批改奏折。   “嗒”得一声,笔断了。 第9章   沈谦之今天晚上又失眠了,他脑中一直在回想黄昏街头唐宁那个大胆的拥抱。   她看起来那样清冷绝强的一个人,身子竟然也是温热柔软着,带着独特的青草般的香气,扑在他的怀中,引得他从心尖到指尖,都是窸窣的战栗。   他将她轻轻环住,不敢太用力,生怕这个拥抱一碰就破。   他也曾低头问她,是发生了何事?   她没说话,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慌张,甚至恐惧?   她竟然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到底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呢?   沈谦之越想越担心,他干脆起身去唐宁房中看看。可是他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唐宁出来,心中一急,干脆撞开了门。   里面没有人,窗户是打开着的。   她又出去了。   她会去哪里?去见谁?   沈谦之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份了,可是他也越来越不敢去问她的身份,他怕那时一个他高攀不起的身份,反而惹来他的自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唐宁确实又出来了,她心中烦闷却无人诉说,在房间里灌了自己一壶酒,趁着酒劲翻出窗户,垂头丧气地往唐府走去。然后熟门熟路地翻进大哥的院子,去敲他的房门。   只敲了两下,唐墨便立即打开了房门。“阿宁,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唐宁这会儿心里十分脆弱和敏感,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叫她听着不痛快:“我是不是不该过来?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她捂着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就要走,“罢了罢了,那我回去了。”   唐墨哪里是这个意思,见她如此语无伦次又无理取闹的模样,便料到她定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酒气,想来也是借着酒劲耍小性子。他伸手将她拉了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你要躲哪儿去?”   “我去找个没有人的角落蹲着,我就蹲在那里……”她指了指院子的墙角。   唐墨哭笑不得,将她拽进房中,又灌了她一杯凉茶,才让她脑中清醒了一些。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唐墨见她安静了好一会儿了,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于是关心地问道。   “大哥,”她捶着自己的心口,泫然欲泣,“我这里难受,我一想起以前的事情,这里就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一般,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知道你难受。”唐墨见不得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屈膝蹲在她面前,将她捶打自己心口的手握住,“你是大哥最骄傲的妹妹,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你。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跟大哥说说,是不是今天见到谁了?”   唐宁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已经过了那个想哭就哭的年纪,她知道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我看到云曦了。”因为太过隐忍自己的情绪,她说话的时候,喉咙甚至都在撕裂着疼,“我能坦坦荡荡地面对李昱辄,是因为当初是他负了我,而非我负了他。可是看见李云曦的时候,我做不到内心坦然,我不敢见她,本能地就躲了起来,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可是大哥,当初我也不想她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已经尽力补偿她了,可为什么我还要活得像过街老鼠一样?”   这些话在她心中憋了三年多了,她从没有与旁人提起过,她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大哥知道你委屈。”唐墨心疼地看着她,“但李云曦那件事情,或许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所以我也觉得是我的错。”唐宁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女扮男装害云曦爱错了人,她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该女扮男装的。”   唐墨宽慰她:“若是这样说起来,是父亲从小把你当做男孩子养,哪里是你选择的。”   唐宁听见他提起父亲,心里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她猛地抽回手来,站起身来瞪着唐墨:“不是爹的错,不能怪爹爹!”   她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让唐墨有些吃惊。不过唐宁向来孝顺父亲,想来她是不愿意将错推到父亲身上,才会如此失控。   可是他哪里知道,当初唐宁随父亲最后出征的那一次,便是因为这件事争吵,她气得不想理父亲,明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也因为赌气而没有上前关心,直到那天起床,她没有看到一向早起的父亲,心里奇怪,这才揭了父亲的帐篷进去,却发现父亲的身子都凉了。   那一刻她几乎崩溃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父亲这样高大强壮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甚至在父亲最后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好好陪父亲说说话,还同他置气,父亲走得该有多遗憾。   从那天起她便不再敢怪任何人了,她开始接受发生的所有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她自己,她就该怀着负罪感过完这一生。   想到这里,唐宁忽然不敢面对唐墨了:她没有守护好父亲,哪里还有脸面回家呢?还向大哥抱怨呢?   “大哥,我该回去了。”她仓促地冲他挤出一个笑来,“我住的客栈里有好多李昱辄安排进来监视我的人,我不好在这里呆太久。”   方才明明还是难受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忽然间变得这般清醒和冷静,反而叫唐墨不敢让她现在离开了。   “难得回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吧,你饿不饿,大哥命人去做些吃的送过来,这么长时间没吃过家里做的菜,该是十分想念吧。”唐墨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顺手摸过拐杖,不容唐宁拒绝,“你在这里等一下,大哥去叫人。”   “不用了,大哥,我不饿。”况且她现在的心情,也让她没什么胃口。   “那你在这里睡一会儿吧,你喝了酒,睡一觉会舒服些。大哥去书房睡,天快亮的时候大哥来叫你。”他点燃了安神的熏香,示意她去床上睡一会儿。   唐宁看着大哥对自己如此关心,也不好一直拒绝,便依言往床边走去。   唐墨从柜中给她取了一床刚晒过的棉被放在床上,而后便拄着拐杖走出了房间。阖上房门后,唐墨站在门口沉思了好久。   他心疼啊。   他曾经英勇善战、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副胆小懦弱、自怨自艾的样子呢?在外流浪三年,有家不能回,如今对自己的大哥都变得客气而疏离,她还能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吗?   唐墨握住拐杖的手愈发用力:倘若不是惹上了皇家的人,她又何以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当年的事情,或许唐宁有错,但也不应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况且……   唐墨眯了眯眼睛,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当年他暗中派来抄录的卷宗,记录的是当年李云曦被人拐走的案件。这个案件是当年李昱辄直接委托大理寺去查的,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拐走李云曦的人。   这也让唐墨更加怀疑这并非是一个临时起意的人犯下的事,不然怎么可能会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而且至今逍遥法外。   这份卷宗唐墨看了许多遍了,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当初居然根本没有人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唯一一个对此人稍有印象的便是客栈小二,小二替那人开了房门,看见那人将李云曦放在床上,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至于那人的样貌,小二说那人戴了帽子,只看得到半张脸,好似是个挺俊朗的男人。而且那人在做下恶事之后翻窗逃走,想来应该也会些武功。   可单单只是这两条线索,要找到那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唐墨捏了捏眉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枉为男儿身,却连自己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可是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唐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回到唐家。   唐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临近天亮的时候,唐墨叫醒了唐宁,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鸡蛋面。   “睡得好吗?”唐墨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温柔暖心的样子,他将面条搁在桌上,“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哦,谢谢大哥。”唐宁昨晚是合衣睡的,她穿好了鞋子,接过唐墨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和脸,而后坐在桌前,在唐墨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些羞愧,“大哥,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失态了?”   碗中的热气氤氲在她脸上,熏得她眼睛湿漉漉的。她懊悔道:“你也知道,我昨天喝了点酒,说的话有点多,你别放在心上。”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来找大哥说说。若你一个人憋着,才真叫人担心。”唐墨说着,又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来,放在唐宁面前,“这个给你,用完了就跟大哥说。”   “不用了,我有钱。”唐宁将钱袋推了回去,讪讪笑道,“先前打劫了一家黑店,钱还没花完。”   “哦?”唐墨呵呵笑了起来,“我妹妹还是这么有出息。”   “大哥你呢?”唐宁这才想起问他的情况,“三年了,怎么没见我大嫂呢?”   唐墨捏了捏钱袋,说:“你也知道大哥喜欢经商,一心赚钱,哪有时间给你找大嫂。”   “那你赚的钱呢?”   “买商铺了。”   “商铺呢?”   “有好多。”唐墨眨了一下眼睛,“比如你住的那家客栈,大哥两年前就买下来了。”   唐宁咬断一口面条,吃惊道:“我竟然住进了自家的客栈?”   唐墨点点头:“你且先在那里安心住着,那里虽然混进了不少陛下的人,但好歹也算是咱们唐家的地盘,等过些日子,大哥带你去城外的山庄住几天。那里刚装饰好,应该会很漂亮,给你做嫁妆可好?”   唐宁脸一红:“什么嫁妆?我这样的身份,哪还能嫁的出去?”   唐墨敲了她额头一下:“你何必这么看轻自己?再说了,那个叫沈谦之的不是喜欢你么?”   “他不晓得我的身份,盲目的喜欢罢了。”唐宁拨了拨碗中所剩不多的面,低头道,“我怎么能害他呢。”   唐墨若有所思道:“他来参加科举,若考不上便罢了,大哥便把城外的山庄送给你,你们在那里成亲生活。若他真是高中,你反倒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身边了。”   唐宁搁下筷子,说:“大哥,我没想过嫁人,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明明我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的。”   唐墨见她神情严肃的样子,只好附和道:“好吧,不管怎么样,大哥都养得起你。”   唐宁吃完了面,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了。   “来不及去看娘亲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唐宁望了一眼外面,遗憾地说。   “没事,娘亲有我照顾呢。”唐墨看着站起身来的唐宁,还是把钱袋塞给了她,“拿着吧,说不定会用到呢。”   “好吧。”唐宁收下了钱袋,有些不舍地翻墙离开了。   天亮之后,唐墨照例去了唐夫人的院中,问侍夜的丫鬟:“我娘昨晚睡得好吗?”   丫鬟答:“昨晚夫人半夜醒来哭了一会儿,说梦见小姐回来了,非要给小姐□□吃的点心,奴婢劝了好一会儿,夫人才重新睡下。”   唐墨点了点头,示意那丫鬟可以去换班了。   他看着还在熟睡的唐夫人,轻轻坐在床边,愧疚道:“娘,你也感受到阿宁回来了是不是?对不起娘,现在还不能让阿宁见你。她过得很累,倘若让她知道你因为太想念她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更难过的。”   “娘你快些好起来,这样就能早点见到阿宁了……” 第10章   唐宁昨晚一夜未归,却带了一大袋子银子回来,这让沈谦之看向她的目光略带了些惊恐:“你昨晚又去打劫黑店了?”   唐宁将错就错地嗯了一声:“马上就要开考了,我弄钱银子给你买点补品。”   没想到沈谦之真的相信了,他感动地望着唐宁,情真意切道:“阿宁,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你好好考。”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厨房叫人给你熬鸡汤。”   “等一下。”沈谦之叫住她,从袖中掏出昨天偷偷买的那根白玉簪子,羞涩地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唐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材质并非上等,做工也很一般,但好在还比较简单大方。她接过,随手簪在了发间,冲他笑了一下,“很好看,谢谢。”   虽然她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得那般兴奋,但总归她收下了就好。   沈谦之高兴地回房间继续读书,唐宁则去厨房嘱咐了一下厨子,然后提了把剑去后院练武。   她心中烦闷,剑舞得也越来越快,剑风裹挟这地上的尘土和树上的叶子在她身边打旋,忽然一粒沙子进到了她的眼睛里,唐宁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动作一顿,长剑脱手而去,正好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大树走去,想拔了剑回去洗洗眼睛,却不想有一只手自她背后伸过来,先一步将剑拔走,然后扔在了地上。   唐宁惊地猛然转身,却忽然被那人扣住了腰身,抵在了树干上,一张俊朗的脸也随即欺了下来。   唐宁忍着眼睛的不适,勉强看清了来人:“李昱辄?”   “别揉了。”李昱辄拿下她的手,“我帮你吹一下。”   眼里的那颗沙子刮得她眼睛又疼又痒,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实在叫她难受。既然有人帮忙,唐宁自然不会拒绝,乖乖仰起脸来:“快点。”   只这会儿的时间,眼睛就被她揉红了,睫毛也被泪水浸得湿湿的,又被揉得歪七八扭的。李昱辄轻轻拨开她的眼睛,往里面一吹,感受到唐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于是落在她腰间的大手又将她往自己的身前扣了扣。   唐宁不想与他贴得这般近,伸手推了推他,对方却岿然不动,反倒是嫌她不老实:“别动,还没好。”   他好似是故意戏弄她一般,总也吹不准,倒是没少占她的便宜。   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唐宁别过脸去,摸索着捂住他的嘴巴:“别吹了,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吗?”李昱辄拿开她的手,显然不信,“那你看看我。”   唐宁轻轻睁开眼睛,眼皮却是被砂砾磨得骤然一痛,猛地又闭上了眼睛。   不成想李昱辄忽然就吻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突然而有些不知轻重,甚至磕痛了她的嘴唇和牙齿。唐宁吓了一跳,伸手去推她,可她刚抬起胳膊便被李昱辄按到了身后,连同她的腰身一起箍住,又将她的背生生压在树干上,叫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被动地承受他的吻。   如此,他终于不再担心她会逃,吻得更加大胆起来。   三年过去了,她的味道比以前更甜了。   其实他不是一开始就想这般冒犯她的,只是方才她在他的面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昨晚负责监视唐宁和沈谦之的人跑来禀告唐宁的行踪,说的尽是沈谦之与她的暧昧,叫他听了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般,恨不能立马派人将她抓到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她离开。   他昨晚没有睡好,或者说,自从他在墓前看到唐宁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尤其是在得知她身边还有一个沈谦之的时候,他连白日里都坐立不安。   可是他也知道,唐宁恨他,当初若是他能勇敢一些,许是她现在已经是他的皇后了。   如今他比以前更强大了,足以替她遮风挡雨,可是她却不要了。   想到这里,李昱辄的心又痛了一下,他迫切的想从她的唇间汲取温暖,却发现她忽然麻木得像个木头人,任由他在她的唇齿间肆虐,她却只是垂着眼睛,不看他,似乎在静静地等他结束。   这样冷漠的回应,终究让李昱辄进行不下去。他结束了这个吻,却不敢松开她,生怕她一个转身又跑了。   “阿宁,”他轻轻挨上她的额头,“我很想你。”   “哦?是后宫的女人不够多还是她们不够美,能让陛下心里这般记挂着我。”唐宁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登时又一痛,让她忍不住烦躁起来。“你放开我吧,叫别人看见不好。”   “是担心叫沈谦之看见么?你喜欢他么?”李昱辄眼中的含情脉脉慢慢冷却下来。   唐宁并不喜欢沈谦之,可是她也不打算对李昱辄说实话:“他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我若说喜欢他,你是不是要与他为难?”   李昱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你果然喜欢他?”   “陛下,”唐宁毕恭毕敬地喊了他一声,“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坐拥至高权力,手握天下苍生,不该被这些感情俗事困住了手脚。你现在应该马上回宫处理你的国家大事,我也该去厨房看看沈谦之的鸡汤熬好了么?”   唐宁想走,可李昱辄还是不肯放开她。她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是不是还没亲够?要不再给你亲一会儿?”   李昱辄惊讶于她居然以这般轻浮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亲你,你觉得无所谓?”   “嗯,就当被狗舔了。”唐宁挑衅地看着他,“还亲么?不亲我就走了。”   她的话有些尖酸刻薄,却也叫李昱辄看到了她的自暴自弃。   以前的事情真的对她造成了这样大的打击吗?   李昱辄悻悻地放开了手,唐宁从他怀中撤出身子,绕到他身后将剑捡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昱辄转过身,看着她的消瘦倔强的背影,叹了口气:看来他的挽回在她眼里都是死缠烂打,他是该换一种方法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根白玉簪子,目光逐渐幽暗起来:那是方才他吻她时偷偷从她发上取下来的。   “沈谦之么……”李昱辄低声呢喃了一句。   唐宁回到厨房,打了盆水洗了洗眼睛,终于摆脱了眼中那颗砂砾的折磨。灶台上给沈谦之煲的鸡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香味四溢,叫她闻着肚子也饿了,索性让厨子出去休息,她蹲在灶台旁边等着。   等着等着,便发起呆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方才被李昱辄吻痛的嘴唇。   若说方才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那是骗人的,她以前认认真真地爱过李昱辄,当初他们的感情来得太过猛烈和迅速,只是没有细水长流的铺垫终究还是不堪一击。这三年里她想过他的好,也想过他的不好,往事反复在脑中回味,也便淡去了味道,叫她逐渐放下了这段感情。   而李昱辄如今对她还有眷恋,约莫是因为当初诈死叫他生了愧疚之心,才会对她产生了执念。   不过今日她用沈谦之刺激李昱辄,一来是想让他误以为她心中有了别人而放弃她,二来,她既已提出沈谦之参加科举考试的事情,以李昱辄的脾性,至少在考试中不会为难沈谦之。   只要沈谦之顺利通过了这次考试,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要他自己的造化了。   唐宁捧着脸又等了好一会儿,鸡汤终于熬好了。她自己先喝了两碗,然后盛出一盅来,扯了两条鸡腿放进去,端去了楼上,敲开了沈谦之的门。   “给你,趁热吃。”她将鸡汤放在桌上,也不多做打扰,转身就要走。   可沈谦之忽然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没有了。   “阿宁,”沈谦之唤了她一声,然后问她,“你把簪子收起了吗?”   “没有啊。”唐宁摸了摸头发,发现确实没有了,她想了想,说,“许是我方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我去后院找找。”   “那我陪你一起找。”毕竟是他送出去的礼物,他还是很在意的。   “好吧。”唐宁同他一起下楼去了后院,后院不大,可他们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   “那是落在厨房了么?”唐宁又去厨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谦之:“怪我太粗心,浪费了你的心意。”   沈谦之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看得出来她也不是故意的,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没事,回头我再买一支送你。”   “不用破费了,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些首饰,总觉得带着娘们兮兮的。”她素来喜欢干净利落,若不是这次回京她须得以女人的身份来避免被人认出是唐家二少,她才懒得打扮。   听她说完这句话,沈谦之一声不吭地回房间了,他觉得他送她那根簪子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别的女人得了首饰都美滋滋的,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娘们兮兮的了?这是她一个小娘们该说的话么?   他烦躁地关上门,转身瞥见了方才她送来的那盅鸡汤,心里又软了下来:罢了罢了,早便知道她同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么?   想到这里,沈谦之心里的闷气便消散了一大半,正要坐下喝鸡汤,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传来唐宁难得轻柔的声音。   “对了,你买簪子花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刚刚消失的火气噌得又回来了,沈谦之扶了扶额头:这女人是怎么做到气人而不自知的? 第11章   往后这几天李昱辄没有再出现过,唐宁没有再去后院练过剑,每日蹲在厨房中学着煲汤打发时间,沈谦之则在房中安稳的读书。   科举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早上沈谦之紧张得吃不下去饭。不同于以往的乡试和会试,这次是殿试,当今的陛下也会出现在殿试现场。   这让沈谦之在紧张之余,又有一些兴奋和期待。   唐宁硬逼着他吃了两个包子,难得今日的早餐挺合胃口,唐宁就把剩下的都吃了,撑得肚子涨涨的。   待她终于吃完捧着肚子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沈谦之已收拾好考试要用的东西,她冲他挥挥手:“去吧,等你好消息。”   沈谦之这会儿却有些胆怯了:“阿宁,若是我这次不能高中怎么办?”   唐宁为了不让他有太大的压力,便安抚他道:“这次不能高中还有下次,我打劫黑店的那些钱,足够你考个十次八次了。”   可沈谦之并不想一直花她的钱:“我不希望你一直这么辛苦,以后换我来养你。”   唐宁不小心打了个饱嗝,笑道:“不辛苦,我赚钱比你快,不用你养。”   沈谦之扭头就走:伤自尊了,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唐宁将沈谦之送走后,因为实在吃得太多导致胃里有些难受,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客栈转来转去,消消食。   这客栈自她住进来以后,除了李昱辄安排进来监视她的人,其他外人一概不许进入,对外宣称这个客栈已经被人包下,不再接待,故而唐宁在这里很是自在。   她想着以后不若也开一家客栈,在一座偏僻的小城里,客人不需要很多,就算不赚钱也没关系,她也可以接济穷人多做善事以弥补以前的过错,只要没人认识她就好。   这次科举考试结束后,若是沈谦之这次没有高中,她便将他安全护送回去,再留些银子给沈大娘,感谢他们这三年的照顾,然后她就离开;若是有幸沈谦之能金榜题名,她便离开这京城,否则碍于她的存在,李昱辄定然看他不顺眼,让他官途不顺。   她正想得出神,这时客栈中却走进来一人,墨发青衣,身形修长削弱,他拄着拐杖,径直走到唐宁面前,笑融融道:“阿宁。”   “大……”她刚要叫“大哥”,却又及时收住了口,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唐墨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这里除了我的人,就是李昱辄的人,没事的,他们都知道咱们是兄妹。”   “哦。”唐宁将他扶到凳子上坐下,心疼又责怪道,“腿不好就不要出来了,你若想见我找人通知我便是,我翻墙的动作很熟练。”   “那晚看你实在伤心,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想着过来看看你。”唐墨打量着她的脸,看她气色不错,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有件事情,大哥想拜托你……”   “什么事?”   “别离开京城。”   唐宁一怔,惊愕于他居然看出了她的想法,而后心虚地低下了头,愧疚道:“大哥,其实我也想留在这里照顾你和娘亲,可是……”可是她一个连父亲都没有照顾好的人,哪里还有脸面对娘亲和大哥呢?   “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也知道对你来说留在这里需要莫大的勇气,可大哥过得也不好,”唐墨苦涩道,“父亲没了,你宁愿流落在外也不肯回家,我和娘亲守着空荡荡,你知道大哥心里是何滋味吗?”   这是唐宁第一次看到大哥如此脆弱的一面。   自唐宁记事时起,唐墨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外表孱弱但内心强大的人,虽然他腿脚不便,身子也不好,但他就是有一种让人能放心依靠的淡定与从容。倘若不是这副身子困住了他,他一会是这天底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宁自以为她离开京城可以逃避内心的愧疚,可以避免身份暴露给唐家惹来麻烦,可她唯独忽略了至亲之间血脉相通的思念与牵挂。   她可以忍受这样的思念与牵挂,不代表大哥和娘亲也能忍受,她终究是自私了些。   “你可以住在城外的山庄,我在城北也买了一座宅子,那里鲜少有官宦,平民百姓居多,你也可以放心住在那里。或者你喜欢哪里,告诉大哥。”唐墨期盼地望着她,“总归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才能安心。”   “大哥,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唐宁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好妹妹,也不是父亲母亲的好女儿。”   “我觉得好便是好。”唐墨摸摸她的头,“暂时留下来好么?等大哥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大哥就带着你和娘亲离开京城,咱们再也不回来。”   “大哥?”听到他说他也要离开京城,唐宁有些惊讶,“为什么?”   唐墨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回来,大哥又何尝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若不是有几件事需要解决,大哥早便带着娘亲去寻你了。”   “你要解决什么事情,我有帮得上的地方吗?”唐宁问他。   唐墨道:“你留下来就是帮大哥最大的忙,不然大哥心中总记挂着你,又如何能安下心来做事情。”   他越是恳切,唐宁越是坐立难安。   她久久不肯答应,叫唐墨看着心里也着急。他只以为她是出于对李云曦的愧疚和对唐家的保护才不肯留在这里,可是他既已提出以后会离开京城,为何她还在纠结:“阿宁,你当真这么狠心,要再次抛下大哥和娘亲?”   唐宁脸色一白,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她最怕的便是这样的质问。   其实她哪里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在外漂泊,可是父亲的意外离世像是一块秤砣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一个看上去那样高大和强壮的父亲悄无声息地没了呼吸,天知道当她看到父亲灰白的脸、摸到他冰凉的手时,那天崩地裂的一瞬间对她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故而她每每想到大哥和娘亲,便愧疚得喘不过起来。她不敢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知道她因为一时赌气而忽略了父亲的病情导致父亲去世,他们该是怎么样气极难过。   她这样一个不孝女,哪有资格享受大哥对她的好。   唐墨本也不想说这样的重话给她压力,她自回来京城已经多日,却只回过唐府两次,如今科举考试马上就结束了,他也未曾从她口中听到她要留下来的意味。   他其实也是真的有些生气她为何一定要离开这里,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先前对她说过把所有的问题都交由他来解决,可是她显然没有听进心里去。   唐墨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唐宁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胸口闷痛,胃里也跟着翻涌起来。她喉咙一恶,顾不得和唐墨说话,猛地转身,捂着嘴跑去后院,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唐墨担忧地跟了过来,见她吐得厉害,忙帮她拍了拍背:“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唐宁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心里郁结到极致不能抒发时,胃里就要跟她造反,吐出东西来就会好些。方才唐墨那样问她,叫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情急之下便犯了老毛病。   可这个原因自然不能告诉唐墨,她只得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可能是早上吃坏肚子了。”   唐墨听罢,以为是真的,便心疼道:“我立即叫掌柜的换个厨子。”   “不是厨子的原因。”唐宁摆摆手,“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厨子的事情。”   “难道……”唐墨的目光立即意味深长起来,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唐宁的肚子,发现她腹部似乎稍稍隆起,登时觉得有些不妙,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沈谦之么?”   唐宁想到今天早上确实也是因为沈谦之而导致自己吃多了,于是便点点头:“跟他有点关系。”   唐墨瞳孔一缩,面上虽然依旧平静,但内心却是已经波涛翻滚:沈谦之这个兔崽子,自己明明早就安排小二将沈谦之换到离阿宁比较远的房间里,怎么他还能有机会进唐宁的房间?   不对,阿宁和沈谦之来京城也没几天,如今唐宁孕吐得这样厉害,肚子也鼓起来了,应该不是这两天怀上的?   难不成在沈谦之的老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唐墨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眨眼的功夫脑中已经将沈谦之凌迟了一千八百多刀。虽然客栈的人每天向他汇报沈谦之和唐宁的日常和起居,他也觉得沈谦之或许是阿宁的良人,但是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沈谦之居然把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占为己有了,唐墨心里就生了一把闷火,想找人把沈谦之打一顿。   殿试中,正在奋笔疾书的沈谦之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不晓得为什么,沈谦之总觉得殿上那个年轻俊朗的陛下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在打量自己。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第12章   沈谦之参加完殿试回来,告诉唐宁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放榜日提前了,三天之后就能看到殿试结果;另一个好消息是陛下为他们这一批考生安排了三日的授学,并邀请当今太傅为他们讲学。   “这三日陛下安排我们住在皇宫,今晚就要收拾些东西搬过去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要注意安全。”沈谦之放心不下道。   唐宁一边思考李昱辄为什么会安排这样的事情,一边随口应了一句:“哦,好。”   晚饭的时候唐宁多要了两个菜,算是祝贺沈谦之顺利完成这次考试。小二端了一盅汤放在唐宁面前,说这是赠送的。   唐宁打开,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她不喜欢这种味道,便将汤推到沈谦之面前:“你喝吧。”   哪知小二又将汤给拽了回来,说:“姑娘,这汤是专门给女人喝的。”而后附在唐宁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东家特意嘱咐给您熬的。”   小二口中的东家,应该是唐墨无疑了。   想来是白日里大哥看到她吐了,以为她身体不适,才会叮嘱小二给她准备汤药吧。   如此唐宁也不好辜负大哥的好意,老老实实地喝了半盅多,后来实在因为味道有些怪而咽不下去了,也便作罢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打死也不会想到这汤里面放的药材是用来安胎的。   沈谦之去皇宫之前还想同唐宁多说会儿话,虽然此番也只是出去三天,可是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唐宁在他身边,就算只分别这几天,他也会很想她的。   可是唐宁喝了那盅汤以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头也有些晕,于是准备今晚早点睡。   沈谦之刚唤了她一声“阿宁”,唐宁便回了句“路上慢点”,然后便回房间睡觉了,留下沈谦之一脸凌乱。   第二日唐宁一个人吃早饭,小二依旧端来了和昨晚一样的汤,唐宁突然没了胃口,但是又不想拂了大哥的好意,只好又勉强喝了半盅,饭菜却没吃几口,而后又精神恹恹地回房间了。   小二也看得出来唐宁的异样来,于是立即去了唐府,向唐墨汇报唐宁的情况,总结起来有三点:胃口不好,疲倦嗜睡,安胎的汤药只喝了半盅。   唐墨问了问大夫,大夫说女人怀孕前期都这样,怀孕三个月之后就会好很多。唐墨让大夫又开了张提高食欲的药方,交给小二,顺便让小二多买些新鲜的水果给唐宁。   中午的时候小二端着洗好的果子送到唐宁的房间,问唐宁何时下楼吃午饭。唐宁早上喝了那半盅汤药后身子又不大痛快了,揉着犯晕的额头说:“不吃了,不饿。”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了两盅汤,说:“您不饿的话就喝点汤吧。”   唐宁:“……”   就这样连着喝到第三天,那天晚上唐宁晕得七荤八素,没出房门。   与此同时,客栈中李昱辄安排的人闻着这里淡淡的药味,也以为唐宁身体不适,于是当天晚上便“如实”向李昱辄禀报了。   李昱辄心中担忧,连夜带着宫中最厉害的太医出了宫,刚踏进客栈的大门,太医脚步一滞,嗅了嗅空气中的药香,心中便有了几分掂量。   此时小二正将唐宁晚上没喝的汤药又热了一遍,端着走到楼上去敲唐宁的房门:“姑娘,您把这两碗汤喝了吧。”   房间里面传来唐宁有些虚弱的声音:“不想喝,别烦我。”   太医将李昱辄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陛下,您叫臣过来是给这位姑娘瞧病吗?”   李昱辄点了点头。   太医了然:“如此,臣想臣不用进去瞧了,这位姑娘已经在吃药了。”他指了指小二端的那两盅汤药,“一盅安胎,一盅养胃,想来那位姑娘不是生病,而是害喜……”   李昱辄的脸刷的就白了,他转头望向唐宁的房间,表情凝固,眸光阴鸷透出一股巨大的寒气,吓得太医当即噤声了。   害喜?她居然怀孕了?   他等了她三年,她居然和别人有了孩子!   “你在这里等着,朕上去看看。”李昱辄憋着一肚子的滔天的怒火大步往楼上走去,小二不认识他,见他径直往唐宁房间里闯,便上前阻拦,却被客栈中其他的李昱辄安排的人拦下了。   李昱辄推了推房门,发现里面上了门栓,便拍了拍门,沉声道:“阿宁,开门,是我。”   因为过于愤怒,导致手上控制不好力道,拍门的声音有点大,这让小二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于是赶紧跑下楼,找人偷偷去唐府通知唐墨。   唐宁因为白日里喝得那几盅汤,这会儿正在床上头晕脑胀,听闻是李昱辄的声音,只好下床,一站起身来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她强打着精神,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将门栓拨了好几次才拨开,拧着眉头看着外面站着的那人:“有事?”   刚说完这两个字,身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进房中,房门也被李昱辄踹上了。她后背不小心撞在桌角上,痛得她闷哼一声。只不过她没有力气同他吵架,她顺势扶着桌子,慢慢坐到凳子上,虚弱道:“我今天不舒服,有什么话明天说。”   李昱辄冷笑一声:“朕要宰了沈谦之,也要明天说?”   唐宁以为李昱辄说的是气话,便不以为意地问了句:“他怎么招你了?”   李昱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他动了朕的女人!”   “哦?他在宫里调|戏你的妃子了?”唐宁捏了捏眉心,想让自己的意识清晰些,却是收效甚微,“不可能吧,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没有那个胆子才是,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唐宁!”李昱辄实在忍无可忍,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你不要跟朕装傻了,你跟沈谦之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唐宁这会儿脑中跟浆糊似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听闻他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多想,便随口答道:“我跟他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李昱辄怒火更烧:“所以孩子是沈谦之的?”   “什么孩子?”她绵软无力地拍了拍他钳着自己下颌的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真的不舒服,我想睡觉。”   “睡觉?”李昱辄恼怒于她居然是这样风轻云淡的态度,登时情绪更加失控,一个打横将她捞起,几步走到床边,毫不温柔地将她扔在床上,随即也覆下身子来。   唐宁被他摔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解她的衣襟了。   “阿宁,朕等了你三年,朕不许你成为别人的女人!”李昱辄眼眸发红,心里快要嫉妒疯了。   “你住手,”唐宁晓得他要做什么,立即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一只手去推他,“我不愿意,你放开我。”   可李昱辄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她这点可怜的力气在他面前也简直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地将她两只手腕按在枕头上方,另一只手继续剥她的衣服。   当他扯下她的衣襟,咬上她的肩头时,唐宁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劫难逃了,当即又急又气,鼓足了所有的力气骂了一句:“李昱辄,你混蛋!”   “我是混蛋!”李昱辄抚摸着她的脸,和她光滑的脖颈,眸光变得火热而急切,“我若不是混蛋,当年怎么会放你走?”   “你别碰我……”唐宁身上的力气在骂完他之后全都泄去,恍若坠入一个无底黑洞,说完这句话后,便渐渐阖上了眼睛。   李昱辄这才后之后觉地发现她的异样,她脸色煞白,嘴唇也染了些许青色,思及她方才那微弱的反抗,李昱辄登时慌了:“阿宁,你怎么了?”   可是唐宁已然已经昏死过去,哪里还会有反应。   “阿宁,你别吓我。”李昱辄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探了探她鼻间的气息,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衣服整理好,打开房门将楼下的太医叫了上来,“你快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太医抱着一箱急步跑了上去,接过唐宁的手腕,仔细把脉,眉头皱了舒,舒了又皱,而后一脸复杂地对李昱辄说:“陛下,这位姑娘她没什么大碍,也没有怀孕,就是……吃错药了。”   李昱辄:“……” 第13章   太医说,唐宁身子确实有问题,她身上有旧伤,而且伤到了骨头,这伤虽不害命,但偶尔遇到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吃些药便会缓解。   唐宁以前在战场上打了那么多仗,身上有点旧伤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几天并无阴雨天,她为何要吃药,还吃错了?”太医一脸不解。   李昱辄也觉得奇怪,于是将小二叫过来询问了一番……   唐墨赶来的时候,房间中只有李昱辄和唐宁两个人。唐宁还没有醒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小脸苍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他眸光一滞,气愤地望向李昱辄,顾不得君臣之礼质问他:“陛下,你对阿宁做了什么?”   李昱辄站起身来,亦是对他怒目而视:“朕还想问你,平白无故地你让阿宁喝什么安胎药?她现在药物中毒了你知不知道?”   “中毒?”唐墨惊愕道,“怎么会?难道药方有问题?”   “药方没问题,问题是阿宁根本没有怀孕。”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个误会而冒犯了唐宁,定然让唐宁更加厌恶自己,李昱辄就恨不得命人将唐墨拖出去打板子,但对方毕竟是唐宁的大哥,以后也会是自己的大舅哥,打是不能打的,只能骂两句解解气,“唐墨啊唐墨,好好一个人让你灌了三天的安胎药,亏得朕发现及时,阿宁现在中毒不深。”   “没有怀孕?”唐墨目光转到唐宁身上,她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好似发瘦了许多,再往肚子上瞧去,那里平平如也,哪还有那天看到的隆起。唐墨有些懵了,“怎么会?”   “朕问你,是阿宁告诉她怀孕了吗?”   “不是。”   “你给她找大夫看过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以为她有孕了?”   “臣……”唐墨被问得无话可说,他太过紧张唐宁,以为她羞涩于主动告诉他怀孕之事,便想着暗中关心她,没想到关心则乱,闹出了这个误会,而且还把李昱辄也引来了。   “臣以后会注意的。”看着一脸愠怒的李昱辄,唐墨老老实实认了个错,然后抬头,直视李昱辄,“那敢问陛下,在臣来之前,您对阿宁做了什么?”   他没有问清楚就让阿宁乱喝药确实是他的不对,可是阿宁现在昏迷着,跟李昱辄也脱不了干系。再说看房中桌椅错位,床上也显然有挣扎过的痕迹,很容易便能猜到这里发生过什么。   听到唐墨的质问,李昱辄心里有些发虚,他方才确实怒火攻心失了理智,险些犯下大错,但这种事情如何说给唐墨听,他只得说:“等阿宁醒来,朕会向阿宁解释的。”   “所以陛下不打算向臣这个做大哥的解释一下吗?”唐墨声音清淡,神情也并无多多少变化,可眼中却分明多了几分凌厉。   当然李昱辄做皇帝久了,自然不会被他的目光所吓道,便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这几天阿宁一直在喝药,朕以为阿宁身体不适,所以带着太医过来看看。”   “可臣听客栈的人说陛下和阿宁起了争执?”   李昱辄眸光颤了颤。   “臣误会阿宁有孕给她喝药是臣的不对,陛下明知她身体不适还来与她为难,陛下做的就对么?”   李昱辄喉结动了动。   “陛下,别再欺负阿宁了。”唐墨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她为了大齐国上过战场拼过命,为了三公主的名誉离开京城三年未归,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丢了将军的身份,连回家都不能从正门走进去。你若真的喜欢她,就该想办法恢复她的身份,她做不了将军,还可以做我们唐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倘若不能做到这一点,还不如放过她,交给臣,臣会护佑她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李昱辄听他说这一番话,面色越来越阴沉:“你怎知朕没有在想办法?朕一直在想办法,朕既然决定挽回阿宁,就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朕,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可是陛下,听闻太后娘娘要给您选妃了。”唐墨忽然话锋一转,“陛下以后会娶许多女人填充后宫,就算你只喜欢阿宁,也难免会宠幸别的女人,你觉得那时候阿宁会不会委屈?以前阿宁喜欢你,她愿意进宫我无话可说,但如今她早已将你放下,我情愿她过普通人的日子,也好过她在深宫中过着靠你施舍怜爱度日。”   他的话毫不避讳,直指李昱辄的痛楚,“唐墨,你逾越了!”李昱辄冷声斥了他一句,不悦道,“朕后宫的事情,不需要你费心。”   唐墨不卑不亢道:“陛下后宫的事情自然不用臣费心,臣只关心阿宁就够了,她是臣唯一的妹妹,臣希望她能不被往事所困扰,重新开始生活。况且她不与皇宫牵扯任何关系,对陛下您、太后娘娘和三公主都好,陛下又何必非要自讨苦吃?”   “世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朕也有。”李昱辄望着床上的唐宁,坚定道,“朕不喜欢别的女人,朕只喜欢阿宁,所以朕一定要得到阿宁。”   听完这句话,唐墨忽然不想再同他争执了,他明白了李昱辄对阿宁是怎样的感情:阿宁消失了三年,他念了阿宁三年,当初的那份喜欢在这三年里变成了不甘和执念,所以才会在阿宁出现后那么的想要重新拥有。   想来阿宁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拒绝他,一直想要再次离开京城。   床上的唐宁忽然嘤咛了一声,好似要醒了,李昱辄和唐墨听到了,立即走了过去,俯身看去。   “阿宁。”李昱辄唤了她一声。   唐宁的睫毛微微煽动几下,身子也跟着动了动,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嘴里却是咕哝着“难受”。   “阿宁,哪里难受?告诉大哥。”唐墨焦急地问。   可唐宁只是瘪了瘪嘴,又没动静了。   李昱辄忙将太医又唤了进来,太医瞧过之后,说:“方才已经给这位姑娘服下了清毒的药,这会儿毒素已经清除了大半了,没什么大碍了。”   “那她怎么还没醒过来呢?”唐墨问。   太医又把了把脉:“哦,方才是昏迷,这会儿是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李昱辄和唐墨才算真正放心下来。   李昱辄让太医先行回宫,自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唐墨“关切”地说道:“陛下,既然阿宁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陛下也早些回宫休息吧,臣在这里守着阿宁就行。”   李昱辄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身子不好,经不起熬夜,还是朕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吧。”   “陛下虽然喜欢阿宁,但还未真正婚娶,实在不宜呆在一个房间中太长时间。”   “你虽是阿宁的兄长,但终究男女有别,你也不宜与阿宁单独呆在这个房间。”   “臣也是为陛下考虑,陛下今晚对阿宁做了什么事情想来心里也清楚,臣觉得阿宁明早醒来一定不愿意见到陛下。”   “朕说过会同阿宁解释清楚,告诉她是你这个做大哥的给她乱喝安胎药,朕觉得阿宁说不定会理解朕的行为。”   唐墨担心的是自己离开以后李昱辄会不会再对唐宁做什么事情,而李昱辄担心的是自己离开后若是唐宁醒来,唐墨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地编排自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脸上都写着想让对方赶紧离开的表情却不好明说,最后谁都不让步,干脆一人一个凳子坐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唐宁醒来。   其实昨晚唐宁确实醒过来一会儿,她是被吵醒的,只不过那时候她意识依旧混沌不已,听不清是何人在争吵,眼皮也沉重地睁不开,索性便任由自己又睡了过去。   如今一觉到天亮,唐宁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头也不那么痛了,她坐起身来,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就瞥见两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大哥,你怎么来了?”唐宁有些惊讶,随即又看向另一个人,“你还没走?”   昨晚的记忆登时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奔涌而来,唐宁默默攥了攥拳头,走到唐墨身边:“大哥,借你拐杖一用。”   唐墨将拐杖递给了她。   唐宁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扶着唐墨将他送出房外:“大哥,你去楼下坐一会儿,我有笔账想和陛下算一算。”   “好,你慢慢算,不着急。”唐墨冲小二招了招手,让他将自己扶了下去。   唐宁转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看着已然有些紧张的李昱辄,说:“陛下,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宁,朕可以解释。”   “不听!”唐宁提着拐杖就冲了上去。   楼下的小二给唐墨沏了一壶热茶,在楼上不时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唐墨觉得这茶越喝越有味。   小二小心翼翼地问:“东家,您真的不打算上去劝架吗?”   唐墨没有回答,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眼窝下面虽然因为熬夜而有些发黑,但依然神清气爽,满脸写着一个字:该! 第14章   李昱辄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天子,被人抡着棍子满屋子撵真的是太丢人了。可是他若是不跑,唐宁那棍子打下来可是用了狠劲的;若是还手,那这辈子他跟唐宁都不可能了。   就这样在房间里左三圈右三圈的绕了几遍后,眼看刚醒来的唐宁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来,料想大病初愈的她现在力气应该耗了大半了,于是李昱辄终于不跑了,躲开唐宁的抡下来的拐杖,将冲过来的她一把抱住,而后夺走了她手中的拐杖扔在一边,说:“昨晚朕是有些过分了,棍子就免了,朕给你打几拳出出气,然后再好好给你解释。”   他抱紧了她的腰,想的是怀中的唐宁攥紧了小拳头捶他胸口,出气的同时带着几分撒娇和小鸟依人,简直可爱极了。   哪知唐宁听完她这句话,挣扎着从她的怀中出来,一记硬拳捅向了他的肚子,他疼得一弯腰,又给她一记勾拳掀到了桌子上。   这女人还真是……手下毫不留情啊。   可唐宁只打了这两拳哪里能解气,一想到昨晚被他按在床上欺负得无力还手,还被他轻薄,她胸腔里的火就燃烧得厉害。   她扑到他身前,抡圆了拳头就要砸下来,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不能打脸,朕还要上朝见人呢。”   唐宁一句话不说,默默地举起了另一只拳头,依旧被李昱辄接住:“昨晚你晕过去了,朕什么都没对你做。”   唐宁呵得冷笑一声:“我要是没晕过去你是不是什么都敢做?”   李昱辄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解释道:“阿宁,昨晚朕不是故意的,朕以为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才会如此失态。”   唐宁一愣,瞪他:“我什么时候怀别人的孩子了?”   “你大哥误以为你怀了身孕,命人给你熬了三天的安胎药,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有这回事?”唐宁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不然你怎么会身子那般难受呢?”李昱辄慢慢直起身子,接着说,“亏得朕发现及时,你还只是中毒未深,若是再晚些,说不定你小命都没了。”   李昱辄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些,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了,便拉着她坐下来,仔细将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唐宁恍然大悟:“难怪那个汤这么难喝。”回想起那个汤药的味道,唐宁忍不住又开始犯恶心,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大哥也真是的,怎么会以为我有身孕了呢?”   “你大哥现在就在楼下,你可以找他问问清楚。”李昱辄眼看误会也解释清楚了,唐宁的注意力成功引到唐墨身上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回宫了,“今日放榜,朕得回去瞧瞧,昨晚太医开的清毒的药房和几幅药都交给小二了,你记得按时喝药。”   说罢李昱辄摸了摸她的头发:“朕改日再来看你。”   唐宁忽然阴测测地瞥了他一眼。   李昱辄悻悻地收回手来,转身往房门走去,刚打开房门,便觉得自己的龙臀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按受力面积来算,估摸着是一只脚……   唐墨的茶喝到大半,便看到李昱辄被踹了出来,直直扑到护栏上,险些摔下楼来。   跟随李昱辄一起来的侍卫赵潜忙将他扶起来:“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阿宁跟朕开玩笑呢。”李昱辄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看见楼下的唐墨幸灾乐祸地看了自己一眼,于是理了理衣服,走下楼去,“唐爱卿,熬了一晚上还这么有精神,看来你并非外人传言的那般身子孱弱,不若这样,今日放榜,前三甲出来以后便交由你来考核。朕先回去了,你好好喝茶。”   “陛下慢走。”唐墨恭敬地目送李昱辄离开,心想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皇帝。   当初他的父亲和唐宁的死讯先后传来,先皇为了补偿他们唐家,给他封了一个闲职,俸禄高,品阶也不低,但也只是个虚衔,并不用他真的做什么。如今李昱辄却将今年的金科三甲交由他负责,显然是在报昨晚跟他抬杠之仇。   唐墨转了转茶杯:不过回到官场,也并非是件坏事,呵呵。   楼上的唐宁将李昱辄踹了一脚后,心中也舒坦了不少,她重新换了件衣服,头发也梳整齐了,准备下楼去见大哥。可刚一出房门,便看到蹬蹬跑上楼来的沈谦之。   “阿宁,我回来了。”三日不见,甚是想念,沈谦之恨不得上前去抱一抱唐宁,却突然发现她手中拿着一只拐杖,“你怎么了?怎么还拄上拐了?”   唐宁拿着拐杖原本是想着下楼还给大哥的,可是被沈谦之瞧见了,也不好让他知道她与唐墨的关系,只好说:“前日不小心磕着了,所以拄两天拐。”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谦之心疼不已,也总算找了个理由能去抓她的手,“既然伤着了就回房间好好呆着,有什么事情交给我来做。”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两道冷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往楼下一瞧,看到一个坐在桌旁安静喝茶的年轻男子。两人目光相撞,对方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是友好,还冲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谦之也报以微笑,而后转过头继续扶唐宁回房间。   他自然没有看到,唐墨的目光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又冷了下来,还带了几分怨念:要不是这个臭小子,他还能和妹妹多说会儿话呢。   罢了,李昱辄刚给他交代了新差事,他还是回去准备一下吧。   唐墨站起身来,小二忙过来搀他:“东家,您这是要回去了么?”   “嗯。”唐墨虽然没有了拐杖,倒也不耽误他走路,只是稍稍吃力些。他临走时交代小二,“看好沈谦之,别让他占阿宁的便宜。”   小二点头答应。   沈谦之刚扶着唐宁回到她的房间,便看到一幅凌乱的景象:桌歪椅倒,地上还有摔碎的茶杯和花瓶,好似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   唐宁也有点尴尬:她方才急着下楼见唐墨,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好在沈谦之也没有多想,以为是她腿脚不便才会把房间弄得这么乱,便让她先坐在床上,而后帮他收拾了起来。   唐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放榜了吗?”   “还没,要等到中午,原本还想着让你陪我一起去呢,不过你养伤要紧。”沈谦之将桌椅整理好,又拿了扫帚去扫地上的碎片。他鲜少做这种活,看起来有些笨拙,却很是认真。   唐宁想到昨晚李昱辄说的话,不禁问了一句:“你在宫中这三日,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吧?”   见唐宁关心自己,沈谦之心里很是高兴:“没有,太傅他人很好,同僚们待人也很好。”   “那就好。”李昱辄没有为难他便好。   沈谦之一边收拾,一边同她讲这几天他在宫中的所见所闻,他说起同僚中有一个叫宋子云的人,文武双全,又生的一副好相貌,更重要的时候,他居然是三公主李云曦的未婚夫。   “听说三公主原来的丈夫刚成亲便战死了,三公主为他守了三年的孝,还给他生下了遗腹子,当真是个令人敬佩的女人。这样的好女人,也值得再拥有一个好男人,你说是吗,阿宁?”   唐宁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中午放榜的时候,沈谦之一个人去了,唐宁以为他希望不大,毕竟他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长大,自小跟的夫子学问有限,都是凭借自己的天分才走到这一步的,总归不如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   万万没想到沈谦之居然中了探花!   沈谦之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唐宁惊讶得忘了装瘸。   “阿宁,我真的可以留在京城了,待我在这里站稳脚跟,便将娘亲也接过来,咱们在这里好好生活。”沈谦之激动地握住唐宁的手说。   唐宁僵硬地跟着笑了笑,心想这金科三甲可是要李昱辄钦点的,他居然能让沈谦之做探花,难道沈谦之的才能真的这么好?   皇宫中,太傅也问了李昱辄同样的问题:“陛下,虽说今年的探花郎确实有文采,但这批考生中比他更有文采和能力的大有人在,陛下为何要钦点他来做探花?”   李昱辄笑道:“他只是出身不好,限制了眼界和格局,朕觉得他很有潜力,所以想培养看看。”   沈谦之确实很有天分,但是目前的能力也确实配不上探花,但李昱辄要的便是将他捧得高高的,一个人只要尝到了甜,便很难再咽得下去苦了。届时要他在权力和唐宁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怎么选呢?   李昱辄敲了敲铺在案上的沈谦之的文章,唇角勾了勾。   今年金科三甲的名字被送到了唐府中,唐墨看着探花那一栏下面写着的“沈谦之”三个字,眯了眯眼睛:我未来的妹夫,你可算犯到我手里了。   不对,能不能当他的妹夫,还要看他的表现呢。 第15章   沈谦之得了探花,第二日便同状元和榜眼一起进宫谢恩。   昨日他同唐宁提起的那个三公主的未婚夫宋子云,这次中了榜眼,年纪看着同他一般大。金科状元要比他们年长一些,很是成熟稳重。   这是继上次殿试之后,沈谦之第二次见到当今圣上,仍是有些紧张,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居然十分平易近人,还同他们聊起家常来。   “沈探花,你家中还有何人?”李昱辄问了起来。   实则他早就派人将沈谦之的家中状况调查得一清二楚,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沈谦之自然如实回答:“微臣父亲早逝,家中还有一位老母。”   李昱辄点点头:“如今你要留在京城做事了,可曾想过将你的母亲也接过来一起住?”   沈谦之答:“多谢陛下关心,母亲扶养微臣长大不容易,微臣自然不能留母亲一人在老家。”   李昱辄就等着他这句话:“既然如此,朕便派人将你的母亲接进京城来,也好省却你的思念之情,能安下心来为朝廷做事。”   沈谦之受宠若惊:“多谢陛下。”   李昱辄不仅命人将沈谦之的母亲接进京城来,还为沈谦之在京城中安排了一处宅子,供他们母子二人居住。此举不禁引得朝中大臣议论连连:这探花郎究竟哪里好?居然这么得陛下的喜欢?   沈谦之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这般荣幸得到皇帝的厚爱,他去看了李昱辄给他安排的宅子,那宅子不大不小,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里面甚至还有早已准备好的几名丫鬟和小厮。   他回到客栈,想将这好消息告诉唐宁,却发现她正在收拾行李。   他以为唐宁也知道皇帝给他安排新宅院的事情了,还有些纳闷:“阿宁,你消息可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咱们要搬去新的地方住了。”   “嗯?搬去哪儿?”唐宁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问他。   沈谦之高兴道:“陛下他为我安排了一处宅院,还派人将母亲也接过来,到时候咱们便又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了。”   “他为你安排宅院?还派人去接沈大娘?”唐宁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许是陛下体谅我家境贫寒。”沈谦之沉浸在喜悦中,他先是中了探花,后又受到如此好的待遇,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陛下他爱民如子,当真是位仁君。”   唐宁却高兴不起来。   这太反常了。   她没想到李昱辄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对他如此厚爱,这绝对不是因为体谅他的贫寒,这其中一定有算计。   可是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沈谦之,唐宁又实在张不开嘴告诉他她心中的顾虑。   “阿宁,你等我也回房间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咱们就搬过去。”沈谦之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唐宁拉住他,犹豫几番,还是说了出来,“我就不过去了,待过几天沈大娘过来了,你们在这里好好生活,我便不打扰了。”   沈谦之听着觉得不对劲:“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阿宁你在说什么?”   “我原本便想着送你来京城之后便离开的,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也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唐宁转身从包袱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他怀里,“这个给你,算是这些年报答你和沈大娘的收留之恩。”   沈谦之看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又低头瞧了一眼怀中沉甸甸的钱袋,登时又急又气。他将钱袋扔到桌上,大声道:“这算什么?”   往日他对唐宁从来都是温言细语,这还是唐宁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大声说话,不禁吓了一跳:“你嫌少啊,那我……”   不等她说完,沈谦之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前:“阿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明知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你为何还是要走?”   “是沈大娘救了我又不是你救了我,我没必要以身相许吧。”唐宁笑着拿开他的手,拎着行李抬脚便往外走。   其实她怎会不知晓他的心意,说实话,那日在鸣鹤楼上,他眸中熠熠生辉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她确然有些心动了。她孤独太久了,倘若有个人依靠也挺好的。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她不能要求沈谦之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况且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沈谦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沈谦之居然还不肯放弃,他追出来想要留住她,唐宁干脆撑着护栏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大步往客栈大门走去。   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有人坠楼啦!”小二喊了一声。   唐宁回头一看,沈谦之以一个十分不忍直视的姿势趴在地上,摔得表情都扭曲了。   沈谦之见唐宁回头看他,立即呻|吟起来:“阿宁,好疼,我好像摔断腿了……”   唐宁一只腿已经跨出了门槛,看到这种情形也只好折回来:“哪条腿摔断了?”   她放下行李,刚低下头准备帮他看看,却不想他忽然扑过来抱住她:“阿宁,别走。”   这还了得!   这客栈中除了唐墨的人,就是李昱辄的人,这些人早就被叮嘱过千万不要让沈谦之占唐宁的便宜,而眼下沈谦之刚抱住唐宁,便有人从客栈的四面八方冲过来,硬生生将唐宁从沈谦之怀中扒拉出来,然后七手八脚地将沈谦之拖到一边。   “断了断了,这次真的断了……”沈谦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大堂中争闹成一锅粥的时候,客栈里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是李昱辄的贴身侍卫赵潜,他驻足张望了好久,才看到他要找的人:“沈探花,陛下派我们来接您去新宅入住。”   沈谦之尴尬地从人堆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赵潜面前谢恩。   赵潜吩咐身后的人去房中将沈谦之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弯腰将唐宁的行李拾起来,对她说:“陛下说姑娘您也可以搬过去。”   唐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腹诽:李昱辄到底安的什么心?   赵潜帮沈谦之安置新宅,忙到半夜才得以回宫复命。   “阿宁也搬进去了?”李昱辄问。   赵潜如实回答:“起初不愿意,但沈探花摔伤了腿,恳求她去府中照料他几天,阿宁姑娘便答应了。”   “姑且便宜他几天。”李昱辄哼出几个字来。   赵潜跟随李昱辄多年,李昱辄与唐宁之间的是非曲折他再清楚不过,故而对今日李昱辄的这个决定有些疑惑:“属下不明白,陛下既然喜欢阿宁姑娘,又为何安排她住进沈探花府中?”   “朕看得出来,阿宁现在对京城很是抵触,她说不定哪天又会离开了。她不信任朕,眼下也只有唐墨和沈谦之能留住她,可是她显然又不肯回唐府,所以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沈谦之那里。况且,”李昱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冷光,“况且,朕还给她安排了一出好戏,不看可惜了。”   那厢唐墨听说唐宁随沈谦之入了新宅,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他不是担忧唐宁,而是担忧沈谦之,李昱辄对他如此厚待,恐怕没安什么好心,那新宅里应该都是李昱辄安排的人,对一无所知的沈谦之来说那里简直是龙潭虎穴。   李昱辄对唐宁百般讨好和忍让为的是让唐宁回到他身边,但是对于唐宁身边的人,李昱辄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唐墨叹了口气:怕是他这个未来的妹夫,真的做不成他的妹夫了。 第16章   沈谦之的腿确实摔伤了,红肿了一块,还崴了脚。   “你是不是傻,你以为你和我一样会武功么?”唐宁责怪道。   沈谦之一脸委屈:“我见你真的要走,心里实在着急,便跟着你跳下去了。”   唐宁好笑地斥了他一句:“真是个傻子!”   入了新宅唐宁才发现,其实照料沈谦之的事情并不需要自己来,这里早有两个丫鬟,一个娇媚,一个清秀,俱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知礼数,懂进退,很会伺候人,想来是李昱辄特意安排的。   沈谦之没有被人伺候过,两个丫鬟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想拒绝,可她们说这都是陛下安排的,倘若伺候不好,无法向陛下交代。这样软哝的话再配上她们楚楚可怜的表情,任是谁也无法拒绝了。   沈谦之不知所措地向唐宁投去求助的目光,唐宁则装作看不见,乐呵呵地找个房间休息去了。   虽然沈谦之腿脚受伤,但是他刚中了探花,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更重要的是皇帝指派了一位少傅来考核他们前三甲,考核之后便会根据他们各自的能力给他们安排不同的职位。   唐宁知晓他不能闲在家里养伤,便将那日没来得及还给大哥的拐杖送给了沈谦之。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沈谦之口中的少傅就是她的大哥,直到沈谦之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同她聊起来的时候随口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唐少傅好似一直盯着我手中的拐杖看,你说巧不巧,唐少傅也是腿脚不便,同我拄着一模一样的拐……”   腿脚不便?唐少傅?一模一样的拐?   唐宁口中的米饭吞了一半差点呛到:居然是大哥?   另一边,回到唐府的唐墨也盯着自己的拐杖发呆:今日他见沈谦之拄着的那只拐杖正是自己的,定然是阿宁送给沈谦之的。所以阿宁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为难沈谦之吗?还是说暗示他给沈谦之开后门?   好吧,看在阿宁的面子上,姑且给他安排一个好一点的职位吧。   待到沈大娘被接到京城时,沈谦之已经在礼部任职了。   沈大娘很是欣慰,又听说陛下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厚爱,激动的好几天睡不着觉。看着这宽敞气派的宅院,乖巧漂亮的丫鬟,勤劳能干的小厮,沈大娘恍若置身在梦中一般,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沈谦之新官上任,正是忙碌的时候,便请求唐宁带沈大娘出去逛逛,唐宁便揣了钱袋带沈大娘出去足足逛了一日,给她买最好的衣服和首饰,去最好的酒楼叫最好的饭菜。看着唐宁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沈大娘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禁问道:“阿宁,你哪来这么多钱?”   唐宁不好说这些钱都是唐墨给他的,只好骗沈大娘:“这是沈大哥得了探花后,陛下赏赐的,今日带您出来,他便给了我一些,让我好好陪您逛街。”   沈大娘一听这钱是沈谦之的,便心疼起来。她以前过习惯了节俭的日子,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话,哪里见得唐宁这般花钱。“谦之他刚在京城落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咱们可能不能给他浪费钱,这饭菜退了吧,咱们回家吃去。”   “都已经点好了,哪能退呢。”唐宁拉住她,“吃完再走吧。”   沈大娘心疼银子,这饭吃得也不舒坦。   晚上沈谦之刚回来,便被沈大娘叫到一边去,要他去找唐宁把钱要回来。   沈谦之一头雾水:“要什么钱?”   “你这孩子也是,陛下赏你的银子你怎么能给别人呢?”沈大娘气恼道,“阿宁今日带我上街,那钱哗啦啦地往外掏,虽说都是给我花的,但娘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钱呢。”   沈谦之仍是云里雾里:“阿宁给你花了很多钱吗?那回头我得还给她。”   “还什么还?那钱不是你给她的吗?”   “我何时给过她钱?这一路的花销都是阿宁出的,我还想着以后领了俸禄再还给她呢。”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沈大娘也懵了,“真不是你给她的?”   沈谦之当然知道唐宁为何有那么多钱,他一直以为那些钱是她打劫黑店得来的,可是这件事决不能告诉母亲,只好说:“反正阿宁有赚钱的路子,你就别管了。”   沈大娘无从得知唐宁的钱究竟从何而来,夜里又睡不着觉了。她始终记得唐宁说过她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军营里的女人,除了军|妓还能是什么。   难不成她这钱来得不干净?   不然她一个姑娘怎么会赚那么多的钱?   沈大娘煎熬了一整晚,往日的担忧又重新笼罩在心头,她觉得如今沈谦之平步青云,以唐宁这样的身份,实在配不上沈谦之;可是又如沈谦之所说,这一路的花销都是唐宁掏的银子,若是不娶,又实在对不住她。   如此沈大娘便不知该如何面对唐宁了,总是躲着她,让唐宁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日,李昱辄忽然造访了。   彼时唐宁正帮着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听闻有人敲门,她正好离大门近,便抹了把汗走过去顺手打开了,然后便看到一身便装但依旧遮不住的华贵逼人。   “你……”唐宁刚想说“你怎么会来”,但院里还有别人,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认识李昱辄,于是硬生生咬住了嘴唇,把没有说完的字眼咽了下去。   而李昱辄也没想到会是唐宁过来开门,看到她的脸脏脏的,忍不住就要抬手帮她擦一下:“你这脸怎么弄得跟小花猫似的?”   赵潜在旁边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提醒李昱辄不要对唐宁太亲昵。   李昱辄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来。   赵潜给唐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配合演出一下:“陛下今日微服出巡至此,想起沈探花前些日子伤了腿脚,特意过来看看,你去通报一声吧。”   唐宁“哦”了一声,看了李昱辄一眼便转身去叫沈谦之了。   沈谦之和沈大娘一听李昱辄来,登时又兴奋又紧张,忙跑出去迎接,顺便叫唐宁娶泡一壶茶来。   唐宁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扭头叫另一个丫鬟去泡茶了,她则溜到院子里继续摆弄花草。   堂屋中李昱辄边喝茶边同沈谦之聊天,目光总也忍不住往院子里蹲着的那个清瘦的身影瞥。唐宁伸手拿了一棵月季,不小心被上面的刺扎到,疼得一缩手,李昱辄手上的茶杯跟着一颤……   “怎么了陛下?是茶水太烫了吗?”沈谦之关切地问。   “无事。”李昱辄忍不住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她已经将那棵月季栽好了,又倔强地伸出小手去捞另一棵月季,然后又被扎了一下,李昱辄手中的茶杯跟着又颤了一次。   沈大娘赶紧吩咐旁边的丫鬟:“快去给陛下换杯茶,看把陛下给烫的。”   “不用麻烦了,朕宫里还有事,这便回去了。”李昱辄搁下茶杯。   沈谦之和沈大娘忙起身相送,丫鬟和小厮也跟在后面,原本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蹲着一个人,快行至大门时,李昱辄忽然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以为他又有什么吩咐,正屏息等着呢,却听李昱辄说:“那个种花的丫头,你不打算送送朕么?”   众人的目光刷得从李昱辄的身上转移到唐宁的身上。   唐宁茫然地转过身来,沈大娘忙过去将她拉起来,说:“你这丫头,怎么光顾着种花呢,快恭送陛下。”   唐宁用一种“你是不是有毛病”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昱辄,然后低下头来,咕哝着说了一句:“陛下慢走。”   李昱辄就喜欢看她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比她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时候可爱多了。   如此李昱辄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昱辄造访沈谦之府邸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来,大家对这位新晋的探花郎愈发好奇,也愈发想要与他讨好关系。自这以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拜访,沈谦之招待得不亦乐乎。唐宁一来嫌烦,二来怕遇到老熟人,干脆每日窝在房中睡大觉。   沈大娘不晓得这其中的缘由,以为她犯懒不肯出来帮忙接待,心中不禁生出些不满来。   这一天早上沈谦之刚出门不久,便又有人敲门,正在舒展筋骨的唐宁听见了,照例抬脚要回房间,却被沈大娘叫住:“阿宁,你去开门。”   唐宁没说什么,将头使劲低了低,走过去开了门。   好在这次不是哪位关于官员,而是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   “你找谁?”唐宁问她。   那妇人道:“沈探花在吗?”   “不在。”   “那沈探花的母亲在吗?”   唐宁打量了她一眼,问她:“你要作甚?”   那妇人捂嘴一笑:“我这不是受尚书大人之托,来给沈探花说媒来了嘛。” 第17章   媒婆此番给沈谦之拉红线的姑娘,是礼部岑尚书的女儿岑幼青,大房最受宠的小女儿,二八年华,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活泼懂事又大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沈大娘心动了。   其实她早就急着想给沈谦之成亲了,先前他忙着读书,不好让他分心,现在他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在朝中受到皇帝的青睐和重用,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是该讨个媳妇了。而且这几日前来拜访的官员,有的直接携着自家女儿一起过来的,其中的意味不用言表也晓得。只是沈大娘看沈谦之对那些姑娘都不感兴趣,也便没说什么,毕竟来日方才,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儿媳妇。   可是今日媒婆说亲的对象是岑尚书的女儿,沈谦之又在岑尚书手下做事,若是娶了他的女儿,定然很快便能受到提携,且更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了。   如此沈大娘便自作主张帮沈谦之应了下来,还塞给媒婆二钱银子,媒婆当即乐得没了眼,指着院子中的唐宁问:“那姑娘可是您的女儿?我瞧着她模样也很水灵,就是性子冷了些,若是还没许配人家,我便帮着寻一个,这京城的青年才俊我可都了如指掌。”   沈大娘尴尬地笑笑,不晓得该如何介绍唐宁,想了片刻,心虚道:“她不是我的女儿,不过是个、是个洒扫丫头。”   她说完,立即转过头去看唐宁。好在唐宁并无任何异样,该是没有听见吧。   媒婆一听唐宁是个洒扫丫头,自然也没了兴趣,与沈大娘又寒暄几句,便要离开,说是再去尚书府一趟。   沈大娘送媒婆出门,回头看见唐宁已经拾起了扫帚,准备打扫庭院。沈大娘方才在媒婆面前贬低了唐宁,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便上前按住她的手:“阿宁,这种事让他们来做就好了,你陪大娘说会儿话吧。”   唐宁被沈大娘拉着进了屋,她看到沈大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等沈大娘开口唐宁便说:“官场复杂,沈大哥如今这般受到陛下偏心,定然会惹来别人眼红,若是有棵大树可傍,别人定然也会忌惮三分。倘若您觉得岑尚书的女儿不错,便去说服沈大哥娶她便可,我十分支持您的决定。”   沈大娘原本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到她这番话,不由舒了一口气:“阿宁,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大娘也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的如意郎君。”   “我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若不是沈大哥摔伤了腿,我许是早就离开了。”唐宁说,“若是以后沈大哥娶亲,新妇进门,我这身份留在这里委实尴尬,总不能真的做个洒扫婢女吧。”   沈大娘心中一慌,忙解释道:“大娘没有要看低你的意思……”   “没事,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就好。”唐宁起身,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大娘,这几年承蒙您的照顾,让阿宁得以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以后阿宁就不叨扰了,希望您多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和沈大哥。”   “阿宁,你这是要?”   “我今日便搬离这里,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会来看您的。”   沈大娘以为唐宁这是心里不痛快了,连连摇头:“阿宁你别生气,大娘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大娘真的拿你当女儿看待的。你别走,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去哪呢?”   “我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阿宁别走,至少别现在走。”沈大娘拉着唐宁的手,为难道,“今日媒婆刚来说亲,你便要走,若是谦之回来,定然会以为是我将你赶走的,那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唐宁了然,笑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过几日再走便是。”   沈大娘看她此时的笑也不像是假装的,不由心里更奇怪了:为什么听到这种事情能无动于衷呢?她果真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吗?那她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好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上沈谦之回来的时候,沈大娘便将他叫道自己房中,将媒人介绍的这桩亲事给沈谦之说了,沈谦之不同意:“娘,你怎么能胡乱帮我应下呢,我不喜欢什么尚书家的小姐。”   沈大娘瞪了他一眼:“你这傻孩子,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再说,人家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你若推了这门亲事,那礼部尚书岂不是要给你小鞋穿了?”   沈谦之倔强道:“那我也不娶,我早有喜欢的人了。”   沈大娘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你喜欢谁?是哪家的小姐?”   “她不是谁家的小姐,她是……”沈谦之望向唐宁的房间,忽然放软了语气,“娘,我喜欢阿宁,我想娶她为妻。”   “不行!”沈大娘立即反驳道,“娘不许你娶她!”   沈谦之没想到她会这般反对:“为什么?娘你不是也很喜欢阿宁吗?”   沈大娘叹了口气:“阿宁是个好姑娘,可是、可是她配不上你啊。”   沈谦之不能理解:“她怎么会配不上我?倘若能娶到她,是我的荣幸。”   沈大娘又气又急道:“儿你糊涂啊,你可知她是从军营里跑出来的,她、她身子不干净了啊。”   沈谦之笑道:“娘你才是糊涂,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可娘你怎么不想想,阿宁她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被人逼着做那种事,那许是是她随口编来的借口罢了。”   沈大娘一愣,觉得这话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纵使这样,她也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不知根不知底的,咱可不能要,免得日后惹来什么麻烦。”   沈谦之皱了皱眉头:“娘你别管了,阿宁是什么样的人儿子心里清楚,儿子一定要娶她。”   “好啊,你长大了,不听娘的话了。”沈大娘扶着桌子,捂着脸哭起来,“既然如此,娘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娘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唉……”   唐宁听着沈大娘房间中传来的争吵声和哭声,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打开窗户跳到了后院,然后翻墙出去找酒喝了。   今晚天气不好,起了大风,她裹紧了衣服,寻了个还未打烊的小酒馆,要了两坛小酒和一盘下酒菜,店家主动拿去帮她烫一烫,她便窝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   酒还未上,面前便坐下了一个人。   唐宁掀眼皮瞧了一眼,没吭声,低着头继续看桌面。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对方含笑看着他。   “原想寻个清净之处,真是处处不得清净。”唐宁起身要走,对方却将她拦了下来。   “我不打扰你,就是怕你孤独,你若不想同我说话,我便坐在这里看你就好。若是你想念叨两句,我便听着。”他将她按回原处,果真只是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   店家将酒端过来以后,他便看着唐宁像是一杯接一杯地饮,好似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   好一会儿,唐宁喝得心里痛快些了,才同他说起话来:“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让沈谦之做探花,重用他,偏待他,把他捧成一个香饽饽,引得满朝文武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李昱辄笑了:“我不过是想帮你测一测他对你是否真心,若是他能经得住这些诱惑,以后你嫁与他我也不会说什么。”   “多此一举。”唐宁白了他一眼,“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他性子憨厚单纯,对你对朝堂一片忠心,你没必要这样设计他。”   “你果然还是这般关心他。”李昱辄帮她倒了一杯酒,自己也突然想喝,便向店家又要了一个酒杯,“他若娶岑尚书的女儿,便在朝中有了依靠;若是娶了你,便是得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从未损失什么,只不过看他要如何选择了。”   唐宁灌了一口酒,哼出两个字:“狡辩。”   李昱辄不想与她谈沈谦之的事情,便提起另一个人来:“你还记得南平王吗?”   “那个曾经救过你父皇一命的异姓王?”   “嗯。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母后的寿辰,南平王也会来祝寿。”   “哦。”唐宁恹恹地应了一声。   李昱辄却是很有兴致地讲了下去:“南平王先前有个女儿叫安歌,幼时出去游玩时不小心走丢了,至今还未寻回。算算年纪,她同你差不多大。”   唐宁:“是么?”   李昱辄看着她,眸中有光,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我前些日子一直与南平王有书信往来,已经和他说好,你暂时用安歌的身份,她是郡主,身份不低的。”   唐宁举着的酒杯停在了唇前:“嗯?”   “南平王曾在危难之际救过父皇一命,父皇十分信任他,封他做了南平王,并将岭南一带的封地都赐给了他,岭南每年进贡的物资几乎占了国库的两成,连母后也要敬畏他三分。所以就算以后母后知晓你的真实身份,碍于南平王的面子,她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李昱辄握住她执起酒杯的手,“如此,你便能正大光明地在这里生活了。” 第18章   待唐宁喝饱了酒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李昱辄问她:“阿宁,你考虑得如何了?”   唐宁摇摇头:“我喝了酒,脑中不甚清醒,不能做决定,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那我送你回去,你回去慢慢想。”   外面的赵潜一直站在马车旁边候着,李昱辄要扶唐宁上马车,被唐宁躲开:“小看我的酒量。”   她撑着手臂,一个利落的翻身,“咚”得撞到车厢上,一个仰面便要摔下来。   好在李昱辄反应快,忙伸手捞住了她。   唐宁撞到了额头,在他怀里疼得缩成一团。   难得她这般乖巧地给他抱,李昱辄实在有些不舍得放下,但又怕抱久了惹得她不高兴,便将她搁在了马上,唐宁顺势一个骨碌爬进马车里面捂着脑袋继续头疼。   李昱辄随后也上了马车,挨着她坐下,扒拉下她的手:“给我瞧瞧撞成什么样子了?”   撞到的地方开始慢慢红肿,鼓了起来。   “疼么?”李昱辄用手指头摁了一下。   唐宁疼得身子一退,白了他一眼,窝在角落一声不吭。   马车行驶得平稳而缓慢,唐宁一直扶着脑袋,一来方才磕得有点疼,二来到底是喝了酒,有些晕晕乎乎的。   李昱辄不知从哪里弄了块熏香点上,淡淡的青草味在车厢中萦绕开来。他将熏香往她面前推了推:“闻闻这个,你会舒服些。”   唐宁不知道这是什么熏香,不过闻了之后身子确实舒服了许多,就是有些想睡觉。   到达沈谦之的府邸时,唐宁已然快要睡过去了,还是李昱辄硬将她唤醒。她困得浑身没有力气,软得像是一滩泥一样,最后还是李昱辄扶着她下了马车,还脱了一件外衣给她披着,拥着她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李昱辄将怀中的唐宁交给他,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厮了然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唐宁进去了。   整个府邸尚还灯火通明,沈谦之同母亲吵完之后,便发现唐宁不见了。但看她衣服行李都还在,只是窗户开着,便猜想她又偷偷跑出去了。   这不是唐宁第一次偷偷溜走了,可是这次沈谦之却更担心了,因为他觉得唐宁一定是听见了他与母亲吵架的声音,心里许是不痛快,不然怎么会偏巧这个时候跑出去呢。   如此他放心不下,又不知该去哪里寻她,只好让丫鬟们把灯都点着,他在房中一边看书一边等着。   沈大娘同自己的儿子吵了一架,想到他那副非阿宁不娶的样子便来气,亦是睡不着觉,又听说阿宁翻窗跑出去了,更加觉得不让他娶阿宁是对的。   “阿宁姑娘回来了!”那小厮一边扶着唐宁进来,一边大声喊了一声。   沈谦之立即丢下书走出了房间,沈大娘闻声也走了出来,两人双双往前堂走去。   小厮刚将唐宁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凳子上,沈谦之便过来了,他见她软绵无力的样子,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刚一走近,便闻到一股酒气。   唐宁浑身无力,在凳子上坐不住,歪歪扭扭地差点滑下来,沈谦之忙上前扶住:“阿宁,怎么喝这么多?”   沈大娘也过来了,瞧着唐宁“醉醺醺”的样子,自己儿子一脸关切的表情,不由得心里又不舒坦起来。她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唐宁身上的衣服说:“这怎么还披了件男人的衣服?”   沈谦之经她这一提醒,才发现唐宁身上的还披着一件衣服。那衣服上还有着好闻的熏香,清爽甘冽,不是女人用的香味,而唐宁身上也沾着这种味道。   沈谦之的表情登时有些晦暗。   沈大娘也瞧出了他表情的变化,便想着再添一把火。她转过身来问方才扶唐宁进来的小厮:“可是有人送阿宁回来的?”   小厮答:“是。”   “男的女的?”   “是一位年轻的公子。”   “瞧瞧,瞧瞧……”沈大娘故意提高音量,有些夸张地说,“大晚上的跑出去喝成这个样子,还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这是一个本分的姑娘该做的事情么?”   “娘你别说了!”沈谦之沉着脸,将唐宁身上的衣服扯下来丢给小厮,“拿去烧了。”   他将唐宁抱起,准备带她回房间,临走前对堂中所有人说:“今晚这件事,谁都不许嚼舌根!”   沈大娘气得脸都青了。   他们都以为唐宁“醉”得不轻,以为她听不到这些话,实则唐宁只是乏力,脑中还算清明,他们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如今身上没有力气,约莫是那会儿李昱辄在熏香里做了手脚,不然以她的酒量,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呵,明明是个天子,却净干些孙子的事情!   罢了罢了,李昱辄这样做不过是想引得沈谦之对她产生误会,这倒也是件好事,她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早晚都是要分开的。   如此唐宁也便没有解释,那熏香熏得她困顿不堪,她索性就睡了过去,反正她在沈谦之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沈谦之将她抱回房间,替她脱去鞋子,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看到她额头红肿了一块,应该是撞到什么东西了。沈谦之记得她时常备着些跌打损伤的药,便在她房中翻了一些出来,涂了些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替她揉开。   她可真好看,头发细致乌黑,修长的双眉,长长的睫毛,秀气的鼻子,还有湿润的樱唇……   沈谦之喉咙一紧。   他一直恪守着做一个谦谦君子,对她从不敢有半分逾越行为,单是上次街头那个意外的拥抱,就让在他回味了许多个夜晚。   他知道唐宁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不管他如何向她表达心意,她都像是局外人一般,冷漠地看着,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   这怨不得她,从她偶尔流露出的落寞的表情中,沈谦之知道她定然有一个沉重的过去。她一直活在阴霾里,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心过,她这样子,看得他心疼极了。他想将她拉出来,可她却迟迟不向自己伸出手来。   那双乖巧放在被子上的手,随着她熟睡的呼吸一起一伏。沈谦之终是忍不住,轻轻握住一只,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沈大娘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深更半夜的,你在她房里做什么?”她看到沈谦之还握着唐宁的手,更是怒不可遏,上前一下子将唐宁的手打掉,“你这是被她迷了心窍么?”   “娘,你做什么?”沈大娘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他看到唐宁的手背都被她打红了,“我不明白,您现在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若还想叫我一声娘,就听娘的话,别在跟阿宁有任何纠缠。”沈大娘拉着沈谦之的衣袖,表情倏忽苦了起来,“儿啊,你知道娘都是为你好,听娘一句劝吧,这个阿宁咱们真的娶不得啊。”   沈谦之担心会吵醒唐宁,便拉着她往外走:“娘,今天太晚了,咱们改日再说这个。”   可是第二日沈谦之出门以后,那媒婆又来了,她喜滋滋地同沈大娘说:“昨日我已经给岑尚书回话了,他们是真心想要沈探花做女婿的,这不,还让我带了岑小姐的画像过来,您瞧瞧……”   那媒人将画像展开,上面的人儿果真仪态大方,清秀可人。   媒人问沈大娘:“夫人昨日给沈探花说过此事了吗?那沈探花是何意啊?”   沈大娘尴尬地笑了两声,心虚道:“我儿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那就好,这桩亲事呀,算是成了!”媒婆高兴道,“以后您可有福享咯。”   “哪里哪里……”沈大娘讪讪笑道。   沈谦之原本已经快到礼部了,哪知路上有个推泔水的老人不小心摔倒了,泔水溅湿了沈谦之的官袍,他只得回来换一下。   刚回到家,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和一个陌生的妇人在前堂聊天,原本还以为是左邻右舍过来串门的,却不想那妇人见到他,当即热情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卷:“这就是沈探花啊?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和岑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呀。来,看看,我今日把岑小姐的画像可都带来了……”   沈谦之当即了然,他没有去看画像,而是扭头去看自己的沈大娘:“娘,不是说……”   “儿你回来得正好,”沈大娘忙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走过来同媒人站在一处,将那画像重新铺展开,说,“快看看,这岑小姐长得可真好看。”   沈谦之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对那媒人说:“这位夫人,还请您替我谢过岑尚书的抬爱,只是我方入朝廷,如今只想着多为朝廷和百姓做事,尚不着急成家,莫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岑小姐。”   媒婆的脸当即垮了下来:“沈夫人,这……”   沈大娘脸面上挂不住,狠狠地瞪了沈谦之一眼:“儿,你胡说什么呢?”   沈谦之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便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媒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大娘,气得一跺脚,扭头也走了,留下沈大娘不知所措。   沈谦之换完衣服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外面等他的唐宁。   “阿宁,你醒了?头还疼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唐宁摇了摇头,她过来是想提醒他:“你今日得罪了岑尚书,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沈谦之笑笑:“没事,我不怕。”   唐宁叹了口气:“傻子。” 第19章   自沈谦之拒绝了媒婆的说亲后,果然开始遇到麻烦了。   因为临近太后生辰,李昱辄将筹备生辰的事情交给了礼部负责,而礼部尚书则转手交给了沈谦之。   沈谦之初入官场,本不应担此重任,但既然岑尚书已经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   为了准备这次寿宴,沈谦之早出晚归,经常忙到半夜才回来,沈大娘忙着给他重新热一热饭菜,饭菜还没热好,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沈大娘心疼得不行,但是官场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偶尔会唠叨两句:“若是你没有拒绝人家岑小姐,许是不会这样了。”   沈谦之不愿意听这样的话,他尚还不懂得官场的水有多深,以为只要自己认认真真做事,叫岑尚书挑不出毛病,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这天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他难得能早些回家,刚拐入一个巷子走了没多远,忽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沈谦之!”   他转身,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穿着青色石榴裙的姑娘,对方见他看向自己,当即绽出一个开心的笑来:“果然是你。”   沈谦之正觉得奇怪时,那姑娘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面前:“沈公子,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沈谦之更加疑惑:“你是?”   那姑娘眨了眨眼:“我是岑幼青,我爹是礼部尚书。”   是她。   “你找我有何事?”   岑幼青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矮下身子,而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拒绝了我爹提的亲事,我爹挺生气的,你最近行事仔细些,所有的东西多检查两遍,我担心我爹会暗中找人动手脚。”   沈谦之很是惊讶,一是惊讶于岑尚书会做这种事,二是惊讶于她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你为何要告诉我?”   “我只是不想你蒙受不白之冤罢了。”岑幼青放开他的衣袖,羞涩道,“还有,我能问你,你为何要拒绝爹爹的提亲呢?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谦之如实回答:“是。”   “真巧,我也是。”岑幼青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眉眼间却是流露出一丝无奈,“可我喜欢的那人他不喜欢我,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喜欢你吗?”   沈谦之想到唐宁,眸光温柔了下来:“我还在努力。”   “原来咱们同病相怜。”岑幼青拍了拍他的手臂,“那祝你早日追到心上人,我要回去啦,今天我偷偷跑出来的,你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哦,不然给爹爹知道了,他肯定饶不了我的。”   沈谦之向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提醒。”   “嗯,走啦。”岑幼青左右张望了片刻,然后如来时一般,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沈谦之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心里也开始觉得不踏实起来。太后喜欢看戏,他安排人临时在宫中搭了一个戏台,今日初初竣工,沈谦之便想着再回去检查一下。   这一检查,果然发现这戏台有问题,其中一根柱子居然被人锯得只于薄薄一层勉强支撑着。   沈谦之心中一惊,连夜找人将这根柱子换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后,这才离开。回到家时还有些后怕,但是他却没敢同沈大娘和唐宁提起,怕她们担心。   可第二日还是出事了。   戏班的人上台排练,台子中央忽然破了一个大洞,掉下去两个人,伤得不轻,有一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那台面上铺的木板都是漆过的,从外表上看都是好的,可是有几块却是已经腐了,一两个人站在上面还能支撑,可人一多就不行了。   这些木料都是经由沈谦之的检查之后才铺上的,当初他确实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不晓得何时被人调换了几块。纵然经昨日岑幼青的提醒他心中知晓许是岑尚书做的,可他有没有直接的证据,如今出了事,自然第一个问责的便是他。   岑尚书亲自来调查此事,搭建戏台的人称是沈谦之给的银子不够,他们无奈只能以次充好。   原本太后大寿前摔伤了人已经是不吉利,沈谦之又被指认吃了回扣,罪责更大。   岑尚书主动去李昱辄那里请罪,却是将罪责全都推到了沈谦之身上。   李昱辄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嘴角:“那便依法处置吧。”   岑尚书原本还担心李昱辄会不会因为偏爱沈谦之而放过他,如今听到这般回答,不由心中暗喜,转头便让沈谦之入了牢狱。   一朝天上,一朝深狱,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让沈谦之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他想起那日清晨,唐宁提醒他小心岑尚书,他还不以为然。果真叫她说中了,他是个傻子,轻而易举地被人诬陷,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   没有靠山,没有人脉,就当真只能任人鱼肉么?   而另一边,沈大娘听到沈谦之入狱的消息,当即软了腿脚,瘫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岑尚书派了一堆官差闯了进来,说要搜查赃银。那些人蛮横无理,连家中为数不多的几件摆设也一并抢了去。   他们真的在沈谦之的房中搜出了一些官银,称这就是沈谦之吃的回扣。   唐宁冷笑:“这不是你们几个方才从自己怀里掏出来放在床底下,然后又掏出来的么?”   其中一个人脸上挂不住,恶狠狠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再敢胡说哥几个撕了你的嘴!”   唐宁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你们自己带来的银子可以带走,但是其余的东西,都给我留下!”   “今天哥几个还就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我看你能怎么着?”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带着人就要走。   唐宁顺手拾起院中的扫帚照着那人的脸就抽了过去,将那人抽得退后了好几步,脸上火辣辣得疼,懵了片刻,随即气得跳了起来:“反了你了!给我上!”   院子里当即乱成一团,他们围成一个圈,将唐宁围在中间打,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唐宁用扫帚抡出圈外。   沈大娘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看到这样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这是造得什么孽哦……”   这时,一个姑娘突然跑了进来,对着院子里的人大声喊了一句:“都住手!”   凭白冒出的声音叫所有人一愣,纷纷转头去看她。   “你们搜查就搜查,谁叫你们打人的?”那姑娘气鼓鼓地说。   有人认出了她,叫了一声:“岑小姐?”   岑幼青掐腰道:“认得你姑奶奶我就好,还不赶紧滚!”   那些人怵于她是岑尚书的女儿,不敢再闹事,而唐宁还毫发无损地看着他们,他们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只捧着那些所谓的“赃银”离开了。   岑幼青看了一眼唐宁,然后跑过去将沈大娘扶了起来:“沈夫人,您没事吧?”   沈大娘方才听到别人喊她“岑小姐”,又见她与前几天媒婆捎来的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便知晓她就是岑幼青,当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拉着她的手说:“岑姑娘,我家谦之真的是冤枉的,那银子不是他的。你快同尚书大人说说,我儿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我知道沈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我会想办法救他的。”岑幼青扶着沈大娘进了屋,安慰道,“大娘您稍安勿躁,我爹还在为了沈公子拒绝提亲一事生气,不过我会努力说服他,让他帮沈公子渡过难关的。”   沈大娘闻言抹起了眼泪:“唉,你这样好的姑娘,是我儿没福气。”   “大娘你别这么说,是我同沈公子没有缘分……”   唐宁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岑幼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被沈谦之拒绝的姑娘,为什么还会巴巴跑来帮忙呢?   而屋中的岑幼青似乎也察觉到了唐宁的视线,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有好奇,有不甘,有敌视,可随即却又全都换做了友好,还对她报以微笑。   这个岑幼青一定有问题。   岑幼青走后,沈大娘一度觉得沈谦之有救了,可是两天过去了,沈谦之丝毫没有被放出来的迹象。她让人去尚书府打听,打听来的消息却是岑幼青惹怒了岑尚书,被打了一顿,关在房中不能出来,沈大娘急得一下子病倒了。   唐宁隐约能猜到沈谦之的事情绝对跟李昱辄有关,就算他没有参与,也一定是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他许是想逼着沈谦之娶别人,又想让她向他低头,如此一石二鸟,他何乐而不为呢。   唐宁揉了揉眉头,又生了离开京城的心思。   她就知道她回来会惹来麻烦,自己不痛快,别人也跟着遭罪。   可是她不想去求李昱辄,沈谦之这件事漏洞百出,只要稍加调查,就一定能还他一个清白,这件事并不一定通过李昱辄来解决,还有一个人也能解决。   “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帮沈谦之吧?”   唐府中,唐墨看着翻墙而来的唐宁,没等她开口便猜到了她的来意。   唐宁点了点头:“是你安排沈谦之在礼部任职的,如今他出了事,你调查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也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并不在他,而在你。”唐墨拧了拧眉头,“我帮的了他一次,可帮不了他一辈子。”   “我知道,眼下你先帮他渡过这次难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唐宁咬了咬嘴唇,“行吗?大哥。”   唐墨温柔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打算帮他的。”   唐宁笑了笑:“这次先麻烦大哥了,我先回去了,那府里都是李昱辄安排的人,叫他们知道我来找你就不好了。”   唐墨也知道这个情况,便没再留她:“好,回去的路上小心。”   唐宁从唐府离开,快步往回走,就快要到沈府时,眼前忽然横过一个人来。   她刹住步子,抬头一看:“赵潜?”   李昱辄的贴身侍卫赵潜。   他都来了,李昱辄还远吗?   果然,唐宁一回头,便看到李昱辄悠悠出现,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阿宁,过来。”他轻声说。   唐宁:“滚!” 第20章   唐宁失踪了,沈谦之出狱了。   说是礼部有一个同沈谦之一同入职的官员,因为看不惯沈谦之如此受到皇帝抬爱,才暗中设下陷阱陷害沈谦之。   沈谦之对这样的结果也只是漠然听着,知晓这不过是敷衍他而已。   他出狱那天,是沈大娘和岑幼青来接的他。   “娘,叫您担心了。”沈谦之愧疚道。只这几天的时候,他就已经狼狈得不像样子,满脸青茬,衣服脏破,人也瘦了一大圈。   沈大娘看到他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儿你没事就好。”   沈谦之看到岑幼青也在这里,却不见唐宁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娘,阿宁呢?”   沈大娘眼睛一横,没好气地说:“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丫头了,你刚入狱没几天,她就收拾东西悄悄走了。”   “阿宁走了?不可能!”沈谦之焦急道,“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你关心她作甚?她本事那么大,能出什么事情?”沈大娘将岑幼青推到沈谦之面前,“你还不好好谢过人家岑姑娘,是岑姑娘为了你去求岑尚书,吃了许多的苦,这才将你救了出来。”   岑幼青不好意思道:“沈夫人不要这么说,本也是我爹做的不对,如今还沈大哥一个清白,也是应该的。”   “咱们回家再说。”沈大娘一手拉着沈谦之,另一只手拉过岑幼青,“幼青啊,这几日你也跟着受罪了,走,你随我回府,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岑幼青看了一眼沈谦之,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可是沈谦之根本没有心思听沈大娘说了什么话,他急着回去看看唐宁到底在不在?   如此他们三人便一起上了马车,刚到沈府,沈谦之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急匆匆往唐宁的房间跑去。   “这孩子……”沈大娘尴尬地冲岑幼青笑笑。   岑幼青随沈大娘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沈夫人,方才沈公子口中的阿宁是谁?”   “阿宁啊,”沈大娘想了片刻,说,“她是我在老家捡来的孩子,我瞧着可怜,便留在身边了,哪知养了个白眼狼,见我儿落难,说跑就跑了。”   “捡来的?”岑幼青好奇地问,“您何时捡的她?”   “有两三年了吧。”   “那阿宁姑娘姓什么?她原是哪里人?”   “她只说自己叫阿宁,倒还真不知道她到底姓什么。”沈大娘不想同她说太多关于唐宁的事情,担心她听了心里不舒服,便转移话题说,“幼青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做来你吃……”   “不必麻烦了沈夫人,我其实过来就是想看看沈公子……”说着,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忸怩地揉着手中的帕子。   沈大娘见她对沈谦之如此上心,不由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能看上她的儿子,忧的是沈谦之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喜欢却偏偏喜欢那个阿宁。“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让谦之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过来。”   沈大娘去了沈谦之的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人,料想他去了唐宁的房间,于是心中憋了一口气,寻了过去。   果不其然,她果然在唐宁的房间中看到了沈谦之。看到他颓废地坐在那里的样子,沈大娘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说道:“你不去洗漱换衣,跑这里做什么?”   “娘,阿宁果然走了……”沈谦之低着头,呜咽了一声,看着手中的那支白玉簪子。   那是他第一次和唐宁上街时,偷偷买来送给她的,只他们二人知道。当初她说丢了一直不曾戴过,如今她房中整洁,衣服首饰全都收拾了去,唯独桌上留下了这只支簪子。   她先前一直说要离开,是他想尽办法挽留,可现在她还是走了。   她果真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吗?   “她走了就走了呗,你既已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就该早日忘了她。”沈大娘苦口婆心道,“我看那岑姑娘对你是真心的,你可知她为了你惹怒了岑尚书,还被打了一顿,后来又闹了两天的绝食,这才让岑尚书软下心来,将你救出来。你快去洗漱换衣,去前堂跟岑姑娘好好道谢。”   沈谦之却是怔怔地看着簪子,不发一语。   沈大娘料想那簪子是唐宁,气不过,从他手中夺过来,用力地摔到地上:“我的傻儿子哟,现如今到底谁好谁坏你还分不清么?”   那簪子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随即断做两截。沈谦之本能地想去捡回来,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慢慢收回手来,苦涩地说:“娘,我想静一下。”   沈大娘也知晓他心中不好受,不能强逼他,只好说:“别让岑姑娘等太久啊。”   沈大娘离开以后的好一会儿,沈谦之什么都没做,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直望着地上的簪子,可眼睛早已失神。   目光中突然落下一只芊芊玉手,将那两截簪子捡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簪子,摔坏了真可惜。”岑幼青将那簪子递到他面前,“你还要么?”   沈谦之移开了目光。   岑幼青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托着腮看他:“其实我觉得阿宁姑娘不是你娘口中说的白眼狼,我见过她,那日官差来搜查,她为了保护这里还同他们打了起来。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你入狱而离开呢。所以我猜……”   她故意顿了顿,引得沈谦之扭过头来看她,然后才说:“我猜她一定早就想离开了,只是在寻找一个机会而已。刚好你入狱了,没有人再劝她留下来,她便走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沈谦之惊讶于她猜得这般准确,又难过于外人都能猜到唐宁是真的离开了:“我以为我能留住她的。”   “你拿什么留住她?”岑幼青忽然问了一句,脸上纯真的笑容似乎带了一丝嘲讽,“单凭你对她好么?”   沈谦之有些羞赧:“你这是何意?”   “因为你没有太大的本事,所以你只能凭借一腔喜欢努力地对她好,可她却不见得会接受你的好。”岑幼青渐渐收敛了笑容, “倘若今天你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你一定会有更多的方法留住她。”   沈谦之不认可她的话:“她若不喜欢我,我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甘心?”岑幼青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你现在没权没势,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别的方式让一个人留下。”   沈谦之沉默了。   岑幼青知道这些话戳中他的痛处了,她握住他的一只手,将那断了的簪子放在他的手心,轻柔而坚定地说:“你娶我,我来帮你变成那种有权有势的人。”   沈谦之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更加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后面那句话。   岑幼青当然知道他的疑惑,她将袖子卷了卷,露出一截手臂来,白皙的皮肤上竟布满了伤痕。   “这是前几日我替你向我爹求情时,他恼怒之下命人打的。”岑幼青将袖子重新拉下盖上,调皮地笑了笑,“身上还有更多,不过不能给你看。”   沈谦之以为她向他展示伤口,是为了让他承她的恩情,继而答应她的要求,可是他不喜欢她,并不想娶她,只好硬着心肠说道:“你可以不替我求情的。”   “我娘虽是正室,但我爹偏爱姨娘,故而并不宠爱我。倘若不是这次他想用结亲的方式拉拢你,恐怕都要记不得我这个女儿了。偏偏你还拒绝了这门亲事,叫他脸面挂不住,也将气撒到了我头上。”   “对不住……”   “我不喜欢我爹,我希望有朝一日,”她凑近了,低声说,“他的那个尚书职位,你能取而代之。”   沈谦之一愣:“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你现在没权没背景,我爹会认为你是一个可以轻易操控的人,但我知道你不是。而且,”岑幼青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泪水在眼中熠熠生辉,“你有喜欢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人,就算我们成亲了,也只是相互利用,互不打扰,日后你若想娶别人,我也绝不会拦着。”   沈谦之虽然心动了,可仍在犹豫: “可是我娶了你,以后跟阿宁便再无可能了。”   岑幼青却说:“你不娶我,以后恐怕你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沈谦之眉头一皱:“你为何会这么说,难道你知道阿宁在哪里?”   岑幼青吐了吐舌,好似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我希望你答应。”   而另一边,已经进城的南平王并没有选择在皇宫住下,而是包下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唐宁也被李昱辄送来了这里,说是先与南平王联络一下“父女感情”。   唐宁揉着后脖子瞪了他一眼:“联络你大爷!”那天她刚对李昱辄喊了一声“滚”,就被背后的赵潜一记手刀劈晕了。那赵潜可是下了狠劲,生怕不能一次将她劈晕。   李昱辄却跟她装傻:“南平王可不是朕的大爷,朕勉强可以喊他一声叔。”   唐宁冷冷道:“我不想做南平王的女儿,也不想当什么郡主。”   “朕知道你不想以别人的身份活着,你姑且委屈一段时间,以后朕一定想办法恢复你的身份。”   “不需要。”   “那你当真不想留在京城吗?”   “……”   “就算为了你娘,为了你大哥,你也不愿意?”   “……”   李昱辄等着她的回答,见她许久不肯说话,便知晓了她的心意。他转身打开了房门,对外面的人说:“唐少傅,看来在阿宁心里,你和唐夫人也没那么重要。朕劝不动了,你接着劝吧。”   唐宁:“……”   老子上辈子抱着你娃儿跳井了么你这么坑老子! 第21章   唐墨一进来,唐宁便主动低头认错:“大哥,对不起。”   她以为唐墨肯定又要劝说她留下来,不管是李昱辄、沈谦之,还是眼前的大哥,他们一个比一个让她为难,这让她觉得很是煎熬。   可唐墨居然说:“阿宁,你若真的下定决心离开,大哥也不拦你,只不过在你走之前,去见娘亲一面吧。”   他如此说,让唐宁很是意外。   “大哥,”唐宁咬了咬嘴唇,愧疚道,“谢谢你能理解我。”   唐墨摸摸她的头:“走吧,大哥带你回家。”   “嗯。”   唐宁随他走了出去,可李昱辄却还在房门口没有离开:“唐少傅,你要带阿宁去哪里?”   唐墨微微颔首:“陛下放心,臣只是带阿宁回去见一下娘亲。”   “你要带阿宁见唐夫人?”李昱辄似乎有些吃惊,“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唐墨点点头:“阿宁自回来京城,还未曾与娘亲好好见过一面。娘亲想阿宁想得紧,若再不见,怕是以后没机会了。”   出乎唐宁意料的,李昱辄居然同意了:“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便依你了。”   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见过娘亲以后便离开了?   直到离开那家客栈,坐上唐墨的马车行驶了许久,唐宁才确信这是真的:李昱辄居然真的放自己出来了?   这样反常的行为反而让她心里觉得不安了。   快要到达唐府时,唐墨取了一块面巾给她系上:“等见到娘亲再摘下来吧,免得节外生枝。”   “嗯。”   马车停下以后,唐墨带着唐宁入了府,径直往唐夫人的院子中走去。府中下人不多,看着唐墨带着一个陌生人进府难免还是有些好奇,也有曾经服侍过唐宁的,这会儿更是偷看了唐宁好几眼。   他们只是觉得眼熟,却并不知晓唐宁的身份。   越是接近唐夫人的院子,唐宁的心跳得越快,以往与娘亲相处的画面和父亲死后的画面在脑中交替出现,叫她身子越绷越紧,只觉得空气沉重吸不进嗓子里,有些窒息。   唐墨察觉到唐宁的异样,停下了脚步,见她额角都是细汗,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唐宁使劲咽了咽口水,让干涩的嗓子变得湿润:“我没事,就是许久不见娘亲了,有些紧张。”   “莫紧张,没事的。”唐墨帮她擦了擦汗,拉起她的手想给鼓励,才发觉她手心也是汗,还很是冰凉。   终于到了唐夫人的院子,还未进去,便听见了一个妇人的哭声。   唐墨皱了皱,拉着唐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竟是唐夫人坐在院中的树下哭,旁边的丫鬟一脸无奈地给她擦眼泪。   “娘亲?”唐宁不敢相信地看着树下那个哭得如同孩童般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娘亲。她忍不住要冲过去看她,却被唐墨拉住了。   “等一下。”唐墨问唐夫人旁边的丫鬟,“我娘怎么了?”   见唐墨来了,那丫鬟慌忙跪在地上,说:“夫人今日不知怎的,又念起二少爷来,说二少爷想吃槐花糕,让我们去打些槐花回来。可是这个季节槐花早就开过了,我同夫人说没有槐花,夫人不依,便哭闹起来。”   唐墨听完,向她要了帕子:“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走后,唐墨将唐夫人扶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娘,你不是想阿宁吗,你看,阿宁回来看你了。”   他看着唐宁,唐夫人的目光也随即跟着他望了过去。   唐宁将脸上的面巾摘下,刚喊了一声“娘”,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娘亲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唐夫人却好像不认识她一般,看她的眼神极为陌生:“你不是阿宁,我的阿宁是个英勇的小将军,不是你这样的黄毛丫头。你为什么在哭?我的阿宁从来不会哭,有一次她在战场上被敌人刺穿了琵琶骨,她疼得都晕过去了,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你不是我的阿宁,你莫要当我糊涂了,我一点都不糊涂。阿宁今天早上说想吃槐花糕,槐花呢……”   唐夫人絮絮叨叨的,根本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唐墨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唐夫人哄回房间去,她在外面哭闹这么久也累了,唐墨点了安神香,哄她睡着了。   唐宁没有跟着进房间,等到他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唐宁蹲在院子里抱着手臂哭。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   其实他原本想着等母亲好一点的时候再带唐宁来见她的,可是那天她来请求自己帮沈谦之以后,他暗中派去保护唐宁的人回来说,唐宁被李昱辄打晕带走了。   他知道李昱辄暂时不会对唐宁做什么,便先去了一趟岑尚书的府中,暗示他沈谦之的事情有诸多疑点,若是他不能彻查,那自己便费些心思去查了。   岑尚书虽然官阶比自己高,但是唐墨跟李昱辄走得近,故而也给他几分薄面。   解决了沈谦之的事情,他还未来得及去找李昱辄,对方却先一步来了唐府,邀他去南平王所住的客栈一趟。   “朕想让阿宁暂时以南平王女儿的身份留在京城,你帮着朕一起劝劝她吧。”   让阿宁做一个郡主?   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既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还能气一气太后她老人家。   可是在客栈中,他却听到唐宁并不愿意,就算是为了娘亲,为了他,她也不愿意。   唐墨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带她回唐府,让她知道娘亲现在是什么样子。   “大哥,”唐宁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我不知道娘亲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你和娘亲,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大哥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苦衷,大哥没有怪你。”唐墨心疼地看着她,虽是心中不忍,但还是同她讲起了娘亲的事情,“娘一直都很依赖父亲,父亲的死对娘亲的打击太大了,她一度承受不来,后来你的死讯也跟着传来,我告诉娘那副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你,你定然是为了躲避这里的纷扰暂时躲起来了。娘初时也信了,每日都盼着你回来,可你久不回来,她念你念得痴了,慢慢地就变得有些疯癫,如你方才所看到的一般……”   唐宁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她死死掐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快要嵌到肉里去了,却丝毫不觉得疼:“都怪我,我害得爹爹丢了性命,又害得娘亲失了心智,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唐墨捉住她的手,不叫她伤害自己:“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也该怪宫里那些人,是他们逼着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不是这样的,大哥。”唐宁不能承受他的原谅,终究还是同他讲出了当年的事情,“我随爹爹出征后不久,爹爹便染了风寒,我明知他身体不适,还同他吵架,赌气不愿与他说话,也不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药。便是因为如此,才害得爹爹没了性命。我是这样一个不孝女,都是因为我,咱们唐家才会变成这样的。”   唐墨听罢,很是震惊:“阿宁,你……你竟一直是这样想的?”   唐宁不敢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大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怪不得你就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原以为是因为陛下和三公主他们,没想到……”唐墨扶着她站起来,“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大哥?你可知……可知父亲他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什么?”唐宁惊愕得忘了哭。   “父亲的尸身运回来之后,我亦是不愿意接受他会因病去世,故而瞒着娘亲偷偷带人开棺验尸,这才发现父亲根本早就中了毒。”回想起父亲,他心里不由阵阵发酸,“那个毒叫‘倒秋寒’,是慢性毒,症状和风寒极为相似,中毒之人容易掉以轻心而丧命。我命人查出了会炼制此毒的人,但是那人却消失了,至今还未寻到。”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唐宁连连后退几步,仰着头笑了,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我真是傻,傻到都不会怀疑爹爹的死,还任由自己堕落不肯回家,让毒害爹爹的人逍遥法外。”   唐墨用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水,望着她,说:“所以阿宁,留下来,帮大哥一起寻找毒害爹爹的凶手,为爹爹报仇。”   唐墨带唐宁重新回到了南平王所在的客栈中,李昱辄还尚未离开,正在同南平王下棋,听闻唐墨求见,便落了一颗棋子,对南平王说:“你的‘女儿’回来了。”   南平王笑了:“让当年叱咤战场的唐小将军喊我一声父亲,当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第22章   李昱辄走后,唐宁问南平王:“我做你的女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南平王反而问她:“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左边肩膀有一块。”   “什么形状的?”   “没什么形状,像一朵云。”   “那便是了。”南平王笑道,“倘若有人问你你我父女缘何相认,你便说凭这块胎记。”   唐宁疑惑:“你的女儿肩膀上也有胎记吗?”   南平王笑了:“她没有,但是以后你就是安歌,你的胎记就是安歌的胎记。”   “安歌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如何才能假扮得更像她?”   “她五岁的时候就走丢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活泼调皮的小丫头,现在她会变成怎样的人本王也不知道。”南平王眸中露出几分苦涩来,但面向唐宁时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只要你自己守住口,本王说你是安歌,你就是安歌。”   李昱辄说,安歌走丢之后,南平王便开始礼佛,脾气也变得十分温和。而且他十分欣赏唐宁,也十分敬佩唐大将军,故而在李昱辄提出让唐宁假扮他的女儿的要求时,他很快便同意了。   “你的事情陛下都告诉本王了,你当初虽是亏欠了云曦公主,但大错不在你身上,你为此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偿还她,所以不要害怕面对她。”南平王嘱咐她,“还有两日便是太后的生辰了,你便以安歌的身份随本王一起入宫给太后祝寿,希望那时候你能表现得坚强些,不要辜负了陛下和本王的苦心。”   “我会的。”唐宁诚恳道,“谢谢您。”   南平王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谢意:“一会儿本王会安排人给你讲一些南平王府的事情,你不需要全部记下,当做是消遣听听便可。”   “是。”   沈谦之出狱以后,只在家休息了一天,便又被岑尚书叫去继续筹备太后生辰的事情了。只不过现在变成了岑尚书主要负责此事,而他过不过是过去帮忙而已。岑幼青同他说过,岑尚书惯喜欢抢别人功劳,让他姑且放平心态,暂时不与他计较。   沈谦之也懒得同他计较,唐宁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去计较任何事。   此次寿宴最重要的客人是远道而来的南平王,他是大齐最闻名的异姓王,听闻他前些日子刚寻回了失散已久的女儿,这次便是带着女儿一同进宫给太后祝寿,岑尚书嘱咐大家一定要接待好南平王和安歌郡主。   寿宴到来那日,岑尚书带着沈谦之一同在宫门口迎接,岑幼青随着岑夫人也一起来了。她看到沈谦之,当即雀跃着跑了过来,问他累不累?还见他额头有汗,便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动作十分自然。   沈谦之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无疑会让她难难堪,他只好忍住,由着她拉着他的袖子给他拭汗。   岑夫人见他们二人如此亲昵,又瞧着沈谦之一表人才的样子,心中很是高兴。   而岑尚书这边也以为沈谦之想通了,以后会为自己所用,对沈谦之的戒备便放下了许多,甚至在岑夫人她们进去之后,还主动提醒他:“一会儿南平王来了之后,你好好表现,争取给他说留下一个好印象。虽然南平王久居在岭南,但陛下十分敬重和信任他,你若给他留下了好印象,以后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虽然沈谦之并没有攀权附势力的想法,但已经吃过权力的亏的他,还是假装对岑尚书表示了感谢。   不过南平王还未到的时候,三公主突然从宫里出来了,她领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男娃,一边在旁边陪他玩耍,一边频频往宫门口这边张望,应该是在等她的未婚夫宋子云。   果然,宋子云很快出现在宫门口,他同沈谦之同时高中,还过来同他寒暄了一会儿。三公主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待他与宋子云说完话,才牵着男娃走过来。   宋子云冲李云曦宠溺地笑了笑,而后弯腰将那粉嫩的男娃拾入怀中抱着,捏了捏他腮上的软肉,问他:“小鱼儿今天有没有想爹爹啊?”   李云曦娇嗔地打了他一下:“咱们还未成亲呢,小鱼儿还不能喊你爹爹。”   “反正迟早都要喊的嘛。”宋子云单手抱着男娃,另一只手腾出来揽住李云曦的肩膀,看起来确实已经像是温馨的三口之家了。   关于李云曦的事情沈谦之多少听说过一些,知道她曾经与将军府的唐二少有过一段短暂的婚事,唐二少战死沙场后,李云曦为他守了三年的寡。那男娃应该是唐二少的遗腹子,宋子云能将他视如己出,也算是这男娃的福气。   宋子云与李云曦并肩往宫中走去,这时南平王的马车终于到了。   马车中,唐宁与南平王坐在一处,她心中自是紧张,脸色崩得紧紧的。   “歌儿,”南平王唤了她一声,“从现在开始,你就真的是安歌了。”   唐宁点了点头。   “本王知道,这宫里有你内心惧怕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同意以安歌的身份留在京城,一定是因为这里有你要做的事情。”南平王神态安和得地望着她,“当你觉得有些人无法面对时,不妨想想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孰轻孰重,你若能分清,这坎儿也就过去了。”   他这番话语点醒了唐宁。   她如今留在京城是为了找出毒害爹爹的凶手,为了让痴颠的娘亲恢复正常,他们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们,她也要咬牙撑下去。   “到了,我们下去吧。”南平王说。   “南平王到!”   听到南平王来了,还未走远的李云曦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张望。   “看什么呢?”宋子云文问她。   “听说南平王找回了他失散已久的女儿,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宫门外的南平王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车边等他的女儿下车。   “一会儿宴席上不就见到了么?咱们先去过去吧。”宋子云说。   “也是。”李云曦回过头来,笑着说,“那走吧。”   唐宁在南平王下去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唤声爹爹和娘,而后睁开了眼睛,目光已然清澈坚定,嘴角甚至挂上了笑容。   她跳下马车,南平王对她这样的转变很是满意,他伸出了胳膊:“走吧,歌儿。”   唐宁轻轻挽住他的胳膊,笑得甜甜的:“是,父王。”   “南平王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了……”岑尚书迎了上来,恭敬地对他行礼,继而将目光转向唐宁,“这位便是安歌郡主吧?郡主……”   岑尚书在看到“安歌郡主”的真容时,忽然愣住了,话都忘了说。   “这是本王的爱女歌儿。”南平王主动介绍道,“岑尚书,你怎么了?”   岑尚书忙说:“哦哦,没事没事,下官没想到安歌郡主竟然如此貌美如花,一时失态,还请王爷和郡主见谅。”   “没事,你夸我漂亮,我很开心。”唐宁大方笑道。   岑尚书转而去寻沈谦之,想着在南平王面前介绍一下他,可一转头,却看见沈谦之如同被人定住来了一般站在那里,两眼直至直望着“安歌郡主”,满脸错愕。   而被他望着的唐宁,向他报以一个优雅的笑容,陌生而友好,然后便挽着南平王,从容不迫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第23章   沈谦之确定方才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那个“安歌郡主”就是唐宁。   虽然她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可是他认得她的容貌,从眉梢眼角到指尖发稍,除了嘴角那一抹微笑,他再熟悉不过。   他知道她就是唐宁,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成了“安歌郡主”?   岑尚书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方才那个安歌郡主长得像一个人?”   沈谦之知晓他心思狡诈,城府极深,不愿意告诉他实话,便装起了糊涂:“像谁?”   岑尚书审视了他片刻,而后摇了摇头,似喃喃自语道:“你刚来京城不久,料想也没见过那唐家二少,许是我想多了……”   沈谦之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提到唐家二少,但也没有再多问,两人各怀心事,继续接待来客。   南平王带着唐宁来到寿宴上的时候,寿宴上的人已经落座了七七八八,太后和李昱辄也早已坐在那里,同周围的人聊天说笑,李云曦和宋子云坐在一处,她给怀中的小鱼儿剥葡萄吃,宋子云给她剥葡萄吃。岑幼青挨着岑夫人和她的姐姐坐着,十分乖巧的模样,目光却好奇而灵动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唐墨也来了,李昱辄考虑到他腿脚不便,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宫女在一旁服侍他。   南平王和唐宁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后和李昱辄起身迎接,南平王与唐宁一起向太后和李昱辄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好好好,快请起快请起。”太后笑呵呵地虚扶了一把。   南平王直起身子,唐宁抬起脸来。   太后一下子懵了。   早便料到太后会是如此反应的南平王不仅不慌张,他甚至还将唐宁往太后面前推了推,说:“太后,这便是本王失散已久的女儿安歌,前些日子刚刚巡回,便想着带来给您瞧瞧。”   唐宁顺势向太后又施了一个礼,大方端庄,声音清甜:“安歌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将将往后退了一步,被旁边的李昱辄扶住。   “母后这是被吓到了吧?”李昱辄笑着说,“朕方才也被吓到了呢,南平王,你这女儿长得可真像一个人。”   南平王假装不知道,同李昱辄一唱一和地演了起来:“哦?像谁?”   “像唐家二少,以前咱们大齐最年轻的将军,唐少傅的弟弟唐宁。”说着,李昱辄还转过身去问了一下唐墨,“唐少傅,你觉得呢?”   唐墨早已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们面前,看着唐宁,说:“方才远处瞧着真的很像,凑近了看倒也没那么像了,安歌郡主可比臣的弟弟端庄漂亮多了。”   唐宁微微一笑:“多谢唐少傅夸奖。”她的礼貌与客套,仿若两个人真的不认识一般。   他们演的这场戏,能瞒得过这里所有的人,但是瞒不过太后和李云曦,因为当年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唐宁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实,也知道所谓的唐家二少战死沙场不过是唐宁的诈死之计罢了。   只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唐宁居然还敢回来,而且以这样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   而唐宁和李昱辄他们也明白太后和李云曦一定会马上猜到唐宁的真实身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要的只是让太后和李云曦不当众拆穿唐宁就好。   而太后确实也如他们预料得一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默默将愤怒压在心底,对唐宁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来:“可不是么,哀家瞧着也像极了,方才险些以为是唐小将军穿着女装过来了呢。”说着还拉过唐宁的手,关切道,“你这孩子在外流落这么多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今日来了这宫里,便当做是自己家一般,千万别拘束。”   “多谢太后厚爱。”唐宁面上依旧乖巧,可是心里却是百般滋味,尤其是那只被太后握着的手,仿若被千只蚂蚁噬咬一般,抽回来也不是,不抽回来也不是。   她犹记得那时太后因为李云曦的事情对她说的话,要她在京城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   唐宁理解太后的爱女心切,也理解她对自己憎恶与怨恨,倘若可以,唐宁也不愿像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刺激她。只道是以后找出了毒害父亲的凶手,再来同她和李云曦谢罪吧。   而坐在一旁的李云曦,从唐宁随南平王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白了脸色。   她怎么会不认得唐宁呢,纵使她换了女装,施了粉黛,梳了长发,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让自己的变成了一下笑话,还险些毁掉了她的人生,叫她这三年来一直活在阴霾之中,她如何不识得?   她为什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她害人害得还不够吗?   手指忽然一痛,叫李云曦低下头来,才发现怀中的小鱼儿因为她久不将剥好的葡萄抵到他的嘴里而直接咬了上去。   那颗葡萄早已被她捏得不像样子,汁液也流了出来,小鱼儿干脆就着她的手吸吮起来。   对啊,还有这个孩子,当初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之后,知晓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下来,可太医却说她身子不好,若是强行将这孩子堕掉,可能会连累自己也丢了性命。太后知晓这件事情以后便要她保住孩子,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才不得不在明明得知唐宁是女人的情况下嫁她,假装这个孩子是唐宁的。   她原本讨厌极了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交由宫中的奶娘抚养,直到她遇到了宋子云,宋子云说孩子毕竟是无辜的,那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同她骨肉相连,她应该试着接受这个孩子。   正是因为他的劝说,她才终于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可爱,渐渐得不再排斥了。   宋子云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她从来不敢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她以为只要她不说,那些不堪的过往就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可为什么,为什么唐宁居然回来了!   她抬头,死死盯着唐宁,肩膀却忽然被宋子云揽住。   “云曦,别看安歌郡主了。”宋子云酸溜溜地说,“不然我会以为你在想念你的前夫唐宁,我会吃醋的。”   “子云……”李云曦看着眼前这个宠自己至深的男人,心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了惶恐。   她绝对不要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过往,也绝对不让唐宁再来破坏她的生活,所以只有杀了唐宁,她以后的日子才能真正的安稳无忧。   想到这里,她对宋子云粲然一笑:“知道了,不看就是了。”   她拿过帕子,低头给小鱼儿擦拭嘴角,然后对宋子云说:“子云,你且先帮我照看一下小鱼儿,我有点事情,去去就回。”   “好的。”宋子云从她怀中抱过小鱼儿。   李云曦看了一眼唐宁,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三年前她就不改给唐宁诈死的机会,现在她既然回来了,她就一定不会再放过她。   不管是南平王、唐宁与李昱辄和唐墨之间的配合演出,还是太后的假装慈祥,还有李云曦脸上的风云变幻,尽数都被岑幼青收在了眼底。她眼珠骨碌一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半。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贵圈可真乱……   所有的宾客到齐之后,沈谦之随岑尚书一起也回来了。沈谦之落座之后,一直频频往唐宁的方向望去,他很想过去问问唐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不是不知道沈谦之一直在看自己,实际上今日宴席上所有的人都在打量她,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审视的,甚至还有李云曦那刀子一般的眼神,这些都让她如坐针毡。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安来,纵然全身都在冒汗,她面上依旧要面如春风。   南平王将一盘荔枝推到她面前:“这果子是冰过的,很是爽口,你多吃些,瞧你热得都出汗了,没事的,不要紧张,父王在这呢。”   唐宁十分感激南平王的细察入微与体贴,甚至有一瞬间她恍惚觉得是自己的父亲坐在这里,如同大树一般护佑着她。   寿宴到了觥筹交错的时候,许多人开始走动起来,不断的敬酒,聊天,联络关系。沈谦之终于耐不住,握着一杯酒,鼓起勇气准备去找唐宁。   可他刚走了几步,面前便凑上一个人,巧笑嫣然:“谦之,这个给你。”   岑幼青将手握成了一个小拳头,向他递了过来。   “什么?”沈谦之摊开了掌心,伸手去接。   岑幼青调皮一笑,将小拳头放在他的手心,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她手中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沈谦之没想到她会这般大胆地戏弄自己,正想抽回手来,她却不肯,还将他拉到了一边,说:“我知道你想去找安歌郡主,因为她长得很像你的阿宁,对不对?”   沈谦之这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对于她的打扰有些不高兴:“我只是过去问一句而已。”   “没有意义的。”岑幼青拦住他,“你可能不知道,以往太后娘娘举办寿宴向来从简,这次却办得十分盛大,几乎所有的王孙贵族都来了,还都带着一两个自己的女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谦之并不想听这个,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岑幼青并不在乎,继续说道:“陛下登基已经快三年了,后宫却一直空着,所以太后娘娘是想接着这次寿宴,给陛下选妃,充实后宫。”   沈谦之惊讶地看着她。   “以南平王在咱们大齐的地位,他的女儿,不管是谁,既然已经带过来,就一定会被选入后宫的。”岑幼青眉眼弯弯,歪着头笑着说,“所以,你是打算和陛下抢女人吗?” 第24章   寿宴上大家吃的差不多的时候, 戏班子开始上台表演,可太后早已没有了看戏的心情,没看一会儿便以身子累了为由先回宫休息了。   南平王与李昱辄坐得很近,他瞧见太后走了, 便问李昱辄:“陛下, 太后心里该是不痛快吧?”   李昱辄说:“母后她心中一直对阿宁存有芥蒂,可总不能一直依着她, 让阿宁这么委屈下去吧。”   南平王温和地笑笑:“若是陛下您三年前有这样的心思,许是今天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让阿宁假扮安歌了。”   李昱辄也有些惭愧:“朕知道,朕在努力弥补了。”   他回头去看唐宁,她正坐在女眷中间, 百无聊赖地看着戏台上的戏。旁边几个官家的小姐似乎一直想要与她说话, 但是唐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弄得她们也不好张口。   李云曦回来的时候, 戏已经唱了大半了, 宋子云怀中的小鱼儿早已在咿咿呀呀的戏曲中睡着了。李云曦让奶娘先将小鱼儿抱回去, 然后坐下陪宋子云看了一会儿戏, 而后说:“待会儿我带着女眷们去逛御花园,你若看戏看累了便回去休息,我不能送你出宫了。”   宋子云悄悄握住她的手,笑道:“无事,你忙你的事情便好。”   李云曦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 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因着台上这戏是专门给太后准备的, 多少有些不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李云曦便以这个理由,邀请年轻的女孩们去逛御花园。   女孩们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唯独唐宁没有动弹。   她不想逛御花园,更不想和李云曦一起逛御花园。方才面对太后时她还可以勉强撑着不露破绽,但若是面对李云曦,她不晓得能不能也做到滴水不漏。   “安歌郡主,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吗?”岑幼青经过她身边时,忽然问了她一句。   唐宁看着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姑娘,她的笑容纯真可爱,月牙一般的眼睛很是给人好感,可是唐宁莫名就想到那天在沈谦之的府里,她在堂中,唐宁在堂外,她看自己时那个一闪而过的奇怪的表情。   唐宁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而且她明明已经见过自己,如今却是一副第一次见自己的样子,不晓得她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的。   不管怎么样,唐宁都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拒绝了她:“不了,你们去逛吧。”   “好吧。”岑幼青笑笑,拉着自己姐姐的手便走了。   唐宁刚松了一口气,可忽然有个宫女跑过来,说:“郡主,三公主让奴婢过来请您一起过去。”   唐宁一听她说“三公主”,心中便是一紧。她抬头去看南平王,而南平王和李昱辄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也正好望向她。   李昱辄知晓她不愿意这么快面对李云曦,便起身想要过去帮她结尾,却被南平王叫住了。   南平王递给唐宁一个眼神,示意她勇敢一些,而后对李昱辄说:“她能解决的,陛下您相信她。”   李昱辄不是不相信唐宁,“朕只是不想看她为难。”   “她心里的坎儿还是要她自己跨过去,我们什么都可以帮她,唯独这个帮不了。”南平王说,“陛下也不想一直看着这般逃避吧。”   听到这里,李昱辄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心中却是担忧了起来:希望李云曦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   唐宁见南平王和李昱辄都没有要帮她的意图,旁边的宫女还在等着她的答复。李云曦既然专门派宫女过来邀请她,便是知道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她的邀请,唐宁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跟随宫女朝着李云曦她们走去。   “公主,安歌郡主来了。”那宫女上前对李云曦说道。   李云曦抬眼看了唐宁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来:“郡主第一次进宫,本公主只是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郡主,郡主莫要多想。”   “多谢公主。”   唐宁看得出来,李云曦同她一样也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明明她们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却要装作一切安好的模样,彼此都很痛苦。   唐宁知道李云曦不会真的只是单纯地邀请她来逛御花园,但一时也猜不到她到底想做什么。   御花园中种了许多花,姹紫嫣红开得甚是好看,在经过一片花海时,女孩们都被五颜六色的话吸引了目光,纷纷驻足欣赏,李云曦笑着说:“这花海在旁处可看不到,就只有宫里有。你们若是有人能嫁进宫里来,可就能天天见到了。”   女孩们一听,登时羞红了脸,李云曦继续调侃她们:“再过些日子皇兄就要纳妃了,你们人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我的皇嫂,我可得提前讨好你们。”说着,李云曦唤来了两个宫女,吩咐她们进去剪一些花出来,分给这些姑娘们。“皇兄喜欢女孩戴花,不若你们都戴上,一会儿回去给皇兄瞧瞧……”   女孩们拿着花,笑得更羞涩了。   唐宁也拿到了一只,是等到别的姑娘都挑选完之后,只剩下一只掉了几片花瓣的。她也不在意,走了几步之后便随手扔了。   只不过方才李云曦说李昱辄要纳妃的事情,约莫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目的是想让她心里不痛快吧。   其实唐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早在大哥劝她以安歌的身份留在京城的时候,就同她说过这件事。   大哥也早便猜到太后如此大办寿宴是存了给李昱辄纳妃的心思,故而便让唐宁有个心里准备。   “陛下安排你假扮安歌郡主,应该不止是想给你一个留在京城的身份,他定然也想让你以这个身份嫁入宫中。”唐墨说,“不过没关系,你毕竟不是真的安歌郡主,只要你不愿意,大哥随时都可以帮你褪了郡主的身份逃出来。”   故而唐宁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们逛了有一会儿了,忽然跑来一个宫女,说是南平王有事情找安歌郡主。   李云曦听到了,便说:“既然如此,那郡主就先回去吧,我们再接着逛一会儿。”   唐宁以为南平王这是才想起来给自己解围,便没有起疑,随着那宫女便往回走。可是走着走着,唐宁便发现这个宫女带的路有些不对劲:“这是回宴席的路吗?”   宫女答道:“不是,是寿宴上的戏已经唱完了,南平王去了别处,这才让奴婢过来接您的。”   唐宁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宫女,审视片刻,便说:“那你接着带路吧。”   那宫女将唐宁带到了一处冷清的宫苑附近,由于今天太后寿辰,大部分侍卫都被调去寿宴那边,故而这里一个侍卫都没有。   果然有问题。   “是谁派你来的?”唐宁站定脚步,冷冷地问她。   那宫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对不住了,郡主。”   与此同时,附近的大树上又跳下两名黑衣人,同那宫女一起,向唐宁冲了过来。   唐宁迅速地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握在手中,当成武器。   那簪子是大哥专门请人帮她打造的,大哥说过,安歌是个郡主,身边不能常带着武器,那簪子是用玄铁淬炼出来的,危急时刻许是能派上用场。   唐宁凭借这簪子,一时之间没有让对方得手,可是他们三人中有两人持长剑,一人持匕首,几招过后唐宁便渐渐落了下风。   那长剑再一次刺过来时,唐宁发了狠,直接用手握住剑刃,将那人拉到身前,而后将手中的簪子狠狠扎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即拔出簪子,一个回旋将身后偷袭她的那人踢到在地,再一次将簪子扎进了他的胸口。   那宫女举着匕首向她刺来,唐宁却被地上那人攥住了手腕不能起身,便是这一瞬间,那匕首已经来到了眼前。   唐宁的瞳孔骤然一缩,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堪堪躲了过去,而后她一脚踹碎了地上制约自己的那人的下颌,翻身上树折了一根树枝,在那宫女追上来时,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喉咙里。   那宫女从树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挣扎。   唐宁面无表情地来到第二个人旁边,将他胸口的簪子拔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但是我现在不能死。”唐宁站起身来,方才握住剑刃的那只手一直在流血,她看着皮肉外翻露出骨头的手,苦涩地笑了一下,“你就这么急着想要我的命么?”   “你不是安歌郡主!”不远处的院墙上忽然跳下一人,身姿修长挺拔,逆着阳光向她走来,声音微微发颤,“我识得你的身手,你是……少将军。”   唐宁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眯了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登时眉头一挑:“陆明放?”   对方立即单膝跪了下来,激动道:“属下参见少将军!”   见是老熟人,方才那生死一线的后怕转化为一声委屈地怒吼,叫唐宁一脚踹了过去:“老子方才差点被他们杀了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忙?” 第25章   陆明放以前是唐宁的副将, 如今是宫里的侍卫长。   唐宁随南平王进宫之后,他便注意到她了,他也怀疑这个“安歌郡主”就是唐宁,便一直偷偷跟着她。直到方才她被那三人刺杀, 从她干净利落的身手和危险之际流露出的杀戮之心, 让他终于坚信:这个安歌郡主,就是他的少将唐宁。   他盼了那么久, 她终于回来了。   “恭喜你高升了。”唐宁见他一身侍卫服器宇轩昂,便随口夸了一句,而后低头撩起衣服,认真擦拭那支簪子。   陆明放噎了一下, 提醒他:“从副将到侍卫军统领, 不是高升,是贬职。”   “是李昱辄贬的?”唐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陛下发现你是诈死之后, 曾传我问过话, 我咬定那棺材里的人就是你, 他一气之下,便将我贬做宫里的侍卫,后又提携为侍卫长。”陆明放见她手上流血不止,便从自己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来,上前给她包扎好。   唐宁一只手由他包扎着, 另一只手捏着簪子仍坚持不懈地往衣服上蹭。这簪子她用得还算顺手, 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本想着擦感情以后继续戴着,可那簪子的缝隙里都是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陆明放见状,便将簪子拿过来,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小池塘,只不过太久没人打理而被草掩盖起来而已,他拿着簪子走到池塘边,拨开一些草,下面的水还算清澈,很快便将那簪子洗干净了。   唐宁的脸上方才也被溅了几滴血,便她也跟着过去,蹲在他旁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舀了些水便要往脸上抹。   “等一下。”陆明放捉住她的手腕,“你这样洗,可就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了。”   手中的水顺着指缝流走,既然不能用水,唐宁便举起胳膊往脸上蹭,又被陆明放按住。   “我帮你吧。”陆明放将那簪子帮她簪在发间,而后将手上的水渍甩干净,用些许湿润的指腹将她脸上的血滴一一刮去。   “好了,少将军。”陆明放放下手来,只觉得触碰到她皮肤的那根手指微微发烫。   “谢谢。”唐宁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说,“我得回寿宴那边去了,那几个人,你看着办吧。”   “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遇到了刺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说着,陆明放还放心不下地提醒她,“你手上这伤口太深,须得立即看大夫,千万别耽误了。”   “知道了。”唐宁抱着那只受伤的手,不再久留,转身便走了。   陆明放看着在地上痛苦扭曲的那三个人,他们尚还有一口气,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对陆明放露出了乞求的目光。   陆明放目光渐冷,拔出腰间的佩剑来,在他们被唐宁用簪子刺中的同样的地方,一一补了一剑,用来掩饰唐宁留在他们身上的伤口。他每一剑都用了最大的力气,顷刻间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们伤害了她,还奢望能活下去么。”   唐宁回到寿宴上是,李云曦她们还未回来。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将受伤的手掩在袖子里,悄悄走到南平王旁边,小声说:“我能先回去吗?”   “正好戏也唱完了,咱们一同回去吧。”南平王忽然注意到她衣服上有血迹,又瞧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便觉得不对劲,“发生了何事?”   李昱辄也瞧出了唐宁的异样,见她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便起身走过去,将那只手捉了过来,撩开袖子一看,那只手被一块长布包着着,鲜血早已将布浸透。   李昱辄目光一沉:“是谁伤的你?”   “三个刺客。”   唐宁见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抽回手来,淡淡地说,“没事,小伤。”   “朕马上给你叫太医。”李昱辄刚要吩咐,忽然拉着她另一只手说,“还是直接去太医院吧。”   他让南平王安排侍卫搜查刺客,而后硬是将唐宁拽去了太医院。   那太医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是伤了筋骨,须得立即缝合。   唐宁“哦”了一声:“那缝吧。”   太医一边给唐宁止血,一边赶紧命人去熬制麻沸药给唐宁服下。那药是用来缓解疼痛的,但却不能完全去除疼痛。太医拿起针来,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昱辄,顿时感觉压力很大,便小心翼翼地对唐宁说:“可能还是会很疼,郡主若实在忍受不了便跟臣说,臣尽量轻一些。”   唐宁并不在意:“没事,我不怕疼。”   可是针线穿透皮肉怎么会不疼,太医刚落下第一针,唐宁便咬住了嘴唇,眉头也皱了起来,第二针落下时,她另一只手死死的拧着衣襟,额角也渗出汗来,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喊一声痛。   李昱辄知道这种疼,有一次骑马时曾摔下来过,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时太医便是给他用这种方法给缝合的,他一个大男人都疼得浑身冒汗,更何况唐宁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唐宁脸色煞白却依旧倔强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三年前他同她在一起时,唐宁对他也曾有过女儿家的娇嗔,磕着碰着的时候也知道指着疼痛的地方给他看,要他吹吹揉揉抱抱。可现在她明明疼得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了,却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比她拒绝自己时还要让他难受。   她心里筑起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墙,将他拦在墙外,连一扇门都不肯给他打开。   他要给她多少的爱,才能消除这道墙呢?   终于,太医将伤口缝合好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翻出干净的纱布,帮唐宁仔细包扎好。   唐宁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下唇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她向太医表达了谢意,然后站起身来想往外走,上半身已经倾出去了,腿却只迈开了小小的一步,登时往前摔了下去。   好在旁边的李昱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你这身上的麻药还未散去呢,这般急着走路做什么?”   “我忘了。”方才缝合时疼得要命,让她以为那麻沸药根本没有起作用。她想推开李昱辄自己站起来,可手腕却又被他攥住。   “你这手刚包扎好,不要乱动。”李昱辄干脆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迈出了太医院的大门,“今日就在宫中好生歇息吧,明日再出宫。”   唐宁当即拒绝:“我不。”   李昱辄勾起唇角:“朕没听见你说‘不’。”   难得她这般没有反抗之力地落入他怀中,他怎么舍得放下。   太后宫中,气氛很是冷肃。   “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太后问李云曦。   在太后面前,李云曦不需要说谎:“是我安排的!”   “糊涂!”太后怒斥了她一句,“她现在是南平王的女儿,你怎可如此贸然行事?”   “母后……”李云曦心有不甘地望着太后。   太后恨铁不成钢道:“就算你真的想让她彻底消失,也该找几个身手厉害的人,你瞧你找的那几个废物,事情没办成不说,还搭进去三条性命,你皇兄若是彻查起此事,哀家看你怎么办?”   “皇兄再如何怪我,毕竟我是他的亲妹妹,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倒是那个唐宁,”李云曦眸中又添几分怨恨,“母后您真的能容忍她以安歌郡主的身份嫁进宫来?她假扮成安歌真的只是为了嫁给皇兄吗?还是有别的目的?我瞧着皇兄分明对她还余情未了,她变成安歌郡主这件事,许就是皇兄安排的。若是以后她得宠让唐家得势东山再起,那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白费了?”   “母后当然知道这个唐宁留不得。”太后沉声道,“只不过现在南平王还在京城,咱们尚不能对她下手。不过南平王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届时就算她有你皇兄的护佑又如何?母后当年能劝得你皇兄放弃她,现在也一样能让她在你皇兄眼皮底下消失。你且沉住气,万不可再做今日冒失之事,你放心,你受的那些委屈,母后一定替你讨回来。”太后抚摸着李云曦的头发,目光渐渐怜爱了下来,“你和子云的婚期越来越近了,这段时间你该好好准备当新娘子才是,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   “我知道了母后。”一提到宋子云,李云曦便渐渐的冷静下来,眉梢爬上娇柔之色,“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让母后担忧了。”   “傻曦儿,你若真的心里不痛快,不若去唐府转一转,怎么说那也是你曾经的婆家,你婆婆如今变成那副样子,你这个前儿媳也该去看看她。”太后帮她拢了拢头发,笑了,“你说母后说的对吗?”   李云曦很快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同她相视而笑:“多谢母后提醒。” 第26章   李昱辄刚将唐宁放在寝宫的榻上, 麻沸药已经退却得差不多的唐宁腾得一下弹起来,如同一只绷在弦上箭,嗖得射|了出去,李昱辄还来不及阻拦, 她已经飞奔出寝宫了。   “这丫头……”李昱辄不好亲自去追, 只好命赵潜将她找回来。   赵潜诚实道:“看安歌郡主方才身手矫健的样子,属下可能找不回来。”   “你尽力吧。”李昱辄无奈道, “别让她再出事就好。”   赵潜领命出去,多叫了几个侍卫一同去找唐宁。   李昱辄又命人去将南平王请过来,想要同他聊一下今天唐宁遇刺的事情。   唐宁在宫中兜兜转转了几圈,好不容易回到寿宴上, 原本想着叫南平王一起回去的, 却发现寿宴已经结束了,南平王也被李昱辄叫走了。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唐墨因腿脚不便, 便等着众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 才拿起拐杖准备回去, 刚好与折返回来的唐宁遇见了。   他知道她受伤了,可是却不能上前关心,只往她受伤的那只手上多看两眼,唐宁也明白他在担心自己,便冲他笑了笑, 示意自己没事。   沈谦之也还未走, 他要负责送走所有的宾客才能离开, 眼下只剩下唐墨,他本想亲自送唐墨出宫,却忽然瞧见了他与阿宁之间的微妙眼神。   这一刻,沈谦之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件事情来。   科举结束后他刚参加完三天的授课从皇宫出来,满心欢喜地回到客栈去见阿宁,当时阿宁刚好拿着拐杖从房间中出来,而楼下坐着一个喝茶的年轻的男子,他们还曾对视过……   那个男子与眼前的唐墨逐渐重合起来,叫沈谦之惊觉不已: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难怪他第一次见唐少傅的时候便觉得眼熟,原来他早就见过他。   所以那时候在客栈里的唐少傅不仅仅是在看他,也是在看阿宁。   唐少傅跟阿宁是什么关系?   他今日在寿宴上还听大家在偷偷讨论,说这个“安歌郡主”与唐家二少长得十分相似。关于唐家二少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那唐家二少名字里也有一个“宁”子,不晓得与阿宁是不是同一个“宁”。   所以阿宁与唐家二少和安歌郡主到底有何联系?   沈谦之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   唐墨也察觉到沈谦之怀疑的目光,他撑着拐杖走向沈谦之,问他:“沈兄为何一直盯着我和安歌郡主看?”   沈谦之便顺势问了一句:“唐少傅与安歌郡主之前认识吗?”   唐墨唏嘘道:“并不认识,只是我瞧着安歌郡主与我那已故的弟弟长得十分相似,便多看了几眼,沈兄莫要多想,我对安歌郡主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沈谦之心中的狐疑并没有打消半分,但无论如何对方谈起逝去的人,他都不能再问下去:“唐少傅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趁着唐墨与沈谦之聊天的机会,唐宁又悄悄溜走了。   没有南平王在身边,她一个人实在不好出宫,可这宫中她又无处可去,麻沸药的药劲过去以后,手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瞧了一眼,索性又回到了太医院。   三年前她就听闻太医院有个医痴叫陈伯庸,喜欢钻研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疾病或奇毒,不晓得三年过去了,那老头还在不在?   若是还在,她便问问他是否知道“倒秋寒”之毒。   方才给她缝合包扎的太医见她回来,以为是伤口裂开了,正欲给她瞧瞧,唐宁却摆摆手:“你忙你的,我随便转转。”   太医虽然奇怪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要在这里转转,但是碍于对方是郡主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   唐宁原本在宴席上因为顾虑太多而没有好好吃东西,那会儿同三个刺客打了一架消耗了许多力气,手上那道伤口又让她失了不少血,这会儿身子有些发虚,正好看到一个匣子上写着人参,便随手打开,掰下一截来,准备去后院洗洗吃。   那太医努力按住额角那飞跳的眉毛:那可是棵上百年的野人参,她说掰断就掰断了?   唐宁来到后院,发现在这里有许多笼子,养了许多只小白兔和小白鼠,以为发须花白的老者正拿着一些圆圆的药丸一样的东西喂它们,估计是在拿它们试药。   唐宁洗好了那半截人参,咬一口,嘎嘣嘎嘣响,很清脆,很难吃。   “你这丫头,饿傻了吧,这人参大补,你明天是要上大火的。”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   “哦。”唐宁面无表情地又咬了一口,而后凑了上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投喂那些兔子和白鼠,“你给它们喂的是什么药?”   “解毒的药。”   “它们中了什么毒?”   “很多,各式各样的毒。”   “下毒的人也是你吗?”   “对啊,昨天刚喂的毒。”   唐宁看着他神情专注的样子,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您老人家姓陈吗?”   “对啊。”   “陈伯庸吗?”   对方横她一眼:“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长辈的名字呢?”   那便是了。   唐宁诚恳道:“我叫安歌,是南平王的女儿,今日随父王进宫给太后祝寿,早就听闻陈太医的大名,有件事想要请教一下您。”   “南平王的女儿?”陈伯庸这才扭头将她打量了一遍,不过似乎对她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请问您知不知道有一种毒叫‘倒秋寒’,是一种慢性毒,发作起来像是风寒感冒,寻常大夫也瞧不出这毒来,毒发以后大概会持续十天左右,然后便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   “没听说过。”陈伯庸眼睛一亮,道,“不过这毒能叫人不易察觉,当真是个厉害的毒,老夫倒是很感兴趣。”   宋宁瞧着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那应该便是真的不知道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原本她也是过来碰碰运气,连大哥都查不出的事情,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怎么能找到眉目呢。   唐宁将手中剩下的人参塞到嘴里,起身准备离开了,却忽然听陈伯庸念叨了一句:“不过你说的那种症状,老夫好似在哪里见过?”   唐宁心中一喜,转头望向他:“在哪里?”   陈伯庸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刚要说出口,却又生生止住:“不行,那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已经快要得到的线索唐宁怎么肯轻易放过,她恳求他:“请您告诉我在哪里见过吧?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不行不行,病人的事情,老夫怎么能说给外人听?这是医德问题。”陈伯庸说着,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唐宁默默拔下发中的簪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向来习惯了硬碰硬,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我是南平王的女儿,我以郡主的身份发誓,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您若不说,我便不客气了。”   “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会如此恶毒?”陈伯庸梗着脖子道,“老夫就不说,你杀了老夫,老夫也不说。”   “那好吧,如你所愿。”唐宁将簪子扎进去几分。   “等等,等等……”陈伯庸没想到她居然都不带讨价还价的,当即慌了,“你把簪子放下来,老夫跟你说还不行么?”   唐宁没有动弹:“你说吧,说完我会放下来的。”   陈伯庸只好回忆道:“老夫记得,当年三公主被诊出身孕之后,原本不想要那个孩子的,可惜那时候她染了风寒,本想着治好风寒以后再堕掉腹中胎儿的,可是三公主的风寒却久治不好,且越来越严重。后来老夫过去诊过,发现三公主似乎染的并不是风寒,更像是体内有一种毒素。”   唐宁一惊:“你是说三公主当年中过‘倒秋寒’之毒?”   “老夫不知道那中毒素叫什么名字,但是症状和你方才说的差不多。”陈伯庸说,“老夫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勉强找出医治此毒的方法,但是总归欠缺了些,不能立即治根,故而当时三公主的身子不允许再堕去腹中的胎儿,否则会伤及自身的性命,那孩子才得以出生到这世上,所幸那孩子是健康的……”   “云曦她……”怪不得当年她一定要生下那个孩子,原来不是她想生,而是不得不生。   可是她为什么也会中毒呢?   唐宁慢慢撤回了手中的簪子,对陈伯庸说,“方才对不住了,我会替你保密的,你若气不过,去陛下那里告我的状也可以,反正陛下和南平王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陈伯庸登时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李昱辄的寝宫里,他正与南平王说着今日唐宁遇刺受伤一事,赵潜前来禀报,说唐宁在太医院。   李昱辄没有多想,以为她不过是随便寻了个地方躲起来了,便嘱咐赵潜多派几个侍卫在太医院附近保护唐宁。   “陛下真的想让她进宫吗?”南平王问李昱辄。   李昱辄点头:“朕虽在高位,但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可是朕还是想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会很辛苦的,陛下你也会很辛苦的,譬如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南平王幽幽地说,“这宫里有人不喜欢她,陛下夹在中间会很为难的。”   “朕会处理好的。”李昱辄坚定道,“至少在阿宁面前,朕不会再是以前那个软弱的太子了。”   南平王看着他心意已决,心中多少有些惋惜:他总觉得唐宁那样的人,不该被困在后宫的。 第27章   唐宁从太医院中出来, 去了李云曦的宫苑中想见她,宫女通报之后回来告诉她:“公主已经睡下了,不若郡主明日再来?”   “那好。”唐宁也不好强求,便转身走了。   刚走没多远, 便遇到了正在巡逻的陆明放。   陆明放看到她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也便放下心来:“这么晚了,郡主还出宫吗?”   “父王被陛下叫去了, 我自己出不去。”这里还有别的侍卫,唐宁不好用真实的身份同他聊天,只得客气道,“不过住在这里也好, 我明日有事情找公主, 省的再从客栈赶过来了。”   陆明放本应该继续巡逻的,可是眼前是他曾经跟了五年、一同出生赴死的少将军, 他忍不住想同她多相处一会儿, 便说:“那属下送郡主去陛下那里吧。”   唐宁点了点头:“有劳了。”   陆明放让其他侍卫继续巡逻, 自己则陪着唐宁一前一后往李昱辄的寝宫中走去。   他与她之间隔着短短的距离, 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放在她的身上。她比三年前瘦了许多,也变化了许多,以前她的锋芒毕露全都不见了,现在这副躯壳总给他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仍记得三年前那日,她将自己随身佩带多年的佩剑扔给他, 面色灰白, 眸中亦是毫无光彩, 她说:“这京城我不回去了,你从战死的士兵中挑个与我身形差不多的,脸上做些文章,让他换上我的战袍,再将这佩剑放上,当做是我的尸体。”   他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她说因为自己是女人,因为自己欺骗了所有人,还娶了云曦公主,她要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场骗局。   他劝不过她,终是同意了帮她诈死离开。   陆明放是十二岁的时候参的军,他是被人遗弃在寺庙的孤儿,自幼习得武功,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只是连年的战乱让寺庙的境况愈来愈差,主持看他年幼,六根还未清净,便给他起了一个俗名,让他下山当兵,一来保家卫国,二来养活自己。   唐大将军见他是这一批新兵牙子武功最出挑的,脾气最好的,便将他挑选出来,安排在唐宁身边。彼时唐宁才十五岁,刚因为生擒敌方副将而一举成名。可是唐大将军说,唐宁虽是个天生适合领军打仗的将才,可是胆子太大了,什么事情都敢做,须得有一个人时时刻刻看着她,保护她,否则她迟早有一天要吃大亏的。   唐大将军说的确实没错,他跟着唐宁以后,发现唐宁每次上阵杀敌都冲在最前面。她就像是一只狼,看到猎物就很兴奋。可是他害怕啊,他自小在香火缭绕的寺庙中听着和尚们念经,佛家教导他不能吃肉,不要杀生,他看着敌军冲过来,怎么也下不去手杀人,不仅没能保护唐宁,反而好几次敌人的刀剑刺过来时,还是唐宁救的他。   唐宁说:“你就他们当成一个个行走的红心大萝卜,这些大萝卜可笨了,一剑就能挑翻一个,简直太爽了。”   可人怎么能是红心大萝卜呢?   唐宁见他还是不开窍的样子,便说:“你若这般怂包,以后便不要跟着我了,我嫌丢人。”   便是这句话以后,他的人生彻底颠覆,他从她那里学会了如何一招取人性命,战场上杀敌越来越多,同她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终于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成为了她的副将。   直到现在,他都很怀念当初两人并肩作战的时光。   到达李昱辄的寝宫之后,陆明放便默默离开了。   唐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怪怪的:方才她虽然未回头,但也能感受到他盯了自己一路,盯得自己心里毛毛的,浑身不自在。   李昱辄听说唐宁居然主动回来了,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该是来找南平王的。又听说陆明放跟了她一路,李昱辄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解决了一个沈谦之,怎么又蹦出来一个?   南平王也知道陆明放的身份,当年唐宁的名声那么响,她身边那个比她还年轻的副将亦是赫赫有名。“那陆明放也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陛下将他留在宫中做一个侍卫长,未免太屈才了。如今姜国又有些蠢蠢欲动,边境正是需要人的时候,陛下还是切莫因为个人私事而闹小脾气了。”   “朕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李昱辄感概了一声,“自唐大将军病逝以后,咱们这大齐国还真是找不出几个像样的将帅之材了。”   南平王笑道:“其实不然,咱们大齐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将军。”   “谁?”   南平王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外面。   李昱辄立即明白他指的是唐宁,摇头道:“便当朕再自私一次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朕是不会再让她回战场的。”   南平王向来不愿与人争执,更何况这人还是皇帝。李昱辄既然有这样的决心,他再劝说也无用,索性不说这个了。   “夜色已深,王爷今晚就在这宫里歇下吧。”李昱辄说道。   南平王当然知道他其实是为了让唐宁留在这里,他一个帝王能为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到这个份上,倒也算是痴心一片了。   唐宁在殿中坐着,没过多久李昱辄便同南平王一起出来了。   南平王对她说:“歌儿,今晚不回客栈了,在宫里住一晚可好?”   李昱辄原本以为唐宁会不情愿,但没想到她居然痛快答应了:“好。”   第二日一大早,唐宁便又去了李云曦的宫苑,那里的宫女说李云曦还未起床,要唐宁等一会儿。唐宁一等便是半个时辰,下了早朝回来的李昱辄听说了,专门绕路将她带走吃早饭。   “你找云曦有何事?”   唐宁低头喝粥,不吭声。   李昱辄以为是因为昨天那三个刺客的事情,便说:“这宫里确实藏了一些太后和云曦的心腹,朕这几日会想办法将他们除去,你以后在宫里便安全多了。”   “嗯。”唐宁随口应了一声,而后迅速喝完了碗里的粥,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昱辄心里疑惑:这是没说到她心坎里么?   唐宁回到李云曦的宫苑门口,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那宫女却是告诉自己,李云曦带着小鱼儿出宫去了。   唐宁又不傻,自然明白李云曦这是根本不想见自己,但仍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公主去哪了?”   那宫女答道:“公主说要去唐府看唐夫人……”   唐宁心头一跳,觉得不对劲,便立即扭头往宫门走去。   她走得急,来不及通知李昱辄和南平王,结果宫门口的侍卫不让她出去。   唐宁想要硬闯出去,正要动手,陆明放过来了。   陆明放看到唐宁不安又紧张的样子,便问道:“郡主,你想出宫?”   唐宁立即点头:“对,我有急事。”   陆明放立即让看守宫门的侍卫给唐宁放行:“你们让郡主出去吧,有什么事情我来负责!”   那看守宫门的侍卫本就归陆明放管,既然他肯担这个责任,他们也没必要得罪安歌郡主,便让唐宁离开了。   李昱辄知晓唐宁出宫的时候已经过去一柱香的时间了,又听说放唐宁出宫的人是陆明放,从昨晚心里就冒出的闷火再也压不住,命人将陆明放召了进来。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私自放安歌郡主出宫?”   陆明放面不改色道:“郡主说她有急事要出去,属下便让她离开了。”   李昱辄呵斥道:“她说什么你便依什么?”   陆明放一脸坚定:“是。”   李昱辄看他这个样子,心中便明了了几分:毕竟曾经是唐宁的副将,这陆明放分明也已经猜出“安歌郡主”就是唐宁了。   不过很快李昱辄也便冷静下来了,唐宁从昨天晚上就有些不对劲,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云曦,如此又急着出宫,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赵潜,马上去查一下安歌郡主去了哪里?”   赵潜:“是。”   “还有你,”李昱辄对陆明放说,“去备马车,一会儿随朕出宫一起去找安歌郡主。”   赵潜很快从李云曦宫苑里的宫女口中打听到唐宁应该去了唐府,他们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唐宁之前到达了唐府门口。唐宁出宫以后跑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匹马,耽误了些时间,刚一到唐府附近便被赵潜和陆明放拦下,然后将她拉到了李昱辄的那个马车上。   “你现在这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唐府,你跟朕说,出了何事?朕给你解决。”   唐宁的脸色十分难看:“云曦她来唐府了,说要看我娘。”   李昱辄安慰她:“云曦她再怎么不懂事,她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想来也不会对你娘做什么的?”   唐宁苦笑一声:“我知道她恨我,昨日刺杀我的人也是她安排的,今日又来府中找我娘,我大哥在外当值,陛下你觉得她会做什么?”   “那你在这里等着,朕进去看看。”李昱辄跳下马车,让赵潜守着马车,自己则带着陆明放进了唐府。   一问府里的下人,李云曦果然在这里,不过也是刚来没多久,应该还来不及做什么。   李昱辄让下人领着自己和陆明放去了唐夫人的院子里,刚一进去,便看到唐夫人晕倒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   “云曦!”李昱辄怒喝了一声,“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她想找唐宁,我只是告诉她唐宁早就死了而已。”李云曦不以为意道,“结果她就跟疯了似的去撞树,我又拦不住。”   “啪!”李昱辄打了她一巴掌,“你滚回皇宫去,以后不许再来这里!”   “你凭什么打我?”李云曦捂着脸不可思议道,“我要告诉母后!”   “赶紧滚!”   李云曦气呼呼地走了。   李昱辄让陆明放将唐夫人抱进房中,对旁边吓傻了的丫鬟说:“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大夫。”   李云曦从唐府离开后,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越想越气,想着赶紧回到皇宫,找母后诉苦。   马车忽然猛地刹住,外面的车夫发出了一声惨叫,里面的李云曦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额头,厉声道:“怎么回事?”   宫女掀开帘子想看一下外面出了何事,哪知刚探出身子便被人扯了出去。   李云曦一惊:“什么人?”   马车忽然又开始急速行驶了起来,可是宫女和车夫都不见了。   那么外面驾车的人是谁? 第28章   其实在李昱辄下车进入唐府之后, 唐宁也跟着跳下了马车,赵潜将她拦住,希望她能在马车上安心地等待,唐宁说:“我只是偷偷看一眼, 若是我娘没事, 我便回来。”   赵潜为难道:“可是陛下交代……”   唐宁看了他一眼:“难道我连看一眼自己的娘亲都不行么?”   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又念及她确实很担忧自己的母亲, 赵潜只好妥协:“那属下陪你。”   他随唐宁一起翻过墙头去了唐夫人的院子,看到了李云曦欺负唐夫人还振振有词的模样。   李云曦被李昱辄斥走之后,唐宁便抽身离去,骑着马追着李云曦的马车去了, 赵潜没能拦住, 于是赶紧进了唐府告诉了李昱辄,等他们循着回宫的路线找过去时, 只看到了倒在路边的宫女和车夫, 李云曦和小鱼儿连同马车一起不见了。   应该是被唐宁劫走了。   唐宁本不想做这么极端的事情的, 可是李云曦今日着实过分了, 她可以忍受李云曦对自己做任何事情,但是绝对不允许她伤害自己的家人。   不若早些与李云曦做个了断,好过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唐宁撕了帕子系在脸上,驾着马车寻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破落宅子,将李云曦和她怀中的小鱼儿一并拉了进去, 然后扯下了脸上帕子:“云曦, 我们谈谈吧。”   李云曦从方才的慌乱中恢复过来, 怀中的小鱼儿却吓得哇哇大哭。她低头哄了两句,然后盯着唐宁,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唐宁!”   在今日的事情发生之前,唐宁都没有办法好好面对李云曦。可是当她看到撞得满脸是血的母亲和一脸无所谓的李云曦时,心中那份对她的愧疚忽然就减轻了许多,因为她实在过分了。   唐宁从靴子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回答之后,我给你捅两刀让你出气,算是弥补我之前的过错和今日的冒犯。还请你以后就事论事,不要再殃及我的家人。”   李云曦将小鱼儿放下来,从头发上拿下一只梳篦给他把玩,然后将匕首拾起握在手里,心里便有了底气:“你要问什么?”   唐宁看着她,直接问道:“你怀小鱼儿的时候中了毒,是谁给你下的毒?”   李云曦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便是这一瞬微妙的表情,叫唐宁捕捉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对不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云曦很快掩饰好情绪,冷笑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中毒了?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就算我真的中毒了,那下毒之人又不是当着我的面下的毒,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那毒叫‘倒秋寒’,是慢性毒,中毒之后大概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毒发,可是你直到三个多月之后才露出中毒症状,而且那毒已经不致命,说明在此之前你一直在偷偷吃一些解毒之药来缓解。”这些都是唐宁从陈伯庸口中问出来的。   当初陈伯庸虽然不能调制出解毒的药物,但是以他的医术,还是能诊断出李云曦中毒时间的长短及体内毒素的多少。   这样算起来,在李云曦怀小鱼儿之前,或者说,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她就已经中毒了。   可是她一直未曾声张,唐宁也从未从李昱辄口中听说过她中毒的事情。   唐宁从太医院出来以后,一夜未睡,一直在想这个事情,然后她想起了当年一件看似不起眼,但如今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事情。   那是李云曦在尚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时候对她表白之后,她虽然自此一直躲着李云曦,但难免也有遇见的时候。   李云曦那时看她的眼神一直是幽怨而且饱含委屈的,时常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事情难以启口。   那时唐宁以为是她对自己还抱有希望,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中元节的时候先皇在宫中宴请朝中重臣,唐宁和父亲也赴了宴,李云曦也在那里,还拎着酒壶给自己敬了一杯酒。   可是唐宁将酒递到嘴边时,却忽然被她忽然躲走了酒杯,她当时一脸紧张,磕磕巴巴地说:“算了,你今晚喝太多了,少喝点吧。”   “没事,我酒量深着呢。”唐宁笑呵呵地要拿回酒来,可李云曦居然一口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昨晚唐宁算了算时间,中元节那天,和宋伯庸推算出的李云曦中毒的时间很是吻合,她忽然有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胆战心惊地想法。   唐宁审视着李云曦:“中元节那晚的宴席上,你给我的那杯酒里,是不是就下了‘倒秋寒’?”   李云曦眸光颤了一下。   唐宁目光咄咄:“那为什么,你要喝那杯酒?”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李云曦忽然走到她的面前,将手中的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方才不是说,要我捅你两刀出气么?这样吧,你先让我捅一刀,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唐宁握住她的手腕,那匕首就横亘在两人之间:“我方才说的是,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后,我便让你处置。”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匕首泛出的寒光映射在李云曦的眸中,更添几分冷厉,“是父皇让我给你下毒的。你和你爹功高盖主,父皇忌惮你们唐家,可暂时又不敢动你们。你父亲年纪渐老,迟早有一天会将兵权交到你手上,所以父皇想招你做我的驸马,通过你慢慢将兵权收回一些。可是你那时就是不肯同我在一起,父皇以为你看不上皇家的公主是因为生了异心。既然你不把皇家放在眼里,父皇又如何能容忍你的存在,所以他才让我给你找机会给你下毒……”   唐宁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可是那时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下不去手,夹在你和父皇之间左右为难,无奈只好自己喝下了那杯毒酒。那毒是没有解药的,父皇只好命人尝试着配一些解毒之药给我。”说到这里,李云曦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她甚至笑出了眼泪,“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拿自己的性命去爱的一个人,到头来却告诉我是个女人……”   唐宁手上的力道蓦地一松。   李云曦将匕首狠狠得扎进了她的肩膀。   唐宁吃痛,后退了几步,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忍着疼继续问她:“那我爹呢?我爹中的毒,也是你下的吗?”   “我没有给你爹下毒,我想杀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而已。”李云曦举着匕首,一步步地向唐宁靠近。   唐宁看着她,思索着她方才说的话,忽然察觉到不对:“你说是先皇逼你给我下毒?不对,不是这样的,先皇他分明很倚重我和我爹,我爹也担心过手中的兵权太大会引起先皇多虑,他曾向先皇提过可以交还部分兵权,是先皇没有同意,所以不可能怀疑我们唐家会生异心。而且那晚宴会上有宫女服侍,先皇不可能安排你给我送毒酒,所以你在骗我?”   李云曦残忍笑道:“你死到临头,还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宅子的大门忽然被人撞开,一群人在宋子云的带领下冲了进来,他们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唐宁。   “云曦,你没事吧?”宋子云关切地问道。   “没事。”李云曦冲他甜甜一笑。   唐宁这才知道自己上了李云曦的当,如今她又受了伤,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定然逃脱不了。可是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她当即抽出手中的簪子,闪身冲到了在一旁玩耍的小鱼儿身边,将他捞进怀中,用簪子抵在他细嫩的脖子上:“放我离开,不然我对这孩子不客气!”   “小鱼儿!”宋子云大惊失色。   可李云曦却走到宋子云身边,对唐宁说:“你拿这孩子威胁我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怎么可能在乎他。”   唐宁呼吸一窒:李云曦因为当年那件事恨透了她,又何尝不是恨透了那个侮|辱自己的人,这孩子带着李云曦的怨恨出生,她理所当然不会在乎这孩子的性命。   怀中的小鱼儿被唐宁勒得不舒服,当即哇哇又哭了起来,冲李云曦挥舞着两只小手,嘴里含糊地喊着“娘”。   李云曦心中有一丝不忍,但还是背过身去不看这个孩子,她对宋子云说:“还不快点把那个女人解决掉!”   可宋子云却不肯下命令:“小鱼儿还在她手中!”   李云曦不耐烦道:“我说了,不要管那个孩子,我要的是那个女人的性命!”   宋子云哀求她:“不可以的云曦,那是你的孩子啊。”   “宋子云!”李云曦怒目而瞪,“你还要我说几遍?”   宋子云看看李云曦,又看看唐宁怀中的小鱼儿。   唐宁见宋子云如此在乎这个孩子,总算寻得了一丝生机。虽然她以孩子做人质这种行为很不齿,但是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手上稍一用力,那簪子便划破了小鱼儿娇嫩的皮肤,小鱼儿感受到了疼,当即哭得更惨了。   宋子云更慌了:“你别伤害小鱼儿,我放你走!”   李云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宋子云不再看李云曦,而是命令手下的人让出一条路来,让唐宁离开。   唐宁抱着小鱼儿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走到大门外,用簪子划开了马车上套住马屁的绳索,然后翻身上马,她原本打算把小鱼儿丢给宋子云的,可是方才宋子云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怎么会比李云曦更紧张这个孩子呢。   唐宁低头看了一眼小鱼儿,忽然觉得他和宋子云眉眼之间居然有一些相像。   这个发现让唐宁震惊不已。   她没有将小鱼儿还给宋子云,而是拽起缰绳,抱着他飞奔离去。 第29章   唐宁抱着小鱼儿在马上狂奔, 身后宋子云的人狂追不止,不断有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唐宁护住怀中的小鱼儿,加快了速度。   肩膀上方才被李云曦捅了一刀, 加上马背颠簸, 她一边要拉紧缰绳一边还要顾及到孩子,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浸湿了半个身子。   唐宁咬着牙, 忍住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骑马钻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   这时,忽然有另一队人马从前面跑了过来,唐宁心中一慌, 猛地勒住了缰绳, 马儿嘶吼一声,两只前蹄高高地扬起, 险些将唐宁摔下去。   唐宁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不是宋子云的人, 也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 她瞧了一眼怀中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的小鱼儿, 撕下一片袖子蒙住他的眼睛,然后视死如归地看着那群人,准备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那群人很快跑到唐宁的马下,出乎意料的,为首的人居然向唐宁伸出了手:“唐将军, 是少主让我们来救你的。”   “哪个少主?”   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交给她看。   唐宁一看:“大哥?”   那人手中拿着的确实是大哥的玉佩, 这让唐宁已经相信了他们大半, 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她肩膀上的伤口让沿路上撒下了她的血迹,后面宋子云的人马上就会追过来,与其落在宋子云和李云曦的手里,倒不如赌一把,跟眼前的人走。   唐宁将小鱼儿交给那人,自己也跳下马来。她失血过多,力气更是消耗了不少,她腿脚发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那人让别人穿上唐宁的外衣,骑着马去引开宋子云他们。然后帮唐宁简单止了血,带着她迅速撤离了。   直到见到唐墨,唐宁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来。   这里便是先前唐墨给唐宁提过的,他在城北买下的一座宅子,这宅子表面上与寻常宅子无异,但宅子下面却挖出了许多密室和密道。   唐宁便是在其中一间密室里见到了唐墨。   唐墨见她衣服上几乎全是血,惊慌道:“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唐宁捂着肩膀找个凳子坐了下来,缓了一会儿才说:“我让李云曦捅了一刀。”   唐墨眼神一冷:“她又伤害你?”   唐宁摇头:“不是,是我把匕首递给她的。不碍事的,只是流了些血。”   “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唐墨心疼道,这里没有大夫,唐墨便寻了些干净的布先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顺便命人出去买些好的伤药回来。   “我今天见她去府中欺负娘亲,想同她做个了断来着,我不想让她再因为我去找你们的麻烦。”想到娘亲,唐宁又问道,“你回府中看娘亲了吗?她还好吗?”   “她受了些刺激,不是特别好。”唐墨看似平静的眸子中透出些许愠怒,“是我考虑不周,我在暗中培植了一些势力,但是不好在家中布置,怕外人看出来,没想到被李云曦钻了空子。”   “她这次确实太过分了,我今日将她掳走便是同她讲清楚我跟她之间的恩怨,可是没想到中了她的圈套。”唐宁为自己的冒失有些后怕,“她是故意将我引出宫来的。”   唐墨指着角落里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小鱼儿:“那你抱他过来做什么?”   “大哥,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情。”唐宁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将小鱼儿脸上蒙着的布扯掉,然后将他牵到唐墨面前,“大哥,你看这个孩子,长得是不是有点像宋子云?”   唐墨曾经在宋子云中了榜眼之后审核过他,对他的样貌倒是记得很清楚。他听唐宁这么一说,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鱼儿来。   这个两岁的小娃娃粉嫩得像个面团子,脸上肉嘟嘟的,五官尚还没有张开,但是也不难瞧出,他稚嫩的五官确实依稀有着宋子云的影子。   唐墨心中猛地一紧:“难道……”   唐宁看着唐墨,将今日宋子云的异样表现说给他听:“我被他们围住以后,原本拿小鱼儿做人质是想要挟李云曦的,但是李云曦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反倒是宋子云,他居然为了这个孩子不顾李云曦的反对而放过了我。如此我便大胆地猜想他会不会就是小鱼儿的亲生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云曦那件事情,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预谋已久故意为之?”   对于李云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墨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事发偶然的话,他怎么会调查了三年都没有调查处任何线索?一个偶然见色起意的人,是不会把事情处理得这般滴水不漏的,除非根本不是偶然。   “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宋子云叫过来,用这孩子作威胁,逼他说出真相。”唐墨看着连哭都不敢哭的吓得一脸呆滞的小鱼儿,对唐宁说。   唐宁蹲下身来,看到了小鱼儿脖子上方才被自己用簪子划破的地方,心中虽有些不忍,但还是认同唐墨的做法:“我也是这么想的。”   唐墨让人送唐宁和小鱼儿去别的房间先休息,剩下的事情都交由他来做。   唐宁给小鱼儿喂了些水,唐墨命人送来了些点心,她拿了块软糯的,一点一点地掰给他吃,小鱼儿这才恢复了些精神,然后又开始扯着嗓子哇哇哭。   唐宁没有带过孩子,不晓得该怎么哄,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进来,是今日来救她之人的其中一个。   那人问:“这娃娃是不是吵到唐将军你休息了,你肩膀还有伤,不若我帮你带一会儿吧。”   那人长得虎背熊腰,脸上还有一些未刮干净的胡子,他向小鱼儿张开了手臂,小鱼儿吓得当即抱紧了唐宁的胳膊,往唐宁怀里钻。   唐宁无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许是被那人一吓,小鱼儿觉得还是唐宁比较面善,于是也不哭闹了,乖乖被唐宁抱上床去,搂着她的手一会儿便睡着了。   唐宁侧过身来,看着这个无辜又可爱的孩子,心中思绪万千:倘若他真的是宋子云的孩子,倘若宋子云当初对李云曦真的是蓄意为之,那么从这件事情之后,李云曦恨她,李昱辄躲她,太后娘娘驱赶她,她为此背负了三年的罪名,这笔账该怎么算?   晚上的时候,有人过来通知唐宁,说宋子云来了。   小鱼儿受了惊吓,这会儿总也睡不醒,唐宁便让那人将他抱着,一起去了唐墨所在的那个房间。   宋子云是被人蒙着眼睛带进来的,唐宁进来之后,他才被扯掉眼睛上的黑布,看到小鱼儿被一个人抱在怀中闭着眼睛的样子,当即焦急而愤怒道:“你们对小鱼儿做了什么?”   “我们没有对他做什么,他不过是睡着了还未醒罢了。”唐墨审视着宋子云,“倒是你,你为何这般紧张这个孩子?”   宋子云一脸坦率道:“他是云曦的孩子,我如何能不紧张?   唐墨逼视着他:“小鱼儿是李云曦的孩子没错,但是你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么?”   宋子云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起来,额头也开始冒出汗来,但仍是强作镇定道:“当然是唐少将军唐宁,他当年明媒正娶地云曦,那云曦的孩子自然就是他的了。”   唐墨“呵”得笑了声,指了一下唐宁,说:“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安歌郡主啊。”宋子云看着唐宁,本还奇怪唐墨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唐宁的脸,他忽然一愣,脑中有另一个人的脸同她重合了起来,“她是、她是……”   “我就是唐宁,你今日和李云曦差点杀了我,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唐宁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眯起眸子看着他,“你现在可瞧得仔细,我是个女人,怎么可能让云曦怀上孩子?”   宋子云被惊得险些有些站不稳:“你是个女人?你居然是个女人!”   “所以到底谁是小鱼儿的亲生父亲,你该比我更清楚。”唐宁拿出一根针来,旁边的人当即按住了宋子云 ,然后制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伸在唐宁面前。唐宁用银针在他食指的指腹上扎了一下,将上面冒出的血珠挤到早已准备好的装着清水的碗里。   然后她以同样的方法,从小鱼儿的手指上也取了一滴血珠,滴在里面。   小鱼儿被疼醒了,瘪嘴又要哭,唐宁塞了一块糖在他嘴里,他吧唧吧唧嘴,硬是将眼泪又憋回去了。   “听说,只要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你们的血就会融到一起。”唐宁将那只碗举到他的面前,“你好好看看。”   方才取的那两滴血在水中丝丝缕缕地萦绕着,然后慢慢地靠近,直到全部融合在一起。宋子云大惊失色,唐宁将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将宋子云一脚踹倒在地上:“所以你才是小鱼儿的亲生父亲!”   宋子云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   其实滴血认亲这种事情,并不十分准确,有时就算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滴在一处,也会相溶。但是唐宁和唐墨商量之后,还是决定用这个方法试探宋子云,如今看他这般表情,想来他们这一步棋走对了。   唐宁走到小鱼儿面前,她手中还拿着那根银针,在小鱼儿面前晃了晃,然后看向宋子云:“说,当初为何要带走云曦辱了她的清白?”   宋子云怕她真的会对小鱼儿做什么,连忙爬起身来跪在地上:“你别伤害他,我说,我说。”   唐宁握紧了手中的银针:“你说。”   宋子云说:“我曾经在宫中做过侍卫,时常能见到云曦公主,她活泼可爱,美丽大方,我早已对她动心,只是碍于身份差别,不敢同她表明心意。后来公主便喜欢上了你,可是你却拒绝了她,那时候公主常常偷偷跑出宫去散心或者喝闷酒,每次都是我帮着她偷跑出去的。有一次公主她又想出宫,我那天不知怎的,就想跟着她一起出去,想着能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可是公主在一处酒楼里喝醉了,我瞧着旁边的人看公主的眼神色眯眯的,心中不快,便过去将公主带走了。公主迷糊之中,将我当做了你,抱着我同我诉说情意,我一时把持不住,便、便犯下了那种错事。事后我很害怕,便偷偷溜走了……”   后来的事情,他不用说唐宁也能猜个大概:因为他的冲动和不负责任,李云曦怀孕了,唐宁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娶了她,后来唐宁诈死在外不回来,李云曦重新回到皇宫,正是感情脆弱的时候,宋子云恰到好处的体贴与关怀,让李云曦对他终于动了心。为了能让他们在一起更般配,李云曦甚至帮着他中了榜眼,给他官职,两人再成亲……   宋子云垂下了头,声音中充满了后悔:“唐将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任你处置,只求你别伤害小鱼儿。”   这是唐宁最想听到,也是最怕听到的真相: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抛却了将军的身份,自甘堕落,不敢回京,害的大哥挂念,娘亲痴癫……   她双眼发烫,扔掉了手中的银针,转而从旁人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慢慢走到宋子云面前:“你犯下的这个错,害了诸多的人,你永远也无法弥补,无法还清!”   “我知道,我有罪……”宋子云平静地看着她,“你杀了我吧,我愿以死谢罪。”   “你是该死!”唐宁举起了手中的剑。   “等一下。”唐墨忽然叫住了她,然后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便将密室中的另一道门打开。   那门的后面,赫然站着李云曦。   “云曦……”宋子云看到李云曦,方才好不容易的平静被打破,他慌极了,“云曦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李云曦早已是满脸泪水,她走过去,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巴掌不断地落了下去:“宋子云,你骗得我好苦!这三年来,我竟是恨错了人?我怎么能想到,那个几乎毁了我一辈子的人,居然是你?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宋子云一动不动,任由她打骂,嘴里依旧在不断地道歉:“对不起云曦,让唐将军杀了我吧,我没脸再见你了。”   唐宁蓦地将剑横在他们二人中间,让李云曦停止了动作:“让开,让我先杀了他!”   李云曦看着唐宁手中的剑,又看着一心以死谢罪的宋子云,再看一眼旁边的小鱼儿,忽然挡在宋子云前面,对着唐宁跪了下来:“阿宁,我求你,能不能放过他?”   唐宁哈哈笑了,眼角笑出的眼泪带了几分灼痛:“你凭什么替他求情?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放过他?”   “那你杀了我吧。”李云曦含着眼泪,决绝道,“我爱他,他是小鱼儿的亲生父亲,就算他犯下了错,伤害了我,我也愿意用我的性命,换他的性命。”   “李云曦!”唐宁声音嘶哑,“你想原谅他是你的事情,我要算的是我跟他的帐!是谁的错,就该是谁付出代价!”   “是我的错!”李云曦握住她的剑刃,任由自己的手被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盯着唐宁的眼睛,说,“你随你爹出征前,我送了你亲手做的糕点,那里面、那里面掺了倒秋寒……”   “你说什么?”唐宁手中的剑一动,李云曦的手被割得更严重,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李云曦却不觉得疼一般:“纵然子云一开始欺骗了我,连累了你,可是最后决定下毒害你的人是我,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传来的竟是你父亲的死讯……”   唐宁记得那包糕点,她并不喜欢吃甜食,是父亲瞧着那糕点做的精致诱人,觉得放坏了就不好了,便拿去吃了。   原来父亲竟是这样中的毒?   唐宁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烧红了眼睛:“那你们一起去死吧。”   “阿宁!”唐墨再一次叫住了她,走到她身边,忍着滔天的怒意,将她手中的剑取了下来,“我把云曦请过来的事情,太后是知道的,外面全是太后派来的人。”   唐宁愤怒而错愕地看着李云曦:怪不得她敢说出用自己的命换宋子云的命这样的话,倘若今日李云曦不能活着出去,外面那些太后的人一定会将这里夷为平地,她根本就是笃定了唐宁不敢真的杀她。   “至于宋子云,”唐墨看着他,眸中杀气顿气,“今日你放他一马,别杀人了。”   交给他这个做大哥的吧。   他一定让宋子云瞧不到明日初晨的太阳。   毕竟父亲的性命,总要有一个人来偿还。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弄明白一件事:宋子云方才吐露的那些实情,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30章   在唐墨的劝说下, 唐宁暂时放过李云曦和宋子云,让他们抱着小鱼儿回去了。   当天晚上,宋子云就失踪了,房中只有一封留给李云曦的书信, 信上满是对她的歉意和悔意, 让她照顾好小鱼儿。   李云曦看完这封信伤心不已,以为他就此离自己而去, 气得就要将信撕掉,被赶来的李昱辄和唐宁看到,将信抢了过来。   唐宁放走他们之后,唐墨便让她以安歌郡主的身份回到宫中, 将所有的事情都对李昱辄讲清楚。而今又有这封信做证据, 当年的真相终于大白。   可即便如此,因为唐宁掳走李云曦和小鱼儿一事, 太后还是要治唐宁的罪, 她去了李昱辄的寝宫中, 要李昱辄严惩唐宁。   李昱辄顺着她的话说:“要严惩的何止阿宁一个, 那宋子云犯下这么大的罪过,岂容他畏罪潜逃?不若朕昭告天下,将当年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恢复阿宁的身份,再就事论罪。”   “不可!”太后立即反对, “你要这样做的话, 云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昱辄反问太后:“那阿宁这么多年的委屈白受了?”   “云曦是你的妹妹, 你不顾及自己的妹妹,反倒一直为外人说话。”太后生气道,“本就是唐宁隐瞒自己女人的身份在先,才害的云曦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如今事情都已经真相大明,可太后依旧如三年前一般是非不分,让李昱辄对她很是失望,不再与她争执下去:“朕自有打算,这件事情母后就不要插手了。”   太后悲愤道:“好啊,你是皇帝了,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吗?”   李昱辄恭敬道:“母后您年事已高,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在宫中好好享清福便是。朕还有事要忙,母后没别的事情的话,早些回宫休息吧。”   太后气得拂袖离去。   “赵潜,”李昱辄将他唤过来,“我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李昱辄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幽幽道,“约莫就是今晚了。”   唐宁找到南平王,问:“我能否继续做您的女儿?我们可否在宫中多住些日子?”   “当然可以。”南平王也已知道了她同李云曦之间的事情,说:“眼下这个情况,留在宫中要比回到客栈安全得多。”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唐宁愿意,她可以要求李昱辄立即恢复她的身份,可是唐墨告诉她,宋子云的事情应该不止是他说的那样简单,而且李云曦连着两次给唐宁下倒秋寒之毒,那毒到底是谁给她的?真的是先皇吗?太后如此纵然教唆李云曦,这件事情是否跟她有关?   在查出这些事情之前,唐宁姑且先继续以安歌郡主的身份留在宫中,既能宫外的唐墨里应外合,又能得到南平王和李昱辄的帮助。   只是既然决定在宫中多住些时日,总不好一直住在李昱辄的寝宫,她顶着安歌郡主的身份,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虽然外人都知道李昱辄会纳“安歌郡主”为妃,但如今选秀还未开始,她还是要避嫌一下。   她向李昱辄说了此事,李昱辄立即同意了,专门命人给她和南平王安排了一处小宫苑,还有二十个侍卫。   其实李昱辄很担心唐宁会就此提出要恢复身份的事情,如果她提出,他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可是他担心一旦她恢复了将军的身份,他与她便是君臣关系,若想让她入宫为妃,怕是难度更大了。   幸好唐宁只是提出搬去别的公园住,让李昱辄暂时松了一口气。   唐宁搬去那宫苑的当天晚上,便迎来了一场刺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太后派来的。   刺客人数众多,李昱辄给她安排的那二十个侍卫不足以抵挡,使得他们冲了进来,唐宁倒还好些,虽然肩膀有伤,但是她原本就会双手用剑,一只手碍于肩伤不方便,另一只手却不耽误。   闻讯赶来的陆明放带着一群侍卫前来,他让那些侍卫去保护南平王,自己则留在了唐宁身边。唐宁自己能保护自己,他让陆明放也去南平王身边,可陆明放就是不走,以至于最后唐宁毫发无损,南平王反而被刺客砍了一刀,伤在胸前。   后来刺客终于被击退,往宫中各个方向逃窜,陆明放带着侍卫去追。   唐宁对南平王十分愧疚,南平王见状,却是笑眯眯地将她叫到面前,指着自己被割破的衣襟,说:“没事,本王穿了金丝软甲。”   唐宁仔细一瞧还真是,那一刀只割破了外面的衣襟,里面的金丝软甲若隐若现。   看到他没事,唐宁才放下心来来,问他:“您怎么想起穿这个了?是不是您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很难猜么?”南平王笑道,“当年云曦的事情有人将错都怪在你头上,如今发现到头来她们怪错了人。她们担心你会说出去,留着终究是个隐患,倒不如将你彻底解决了。”   南平王没有明说“她们”是谁,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也猜到她们会对我下手,只不过,”唐宁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她们派来的刺客,未免太草包了些,被陆明放他们一打,便抱头鼠窜了。我领过兵打过仗,知晓败军最忌讳的便是四散逃命。若是那些刺客一并逃走,倒还有脱身的机会,可是你看他们,各自逃命,拧不成一股绳,今晚怕是能捉个七七八八了。”   南平王却说:“这样简单的道理,那些刺客怎么会不懂呢?你没瞧着今晚这些刺客有些古怪么?”   被他这一提醒,唐宁倒是想起来了:那些刺客人数确实不少,以至于能迅速破了侍卫的防线而冲进来,可是冲进来之后,却是只有一部分的刺客上前攻击她和南平王,而其余的刺客似乎只是做做样子,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却并不往他们身上落。   她还纳闷这些刺客是不是来来充人数和气势的,如今看来,这里面好似有什么猫腻。   “所以今晚来的有两拨刺客吗?”唐宁猜测道。   南平王笑呵呵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这一晚,那些逃跑的刺客在公司到处流窜,侍卫们捉了一夜。那些刺客为了逃命伤了不少人,尤其以太后和李云曦宫中的人最多。   刺客们被捉住之后,李昱辄派人清点宫中死伤的人数,然后命赵潜和陆明放安排人迅速补上那些死伤人数的职位。   如此太后和李云曦宫里的人,几乎被换去了一大半。   唐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太后派来的刺客中,混进了陛下派的的人。”   “嗯,应该还混了不少。”   “这般明显的事情,太后应该也看得出来罢?”   “看出来又能怎么样?”南平王玩味笑道,“连我都受伤了,而她们宫里死伤的都是些宫女和侍卫,再说陛下不是给她们补上了么?她们还能说什么。”   其实那晚太后寿宴上唐宁第一次出现,李云曦便能迅速安排刺客刺杀唐宁,从这一点上看,这宫里就有一部分人不是听命于李昱辄的。   李云曦尚能做到如此,那太后身边的人,岂不是更多?   李昱辄能借着这次机会清理掉一些有异心的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他这么做,不怕伤了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么?   赵潜也是这么问李昱辄的:“陛下,这件事情,您会不会做得太明显了?”   “那又如何,她在朕眼皮子底下豢养那些人是想做什么?”李昱辄眯了眯眸子,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厌恶感,“这宫里她看不顺眼的人,是不是都要除去?那到底谁才是这宫里的主人?”   “可是这几年太后也并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   “昨晚她若没有对阿宁下手,朕姑且还可以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都不知道。”李昱辄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愠怒,“可是她明知朕如此在乎阿宁,还敢动阿宁,说明她根本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她还以为朕是以前那个能被她轻易掌控的太子。”   “属下明白了。”   “阿宁那边你命人多留意一些。”提到唐宁,李昱辄的表情才渐渐缓和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云曦害死唐大将军,她还能与朕和平相处,既没有要求朕恢复她的身份,还愿意留在宫里,许是有什么打算。”   “云曦公主真的害死了唐大将军吗?”   “云曦说第一次下毒是父皇授意,第二次下毒是因为怨恨阿宁,可朕总觉得不对。”李昱辄拧着眉头道。   “所以陛下您觉得太后也参与这件事情了?”   “你别忘了,太后背后是什么人?”   “那云曦公主呢?她害死了唐大将军,您要怎么处置?”   “唐墨不是把宋子云弄去了么?”李昱辄淡淡地说,“他没有选择要云曦的性命,朕已经很感激他了。至于宋子云,随他处置吧。”   只是唐墨能这般轻而易举将人带走,还真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第31章   自从宋子云“失踪”之后, 李云曦也曾到唐宁所住的宫苑中闹过两次,然后便被李昱辄软禁起来了。   唐宁留在宫中是想调查爹爹的死是不是跟太后有关,可是她一时没有头绪,不知该从何查起, 她想去兰台院去查太后的生平纪事, 可是这样做太过招摇,而且恐怕兰台院的人也不会给她。   南平王见她这两日一筹莫展的模样, 也能约莫猜到她想做什么,便点拨了她一句:“本王记得倒秋寒的线索是你在太医院里找到的,那里可是真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唐宁茅塞顿开:大哥先前说过,他已经查出了会炼制此毒的人, 但是那人却消失了, 至今还未寻到。陈伯庸也说过,倒秋寒这种毒是用了几株奇草炼成的, 既然是奇草, 民间应该很少见, 除了炼毒之人手里有, 宫中会不会也有?如果有的话,定然在太医院,倘若能查出谁曾用过这几株草,应该也会是一条线索?   想到这里,唐宁终于明朗了一些, 说:“我还认识那里的陈伯庸老太医呢。”   “认识你算老夫倒霉!”陈伯庸看着笑眯眯站在自己眼前的唐宁, 没好气地说, “你又来做什么?”   唐宁说:“我生病了,过来瞧病。”   陈伯庸往她手腕上一探,便晓得了她的病情:“不过是受了些风寒,这种小毛病不必找老夫瞧。”   “我没说找您瞧,我只是顺便过来给您道个歉。”为了让自己生病,唐宁一天泡了三回冷水澡,再甩着一头湿发站院子里吹凉风,连南平王都看不下去了。   “你可以装病的。”南平王不忍道。   “我想在太医院多赖几天,还是真病比较好。”   如此折腾了一天才终于病倒,李昱辄要给她请太医,唐宁说不用,她自己去太医院瞧就行。李昱辄一时猜不到她想去那里做什么,但是她既然坚持,便由她去了。   她的病情确实轻得不值得一提,而且她身体底子好,只要吃几幅药便好了,可是她进了太医院就不出来了,瞧完了病也不回去,而是去了后院找陈伯庸。   上次她威胁陈伯庸一事,陈伯庸并未找李昱辄告状,他兀自生了两天的气,便又开始研究他的小白鼠去了。   如今唐宁又跑来巴巴给他道歉,她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又让陈伯庸想起了自己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姑娘拿着根破簪子威胁,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老夫不稀罕你的道歉。”   “那您当我不存在,您忙您的。”唐宁笑呵呵道。   唐宁厚着脸皮硬是磨到了晚上,太医院只剩了几个值守的太医,陈伯庸累了一天,也要回去休息了。   他见唐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些放心不下:“你怎么还不走?你是不是要偷老夫的小白鼠?”   唐宁摇摇头:“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我想看太医院这些年草药的进出账目详单,您知道在哪儿吗?”   陈伯庸眼睛一瞪:“这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唐宁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陈伯庸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又想威胁老夫?这次就算你真的杀了老夫,老夫也绝对不会告诉你详单在太医院院使桌上第二个抽屉里的。”   “多谢。”唐宁冲他抱了抱拳。   “滚犊子吧你这个死丫头片子!”   唐宁趁着太医院值守的那几个人打瞌睡的时候,偷偷溜了进去,找到院使的桌子,那抽屉上却落了锁。   这时其中一个值守的人忽然醒了过来,唐宁立即蹲下来缩进桌子底下,原来是值守的那人要去茅厕,还叫醒了另外一个人,问要不要一起去,那人说好啊,于是两个人便肩并肩地走出去了。   如此这里便只剩下一个值守的人,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唐宁屏住呼吸,摸了摸头上还有一根朱钗,便摘下来对着锁捅了半天,终于打开了抽屉,拿到了草药账目。她抱在怀里,又偷偷溜出了后院。   她不知道,在她刚离开,趴在桌上打呼的那个人便睁开了眼睛,不一会儿,那两个解决内急的人也回来了,问趴在桌上那人:“安歌郡主方才过来偷什么了?”   “不知道,没敢抬头看。”趴在桌上那人幽怨道,“你们两个人太不够意思了,说好一起装睡的,你们居然出去上茅厕。”   第一个起身的人说:“我不是故意的,实在装不下去了,总想笑。”   另一个人附和:“我也是。”   趴在桌上那人说:“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为何让我们装什么都看不见?”   其他两个人摇头:“不知道,圣心难测。”   唐宁抱着账目从后院翻出去,准备回到自己的宫苑看完再还回来,哪知刚回去便发现李昱辄也来自己的宫苑了,正和南平王喝茶。   李昱辄见她回来,便朝她走了过来,看她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便问道:“你藏了什么?”   那账目本实在太大太厚,她装不进袖子里去,只好塞在胸前。李昱辄一问,她便双手抱在胸前。料想这位置尴尬他不好动手硬抢,唐宁便理直气壮道:“没什么。”   然后转身便要回房间,没想到李昱辄也跟了上来。   她刚打开房门,李昱辄便拥着她的肩膀将她带了进去,然后撩开她的衣襟,将她胸前的账目本抽了出来:“你在太医院墨迹了一天,就偷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唐宁抢了回来:“我看完了会还回去的。”   李昱辄按着她的肩膀想让她坐在凳子上:“那朕陪你一起看。”   唐宁噌得一下跳起来:“你按到我伤口了!”   这本账目本两人翻看到半夜,并未发现有关炼制倒秋寒之毒的奇草,不过倒是有另一个奇怪的发现。   当年太后还是一个普通的嫔妃的时候,她的宫苑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太医院这边取一些藏红花和麝香,账目上给出的批注是用来熬制避子药的。算算时间,从李昱辄三岁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喝了。   藏红花和麝香都是有轻微毒性的,长期喝的话对身体也不好。   唐宁随口问了一句:“我记得先皇很宠爱你母后的,怎么会让她一直喝这个呢?难道是心疼你母后生孩子辛苦?”   “父皇确实很爱母后,当初他力排众议坚持立母后为皇后,就算后宫嫔妃再说,他每月有大半的时间都会去母后哪里,就连他的寝宫中也一直挂着一幅母后的画像。”也正是因为宠爱,所以太后娘家人也跟着沾了荣光,太后的的哥哥杜文斌从一个小小的侍郎到现在的太尉,都有太后在其中的帮助。   当年唐大将军去世,唐宁也跟着“战死”沙场,不久李昱辄登基,杜文斌成了辅佐他的最高武官。说实话李昱辄并不喜欢这个舅舅,因为这个舅舅一直拿自己当孩子看,和太后一样,总想左右他的意见,这是李昱辄最为反感的。   如今唐宁查出唐大将军的死是云曦造成的,可李昱辄和唐宁一样,都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杜文斌和唐大将军一样,同属于武官,只是一个在京,一个不在京,两人之间一直有不合,所以唐大将军的死让人难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杜文斌。   不是他最好,若真的是他,李昱辄也绝对不会顾念舅侄关系。   李昱辄神思游移片刻,回过神来时发现唐宁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阿宁?”   “你方才说,先前你父皇的寝宫中一直挂着你母后的画像。”唐宁托着腮看他,“我觉得怪怪的,你父皇想见你母后的话随时都能见到,为何还要看画像呢?难道那画像上的人比一个大活人还要好看?”   李昱辄一怔。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幼时偶尔会留在父皇寝宫中,也曾见过父皇对着画像呆呆地站好一会儿。父皇临终前,也交代过一定要把那幅画像同他一起入葬。   李昱辄之前一直以为父皇是因为放不下母后才会这样做,可是现在想来确实诸多的不对劲。   那画像上真的是母后吗?还是只是一个和母后长得很像的人?又或者说,是母后和画像上的人长得很像。   “阿宁,过两日你陪朕去一趟郊外的白云庵。”李昱辄说。   “去那里做什么?”   “父皇去世之后,有一位苏太妃去白云庵出家了,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跟了父皇了,虽说父皇对她的感情不如母后,但也相敬如宾地过了许多年,朕想去看看她。”李昱辄道。   唐宁不是很乐意:“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也在怀疑你父亲的死跟朕的母后有关系吗?”   “苏太妃在父皇身边呆了这么久,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李昱辄故意引诱她,“你不好奇么?”   “……也好。”   白云庵香火鼎盛,是百姓们拜菩萨和求姻缘的好地方。   沈大娘和岑幼青今日便是来白云庵替沈谦之祈福。   自太后寿宴之后,沈谦之的日子过得一直不是很顺利,首先皇帝对他并没有以前那么青睐了,岑尚书也因为他迟迟不向尚书府提亲而对他颇有微词,加之他性格耿直没那么圆滑,在官场上处处碰壁,还得罪了几个人,日子过得很是不痛快。   沈大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官场上的事情她没法帮助沈谦之,只好寄托于想菩萨许愿。今日岑幼青来府上看她,沈大娘便拉着她一起来了白云庵,想着替沈谦之求得菩萨保佑之外,也顺便为两人求姻缘。   白云庵所在的山虽然不高,但是只修了一条阶梯小路,她们今日来的早,路上并没有几个人,岑幼青扶着沈大娘慢慢走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礼貌地请求道:“前面那位夫人和小姐,我们脚步快,可否让一下让我们走在前面?”   “当然可以。”沈大娘和岑幼青停下脚步,站在路的一侧,让后面的人先过去。   那人见她们让路,便向他们笑了笑表示谢意,然后自己也侧了身子,对他后面两人说:“公子,姑娘,请。”   沈大娘不经意地瞧了那两人一眼,当即惊呼一声:“阿宁?” 第32章   沈大娘叫出唐宁的名字的时候, 空气好似都凝固了。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大娘的身上,沈大娘显得有些激动:“你这孩子,你跑哪去了你?”   当着他们的面,唐宁不好同她相认, 李昱辄看了一眼沈大娘旁边的岑幼青, 岑幼青会意,拉着沈大娘的手说:“沈夫人, 您认错人了,这位是安歌郡主,南平王的爱女。”   沈大娘当即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唐宁。   李昱辄趁机拉着唐宁的手越过她们, 赵潜也随即跟了上去。   沈大娘看着唐宁离去的背影,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安歌郡主”就是阿宁。她指着李昱辄又问:“那她旁边的人是谁?”   岑幼青忙将她的手按了下去,小声道:“那是当今圣上, 不可随便指的。”   沈大娘当即吓得腿脚发软, 险些站立不稳:“幼青啊, 方才我将那郡主认成了阿宁, 陛下会不会治我的罪啊?”   岑幼青笑着安慰道:“不会的,陛下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再说,我也见过阿宁姑娘,她与安歌郡主长得确实一模一样,不怪您会认错。”   沈大娘拍着心口说:“她既然是郡主, 肯定不会是阿宁了。”先前她对阿宁说过那般过分的话, 若这安歌郡主真的是阿宁, 那她会不会挟私报复自己?沈大娘安慰自己,“阿宁在我家住了两三年,怎么可能是南平王的女儿呢。”   岑幼青看着惊魂未定的沈大娘,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故意说:“那也不一定呢,听说安歌郡主早些年走丢了,是前些日子刚寻回来的。”   沈大娘脸色一白,慌张道:“不会真的是……”她拉着岑幼青的手,说,“要不咱们回去吧?这菩萨咱们今日先不拜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还是上去一趟吧。”岑幼青扶着沈大娘,还是将她劝了上去。   唐宁对于方才遇到沈大娘的事情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惊奇岑幼青居然陪在沈大娘旁边:这个岑幼青就那么喜欢沈谦之么?还是有别的目的?可是沈谦之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她有什么可图的呢?   她这幅心不在焉的表情落在李昱辄眼里,李昱辄猜想她会不会因为方才遇到了沈大娘而想到沈谦之,心中有些不痛快,便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李昱辄握着,她想抽出来,可是李昱辄却越握越紧,就是不放。唐宁伸手去挠他的腋窝,李昱辄噗嗤一笑,手上的力道一松,唐宁便抽出手来,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昱辄无奈笑道:“走吧,不给牵便不牵了。”   他们在庵中见到了苏太妃,是一个慈眉善目、和蔼祥和的女人,她看到李昱辄并不意外,反倒是看到唐宁时,有些惊讶:“这位是?”   李昱辄介绍道:“这是安歌,南平王的女儿。”   “原来是安歌郡主。”苏太妃又将她打量了几眼,“郡主长得可真像一个人。”   唐宁以安歌郡主的身份自我调侃道:“都说我长得像唐家二少。”   苏太妃点点头:“先皇在时,常同说说起那个孩子,夸他年少有为,有勇有谋。可惜那孩子英年早逝,实在让人痛心。”   唐宁听到这番话,心中更加确定了一个想法:先皇既然如此喜爱她,当初又怎么会让李云曦给她下毒呢?   既然提到先皇,李昱辄便和唐宁坐下来,同苏太妃聊起以前的事情来。看得出来,苏太妃很爱先皇,每每提到他时,眼睛里都有光。可惜先皇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苏太妃并不是先皇最爱的那一个。纵然如此,苏太妃也毫无怨言。   “太后娘娘是个有福之人,先皇最是宠爱她。陛下您刚一出生,先皇便封您做了太子。次年太后娘娘又诞下云曦公主,龙凤成双,陛下高兴不已。”说到这里,苏太妃目中流露出些许羡慕之色,她这一生未曾有过一个孩子,先皇驾崩后,她的心也随先皇去了,况且她在宫中也没有倚靠,索性便来了白云庵出家。   “太妃,您能多同朕讲一些父皇和母后的事情么?朕三岁左右的时候,父皇和母后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是昨晚李昱辄和唐宁查到的,他三岁之后,太后娘娘便开始喝避子汤了。   “你三岁的时候啊。”苏太妃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先皇和你母后的关系向来极好,只不过你两三岁的时候,你的母后生了一场大病。她病了很久,不晓得是什么重病,后来连宫苑都不出了,陛下急得不上朝……”   “后来呢?”李昱辄急切地问。   “后来你母后的病突然就好了起来,容光焕发,好似从未生过病一般。”说到这里,苏太妃自己也有些惊奇,“许是先皇对你母后的爱感动了上苍,老天才会如此眷顾你的母后。”   这样说来,先皇对太后的爱不像是假的。那他寝宫里的那幅画像,真的是太后本人吗?   李昱辄问:“太妃,您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最长,您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和母后长得很像?”   原本他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心中已经倾向于父皇自始至终爱的都只有他母后一人,但是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可他没有想到,苏太妃在沉思片刻后,居然点了点头:“有一个女人,几乎和你母后长得一模一样。”   李昱辄和唐宁一愣:“谁?”   苏太妃还未开口,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失火了!”紧接着一股浓烟便从门缝窗隙中挤了进来。   李昱辄第一反应便是去拉唐宁,唐宁第一反应则是去拉苏太妃。赵潜迅速将房中的毛巾浸湿给他们,他们四个人捂着口鼻便向外冲了出去。   这一开门才发现苏太妃的房间外不知被何人淋了松油,火势已大,他们不能从门口出去,只好转而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大火很快蔓延开来,庵中乱成一片,香客们忙着往外跑,李昱辄唤出几个暗卫,让他们帮着庵中的人提水灭火,他和赵潜则带着唐宁和苏太妃先下山。   正是拥挤混乱时,唐宁忽然听到苏太妃发出一声痛吟,她扭头一看,发现苏太妃捂着腹部,有血从她指缝中流了出来。   唐宁一惊,将苏太妃揽在怀里,对李昱辄说:“有刺客在周围,小心!”   李昱辄也看到苏太妃受伤了,刺客们既不刺杀他,也不刺杀唐宁,却是刺杀与世无争的苏太妃,其中的意图显而易见。   唐宁肩上的伤还没好,赵潜从她怀中将苏太妃接了过去,李昱辄则是紧紧拉着唐宁的手,快速往山下走去。   山路实在狭窄,又被慌乱的香客堵住,他们走得并不顺利。这个时候,苏太妃忽然吐了一口污血,人也昏迷了过去。   “他大爷的!”唐宁咬牙切齿道,“刺苏太妃的利器上淬毒了。”   李昱辄眸中亦是阴云翻滚:“先下山再说。”   等到他们到了山下,立马驱车去找大夫,可是大夫来瞧时,苏太妃已经不行了,她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便没了呼吸。随后在山上帮忙救火的暗卫也回来了,向李昱辄禀报说,白云庵的大火已经扑灭了,只是苏太妃房间烧得厉害,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   李昱辄眉头紧锁,许久不发一言。   他们刚到白云庵,甚至都没有与苏太妃聊太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见从一开始他们就被人跟踪了。   当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苏太妃不会被人灭口。   苏太妃说,确实有一个女人,和太后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唐宁亦是在思考与李昱辄一样的问题,她对李昱辄说:“苏太妃说的那个和太后长得很像的女人,会不会是太后族中的姐姐或妹妹?这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姐妹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李昱辄道:“母后的族中人朕都见过,未曾有一个同母后长得很像的人。”   “如果是已经去世的人,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唐宁提醒道。   “你说的对。”李昱辄想到父皇寝宫中那幅画像上的女人确实很年轻,如果不是太后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那个和太后长得很像且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的人。   李昱辄回到皇宫后,立即派人着手去查此事,没过几天便有了消息:太后曾经有一个妹妹叫杜文喜,太后名叫杜文燕,她们是一对双胞胎,自幼长得很像。后来太后进宫为妃,极受先皇宠爱,可是妹妹红颜薄命,后来生了一场重病香消玉殒了。   而巧就巧在,那个时候,太后也在生病。不同的地方在于,太后已经病了许久,在宫中一直用珍贵的药材续命,而妹妹那场重病来的又急又快。后来太后的病痊愈了,可妹妹却是没能挺过去。   杜家对妹妹的病逝很是难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再提及杜文喜这个名字,所以李昱辄一直不曾知道他还有一个这样的姨娘。   所以先皇到底爱的是谁?是姐姐还是妹妹?   甚至,在那两场巧合的重病中,死去的人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 第33章   虽然唐宁对先皇到底爱的是太后还是画像上的那个女人这件事并不关心, 但是她对太后的身份还是很好奇的。   她去找了陆明放,让他帮助自己出宫,然后回了唐家。   上次母亲受了李云曦的刺激而受伤,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 此番回来也是想看看母亲,然后问问大哥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好在母亲在大哥的照料下, 病情并没有恶化。   唐宁将太后以及苏太妃的事情告诉了唐墨:“偏巧我们想找苏太妃聊有关太后的事情,紧接着她便被灭口了,显然太后那边确实有蹊跷。”   唐墨听完, 说道:“应该是太后所为,不过她如此贸然将苏太妃灭口,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来应该是慌乱之中做的决定。”   “当年太后生了一场大病,听苏太妃话里的意思, 太后那场病应该是很严重的, 可是后来居然奇迹般的好了。”唐宁说,“更奇怪的地方在于,陛下查出太后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杜文喜, 在太后病入膏肓之际,杜文喜也生病了,和太后不同的是, 这病直接要了杜文喜的命。”   唐墨认真思考着:“听着像是杜文喜跟太后续了命。”   “陛下说, 先皇在世时, 寝宫中一直挂着一幅画像, 上面的女人和太后长得一模一样。而我从太医院中偷出的药草进出账目本上,写着自李昱辄三岁之后,太后便一直在服用避子药。这说不通啊,如果陛下真的宠爱太后,怎么会舍得让她一直喝这个?”   唐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没敢同李昱辄说,但是在唐墨面前,她倒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有没有可能,真正的太后早就殁了,现在宫里那位,根本就不是太后。”   “这个目前还说不准,先皇爱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宫里那位又究竟是谁,不好说。”唐墨思忖了一会儿,又道,“如果当年死去的那个人真的是先皇的挚爱的话,那么她的墓地,会在哪儿呢?”   唐宁顿悟:“在皇陵!”   唐墨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大哥,如果太后真的不是太后,那么爹爹的死,幕后真正的推手到底是谁?”唐宁问道,“宋子云那边有说什么吗?”   “他没说,还是坚持他那套说辞,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提到宋子云,唐墨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我用了各种方法逼他说实话,他还能咬紧牙关坚持到现在,这个人的忍耐力着实让人惊叹。”   唐宁道:“他大概心里也知道,一旦他说了实话,你也不会留他性命了罢。”   “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简单。”唐墨沉凝道,“容我再审审吧。”   唐宁不能在唐府待太久,便说:“那我先回皇宫了,这次我出宫没走正门,是偷偷出来的。”   唐墨忽然提到:“各地选来的秀女马上就要送进宫中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快?”唐宁皱了皱眉头。   唐墨问她:“你心里还喜欢陛下吗?还是沈谦之?”   唐宁摇了摇头:“我没打算和陛下重修旧好的,至于沈谦之,我对他未曾动过男女之情。”   “那就好。”唐墨放心道,“大哥也不想你以后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选秀之事,你权当凑个热闹。若是陛下强逼你,那皇宫你也别留了。”   唐宁笑笑:“我有分寸的,大哥不必担心。”   不过说起沈谦之,唐宁想起前几日在宫中倒是见过他一次。   那是她和李昱辄从白云庵回来之后,她又借病去了太医院,想着能不能再翻出些东西看看,却遇到了前来求药的沈谦之。   沈谦之正向太医询问关于治疗火伤和祛疤的药,他也看到了唐宁,便同她打了个招呼,唤她“安歌郡主”。   其实从他的眼神中,唐宁知道他早就认出了自己,也很感激他选择替自己隐瞒。她上前问他:“是谁被火伤着了?”   “是我娘,前几日去白云庵上香,不成想那里失火,我娘跑得慢了些,被火伤了腿。”沈谦之看着她,似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可也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关心她,“听说那日郡主也在?郡主没事吧?”   唐宁讪讪笑道:“我没事,那日失火后太混乱,没能顾得上令堂,请你谅解。”   “郡主客气了。”太医调好了药膏交给沈谦之,沈谦之拿着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了唐宁一句,“那簪子,你真的不要了么?”   唐宁一愣:“什么簪子?”   “没什么。”沈谦之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唐宁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她也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簪子,应该是他们初来京城时,他在街上偷偷买来送给她的那支吧。   可是那支簪子不是早就丢了吗,他还同她一起找过,也不曾找回来,如今怎么突然又提起这簪子呢?   不过自从她专心调查爹爹的事情以后,已经很少想起沈谦之了。如今大哥提起他,唐宁便顺替他向大哥寻了个人情:“那沈谦之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在官场上难免碰壁,你平日里有机会就帮衬他一些。”   唐墨却说:“又不是我妹夫,我帮衬他做什么?”   “大哥。”唐宁觑了他一眼。   唐墨立马妥协:“好好好,帮帮帮。”   沈谦之最近确实过得很不顺心,高中探花后的风光无限与现在的焦头烂额形成了强大的反差,当初踏入官场时的一腔热血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被消磨掉许多,尤其是在他出狱之后,陛下似乎对他没有以前那么重视了,而他官场中也很快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他出身贫寒,阅历太少,不懂得与人打交道,连得罪人都是后知后觉。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原来做官不比读书,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了。   母亲看他整日愁容满面,便要去白云庵替他祈福,不成想那里失火,伤了腿脚,还连累了陪她一同前往的岑幼青。   岑幼青也受了些伤,虽然她伤得要比沈大娘轻许多,但被几颗火星溅到了脸上,难免会留下几颗疤痕,他这才去太医院给她寻一些祛疤的药。   岑幼青好似并不在意,指着自己的脸笑着说:“你看,像不像几颗星星落在我的脸上?这样是不是也很好看?”   沈谦之将药膏递给她,被她逗笑了:“还是没有星星好看。”   沈大娘一直在夸岑幼青,说她人美心善,那大火烧过来时,若不是岑幼青拉着她,她许是就回不来了。   沈谦之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本就想让岑幼青做她的儿媳妇,如今岑幼青又救了她一命,她恨不能让他立即将岑幼青娶进来。   说实话,沈谦之这次有些动心了。   尤其是他从母亲口中听说,“安歌郡主”和陛下也去白云庵了。   沈大娘说:“那白云庵是善男信女求姻缘的地方,他们二人手拉着手上去的,想来也是好事将近了。”   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能看得出来那“安歌郡主”就是阿宁,但是当他听到母亲说“安歌郡主”与陛下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时,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是他刚搬来这个府邸没多久,陛下忽然登门看他,让他受宠若惊。   他陪陛下喝茶时,便发现陛下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往院中看去,那时他没有多想,以为陛下只是随便看看,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不对劲:那个时候,阿宁正在院子里种花。   所以陛下是在看阿宁。   而且陛下临走时,偏偏要把阿宁叫过来送自己。   沈谦之迷惑了:难道陛下早就认识阿宁?   阿宁的身世成迷,从来不与旁人提起,也不像失忆的模样,莫非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是郡主,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的心意?   沈谦之越往深处想,心里越是凉飕飕的。   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从他进京开始,唐宁手中莫名而来的大量的银子,自己高中探花后得到的陛下的偏爱,被人恶意构陷后的入狱,甚至岑幼青对自己的多次提醒,亦是话里有话……   他好似落入了别人的棋盘中,成了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唐宁回到皇宫后,便将自己从唐墨那里听来的线索说给李昱辄听:“陛下,您要不要派人去皇陵看看?”   聪明入李昱辄,他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你大哥倒是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所以你已经查过了?”唐宁问他。   李昱辄点点头:“父皇的陵墓旁边,有一处小墓,那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了一只燕子。”   “燕子?你母后的名字里……”   “我母后姓杜名文燕,”李昱辄仰起头,眼角有波光泛起,“她竟是真的……早已不在人世了。” 第34章   李昱辄自知晓自己的母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去世的事情之后, 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宫中这位“母后”了。   “其实现在的这个母后对朕也很好。”李昱辄对唐宁说,“如果不是意外查到此事,朕从不会怀疑母后对朕和云曦的关爱,她待朕和云曦真的视如己出。”   这一点唐宁倒是并不意外:“就算她不是你真正的母后,也是你的姨娘,将你和云曦视如己出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也不难猜想, 当初姐姐杜文燕病入膏肓直至最后去世,不管是杜家的人主动将妹妹杜文喜送入宫中, 还是先皇主动要求杜文喜入宫, 她进宫之后顶替杜文燕的身份, 帮杜文燕抚养李昱辄和李云曦, 却一直在喝避子药, 没能有自己的孩子。   如果是她主动要求和避子药倒还好些,如果是先皇让她喝的,恐怕她心中的滋味恐怕就没那么好受了。   况且苏太妃的死几乎可以肯定和太后脱不了干系,她为什么非得置苏太妃于死地呢?仅仅是担心苏太妃说出她当年李代桃僵的事情么?   她对李昱辄和李云曦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就算李昱辄最后发现她这个母后是假的,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与她疏远关系,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会不懂吗?   唐宁觉得太后一定还有别的秘密, 但是她不好同李昱辄说, 不过就算她不说, 她能想到的, 李昱辄又何尝想不到呢?   当年盘根错节的真相还有待慢慢调查, 眼下李昱辄与太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规避此事,各怀心事,谁都不谈。李昱辄依旧每日忙着上朝处理整理,闲时便来唐宁的宫苑中缠着她聊天,而太后那边则忙着操持选秀之事。   选秀是在唐宁回到京城之前定下来的,李昱辄同她解释过,说她诈死之后,他等了她三年,太后催了他三年,最后他耐不住太后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哪知刚答应没多久,就在她的墓前撞见了她。   李昱辄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说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如今选秀已经进行得差不多,各地选来的秀女马上就要被送到宫中来了。这些秀女要在宫中生活一个月,这一个月中她们要通过层层考核和筛选,有一部分会留在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还有一部分会被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剩下的自行回家。   李昱辄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理这批秀女的时候,却看到唐宁两眼发亮地看着他,问:“秀女们什么时候进宫?”   李昱辄有些懵:“你这一脸期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那各地选送的一百个秀女浩浩荡荡地入宫了。这一百个秀女加上先前太后寿宴时来到这里的各王公贵族的女儿,都被安排住进了储秀宫,原本唐宁也应该住进那里的,但是有南平王住在宫中,她仍可以随南平王住在一个宫苑里。而且她凭着“安歌郡主”的身份基本被内定了,也不必参加那些考核和筛选。   秀女进宫的第二天,唐宁便兴致冲冲地拉着陆明放去偷看美女了。   这是李昱辄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妃,宫里的人都觉得新鲜,储秀宫的围墙上趴了不少人,都好奇地往里面张望,唐宁和陆明放也在其中。唐宁一脸兴奋,陆明放却一脸别扭。   以前她和陆明放行军打仗的时候,身边全是男人,女人都是稀罕物种,时间长了,将士们遇见个村姑都觉得是天仙下凡,看到只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唐宁是女人,在军营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她也喜欢看漂亮姑娘。   如今储秀宫里那些秀女一个比一个水灵,她们端端正正地站在院子里,听这里的管事姑姑教她们一些宫里的规矩,表情娇俏可人,看着赏心悦目极了。这些日子内心一直十分压抑的唐宁,看到这些可人儿,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唐宁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陆明放:“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看中哪个跟我说,我去找陛下说情,给你讨个漂亮媳妇。”   陆明放的脸一下子红了:“别闹,我、我都不喜欢。”   唐宁瞥了他一眼,笑道:“小样,眼光还挺高。”   陆明放张了张嘴,尴尬道:“不、不是……”   “第二排左边第三个怎么样?”唐宁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兀自看得十分兴起,“你看她那个腰?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还有第五排最右边那个,那俩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小红嘴唇……”   “郡主,别说了……”陆明放小声提醒她道。旁边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喊她将军。   唐宁看得津津有味,同他说道:“不过若我是男人,我就选最后一排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你看她往那儿一站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腰板挺直,一个劲一个劲的,一看就练过,功夫应该不错。若是娶回家,没事可以一起切磋武艺,当真不错……”   她看向那个紫色衣服的姑娘时,那姑娘也察觉到她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唐宁立即向她挥挥手,冲她笑了笑。   那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大方地回了个微笑。   “你看你看,她冲我笑了。”唐宁乐呵呵道,“回头我要跟她交个朋友。”   “咳咳!”后面忽然传来李昱辄的声音,“你要跟谁交朋友?”   唐宁回头一看,李昱辄正站在墙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旁边同样扒着墙头看热闹的宫女和太监们呼啦一下全都散了,唐宁只好悻悻地跳了下来。   李昱辄斥了她一句:“肩膀上的伤不疼了?还扒墙头……”   唐宁别开目光不看他:“早不疼了。”   李昱辄转而又去训斥陆明放:“陆侍卫,你不去巡逻,跟着郡主在这边瞎闹什么?”   陆明放低头认错:“属下知罪。”   “还不快去干正事。”   “是。”陆明放给了唐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便离开了。   陆明放走后,李昱辄便接着问唐宁:“你跟朕说说,你瞧上哪个姑娘了?”   唐宁如实答道:“有个穿紫衣服的姑娘我觉得还不错,她站在最后一排,虽然长得不是最漂亮的,但是瞧着最顺眼。”   “哦?”李昱辄低头,眼睛在她脸上扫视,“那回头朕把她留在宫中让她侍候如何?”   “行啊。”唐宁痛快地点点头。   李昱辄目光一沉,抬手捏住她的耳朵往上提:“行什么行?秀女都选进宫里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吃醋?还叭叭跑来看热闹,你心怎么这么大呢?”   “你要选妃是好事,后宫里也该添置几个女人了。”唐宁拍掉他拎着自己耳朵的手,咕哝道,“陆明放也还没娶媳妇呢,我大哥也还是一个人,这么多姑娘你也不可能全纳入后宫,我便想着过来瞧瞧,有合适的姑娘我就帮他们先留意着。”   李昱辄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姑娘朕都还没选呢,你就先惦记上了?”   唐宁笑呵呵道:“你先选,剩下的那些我再选。”   “朕不选了,这些秀女你挑两个给陆明放和你大哥,剩下的朕都打发给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李昱辄捏了捏她的脸颊,目光炽热,“朕的后宫,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唐宁一愣,躲开他的目光:“你别开玩笑了,这些秀女大老远地被选过来,你看都不看就全都否了,对她们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朕说的不是这些秀女,是你。”李昱辄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中,轻轻道,“朕只想娶你一个人,以后也只宠你一个人。”   “别,千万别因为我这颗杂草,让您错过了整片森林。”唐宁一脸抗拒地推开他,“陛下,在我爹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事情。”   她既抛出这个理由,李昱辄便不好逼迫她:“不若朕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李昱辄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如果朕先一步找到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朕就把他交给你,当成是娶你的聘礼。若是你先一步找到这个人,届时你嫁不嫁朕,朕都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赌,没有你,我和大哥也迟早会找出这个人的。”唐宁倔强道。   李昱辄语调斯理道:“那你不想早点找到吗?”   唐宁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李昱辄便知道她动摇了。   他正等着她开口答应这个赌约,可是却见她慢慢抬起头来,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陛下,我不想入后宫。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回到战场,做一个像我爹那样的大将军。”   这次轮到李昱辄沉默了。 第35章 (捉虫)   太后的事情有李昱辄和大哥在暗中调查, 还需得有一段时间才能查出线索来,唐宁在宫中暂时无事,便经常往储秀宫里跑,如愿以偿地和那个紫衣姑娘做了朋友。   紫衣姑娘名叫甄茉,是城门领的女儿,和唐宁猜想的一样, 甄茉和其她娇滴滴的秀女都不一样,她有一身的好功夫。   甄茉对她这个“安歌郡主”也很有好感, 因为觉得她长得像当年的唐家二少唐宁。   “当年唐少将军回京的时候, 我就站在城门上呢, 我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 由远及近, 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说起唐家二少,甄茉的眼睛里直冒星星,“他长得可真好看,星眸朗目,器宇不凡,我没有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子。”   唐宁看着眼前说着说着就一脸娇羞的甄茉,放佛看到了当年的李云曦。唐宁心里有点戚戚然:一个李云曦就够自己受的了,现在又招惹了一个, 万一以后自己的身份告知天下, 岂不是又让一个少女的幻想破灭了。   “你该不会也喜欢唐家二少吧?”唐宁问她。   甄茉捂着脸害羞道:“当年唐家二少可是京城中很多姑娘的梦中情人, 街上二少的画像最贵的要二钱银子呢。我攒了许久的零花钱, 也买了一幅, 偷偷藏在柜子里,等到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唐宁心里咯噔一下,心中与她的距离拉远了些,却又听见她说道:“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城门领的女儿,自然不奢望能和唐二少在一起,那时只想着如果我是男儿身就好了,就能和唐二少一起上阵杀敌了。你看我有一身这么好的功夫,不比那些男儿差的,可惜咱们大齐没有女人上战场的先例,不然我早就报名去当兵了。”   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让唐宁很是惊喜,只不过唐宁还是提醒她道:“遗憾的是唐家二少已经死了,你就算去当兵也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能去他曾经待过的战场看看,我也满足了。”甄茉瘪了瘪嘴,失落道,“希望这次选秀不要选到我,我一点都不想留在宫里。”   唐宁也不想她这样一个洒脱的女孩子以后留在宫中过着和别的女人争宠的日子,便说:“你若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回头我找陛下说说情,不选你便是了。”   “真的嘛?”甄茉拉着唐宁的手兴奋道,“真的是太谢谢郡主了!”   甄茉不想留在宫中,可是储秀宫其她的秀女却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谁都不想被刷下去。她们见甄茉与“安歌郡主”走得十分亲近,以为她是想通过安歌郡主的关系留下来,故而对甄茉这种行为很是气愤和嫉妒,没过几天,甄茉出事了。   有人将刀片藏在她的毛巾里,她没有发现,擦脸的时候被刀片割伤,脸颊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唐宁听说了这件事便立即赶了过去,却发现甄茉被两个个侍卫押住,正拿了绳子往她身上绑。   “放开她!”唐宁走到甄茉身边,瞪了那两个一眼,那侍卫立马放开了甄茉。   唐宁一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一边问那掌事姑姑:“她被人伤了脸,你们不去抓伤害她的人,绑她做什么?”   掌事姑姑忙解释道:“郡主,这甄姑娘被人伤了脸奴婢也很同情,奴婢也想早点找出是谁放的刀片。可是她在这里又打又骂,好几个秀女都被她打伤了,奴婢没办法,才叫来了侍卫……”   旁边确实有几个秀女有些狼狈地缩在一处,看来应该是刚被甄茉教训过。甄茉脸上的伤口不断在流血,那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和脖子上,胸前的衣服被染得通红。她指着那几个秀女说:“我知道是你们几个干的,你们一直看我不顺眼。”   那几个秀女自然不承认,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们干的?我们什么都没干,你不要血口喷人。”   唐宁拿出帕子让甄茉捂住伤口,说:“我先带你去太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回来再说。”   她将甄茉带走,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太医院中她最熟悉的就是陈伯庸,此番带着甄茉自然也是直接钻进了后院。陈伯庸看到唐宁来,哼了一声:“难怪今天眼皮总是跳……”   唐宁向来不顾及他的脸色,将甄茉往他面前一推,说:“陈太医,您瞧瞧她脸上这伤,严不严重?”   陈伯庸让甄茉揭开脸上的帕子,瞧了一眼,傲娇道:“伤口不深,小事一桩,一会儿老夫配点药膏,抹上几天,保证不留疤痕。”   姑娘家到底是看重容貌的,甄茉一听不会留疤,便感激道:“多谢太医,多谢郡主。”   不曾想甄茉破相这件事居然惊动了李昱辄,待甄茉包扎好伤口,拿着药膏和唐宁返回储秀宫的时候,李昱辄也过来了。   他来这里倒不是真的为了甄茉,而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些秀女打发出宫。   原本他同意选秀是因为唐宁诈死在外久不回来,太后催他催得紧他才不得不答应的。如今唐宁回来了,尚还没有对他重拾旧情,他若这时候选妃,只会让他和唐宁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是秀女们已经被选进宫里来了,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罪过,他是不能让这些秀女离开的。如今出了甄茉一事,终于让他有了借口。   “朕最厌恶的便是勾心斗角,还未入后宫便敢做出这种事情,若是入了后宫,岂不是日日不得安宁。罢了罢了,这批秀女全部遣回去吧。”李昱辄掌事姑姑说。   掌事姑姑吓坏了,扑通跪在地上:“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奴婢一定马上揪出是谁害的甄茉姑娘,一定给甄茉姑娘一个交代。”   甄茉也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而让李昱辄对整个储秀宫的秀女都产生了厌恶之感,一时惊慌,手足无措地看着唐宁。   唐宁也觉得李昱辄这反映确实有些过分了,便上前劝说道:“这些姑娘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就算有几个善嫉的,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找出放刀片的人是谁,将她遣出宫便罢了,哪能把所有人都赶走呢?”   李昱辄头疼地看了唐宁一眼,心想他把这些秀女赶出宫去是为了谁啊?她还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叭叭地劝?   这时,秀女们听到李昱辄要将她们赶出去,当即慌了,有几个胆大的站了出来,指着那会儿被甄茉教训过的那几个秀女说:“就是她们几个干的,我听见她们偷偷聚在一起聊过,说甄茉姑娘故意攀上安歌郡主,她们要给甄茉姑娘一个教训。”   另一个秀女也跟着附和说:“我也看到了,就是她们将刀片放在甄茉姑娘的毛巾中的。”   掌事姑姑一瞧这架势,立马叫人将那几个秀女捉住:“陛下在这,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那几个秀女到底是没经过什么大事的,被人指认后便慌乱了手脚,纷纷将罪责往对方身上推,但谁都逃不了,很快便被侍卫们押走了。   甄茉突然跪了下来,对李昱辄说道:“奴婢相貌已毁,不敢伤了陛下的眼眸,恳请陛下允许奴婢也离开皇宫。”   李昱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可以。”   甄茉心中一喜,高兴地和唐宁对视了一眼。   唐宁却不想她这么快就离开皇宫,她挺喜欢甄茉的,还想着把甄茉介绍给陆明放或大哥呢。“你在宫里陪我几天再回去吧?”唐宁不舍地对她说道。   甄茉也挺舍不得唐宁,虽然她们认识没几天,但却难得很投缘,听到唐宁挽留她,她也想留在这里陪她几天,可是刚刚得到了李昱辄的允许,这会儿若是不走,岂不是会很尴尬?   唐宁也看出甄茉的为难,于是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李昱辄。   李昱辄立即便同意了,对甄茉说:“难得安歌这么喜欢你,你便在皇宫里多待几天吧。”   甄茉赶紧谢恩:“多谢陛下。”   唐宁让甄茉住进了自己和南平王所在的宫苑,当天晚上就把陆明放叫过来了。在将他引见给甄茉之前,唐宁还专门将他拉到一处嘱咐他说:“这个甄茉姑娘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本来是想介绍给我大哥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大哥腿脚不好,我担心甄茉姑娘会介意,所以先介绍给你瞧瞧,便宜你小子了。”   陆明放听罢,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被唐宁一把拉住:“你走什么啊?虽然她脸上现在有伤,但是陈伯庸给她调配了药膏,伤口好了之后是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这一点你放心。”   “少将军,”陆明放看着她,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他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话,但最终说出的话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少将军你还没有成亲呢,我不着急。”   唐宁笑道:“你若是想等到我成亲,那你可有的等了。”   “那我也等。”   “那若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   唔?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第36章   陆明放最终也没有去见甄茉, 不过这件事却被李昱辄知道了。唐宁住的那宫苑里都是李昱辄安排的人, 自然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落在他的眼里。   李昱辄知道她要将甄茉介绍给陆明放, 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有这份心思说明她心里对陆明放没有男女之情, 忧的是陆明放拒绝了, 说明陆明放心里分明对她有别的意思。   李昱辄想起南平王之前同他说过的话,陆明放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将才,当初他也是恼怒于陆明放替唐宁隐瞒诈死实情,才会撤了他的副将之职, 又看他武功实在不错, 便留他做了宫里的侍卫。   李昱辄看着案上的书信,是边境发来的,信上写着姜国的主帅赫连风正在边境进行大规模练兵,怕是要闹出什么动静。   赫连风这个名字李昱辄是知道的, 那时他与唐宁认识后,唐宁经常和他聊起过这个人。当初两国打仗时,唐宁和唐大将军没少和这个人交过手。起初他还只是一个副帅,主帅另有其人。后来唐宁十七岁的时候, 亲自率领一支奇兵突袭敌方军营,往姜国主帅的心口捅了一个窟窿,使得他昏迷多日, 失去了战机, 姜国战败。   后来赫连风便取而代之做了主帅, 对大齐又发动了一次进攻, 便是唐宁诈死的那次。那时不断有战报传来, 说赫连风布阵打仗的作风要比那个主帅狠辣太多,唐宁打得很是艰辛,两国军队都伤亡惨烈,就算后来唐宁险胜,齐国军队亦是元气大伤,就连唐宁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以至于后来陆明放对大军称唐宁重伤不治而去世,军中也没有人站出来怀疑。   如今过去三年,赫连风摆明又要卷土重来,着实让李昱辄伤神,他决定让陆明放带五千精兵去支援边境的将士们,若是赫连风真的要攻打齐国,陆明放怎么着也能抵挡一阵。   这时,赵潜进来通报,说岑幼青求见。   李昱辄纳闷她怎么会进宫来,但还是让她进来了。   岑幼青此番是来送请帖的,她告诉李昱辄,她要和沈谦之成亲了,希望到时候李昱辄能去参加。   其实如果今天她没过来,李昱辄是准备将沈谦之调离京城做一个地方县丞的。以沈谦之目前的能力还无法留在京城做个京官,当初李昱辄破格让他做探花留在京城是为了留住唐宁,如今唐宁因为唐大将军的事情,应该不会再轻易离开京城,而沈谦之是小地方出身,虽然是个可塑之才,但毕竟目前格局有限,姑且让他从一个县丞开始磨练。   可是今日岑幼青告诉他两人要成亲了,李昱辄下放沈谦之的决定便要再琢磨琢磨了。   他欠岑幼青一个人情,当初他以为唐宁和沈谦之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应该是有些感情的,便安排岑幼青接近沈谦之。后来才发现唐宁并不喜欢沈谦之,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岑幼青已经取得了沈母的好感,岑尚书也将沈谦之视为乘龙快婿,他也曾提醒过岑幼青若是不喜欢沈谦之,可以随时抽身离开,可今日岑幼青既然决定要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将沈谦之继续留在京城,便当是还她这个人情了。   唐宁没能撮合成陆明放和甄茉,倒也没有气馁,毕竟还有一个大哥呢。   她带着甄茉去太医院换药,换药这种事情不需要陈伯庸亲自来,但凡一个细心的医士都能帮她换。   唐宁趁着甄茉换药的时候,跑去找陈伯庸,问他有没有法子治疗先天性腿疾。   陈伯庸正在喂小白鼠,闻言瞪了她一眼:“老夫每天都很忙的,你以为老夫很闲么,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找老夫?”   唐宁心中一喜:“听您这话的意思,您好像并不把这腿疾放在眼中?那就是说您能治了?”   “不能!”喂完了小白鼠,陈伯庸站起身来,转身又要去捣药。他瞥了一眼唐宁,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又道,“周城出现了瘟疫,陛下命老夫尽快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来,老夫现在实在没空管你的事。”   “周城闹瘟疫了?”唐宁吃惊道,“是什么样的瘟疫?”   “谁知道叫什么瘟疫?以前咱们大齐还真没见过。”陈伯庸皱着眉头说。   “那染了瘟疫的人是何症状呢?”   “突然高热不退,继而呕吐、腹泻,浑身疼痛,”陈伯庸一脸凝重道,“这场瘟疫和以往瘟疫最大的不同在于,染了瘟疫的人,最后身体内外都会出血,也可以说是七窍流血而亡,实在可怕。”   “这么严重?”唐宁听着他描述症状,好像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现在染了瘟疫的人尚还不是很多,所以老夫要抓紧时间研制出解药来,否则恐怕整个周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陈伯庸抓了些药来,低头认真挑拣着,见唐宁许久未说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吓傻了?”   “不是。”唐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中瘟病。”   陈伯庸呵得笑了一声:“咱们大齐第一次出现这种瘟疫,你怎么可能见过?”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唐宁:大齐国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瘟疫,但是不代表别的国家没有出现过。   “姜国!”唐宁终于想起来了,“姜国好像出现过这种瘟疫,症状同你描述得一般无二,染了这种瘟病的人,最后都是七窍流血而死的。”   “哦?”陈伯庸惊讶地看着她。   “我记得当初姜国很快就控制了这场瘟疫,应该是他们那边有治疗这种瘟疫的药材是咱们大齐没有或者罕见的。”唐宁提醒他道。   陈伯庸一拍大腿:“我去查查医书看看姜国盛产哪些药材去。”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唐宁,有些奇怪道,“丫头,你怎么会知道姜国的事情呢?”   “我……”唐宁一时语塞,想了想,便拿“安歌郡主”的身份做掩饰,说,“我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嘛,在被父王寻回之前,我在各地流浪了许久,都是听民间的百姓说的。”   陈伯庸也多少知道“安歌郡主”的身世,见她这样说,便将信将疑地走了。   其实唐宁还有一些话没同他说,她在姜国待过一段时间,撞上过这种瘟疫,如今这场瘟疫却在大齐出现,不免让怀疑这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虽然现在还只是猜测,但是她有必要去告诉李昱辄一声。   甄茉换好了药,唐宁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则抬脚往李昱辄的宫中走去。   她刚走到李昱辄的宫苑门口,便看到岑幼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唐宁一时有些惊愕,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她,短暂的慌乱之后,便立即给她行了礼:“见过郡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宁问她。   “小女是来给陛下送请帖的。”说着岑幼青又从袖子掏出一张来,双手递给唐宁,娇羞道,“我和沈哥哥要成亲了,希望郡主到时候也来喝一杯喜酒。”   沈哥哥?沈谦之么?   唐宁翻开请帖一看,上面果然写着沈谦之的名字。   岑幼青见她没有回答,便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郡主会来吧?”   唐宁其实并不想去,毕竟她和沈谦之见面的话会很尴尬,可是她又不好当面拒绝岑幼青,便先应着,想着待以后找了理由不去便是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嗯。”   岑幼青见她答应了,很是雀跃:“多谢郡主赏脸,那小女就先回去了。”   “好的。”唐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中的疑虑不消反涨:一是疑惑沈谦之居然这么快就要和岑幼青成亲了,二是疑惑以岑幼青的身份,怎么能单独进宫?而且还能亲自给李昱辄递请帖?   唐宁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了进去,赵潜见是她,都不用向李昱辄通报便让她去了李昱辄的书房。李昱辄见她推门进来,很是惊喜,搁下毛笔道:“怎么想着主动来看朕了?”   唐宁径直走到他面前,说:“我刚从太医院那边过来,有事想跟你说。”   李昱辄以为她又查到了关于太后或者唐大将军的线索:“你又发现什么了?”   唐宁凑过去,小声道:“我方才听陈伯庸说周城闹了瘟疫,我怀疑那瘟疫不是偶然的,是有人带进周城的。”   李昱辄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这件事:“以往闹瘟疫多是在冬春季节,可是现在才入秋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瘟疫,确实有些奇怪,但也并无可能。”   “可是以前姜国也出现过类似的疫情。”   “姜国?”   唐宁脸色凝重道:“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多留意一下姜国最近是不是要闹什么事情。”   “被你说中了,姜国最近确实不□□生。”李昱辄将他方才看过的边境传来的书信递给她,“你看看。”   唐宁接过书信,看了李昱辄一眼,确定这封书信她可以看之后,才打开来瞧。   上面写得正是赫连风练兵的事情。   “又是赫连风!”唐宁拧着眉头道,“这家伙很难缠的。”   李昱辄道:“所以朕打算派陆明放前去边境,以防赫连风真的会带兵犯境。”   “陆明放对付不了他的,你让我去吧。”她与赫连风算是棋逢对手,此人善用险招,唐宁与他交手过多次,还算了解他的套路。   可李昱辄不同意:“陆明放也跟随你这么多年了,朕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的,你不是还要留下来查你爹的事情吗?况且现在赫连风那边还并未真的有动作,就算哪天他真的带兵越境,届时陆明放打不过他,你再去也不迟。”   “那好吧。”唐宁悻悻地应下了,毕竟没有李昱辄恢复自己将军的身份,她也无法带兵打仗。   这个时候李昱辄想起了和陈伯庸一样的问题:“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姜国发生过和周城一样的瘟疫?朕这边都没有听说过。”   李昱辄和陈伯庸不一样,陈伯庸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唐宁姑且还能糊弄他一番,可是她不能再拿糊弄陈伯庸的那一套来糊弄李昱辄,只好同他说了实话:“其实三年前我诈死之后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辨不清方向,误入姜国,被姜国的人抓起来了。我在姜国待了半年多,寻了个机会跑出来。为了躲开追杀跳进了雪坑,后来才被沈谦之的母亲发现,将我救走的。”   “什么?”李昱辄听到这里,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被姜国的人抓去过?他们那时认出你的身份了吗?有没有伤害你?”   “多少是吃了点苦头的。”唐宁目光闪烁道,“不过现在都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真的没事了?”李昱辄后怕道。   唐宁笑道:“你又不是没找太医给我看过,我身上除了点旧伤,哪还有别的毛病。”   李昱辄想起那时候在客栈,她被唐墨误以为有孕而灌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汤药而晕倒时,他的确请太医过去看过,太医也说她的身子十分健康。李昱辄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心中疑窦又生:“他们既然已经认出你的身份,为何还能留你性命?”   “姜国君主很是欣赏我,想让我留在姜国替他卖命,我为了活下去只好假装先答应他,待他松懈之后,才得以找机会跑出来的。”唐宁诚恳道,“我真的只是假装答应他,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咱们大齐的事情。”   “朕相信你!”李昱辄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只要你能活着,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话说的,分明还是不相信我!”唐宁推开他,言语铿锵道,“我爹一生忠君爱国,我是他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卖国贼的!”   “朕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李昱辄将她重新纳入怀中,“朕只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这件事,一时有些吓到了,你在那姜国,定然也受了不少委屈。”   这话倒是说得挺对,她在姜国确实受了很多委屈,刚被抓进去的时候被打得很惨,那赫连风听说她被捉了,亲自到狱中观看她被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直到她身上的衣服被抽碎了露出了裹胸,赫连风才叫停,惊愕道:“怎么是个女人?”   她吊着一口气啐了他一口:“女人怎么了?你还不是败在我手下?”   赫连风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亲自拿过鞭子要抽她:“你死了,就没人知道老子败在女人手里了!”   她冷笑一声:“自欺欺人。”   一声剧烈的鞭响落在她的耳边,那声音震得她耳朵流出血来,可身上却并无疼痛。   他那一鞭子居然抽空了。   短暂的失聪之后,唐宁正想嘲笑他,却听见他说:“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你不值得老子破戒!”   他自己不打,也不让别人打了,后来还命人送了伤药过来,让唐宁捡回了一条命。   这件事她没有同李昱辄说,怕李昱辄知道了会想得更多。至于姜国君主欣赏她一事,她倒也没有撒谎,姜国君主确实许诺给她权力和地位,只要她心甘情愿地为姜国卖命。可是唐宁是绝对不会背叛大齐的,她与姜国君主虚与委蛇了半年多,后来她偷了一件士兵的衣服,才混过姜国的防线,终于逃脱。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她一听到赫连风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要立即带兵前去和他打一场,实在是因为在姜国的那半年,她被他欺负得够呛。   那些她在姜国的回忆实在太憋屈,如今想起来心里亦是非常不痛快,更不痛快的是,李昱辄抱了她许久了,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唐宁挣了挣,说道:“陛下,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李昱辄虽然放开了她,却拉着她的手说:“你难得主动来找朕一次,再陪朕坐一会儿吧。这几日又是瘟疫又是赫连风的,实在叫朕伤神,你陪朕说会儿话。”   “说什么?”唐宁并不想留下来,忽然瞥见他案上的请帖,和方才岑幼青递给自己的一模一样,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和岑幼青关系很好吗?她居然能进宫亲自给你送帖子?”   李昱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转念一想,便猜到许是她方才与岑幼青见过了,于是也没有瞒她:“小时候太后经常邀请她的母亲,也便是岑夫人来宫中聊天,便是那时朕认识了她。后来岑夫人与岑尚书感情不好了,也鲜少见太后再邀请岑夫人进宫了。”   唐宁奇怪道:“哦?太后和岑夫人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会邀请岑夫人进宫?”   李昱辄也说不好:“这个问题,朕还真没有想过,许是岑夫人合太后的眼缘吧。”   唐宁看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岑幼青当初主动接近沈谦之,是你授意的吗?” 第37章   唐宁问李昱辄当初是否是他授意岑幼青接近沈谦之, 是想知道岑幼青是因为真的喜欢沈谦之才决定嫁给她, 还是有别的理由?   不过她问完这个问题, 又觉得有些多余:不管岑幼青是怎么想的, 既然他们决定成亲了,她又何必多想呢。   可李昱辄却以为她问出这话是想兴师问罪的,便解释道:“朕同幼青也算是朋友, 她母亲不得她父亲的喜爱, 连带着她在家中也不受宠, 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金科三甲选出之后,状元年纪太大且已有家室, 榜眼宋子云已经和云曦定了亲事,便只剩下沈谦之这个探花, 朕便想着给幼青和沈谦之牵线, 可不等朕给他们赐婚, 幼青就已经主动与沈谦之认识了。”   他说的这话,唐宁自然是不信的。   “其实我知道,当初你把沈谦之捧得那么高, 就是想着让他吸引那些高官的注意,高官想拉拢他, 必定会选择让他做乘龙快婿。”唐宁幽幽道, “他娶了岑幼青也好,不然他在这京城无依无靠的, 也挺可怜的。”   既然她早就知道了, 李昱辄也不打算反驳, 他问唐宁:“他们成亲那天,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去。”唐宁挠了挠头,“会很尴尬的。”   “不去也好。”李昱辄还想同唐宁多聊一会儿,可是赵潜忽然敲门进来,说李云曦出事了。李昱辄皱着眉头问,“她又怎么了?”   赵潜道:“公主那边的人来说,公主摔碎了碗,用碎片割伤了自己的脖子。”   “传太医了吗?”   “传了,太医说是皮肉伤,倒是不打紧。不过,”赵潜顿了顿,看了一眼唐宁,小心翼翼道,“公主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一直吵着要见您,您今日还是不见吗?”   自从李云曦被他软禁之后,便一直想办法见他,他也去看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是求他去找宋子云,让他烦不胜烦。可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就算她让自己如此失望,李昱辄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只不过现在唐宁在这里,顾及到唐宁,李昱辄现在还不能去看李云曦。他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唐宁说:“陛下,你去看看她吧。”   “不去了。”李昱辄拉过她的手说,“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她是你的妹妹,你想不想去看都由你自己决定。”唐宁站起身来,“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李昱辄也站起身来:“朕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唐宁面色微沉,绕过赵潜便离开了。   她知道李昱辄一定会去看李云曦的,从他方才的犹豫就能看出来。既然他想去看,她也不会拦着。   不过看与不看,都不能改变什么。唐宁晓得,李昱辄一定知道宋子云在大哥手中,不管怎么样,她和大哥是绝对不会将宋子云还给李云曦的。与至亲至爱分离的痛苦滋味,李云曦她也该尝尝。   唐宁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自己住的宫苑中慢慢走去,不妨腿上忽然一沉,她低头一瞧,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肉墩抱住了自己的腿。   那小肉墩仰起脸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才发现居然是李云曦的孩子——小鱼儿。   唐宁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小鱼儿的奶娘,也没有其他宫女。思及方才赵潜说李云曦刚刚闹了那一出,想来她宫苑里的人都乱成一团了,没人照看小鱼儿,才叫他偷偷溜出来了吧。   虽然小鱼儿长得粉雕玉砌的,肉呼呼的很可爱,可是因为李云曦和宋子云的关系,唐宁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鱼儿,说道:“放开!”   小鱼儿没放开,搂着她的腿一动不动。   “你都两岁多了应该能听懂人话吧!”唐宁面色不善道,“放开!”   小鱼儿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清澈而无辜地望着她,两只小胳膊抱得紧紧的,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唐宁干脆拖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着他觉得不舒服自然就会松开了,哪知他却以为唐宁在和他玩游戏,抱着唐宁的腿咯咯笑了起来。   唐宁没办法,弯腰将他拾了起来,单手抱在怀中,戳着他肉嘟嘟的脸颊道:“我跟你说,虽然你很无辜,但是你娘害死了我爹,咱们是有仇的。你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若是一个控制不住,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   可小鱼儿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小手一张,将唐宁戳他脸的那根手指头捉住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唐宁忙抽了回来,照着他的屁股轻轻打了一巴掌:“你还想咬我?”   小鱼儿手中一空,被她抽回去的力道带了一下,身子往她脸上扑去,抱着她的脸湿漉漉地啃了一口。   “你个小混蛋!”唐宁将他扯了回来,揣在怀中往回走,果然遇到了准备去李云曦宫中的李昱辄。唐宁将小鱼儿往他怀中一塞,说,“他自己跑出来了,你给送回去吧。”   李昱辄看了一眼小鱼儿,又看向唐宁,尴尬又慌张道:“阿宁,你听朕说,朕不是要去看云曦……”   “你要不要去看云曦不用跟我说,这孩子你给送回去就行。”唐宁转身要走,小鱼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抱,抱……”他才两岁多,话还不会说很多,可身子却是一直往唐宁身上扑。   李昱辄有些吃惊:“看来小鱼儿很喜欢你。”   “我上次把他掳走吓成那个样子,他居然还会喜欢我,是不是被我吓出毛病了?”唐宁将自己的头发从小鱼儿手中解救出来,赶紧走了。   李昱辄抱着小鱼儿掂了掂,发现他好像瘦了,想来在李云曦宫中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将小鱼儿交给赵潜,说:“给他重新寻个奶娘,不往云曦宫里送了。”   赵潜抱着小鱼儿:“是。”   唐宁快走到自己的宫苑的时候,又遇到了陆明放,她想起方才在书房李昱辄同她说的话,便提前向陆明放透露了一些:“姜国最近不太老实,陛下可能会派你去边境支援。你说你要是能和甄茉在一起多好,她一心想去战场,你俩简直天造地设。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我帮你再牵牵线?”   陆明放无奈地看着她:“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选秀结束之后,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陛下?”   唐宁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年前,我是非常愿意嫁的,谁叫我那时被爱情糊了眼呢。不过现在我没那份心思了,这座被高墙围起的皇宫太压抑了,我不喜欢这里,我期待着有一天能重拾佩刀,回到战场,同你一起并肩作战。”   陆明放看着她,眼底涌出的笑意被他用力掩住不叫她发现,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果然没过几天,李昱辄便宣布恢复陆明放副将的职位,让他带领五千精兵去边境,时刻注意姜国的动作。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陆明放还是很兴奋,出发的前一个晚上,他来找唐宁告别。   唐宁有些不放心他:“以前你一直跟我的身后,这次你要自己一个人带兵了,千万小心。你也知道那赫连风不是个善茬,他惯爱用险招,有时候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折咱们一千,你不可与他硬碰硬,有时候认怂是为了保存实力……”   她有太多的话想交代给他,一说起来便有些收不住口。   陆明放低头看着她,看她那小嘴一张一合一直说个不停,恨不能将所有的经验都教给他。她对他的不放心是真的,对他的关心也是真的。他心中一热,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我可以的。”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相信我,阿宁。”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唐宁有些懵,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她也用力地回抱了他,用那种兄弟之间拥抱的方式,还拍了拍他的背:“我相信你,弟弟!”   他比唐宁要小三岁,唐宁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   她第一次见陆明放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和尚,光着脑袋站在新兵蛋子中间不知所措,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后来他被爹爹指给自己做了随从,虽然有一身超高的武功却在战场上束手束脚,她开导了他许久才让他拿起了刀。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之后,回到军营灌了整整一壶酒。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喝酒,醉了以后抱着她的肩膀哭到睡着,醒来之后看着他沾了血的佩刀发了会儿呆,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唐宁知道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才会格外担心他这次独自带兵前去边境。   陆明放轻轻放开她,同她说起一件往事来:“阿宁,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是女儿身的事实吗?”   唐宁记得他说过,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她一直忘了问。“你怎么发现的?”   “是在我第一次杀敌之后,那天我喝醉了,跑去你的营帐抱着你哭,没想到哭着哭着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你的衣服都被我哭湿了,便想着替你除去衣服……”   “所以呢。”   陆明放指了指她的胸口:“我看见了,你这里缠着……额……布……”   唐宁尴尬道:“我那时候发育了,不得不缠。”   没想到陆明放继续道:“我那时以为你胸口受伤了,想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会不会也被我哭湿了,于是我就用手去试了试那布……”   唐宁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要死啊!” 第38章   陆明放带兵出发之后没几天, 陈伯庸找到了可以治疗周城瘟疫的一味重要的药材。那药材确实盛产于姜国,但是齐国境内也有一些, 生长在与姜国交壤一带, 而沈谦之的老家,刚好就在那一带。   如此李昱辄便将采购药材的任务交给了沈谦之,让他在采购药材的时候还可以探访老家的亲友。   沈谦之自中了探花之后还未曾回去过, 此番也算是衣锦还乡。采购所需的银两还需要三四日才能拨下来, 沈大娘提出让他和岑幼青成亲的日子提前,这样他们带着新媳回去, 老家的人还不得羡慕得眼红?   沈谦之并没有异议:“娘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这些日子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唐宁一直都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在他们来京城没多久, 陛下也应该知道了她的存在,他们应该早就见过面了, 甚至他能中探花、得到陛下的青睐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 而是因为唐宁。这一点, 从唐宁以“安歌身份”出现之后, 陛下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就可以看出来。   岑尚书曾暗示过他,他现在能力平平, 陛下有意将他调里京城去做个地方小官。岑幼青也跑来同他说:“你若不想去做地方小官,我便给你想办法。”   他感动于她的付出,终于决定同她成亲。她助他在京城扎根, 他帮她达成她的愿望。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感情, 却又有可以相互利用的地方, 这样相互扶持着倒也能过下去。   虽然岑幼青早早地给唐宁递了请帖, 可是唐宁本不打算去的,谁知沈谦之居然进宫来找她,又送了请帖给她:“我希望你来,也不枉相识一场。”   唐宁只好接过了帖子,点头道:“好吧。”   沈谦之成亲那天,李昱辄带着唐宁一起去了。岑尚书和到场的诸多文武百官都没想到李昱辄也会来,这让他们心中不由得又多想了起来:原来陛下还是很看重沈谦之的。   唐宁知道大哥也接到了沈谦之的请帖,便拉着甄茉一起来,寻了个离大哥座位比较近的位置坐下。甄茉脸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今天出来,脸上系了一张薄薄的面巾。   而唐墨也因为唐宁身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而时不时向她这边张望。   唐宁顺势凑到甄茉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唐少傅一直在看你?”   其实唐宁知道大哥只是好奇而已,但是她想着将错就错探一探甄茉对大哥是否感兴趣。   甄茉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往唐墨那边看了一眼,正好与唐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唐墨也不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地同她笑了笑,甄茉脸一红,也赶紧挤出一个笑来,然后拉着唐宁的袖子,羞涩又局促道:“他好像真的在看我哎,为什么要看我啊?是因为我脸上系着面巾吗?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你虽然被面巾遮了半张脸,但眼睛漂亮着呢。”唐宁夸她道。   甄茉的眼睛确实很漂亮,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像两颗沉在湖中的黑曜石一般。   甄茉听见唐宁夸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唐宁趁热打铁地问她:“那唐少傅可是你崇拜的唐二少的哥哥,你不想认识一下吗?”   甄茉低着头,搓着衣角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门领的女儿,他可是少傅,又是唐宁的哥哥,我哪里有资格认识他?”   “你不要这么想,他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他腿脚不好,还拄拐呢?”唐宁故意说道。   “腿脚不好可不得拄拐么。”甄茉偷偷瞥了一眼唐墨,又赶紧将目光撤回来,惋惜道,“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一定是嫉妒他,才会让他不完美。”   唐宁做出一副八卦的样子,说:“对啊,唐少傅真的挺可惜的,就因为这腿脚不好,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你看他都这般岁数了,还是独身一身,可怜哦。”   甄茉却不同意:“郡主,我觉得你对唐少傅有误解?”   “什么误解?”   “你方才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唐少傅,这是不对的。如果唐少傅想娶,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外。”甄茉一本正经道。   “可是他拄拐啊。”   “你见过天下有哪个男人能像他一般把拐拄得这么好看?”   “哦?”唐宁见她如此维护大哥,心中不由觉得他们有戏,“你到底要不要认识他,我可以帮你牵线?”   甄茉犹豫道:“郡主跟唐少傅很熟吗?”   唐宁随口瞎编:“我不是长得像唐少傅的弟弟嘛,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可是我……”甄茉还是很自卑,“我没有勇气。”   唐宁满怀信心道:“只要你想,剩下的都包在我身上。”   唐宁那些媒婆兮兮的小眼神和动作尽数落在了李昱辄的眼中,让他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这个时候,沈谦之已经将新娘子接进来了,准备拜堂。   因着沈谦之只有一个母亲,如今娶了岑幼青算是半入赘到岑家,故而除了沈夫人坐在堂中间以外,岑尚书和岑夫人也坐在这里。   沈谦之携着岑幼青从众人中间缓缓走过,在经过唐宁的身边时,沈谦之终究还是没忍住看了她一眼。他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不舍与后悔,让他知道她对他哪怕有一点的喜欢,可惜没有,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能让他多想的表情,她甚至对他露出了由衷祝福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帘,一步一步,继续往大堂中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谦之麻木地鞠了三个躬,然后看着岑幼青被搀着送入新房,他则被拉去院中向诸位前来恭贺他的人敬酒。   第一个自然要敬李昱辄。   他没想到岑幼青居然真的能将李昱辄邀请过来,李昱辄的到来无疑给足了他的面子,这个掌管着天下的男人,也掌管着自己的命运。   第二杯酒敬的是岑尚书。   他终究还是向权势低头了,人往高处走,他见过京城的繁华,尝过身居高位受人羡慕的滋味,又怎么肯像水般往低处流呢。   第三杯酒敬唐墨,第四杯酒……   终于,他来到了唐宁这边。   他问唐宁:“郡主,臣穿这新郎的衣服可还好看?”   唐宁点头:“你本就一表人才,穿什么都好看。”   他将酒杯举了起来:“郡主既然见过臣穿新郎服的样子,以后郡主成亲,还望能邀请臣也去喝一杯喜酒,臣想看看郡主穿新娘的衣服是何模样……”   他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旁边的人忙过来解围:“哎呦喂新郎官喝多啦,郡主不要见怪……”   唐宁拿起酒杯同他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碰掉他杯中大半的酒水,说:“少喝些吧。”   沈谦之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杯落下之时却像是被酒辣到了,咳了几声,眼睛都咳得有些红了。   唐宁坐了下来,看着沈谦之穿梭在宴席中间努力敬酒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希望他选的这条路,能好好走下去吧。   沈谦之酒量并不好,宾客散去之后,他是被人扶着进了新房的。   他醉得厉害,握不住喜称,最后直接用手掀开了岑幼青头上的盖头。   岑幼青见他如此模样,便让房中的丫鬟们都出去,她亲自服侍沈谦之除去外衣和鞋袜,又喂了他一盏茶水。   沈谦之抓住她的手,眼睛迷蒙地看着她:“幼青……”   岑幼青笑了笑:“怎么了?”   沈谦之苦涩道:“她果然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今日成亲,她无动于衷。”   “是啊。”岑幼青坐了下来,喃喃地像是在重复他的话,“他果然也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今日成亲,他也无动于衷。” 第39章   岑幼青四岁那年认识的李昱辄,那时候母亲和父亲的关系还很好, 太后那时还是皇后, 李昱辄已经九岁了。在一次皇宫里举行的宴会上, 皇后与母亲聊得很是投缘, 后来便经常召母亲进宫, 聊些家长里短的话。   她是母亲最宠爱的小女儿, 母亲进宫也会带着她,她听不懂大人们之间的话,便跑出去玩,遇见了从夫子课堂上偷偷跑出来的李昱辄。   起初李昱辄是不愿意搭理她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撞见了先皇, 先皇责问他为何不好好上课,他灵机一动,牵着她的手说:“方才夫子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我瞧见这个小妹妹迷路了, 便想着帮她找她的母亲。”   先皇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是么?”   她怯怯道:“我找不到娘亲了,大哥哥在帮我找……”   先皇这才相信, 嘱咐李昱辄帮她找到母亲后立即回去读书,便离开了。   李昱辄松了口气, 看着她笑着说:“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然后便带着她去御膳房找好吃的了。   如此她每次随母亲进宫,都会跑去找李昱辄, 这一找便是好几年。   她十岁的时候,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就已经不好了。父亲纳了一个姨娘, 甚是宠爱。太后也不再召母亲进宫了,她见到李昱辄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母亲彻底失宠,父亲对母亲不管不问,由着姨娘欺负母亲。   母亲便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母亲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这样她们母女的日子才会好过。   她一直都想嫁给李昱辄的,不过那个时候李昱辄认识了唐家二少唐宁,时常带着他的妹妹李云曦出宫去找唐宁。她本就鲜少有机会能接近他,就算她故意守着街口假装“偶遇”李昱辄,他也只是匆匆与她说几句话便离开。   后来她终于等到唐宁再次出征离开京城,本以为会有机会再接近李昱辄的,可是她忽然发现,李昱辄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让她本就自卑的心里更加不敢同他表明心意了。   她一直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直到三年之后的今天,她在沈谦之的府中看见了一个和唐家二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个女子叫“阿宁”,她才知道,原来唐宁是女人,原来李昱辄喜欢的人是唐宁。   怪不得在金科三甲选出之后,李昱辄难得主动召见她,说要给她选一个如意郎君,要把今年的探花郎沈谦之指婚给她。而与此同时,父亲也看出了李昱辄对沈谦之偏爱,想起家中还有一个适龄的她可以用来拉拢沈谦之,也同她说起了这件事。   如此她便好奇这个沈谦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在得知父亲有意要给沈谦之一个下马威的时候,主动接近沈谦之并提醒他行事多加注意。   然后在沈谦之被父亲陷害入狱之后,她便见到了唐宁,明白了李昱辄安排她嫁给沈谦之的真正的目的。   她决定嫁给沈谦之,是为了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点,是为了帮李昱辄消除唐宁身边的男人,亦是为了报复父亲。   当年父亲是靠着母亲家的势力才得以在京城立足并步步高升的,如今做到尚书的位置便变了脸,将没有利用价值的母亲一脚踹开。她希望在她的帮助下,沈谦之能走和父亲一样的路,然后将父亲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地夺过来。至于沈谦之以后会不会成为和父亲一样始乱终弃的人,她并不在乎,因为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   其实她和沈谦之都是一样的人,他们心里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沈谦之采购药材的银两拨下来了,岑幼青还没等到回门的那天,便收拾行李随他和沈夫人一同出发了。   周城瘟疫的事情暂时可以先搁置下来,而李昱辄派出去调查太后的人也回来了,此番调查的结果依旧无关痛痒,只是调查出杜文喜在冒充姐姐杜文燕进宫之前,曾有过一个心上人,名叫梅兰竹。只不过她的那心上人当年只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杜家的人一直不同意两人的往来。后来杜文喜生病“去世”,那穷小子便远走他乡,没了音讯。   李昱辄并未将这件事情往心里去,毕竟杜文喜和他的母后是双胞胎姐妹,两人年纪一般大,母后都已经生下他和云曦了,杜文喜年纪也该不小了,有个心上人很正常。   事情调查到这里,李昱辄已经开始动摇了:他甚至开始觉得他不该怀疑太后的,就算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太后对他和云曦的养育之恩是不容置否的。这么多年他之所以从未怀疑过太后,就是因为太后是真心对待他和云曦,他从未想过她居然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可能唐大将军的死真的和太后没有关系,而是太后背后的娘家人做的。   可是苏太妃的死又该怎么解释呢?   李昱辄迷茫了。   他去找唐宁,想问问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刚到她住的宫苑内,便发现她气鼓鼓地站在院子里,腿上缠着一个小肉墩——正是小鱼儿。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唐宁问他。   小鱼儿搂着她的腿,抬头眼巴巴看着她:“抱抱……”   “抱你个头!”唐宁毫不留情地说。   小鱼儿蹭蹭她:“抱头……”   唐宁:“……”   李昱辄走过去,将小鱼儿从她腿上拨开,然后抱了起来,笑着对唐宁说:“真奇怪,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怕你呢?”   唐宁劝道:“你抱去太医院给他瞧瞧脑子吧,万一真的坏掉了,早治疗早见效。”   “他脑子没坏,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中明白着呢。”李昱辄一边逗怀中的小鱼儿,一边同唐宁说,“其实云曦对这个孩子好也是在认识了宋子云之后,之前她并不管这个孩子的。如今宋子云又失踪了,云曦更是没心思管这个孩子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唐宁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在替宋子云说话吗?”   “朕不是那个意思。”李昱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别多想。”   唐宁看着小鱼儿,想到宋子云在大哥手里还咬牙什么都不说,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陛下,这孩子能借我一天吗?”她伸手将小鱼儿从李昱辄的怀中抱了过来,“今天天气不错,我带着他出宫逛逛。”   李昱辄看着她,怀疑道:“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方才你明明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唐宁捏了捏小鱼儿的脸,说道:“我不会伤害他的,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朕就不能把小鱼儿交给你。”   “要不陛下你同我一起出宫吧?”唐宁说,“反正周城瘟疫的事情已经有办法解决了,陆明放也带兵去边境了,你忙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放松放松。”   难得她邀请他出宫游玩,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她。“那好吧,朕回宫换件便衣,一会儿过来接你。”   “嗯。”   甄茉听说她要出宫,也想跟着一起出去:“我许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娘。”   唐宁痛快答道:“好啊,一会儿捎你一段。”   甄茉又问:“那郡主您要出宫去哪里玩?”   唐宁答道:“我哪是出去玩,我是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唐宁眨了眨眼:“给你找个婆家。”   甄茉脸一红:“郡主你又拿我取乐了。”   李昱辄很快换好了衣服,赵潜也准备好了马车,他们四人带着小鱼儿一起出了宫,先是将甄茉送回家,而后赵潜问他们要去哪里,唐宁给他说了一个地方。   “那是哪里?”李昱辄问。   唐宁看了怀中的小鱼儿一眼,幽幽道:“去了就知道了。”   唐宁带李昱辄去了大哥私押宋子云的地方,看守宋子云的人是认识唐宁的,毕竟唐墨早就同他们打过招呼了,唐宁可以随意出入这里,但是在看到唐宁身后还跟着李昱辄时,他们还是吓得不轻。   唐宁心里其实早就知道,李昱辄从一开始就知道宋子云在唐墨手中,只是两人都没有说破而已。今天她之所以会带李昱辄来,一是因为没有李昱辄,她不好带小鱼儿出宫;二是她要用小鱼儿逼迫宋子云说出当初究竟是谁派他去欺侮李云曦,李昱辄在这里,正好可以当个听证。   她将李昱辄安排在关押宋子云的房间的隔壁,然后抱着小鱼儿走进了宋子云那个房间里。   宋子云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锁着,趴在地上,已然被大哥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唐宁看了他一眼,便捂住了小鱼儿的眼睛,不想叫他害怕。   宋子云看到唐宁抱着小鱼儿进来,原本奄奄一息的他立即爬了起来:“小鱼儿为什么在你手中?你要做什么?”   唐宁轻笑:“李云曦不管这个孩子了,我瞧着可怜,便抱来玩玩。”   “小鱼儿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他。”宋子云跪了下来,“该说我都说了,你们为何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因为爱慕云曦才会做下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小鱼儿。”   “是么?”唐宁抱着小鱼儿,走到他面前,“那你当着小鱼儿的面,以小鱼儿的名义起誓,若是你有半句谎言,就叫小鱼儿不得好死!”   宋子云一下子呆住了:“我……”   “不敢了么?”唐宁冷笑道,“我瞧着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你硬撑着一口气不肯自|尽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与小鱼儿再续父子缘吧。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说出当初究竟是谁让你做出那件事的,我就让大哥放你出去,让你和小鱼儿团聚。”   “此话……当真?”   “当真。”唐宁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希望你能自己了断,来抵我父亲的性命。”   宋子云颤抖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是你和李云曦害死了我的父亲,你不死,李云曦她就得死,你们俩总得有一个人来偿还你们犯下的错误。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算少了。”唐宁咬着牙道,“你说还是不说?”   宋子云望着唐宁怀中的小鱼儿,小鱼儿虽然被唐宁捂着眼睛看不见他,但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向他伸出了两只肉肉的、干净的小手。   宋子云想去握住小鱼儿的手,可是却被铁链束住,无法触摸。   良久,他终于呜咽道:“我说……”   唐宁盯着他:“是谁?”   “是……岑尚书。” 第40章   唐宁和李昱辄都没有想到,宋子云说出的人居然是岑尚书。   他们一直以为就算不是太后, 也一定是太后身后的杜太尉,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岑尚书。   不过在宋子云说出岑尚书的名字时, 李昱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怕宋子云会说出太后来。   可是为什么会是岑尚书呢?岑尚书为什么要派宋子云去欺侮云曦?   唐宁问宋子云, 宋子云也不知道, 他只说是收了岑尚书一大笔银子拿去给家中重病的父亲医病, 可是并未问过岑尚书让他这样做的原因。   唐墨听说唐宁带着李昱辄来这里了,便赶了过来,他将唐宁拉到一边,问她为何将李昱辄也带过来了。   唐宁说道:“你和陛下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刚好我在宫里撞见了这孩子, 他偏往我怀里凑,我便干脆抱来试探试探宋子云了,没想到他真的说出来了。”   “是谁?”   “岑尚书, 岑天宇。”唐宁目光冷沉, “我觉得这次宋子云没有说谎,大哥, 你派人去查查岑尚书的底细吧,看看他当初究竟为何要害我?”   至于宋子云, 唐宁依照诺言将他带走,然后同李昱辄商量:“能不能把他带进宫去,将他藏在我住的宫苑里, 然后让小鱼儿每日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可以。”方才李昱辄一直很担心, 担心唐宁知道了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之后会选择不再回皇宫, 可是听她方才说了这些话,她应该还会在皇宫中待一段时间,故而对于她的这个请求,李昱辄又怎么会拒绝?“先带他上马车,等入了宫,朕让赵潜去安排。”   唐宁随李昱辄回宫之前,绕路去了甄茉的家中,同她说了一声这几日有事情,过些日子再接她进宫游玩。   甄茉在宫中待了多日,也正想着在家多陪陪父母,便爽快答应了。   唐宁同她告别之前,想起唐墨跟她说过,一旦他们开始调查岑尚书,岑尚书那边可能会知晓,届时他可能会选择逃离京城,所以要时刻注意尚书府的动静。   唐宁便同甄茉知会了一声:“这几日若是遇到岑尚书出城,一定要想办法阻拦一会儿。只要稍微闹出一些动静,便会有人跟上去的”唐墨会提前安排人守在城门口,只要岑尚书一露面,便会立即通知唐墨,同时会有人跟踪岑尚书。   甄茉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拍着胸脯答应了:“放心,我这几日都随父亲去城门守着。”   唐宁和李昱辄回到皇宫之后,马车直接驶入唐宁的宫苑中。   南平王看到赵潜从马车上扛下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子云,不由有些奇怪:“怎么把他带来了?”   唐宁向南平王解释了缘由,说出了岑尚书的事情,南平王也很是惊诧:“居然是岑尚书?怎么会是他呢?”   李昱辄答道:“暂时还不知道缘由,朕今日便安排人着手去调查此事。”   唐宁去太医院找陈伯庸要了些续命的药回来给宋子云服下,保证他至少在这一个月内还能吊着一口气活着。   宋子云很想亲近小鱼儿,为此他忍着周身的伤痛向唐宁要了一桶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恢复了些模样,不再叫小鱼儿看着害怕。   小鱼儿很快认出了他,迈着两条肉肉的小短腿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周身是伤,被小鱼儿扑得伤口直疼,可还是抱着小鱼儿不肯撒手。   唐宁想,他也算是一个好父亲,倘若当初没有走错那一步,今日许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昱辄和唐墨追查岑尚书的事情,果然很快便被对方知晓了。   李昱辄这边尚还未调查出什么,太后居然找过来了。   在太后替岑尚书求情的那一刻,李昱辄的心里顿时浮现出一层失落和挣扎:他多么想太后跟岑尚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也多么想在唐宁面前替太后开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主动同他吐露实情,求他放过岑尚书。   “为什么?母后你为什么要替岑尚书求情?”李昱辄痛苦道。   “太后”杜文喜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轻轻说道:“陛下,其实我并非你的亲身母亲。”她不再自称“哀家”,而是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与他对话。   李昱辄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你是朕的姨娘。”   杜文喜微微有些诧异:“陛下居然早就知道了。”   李昱辄重重地呵了一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现实,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所以岑尚书就是……梅兰竹么?”   “看来陛下早就调查过我了。”太后眼底有薄薄的悲凉慢慢浮漫出来,还带了一丝嘲讽,“你们皇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薄情。”   “姨娘,”李昱辄斟酌了片刻,还是对她改了称呼,“当初你进宫取代朕的母后,并非你所愿,对吗?”   “是。”回想起往事,杜文喜的表情中泛上浓浓的苦涩,却也安和许多,她坐了下来,同李昱辄娓娓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他,可是爹娘一直不同意,姐姐嫁得这样好,入宫之后很快成为了皇后,爹娘也希望我能如同姐姐一样嫁入王公贵族之家。我和梅郎坚持了很多年,我为他熬过了嫁人的年纪,他也为我进京考取功名。爹娘终于松了口,说只要这次梅郎能考得功名,便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宫里的姐姐忽然病倒了。”   李昱辄的记忆力已经没有了关于他的亲生母亲的记忆,他是从苏太妃口中听说的:“那时候母后生病了,没能医治好。父皇是因为思念母后,才召您进宫的对吗?”   “你父皇确实把我当成了姐姐的替身,他对姐姐用情太深,承受不住姐姐的离去,我同姐姐长得一样,他希望从我身上看到姐姐的音容样貌。不过更多的原因,你父皇召我进宫,是为了你和云曦。”杜文喜说起先皇的时候,语气平静,并无多少波澜。可是她说起李昱辄和李云曦时,眸中透出的浓浓的母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住的的,“那一年,你才三岁,云曦才刚满周岁。从你们出生开始,姐姐便亲自照顾你们,从未经奶娘的手,你们两个孩子很是依赖姐姐,姐姐去世后,你和云曦虽是还不懂事,但母子相连的天性让你们感受到巨大的创伤。你们不愿意亲近任何人,你不肯吃别人喂的饭,云曦不肯喝奶娘的奶,整日哭闹不已,很快也跟着病倒了。先皇极为疼爱你们,而我的爹娘也顺势提出,让我进宫,代替姐姐照顾你们,先皇只看了我一眼,便同意了。”   李昱辄说:“您的确和母后长得一模一样,在朕的记忆力,朕的母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是的,连先皇都觉得我和姐姐实在是太像了,那时你和云曦又怎么能分辨得出来。你们一左一右扑在我怀里,搂着我的脖子,软糯地喊着母后,那份对母亲的依赖叫我无法移开目光。先皇说,我进宫,你们这两个孩子才能活下来;哥哥说,我进宫,他便能有望坐上太尉之位;爹娘说,家中承蒙皇恩的那份荣耀才能得以延续下去。”说到这里时,杜文喜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们都说我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可我那时候,真的有的选择吗?”   透过这短短的几句话,李昱辄便能看到当初她孤立无援的无奈与凄凉。   “天意弄人,梅郎终于考取了功名,可我已经入了宫成为你和云曦的母亲。而他满怀欣喜地回家准备迎娶我,却被爹娘告知我害了急病离世。”杜文喜眸中弥漫上一层雾气,睫毛轻轻煽动,便是落下两行泪来,“他消失了许多年,不知从哪里得知我其实并未离世,而是取代了姐姐在宫中好好地活着。他改了名字和身份,重新入京考试,一步步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岑尚书的加官之路走得实在太快,难免让李昱辄怀疑:“他能坐到尚书之位,也有您的帮助,对吗?”   可杜文喜却摇了摇头:“陛下可能不信,我并未在先皇面前帮他说过任何话。先皇对我并未有情,他不许我有自己的孩子,那避子汤药我常年累月地喝着,先皇就是担心我有了孩子之后会不再对你和云曦视如己出。他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在他耳边吹得了枕边风。梅郎他能走到今天这一处高位,都是他处心积虑换来的。他考取功名之后,娶了一个他不喜欢但是却能帮助他高升的女人,也便是岑夫人。我那时常常召岑夫人进宫,只是想从她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梅郎的事情……”   对于她的苦楚,李昱辄是怜悯的,可是关乎岑尚书想害死唐宁的事情,确实不容置否的:“朕知道,当年您和梅兰竹被迫分开以后过得都很苦,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做错事的借口。”   杜文喜眉眼闪动了一下:“陛下,当年再多的缠绵悱恻,我与梅郎终究成为陌路人。我求您放过他,并不只是因为我在念当年的旧情,而是这关乎皇家的名誉。当年的我取代姐姐入宫这事,终究是荒唐了些,您难道想让天下人知道,宫里有个假太后?假太后还有一个旧情人?”   “朕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公诸于众,岑尚书他做错了事情,是他让宋子云欺侮云曦,害了云曦的同时,也害的唐宁背了黑锅;他还间接害死了当年的唐大将军,害的唐宁诈死不敢回京,让咱们大齐整整损失了两大名将;如今姜国敢如此猖狂地犯境,就是以为咱们大齐没有将才了。”李昱辄表情冷下几分,“朕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今日姨娘你同朕说起这些往事,朕才明白,原来岑尚书韬光养晦,为的是报复我们皇家,报复整个大齐!”   “你说什么?”杜文喜身子一颤,“你说是他派人欺负的云曦?”   “您不知道吗?”李昱辄审视着她,“当年欺负云曦的人就是宋子云,宋子云已经招供了,当年他是受岑尚书的指使,才会对云曦做下那种事情,而小鱼儿,就是宋子云的亲生孩子,云曦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可能!”杜文喜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去,不敢相信道,“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当年的事情不是唐宁的错吗?难道不是因为唐宁对云曦隐瞒身份,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吗?”   “怎么会是唐宁的错呢?就算没有唐宁,岑尚书这般处心积虑,也一定会找别的机会报复我们皇家。而唐宁,她运气不好,被你和云曦怨恨了这么多年。”李昱辄心疼道,“当年那倒秋寒之毒,可是你给云曦的?”   “是我给云曦的。”太后脸色煞白,痛苦道,“我第一次让云曦给唐宁下毒,是觉得唐家威胁了我们杜家的地位,想给唐家一个教训;第二次是云曦主动向我讨的这毒,她说她看到唐宁就很痛苦,想让唐宁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这两次下毒,从不是受梅郎所托,是我自己拿的主意……”   “姨娘你也有错,但是你不能替岑尚书开脱。”李昱辄面目严峻道,“谁是谁非,朕自有决断,姨娘您先回去吧。”   杜文喜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她脸色很不好,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昱辄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身子一直是颤抖的,背影很是孤独和悲凉。   李昱辄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如今看来,唐大将军的死确实和姨娘她有牵连。一边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姨娘,一边是他深深喜欢的唐宁,他要怎么抉择呢?   这些事情,李昱辄还没来得及告诉唐宁,当天晚上,唐墨那边便给唐宁递了信,信上说岑尚书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妾室,这些年一直养在尚书府从不外出,而那妾室长得居然同当今的太后有几分相像。   唐宁很快从信上推断出,岑尚书和太后肯定有某种关系,岑尚书让宋子云欺侮李云曦,而太后帮助李云曦给自己下毒,这一连串的事情最终导致了爹爹的死。   虽然唐宁还不晓得这背后的缘由,但是直觉告诉她,她的猜测是对的。   次日,岑尚书称病没有上朝。唐宁想到大哥的话,立马同李昱辄说了一声,要了几个侍卫,随她一起去城门口。   甄茉也没有想到,那天唐宁莫名其妙地交代她注意岑尚书出城的事情,这几日天刚擦亮她便去城门口守着,爹爹让她回家她也不回,居然真的给她撞见岑尚书了。   岑尚书坐在一辆很大的马车内,还有四个人骑马跟随。车里放了不少行李,他的脸色亦是难看得紧。   甄茉的父亲见是岑尚书,便准备放行,可甄茉忽然冲了过去,她想起唐宁说过让她闹出些动静来,于是便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问岑尚书:“尚书大人这是要出远门吗?”   岑尚书面色不豫地瞪了她一眼:“本官出城办点事,你快快放行!”   甄茉继续厚着脸皮问:“敢问岑尚书出城要办什么事情啊?”   “本官要做什么事情,轮得到你来过问吗?”岑尚书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甄茉的父亲,向他试压,“甄统领,你这是在为难本官吗?”   甄茉的父亲不敢得罪岑尚书,有些畏惧道:“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命人放行!”   甄茉咬咬牙,鼓起勇气挡在岑尚书马车前面:“这大清早的,尚书大人带着这么多东西,怎么看着像是要跑路呢?”   “放肆!”岑尚书怒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谕说,“本官奉太后之命出城办事,这是太后的手谕!”   甄茉的父亲一看,登时吓得不轻,忙将甄茉拽到一边:“下官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城门的守卫让开,岑尚书的马车扬长而去。   甄茉看着岑尚书的马车越来越远,气得直跺脚。   而这时有两个百姓打扮的模样也紧跟着要出城门,守卫们起初不让,那两人马上走到甄茉身边,小声提了句“安歌郡主”,甄茉便立马让守卫们放他们出去。   她自己也有些好奇,便跟着两人一起出了城。期间那两人告诉她,岑尚书犯了大错,果然是要逃跑的。   城外有事先准备好的马匹,刚好多出一匹,甄茉翻身上马,跟着他们一起跟踪岑尚书。   那马匹脚程极快,很快追上了岑尚书的马车,而岑尚书也很快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留下两人阻截他们,剩下两人保护岑尚书继续前行。   甄茉趁着那两个百姓模样的人与岑尚书留下的那两人交缠之际,继续去追岑尚书。她轻功极好,快要追上之时便从马背上跃起,跳到岑尚书的马车上,一脚将那车夫踹了下去,然后拽住缰绳,让马车停下。   岑尚书见又是她,便不再同她客气,交代剩下的两人立马将她解决。   甄茉抽出腰间的软剑,与那两人打了起来。而那车夫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居然也是个练家子,他从马车上抽出一把长刀,同那两人一起围攻甄茉。   甄茉虽然武功不敌,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地落了下风。那三人瞅准时机,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她刺了过来,她往上空跃起想躲开,还是晚了一瞬,被其中一把刀砍伤了小腿,狠狠地摔了下来。   那三人毫不留情,再次向摔在地上的甄茉刺了下去,要取她性命。甄茉无处躲藏,以为自己小命难保时,四周忽然涌现出很多高手,眨眼间便要了三人的性命。那三人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她只觉得眼前一红,那三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前蓦地递过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来:“你没事吧?”   甄茉抬眼看去:“唐……唐少傅?” 第41章   甄茉犹豫了片刻,羞涩地将手递进唐墨的手中, 借着他的力道准备站起身来。可是她身子刚一动, 腿上方才被砍到的伤口便一痛, 她“嘶”地抽了口凉气, 身子一歪又要倒下去。   唐墨丢了拐杖, 将她捞起, 两人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算站直身子。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甄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还笑,腿不疼么?”唐墨放开她, 让她自己站着,然后弯腰去捡方才丢掉的拐杖。   甄茉单腿站立着,几乎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能离他这么近。他可是唐宁的大哥, 她最崇拜的人的大哥哎。   她看着唐墨, 傻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已经蹲下身子捡到拐杖的唐墨分明看到她努力往后藏的小腿上有血流了下来, 想来伤口应该不浅。   那边岑尚书已经被捉住,他叫嚷着手里有太后的手谕, 让唐墨不要以下犯上,唐墨直接命人将他的嘴堵住,绑起来丢进马车里, 驱车调头往回走。   唐墨来时也坐了一辆马车, 他让人将马车赶了过来, 停在他和甄茉的旁边:“我们马上回去,寻个医馆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哦,好。”甄茉转身单脚蹦上了马车,唐墨随后也跟着上去,同她坐在一起。车厢不大,两人的距离难免有些近,甄茉低着头,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快要跳出喉咙似的,脸上也烧得烫烫的。   “你有没有带帕子之类的?”唐墨问她。   甄茉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睡莲的帕子,举在他面前道:“有!”   唐墨伸手取了过来,然后轻轻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腿,放在自己的双膝上:“我先帮简单你止一下血,一会儿到了医馆再让大夫重新给你包扎。”   “没事的,不用麻烦,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甄茉红着脸,看着低头为自己止血的唐墨,那伤口不仅不疼,甚至还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小腿传送至心间,叫她又紧张,又欢喜。   唐墨将甄茉送到医馆后,便命人去通知她的家人,而后留下两人保护她,便带着岑尚书离开了。   他这次捉住岑尚书并未通知李昱辄,毕竟此事涉及到太后,唐墨担心倘若岑尚书真的和太后有什么关系,李昱辄会碍于太后对自己的养育之情而对岑尚书手下留情。   就像他当初私自关押宋子云一样,他只是想为自己无辜死去的父亲找出真正的凶手,既然宋子云是岑尚书安排接近李云曦的,那么他必须调查出岑尚书这么做的原因,给黄泉下的父亲一个交代。   可是还未等他审问出什么,唐宁忽然从宫中跑回唐家找他,说太后殁了。   唐墨一愣:“怎么会?”   唐宁拿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给我的,是太后的绝笔。”   今天早上,李昱辄还未上完早朝,赵潜便跑去告诉他,太后便出事了。   李昱辄抛下百官急匆匆往太后宫苑中赶去,不一会儿,又命人将唐宁也召了过去。   太后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灰,神态安详,早已没了呼吸。陈伯庸也在这里,应该是刚给太后瞧完,在唐宁看向他时,他摇了摇头,示意太后已经去了。   李昱辄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已经拆开,他已经看过了。看到唐宁来了,便将信递给了她。   唐宁接过来仔细看了,寥寥几张薄纸,记录了太后的一生。从她初遇梅郎到被迫分开,从她入宫假扮太后到身份败露,她说她对不起岑尚书,害得他剑走偏锋;她对不起李云曦,害得她承受失身之后的痛苦;她对不起唐宁,害得她这三年饱受冤屈,还失去了父亲……   她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求李昱辄能放过岑尚书,求唐宁原谅李云曦,她用自己的死来偿还所有人的错。   至此唐宁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岑尚书安排宋子云欺侮李云曦,是为了报复先皇的夺妻之恨。可是偏偏唐宁倒霉背了黑锅,李云曦怨恨唐宁,太后为了李云曦的名誉给她出了主意让她给唐宁下毒,可是没想到却害死了唐宁的父亲。   父亲的死原来牵扯了这么多的人,先皇,太后,岑尚书,宋子云,李云曦,这五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父亲,可阴差阳错的,父亲的命却是因为他们而没的。   或许父亲的死不能完全怪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如今太后担下所有责任吞金而亡,那么接下来,她该去找谁继续去算这笔账?   唐宁抬头去看李昱辄,他屈膝跪在床边,孤独而哀伤,此时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唐宁也不好说别的,只是安慰了一句:“陛下,您节哀。”   李昱辄听见她的声音,却是身子一震。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唐宁,目光中透着沉痛与自责,他向唐宁伸出手来:“阿宁,朕没有母后了。”   唐宁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我看到了。”   李昱辄抱住她,唐宁感受得到,他在忍受着巨大的伤痛,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其实朕昨天晚上就知道这些事情了,虽然母后在信上没说,但朕知道,朕有些话伤了母后的心了。”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应了一声:“嗯。”   李昱辄抱着她,许久,才说:“你父亲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如朕这般难过?”   “不是。”唐宁轻轻揽住他,“我比你还要难过许多,纵然你万般自责,但至少太后还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让你知道她是为何而死。而我父亲呢,他走得仓促,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那时以为他的死完完全全是由我造成的,我那时真的,恨死了我自己。”   李昱辄将她抱紧了几分,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他应该是哭了,可是他是帝王,他不想叫别人看见他的眼泪。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慢慢放开了唐宁。他说:“拿着这封信去找你大哥吧,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唐宁抬手楷去他眼角的余泪,说了声:“谢谢你。” 第42章   唐墨看过信后, 也知晓了来龙去脉,可唐宁却有些茫然了,她问他:“大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太后她想用她的命抵父亲的命,可其实她不该死的, 最大的错在岑尚书身上,可是岑尚书当初想报复的是先皇,云曦只是他报复的牺牲品而已;而害死父亲最直接的人是云曦,可是当初她想毒死的人却是我;我们原本是想让宋子云用命来偿还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真的该死吗?大哥,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唐墨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陛下将这封信给了你,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不若我把岑尚书和这封信一同交给大理寺,到底该如何处置他, 由大理寺来决定吧。”   “那宋子云和云曦呢?”   “既然真相已经大明, 就算要了他们的性命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趁此机会, 要他们亲口说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吧。”唐墨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阿宁, 你也该回家了。”   唐宁眼眶一热, 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嗯。”   岑尚书被送去了大理寺, 一并送去的还有太后的绝笔信以及唐墨调查出的一些线索和证据,李昱辄也送来一些。即便岑尚书不肯承认,但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他狡辩。不过他真正肯认罪的时候,是在他读完太后的绝笔信之后,他捂着脸哭了。他说:“我恨自己没本事,这些年拼了命的谋权,最终却还是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   岑尚书罪不至死,又有太后的求情,最后尚书府被抄家,岑尚书被发配边境做苦力。岑尚书纳的那个妾室在得知这个结果后,便偷了些东西逃跑了。至于岑夫人,李昱辄念及岑幼青的关系,给她留了些钱财,让她先去沈谦之的府中先住着。   因着太后殡天,李昱辄很快便终止了选秀,让宫中的秀女各自回。南平王在参加完太后的葬礼之后,也要回去了。他问唐宁有什么打算,唐宁同他说了实话:“我不想做安歌郡主了,我想做回唐宁。”   南平王温厚地笑了:“本王支持你。”   有了南平王的鼓励,唐宁当天便去了李云曦的宫苑。   太后留下的那封信,李昱辄从大理寺要回来也给李云曦看过了,李云曦终于不再向之前那样大吵大闹了,她看到唐宁出现时,立即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阿宁,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我知道子云在你们手里,他还活着对不对?你让我见他一面吧,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我来偿命,求你放过子云吧?”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她甚至都要给唐宁跪下了。   唐宁看着她,并不能理解她对宋子云为何会爱得这般深沉,毕竟宋子云欺骗了她。可是她选择原谅宋子云是她的事情,唐宁并不关心这个,她说:“我不要你偿命,也可以不要宋子云的命,但是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李云曦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什么事?”   “我身上背负的冤屈是你和宋子云给的,你们也理应帮我洗刷了去。”唐宁目光坚定道,“我们三人都要接受惩罚,我要接受隐瞒女人身份的惩罚,宋子云要接受他欺侮皇室公主的惩罚,而你也到接受误害我爹的惩罚,或许你们还要接受众人的流言蜚语与耻笑,你愿意吗?”   李云曦眸光微颤,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下了决心:“……我答应你。”   “好。”唐宁看她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明天我会将宋子云送去大理寺,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便去那里找我们吧。”   说完,她抽出被李云曦拉着的手,转身离开了。   刚从李云曦的宫苑中走出来,唐宁便遇到了等候她的李昱辄。   他既等在这里,想来也便能猜到她来找李云曦的目的,索性唐宁主动同他说了起来:“我明天带宋子云去大理寺,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就算我做不回将军,做不回唐家二少,单单只做个唐家小姐也挺好的。”唐宁有些哽咽,顿了顿,才说,“我很想回家。”   “不能把这里当成家吗?”李昱辄将她深深望着,他刚刚失去了养育他长大的“母后”,哀恸尚还未消却,明日若是云曦也去了大理寺,他就绝不能插手大理寺对云曦的判决。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唐宁。他总觉得唐宁从宫里离开后,就不会在回来了。   唐宁知道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想要留住她来弥补太后去世的空缺。可是她不能因为这一时的不忍心而勉强答应他,这样以后两人的日子都会很难过。   “阿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唐宁便这样唤他的名字。自她回来之后,她一直都在喊他“陛下”,这是第一次这般唤他,叫李昱辄觉得久违极了。唐宁问他,“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李昱辄不解:“喜欢这种事,哪有为什么?”   “这世间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在认识我之前,你身边肯定也有很多,可你偏偏喜欢上了我。”唐宁引导着他,“那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李昱辄慢慢回忆起来:“那时的你自信张扬,豪气大气,不拘小节。你身姿矫健绝伦,举手投足间比男儿还要潇洒。你眉中像是有火,眼中像是有光,就算你湮没在众人之间,我也能一眼看到你……”他想起那时候的她明媚夺目,他最喜欢看她穿那副银色的铠甲,她骑马向他奔来时,发丝飞舞,仿若踏风而来,叫他惊艳地移不开目光。   李昱辄身子忽然一震,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倏忽明白了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唐宁望着他,浅浅地笑着,却是透出那么一股难言的苦涩:“阿辄,你看我现在,还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夜色浓墨,月凉如水,给她眉梢染上几分凄凉。   李昱辄将她轻轻拢在怀里:“朕知道了,明日朕在朝堂,等你回来。”   纵然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可是她想做雄鹰,他不能折了她的翅膀将她关在笼中。   唐宁终于说通了李昱辄不再强求她留在宫中,虽然这并不代表着李昱辄会放弃她,但是至少不再像以前那般紧紧逼着她。   南平王见她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便问:“都解决了?”   “嗯。”唐宁大大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未想好怎么解决?”   “什么问题?”   “我以您女儿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以为我就是安歌郡主。可是明天,我不仅要恢复唐宁的身份,还要将我是女人的身份公诸于众,到时候难免会有人怀疑我和安歌郡主究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给您惹来一些麻烦。”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陛下已经下旨将秀女遣走了,再过几日本王也会离开京城,届时找个人扮成你的模样随本王回去就成。至于会不会有人跑来问本王?”南平王笑了,“应该不会有人跑来本王面前讨嫌吧。”   “那若是有朝一日,您找到了真正的安歌,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呢?”   “便说是弄错了就好了。”南平王爽朗地笑了两声,看着唐宁,忽然有些伤感,“你在外流落了三年才回来,不知道本王的女儿,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唐宁宽慰他道:“王爷您这般宽厚善良,老天一定会让你们父女早点重聚的。”   “希望如此。”南平王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锁来,递给唐宁,“本王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出生后本王都会命人打这样一个金锁送给他。先前陛下在信中同本王商量让你假扮本王的女儿的时候,本王便找人打了这只金锁,想着有备无患。如今本王就要回去了,这金锁留给你,也不枉咱们父女一场了。”   唐宁双手接过,很是感激:“王爷,能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南平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本王亦是十分荣幸,唐小将军。”   第二日清晨,唐宁便命人将宋子云叫了出来:“今天你恐怕不能见到小鱼儿了。”   宋子云一怔:“你先前承诺我同小鱼儿待一个月的,眼下还未到期限,你现在便要取我性命么?”   唐宁淡淡道:“我不打算要你的性命了,你随我去大理寺吧,你犯的错误该受到何种惩罚应该由大理寺来决定。”   “不可以!”宋子云拒绝道,“那样会坏了云曦的名声的?”   “这由不得你。”唐宁一脸冷漠。   宋子云愣愣地看着唐宁,忽然跪了下来,一脸的视死如归:“你杀了我吧,我不能叫云曦这辈子抬不起头来。”   唐宁不想跟他啰嗦,从侍卫手中借了根棍子准备将他打晕了直接送去大理寺,没想到刚抡起棍子,李云曦忽然出现了。   “不要!”李云曦扑过来抱住宋子云,“阿宁,你不是说不要他的性命吗?”   李云曦其实并不知道宋子云就在宫中,昨晚唐宁去过她的宫苑后,李昱辄便不再软禁她了。她今日早早来找唐宁,便是想同她一起去大理寺,想着能早点见到宋子云,可是她没有想到唐宁居然一直把宋子云藏匿在这里。   唐宁也没想到李云曦居然就这么闯了进来。   “他不愿去大理寺,我只是想把他打晕再带过去而已。”唐宁如实回答道,然后她对宋子云说,“其实太后的那封遗书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大理寺早就知道了你对云曦做的事情。你去或不去,这件事迟早都会公诸于众,我只是想让你接受公正的惩罚而已,不然我杀了你也不是,不杀你也不是。”   “子云,你先起来。”李云曦扶着他站起来,她看到他一身的旧伤,很是心疼。不过看到他完好地站在这里,想到去大理寺后他们要面临的处罚,李云曦忽然后悔了。她不想去大理寺,也不想宋子云去大理寺。“阿宁,既然我们去或不去大理寺,真相都会公诸于众,那你能不能放我们一马?我愿意承受真相带来的流言蜚语,我愿向皇兄请辞,舍去公主的身份,沦落为平民,和子云离开这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可好?”   唐宁挑了挑眉毛:“不好。”   李云曦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我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也愿意用下半生的清苦来偿还我们的罪责,你还想将我们逼到什么地步?”   唐宁呵地一声笑了,只觉得她不可理喻,看她的目光也沾了些许厌恶:“我父亲到底是被你们害死的,不要你们偿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你还妄想着和远走高飞,岂不是太便宜你们?” 第43章   李云曦反悔, 想带着宋子云离开, 唐宁有些不耐烦,干脆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扔在他们二人面前:“不想去大理寺也可以, 那么便依照原来的决定,你们二人之中有一人给我爹偿命,那大理寺不去也罢。”   宋子云一把抢过匕首, 横在自己脖间:“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将当年的真相公诸于众?我不想云曦和小鱼儿一辈子都在流言蜚语中抬不起头来……”   唐宁瞥了他一眼,嗤地笑了一下:“我不把当年的身份公诸于众, 又怎么能洗刷我的冤屈?恢复我真实的身份?”   宋子云绝望道:“唐将军, 我把命给你,都不能换来云曦和小鱼儿的安生吗?”   “你未免把你的性命看得太重要了。”唐宁看着他握着匕首的颤抖的手,说,“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是由你决定的, 是由我决定的。”   李云曦夺下宋子云手里的匕首,扔在地上, 恶狠狠地瞪着唐宁:“你别欺人太甚,这里可是皇宫, 我这就去找皇兄, 让他把你赶出去。”   李云曦拉着宋子云转身要走,可这里都是听命于唐宁和南平王的侍卫, 没有他们二人的发话, 侍卫们怎么可能放李云曦和宋子云离开。   “把他们二人押着, 直接送去大理寺!”唐宁下了命令。   李云曦尖叫道:“你们敢?我可是公主!我皇兄才是这里的主!”   侍卫们微微有些犹豫。   “押走。”南平王从房中走了出来,对侍卫们说,“出了事,有本王担着。”   侍卫们不再犹豫,立即将李云曦和宋子云制住,押走了。   唐宁对南平王抱拳道:“多谢王爷!”   南平王笑着点点头:“去吧,等你好消息。”   因为真相早已不容辩解,大理寺卿很快给他们三人做出的判决。   宋子云欺侮李云曦虽是重罪,但是李云曦极力表示谅解,想要减轻对他的责罚,而他又是受岑尚书教唆,故而大理寺卿责他杖责一百,发配边疆充军;而李云曦下毒误害死唐大将军,念其当年年幼,且太后又在遗书中替她承担了许多罪责,故而撤去公主封号,囚于白云庵中思过十年;至于唐宁,她隐瞒女人身份欺君在先,诈死离开军营在后,但念及她为大齐立下的功劳,功过相抵,只是撤去将军之职,回家反省。   宋子云被拖下去打板子了,李云曦扑过来发了疯似的要打唐宁,可惜拳头还没落在唐宁身上便被人拉开,然后带走了。   大理寺卿林抒嵘走了下来,满含热泪地望着唐宁:“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林抒嵘曾是唐宁父亲的好友,唐宁亲切地喊他一声叔叔。他一直都十分敬佩唐家大小两位将军,当初先后听说了他们的死讯,很是惋惜和遗憾,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居然还能等到唐宁活着回来。   “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林抒嵘看着唐宁,感概万千,“虽然今天撤去了你将军的职务,但是叔叔相信你一定能重回做回将军的。就算你是姑娘家又怎么样,你比天下的男儿都强!”   “多谢叔叔夸奖,阿宁一定不负您所望。”唐宁一脸坚定道,她一定会做回将军的。   唐宁从大理寺出来,赵潜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陛下延长了早朝,让属下接您过去。”赵潜毕恭毕敬道。   唐宁上了马车:虽然她现在被撤去了将军之职,但是她也有必要以真实的身份去见他们,毕竟那都曾经是她的同僚。   马车上,唐宁将大理寺卿对李云曦和宋子云的处决都同赵潜说了,她问赵潜:“因为我,陛下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最终要的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她的妹妹,你说,他会不会特别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赵潜叹了口气,“陛下不说,不过是咬着牙硬撑着罢了。”   唐宁微微垂下眼帘:“我只是想为我爹讨回公道罢了,就算陛下会因此恨透我,我也会这么做。”   赵潜却说:“陛下怎么会恨您呢?我见过陛下最难过的样子,是三年前听闻您死讯时的样子。”   唐宁略略抬了抬眼皮,看向赵潜。   赵潜说:“那时候你战死的消息先于您的尸身抵达京城,陛下听闻后一下子便瘫坐了地上,满目的悲怆与不相信。后来您的尸身也运回来了,唐少傅去认的您的身份,他说那棺椁中躺着的人是你,陛下才算相信。他十分自责,觉得是他害了您,心情郁卒得厉害,每日的寝食只当做是应付,没过多久整个人就瘦脱了形。”   唐宁听着,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赵潜继续说:“有一日陛下忽然问属下,问为何您从不入他的梦,他想着在梦里见见您也是好的。属下不忍心看到陛下这个样子,便随口扯了个谎,说您不肯入他的梦,许是因为您还没死,没想到陛下便当真了,他经常去您的墓前看您,有时一天要去两三次,没想到真的给他发现了,您是诈死……”   “别说了。”唐宁忽然打断他,她一直都知道李昱辄对她的深情,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可是她在这三年中早已想明白,她和李昱辄并不合适。倘若当初没有发生李云曦的事情,或许他们会因为彼此喜欢而成亲,她成为他的妃,进而入了后宫,过着每日翘首盼望他宠幸的日子。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就算她忍得了一时,能忍得了一世么?   她心里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便再也不想在对李昱辄动心,所以她不是不想听赵潜的话,而是不敢听,她怕自己动心。   赵潜见她如此回避的模样,也便没再说下去。   今日早朝延后了许久的时间,朝堂上的大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正当他们等着抓心挠肝的时候,陛下的贴身侍卫忽然进来通报:“陛下,人接过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唐宁踩着鹿皮厚底靴,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她双目坚定而有神,清秀的五官中透着一股沉稳的英气。   两边的大臣们立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安歌郡主怎么过来了?”   “陛下让咱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安歌郡主?”   “陛下遣走了宫中所有的秀女,唯独安歌郡主留了下来,难不成今日是要宣布……”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个清脆响亮而有力的声音:   “罪女唐宁,叩见陛下!”   唐宁?   朝堂立即炸开了锅。   “她不是安歌郡主!”   “是哪个唐宁?”   “是唐家二少么?”   “唐家二少不是男的吗?”   “可是她长得和唐少将军一模一样。”   “她为何长得和安歌郡主也一模一样?”   “难不成唐家二少是女人吗?”   大臣们正处在震惊中不能自拔,却又看见他们的陛下腾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竟亲自走下来扶唐宁起身:“朕等你许久了。”   李昱辄拉着唐宁,面向百官:“朕同大家解释一下,她是唐宁,咱们大齐最年少的将军。如你们所见,她其实是个女人。”   百官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朝堂上有几人曾是唐宁或者唐大将军的旧部,他们比其他人更为惊诧。   唐宁郑重地向百官们致歉:“对不起,以前我骗了大家。”   朝堂中一时静默。   这时,那几位旧部忽然站了出来,走到唐宁面前,他们鼻头发红,眼睛发热,激动之下吐出了一嘴的方言:“啥骗不骗的,少将军,俺们想死你了!” 第44章   当年叱咤战场的唐家二少不仅还活着, 而且还是女人的事情在京城中很快传了开来,人们一方面佩服唐宁巾帼不让须眉, ,另一方面, 也开始好奇当初她和李云曦成亲之后, 李云曦生下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而李云曦和宋子云被处罚的事情也逐渐被人知晓,聪明人仔细一琢磨, 便将其中的真相琢磨出了七七|八八,关于李云曦和宋子云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不过宋子云已经被发配去充军了, 李云曦所在的白云庵也被李昱辄派人驻守着,不让李云曦跟来往的香客有任何接触, 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虽然现在唐宁被革去职务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有李昱辄在朝堂上的解释与力挺,大臣们对她还是十分敬重的。而唐墨这边也很快命人就唐宁女扮男装上阵杀敌的事情写出了话本子,交与茶馆酒楼及客栈的说书人演绎, 让唐宁的名声不仅没有败落,反而让她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愈发得好, 人们对她被罢去将军一职也很是惋惜。   以前跟随自己和父亲的旧部经常上门拜访, 他们都想让她尽快官复原职。还有一些旧部或是仍在驻守边关, 或是前些日子随陆明放去了边境。这几位旧部都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军功,只不过他们也受过重伤, 身体无法支撑他们再重新回到战场, 故而他们对回到战场的渴望都寄托在了唐宁身上。   以唐宁的性子, 她确实无法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大家闺秀, 她也很希望能尽快做回将军,只不过她还需要一个契机。在这个契机到来之前,她也只能等着。   于是接下来她过了几天十分简单的生活,每日在府中陪着娘亲,和旧部们喝喝酒,谈谈以前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往事。   娘亲在她的陪伴下病情开始好转,偶尔已经能认出她叫她的名字了。   唐宁想着,不若哪天她带着娘亲去宫里找陈伯庸看看,许是他那里有能让娘亲尽快好起来的法子。   南平王要带着“安歌郡主”离开京城了,唐宁准备去送送他。不过她顶着一张和“安歌郡主”一模一样的脸,实在不好正大光明的送,只好系了张面巾,躲进人群里。   原本朝中大臣都以为陛下会娶“安歌郡主”,可没想到她还是随南平王回去了。虽然难免有人怀疑安歌郡主和唐宁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南平王和李昱辄都说是两个人,他们也不敢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只能当做是陛下为太后事情难过得无心纳妃。   南平王出城的时候,甄茉也在城门口。虽然腿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但是她念着在宫中安歌郡主对她十分照顾,如今郡主要走了,她准备了满满一箱的礼物想要送给郡主。可是她没能见到郡主的面,是南平王替郡主收下了礼物,南平王说:“歌儿昨晚忽然染了风寒,早上喝了药,这会儿在马车上睡着了,本王替她谢谢你。”   虽然没能看“安歌郡主”一眼挺遗憾的,但是一听到她不舒服,甄茉立即担心起来。她将礼物递给南平王,问他:“郡主病得严重吗?”   “不严重,太医看过了,吃几副药就好。”南平王忽然往人群中瞥了一眼,瞧见了那个系着面巾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满了暖暖的笑意,对甄茉说,“不要太想念歌儿,你和歌儿说不定很快会再见面的。”   “是吗?”甄茉高兴道,她以为南平王说这话的意思,是说还会再带着安歌郡主来京城的。她这会儿完全没有想到,马上就会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南平王的车队缓缓出了城,而后加快速度,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城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甄茉慢慢爬上城楼,捧着下巴望了好一会儿,心中到底是十分不舍的。   这几日她接连受了两个打击,一个便是安歌郡主离京回家,让她少了一个朋友,另一个是,她心中一直崇拜的唐家二少唐宁,居然是个女人!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那是她三年来的梦中情人啊,怎么说变成女人就变成女人了?   这几日她游弋在各大茶馆和酒楼,听说书人讲了一遍又一遍的关于唐宁的故事,听着听着心中的失落又重新变成了崇拜,甚至她比以前更敬佩唐宁了:女人怎么了?大齐除了唐宁的父亲,还有哪个男将军能比得上唐宁?   她幻想这唐宁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样子,心中澎湃不已,她甚至跑去跟她的父亲说:“爹,要不我也女扮男装去当兵吧,说不定我也能像唐宁一样,成为一个人人敬佩的女将军呢?”   父亲一个巴掌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上阵是给人拖后腿的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嫁人吧,对了,前些日子你娘跟你提过的冯教头怎么样?他也是习武之人,同你脾性相投,我觉得还不错。”   甄茉将头一扭:“不要!”   父亲生气道:“你这丫头,冯教头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甄茉眼珠一转,脑中先是浮现出唐宁穿着战甲骑马回京的样子,而后想到唐宁是个女人,不知怎的,她脑中又浮现唐宁大哥的模样。   她赶紧抖了抖脑袋,骂自己痴心妄想:唐少傅那般俊美的人,岂是自己能肖想的?   城楼上的清风扫过脸颊,甄茉叹了口气。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甄茉立即扭过头来,看到一张系着白色面巾的脸,眉眼很是熟悉。   对方很快将面巾取了下来,笑融融地将她望着。   甄茉惊讶得差点跳起来:“郡主?”可转念一想又不对,郡主不是刚随南平王离开吗?难不成眼前这人是……   “唐唐唐……”甄茉舌头打了结,一时不知道该称呼她为“唐将军”好还是“唐小姐”好?   唐宁大大方方道:“叫我阿宁就好。”   “阿阿阿……”啊呀她不敢。   眼前这人可是自己的最崇拜的人哎,她只在梦中见过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真人,而且离自己还这般的近。   唐宁觉得这个小丫头的反应实在是可爱极了。虽然她早已用“安歌郡主”的身份与她结识了,但这会儿还要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唐宁说:“大哥同我说过,前些日子多亏有你的帮忙才拦下了岑尚书,让我身上的冤屈得以洗刷。我今日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不知你有没有空?”   甄茉立即使劲点头:“有空有空有空……”   “那走吧。”唐宁知道她腿上有伤,便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搀着她往城楼下走。   甄茉一下子就懵了:她居然拉自己的手了哎!这只手今天不洗啦!   城楼下有唐宁来时坐的马车,甄茉激动地爬了两次才爬上去。她坐稳以后,马车便行驶起来,她问唐宁:“我们去哪吃啊?”   唐宁冲她眨眼一笑:“去我家。”   “咳咳……”甄茉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得透透的,要冒热气的那种。   今日唐墨休沐在家,唐宁才决定请甄茉入府的,毕竟她可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未来嫂子,要多给他们创造相处时间才是。   直到甄茉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门匾上端端写着“唐府”两个大字,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的唐宁是真实的,唐府也是真实的,那么进去之后说不定会遇到唐少傅,他也是真实的。   这些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   唐宁看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们进去吧。”   “哦,好。”甄茉忙随着唐宁走了进去。   请甄茉来府中吃饭的事情唐宁一早就和唐墨说了,她们刚踏进府中,唐墨便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他算好了时间,饭菜都还温热。   唐墨对甄茉说:“准备得有些匆忙,也不知道甄茉姑娘喜欢吃什么样的?若是不合口,我再命人去准备。”   甄茉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不挑食,这些饭菜我都爱吃。”她看着桌上丰盛的佳肴,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如此礼遇?   唐墨递过筷子给她,笑道:“那就好。”   还未动筷,甄茉望了望左右,问道:“怎么不见唐夫人?”   唐墨回道:“娘亲她精神不太好,还在房中睡着,并无怠慢之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唐夫人是长辈,怎么也要等着长辈入座再动筷。”甄茉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唐墨。   唐宁看出她十分紧张与不自在,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必拘谨,当做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再说我和大哥又不是豺狼虎豹,我大哥长得这么好看,他人也很好的,你不要怕他嘛……”   唐宁这句话逗乐了他们两个人,气氛总算轻松许多了。   不过甄茉的话倒是提醒了唐宁,娘亲的病要快些治好,大哥的腿也一样。虽然大哥和甄茉的事情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若以后甄茉真的嫁过来,面对一个疯癫的婆婆和一个有腿疾的丈夫,唐宁也会很愧疚的。   这样想着,唐宁第二日便进了宫。她身上有李昱辄送她的一块令牌,可随时进宫。   她想看看陈伯庸最近是不是还很忙,若不忙的话,下次便带着娘亲一起过来,或者请他去唐府一趟。   她径直去了太医院,找到了陈伯庸,发现这老头正蹲在小白兔面前一筹莫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陈伯庸愁闷道:“还不是周城瘟疫的事情。”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沈谦之不是带人去采购药材去了?”   “陛下昨天派人过来,说是让我再研制一些预防瘟疫的药来,沈谦之采购的药材恐怕一时半会儿送不去周城了。”   “为什么?”唐宁惊讶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伯庸皱着眉头道:“应该是出事了。”   怪不得昨天南平王离开京城时李昱辄都没有去送他,原来他是在忙这件事。如此猜想的话,沈谦之那边应该是出了大事了。   唐宁转身去找李昱辄,想问问他沈谦之到底出了何事。她倒不是单纯地担心沈谦之,而是在大齐和姜国的战争一触即发的现在,沈谦之去的又是两国交壤的地方,实在叫人多想。   赵潜告诉她,李昱辄一直在御书房和几位大臣商讨事情,唐宁问他:“是在商讨关于沈谦之的事情吗?”   赵潜点了点头。   “沈谦之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赵潜面露难色:“陛下不让属下告诉你。”   唐宁也不为难他:“那我站在这里等陛下出来,亲自问他。”   李昱辄与大臣们商讨了许久,唐宁也等了许久。虽说现在已经入秋了,但是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晒人的。赵潜担心把唐宁晒久了,回头李昱辄又要责怪他,便敲门进了御书房,小声告诉李昱辄唐宁已经在外面站了多时了。   李昱辄让大臣们先等一等,他走了出来,看到唐宁果然笔直地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出来,便迎了过来。   李昱辄十分担心她会问沈谦之的事情,果然她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件事:“沈谦之那边到底怎么了?”   她既已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了,李昱辄实在不好隐瞒她:“他们失踪了。”   “失踪?”   李昱辄眉宇中透出深深的忧虑:“更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是姜国干的么?”   “现在还不清楚。”   “陆明放有没有去查这件事?”   “他正在与赫连风对峙,只能拨出一小部分人去查找沈谦之的下落。”   唐宁知道这就是一个契机,她立即请求她:“周城的疫情刻不容缓,沈谦之那批药材十分重要,不然你让我去吧。”   李昱辄扶了扶额:“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同意么?”   李昱辄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只是先将她打发了回去:“朕还在同大臣商量这件事,你回去等朕的消息。”   李昱辄同她说完便让赵潜送她出宫了,唐宁心有不甘的回到唐家,门口的小厮却递给了她一封信。“那会儿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姐你的。”   唐宁捏了捏信封,确定里面只是一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却看到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你的老情人在我手里,期待你来。”   信的末尾,署了一个“风”字。   能把大齐的字写的这般丑的人,应该是赫连风无疑了。 第45章   唐宁捧着信思考了一下午:对于沈谦之落在赫连风手里这件事情她倒是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为什么赫连风会认为沈谦之是她的“老情人”呢?他是从哪里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唐墨回到家,便看到唐宁对着一封信愁眉不展。他走过去,瞥见了那信上写的内容,有些吃惊:“阿宁,你还有个老情人?”   唐宁掀眼皮白了唐墨一眼:“真没有,他乱说的。”   唐墨看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都很是吃力才写出来的样子,便又问了起来:“这是谁给你的信?”   唐宁抖了抖那信纸,也没瞒着唐墨, 答道:“赫连风吧。”   “赫连风?”唐墨忙从她手中拿过信纸,仔细又看了一遍, 可是他只看到信的末尾有一个“风”字,“赫连风不是姜国的主帅么?他怎么会与你有关系?还写信给你?这真的是他写的么?”   “应该是吧,我当初确实教过他写咱们大齐的字。你看着信上的字,寥寥几个写得乱七八糟也不肯找人代笔,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么倔强的字, 应该是他的亲笔无疑。”赫连风生性粗犷,一双大手孔武有力,五十斤的大刀他耍地虎虎生风,但是让他拿着毛笔写字可是要了他的命,犹记得当初唐宁教他写大齐的字时, 他小心翼翼捏着毛笔憋得脸通红的样子。   唐墨听到她的话, 一时错愕不已:“阿宁, 你跟赫连风……很熟吗?”   “我在姜国待过半年……”唐宁将曾经说给李昱辄的那一套说辞又讲给唐墨听,只简单讲了她误入姜国,赫连风将她从牢中救出,她与姜国君主虚与委蛇了半年才得以逃脱的事情。   “赫连风为何要给你写这封信呢?”唐墨疑惑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这封信短短的两句话中,似乎闻到了一丝醋意?   “他应该是知道了我还活着,所以还想与我在战场上较量吧。”唐宁想到赫连风,心中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立即提剑上马奔向战场。他与自己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陆明放恐怕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大哥,我想回到战场上去,可是陛下不同意。”   唐墨并不奇怪:“陛下不同意也是在意料之中。”   “那怎么办?”唐宁祈求地望着他,“大哥,你想来比我能言会道,要不然你帮我去劝劝他,为了周城的百姓能早日得到治疗瘟疫的药材,为了咱们大齐安稳,我一定要去边境。”   唐墨无奈道:“陛下他一心想娶你进后宫,怎么舍得放你离开呢?”   唐宁目光黯淡下来:“那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唐墨看着她气馁的样子,忽然又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唐宁眼睛一亮,又燃起了希望:“什么办法?”   “让陛下恢复你将军之职的人,只有一个。”   “谁啊?”   “你啊。”   “我?”唐宁不解,“我不行啊,我同陛下提过,陛下他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唐墨解释道:“陛下他喜欢你,所以不想放你离开。但是也正是因为喜欢你,你若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陛下说不定会对你让步。”   “非去不可的理由?”唐宁低头看着手中的信,陷入了沉思。   晚上唐宁找来笔墨纸砚,将她非去边境不可的理由一一列了出来:为了救朝廷命官的性命,为了救周城染了瘟疫的百姓,为了打击赫连风的嚣张气焰,更是为了护住大齐的大好河山。   她自认为这些理由已经十分充足,第二日便揣着去了皇宫。   而在今日的早朝上,李昱辄也在同大臣们商量沈谦之的事情:他们不仅要想办法找到沈谦之,更要抓紧时间再派一人前去将药材重新采购齐全送去周城。   而沈谦之的失踪十有八|九是姜国干的,眼下两国关系如此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此次派出去的人不能是文官,必须是武官,最好是懂些战术的人。   其实李昱辄是想让杜太尉带一些士兵前去的,毕竟他这个太尉的位置也做了许多年了,总归比其他人更懂得一些用兵之道,派他去调查沈谦之的下落并采购药材,应该再稳妥不过了。   可没想到早朝过半都不见杜太尉来上朝,派人去问,得知今早杜太尉在上早朝的路上,乘坐马车出了意外,杜太尉被甩出马车,磕到了脑袋,现在还躺在医馆里昏迷着。   李昱辄隐隐皱了皱眉头:他觉得杜太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紧要关头出了事,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   至于杜太尉到底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大概只有杜太尉和唐墨知道了。   唐墨弯了弯唇角:阿宁,大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既然杜太尉没有办法带兵前去了,李昱辄只好重新考虑人选,可是朝中合适的人也只剩先前唐大将军和唐宁的那几位旧部。可那几位旧部却都连连推辞,表示自己一身旧伤,恐怕不能胜任。   李昱辄有些恼了,双唇紧抿,脸色阴沉,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时候那几位旧部便顺势将唐宁搬了出来:“陛下,臣觉得不妨让唐宁试试?她虽是女儿身,但是她的能力众所周知。倘若派她去,一定能很快解决陛下的烦忧。”   其他几位旧部立即附和:“臣也这么觉得。”   李昱辄冷着眸子瞥了他们一眼:怪不得一个个地推脱着不想去,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此事还有待商榷,容朕回去仔细想想,先退朝吧。”李昱辄从龙椅上站起来,带着一身的愠怒走了。   李昱辄刚下了早朝往御书房走去,便在半路上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唐宁。   想到早朝时那几位旧部说的话,李昱辄就开始害头疼:“阿宁,你来找朕,该不会又是因为沈谦之的事情吧?”   唐宁先将赫连风写给她的信交给李昱辄看,李昱辄一眼扫完便变了脸色:“谁是你的老情人?”   果然这是他最先关注的问题。   唐宁只好从头解释道:“这封信是赫连风写给我的,他捉了沈谦之,误以为沈谦之和我是那种关系,所以这是给我下战书呢。”   “赫连风居然给你写信?”李昱辄将被他捏皱了的纸重新铺展开来看,“真的是赫连风写给你的?”   唐宁点点头:“我在姜国同他打过交道,认识他的字。”   李昱辄皱着眉头道:“这字怎么这么丑?”   唐宁撇撇嘴:“你指望一个姜国的人能把咱们大齐的字写得多好?”   李昱辄看着唐宁不像是骗他的样子,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沈谦之果然是被他掳走了,这赫连风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他岂止是胆大,而且心狠手辣。”唐宁趁机将昨晚她写的东西递给了李昱辄,“陛下,你让我去救沈谦之吧,顺便把药材重新采购回来。迟一天,周城的百姓便要多受苦一天,那可都是您的子民啊,您不能置子民的性命于不顾吧?”   “这件事情朕已经有人选了,你不用操心了。”李昱辄一边看她在纸上写的那些理由,一边敷衍她。   唐宁才不相信:“你哪里有人选了?还有人比我更合适么?你说是谁,我要跟他比比……”   李昱辄终于看完了她写的东西,却依旧不为所动:“别闹了,乖乖待在京城不好么?做什么非要去冒险?”   “陛下你这话说得不对,国难当前,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李昱辄觑她一眼:“什么国难?姜国还没动兵呢?”   唐宁着急道:“赫连风都把沈谦之捉去了,这难道不是在挑衅么?你能沉得住气?”   李昱辄实在找不到借口搪塞她了,只好说了句赌气的话:“总之朕就是不愿意你去犯险。”   “李昱辄!”唐宁终于压不住性子,不顾尊卑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她瞪着眼睛威胁他,“你不要逼我……”   李昱辄也被她忽然唤出的名字惊了一下:“朕逼你什么了?”   唐宁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逼、我、用、杀、手、锏。”   “什么杀……”李昱辄话还未说完,忽然间唐宁凑了过来,迅速地在自己唇上啄了一口。   “陛下,”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先给自己做好心理建树,防止一会恶心到自己。她眼睛使劲眨巴眨巴带了点水,盈盈地将他望着,声音也软了下来,“陛下,你让我去吧?”   三年来撒的第一个娇,让李昱辄当场石化,身后的赵潜一脸非礼勿视地转过了身子。   这是昨晚大哥给她出的主意,大哥说:“实在不行,你就出卖色|相,让陛下潜规则你吧。虽然手段委琐了一点,但是为了梦想谁都了不起。”   这是最后一个办法了。   唐宁见李昱辄没有反应,便硬着头皮又挨近了几分,想想小猫的样子,僵硬地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李昱辄的胸口立即给她蹭出三把邪火来,但还是努力找回了一丝理智:“朕还是不能答应……”   唐宁双臂一伸,勾出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拉近了,附在他耳边道:“阿辄,答应我吧。”   刚找回的那丝理智被风一吹,立即打了个旋儿消失在天际不留一点痕迹。   “好……吧。”   那个“吧”字刚出口,唐宁便立即松开了手臂,“腾”得弹了出去,而后冲他单膝下跪行了一个端端正正君臣之礼:“多谢陛下,陛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这便回家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动身出城!”说完便像是一阵风似的跑了。   李昱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赵潜,你说这算什么?”   赵潜认真答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吧。”   “所以呢?”   “所以陛下您被套路了。” 第46章   诚如唐宁所说, 李昱辄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虽然他内心极为不情愿, 还是恢复了唐宁将军的职位,让她带着五百精兵去采购药材,然后协助陆明放将沈谦之救出。   只不过赫连风敢如此大胆地通知唐宁,料想早已布下了陷阱等唐宁过去。李昱辄不放心地叮嘱她:“万事以保护自己为主, 若救不出沈谦之便罢了, 千万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臣知道了。”现在李昱辄说什么唐宁都答应着, 只是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她现在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恨不能立即飞奔去边境, 找赫连风一决高下。   除却两国敌对的关系,唐宁和赫连风还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她在姜国待的那半年里吃了赫连风不少的气,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心里才痛快。   李昱辄也看出唐宁一点都没将他的话往心里去的意思, 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昨天他定力不够,一不小心被她套路了去呢。   甄茉听闻唐宁要去边境的事情, 立马收拾了行李背着包袱在城门口等着,带唐宁带兵出城的时候, 她便跑了过去:“唐将军,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想去看看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   唐宁知晓她一心想要参军打仗的心思,但是还是拒绝了她:“此番前去着实危险, 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武功还是很不错的,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更不会给你拖后腿。”甄茉厚着脸皮自荐。   “那你父亲同意么?”   甄茉点头道:“他同意的, 不信我叫他过来亲自给你说。”   “那你让城门领大人亲自同我一声吧。”   唐宁原本以为甄茉的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没想到甄茉将他叫来之后,他竟很是激动道:“将军愿意收下小女茉儿实在是她的荣幸,若茉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将军尽管管教便是。”   前几日甄茉同她说起想女扮男装上阵杀敌的事情,他还当错是痴人说梦,没想到茉儿居然有幸结识了唐宁,若是跟着唐宁闯出一番作为来,他这个当爹的脸上也着实有光。   话说到这里,唐宁也只好同意带上甄茉了。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她知道甄茉的功夫,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上很多,而且她们两个都是女人,多少也能照应一下。   如此甄茉便跟着唐宁一起出发了。   他们一行五百余人快马加鞭,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便赶去了沈谦之的老家一带。唐宁找到先前沈谦之带去采购药材的人,他们说自从沈谦之他们一家被掳走之后,那些采购来的药材也被人放了一把火烧没了大半。而这一季的药材已经被采购了七七|八八,再次采购起来恐怕有些麻烦,而且数量也不够。   赫连风这一招着实欺人太甚。   唐宁拨出一部分兵力,让他们先将这一小部分的药材护送去周城,能救几个算几个,剩下的药材,她再想办法。   不晓得是谁透露出的消息,那些药材商得知他们急需这种药材,竟联手抬高了药材的价格,不仅比先前采购的价格高了好几倍不止,而且以次充好,掺假卖假,唐宁一气之下让人把这些药材商抓了起来,好生教训了一番。   甄茉担忧道:“唐将军,得罪了这些药材商,恐怕他们不会再卖药给我们了。”   唐宁无奈地说道:“一□□商,就算把他们手中的药材全部买过来,数量也是远远不够的,做什么还要在他们身上浪费银子?”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呢?”   “既然咱们大齐这边的药材不够了,只能从姜国那边想想办法了。”   “姜国现在和咱们大齐剑拔弩张,怎么可能会卖药材给咱们呢?”   “赫连风掳走了沈谦之,这仗迟早是要打的。”唐宁如鹰隼般望着远处,“倘若我把赫连风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让他们亲自捧着药材来赔罪!”   甄茉听到唐宁这样说,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唐将军,你一定能打败他们。”   唐宁揉了揉额头,眉角又染上一分犹豫:“只不过沈谦之他们还在赫连风手里,这倒是有些麻烦了,得先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才好放开手跟赫连风酣畅的大战一场。”   唐宁去找陆明放,准备同他商量一下该如何才能尽快救出沈谦之他们。   她刚踏进军营,整个军营的士兵都沸腾了。他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便纷纷围拢过来,异常激动:“是唐少将军吗?少将军你还活着啊!真的是太好了!姜国这次又要完蛋啦!”   军营里的人都很多都曾经是唐宁手下的士兵,还有一部分虽然不是,但也知道她的盛名,故而先前还冷肃死沉的气氛立即变了,士兵们一个个的都兴奋不已,摩拳擦掌恨不能跟着唐宁立即和姜国的士兵大干一场。   陆明放听闻唐宁过来了,立即放下手中的军务跑了过来,将唐宁迎进军帐中,惊喜道:“阿宁,早先陛下来信说你要过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竟来得这样快?陛下恢复你的将军之职了对吗?以后咱们又能并肩作战了。”   “对啊。”唐宁望着这里熟悉的一切,心口咚咚直跳,她感概道,“这里才是我想要来的地方。”   她同陆明放说了沈谦之在赫连风手里的事情:“现在两国还未真的打仗,若想毫发无伤地救出沈谦之他们,恐怕要先见到赫连风才是,看看他到底要提什么条件才能放沈谦之他们回来。”   “你来之前,我也曾怀疑沈谦之他们是不是在赫连风手里,可是我派出去打探的人都未曾从赫连风那里打探到任何关于沈谦之的消息,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就遭遇了不测?”   “应该不会。我还算了解赫连风,他虽然心肠狠辣,但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不伤女人,所以岑幼青和沈夫人应该是安全的。至于沈谦之……”唐宁想到赫连风在信上写着“老情人”三个字,他既然误以为沈谦之是她的老情人,以此威胁她来见他,就应该不会轻易要了沈谦之的性命。“总之,我们先遣个使臣,约赫连风见上一面吧。”   陆明放向来很听唐宁的话,她说要怎么做,他便怎么安排。   不过他们的使臣尚还为出去,赫连风那边倒是先一步派了使臣过来,说赫连风要同唐宁见面,地点就约在长风亭,那里是两军驻扎得最近的地方,也是两人见面最合适的地方。   唐宁答应了,陆明放说:“我跟你一起去!”   唐宁有些犹豫,但想到赫连风那脾气暴躁的样子,还是觉得陆明放同她一起会让她更加有安全感一些,便说:“那赫连风也早便知道我是女人的事情了,到时候你不要觉得惊讶。”   “好。”陆明放答应了一声,而后又有些奇怪,“他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话长,回头跟你细说。”   “好。”   唐宁和陆明放按时赴约,长风亭中,赫连风早已等在那里。   他身形高大粗犷,鼻直口方,表情冷硬。他看着唐宁,像是一头盯紧猎物的豹子。   可待唐宁将将走到他面前,他却眼眸一眯,扯开嘴笑了:“媳妇,好久不见!”   唐宁脸一白:“闭嘴,谁是你媳妇!” 第47章   三年前唐宁误入姜国被人捉, 在牢中被打了个半死,直到赫连风知道她是女人之后才留了她一命, 但是为了羞辱她,让她每日在牢中刷夜桶。每天刷三十个,不刷完不给饭吃,刷完之后把唐宁恶心的给饭也不吃。   后来赫连风觉得将她折磨得差不多了, 才将她从牢中提出来, 命人给她洗漱一番, 换了新衣,又喂了她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 让她整个人软瘫摊的没有力气,舌头也麻麻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然后才带她去见了姜国的国君。   原本唐宁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可没想到姜国国君居然好好招待了自己,还安排赫连风照顾她在姜国的生活。   赫连风说姜国国君是个惜才爱才之人, 因为欣赏她才会如此厚待她,希望她不要辜负了国君的厚爱。   唐宁说:“辜负你大爷的厚爱!”   可惜她舌头肿胀发麻, 说出的话很是不清晰,姜国国君听不懂,赫连风便翻译道:“唐将军是说, 她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爱。”   后来赫连风以她初来姜国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带她回了自己的府上。   唐宁咬了咬发麻的舌根, 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是不会被你们拉拢的, 也永远不会背叛大齐。你大可以杀了我, 反正我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   赫连风盯着她瞧了半天,然后对身边的人说:“赶紧弄碗解药给她喝了,这叽里咕噜的搁这大半天说什么呢?”   其实唐宁就知道,赫连风和姜国国君一直在演戏,他们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关于齐国的事情,但是若是用强硬手段,以唐宁的性子,是打死也不会说的,所以他们改用软攻,姜国国君对她表示出十分的欣赏,许诺给她权力和钱财,想要拉拢她。   可那时的唐宁早就心灰意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她知晓赫连风和姜国国君的心思,只是懒得戳破而已。   赫连风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又生了另外的心思。他三番两次地向她示好,甚至表示想娶她为妻,都被唐宁拒绝。   赫连风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脾气也不好,在被唐宁接二连三的拒绝后,终于懒得再扮演好人,某天夜里强行闯入她的房间,将她按在了床上。   在以夫为纲的姜国,赫连风以为只要让唐宁成为他的女人,她就一定会对他掏心掏肺、言听计从。   唐宁也不是吃素的,她就算再怎么没有斗志,也不会被人这样欺负。赫连风还从从她这里捞到半分便宜,便被她连皮带肉地扯掉了一把头发,还险些把他的耳朵撕咬下来。   赫连风吃了瘪,气急败坏道:“老子迟早要办了你!”   唐宁将手中扯下的他的头发扔在地上,一脸嫌恶地看着他:“手下败将,下次再敢动老子,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当天夜里唐宁就准备翻墙跑了,只是赫连风的帅府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惹了一身的伤也没能逃跑成。   赫连风消停了几天,又贱兮兮地凑了上来,指着自己头上空出的一片头皮说:“你看你,打架怎么能揪头发呢?你这给我揪走这么一大块,不知道地还以为我斑秃呢?”   唐宁看到他就来气:“那咱们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若我赢了你就放我走,若我输了你就杀了我。”   “打架多伤感情,不打,不打。”赫连风笑眯眯道。“我以后不会在对你做那样的事情了……”   唐宁狐疑地看着他,正想着他又在打什么歪心思的时候,又听见他说:“我决定以后正大光明地追求你,打动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唐宁啐了他一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   可是最后唐宁最后真的“嫁”给他了,赫连风给她办了一场隆重的成亲仪式,连姜国国君都亲自到场喝了喜酒。   只是同赫连风拜堂的并非唐宁,只是他找来的一个和唐宁身形很像的一个女人。真正的唐宁被他藏匿在暗室里,直到酒宴结束众人散去,赫连风才去暗室中将她放了出来。   唐宁问他:“你演这么一出自欺欺人的戏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喝多的赫连风脸色涨红,一双眼睛似乎也被酒气熏出了血丝,他将她推到墙边,钳着她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你以为老子愿意娶你吗?国君给老子设了期限,若是老子再拿不下你,他就要老子杀了你!”   唐宁没有想到姜国国君同他还有这么一出,一时有些怔忪。   赫连风盯了她半响,忽然低头就要亲她,被唐宁一巴掌打开。他气急道:“老子为了救你,初婚都没有了!亲一口都不行么?”   “我又没让你救!”唐宁瞪着他,“他要你杀我,你杀便是,救我作甚?”   “你这女人简直没有良心!”赫连风恼羞成怒地将她甩开,转身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指着她又骂了一句,“你没良心!白眼狼!养不熟!”   虽然赫连风和唐宁假成亲的事情暂时瞒过了姜国国君,但是时间一长,还是会露出端倪来。彼时唐宁已经在姜国待了有半年的时间了,赫连风为了保住她压力越来越大,唐宁也深知姜国并非良善之地,还是要尽早离开。   这一次她准备充足,她趁着和赫连风参观姜国军营的时候偷了士兵的一件兵装,在一个暴雪的夜里逃出来赫连风的府宅。   这是她最后一次逃跑,她打算殊死一搏,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回大齐的路上。   逃跑依旧十分艰难,大雪糊住了眼睛,她足足跑了两日才跑到两国的疆界。这时赫连风带兵追上了她。她与赫连风最近的距离,是在姜国边界的山顶上,前面是赫连风,后面是悬崖。   赫连风被暴风刮红了眼睛,他向唐宁伸出手,说:“你随我回去,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段时间劳烦你照顾了,我要回家了。”说完,唐宁一扭头便跳了下去。   那悬崖下面有一个大雪窝子,落了厚厚一层的雪,她跌了进去,当即摔昏了。   后来便遇到了沈大娘,沈大娘将她救了回去,才有了她和沈大娘还有沈谦之相处的两年多的时间。   唐宁在沈大娘家住的那段时间,赫连风可能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以为沈谦之是她的“老情人”。   长风亭中,唐宁问赫连风:“说吧,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沈谦之一家?”   赫连风打量着唐宁,带着几分侵略的气息,说:“你随我回去,我就放过他们。”   “做梦!”唐宁冷笑一声。   “做梦!”陆明放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将唐宁拉到自己身后,挡住赫连风看向唐宁的视线。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赫连风这才注意到陆明放,眸子一眯,露出凶光来。   “阿宁她不是你媳妇!”陆明放紧蹙的眉宇下,眼神凌厉地像是要射刀子,“别在让我听见你这么喊她!”   赫连风恼怒道:“滚开,老子不想跟你说话。”   陆明放干脆不再理他,拉着唐宁的手就要往回走。   “站住!”赫连风冲唐宁喊道,“媳妇,不想救你的老情人了?”   陆明放脚步一顿,看了唐宁一眼,唐宁正想解释一句说沈谦之不是她的老情人,却被陆明放一把搂在怀里。   陆明放扬着下巴桀骜道:“谁是她的老情人?我怎么不知道?” 第48章   与赫连风的第一次谈判,以陆明放和赫连风差点打起来被唐宁好不容易分开而结束, 沈谦之依旧生死未卜, 赫连风阴鸷道:“既然他不是你的老情人,老子回去就把他宰了!”   陆明放冷笑一声:“只有莽夫才会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书生出气!你堂堂一个姜国主帅, 就这点出息?”   赫连风被噎了一下,他看向唐宁,说:“阿宁知道, 我不伤女人, 所以今日特意带了一份见面礼给你。”他吩咐身边的人,“把人带上来!”   身旁的人应声,转身离开,很快便带着两人回来。   正是沈大娘和岑幼青。   她们衣服脏破, 头发凌乱,脸上也灰扑扑的,很是狼狈。   沈大娘看到唐宁, 当即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阿宁, 是你吗?不对, 你是安歌郡主吗?”   岑幼青站在原地, 脸上不复以往的天真之气,而是清清冷冷地将唐宁望着,然后对她施了一个礼:“见过唐将军。”   “唐将军?”沈大娘愣住了, 迷惑地看着唐宁, “你是……”   赫连风“善意”地提醒她:“这位大婶, 她可是在你家住了两年多, 你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沈大娘一下子就慌了:“阿宁?真的是阿宁!阿宁你是将军?”   “她可是你们大齐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唐宁呢。”赫连风不怀好意地笑道,“还不快去求她救出你儿子,眼下可就只有她能救你儿子了。”   唐宁的名声,整个大齐谁人不知呢?   “唐、唐……”沈大娘惊恐万分,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她看看岑幼青,又看看唐宁,忽然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这挨天刀的,我都对阿宁做了什么啊?我不活了……”   谁都没想到沈大娘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都有些错愕。岑幼青上前想去扶沈大娘起来,却被沈大娘一把推开。沈大娘指着岑幼青,尖声说道:“你早就知道阿宁是将军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安的什么心呐?”   面对沈大娘突如其来的指责,岑幼青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但还是硬着头皮重新走上前去:“娘,先起来再说吧。”   “你别叫我娘!我没你这个儿媳妇,你若早些告诉我阿宁的身份,我儿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沈大娘现在又委屈又气愤,她先前一直以为唐宁是军妓,才会坚决反对沈谦之娶唐宁。没想到唐宁不仅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样子,居然还是大气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若是她早点知道唐宁的身份,让沈谦之娶了唐宁,也便不会被人轻易掳走了。   岑幼青听到沈大娘这么说,也便不再过去劝她,而是沉默地走到一旁,冷眼将她看着。   沈大娘骂够了,便泪眼婆娑地望着唐宁,眼中的悔恨之意一览无余。   唐宁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便说了一声:“沈大娘,你先起来吧。”   沈大娘一看唐宁主动同她说话,便立即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扑通又跪了下来:“好阿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嫌弃你,更不该撵你出府,求你看在咱们好歹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你救谦儿一命吧。”   唐宁看了赫连风一眼:就知道他放沈大娘和岑幼青出来没安好心。   本来救出沈谦之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倘若眼下她答应沈大娘去救沈谦之,便正好中了赫连风的下怀,他不仅会借此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而且更加不会放过沈谦之;可是若是她现在不答应沈大娘,良心上又有些过意不去,无论如何,当初是沈大娘发现了雪窝子里奄奄一息的她,将她一路拖回了家中仔细照料才有了她的今天,否则她早就命陨当时了。   唐宁为难了。   沈大娘见唐宁没有出声,心中更加着急,她干脆给唐宁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用力,很快额头便磕出血来。   唐宁不忍地扭过头去,对陆明放说:“先将沈大娘和幼青带回去!”   “好。”陆明放立即命两名过来,要将沈大娘和岑幼青带走。   岑幼青倒是很配合,可是沈大娘还没听到唐宁亲口说出救沈谦之的话来,她不想离开。那士兵过来拉她,她干脆就抱住唐宁的大腿不放,苦苦哀求道:“阿宁,你救救谦儿啊!大娘求你了!”   “赫连风!”唐宁拧着眉头喊了他一声,“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放过沈谦之?”   赫连风以为唐宁妥协了,眼中才真正有了些笑意:“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我回去,我就放他回来。”   唐宁没有同他接着说,而是低头对沈大娘说:“大娘,你听见了么,他要我去交换你的儿子。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同意我去把你的儿子换回来吗?”   沈大娘一下子怔住了。   陆明放趁机给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趁着沈大娘怔忪之际,立即扯开她的手将她拖开。   “阿宁,我儿也是一条人命啊……”沈大娘哭喊着被拉走了。   沈大娘终究没有听到唐宁的回答,赫连风亦是没有听到。见事情不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赫连风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染上森森寒意:“那沈谦之,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我是谁?”唐宁忽然反问他。   赫连风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唐宁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本能地便答了一句:“你是我媳妇!”   陆明放听了又要拔剑。   唐宁按回陆明放的手,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甚至带了些冷漠:“我是大齐的将军,我的职责是保护大齐江山安稳,保护我们大齐百姓的安稳。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拿自己去换一个跟我没有多少关系的男人?折了沈谦之一个人不算多,我会向陛下表明他是为国捐躯,他是为了大齐死的,他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那你是打算不救了?”赫连风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不愧是我赫连风喜欢的女人,心肠够硬,老子要定你了!”   唐宁挑挑眉:“三年前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这辈子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没机会赢我的!”   “休要狂傲得太早!”赫连风笑了起来,“知道三年前为什么你能打败我么?当年你往我们那个怂包主帅胸口捅了一刀,我才能成为主帅。三年前我对你手下留情,便当是还你这个人情你才有机会打败我。不过现在不会了,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让你永远臣服于我!”   “呵,”唐宁仿若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赫连风,有本事今晚就开战,咱们好好较量一番!我会命人准备好两口棺材,一口给沈谦之,另一口送给你!”   回去的路上,唐宁安排陆明放立即整合兵力开始布阵,从东西两个方向准备进宫姜国。   “好,我要去割了赫连风的舌头,叫他再喊你媳妇!”陆明放咬牙切齿道。   唐宁瞥了他一眼:“你还当真了?”   “他不过是同你呆了半年而已,凭什么喊你媳妇?”陆明放气愤难平,低头又咕哝了一句,“咱俩在一块都那么长时间了……”   唐宁没听清他后面的话:“你说什么?”   陆明放抬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不肯再说话了,闷着头去整合士兵了。   其实唐宁让他排兵布阵并非要真的去攻打赫连风,毕竟大齐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别的国家,这样一来会坏了大齐的名声。唐宁只是想吓唬赫连风一下的,他了解赫连风的脾气,他狡诈多疑,一定能猜到今晚她会带人偷偷潜入他的军营救沈谦之。所以她才会激他说今晚开开战,再加上他们现在有排兵布阵的动作,一定能让赫连风分散注意力,以为他们真的要主动进攻姜国。   为了让赫连风更加深信,唐宁连李昱辄派给她的那五百精兵都拿了出来,让他们作为前锋。而暗地里,唐宁则唤来另一批人,让他们晚上随自己潜入赫连风的军营,营救沈谦之。   这批人是离开京城之前大哥安排给暗中保护她的人,他们人数不多,一共三十个人,个个身手奇好,唐宁让甄茉准备了几套夜行衣,晚上的时候挑了十个人让他们便换上,趁着东西两边士兵对峙的时候,从中间潜了进去。   她事先问过岑幼青沈谦之被关押的地方,岑幼青说他们先前都被赶去和一群下等的杂役生活在一起,干一些脏活累活,沈谦之许是还在那里。   于是唐宁一行人第一个地点便摸到了杂役住的地方,捉住了一个出来解决内急的人,问他沈谦之是否在这里?   那人说沈谦之今日下午便被人带去赫连风那里了。   唐宁心中骂了一声卑鄙,只好又往赫连风的营帐摸去。   大哥派来的人觉得实在冒险,便拉住了她:“将军,您还是别犯险了。”   唐宁说:“若真救不出来,咱们就跑。总要努力一下,否则我良心上着实过不去。”   那些人也便依了她。   赫连风营帐周围的士兵并不多,唐宁用老法子掰倒了一个士兵,问他沈谦之是不是就在赫连风的营帐内。   那士兵点点头:“是的,您中计了。”   说罢,赫连风便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微微一笑:“媳妇,你还是来了。”   这时,四周忽然涌出许多的士兵,向他们靠拢。   唐宁立即喊了一声“快跑”。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的。”赫连风命令那些弓箭手,“避开她的要害,可以伤她,不准要她性命!”   “是!”弓箭手应声,拿着箭追了上去。   赫连风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取了件披风,也跟了上去。   唐宁此番带的人少,故而目标也小,他们身上都穿着金丝软甲,轻功又极好,并没有人受伤。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那里早有陆明放接应他们。赫连风那边的弓箭手放出的箭,几乎被陆明放这边的弓箭手给破掉了。   赫连风追了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带人折返回去。   “沈谦之呢?”   赫连风回到自己的营帐,可沈谦之已经不在了。   “好一个唐宁!”赫连风握紧了拳头。 第49章   唐宁深知赫连风狡诈多疑, 就算她让陆明放做出要攻打姜国的阵势,赫连风也不一定会上当。索性她自己做了诱饵,将赫连风诱开,而后派另一波人暗中将沈谦之偷偷救走。   沈谦之被赫连风折磨得不轻, 唐宁命军医前去医治,而后她唤来岑幼青, 问她为何他们会被赫连风掳走。   岑幼青平静地说:“沈夫人同我吵了一架, 赌气跑了出去, 天黑也未见回来,我和沈大哥出去找她,不曾想就被赫连风的人绑了去。”   唐宁注意到她现在已经改口称呼他们为“沈夫人”和“沈大哥”,很是疏离的样子。“沈夫人为何会同你吵架?她不是很喜欢你么?”   “她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我是尚书女儿的身份而已。”岑幼青淡淡地说, “我爹他被流放了,我已经不是尚书府的小姐了, 自然不能讨得她的欢喜了。”   唐宁有些惊讶:“岑尚书的事情,你知道了?”   “礼部尚书落马本就是一件大事,他谋害的又是皇室公主,这种消息自然传得极快。”岑幼青说到他父亲的时候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并不在乎他父亲的死活, 她只关心她的母亲,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 心里着急, 想提前回京看看母亲。沈夫人不同意, 我便同她争执了几句,她一气之下便跑了出去。”   “你母亲没事,她现在就住在沈府。”唐宁说,“现在局势很不安稳,我不敢贸然送你们回去,你且安下心来在这里等待一些时日,待我打败赫连风,咱们便一起回京。”   岑幼青听到母亲没事,心里便放心下来,看向唐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谢谢你,唐将军。”   “不必谢我,不瞒你说,是我让你父亲落马的。”唐宁还是决定对她说出实话,“当年你父亲派宋子云欺侮了云曦,云曦将这件事情的过错推到了我的身上,想要下毒害我,不曾想阴差阳错地害死了我爹。现在云曦被囚在白云庵,宋子云也被充军了,你爹会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了。”   岑幼青并不知道她父亲落马的事情,听到唐宁这样说,难免有些惊愕:“我爹为何要害云曦公主?”   唐宁没有直接告诉她,毕竟这牵扯到皇室的荣誉:“这其中的缘由和太后有点关系,我不好同你直说,回头你去问陛下吧。以陛下和你的交情,他或许会告诉你的。”   岑幼青十分懂得进退,见唐宁不说,她也不追着问:“唐将军,我想求您一件事情。您能让我留在你这边吗?您救了我,我想留在这里帮您做点事情。”   唐宁听出她不想同沈谦之和沈大娘住在一起,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多问,便说:“那你去找甄茉吧,看看她那边有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岑幼青对她连连感谢,而后离开了她的营帐去找甄茉了。   不一会儿,陆明放又进来了,他告诉唐宁,沈谦之已经醒了,基本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问唐宁打算怎么安排沈谦之。   唐宁说:“眼下他身份敏感,还是留在军营里安全些。方才岑幼青说想留在我这边,那沈谦之就暂时安置在你那边的,这样不远不近的,他们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   陆明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唐宁摆摆手:“不去了,今晚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实在累了,明天再说吧。”   陆明放见她并没有将沈谦之看得很重要的样子,心里便舒坦了许多:“那你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商量一下赫连风的事情。”   “好。”赫连风的事情,确实要好好计划一下。今晚救沈谦之的事情定然惹怒了他,不晓得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对了,”陆明放在离开之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个宋子云,被发配到这里充军了,现在在火头军那边。”   宋子云居然也在这里?   想到宋子云就想到李云曦对自己下毒的事情,唐宁确然有些后怕,说:“别让他在火头军里待着了,那里是做饭的地方,万一他有什么异心,在饭菜里做点手脚,将士们岂不是都得遭殃了。”   “说的也是,那我明日将他调去别的地方吧。”陆明放若有所思。   唐宁以为陆明放说将宋子云调去别的地方是将他调去杂役那边,没想到陆明放居然将宋子云安排在前锋军里了。   “你这是打算让他上阵杀敌?”   陆明放一本正经道:“我看着他功夫不错,做个杂役可惜了,不若让他上战场杀两个敌人。”   唐宁很快就看穿了陆明放的心思:“你是想让他送死吧。”   “阿宁果然聪明。”陆明放笑了笑,眸中带了几分冷酷,“留着他总觉得是个祸患,还不如找个机会将他解决掉。”   唐宁也不想在宋子云身上多浪费心思,便说:“随你便吧,看他的造化了。”   过了几天,唐宁发现赫连风那边依旧迟迟按兵不动,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以我对他的了解,像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受了这么大的起,理应该有所报复才是。他这样安静,是不是憋着什么别的心思呢?又或许是,他不发兵是因为有别的事情阻碍了他?”   陆明放纳闷道:“他是主帅,谁能阻碍他呢?”   唐宁想了想说:“我去见见沈谦之,他好歹同赫连风接触过,看看他会不会知道一些事情。”   陆明放听到她说想见沈谦之,有些不情愿:“沈谦之那边我来问就好了,你去问问岑幼青吧,她也在赫连风的军营里待过。咱们分开问,还能节省时间。”   “那好吧,那你问得仔细些。”不去见沈谦之也好,免得见面也会尴尬。   可是这时却有士兵来通报,说是沈夫人和沈谦之过来了,要求见唐宁,想要表达谢意。   陆明放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好说什么,唐宁想着人既然已经过来了,自然不好不见,便对前来通报的士兵说:“你让他们进来吧。”   沈谦之休养了几天,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由沈大娘搀着,走了进来。唐宁忙让他们落座,而陆明放都不用她说,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视线时不时落在唐宁身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明放对唐宁拱了拱手,说:“沈某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唐将军的救命之恩的。”   这话听得唐宁十分别扭,便说:“你还是叫我阿宁吧,先前我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想来早前你应该也猜到一些了。”   沈谦之眸光狠狠一晃,百般思绪涌上心头,张了张嘴,那声“阿宁”却怎么也唤不出口。   沈大娘见状,便接过唐宁的话,说:“阿宁,以前都怪我眼拙,让你受委屈了。”   沈大娘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羞赧。当初她救唐宁一命是因为内心的善良,而后来她嫌弃唐宁是因为内心对她的偏见,当然也是因为嫌贫爱富,以为攀上了岑尚书这根高枝。   沈谦之这次回老家这边采购药材,带着岑幼青一起。起初邻里乡亲听到自己儿子娶了尚书大人的女儿都十分羡慕,纷纷上门贺喜。沈谦之每日忙着在外面采购药材,而她则和岑幼青在家接待亲戚朋友。   岑幼青乖巧伶俐,长得亦是眉清目秀,自然给沈大娘脸上添了不少光。可是风光的日子没过多久,渐渐就有流言传来,说岑尚书因为犯了重罪被流放了,尚书府也被抄了。   起初沈大娘不信,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那些嫉妒眼红沈谦之一步高升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跑来落井下石,沈大娘的脸面终于挂不住了。   偏偏这个时候岑幼青说要提前回京看望她的母亲,可是沈谦之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不能为了她提前回去。岑幼青说她可以自己回去,可是她一个新媳,怎么能独身上路呢?且不说路上安全不安全,若是给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将媳妇撵走的呢。   她不同意岑幼青回京,拿出长辈的架势想压一压她,可没想到向来温顺听话的岑幼青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她更加生气了。   她同沈谦之抱怨岑幼青的目无尊长,沈谦之却让她体谅一下岑幼青的心情。她心中更加憋屈,一气之下便离了家想吓唬他们一番,哪知出门没多久便被人掳了去,正是惊恐未定之余,很快沈谦之和岑幼青也被掳来了。   他们在赫连风的军营里每日做很多脏活苦事,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受尽了委屈。岑幼青还险些被几个心怀不轨的士兵拉走,要不是她划破了自己脖子一死相逼,或许早就没了清白。   想到在赫连风军营里担惊受怕的日子,沈大娘打了个哆嗦,对于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唐宁便更加感激起来。她想着当初要是让沈谦之娶了唐宁,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的余地,沈谦之已经娶了岑幼青,以唐宁现在的身份,怕是自己的儿子和唐宁再无在一起的可能了。   而在唐宁心里,过去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如同翻书一般早就掀过去了。沈大娘一直追悔不已的撵她走的那件事,唐宁其实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当初就算沈大娘不撵她走,她也早就存了离开他们的心思。   “沈大娘,当初您救了我一命,如今我救回沈大哥,也算是偿还您的救命之恩了。是您先种了善果,所以我才会尽力救出沈大哥,您不需要对我太感激。”唐宁笑着对沈大娘说。   沈大娘见唐宁这般大度,心中更羞愧了。   这些私事唐宁不想多聊,眼下还是正经事要紧。他问沈谦之:“我方才和陆明放还在讨论赫连风,我从他那里将你救出来一事算是让他很难堪了,可是他那边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他在这里与大齐的士兵对峙有一段时间了,这场仗是迟早要打的,我很纳闷,他为何会如此沉得住气?还是说他有别的不能现在动戈的理由。你在他那边呆得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今日过来,也是想同你说这件事情的。”沈谦之努力压制住内心奔涌的情绪,说,“我在那边的军营里呆着的时候,发现他们吃的食物都很稀薄。”   “哦?”唐宁眼睛一亮。   “他们的食物以粥为主,我经常听到士兵们抱怨说粥里的米越来越少,他们饿得很快,经常有人偷偷离开军营去周边的林子里猎一些野味打牙祭。”沈谦之分析道,“所以我猜,赫连风久不开战,或许是因为军粮出现了问题。”   唐宁和陆明放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之意。唐宁对他说:“你立马命探子去打探一下赫连风那边军粮的情况。”   “是!”陆明放立即出去安排了。   而唐宁也拿出边防图铺在桌上,研究起打仗的路线来。   姜国与大齐之间有连绵的山脉,山脉又高有低,东边在两座山之间还有一条大河,呈西北—东南走向。这样的地势对于两国来说都属于易守难攻,进攻的一方伤亡必然要多一些。   所以唐宁不想做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倘若赫连风那边的军粮真的出现了问题,如果能在他解决军粮问题之前逼得他举兵进犯的话,那么她这边的胜券就更大了。   可是该如何才能让赫连风做主动的那一方呢?   唐宁陷入了沉思。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的沈谦之和沈大娘见唐宁想事情想得一脸认真,也不好去打扰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沈谦之对行军打仗之事并没有经验,他想帮唐宁却是有心无力。   直到唐宁忽然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心头猛地一跳:“怎么了,阿宁?”   唐宁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中带着审视,好似在酝酿什么计划。没过一会儿她又将视线移开,似乎是觉得不妥。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盯上了他,应该是在纠结……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唐宁将边防图卷了起来,对他说,“幼青在我这边,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她。”   “她在哪里?”沈谦之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找她。”   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快,牵扯了身上的伤口,难免疼得他皱了皱眉。   沈大娘心疼他的同时,对岑幼青又开始抱怨起来:“你去找她做什么?她明知道你受伤,这几日也不见主动来看你,哪有一点做妻子的样子。”   “娘,”沈谦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得去看看她。”   “看什么看?”沈大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声对他说,“你去看她,还不如留在这里陪阿宁多说会儿话。”   沈大娘这话里藏着的的心思一览无余。   沈谦之抽出自己的手,看了唐宁一眼。   对方亦是看着自己,眸光清澈,神情泰然。   只这一眼,沈谦之便知道,他和唐宁之间的距离,是跨不过去的鸿沟,因为她的心里从来不曾有过他。   “娘我们一起去看看幼青,别在这里打扰阿宁了。”说完,沈谦之抽出自己胳膊,转身自己先走了。沈大娘看他带着一身的伤走路艰难,没办法也只好跟着他一起走了。   至于沈谦之过去找岑幼青说了什么,唐宁并没有主动去打听,倒是甄茉同岑幼青相处了几天,大概知晓了岑幼青和沈谦之的一些事情。   甄茉跑来同唐宁说,岑幼青想要和沈谦之和离,沈谦之不同意。   对于这件事情唐宁并不奇怪,毕竟沈大娘有些话和做法确实太过伤害岑幼青的自尊心。倘若沈谦之没有能力保护她,和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情。   而陆明放那边,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打探来赫连风那边关于军粮的情况。   陆明放说:“果然是军粮出了问题,下一批军粮在运送的路途中遭遇了暴雨,粮食发了霉,现在姜国那边正在筹备新的军粮!”   “这可是个好机会!”唐宁高兴地拍桌而起,“赫连风那边的士兵吃不饱饭,一来没有力气打仗,而来饿着肚子定然会怨声载道,军心不稳,倘若这时打起来,咱们赢定了。”   陆明放亦是摩拳擦掌:“你的意思是,咱们主动发兵?”   “不,得让赫连风先发兵。”唐宁狡黠道,“谁先发兵谁理亏,让他们发兵,咱们制服他们,届时他们打不过便会求和,求和自然要有一定的诚心。周城那边的百姓还等着药材治疗疫病呢,沈谦之采购的那批药材被赫连风他们给毁了,我得让赫连风将这批药材给咱们补回来!”   陆明放问她:“可是赫连风又不傻,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主动发兵呢?”   “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逼他先发兵。”唐宁摸了摸下巴,“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赫连风这个人占有欲极强,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得到。他不是想让我给他做媳妇么,我要是嫁了别人,你说他会不会气昏了头,一怒之下就发兵了?”   “你要嫁人?”陆明放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你要嫁给谁?”   “赫连风不是以为沈谦之是我的老情人么?我想着不若我就和沈谦之做一场戏……”   不等唐宁说完,陆明放立马拒绝:“不行!”   唐宁咕哝道:“怎么不行?又不是真的……”   “不行就是不行!”陆明放激动道,“要做戏不一定非得找沈谦之……”   “那还能找谁?”   陆明放脸一红,喉结动了动,好半响才说:“你看我怎么样?” 第50章   关于到底是要沈谦之同她演一场戏,还是让陆明放来演, 唐宁还没想清楚。   在她看来, 沈谦之比陆明放要合适一些,毕竟有赫连风误会他是自己的情人在前, 自己冒险跑去他的军营救人在后,想来赫连风心中沈谦之跟她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了。   不过沈谦之也有不合适的地方,毕竟他和岑幼青已经成亲了, 就算她事先跟岑幼青和沈大娘说清楚, 怕是以后对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声也有影响,这也是唐宁纠结的地方。   之于陆明放倒是不会存在这个问题,毕竟他还是单身一人,同她关系也极好。先前在长风亭的时候, 陆明放当着赫连风的面对她表现得也还算亲昵,惹得赫连风差点和他打起来。   唐宁不是没有考虑过陆明放,只不过在唐宁心里她一直就将陆明放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她怎么能和自己的弟弟演一出成亲的戏呢?   这心理阻碍也忒大了。   唐宁辗转反侧地想了一夜, 又纠结又着急。毕竟演这场戏要趁热打铁, 要趁着赫连风现在还在气头上, 更要趁着他们的军粮还没有运过来。要不然待赫连风脑袋清醒过来,这个法子也便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唐宁一晚没有睡好,以至于第二日起得有些晚。尚还未睡醒时, 甄茉跑进了她的营帐看她, 让她快点起床。   唐宁揉了揉眉角, 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   甄茉眨了眨眼睛, 笑得有些暧昧:“快起来,陆副将在外面等了你许久了。”   唐宁以为有什么急事,立马三下五下穿好了衣服,而后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他是有什么急事找我么?你唤他进来吧。”   甄茉此时却不紧不慢地上前帮她梳发,笑嘻嘻道:“你还是亲自出去见他比较好。”   唐宁原本只想随便挽个发髻依旧做男装打扮,可甄茉却按下她的手:“我来帮你。”   唐宁刚睡醒身子尚还不够爽利,索性便由她帮忙了。直到照镜子的时候唐宁才发现的,甄茉帮她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女子的发式,还从袖中掏出一支簪子给她簪上,显得更有女人味了。   唐宁却很不适应,抬手要将发髻拆掉:“不好不好,我在将士们面前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会吓着他们的。”   甄茉阻止她意欲破坏的手,说:“怎么会?大家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么,你今日以女装示人,便当做是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甄茉帮着唐宁梳洗好,唐宁别扭地不肯出营帐,最后还是甄茉一把将她推了了出去。   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吓一跳,营帐前居然整齐划一地排列着百十个将士。   唐宁心中一紧,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时将士们自两边分开,让出中间一条路来。陆明放出现了,他捧着几束雪莲花,缓缓地向唐宁走来。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别的花了,与姜国临界的山上开着这种花,长在极为陡峭的地方,昨晚陆明放连夜爬上去摘的。   昨天他同她说,要代替沈谦之同她演一场成亲的戏给赫连风看,她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会选择沈谦之,陆明放决定主动出击。   他连夜叫来了与他关系极好的几位兄弟,问他们如何向女人表白才能不被拒绝?   那几位兄弟笑他:“副将,就你这样貌,这官职,这脾性,你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没有女人会拒绝你的?”   “那如果这个女人是咱们的唐将军呢?”   那几位兄弟笑容一滞:“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   只不过他的这几位兄弟,要么还未成亲,要么就是家中父母托媒人拉线成的亲,都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更别说向女人表白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许久,也没讨论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最后决定用最老土的办法——送花。   陆明放犹豫道:“可是我觉得阿宁不喜欢花。”   其中一位兄弟摇头道:“送花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要靠你对她的真心实意来打动她。”   “那好吧。”陆明放点了点头,又有一个疑问,“那送什么花呢?”   其中一人也跟着问:“这个季节还有什么花呢?”   另一人挠挠头:“菊花?”   那人抬手打了他一下:“要死啊,那是祭奠死人的。”   “我想到了!”有一个人兴奋道,“前几天咱们假装进宫姜国的时候,我在山上看到几朵雪莲花,那时候还是个花骨朵,现在应该开了。副将,不若咱们去采雪莲花,那花放着好看,干了以后,还能入药哩。”   其他几人听着连连点头:“这花好,咱们就去采这种花,多采几朵。”   陆明放眼中熠熠生辉:“好,我去采!”   另外几人说:“副将,那花生的地势险要,还是我们去采吧。”   陆明放拒绝道:“不用,既然要让阿宁看到我的心意,这花自然是要我来亲自采的。”   还有人想劝他:“副将,唐将军又不知道这花是谁采的,我们帮你采就成。”   另一人拉住他,悄悄地说:“傻啊你,这种事情就不要同副将抢了。”   于是他们几人陪着陆明放一起摸黑爬山,心惊胆战地看着陆明放爬上危险陡峭的断壁,摘下了几朵花。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把娇嫩的花瓣折了。到了军营之后更是像做贼似的,生怕给唐宁看见。   唐宁倒是没看见,不过却给甄茉瞧见了。   甄茉也不是故意瞧见的,她只是白日里无事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晚上睡不着出来赏夜色而已,谁知却瞧见了一行几人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往军营里钻。   “你们做什么呢?”甄茉喊了一声。   那几个人连同陆明放一起立即回头给她比了一个“嘘”。   甄茉这才瞧见了陆明放也在他们其中:“副将,您这是……”   “别说话别说话……”陆明放旁边的人立即将甄茉拉走了。   在陆明放的营帐里,甄茉才知道了陆明放明日要向唐宁表白的事情。   她对陆明放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唐宁优秀,但是陆明放勉强还算配得上唐宁,至少他跟了唐宁这么多年,是最了解唐宁的人。   所以甄茉很快加入了帮助陆明放表白成功的后援军。   甄茉说:“陆副将,你光有花还不成,你还得摆出很大的架势,让阿宁没有办法拒绝你。”   陆明放虚心请教道:“怎么摆出很大的架势?”   甄茉给出了四个字:“围观群众。”   “哦?”   “大家都喜欢看热闹,而且看热闹还不嫌事大。到时候大家一起哄,阿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你。”甄茉一拍手,“你看,这事不就成啦!”   “这话在理,”其他人十分同意地点起了头:“甄茉姑娘说的对。”   陆明放一拍大腿:“就按甄茉姑娘说的做。”   于是便有了今日早晨这一出。   唐宁看着捧着花一脸隆重的陆明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   在她迷惑的眼神中,陆明放终于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炽热与紧张:“阿宁,我十二岁以前,都是在青灯古佛中渡过,师傅教导我忌荤忌腥,戒酒戒色,可是我下山之后便来了军营,遇到了你。从我知道你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动了心,此生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阿宁,你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唐宁没有想到陆明放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即就懵了。可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昨日他们刚聊了用假成亲的方法逼赫连风失去理智而出兵,今日他便闹出这样大的阵势来同她表白,难不成他这就开始入戏了?   见陆明放将花递到了唐宁的面前,不等唐宁说什么,陆明放身后的士兵们立即举手跺脚地喊了起来:“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唐宁不好拂了陆明放的面子,只好犹犹豫豫地将花接了过来,然后倾了倾身子,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陆明放却顺势将她倾过来的身子一把抱了起来,也不担心将两人中间的花给挤坏了,还高兴地转了好几圈。   士兵们一下子就沸腾了,喊得更大声了:“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唐宁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这闹得有点过分了啊!   “陆明放,”唐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看你闹得,现在该怎么收场?”   陆明放将唐宁放下来,趁着唐宁此刻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将搂住她腰身的手抽了回来,然后捧着她的脸,假装无辜道:“看来不依他们,是不好收场了。”   “你来真的啊?”唐宁立即瞪大了眼睛:“你敢……唔。”   眼前一暗,陆明放的吻便落了下来。 第51章   陆明放当着诸多士兵向唐宁表白的事情震动了整个军营, 有人羡慕嫉妒恨陆明放能追到唐宁,有人扼腕叹息为什么追到唐宁的不是自己,但即便如此,大家对两个人能在一起还是报以祝福。   第一个跑来表示不同意的是岑幼青, 她焦急地问唐宁:“你应该和陛下在一起的,怎么能答应陆副将呢?回京以后,你该如何向陛下解释呢?”   唐宁暂时不能告诉她陆明放向她表白这件事是假的, 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向李昱辄解释的必要, 待她打败了赫连风,这些事情自然就明了了。“我自有分寸,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岑幼青怎么会不操心,她曾把李昱辄当做梦中人念了这么多年, 怎么忍心看唐宁伤害他:“唐将军, 陛下待您是真心的。我知道以前陛下有对不住您的地方, 谁都看得出陛下诚心想要弥补你。我相信,只要您肯答应陛下,他以后一定会待你更好的。”   “扪心自问, 现在的陛下确然是个不错的男人。”单凭李昱辄还能咬牙放她回到战场, 唐宁便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只不过你有些事情他想弥补,可惜时过境迁,我早已没了那份心情。当初我想要的他没能给我, 如今他想给, 我已经不想要了。”   岑幼青脸色有些发白:“所以, 你不喜欢陛下了么?”   “嗯。”唐宁想了想,觉得这事没有必要骗她,便如实回答了她,“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陛下,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你为何会选择嫁给沈谦之,但是以你们目前这样的情况,倘若你和沈谦之过不下去了,也可以去追寻你真正喜欢的人的。”   岑幼青却摇了摇头:“我和陛下是不可能的,他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人。这样的人,偏偏被你嫌弃,唐将军,你真的很残忍。”   “倘若我不喜欢他还勉强同他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残忍,对他残忍,对我亦是残忍。”唐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说,“你若没别的事情,今天就聊到这里吧。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岑幼青还想再劝一劝她,但是唐宁很快唤来了几个将士,讨论起当前的战势来,岑幼青不好站在一边听,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   刚回到住处,岑幼青便看到甄茉匆匆地往外走,便问了一句:“甄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甄茉眉梢带喜,笑呵呵道:“我去陆副将那里帮他筹备些成亲需要的东西?”   “成亲?”岑幼青惊愕道,“谁要成亲?”   “还能有谁,当然是陆副将和唐将军啊。”甄茉调皮地炸了眨眼,“趁热打铁嘛。”   岑幼青没想到陆明放和唐宁会进展得这般快,如果唐宁真的嫁给了陆明放,那李昱辄岂不是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想到李昱辄会因此而黯然神伤,岑幼青心中也跟着隐隐抽痛: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唐宁嫁给陆明放,她得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岑幼青看着甄茉逐渐跑远的身影,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陆明放打算三日之后便同唐宁成亲,一来遂了唐宁的心愿,用成亲这件事刺激赫连风出兵;二来亦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有真的娶了唐宁,他以后才有机会同她假戏真做。   为了筹备成亲事宜,陆明放和他的几位兄弟这两天一直忙活到深夜,甄茉也一直过来帮忙,给他出谋划策,打理一些成亲时的细节。   他们忙活了两个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准备妥当了,毕竟战事在即,他们所能准备的东西有限,到底是简陋了些,陆明放想着,以后一定给唐宁补一个更大更好的成亲仪式。   在敲定好后天天成亲时所有的事情的时候,陆明放正要让大家回去休息,岑幼青忽然进来了,端来一些饭菜和两壶酒,放到桌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盖头来,对陆明放说:“陆副将,明天您和唐将军就要成亲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连夜绣出来这个,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岑幼青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女工自然了得,盖头上那对鸳鸯绣得活灵活现,很是喜人。陆明放接过来,高兴道:“岑姑娘有心了,多谢岑姑娘。”   “当初是您和唐将军将我从赫连风那里救了出来,我一直想要找机会感谢你们,您看着合适就好。”说着,岑幼青有指着桌上那些吃食说,“想来大家忙到现在都饿了,我准备了些吃的东西,大家垫垫肚子再回去休息吧。”   如今已经是半夜,大家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便不多客气,坐下吃了起来,谢她道:“岑姑娘真是有心了。”   岑幼青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让大家喝了解解乏,然后单独又敬了陆明放几杯,一来提前恭贺他与唐宁的喜事,二来感谢他与唐宁的救命之情。陆明放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甄茉心中也为陆明放和唐宁的事情高兴,便跟着大家一起多喝了两杯。   他们吃饭的时候,岑幼青便在帐中转了转,在走到陆明放准备的新郎衣服的时候,逗留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不愉。   盘中的饭菜很快被大家吃光,虽未吃饱,但却尽兴,大家拍着肚子满足地离去,甄茉则留下来和岑幼青一起收拾碗筷。   岑幼青晃了晃酒壶,说壶中还有些酒,倒出来刚好满两杯,便扭过头来问陆明放还要不要多喝一杯?   酒量不小的陆明放就算多喝一壶也不碍事,便顺手便拿了起来,一饮而尽。余下那一杯被甄茉端了去,说:“这酒不错,这杯我喝了。”   岑幼青看着空了的酒壶,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收拾好东西后,甄茉和岑幼青正要离开,岑幼青忽然指着帐中挂着的陆明放的新郎衣服说:“这衣服怎的破了一道口子?”   甄茉定睛一瞧:“还真是……”   陆明放将衣服取下,对岑幼青说:“劳烦岑姑娘明日帮我修补一下吧?”   岑幼青笑着说:“不用明日,我随身带了些针线,一会儿就能缝好。”   “有劳岑姑娘了。”   岑幼青让甄茉先别走,等她一会儿。甄茉自然也知道孤男寡女不好单独相处,便在岑幼青缝衣服的时候,和陆明放一起将成亲用的东西又清点了一遍。   不晓得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甄茉数着数着便犯了迷糊,她甩了甩头,想要清醒一些,却愈发困顿了。   甄茉抬头去看岑幼青,想要问问她还有多久能将衣服缝补好?可是岑幼青却在她眼中却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困顿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甄茉身子一软,往旁边倒去。   “甄姑娘……”陆明放想要扶住她,却是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这时,坐在一旁低头认真缝衣服的岑幼青,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52章   唐宁今天晚上没有看到甄茉。   甄茉自随她来到军营, 一直帮她打理一些私人的事情, 也知晓她军务繁忙, 所以每天晚上都会送一些宵夜过来。   今天晚上她忙完已经是下半夜了, 却没有见甄茉来送宵夜。   唐宁走出营帐,往甄茉住的营帐看去, 那里乌黑没有烛光,想来还没回来。唐宁知道这几天甄茉一直帮着陆明放在准备成亲用的东西, 后天便是成亲的日子了,许是今晚甄茉实在抽不出身过来。   不过岑幼青和甄茉住在一个营帐中,怎的今晚也没见她呢?   唐宁正想吩咐一个士兵去陆明放那里问问,刚好看见岑幼青回来了, 于是便上前问了一句:“岑姑娘, 你看到甄茉了么?”   岑幼青似乎有些心神不定,被唐宁突然喊的这一声吓到了,缓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甄茉姑娘和陆副将还在轻点后天成亲用的物品,我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回来了。”   “这样啊。”原本唐宁想着不过是演一场假成亲的戏, 让陆明放不要搞得太复杂, 只要闹出些动静让赫连风知道就好了, 可是陆明放偏要当成一件大事来办,如今他们也忙了有几日了, 唐宁此时还不困, 便想着过去看看。“岑姑娘, 你先休息吧, 我过去瞧瞧。”   “将军……”岑幼青忽然叫住了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没事,”岑幼青目光有些躲闪,“只是想着天色已晚,将军这一去一回又得耽误些时候,不若明天一早再过去瞧吧。”   “无事,正好我还有一些军事,想找陆明放谈谈。”   “可是将军,”岑幼青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有一事想请将军帮忙。”   “什么事?”   “将军,可否进营帐里再说。”   “好吧。”   其实岑幼青并不是真的有事想让唐宁帮忙,她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不想让唐宁现在就去陆明放的营帐。她在陆明放和甄茉喝的酒里加了一些蒙汗药,此时正是药效发作的时候,若是此时唐宁过去了,定然会发现异样,所以她得想办法暂时拖住唐宁。   唐宁想着这会儿也并不着急去陆明放那边,既然岑幼青有事情要她帮忙,先聊一下也无妨,于是便带岑幼青回了营帐,让她坐下说。   其实岑幼青心中确实有一件事情,先前她也同唐宁提过,就是她想与沈谦之和离的事情。   原本她嫁给沈谦之便有诸多的目的,不仅是帮李昱辄的忙,亦是想通过成亲脱离尚书府,并且利用李昱辄欠自己这个人情的关系帮助沈谦之步步高升,然后报复她的父亲,为自己和母亲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好好出一口气。   可是没想到不等她实现这一切,她的父亲便被唐宁打下马来。既然她的愿望已经实现,沈谦之于她而言便也没有了价值。况且她现在也不是尚书府的小姐了,沈大娘看不起她,她也没有必要受她的嫌弃。   岑幼青把这些事情细细地讲给唐宁听,唐宁听完,说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劝一劝沈谦之,让他同意与你和离?”她有些为难,“这不太好,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若是插手,岂不是挑拨离间?”   岑幼青好似才想到这一点似的,羞愧道:“是啊,这样做确实有损将军的声名,都怪我只考虑到自己,让将军作难了。”   唐宁点头道:“我多少还算了解沈谦之,他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心中所想的事情,还是亲自同他说比较好。”   “多谢将军指点。”岑幼青起身,有些歉意道,“今晚叨扰将军了,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唐宁摆摆手:“无事,你若没有其它的事情,便早点回去休息吧。”   岑幼青向唐宁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唐宁看着她的背影,左右摸不着头脑:她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不求个结果,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吐为快么?   此时夜色更浓,唐宁听岑幼青说了这么多,已经有些困了,便打消了去陆明放那里的念头,吹灭了灯便睡了。   透过军帐,岑幼青看到唐宁的帐篷熄了灯火,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也知道这件事会伤害很多人,可是为了李昱辄,她甘愿做这个坏人。   陆明放是被尿憋醒的。   醒来以后差点吓尿了。   甄茉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喂,醒醒……”陆明放推了推她的肩膀,又拍了拍她的脸。   甄茉皱了皱眉头,迷蒙着睁开了眼睛,懵懂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陆明放脸都青了,“这是怎么回事?”   甄茉揉了揉眼睛,忽然动作一顿,才反应过来两人居然躺在一张床上:“啊……唔!”   她本能地尖叫一声,立即被陆明放捂住了嘴巴。   “别叫,你想把大家都吸引过来吗?”陆明放压低声音说。   甄茉立即表示不叫了,陆明放才放开了她。   她一个骨碌爬下床去,背对着陆明放整理自己身上莫名凌乱的衣服,陆明放亦是衣衫不整,露出半个胸膛来,这会儿也赶紧将衣服重新穿好。   甄茉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只是衣服乱了些,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两人应该并未做什么逾越之事。只是……   “这是怎么回事?”甄茉回头质问陆明放,顺手抄起了床上的枕头举在手里,恶狠狠道,“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陆明放眉头紧蹙,沉思片刻道:“咱们为什么会睡在一起,你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吗?”   “没印象啊,我就记得我在清点东西。难不成是因为喝了点酒,不能够啊,我酒量很大的……”甄茉腾出一只手来搂紧自己的衣服,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呢?你有什么印象吗?”   陆明放跳下床来,一边穿鞋子一边沉着脸说:“我也没印象,所以这件事不太对劲。”他瞥见甄茉还光着脚站在那里,便将她的鞋子扔给了她,“你先穿好鞋子回去,这件事待我好好查查。”   甄茉摸过鞋子穿上,满是防备与怀疑地看着他:“你不要骗我,这事真的不是你干的?”   陆明放瞥了她一眼:“我心里只有阿宁一人,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得好像我心里没人似的。”甄茉脑中闪过唐墨那张清新俊逸的脸,对眼前这事更加气愤起来,“这事你得查清楚,我以后可是要清清白白嫁人的。”   她穿好鞋子准备离开,可是刚掀起帐篷的一角往外探了个头便赶紧缩了回来:“外面有人,大家陆陆续续要起来了。”她若是现在出去,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误会?“现在怎么办啊?”   陆明放懊恼地揉了揉额头,将她拽了回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想办法。”   甄茉拉住他:“有什么办法你在这想不行吗?干嘛出去想?”   “看你慌成这样,我还能想出办法来么?”陆明放看她急得快要哭了,又放软了语气安慰了她两句,“只要咱俩清白,这事就好办,你且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甄茉只好让他离开,陆明放走出帐篷后,果然有已经起床经过这边的士兵同他打招呼,陆明放心神不宁地应了一声,而后往唐宁的营帐中走去。   现在起床的士兵还不是很多,但一会儿大家都会出来的,时间紧张,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找唐宁坦白,让她把甄茉带回去了。   陆明放来到唐宁营帐的时候,她还没有睡醒。他在外面唤了她一声,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便也顾不得太多,径直走了进去。   昨晚唐宁同岑幼青聊得有些晚,这会儿睡得正香。陆明放瞧着她睡得恬静,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   好滑、好软、好弹……好疼……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睡着的唐宁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了床上:“哪个混蛋捏老子的脸?”   “疼疼疼疼疼……”陆明放一只手被她钳制着,另一只手使劲拍着床板,“阿宁,是我。”   “陆明放?”唐宁见是他,便立即放开了手,“你怎么过来了?”   陆明放揉着被她按疼了的胳膊,抱怨道:“我想过来看看你,顺便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唐宁咕哝了一声,方才还瞪得溜圆的眼睛这会儿又困得眯了起来。她拉起被子又要躺下,“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长话短说,我再睡个回笼觉。”   于是陆明放只好长话短说:“阿宁,那个,甄茉姑娘在我营帐里。”   “嗯。”唐宁躺了下来,拽了拽被子。   “我是说,我和甄茉应该是被人设计了,她昨晚在我营帐里睡了一夜。”   “嗯……嗯?”唐宁刚闭上的眼睛立即睁开,“她在你营帐里睡了一夜?你昨晚在哪?”   “我也在营帐里啊……啊疼疼疼……”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唐宁按在了床上。 第53章   唐宁将陆明放收拾了一顿,才给了他开口解释的机会:“你给我说清楚, 甄茉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她可是我亲自给大哥挑选的媳妇, 你胆敢染指我未来嫂子?”   “阿宁你冤枉我了, 我和甄茉是被人设计了,故而才一大早跑来告知你这件事。”陆明放一脸委屈道。   “是谁设计你们的?”   “这件事还有待调查。”陆明放拉起唐宁,将她的衣服抱过来, 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说, “现在甄茉还在我营帐里呢,将士们都快起来训练了, 她这会儿实在不好从我营帐里走出来, 你去将她接出来比较好。”   唐宁瞪了他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唐宁刚出来,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岑幼青。   岑幼青看到唐宁, 立即着急道:“唐将军,甄茉姑娘她一夜未归。怪我睡得太沉, 居然现在才发现,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正说着,陆明放也随即走了出来, 岑幼青明显愣了一下, 难以置信道,“陆副将怎么在这里?”   唐宁不好跟她说太多, 便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且回去等着,我去找甄茉。”   岑幼青却跟了上来:“将军, 我随你一起去找。”   陆明放看着岑幼青, 似乎想到了什么, 目光倏忽暗了下来。他将岑幼青拉住,说道:“阿宁让你回去等着你便回去等着,跟上来作甚?”   岑幼青还想反驳,但看到陆明放的眼神,心中便生了怯意。   陆明放居然这么快就怀疑她了。   既然唐宁和陆明放都不让她跟着,岑幼青自然不好硬贴上去,只得站在原地干生气:看样子,她想让唐宁误会陆明放和甄茉这一计是失败了,唐宁居然这般信任陆明放么?   她倒是小瞧这位副将了。   唐宁刚一进去陆明放的营帐,甄茉立马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受惊道:“阿宁,我和陆明放是被人设计了,我俩是清白的!”   “我知道。”唐宁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然后飞了一记眼刀给陆明放,“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训他!”   “阿宁,我也是受害者,你教训我做什么?”陆明放委屈道。   “谁叫你粗心大意给人落下机会,要不是因为你,甄茉会受这么大的惊吓?”说着,唐宁揉了揉甄茉的头发和脸颊,心疼道,“没事的,走,我带你回去。”   甄茉感动于唐宁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这般相信自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使劲点头。   陆明放看着两人相依地走了出去,郁闷地想捶墙:“你就不心疼心疼你的未婚夫么?”   唐宁置若罔闻。   虽然出了这个插曲,但是并没有阻止唐宁和陆明放成亲。俩人后来一琢磨,也便猜出这事儿应该是岑幼青干的。只不过这紧要关头,也顾不上找她兴师问罪了。   婚事如期举行,在唐宁事先要求的一切从简的情况下,陆明放尽量准备得更充足一点。   甄茉和岑幼青帮唐宁上妆打扮,唐宁只让涂了些胭脂,首饰也几乎没有戴多少,甄茉觉得实在太寡淡了,唐宁却说:“不要太累赘,省的到时候碍事。”   甄茉也不知道戴几个首饰会碍事什么,但又拗不过她,只好放弃了,转身娶来嫁衣,说道:“阿宁,你把战甲和战袍脱下,把嫁衣换上吧。”   唐宁又不肯了:“直接套上便是,不用脱。”一会儿说不定就开战了,到时候哪有时间换衣服?   “那哪成啊?”甄茉拧着眉头道,“直接套上算怎么回事?太难看了。”   说着便给岑幼青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帮着唐宁脱衣服。   最后唐宁只脱了战甲,因为战袍里面裹着金丝软甲,那是保命的东西,万万不能脱的。她套上了嫁衣,对着这身红红火火的衣服很是嫌弃,因为实在太累赘了。   要不是这件事不好给别人知道,唐宁真想找个人替自己演这场成亲的戏。   “对了甄茉,一会儿帮我拿着剑。”   “你成亲的时候,拿剑做什么?”   “现在形势紧张,我不能把打仗的家伙丢了。”   “那好吧。”   终于穿戴好所有的东西,到了吉时,甄茉和岑幼青小心扶着她除了营帐,外面的士兵见她出来,立即欢呼起来。   陆明放一身喜服,映照着脸上的笑容格外明灿。   他脉脉含情地望着唐宁步步向他走近,这曾经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场景,竟真的实现了。   终于,心心念的人来到了眼前,陆明放伸出手,将唐宁从甄茉和岑幼青手中接了过来。   这里没有父母高堂,只有众位士兵为他们见证。   岑幼青看着他们,恍惚觉得这确实是一对璧人。如今他们拜了天地便是夫妻,陛下该怎么办呢?   她正忧愁地看着,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人。她扭头看了一眼,眸中并未有什么波动,只轻轻说了一句:“这样的场景,你看了也很难过吧?”   “好像也没有很难过。”沈谦之说,“以前我总是不甘心,即便同你成亲之后,心里也总忘不了她。可如今亲眼看她为别人披上嫁衣,我心中似乎稳妥了,她终于不可能再属于我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对她肖想半分。”   岑幼青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当真能放下?”   “能的。”沈谦之望着岑幼青,“我心里其实早就住进了别人,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岑幼青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该不会想说,那个人是我吧?”   沈谦之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情:“你是我的妻子,我心里有你,难道不该吗?”   岑幼青转过头去,不愿回应他的眼神:“什么妻子?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你我都知道,我们成亲不是因为相互喜欢,而是看中彼此身上都有可利用的价值罢了。”   “可今日我看到阿宁成亲,心中虽有遗憾,却是祝福她的心思更多。”沈谦之将她轻轻揽在身侧,“在你将她送向陆明放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目光始终都在你的身上,我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你。便是这一刻我才发现,在我心里,喜欢的人早就变成了你。”   岑幼青的心底狠狠颤了一下,她从未想过沈谦之居然会喜欢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沈谦之恳求她:“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岑幼青从未被人喜欢过,她自记事起,除了娘亲,便没人待她好了,也从未有人说过喜欢她,如今沈谦之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她手足无措,原本眨个眼就能想出主意的她,竟是被沈谦之给难倒了。   “我们的事情,回头再说吧。”岑幼青躲避着他的目光,转而继续向唐宁和陆明放看去。   “夫妻对拜……”   陆明放最期待的,便是这句话了。   “阿宁,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妻了。”陆明放情不自禁地说道。   “瞎念叨啥呢。”盖头下的唐宁咕哝了一声。   就在他们俯身弯腰要完成这最后一拜的时候,一只凌厉的箭破风而来,直直射向两人中间,唐宁感受到空气被划破的异样,立即推开了陆明放,堪堪躲开了这一箭。   “赫连风!”唐宁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望向来箭的方向,勾起了唇角。   “你终于来了。”   原本她想出利用假成亲引来赫连风这个主意的时候,心里并不是十分有把握的,她在赌赫连风对她的占有欲是否强大到会发兵前来阻止,如今看来,她赌赢了。   来不及换上战袍,唐宁直接从甄茉手中拿过剑来,叮嘱她带着岑幼青和沈谦之去后面躲着,然后提剑上马,号令士兵随她前去会会赫连风。   方才还沉浸在热闹欢喜气氛中的士兵,听到唐宁的号令,立即严阵以待,气势如虹地跟了上去。   士兵们之所以有这般迅速的反应,是因为早前唐宁便让陆明放给士兵们嘱咐好,赫连风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要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时刻准备着。   他们虽然恼怒于赫连风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兵,但最恼怒的莫过于陆明放:该死的赫连风!就差最后一拜他便能与唐宁真正成亲了!他大爷的居然放冷箭!   陆明放气势汹汹地率兵跟在唐宁后面,想着要把赫连风的脑袋拧下来才算解气。   方才那一箭是赫连风亲手放的,他一把用特殊材质打造的弓箭,要耗费许多力气才能拉开,射程比普通弓箭要远上数倍,却也不是普通人能拉的开的弓箭。   他这一箭,算是让两军正式开战了。   赫连风缓缓抽出另一只箭,搭在弦上,望着唐宁率着千军万马而来,那一身红衣在马蹄扬起的尘埃中更加明艳灼人,叫他移不开目光。   “唐宁,你这身嫁衣,本该是为我穿的。”这世间没有他赫连风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若是他得不到,便是毁了也不能给旁人。   眼看又有一支箭直直向唐宁扎来,唐宁前面一个士兵想用剑挑开,却被那箭的力道直接击下马去。   唐宁身子一侧,随即奋力砍下那支箭,震得手上一麻。   陆明放见状,立即冲到了唐宁的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眼看两支箭都没有射中唐宁,齐国大军将至,赫连风将弓箭收起,换上了惯用的长刀,冷冽道:“谁能杀了齐国副将,老子升他做副统领!”   赫连风身边的士兵立即吼出了声:“杀!杀!杀!”   唐宁不求首战告捷,只打了一会儿便立即退兵,她还有几天的和赫连风慢慢磨。   赫连风那边的粮草撑不了几日,一旦断粮,赫连风的军队不击自溃。而唐宁的军营里不缺粮草,晚上她让大家吃的饱饱的,马儿也喂足了草料,准备第二日继续与赫连风开战。   夜半,北边的天空忽然火红一片,有探兵紧急回来禀报唐宁,说赫连风在军营里放了一把火,把帐篷都烧了,粮草也烧了许多,不晓得要做什么?   唐宁思忖片刻,登时浑身一冷,立即下令叫醒所有士兵,布阵准备迎战。   陆明放急匆匆赶来,同唐宁商量战事:“赫连风莫不是要破釜沉舟?”   “想来是的,他烧掉营帐和部分粮草,看似是给自己断了后路,实则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退路,把他的士兵们都逼近绝路,才能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潜能。”唐宁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知道自己的粮草有限,不能与咱们打持久战,才会想出这样速战速决的法子。这个赫连风,果真比我想象的狠辣多了。”   陆明放皱了皱眉头道:“如此这般将士们便要辛苦一些,咱们许是占不了多少便宜了。”   唐宁沉思了片刻,说:“如今的姜国军队如同一群被逼入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他们只有打赢咱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若是与他们硬拼,咱们不仅占不了便宜,许是要吃大亏的。”   当初她选择逼赫连风在粮草不足的时候发兵,就是为了将自己军队的伤亡数量降到最低,如今赫连风发了狠要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她不想看见将士们遭难,必须想法子来应对。   现在赫连风已经烧了营帐,想来马上就要攻打过来了。唐宁让陆明放将几位主将叫过来,看着地图商讨起对策来。   既然赫连风这般决绝,唐宁他们决定以险取胜,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率领三万先与赫连风交手,然后假装不敌往易水河方向逃去,另一路则提前藏匿于山谷中,不与交锋。   兵家行军布阵最忌讳背水,若他们往易水河方向逃去,赫连风定然以为他们无路可逃从而倾军而出。易水河三万士兵必然不敌赫连风的大军,但是却也能拖些时候,待到赫连风打到军队疲乏自以为胜利在望之时,另一路的两万士兵自后面包抄而来,与临河三万兵力联手,彻底击溃赫连风的大军。   此计十分凶险,最危险的莫过于易水河边的那三万大军,他们的处境将会和赫连风的军队一样,断了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明放要带那易水河方向的三万兵马,让唐宁带领另外的两万士兵在山谷等候战机,伺机行动。   唐宁不同意:“赫连风的目标主要在我,只有让他看到我往易水河方向逃走,他会跟过来。所以我领那三万人,你领两万人。”   陆明放反驳:“不行,你不能冒这个险,若是你有什么意外,就算我带兵两万前去支援,将士们也势必会士气大减,没有打败赫连风的信心了。”   其他几位主将也同意陆明放的说法:“唐将军,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还在,将士们就有希望,所以易水河的兵力,还是交给我们吧。”   唐宁觉得自己带那两万兵才是最冒险:“打仗之时赫连风肯定会咬死了盯着我,若是发现我不在,他定然会生疑,若是不跟着过去,届时他们已经入了境,周遭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陆明放听完唐宁的话,脸色又凝重了几分,几位主将也面面相觑,毕竟若赫连风真的没有追上去而转了路线,这个责任他们都担不起。   “不若这样,”陆明放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与赫连风交锋时你先吸引他的注意,待到咱们往易水河方向逃跑时,事先安排一个与你身形差不多的士兵,同你穿一样的衣服,混淆赫连风的视线,随我去易水河,你则赶去山谷那边。”   “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将军脸上缚一块面巾,替身也缚一块,那赫连风定然看不出来了。”其他几位主将立即附和,“我们马上去士兵中挑一个给将军做替身。”   唐宁虽是女子,身子也瘦削了些,但是这五万士兵中还是能挑出几个同她身形差不多的士兵,陆明放亲自看过,选了其中一个,同他告知了战况的严峻性,那士兵亦是满身热血,不惧生死。   唐宁他们刚安排好一切,赫连风的大军果然打过来了。   这一仗明显不同于白日,赫连风的士兵们犹如一头头饿紧了的野狼,红着眼睛扑了上来。   而赫连风无视他人,直直朝唐宁冲了过来。唐宁亦是迎战,同他在马上过招。   “唐宁,没老子的允许,谁让你嫁人的?”赫连风目光阴鸷地看着她。   唐宁脸上缚了面巾,对其挑了挑眉:“你算那颗葱,我嫁人何必需要你的允许!”   赫连风大怒:“老子当初就不该心软,早该办了你,也省得你给老子戴绿帽子!”   唐宁一剑劈了过去:“你戴什么颜色的帽子关我屁事!”   赫连风侧身一躲,瞧见她盔帽上红色的盔缨,想到白日里她成亲时穿的红色嫁衣,登时厌恶极了这个颜色,原本砍向唐宁的长刀向上一挑,将她的帽子挑了去。   唐宁也不甘示弱,趁机划破了他执刀的手腕。   如今唐宁这边只有三万大军,赫连风的军队则是唐宁的两倍之多,很快唐宁这边便处于劣势,连连后退。   唐宁不再与赫连风过多纠缠,寻了个机会立即掉头,带领士兵撤退。   赫连风果然跟了上来。   依照计划,在唐宁与赫连风拉开一些距离之后,那替身便骑马过来同她交换位置。   可眼看快要交叉路了,若是替身却迟迟没有出现,唐宁猜想是否那替身后悔了,正要临时改变计划让陆明放去山谷的时候,那替身终于出现了。   唐宁见替身还带着帽子,便让他把帽子摘了,因为自己的帽子被赫连风挑下去了。   替身犹豫了一下,将头上的帽子摘去。   唐宁瞥见面巾上的半张脸,惊愕道:“甄茉,怎么是你?”   “阿宁,之前安排的那个替身被人杀死了,陆副将临时找不到别人,我与你最相似,故而便让我来了。”   “胡闹!”唐宁冷下脸来,“陆明放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甄茉忙道:“阿宁,你别责怪陆副将,我亦是十分愿意做你的替身的。”   “不行!”唐宁呵斥道,“你随陆明放去山谷,我带兵去易水河。”   甄茉不听,她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唐宁,露出与唐宁一模一样的战袍来:“阿宁,如今情况紧急,来不及改变计划了。我现在要去找陆副将,同他一起去易水河,你快些去山谷,我们在易水河边等你!”   说罢,甄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便骑马去寻陆明放了。   唐宁捏着披风,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转而将披风系在身上,掉转马头往山谷赶去。   赫连风率兵对唐宁他们穷追不舍,眼看入了齐国的边境,唐宁竟还在逃,赫连风不免有些怀疑。   他放慢了些许速度,想看看唐宁会往那里逃窜,没想到他们居然逃去了易水河边。   那易水河宽数丈,亦是深不见底,如今刚入冬,河边想必也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唐宁逃去那边,无疑是自找死路。   难不成她也想背水一战,与自己鱼死网破?   如今他麾下的士兵所带的粮食撑不过三日,必须速战速决。   他盯着齐国军队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下令道:“追!”   甄茉扮成唐宁的样子,与陆明放一起带兵去了易水河。士兵们迅速布好阵,不出两刻钟的时间,赫连风的大军汹涌而至。   陆明放将自己的盔帽摘下递给甄茉:“你到大军后面去,不要露面。”   赫连风见他们退无可退,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唐宁,这次你可真叫我失望,居然慌不择路地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本帅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愿意做本帅的女人,本帅今日就不对你们赶尽杀绝!”   假扮唐宁的甄茉没有出声,陆明放替她回答:“赫连风,阿宁已经与我成亲,你趁早死心!”   “就你?你也配?”赫连风轻蔑地看着陆明放,“陆副将,阿宁应该没同你说吧,她在姜国早便同我成了亲,在我的府上住了大半年,若不是她那时她身上有伤,早便让她怀了本帅的娃了,哪里轮到你同他拜堂成亲?”   陆明放长剑一划,喝道:“住口!休得污蔑阿宁,她在姜国是受困于你,如你这般恶人,阿宁怎么会嫁给你,你休得在这信口开河!”   赫连风哈哈一笑:“本帅如何信口开河?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阿宁,本帅可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可确实比寻常女子有滋味多了。”   陆明放知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让他失去理智,但还是因为这样的污言秽语而十分窝火。   甄茉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庆幸唐宁不在这里,不然听到赫连风这样诋毁自己,岂不是叫他气得内伤。   陆明放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士兵们都愤愤不已,他平定下情绪,嘲讽赫连风:“怕不是你痴人说梦!阿宁的性子我知道,若真是给你碰了一根手指,你早便被她活剐了去,怎还有机会在这里放屁!”   “你既不信,本帅也懒得同你说,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赫连风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来,他抬起手来,轻轻一动,身边的士兵们便向陆明放他们冲了过去。   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齐国的很多士兵被赫连风的事情打得退无可退,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赫连风一心只想冲到“唐宁”身边去,可有陆明放缠着他,他一时脱不了身,只得一边同陆明放交手,一边寻机会往“唐宁”身边靠拢。   甄茉觉察到他的心思,时刻谨慎躲避着,不叫他看出破绽来。   赫连风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以前同唐宁交手,唐宁从不惧怕他,如今为何不敢过来?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看他?   难不成有诈?   想到这里,赫连风冒着被陆明放打伤的危险,冲到“唐宁”面前,打掉了她的帽子,扯下了她的面巾。   甄茉不妨,面容被他正正瞧了去。   赫连风又惊又怒,杀心顿起:“你是谁?”   甄茉第一次面对这般凶煞的人,一下子被吓到,手上的招式有些凌乱,一时不敌赫连风,被他一把扯了过去:“唐宁呢?”   陆明放急急赶来:“放开她!”   这个时候,姜国的军队忽然传来惊恐的声音:“主帅,又有一个唐宁带着军队从后面杀过来了!”   赫连风脸色一变,知晓自己中计了:“唐宁,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陆明放冲上来想救下甄茉,可甄茉却被赫连风当成了人质,横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叫陆明放等人不敢上前。   赫连风拖着甄茉回到自己的阵地,看到自己的军队被后面的唐宁带兵打得方寸大乱,他愈发恨极了手中这个假扮唐宁的人!   他扯去她身上的盔甲,狠狠地在她身上划了一刀,甄茉痛得叫了一声。   “你叫的再大声些,叫唐宁听见,看她会不会来救你!”赫连风抓住她的伤口,撕扯开来。   甄茉凄厉的声音穿过混沌交战的千军万马,传到唐宁的耳中。   “甄茉!”唐宁呼吸一窒,挥剑斩去拦路的姜国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赫连风面前,看到了被赫连风挟制着的面色惨白的甄茉。   看到唐宁赶来,赫连风冷冽地笑了:“阿宁,看来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   唐宁气得浑身发抖:“赫连风,你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放了她,咱们正大光明地打!”   “你兵行险招将我诱至这里,我若同你光明正大的打,岂不是要又败在你手上?”赫连风用刀刃往甄茉脖间又移了方寸,“还好老天开眼,将这个女人送到我手上。”   唐宁咬牙道:“你卑鄙无耻!”   “是么?”赫连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当初我用沈谦之试探你,都没见你有这般反应。让我看看来这个女人在你心中到底有几分重量,你先把剑扔了!”   唐宁一把将剑扔掉:“你把她放了,我跟她交换!”   “哦?这个提议不错。”赫连风看着唐宁,呵呵笑了起来。   “阿宁,”甄茉忍着身上的剧痛,忽然看着唐宁,眼神坚定地说道,“你是我最敬佩的人,今日有机会做你的替身,我很荣幸。待你大胜回京之后,麻烦你去告诉我爹,我终于成为了我想成为的人,他会为我感到自豪的!”   余音方到耳边,鲜红的血随即喷涌而至,染红了唐宁的半张脸。   她用赫连风的刀,割破了自己娇嫩的脖子,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甄茉!”   一句甄茉,撕心裂肺。   “赫连风,你去死!”唐宁没有去捡地上的剑,径直地扑了上去。她撞在赫连风横亘在胸前的刀,划破她的战袍割入她的血肉她亦是不觉得痛,她手中没有别的利器,唯独一口白牙咬向了他的脖子,如野兽茹毛饮血…… 第54章   唐宁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的时候, 赫连风居然在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肌肤相亲。   直到他脖间的血汩汩冒了出来,他才晓得她居然这般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 喝他的血。   这场战役他终究是输了, 又一次输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他第一次听闻唐宁的名字, 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她率领一支奇兵突袭敌方军营, 往姜国主帅的心口捅了一个窟窿, 使得主帅昏迷多日, 失去了战机,最后姜国战败。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副帅,虽说主帅和副帅之间仅有一字之差, 却是相隔万里。他明明比主帅更加有勇有谋, 却没有主帅的身世背景。主帅一直很忌惮他, 生怕他抢了自己的主帅之位, 以至于处处打压。   偏偏主帅又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就算对上齐国赫赫有名的唐大将军,依旧不改轻视之心, 却不想最后没有栽在唐大将军手里,却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手里。   赫连风派人去打听这位小将的身份来历,方知这小将是唐大将军的第二个儿子。   后来唐宁的名声在战场上越来越响, 甚至大有赶超其父亲的趋势, 赫连风一直很想和唐宁较量一番。   他们姜国的国君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一直对齐国这块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 加之他新任主帅,也想和那位传说中的唐宁会上一战,如此君臣一心,没过两年便又对大齐发动了一次进攻。   那个时候他听说唐大将军在带兵来的路上因病去世了,剩下唐宁替父征战,他心里很是激动。   他用尽所有办法与唐宁周旋作战,两人你来我往各有胜败,他越打越酣,也越来越欣赏唐宁这个劲敌。   最后他还是棋差一招,败给了唐宁。但唐宁亦是没有占得多少便宜,被他在战场上重伤,很快不治身亡。   国君本来还恼怒他又打了败仗,将他好一顿惩罚,后来听闻唐宁的死讯,才转怒为喜,对他说,如今齐国先后没了唐家两大将军,想来亦是众创,带咱们再养精蓄锐几年,这齐国咱们就拿下了。   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牢中有人前来禀报,说边境士兵捡到了一个齐国人,看模样与唐宁似乎有几分相似,正在牢中拷打审问。   他心中一动,立即去了牢中,发现那竟真的是唐宁。   思及自己第一次挂帅上阵便败给了她,他先甩了几鞭子出出气,没想到却将她的衣服抽坏,暴露了她是女人的身份。   他从未想过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年轻将军,竟是个女人。   这叫他如何下手去打女人?   他向国君说明了此事,国君爱才,尤其爱军事之才,听他说唐宁不仅没死,还落入他们姜国手中,便立即让他想办法笼络唐宁,为姜国所用。   可唐宁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她似乎也不惧生死,经常失魂落魄入行尸走肉一般,拿他的话当放屁。   国君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见唐宁不肯归顺,便下令让他直接除掉后患。   他也想弄死唐宁一了百了,可是一看到她,不晓得怎的就是下不去手,甚至看到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还想着过去抱抱她,问她心里在委屈什么?   他同国君说,唐宁到底是个女人,大不了他娶了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夫唱妇随。   国君摆摆手,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对他说:“你试试吧,不行就杀。”   他想娶,唐宁却不想嫁,无奈他只好将她先藏在暗室里,同别人演了一场成亲的戏给国君看。   他想法设法保她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可这女人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也开始想法设法地逃跑。   最终他做好了杀死她的准备,因为一旦她逃回齐国,必将后患无穷。   最后一次她逃跑,他带人足足追了两日,终于在姜国边界将她追上。她后面是悬崖,那是死路;她前面是他,亦是死路。   暴风卷着大雪刮红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骗她说:“你随我回去,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摇摇头:“这段时间劳烦你照顾了,我要回家了。”说完,便一扭头便跳了下去。   他望着崖底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随行的士兵问他:“主帅,咱们不下去搜了吗?”   “这悬崖高数丈,她活不了的,咱们不下去冒险了,回去便说她摔死了,听见了么?”   “是!”   他不晓得她究竟有没有摔死,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次听天由命的机会。   后来他派人偷偷去寻过,她果然命大,被附近的村民捡了回去,保住了一条命。   他听到这个消息,怔怔地愣了好久,而后说:“今天,本帅什么都没听到,这件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起。”   三年之后,他们再次在战场上相见了,国君听说唐宁还活着,大怒不已,让他立了军令状,若打不赢这仗,提头来见。   所以要么他死,要么,她死。   如今看来,是他要先一步去阴曹地府了,只不过黄泉路上他一个人太孤单了,要她陪着一起走才好。   赫连风一只手抱住唐宁,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一只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狠狠地刺了下去。   “阿宁!”陆明放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赫连风已经没了气息。唐宁听到陆明放的声音,缓缓地从赫连风的脖间抬起头来,她满脸是血,眼神茫然而空洞。她的腰背上,笔直的嵌着一把匕首,匕刃已经完全没入她的身体里,只余匕首的柄还在外面。   “阿宁,阿宁你怎么样?”陆明放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军医,军医在哪里?”   唐宁这才感觉到疼痛,方皱了一下眉,便昏死过去。   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她还未脱离危险,又起了热,烧得人有些迷糊。她睁开眼睛瞧见陆明放,开口的第一句便问:“甄茉呢?”   陆明放神色悲凉:“我已安排人先护送她的尸身回京了。”   唐宁怔怔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问:“查出是谁把之前的替身杀死的么?”   “查出来了。”   “谁?”   “是宋子云。”陆明放愧疚道,“先前那个替身是从火头军里挑出来的,宋子云之前一直呆在火头军,同那替身认识,听说了这件事,便起了歹心。我审问过宋子云了,他杀掉替身,是想置你于险境。对不起阿宁,都怪我当初留下了这个祸患。”   居然是宋子云?   唐宁带着甄茉来这里的第一天起便知晓了宋子云的存在,可一直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竟藏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唐宁闭上眼睛:“让他给甄茉偿命。”   “我知道。”就算唐宁不说,他也不会让宋子云活命。   “嗯。”唐宁应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在她昏睡的这几日里,姜国的使者过来和谈,因为是战败国,又折损了赫连风这一大主帅,所以终究是底气不足了些。在与陆明放签下永不冒犯的协议之后,还依照陆明放的要求,送来了足够治疗周城瘟疫的药材,以及大量珍奇物品作为补偿。   为表决心,姜国还特意安排玳香公主亲自进京将物品送至李昱辄手中。   这个玳香公主据说是姜国国君十分喜爱的女儿,唐宁对她似乎有点印象,以前她在姜国的时候,在赫连风的引见下,与玳香公主曾有过一面之缘。那公主秀雅绝俗,肌肤娇嫩,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这样一个美人,唐宁能猜到姜国君主的意图,约莫是想用玳香公主与齐国联姻,向齐国示好。   如此玳香公主便随唐宁他们一同回到京城,半途中唐宁安排一队人马与沈谦之一起将药材送至周城,由沈谦之负责周城瘟疫的事情。   沈大娘也想跟着一起去,但为了安全起见,沈谦之没有同意,而是让她和岑幼青一起先回京城。   沈大娘不知怎么,这些日子对岑幼青的态度又好了起来。只是岑幼青心中打定与沈谦之和离的主意,对沈大娘也只是客气而疏离。   大军浩浩荡荡回了京城,唐宁身上的伤却一直没好利索。   赫连风临死前刺她的那一匕首先写将整个腰背都贯穿,伤口实在太深,一直愈合不了。   本来陆明放要她将伤养好再回京的,可是唐宁执意要带伤赶路,她想去见见甄茉的父母,毕竟甄茉是她带上战场的,她理应对他们二老有个交代。   她回京之后,命陆明放将玳香公主送去皇宫,而她则便调转了马车去了甄茉的家中,甄父刚刚安葬好甄茉,甄府还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伯父,甄茉是因为我而死的,请二老责罚。”唐宁跪下给甄父和甄母磕了一个头。   甄父甄母忙将唐宁搀了起来:“唐将军快别这么说,茉儿她一直很喜欢你,也一直梦想着在沙场上和你一样奋勇杀敌,如今她为国捐躯,死而无憾,老夫为她感到自豪。”   唐宁鼻头一酸,落下泪来:“请您二老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甄茉她照顾你们。”   甄父看着甄茉的排位,老泪纵横:“唐将军,您有空就多来府上走走,茉儿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从甄府出来后,唐墨过来接她回家,见她眼眶发红,神情郁结,知晓她心中悲痛:“阿宁,我知道你很喜欢甄茉姑娘这个朋友,你虽没能挽救她的性命,但大哥知道,你当时一定尽力了,甄茉是个好姑娘,她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上了战场,生死由命,只是我以为我能保护好她的。”唐宁看着唐墨,愈发心酸起来。大哥并不知道甄茉是她选来给做嫂子的,他只见过甄茉几面,想来对甄茉并没有动什么感情,否则也不会这般平静地同她说这些话。   如此甄茉的死对大哥打击并不大,只她一个人难过就好了,不晓得这是不是不幸中还算安慰的的一件事。   腰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唐宁身上冒了些虚汗,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大哥,我们回家吧。”   他们前脚刚回到唐府,李昱辄便带人过来看她了,带的便是陈伯庸。   “阿宁,朕听陆副将说你受了伤一直未好,特地带陈太医过来给你瞧瞧。”李昱辄心疼地看着她,恨不得那伤长在自己身上,他来替唐宁受这份苦。   陈伯庸上前,给唐宁把了脉,又查看了一下伤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阿宁怎么样了?”李昱辄和唐墨不约而同地问。   “唐将军的伤口深及脏腑,元气大损,须得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而且,”陈伯庸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唐宁见陈伯庸犹豫的样子,便说:“陈太医,我的伤势究竟如何,你尽管说便是,只要不是因为这点小伤丢了性命就好。”   “阿宁的伤很严重吗?”李昱辄和唐墨一下子紧张起来。   陈伯庸叹了口气,一咬牙说道:“唐将军,你腰腹内伤严重,以后恐怕、恐怕不能有孕,若是腹中有了胎儿,不仅那胎儿保不住,甚至连将军你的性命也会堪忧……”   李昱辄和唐墨一下子变了脸色。   唐宁听了之后,呆愣了片刻,忽然笑了:“我还当是很严重呢,原来只是不能生孩子而已,那有什么,我一心只想保家卫国,哪有时间生孩子……”   可李昱辄和唐墨不这么想,李昱辄面色煞白,问陈伯庸:“没有法子医好阿宁吗?”   陈伯庸惭愧道:“臣医术有限,暂时想不到法子医治唐将军,请陛下责罚。”   唐宁立即替陈伯庸辩解道:“有什么好责罚的,我用这点伤换来赫连风的性命和姜国、齐国的和平安康,很划算了,陛下您说是吗?”   李昱辄没握紧了她的手,满目的后悔:“朕当初实在不该同意你上战场。”   “是我自己的命,我认。”唐宁抽回自己的手,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李昱辄和唐墨对视了一眼,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陈伯庸去给唐宁写药方,李昱辄与唐墨在前厅便聊了几句。   李昱辄对阿宁的心思,唐墨比谁都清楚,虽然现在阿宁因伤生不了孩子了,但是李昱辄应该不会轻易放弃阿宁的。   “陛下,听闻姜国的玳香公主国色天香,如今不远万里而来,陛下有什么打算?”唐墨问他。   如今姜国、齐国刚刚歇战,谁都看得出来此番玳香公主是为了和亲而来,皇室中适婚的男子本就不多,若是李昱辄将玳香公主赐婚给其他皇室子弟,定然会让姜国觉得受到蔑视,故而这玳香公主是冲着李昱辄来的,就算做不了皇后贵妃,也定然要在后宫中占一个重要的位子。   唐墨深知阿宁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他从来不看好李昱辄,并非是因为李昱辄对阿宁不够喜欢,而是他作为一国之主,后宫定然不可能只有阿宁一人。   李昱辄听到唐墨这般直接地问出来,自然也晓得他问这问题,是不想将阿宁嫁给自己:“玳香公主的事,朕会好好安排。朕的皇后,必须是阿宁。阿宁生不了孩子,朕将小鱼儿抱给她抚养便是,抛却大人的恩怨不算,小鱼儿与阿宁还是很有缘的。”   唐墨并不为这话所动: “陛下若真喜欢阿宁,就该尊重她的意见。”   “唐老将军已经不在,长兄为父,你的话,阿宁自然也会听进去几分。”   “臣知道了,臣会去劝一劝阿宁的。”唐墨恭敬道。   李昱辄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顾阿宁,朕先回去了。”   “陛下慢走。”   唐墨看着李昱辄离开的身影,眼神闪了闪:要他去劝阿宁,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 第55章   傍晚的时候, 陆明放带了很多的礼物过来看唐宁。   唐墨见他如此隆重,有些惊讶:“陆兄你来便来, 怎么带了这么多礼物?”   “大哥,”陆明放忽然改口唤他, “我与阿宁在军营里成了亲,虽说那是阿宁为了引战赫连风而同我假成亲,可我心中一直喜欢阿宁, 此生非她不娶, 希望大哥能同意,我将重新下聘礼,风风光光地娶阿宁过门。”   “假成亲?”唐墨还没听唐宁提起过这事, 陆明放便将事情的缘由以及战况的凶险都说给唐墨听了。唐墨也从中了解到为何唐宁会对甄茉的死如此耿耿于怀, 原来那个性格和唐宁有几分相像的姑娘, 竟是如此慷慨果断地为唐宁赴死。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果真是太叫人惋惜了。   关于陆明放向唐宁提亲的事情,唐墨觉得有必要向他告知一些事情:“白日里陛下带着陈太医过来看过阿宁了, 陈太医说阿宁身上的伤,会导致她一辈子无法生育, 你可介意?”   虽说这件事是阿宁的隐私,但唐墨却并不打算瞒着陆明放,毕竟陆明放对唐家来说,并不完全是外人。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陆明放心疼道, “在军营里军医便同我说过了, 我若介意, 今日便不会登门求亲了。”   “那你娶了阿宁,以后为了子嗣,是否会纳妾?”唐墨问他。   “怎么会?”陆明放坚定道,“若是阿宁愿意嫁给我,我必倾尽一生对她好,怎会三心二意?”   “没有子嗣,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没有孩子的打扰,我反而能全心全意照顾阿宁了。”   唐墨虽然觉得陆明放比李昱辄要靠谱许多,但也不能为阿宁做决定,但是他愿意给陆明放一个机会:“阿宁还在休息,一会儿她醒了,你去看看她吧。”   李昱辄刚回到皇宫,赵潜便进来禀告,说玳香公主求见。   纵然玳香公主再美丽,李昱辄对她也是提不起兴趣来,但碍于两国的关系,他不得不见。   玳香公主进来后,冲他端端行了一个礼,巧笑倩兮,明眸流盼:“陛下,听闻您方才去看唐将军了,她可还好?伤势如何?”   李昱辄有些反感她问唐宁的事情,毕竟姜国将她塞过来,让他很是为难,但面上又不好发作,给她赐了座:“她很好,有劳公主挂念了。”   玳香公主微微笑道:“说起来,我和唐将军也是老相识了,我们在姜国的时候就见过。”   “哦?”李昱辄这才来了些许聊天的兴趣,“她在姜国过得好吗?是不是吃了些苦头?   玳香公主眉眼闪动了一下,笑道:“怎么会?赫连主帅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夫人吃苦头呢?”   “夫人?”李昱辄面色一沉,“谁是赫连风的夫人?”   “陛下这个问题问的好生奇怪,赫连主帅的夫人,自然是唐将军啊。”说到这里,玳香公主忽然一捂嘴巴,“难道唐将军没和陛下说过她与我们赫连主帅早就成亲的事情?陛下赎罪,是我多嘴了……”   李昱辄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眸中似覆了一层冷霜:“玳香公主,唐宁与赫连风真的成过亲?”   玳香公主的眼神躲躲闪闪,终究抵不住李昱辄迫人的目光,有些惊恐道:“他们的确成亲了,还是我父君主婚的呢。不过陛下不要恼怒,虽然我并不十分了解唐将军,但我久闻唐将军盛名,她虽然与赫连主帅做过半年多的夫妻,但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的。”   “我自然知晓她不会做出叛国之事。”在李昱辄心里,她嫁给赫连风,是比叛国还要严重的事情。   这件事情唐宁从未同他说过,他也从未想过唐宁居然和赫连风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自唐宁诈死回来之后便如何也不愿意接受他,难道是因为赫连风吗?   可是这一场战役她亲手杀死了赫连风,这是整个军营都知道的事情,倘若唐宁真的对赫连风有情,又如何下得了决心去杀赫连风?   思及唐宁这次大胜而归不仅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失魂落魄,难道是因为自己亲手杀了赫连风?   李昱辄实在想不清楚,便又问玳香公主:“赫连风为何会娶阿宁?”   他方才的惊愕、纠结、痛苦之色尽数落在玳香的眼中,原本玳香只想利用唐宁与赫连风的事情挑拨他们的君臣关系,如今看来,李昱辄似乎对唐宁有些别样的感情,方才唤唐宁的名字亦是换成了“阿宁”。   玳香眸中百转千回,心中亦是有了几分弯弯绕绕,她回答道:“自然是因为喜欢,赫连主帅十分喜欢唐将军,当初在姜国要不是赫连主帅一直护着唐将军,父君早便对唐将军动手了。”   “那阿宁呢?”李昱辄心急,忽然觉得在玳香面前自己对唐宁的称呼过分亲昵了,便立即改口,“朕是说唐宁,她对赫连主帅是怎么样的?”   玳香沉思了一会儿,说:“陛下,我与唐将军并非熟识,自然不晓得唐将军对赫连主帅是怎么样的情感。不过玳香大胆猜测,唐将军应该是不喜欢赫连主帅的。”   听到这里,李昱辄的面色才稍稍好转了些:“你如何猜出她不喜欢赫连风的?”   玳香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唐将军若喜欢赫连主帅,又怎么会嫁给自己的副将呢?”   “你说什么?”李昱辄险些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情陛下也不知道吗?我以为陛下什么都知道呢。”玳香一脸无辜,“赫连主帅就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夫人与别人成亲,才气不过主动发兵的。”   李昱辄忍着心底翻滚的愤怒的情绪,叫来赵潜:“马上传陆明放进宫!”   赵潜:“是。”   “玳香公主,你先回去休息,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李昱辄面容冷沉道。   “是,玳香告退。”玳香公主转身施施离开,唇角挂起了一丝不叫人察觉的冷笑。   过了有一会儿,赵潜才回来禀报,说陆明放并不在自己府中,而是去了唐府。   李昱辄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将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他忽然想到另一个人:“叫幼青进宫一趟,朕有事问她。”   岑幼青此时还在沈府,当初她和沈谦之在外采购药材时,家中发生了变故,父亲被流放,尚书府也被抄了,唯独她的娘亲没有收到伤害,暂时住在了沈府。   如今沈谦之正在周城忙着治理瘟疫的事情,还未与她真正和离,但这沈府,她也不好同她母亲一起住下去了。   她手里并不缺银子,她打算在外面买一个小宅院,和母亲一起居住。但宅院并非一时就能买下的,所以她决定先带母亲去客栈住几天。这沈府,她一天都不想留。   沈大娘原本因为岑幼青没了尚书府小姐的身份而有些看轻她,更何况她知晓唐宁的身份之后,更加悔恨为何当初要拆散沈谦之和唐宁。但是沈谦之已经同她明确表态了,这辈子他认准岑幼青这个媳妇了,不想再娶旁人,加之她在唐宁手上期间,又听闻唐宁受伤不能生育的事情,如此才回过头来对岑幼青好。   岑幼青想搬出去,沈大娘是不同意的:“幼青啊,娘知道错了,当时不该那样说你,你原谅娘一次好不好?”   岑幼青对于沈大娘的反复无常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也不肯认这个婆婆:“我这般罪臣之女的身份,会拖累沈大哥的。待沈大哥回来之后,我便与他和离,希望他能找一个更好的女子。”   见岑幼青态度坚决,沈大娘只好转而去求助岑夫人:“亲家啊,你也不想看着两个孩子和离吧,快帮我一起劝劝幼青这孩子。”   岑夫人自然也不希望岑幼青和离,毕竟沈谦之前途明亮,如今尚书府已经败落,她们孤儿寡母的急需一个新的庇护,岑幼青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岑夫人开口刚要劝,岑幼青却先一步阻止她:“娘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   岑夫人和沈大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皇宫里忽然派人过来了,说是要接岑幼青进宫一趟。   沈大娘和岑幼青忙借机夺下岑幼青手中的行李,让她先进宫,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   皇宫的人说陛下有急事要找她,岑幼青也不好耽搁,换了身得体的衣服便随那人入了宫。   李昱辄焦躁不已,岑幼青刚到,礼数还未行周全,李昱辄便叫她免礼,问她:“阿宁与陆明放在军营中成亲一事,你可知晓?”   岑幼青心底猛的一抖:“陛下,这……”   “这件事是真的么?”   岑幼青不敢看他:“是。”   “什么时候的事?”   “姜国大军进攻的那一天。”   阴寒的怒气将李昱辄笼罩住,他双手握拳,青筋暴起:“她骗朕说去战场保卫边境,原来是为了陆明放。她兜兜绕绕不肯接受朕,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好一个唐宁,居然敢这般践踏朕的真心。”   岑幼青第一次见李昱辄如此模样,惶恐道:“陛下,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若背叛了朕,朕绝不原谅。” 第56章   “陛下, 幼青觉得,唐将军和陆副将成亲这件事有些奇怪?”待李昱辄平复了些许情绪后,岑幼青说道。   “哪里奇怪?”   “陆副将同唐将军表白后不出几日便在军营里成了亲,着实有些着急。陆副将对唐将军的喜欢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幼青却看不出唐将军对他是何感情。若说喜欢, 可是唐将军看到陆副将与别的女子相处一室也不觉得吃醋;若说不喜欢, 可唐将军为何会同意与陆副将成亲呢?”岑幼青疑惑道,“而且, 自唐将军班师回京之后仍旧住在唐府,如若他们真的成亲了, 他们不该住到一处吗?难不成是因为……”   “因为什么?”   岑幼青想到那一日赫连风一支利箭打断了两人的拜堂:“唐将军和陆副将好像还未拜完堂, 没有夫妻对拜,赫连风便率兵打过来了。”   李昱辄心中的怒意这才消逝一些:“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没有行夫妻对拜之礼,那便算不得成亲。”   岑幼青看着李昱辄冷沉的脸,知道他心里十分想得到唐宁。原本她也想帮他把唐宁追回来,可是现在……   “陛下,有件事幼青不晓得该不该告诉您?”心中衡量再三,岑幼青还是决定说出来。   “什么事?”   岑幼青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我在军营中时,听闻唐将军这次伤的很重,恐怕、恐怕以后不能生育子嗣了。”   岑幼青知道, 倘若李昱辄能娶到唐宁, 就一定会许她皇后之位。可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大臣们如何能同意?天下的百姓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她希望李昱辄能理性些,仔细掂量这件事的轻重,可没想到李昱辄却说:“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陛下知道了?”岑幼青惊讶道,“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李昱辄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不管怎么样,朕一定要得到阿宁。”   唐府中,唐宁服下陈伯庸开的药之后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晚,丫鬟告诉她陆明放过来了,还带了好多的礼物。   唐宁躺够了,正想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便起身去了前堂。   唐墨见她过来,心疼地责备道:“你不在房间里好好养伤,怎么出来了?”   “我没事,大哥。”她没那么娇贵,身上这伤并不耽误她行动走路,只是会隐隐作痛罢了。唐宁笑笑,转而看向陆明放,“你怎么过来了?”   陆明放温柔道:“我来看看你,顺便同大哥商量一下咱们的婚事。”   “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假成亲吗?”唐宁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军营里是假成亲诱使赫连风出兵,现在回到京城了,我想正大光明地娶你过门。”陆明放拉起唐宁的手,含情脉脉道,“阿宁,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唐宁白了他一眼:“我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你照顾?”   “阿宁,”唐墨轻声斥了她一句,“好好跟陆兄说话。”   唐宁从陆明放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来,扶着腰坐了下来,对陆明放说:“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从未想过与你有别的情意。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赫连风刺我的那一刀让我以后生不了孩子了,我可不能耽误你传宗接代。”   陆明放急忙道:“阿宁,我娶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生孩子的。”   唐宁扶了扶额头:“咱们做兄弟不好么?干嘛非得做夫妻,你看现在多尴尬……”   陆明放一时语塞,唐墨帮着他说话道:“阿宁,你终究是要嫁人的,陆兄陪伴在你左右多年,与你十分合适,你难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以后再说吧。”唐宁逃避道,“我现在没心情谈这个。”   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甄茉和赫连风的死,总让她心里堵得厉害。   这时候,家丁过来通报,说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赵潜过来了。   唐宁与唐墨、陆明放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会儿赵潜过来要传什么旨意。   家丁将赵潜请进来之后,赵潜便直接说明了意图:“唐将军,陛下念在你打败姜国有功,特邀您进宫养伤,宫里有陈太医他们和各种珍贵药材,将军在宫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陆明放一听李昱辄想让唐宁进宫,立即皱起眉头,满脸不高兴。   唐宁反感道:“多谢陛下好意,我在家中一样养伤,就不去叨扰宫中的太医了。”   赵潜听到唐宁不愿意,有些为难,抱拳道:“唐将军,陛下嘱咐属下一定要将您带回宫去。您若不去,属下不好交差。”   “不去。”烦都烦死了。   唐宁原本还想和大哥多说会儿话,但这会儿实在呆不住,便起身要回房间,赵潜拦住她,小声道:“唐将军,其实陛下是让让您进宫同他解释一下您与赫连风的关系。”   “我与赫连风能有……”唐宁刚想说她与赫连风能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忽然想到,她与赫连风除了是敌人外,还真有那么点其他的关系。“赵侍卫,陛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不过今日玳香公主求见过陛下,同陛下聊了好一会儿,玳香公主走后,陛下的神色便有些阴沉,属下猜想,会不会与玳香公主有关。”赵潜一直很欣赏唐宁的性格,对唐宁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玳香公主?赫连风?   唐宁约莫能猜到玳香公主对李昱辄说了什么,想来是拿她在姜国和赫连风成亲的说道了。   “如此,那我便走一趟吧。”唐宁说道。她与赫连风成亲这件事若是不立即解释清楚,玳香公主指不定还会拿来做什么文章。   赵潜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明放见唐宁同意,便紧跟着说:“我陪你一起去。”   “陆副将,”赵潜提醒道,“陛下只让属下请唐将军一人进宫,如今您已经不在宫里当值了,恐怕不方便入宫。”   唐宁对陆明放说道:“没事,我去去就回,不会在宫里养伤的。”   唐宁随赵潜进宫,在宫门口遇到了岑幼青。   岑幼青看见他们,便主动迎了上来,对赵潜说:“赵侍卫,我有几句话想同唐将军说,不会耽误很久的,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赵潜看了唐宁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之意,便点头对岑幼青说道:“劳烦快些,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唐将军的。”   说罢便走开了一些距离,留下唐宁和岑幼青两人。   岑幼青愧疚道:“唐将军,我对不起你,今日陛下传我进宫问起你与陆副将在军营中成亲的事情,我便同陛下说了,陛下很生气。我料想陛下也会传你进宫问个清楚,便在这里等你,想着先同你说一声,你好先有个准备。”   “这件事他也知道了?”唐宁眯起眼睛,“今日他接连听说了我两次成亲的事情,该是气得不轻,许是还以为我背叛了他,背叛了大齐呢。”   “两次成亲?”岑幼青捕捉到这几个字,惊诧道,“难道您除了和陆副将成亲之外,还同别人成过亲?”   “不管是两次还是一次,都只是做戏给别人看而已,我同陛下解释清楚便是了。”唐宁挑了挑眉,“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同我说吗?”   岑幼青看到唐宁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又听到她说都是做戏,便猜测出她与陆明放的成亲果然另有隐情。既然如此,陛下应该不会太为难她,便摇了摇头:“没有别的事情了,唐将军您进去吧。”   可唐宁却仍站在她面前没动,她忽然问:“当初在军营里,甄茉睡在陆明放帐篷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岑幼青心底一颤,面上浮上羞愧之色。如今甄茉为了唐宁而死,她实在不能再撒谎,便承认了:“是我做的,对不起,我当时只是不想让您和陆副将成亲。”   唐宁望着天,说:“你这句对不起,不该对我说,该对甄茉说才是。”   说完,唐宁再没看她一眼,便往宫中走去了。   岑幼青看着唐宁的背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李昱辄已经知道了她与陆明放在军营里成亲的事情,那么她一趟进宫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陆明放就要遭难了。   唐宁见到李昱辄的时候,果然瞧见他浑身散发这肃冷的气息,看她的眼神恨不能将她吞掉。   “陛下,”唐宁对李昱辄行了一个礼,“你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臣一定如实回答。”   李昱辄冷哼一声:“看来你已经知道朕要问什么了?”   “是。”唐宁微微颔首。   如此,李昱辄便直接问道:“你跟赫连风在姜国成过亲?”   “那是假的,姜国国君想杀我,赫连风为了保我一命便娶了我。我不愿意,成亲那日他将我关在暗室,寻了个与我身形相似的姑娘在姜国国君的面前演了一场戏。”唐宁干净利落地回答完,脑中忽然有一阵的恍惚,她想起她将赫连风扑到在地活生生将他咬死的那一幕,那时她竟忘了,赫连风在姜国一直护着她的情意。   倘若不是赫连风,想来她早就死在姜国了。   可是他害死了甄茉,与她亦是敌对的关系,她不能后悔杀了他,绝对不能!   李昱辄听她说完这些话,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又问:“那你与陆明放在军营中成亲,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假的,赫连风久不出兵,是因为当时他们粮草不足,我为逼他出兵,便假装成亲引他妒火,诱他出兵,打算在他们的粮草得到补给之前打败他,虽然后来生了变数,但好歹是赢了。”唐宁一脸坦然道。   “原来是这样。”李昱辄听到这里,内心怒火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朕相信你说的话,你并没有背叛朕。”   唐宁拱手道:“谢谢陛下相信臣,没别的事情的话,臣便告退了。”   “阿宁,”李昱辄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嫁给朕,做朕的皇后。”   “陛下你放开我……”唐宁脸色一白,“你勒着我伤口了。”   李昱辄忙放开她,下一刻却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往寝殿走去:“是朕不小心,朕马上叫陈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唐宁挣扎道:“不用,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别乱动。”李昱辄怎么肯放下她,饶是箍痛了她也不肯放手,一直抱着她回到寝殿,将她放在龙榻上。   唐宁起身要走,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既然已经进宫,哪有回去的道理。阿宁乖,好好养伤,伤好了咱们便成亲。”   唐宁打掉他的手:“我不同意。”   李昱辄眼眸一压:“这是圣旨。”   “狗屁圣旨!” 第57章   听婢女打听来来的消息,唐宁今晚在李昱辄的寝宫住了下来, 正准备梳洗休息的玳香公主拈下头上的簪子, 缓缓地勾起唇来:“看来陛下对这个唐将军确实是一往情深呢。”   婢女愤愤不平道:“公主, 齐国的陛下明知您是来和亲的, 还如此偏爱别的女人,真是太欺负人了, 您就咽得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去又如何,一个是大齐的天子, 一个是大齐的功臣, 我这个小小的异国公主, 又能耐他们几何呢?”玳香公主细细把玩着手上的簪子,虽然嘴里说着哀怨的话, 但脸上分明一点幽怨的表情都没有。   唐宁被李昱辄强行留在他的寝殿里, 李昱辄命人将奏折都搬到了这里,一边批阅一边亲自看着她, 气得她想掀桌子。   要是今晚真的住在这里, 大臣们会怎么想?陆明放会怎么想?大哥怎么想?   李昱辄看着急躁的唐宁, 幽幽道:“你身上有伤,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安心在这里歇息便是。”   唐宁见自己实在走不了了, 只好妥协一步:“那你给我安排一个别的住处,我不想住在这里。”   “你想住在哪里?”她只要还留在皇宫便好, 今晚却强行将她按在这寝殿里, 怕是她一晚上都不会休息的。   唐宁想了想, 这皇宫里她最熟悉的莫过于之前那个院子了,便说:“先前我与南平王住的那个院子。”   “好吧,朕先叫人过去打扫一下,一会儿朕批阅好奏章,便送你过去。”   “嗯,你快点。”   李昱辄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唐宁进宫之前刚好睡了一下午,故而也不困,便瞪着眼睛等着。李昱辄同她聊天,她也不理会,自己一个人放空发呆。待李昱辄忙完,便也依照承诺将她送去了先前南平王住的院子。   “阿宁,今晚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   “砰!”不等他说完,唐宁便把门给关上了。   敢这么对李昱辄的,天下也只有唐宁一个人了。   李昱辄觉得唐宁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对他愈发的不耐烦,以前还愿意为了恢复将军之职不敢对他太造次,可从她这次征战回来,几乎就没怎么给他好脸色看。   是因为赫连风还是因为陆明放?   李昱辄眉眼冷了几分:不管是因为谁,他都要先下手为强,把唐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陆明放在唐府等到半夜,等来皇宫的人传信过来说唐宁在皇宫住下了。   陆明放心中一急,立即要进宫面圣,把唐宁要回来。   唐墨叫住他:“他是君你是臣,你同陛下抢阿宁,就不怕他治罪于你么?”   陆明放满眼坚定道:“若阿宁喜欢他,我便认了,可阿宁分明不喜欢他,如今被强留在宫中心中定然不痛快。倘若我连和陛下争夺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算的上是喜欢阿宁?”   “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倒是和阿宁有几分相像。”唐墨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只是到底君臣有别,你说话要谨慎些,莫要冒犯了陛下。”   陆明放便告辞离开了。   唐墨饮下杯中已经凉透了的茶,眉间染上几分忧虑:看陆明放的样子,定然是免不了要与李昱辄吵上一架,届时不知道要受怎么样的为难?   他这个妹妹啊,长得也不是那么国色天香,若是陆明放和李昱辄真的撕破了脸闹出了大事,怕是后人要给阿宁安一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罪名了。   不过他亦认同陆明放说的话,不管阿宁喜欢谁,只要给给她一个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机会,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又如何有脸做她的大哥呢。   陆明放要见李昱辄,可这深更半夜的,李昱辄早已歇下,他自然是见不到的,不仅见不到李昱辄,他连皇宫的门都没能迈进去。   原本他在宫中做过侍卫军统领,现在又任副将,按理说侍卫是要卖他几分薄面的,可是李昱辄早便下了旨,没有他的口谕和圣旨,陆明放不得进宫。   如此被皇帝钦点了名,皇宫的侍卫定然不敢违背,只得将陆明放拦在宫外,劝他有什么事情明日早朝再说。   陆明放便托人打听了一下唐宁的事情,侍卫告诉他唐宁被安排住在先前南平王和安歌郡主住的宫苑,并未与陛下住在一处,陆明放这才稍稍安下心。   陆明放在皇宫当值了三年,对宫里的地形和侍卫巡逻的路线十分熟悉,既然已经知道了唐宁住的地方,他决定冒险进去看一下唐宁。如果她不愿意留在皇宫,他便将她带出来。   他找到离唐宁住的地方最近的院墙,听到里面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远了才翻墙进去,然后小心翼翼摸到唐宁住的宫苑,潜了进去。   他与唐宁曾经设计过一个特殊的暗号,他挨在房间外的窗户边做出了暗号,果然下一刻窗户边被打开,他立即跳了进去。   “夜闯皇宫,你要死啊。”唐宁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又气又不敢太大声。   “我担心你,怕陛下为难你。”陆明放将她打量了一番,“陛下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除了把我扣在这里,其他也没有太为难我,倒是你,”唐宁瞪了他一眼,“你这一脸差点被戴绿帽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这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你说翻墙就翻墙,说翻窗就翻窗的么?万一被当成刺客怎么办?”   “阿宁你这是在担心我吗?”陆明放眸中熠熠生辉,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怎么傻了吧唧的。”唐宁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去,今日陛下唤我进宫问起咱们假成亲的事情了,幸好我同他说明白了,否则陛下指不定怎么误会你呢。”   “阿宁,”陆明放却趁机将她抱在怀里,“我去向陛下说明我对你的情意,同他光明正大的竞争。”   “你要是嫌自己命长我可不嫌。”唐宁捶了他一记,“赶紧滚!叫人发现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放?”   “阿宁……”陆明放不想走,还想同她说会儿话。   这时外面忽然亮起火焰:“有刺客!抓刺客!”   那喊声分明是冲着她的房间的。   “糟了!”唐宁一跺脚,推着他往窗户边走,“你可真会挑时候作死,赶紧走!”   陆明放却固执道:“不若外面趁此机会向陛下说清楚,我们为大齐打仗流血,在一起有错吗?”   “死脑筋啊你,他让我住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引你过来的,到时候他治你一个擅闯皇宫的大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唐宁将他推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陆明放前脚刚走,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唐将军,好像有刺客进来了,您开一下门,属下进去查探一下可以吗?”   唐宁理了理衣襟,正要开门,忽听外面又传来侍卫的声音:“刺客在那边!”   于是侍卫连门都没进,呼啦便去追“刺客”。   看来是陆明放暴露了。   这小子,怎么说傻就傻了呢,脑子进水了大半夜地傻到潜进宫里来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陆明放并非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十分莽撞,可是今晚他若看不到唐宁,心里便不安生,生怕李昱辄会对她做什么,很是煎熬。   后面有侍卫追来,陆明放左绕右绕地摆脱不掉,心中一急,便钻进了一个宫苑。   夜已经很深了,玳香公主却并未没有睡着,她心里装了不少事情,思虑太多,一直失眠。   方才婢女还过来告诉她,说原本留宿在李昱辄寝宫里的唐宁,居然临时搬到另一处宫苑里去了。   玳香公主并不奇怪,她想着唐宁与李昱辄还未成亲,是该避嫌一些。   白日里她同李昱辄聊了一些关于唐宁的事情,看得出来李昱辄十分喜欢唐宁。可是唐宁嫁过赫连风,如今赫连风尸骨未寒,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呢?   想到赫连风,玳香公主咬了咬嘴唇,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她听父君说,赫连风是被唐宁活生生咬死的,这样狠毒的女人,不配活得这样好。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好似有人进来了。   她以为是婢女又要进来告诉她一些事情,便坐起身来,撩开帷帐:“蕴儿,又出什么……啊,陆副将?”   进来的并不是她的婢女蕴儿,而是一名高大的男子。   陆明放躲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原以为房间的主人已经睡下了,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床上的人便坐了起来,正好将他看了个正着。   没想到这里居然是玳香公主的房间。   他和唐宁从边境带着玳香公主一路回京,两人自然是认得的。   外面有好多侍卫过来,正在门外同婢女蕴儿说搜查刺客的事情。   玳香看着陆明放,便猜到了侍卫口中的“刺客”应该就是陆明放。   事不宜迟,玳香公主立即掀开被子:“陆副将,且委屈你先躲到这里来。”   “玳香公主……”陆明放有些迟疑。   眼看婢女马上要开门让侍卫进来了,玳香公主一脸真诚道:“陆副将,有什么事情待侍卫们走了再说,眼下还是先躲过这一劫吧。”   陆明放一抱拳:“冒犯了。”   然后便跳上床去,藏在被子里,躲进最内侧。   此时蕴儿已经在向她请示了:“公主,侍卫们说看见有刺客跑进来了,要进去搜查一下。”   玳香公主看了一眼已经藏好的陆明放,镇定道:“让侍卫们进来吧。”   玳香公主生的娇嫩可人,如今只披了件衣服坐在床上,墨发尽数散下,睡眼惺忪,叫人看了心里荡漾。   有胆大的侍卫抬头瞧上玳香公主一眼,玳香公主便冲他大方地笑笑,叫他侍卫立即红了脸羞涩地不敢看她第二眼了。   虽然房间都翻过了,但是玳香公主的床他们是不敢翻的。既然没有找到人,侍卫们只好离开了。   玳香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才掀开被子对陆明放说:“陆副将,闷坏了吧。”   陆明放立即跳下床去,双手抱拳道:“多谢公主!在下不打扰了,这便离开。”   “等一下。”玳香公主叫住他,“侍卫们这会儿才离开不久,现在宫中肯定还未放松戒备,陆副将最好还是等一会儿再走。”   “多谢公主提醒,在下会小心的。”陆明放不好多做逗留,还是执意离开了。   陆明放走后,玳香公主叫来婢女,问她:“可知那刺客是从哪里跑来的?”   婢女答道:“听说是从唐将军住的那宫苑发现的。”   “哦?”玳香公主扶了扶耳边的细发,“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有趣。” 第58章   第二日一早唐宁便要出宫,侍卫和宫女拦住她, 说总该等陛下下了早朝同陛下知会一声再走。可等到李昱辄上完早朝过来, 要同唐宁一起用早膳, 唐宁看着一桌的美食, 也便没拒绝,坐下吃了一点。   还未等她开口提出要回家, 李昱辄便先一步说道:“今晚朕在皇宫设宴,给玳香公主接风洗尘, 届时你大哥也会随百官前来, 晚宴过后, 你再同你大哥一同回去便是了。一会儿陈太医过来给你请脉,今日便在宫里好好休息, 晚上你作为这次击退姜国敌军的功臣, 免不了要一番应酬的。”   唐宁想了想便也同意了:“那好吧,那你派人同我大哥说一声。”   李昱辄笑笑:“已经告知唐少傅了。”   “对了阿宁, 昨晚宫里好似进来一个刺客, 有没有惊到你?”李昱辄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唐宁擦了擦嘴,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刺客?没见到……”   李昱辄也没再说什么。   陈伯庸过来号过脉后,确认她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 只要好好养伤, 约莫再有十天半个月的便康复了。   李昱辄问他:“今晚有宴席,免不了要喝酒, 阿宁这身子状况能喝吗?”   陈伯庸道:“最好还是不要喝。”   唐宁想着今晚李昱辄肯定会搬出宫里的好久款待玳香公主和众位大臣, 自己若是不喝一点岂不是很遗憾, 于是便给自己留了一方余地:“我知道了,我尽量少喝。”   “是尽量不喝。”陈伯庸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唐宁瞪了他一眼:就喝。   李昱辄同她说了晚宴开始的时间,又命宫女送来几套衣服让唐宁挑选,选好以后还要根据唐宁的尺寸进行修改。   唐宁并不注重衣着打扮,但李昱辄偏要让她一套一套的试,一上午的时间便都耗在换衣服上了。   李昱辄帮她选好了一套后便离开去忙别的事情了,两个绣娘忙着给唐宁改衣服的尺寸,唐宁在百无聊赖中,打发着下午的时间。   李昱辄在唐宁那里呆了一上午的时间这件事,自然也落到了玳香公主的耳中。李昱辄后宫本就空虚,如今唐宁一个大活人住在宫里,李昱辄又毫不避讳地与她这般亲近,有什么消息自然一打听便知。   不过她这一上午也没闲着,在宫中转了转,遇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不肯吃饭,迈着两条小短腿被嬷嬷追着跑。   玳香瞧着这娃娃长得憨态喜人,一时起了玩心,将小娃娃拦了下来。   “小娃娃,不好好吃饭,不能长高高哦。”玳香蹲下身来,将他捉住。   嬷嬷跑了过来,对玳香行礼:“公主殿下安好,小世子没撞到您吧。”   “没有,我很好,这是谁的孩子,长得这样可爱?”玳香轻轻捏了捏小娃娃的脸,随手从自己腕上摘下一个手串,交给小娃娃把玩。   嬷嬷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小侄儿,乳名唤小鱼儿。”   “小鱼儿啊,”玳香公主眸光闪了闪,摸摸小鱼儿的头,“好可爱的名字。”   小鱼儿原本撞到了一个陌生人,正要往嬷嬷怀里躲,但是对方给了他一串好玩的东西,他好奇心顿起,低头玩了起来,任由对方将自己抱着又揉又捏。   “小鱼儿,去姐姐那里玩好不好,姐姐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玳香公主笑眯眯道。   许是玳香这张纯白无暇的脸叫人生不出戒心来,小鱼儿又是个不懂事的娃娃,看着眼前的漂亮姐姐,居然点头答应了。   于是玳香公主高兴地牵着小鱼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嬷嬷也只好跟在后面一起过去了。   玳香公主陪着小鱼儿完了大半个上午,直到小鱼儿玩累了,吃了些东西便困了,玳香公主让蕴儿收拾了一下床铺,让小鱼儿现在这里午睡,待醒后再回去。   小鱼儿睡着后,玳香公主便让蕴儿准备了些精致的饭菜,热情地邀小鱼儿的嬷嬷坐下一起吃,让嬷嬷受宠若惊。   用膳期间,玳香公主不经意地提起,“我听闻,陛下有一个妹妹唤作云曦公主,这小鱼儿便是云曦公主的孩子吧。云曦公主呢,怎么在这宫里没有见到呢?是在宫外居住吗?”玳香公主问道。   嬷嬷的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不晓得该不该把云曦公主的事情告诉她。可看着眼前精美的饭菜,和玳香公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转念一想反正天下的人都知道云曦公主的事情了,告诉玳香公主也无妨:“回公主,小鱼儿确实是云曦公主的孩子,只不过云曦公主犯了错,被撤去了公主的封号,如今在白云庵思过呢。”   “想来云曦公主犯的错应该很严重吧,不然陛下也不会这般不顾兄妹之情。”玳香说着,给蕴儿递了个眼色,蕴儿回忆,立即转身拿出一对翡翠镯子递给嬷嬷。   嬷嬷惶恐不敢收,玳香公主却说:“陛下将自己的侄儿给您抚养,便是极为看重您的。不怕嬷嬷笑话,我一个人从遥远的异国他乡而来,是不能再回去了。我想在宫里多交些朋友,嬷嬷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听到她这般说,嬷嬷也只好收下了。既然收下了东西,有些事情玳香公主问起来,她说的便多了。比如李云曦犯的何错?害的是谁?恨的又是谁?   傍晚,百官们前前后后地开始进宫了,陆明放和唐墨一起来的,他本无心赴宴,只是为了来将唐宁带回去。   今晚这宴席,既是为了给玳香公主洗尘,亦是为了恭贺两国和解,给唐宁他们这些功臣庆功,故而今晚唐宁和陆明放都是主角。   可是待大家都入了座,连李昱辄都过来了,唐宁却迟迟没有出现。   唐墨狐疑地看向李昱辄,李昱辄便打发身边的公公,说:“你去兰苑催一下,叫阿宁快些过来,就等她了。”   那公公忙去催了。   可下面的大臣们却愣住了:刚刚是他们幻听了吗?陛下居然喊唐将军为“阿宁”?唐将军怎么会在宫里?看方才陛下的神态,唐将军迟到,他不仅不生气,还一脸宠溺是怎么回事?难道陛下对唐将军……   依照方才李昱辄这短短的一句话,大臣们便已脑补出个大概了。   这正是李昱辄想要的结果。   他故意给唐宁说错宴席开始的时间,让她晚一刻钟再到,让众位大臣对他和唐宁的关系有个心理准备。   陆明放却因为他这一句话,气得脸都青了。   玳香公主看着李昱辄和陆明放截然不同的表情,心中细细思量着他们二人与唐宁的关系。   唐宁不出李昱辄所料,一刻钟以后,才慢慢悠悠地过来。   看到诸位大臣都入座了,唐宁愣了一下,嘀咕道:“怎么都来得这么早。”而且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是因为身上这衣服么?都怪李昱辄,选的什么破衣服?   座位只空下最后一个离李昱辄最近的,唐宁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陆明放与唐宁隔了几个位子,宴席开始后,趁着李昱辄与玳香公主寒暄的时候,陆明放去找坐在唐宁旁边的大臣换了位子。   等李昱辄转过头来时,陆明放已经挨着唐宁坐下了。李昱辄隐隐皱了皱眉,并未发作,只是举起酒杯,让大家喝酒,末了特意叮嘱唐宁:“你身上有伤,以茶代酒便可。”   此言一出,众位大臣又是一愣。   唐墨眯了眯眸子:看来今天晚上,李昱辄是打算在大臣面前宣布阿宁的归属了。   唐宁却不听李昱辄的话,拾起酒杯道:“不碍事,酒该喝还是要喝的。”   酒杯刚举到半空,却又被另一只手夺了去。   陆明放握着唐宁的酒杯说:“将军不方便喝酒,便由我这个副将代劳了。”   李昱辄原本看向唐宁的满怀笑意的眸子,落到陆明放身上立即冷下几分。   唐墨看着毫无惧色的陆明放,心中不免对他又欣赏了几分:相比于李昱辄和沈谦之,他更喜欢陆明放做他的妹夫,他比李昱辄更痴情,被沈谦之更有魄力。   被夹在中间唐宁一言不发:老子想喝口酒怎么就这么难?   既然陆明放要替唐宁喝酒,李昱辄就鼓动众臣使劲向陆明放敬酒,他每次都得喝两杯,大臣们敬完一轮,他已经开始上头了。   唐宁拉了拉他的袖子:“差不多得了,别太实在了。”   陆明放却顺势握住她的手,偏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眸子被酒气熏得微微红亮:“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你想喝便喝吧。”唐宁尴尬地想抽出自己的手来,陆明放却握得更紧了。   这一幕落在李昱辄的眼里,他脸色一沉,将酒杯重重地搁在身前的桌上。   大臣们看到李昱辄瞬间变了脸色,顺着他的目光往唐宁和陆明放那边一看,登时明白了李昱辄为什么忽然生气的缘由:陆副将居然和唐将军双手握在一起?从宴席开始前陛下的表情来看,陛下分明对唐将军也是有意思的,这陆明放居然这般胆大,敢和陛下抢女人?   宴席一时少了喧哗,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陛下。   陆明放不晓得是酒壮熊人胆,还是借酒吐真言,居然拉着唐宁的手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李昱辄面前:“陛下,臣同阿宁情投意合,还请陛下赐婚。”   唐宁吓了一跳,没想到陆明放居然敢这么做。她的手还被陆明放死死地攥着抽不出来,只能用脚踢了他一下:“别耍酒疯!”   李昱辄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死死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大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你们不能在一起!”   一个娇嫩却不失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愤怒:“唐将军,三年前你已经嫁给我们姜国的赫连风主帅,如今赫连主帅尸骨未寒,唐将军如何能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什么?”大臣们这下连气都不敢喘了。   唐宁也一下子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玳香公主居然会把她与赫连风“成亲”的事情当着大臣的面说出来。   陆明放听到唐宁与赫连风成过亲,亦是惊诧不已,但他不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玳香公主,你休要胡说八道,阿宁怎么会与你们赫连主帅成亲,你别忘了,赫连主帅可是被阿宁亲手杀死的!”   玳香红着眼眶,站起来道:“怎的是我胡说,三年前唐将军她误入……”   “玳香公主!”李昱辄忽然呵斥了一声,“玳香公主你喝多了,来人,送玳香公主回去休息!”   “陛下……”玳香还想说什么,却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宴席一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第59章   玳香说出赫连风与唐宁曾在姜国成亲的事情后,第二天唐宁便被停职查办了。   虽然李昱辄知道实情, 但苦于没有证据洗白唐宁, 毕竟这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   陆明放和唐墨问过唐宁, 唐宁自然如实回答。他们自然是相信她的, 可是朝中百官并非一心向着唐宁。有一部分官员原本就对唐宁有偏见,不愿意唐宁一介女流却占着大将军的位子不放, 故而借这次机会可劲儿地贬低唐宁。   唐宁感叹人心真是深不可测,同在朝为官, 路上见了也会点头寒暄的同僚, 居然找到机会便落井下石。   玳香公主第二天一早便主动求见李昱辄认错, 说自己一时贪酒多喝了几杯,说了不该说的话, 实在罪责深重。   可她是姜国的公主, 是姜国、齐国和谈的代表,又借由醉酒口误, 李昱辄能拿她怎么办呢?   唐宁和赫连风成亲的事情还未彻查清楚, 宫里太医院又出了事情, 丢了一沓病案,其中就有唐宁的病案。   病案里的药方被人研究了一通, 说是治不孕的, 于是唐宁不能生育的消息又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播开来,让好人惋惜, 小人窃喜。   “阿宁, 看来有人已经在算计你了。”唐墨幽幽道。   “是玳香公主吗?”唐宁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她。   “除了她, 暂时想不到别人。”唐墨思忖道,“想来她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以现在的趋势来看,她会想方设法扳倒你。”   唐宁对玳香公主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她一个异国公主,来咱们的地盘兴风作浪,胆子也真够大的。”   “对啊,谁给她的胆子呢?”唐墨昨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兄妹俩正聊天的时候,门口的小厮跑过来,说玳香公主过来了,说要拜访唐宁。   这个时候来唐府,无疑想是给众人落下实锤:若是唐宁见她,别人许是会人为唐宁跟姜国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若是唐宁不见她,一则于理不合,冷落异国公主,而来别人还会觉得她心虚,不敢见玳香公主。   唐宁问唐墨:“大哥,这玳香公主我见还是不见?”   唐墨的脑子比唐宁转得快,他说:“你就别见了,我去会会这个玳香公主。”   唐宁:“好嘞。”   见是唐墨出来接待自己,玳香公主奇怪地问:“唐将军呢?”   “阿宁病了。”   见唐墨这样说,玳香公主便接着问道:“怎么病的?”   “气病的。”唐墨扬起一个礼貌而客气的笑容。   玳香公主面上划过一丝尴尬之色,随即愧疚道:“都是我不好,那晚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说错了话,让唐将军为难了。”   玳香公主轻咬红唇,拢起耳边的碎发,抬眸看向唐墨,眸中闪着波光,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她这副模样落在别的男人眼里,定然让人心生怜惜,若是着了色心,恨不能立即将她搂进怀里揉揉,好好安慰一番。可惜唐墨对玳香公主这样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况且他心中亦是十分明白,在这样人畜无害的纯净的眼眸下,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自然唐墨不吃这一套,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你确实让阿宁挺为难的。”   玳香公主一愣,显然没想到唐墨居然这般不懂风情。“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当面向唐将军认错,希望唐将军能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当面认错就不必了,阿宁确实是病了,不方面见客,若是将病气传染给公主就不好了。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唐墨没工夫和她虚与委蛇,很快便下了逐客令。   唐墨都这样说了,玳香公主也不好强留,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出了唐府,婢女蕴儿白了一眼唐家大门,说道:“这唐宁也忒不识好歹了,公主你都亲自上门了,她居然避而不见。还有这个唐墨,他如此出言不逊,实在太不尊重人了。”   “是我将唐将军置于困境,他这个做大哥的看我不顺眼也很正常。”玳香公主言语温柔,好似并不介意。她拉着蕴儿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前行时,玳香公主拉过蕴儿的手,“蕴儿,你帮我做件事。”   “公主吩咐便是。”   “你去一趟白云庵……”玳香公主倾过身去,同蕴儿细细地交代起来。   李昱辄为了替唐宁洗脱众人的怀疑忙得焦头烂额,又听到白云庵传来的消息,说是李云曦在挑水时不小心摔下了台阶,扁担折了之后刺进了腿中,白云庵找大夫来看过,大夫能力有限,治不好她的腿伤。若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李云曦那条腿就算不废,以后也会是个瘸子。   虽然李云曦之前做了很多于法不容的事情,可毕竟是他的亲妹妹,是李昱辄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至亲的人,若是完全对她置之不理,任由她自生自灭,李昱辄真的做不到。   他派人将李云曦从白云庵中先接回宫里养伤,宫里有陈伯庸等一众医术高超的太医,应该很快就能治好她的伤,届时在将她送回白云庵,让她继续完成十年的悔过。   李云曦被接回宫里这件事情他是秘密进行的,为的是不让唐宁知道,免得唐宁会多想,会因为李云曦而拉远与他的距离。   他将李云曦安排在冷宫里,安排人手严加看护,不让李云曦有旁人的机会。   玳香公主去过一次唐府吃了瘪之后,便再也没出宫过,每日在宫中赏花赏草,和小鱼儿玩得不亦乐乎。   几日的相处之后,小鱼儿变得非常黏玳香公主,每日都恨不能一直跟玳香公主呆在一起,让宫里人十分吃惊。   要知道在这之前,小鱼儿从未表现出如此喜欢一个人。自小鱼儿出生到现在,最亲近的一个外人也只有唐宁一人而已。而且就算是唐宁,小鱼儿也从未表现出如此亲昵。   这玳香公主身上似乎有什么魔力,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想亲近。   小鱼儿在玳香公主身边黏了几日,某一天不晓得被什么刺激到了,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娘,于是哭闹着要见亲娘,连玳香公主也哄不好了。   眼看小鱼儿不吃不喝,小脸哭得通红,嗓子也嚎得变了腔调,李昱辄这个做舅舅的哪能不心疼,反正李云曦就在宫中,让小鱼儿见一面也没什么。   小孩子到底是和娘最亲的,小鱼儿见过李云曦一次,便想着见第二次,从两天见一次,到一天见两次,小鱼儿呆在李云曦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而李云曦不想再回到白云庵那清苦的地方,见李昱辄有了心软的趋势,便抓住小鱼儿这根稻草,当成是自己脱离苦海的助力。   而唐宁的事情终于有了回转,因为沈谦之从周城回来了。   他刚一回来,便从幼青口中得知了唐宁被冤枉的事情,便立即进了宫,向李昱辄澄清事实:“陛下,阿宁是臣的母亲捡回来的,她那时伤得很重,险些没了性命,若真如玳香公主所说阿宁与赫连风有什么,那阿宁何苦要逃呢?”   “你说的对,唐家一门忠烈,阿宁又怎么会做对大齐不利的事情,那些说阿宁叛国的人,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偏偏朕还得找证据堵住这些人的嘴。”   “臣就可以替阿宁作证。”   沈谦之能证明唐宁的清白,李昱辄自然是松了一口气的,只不过他一口一个阿宁,叫李昱辄听了也不舒服。“对了,你和幼青怎么样了?朕怎么听说,你们俩要和离?”   先前李昱辄传岑幼青进宫询问唐宁的事情的时候,曾顺口问了几句,岑幼青便如实说了。若是他们二人真的要和离,那么是否是因为沈谦之心里还放不下唐宁?   沈谦之自然也知道李昱辄为何会这么问:“多谢陛下关心,是臣做的不好,让幼青误会臣心里有别人,其实臣自从和幼青成亲之后,她才是臣心中最重要的人,臣不会和幼青和离的。”   岑幼青和唐宁表面上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骨子里都是很坚强的人。当初他和母亲以及岑幼青被赫连风掳走之后,岑幼青表现出的睿智让他们在险境中得以生存,这份骨子里的冷静与坚强,像极了唐宁。   许是在那个时候,岑幼青在他心里便慢慢盖过了唐宁。   李昱辄听他这样说,便放下心来,语重心长道:“她原本要离开沈府的,朕暂时给劝住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好好对幼青,她是个好姑娘。”   “臣会的。”   沈谦之从皇宫中出来,便急匆匆赶回了沈府,果然看到岑幼青正背对着他在收拾东西。他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幼青,别走,我们好好过日子。”   岑幼青身子微微一僵,低头看着拢在自己腰间的手,鼻头一酸,硬下心来将那双手扯开:“你心中没我,我心中亦没有你,为何偏要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谁说我心中没你?”沈谦之掰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娘子。”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娘子”,用如此轻柔呵护的语气。   岑幼青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他如此认真的眼神,又慌忙地低下头来:“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你……不,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沈谦之将她揽入怀中:“没关系,我们都在重新认识自己的心,慢慢来,我等你。”   岑幼青靠在他的怀里,安静地,没再离开。 第60章   沈谦之给唐宁作证, 证明唐宁是从姜国逃出来的。倘若如玳香公主所说唐宁与赫连风有私情,又怎么会选择不顾性命地跳下悬崖逃回齐国呢?至于唐宁与赫连风成亲一事,不过是姜国的强人所难罢了, 唐宁从未与赫连风拜过堂。   如此唐宁便洗刷了嫌疑,重新恢复了官职。可是她不能生育的事情, 却成了京城百姓中最大的谈资。   这两天拜访唐府的人络绎不绝, 有毛遂自荐的江湖郎中,说自己最擅长治不孕不育;有相貌端正的后生, 说仰慕唐宁已久不介意自己无后;还有几对过分的父母,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要让唐宁做孩子的干娘……   因为这件事, 早上唐宁上朝的时候百官们对她频频侧目,大多是惋惜的眼神。   唐宁自己觉得还好,想着没有孩子也无所谓, 到时候让大哥多生几个,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就好了。   李昱辄上朝的时候, 大臣们提起玳香公主和亲的事情, 想问李昱辄几时将玳香公主正式纳入后宫,也好给姜国一个回应。   这件事是当着唐宁的面启奏的,李昱辄怕唐宁听了生气,忙看向唐宁想安抚几句, 却听唐宁说到:“这个月初九和十五都是好日子, 陛下不若这个月便把事情办了吧。”   李昱辄当场气得差点驾崩。   大臣们自然晓得李昱辄对唐宁的心思, 虽然唐宁现在已经洗脱了与姜国的嫌疑, 但是她自身的问题, 实在不适合入宫为妃。   于是有几位胆子大的、平日里看唐宁不顺眼的大臣,便站出来,暗示李昱辄:“陛下,先前那次选秀因太后的猝然离世而无疾而终,如今陛下后宫空虚,是该考虑纳妃之事,早日为陛下添得子嗣。”   也有站在唐宁这边的,为唐宁说话的:“陛下以后三宫六院,就算不是每位娘娘都为陛下诞下儿女,陛下的子嗣也定然厚旺。”   其实李昱辄心里也明白,以前他还奢望与唐宁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孕育儿女三四个,共同度过这一生倒也是见美事。可如今以唐宁现在的状况,他若是个普通人便也罢了,偏偏他是皇帝,有为皇室传宗接代的责任,就算他娶了唐宁,也必须让其他女人为皇室传宗接代,唐宁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她定然接受不了。   她心中本就快没有他了,倘若将她强娶过来却不能一心一意地对她,她如何能甘心留在他身边?   不是没想过放弃她,只是想到此生不能拥有她,李昱辄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喘不过气来。   早朝过后李昱辄单独把唐宁留下来,将她叫到自己的行宫之中,他想和唐宁好好谈谈。   以前他总想着将她留在身边,纵然她如何同他说自己不愿意,他都只当她是在怨恨他以前的软弱和不勇敢,从来不肯真正的重视她的想法。   今日,他终于问出了心中那个一直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问题:“阿宁,你是从何时开始……不喜欢我的?”   唐宁原本已经做好了他会继续纠缠自己的准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是听到这个问题,唐宁心中却不是抵触的,她甚至有些开心:他终于肯直面他们两人的关系了。   思绪将她拉回三年以前,脑海闪过一些他们曾在一起的片段,发现只一时之间只零星记起了几个。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既然他不再自称“朕”,唐宁便也没有自称“臣”,两人便如普通人一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心,“距离我们相互喜欢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后来的失望,虽然没有心如死灰的感觉,但三年之后再见到你,总觉得你没有以前重要了。”   李昱辄心底有一丝苦涩开始泛滥,他问她:“你心里还有我吗?”   唐宁本想说“没有”,但是仔细掂量了一番,发现这个答案是不对的:“怎么会没有呢?我那时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就算现在这种喜欢消失了,但它毕竟出现过。我心中有你,是因为你是一个真切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过客,还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我只是不喜欢你了,并不代表会忘了你。”   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李昱辄的心底。   殿外的阳光透射进来,笼罩在唐宁身上,像是铺了一层柔柔的暖光,勾勒出她平静的脸庞。   天下再没有其她女人能比上眼前的她了。   李昱辄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庞,刚一抬起又瑟缩了回去。他仍旧做不到就这样放弃,放弃她比得不到她还要难受。   李昱辄苦笑了一下:“阿宁,在你没有找到喜欢的人之前,请给我留一个机会,在你没有嫁人之前,皇后之位,我永远给你留着。”   “别留了,我确定我不想嫁给你。”唐宁淡然一笑,往日的种种皆由这一句话作为了结。“陛下,没有别的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阿宁,”李昱辄唤住她,眼底的痛苦与脆弱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能让朕再抱一下吗?”   “也好,”唐宁张开了手臂,露出了粲然的笑容,“像兄弟一样告别吧。”   “可恶的女人……”李昱辄呵得笑了一声,含着无尽的苦涩,将她用力的抱进怀里,揉进心里。   唐宁由着他抱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好了陛下,臣刚恢复官职,手里还有事呢,臣得走了。”   李昱辄不舍地放开她,将她深深看了一眼之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你走吧。”   唐宁行了个礼:“臣告退。”   唐宁出了李昱辄的行宫,心中轻快了不少。她很高兴李昱辄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她不再喜欢他,也不再怨恨他了,只希望余生他能尽快遇到另一个喜欢的女人,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她边走边想着,膝盖上忽然撞上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唐宁低头一瞧,可不就是又圆润了一圈的小鱼儿。   小鱼儿抱着她的腿,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唐宁心情好,便将他抱了起来,逗逗他:“怎的自己跑出来了?照看你的嬷嬷呢?”   小鱼儿眨了眨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摇了摇头,搂住她的脖子将小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就要睡觉。   唐宁想着反正也不耽误什么时间,便帮他找到嬷嬷再出宫吧。   唐宁问了一个宫女有没有见到小鱼儿的嬷嬷,那宫女给唐宁指了一条路,便匆匆离开了。   唐宁抱着小鱼儿顺着宫女指的方向走去,小鱼儿靠在她的肩上很快就睡了过去,搂着她脖子的两只小胳膊也垂了下来。唐宁还想着小孩子怎么睡得这么快,忽然从小鱼儿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奇异的香味。   那香味很轻很淡,她抱了小鱼儿好一会儿才嗅出来,原以为是小鱼儿衣服上的熏香,可这香却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身上的力气也似乎在消失。   唐宁又走了几步,歪歪扭扭地险些将小鱼儿摔了下来,她只好停下来,将小鱼儿先放到地上,检查他衣服上的异样。   那香的味道来源于小鱼儿腰间的一个香囊,唐宁伸手去解那香囊,准备扔掉。因为耳目不清,唐宁解了好久,才解开。   她刚要抬手扔掉,背上忽然一痛,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   手中的香囊滑落,唐宁惊愕的转过身来,看到面目狰狞的李云曦,以及她手中沾着血的匕首。   李云曦见她回头,举起匕首便又要刺。她嘶吼着:“你为什么要杀了子云,我们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明晃晃的匕首朝着唐宁的胸口刺下,唐宁一掌拍开,往后退了几步,却因为方才吸入异香的原因,身上没有力气,那匕首从她胸前看看划过,在她胳膊上割了一道。   背上和手臂上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唐宁头目的眩晕得到一丝缓解,在李云曦扑过来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她劈手夺过她手上的匕首,一脚踹翻了她,而后将李云曦按在地上,抬手便要将匕首刺下去。   正在这时,一声尖叫传了过来:“唐将军住手,那是陛下的妹妹啊!”   唐宁动作一顿,瞥见尖叫的人正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玳香公主。   唐宁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她下不了手,而是李云曦臣唐宁方才错神的空隙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刺向自己。而唐宁身上的力气也流失了很多,加之伤口一直在流血,她快要拼不过蛮力的李云曦了。   闻声赶来的侍卫将唐宁和李云曦分开,李云曦身上、手上、脸上都沾了唐宁的血,她看着唐宁,残忍地大笑起来:“你活不了了,这匕首上我淬了毒,你马上就要死了,你就要给我的子云偿命了!”   李昱辄还陷在唐宁方才同他说的话里神伤着,忽见赵潜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陛下,唐将军出事了!” 第61章   唐宁很快陷入了昏迷,李昱辄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了过来。   太医们看过, 说唐宁的伤口虽然不是致命伤, 但是匕首上淬了毒, 一时查不出是何毒, 他们不知该配什么解药,就连精通毒药的陈伯庸, 一时也束手无策。   陈伯庸只能先开了些清毒的药,延缓唐宁身上的毒性发作, 太医们挤出些唐宁伤口的血水, 拿回太医院试解药。   李昱辄握住唐宁的手, 懊悔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云曦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赵潜进来汇报查探出的情况:“陛下, 现场捡到了一只香囊, 嬷嬷认出那是云曦公主送给小世子的,属下送去太医院检查过, 那香囊里掺了迷香, 闻了之后会让人浑身无力, 昏昏入睡,想来唐将军就是闻了这个, 才被云曦公主得了手……”   李昱辄看着唐宁苍白如纸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眸, 体内透露出阴寒怒气:“所以药是云曦放进去的?”   赵潜道:“不好说,嬷嬷说这香囊小世子戴了有几天了, 一直未出现异样。今日小世子也吸了这迷香才昏睡过去的, 想来是今日才被人替换的。”   “值守云曦院子的侍卫呢?他们是怎么当值的, 怎么会放云曦出来?”   “这段时间小世子总是去找云曦公主,侍卫们便松懈了些,没成想云曦公主会偷偷跑出来。”   “她为何对阿宁下手?”   “是因为云曦公主知道了唐将军在战场处死宋子云的事情。”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谁告诉她的?”   “云曦公主不肯说。”   “毒是谁给她的?”   “云曦公主也不肯说。”   “想办法逼她说出来!”李昱辄握紧了拳头,“让她吃点苦头也要逼她说出来!”   “是。”   有侍卫进来通报:“陛下,陈太医求见。”   “陈伯庸?”李昱辄以为是陈伯庸找到解毒的法子了,心中一喜,“赶紧让他进来。”   陈伯庸捧着一方绢布,走了进来。   “可是找到解毒的药了?”李昱辄问他。   陈伯庸摇摇头:“还未找到,不过陛下,今日赵侍卫送来太医院的香囊,臣仔细检查过了,方才翻阅了医术才发现,这迷香中有一味药,是咱们大齐国没有的。”   “你说什么?”李昱辄一愣。   陈伯庸大胆猜测:“也就是说,这味药,来自他国。”   李昱辄心头一跳:玳香公主?   他立即吩咐赵潜:“好好查一下玳香公主。”   “是,属下这就去办。”   “陛下,”侍卫进来禀告,“唐少傅在宫外求见。”   唐宁出事之后,李昱辄知晓事态的严重,便派人去通知唐墨了。“让他进来吧。”   唐墨进来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唐宁,看李昱辄的目光一下子就锐利了许多。   “参见陛下。”   “免礼。”李昱辄给他赐了座,便说道,“唐爱卿,朕很抱歉没有保护好阿宁,让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给朕一些时间,朕一定查清楚这件事情,给你和阿宁一个交代。”   唐墨直接问道:“陛下,您为何要接云曦公主回来?”   “前些日子云曦在白云庵摔伤了腿,外面的大夫治不了,朕念及亲情,便将她接来宫中治疗。”对于这件事情,李昱辄是心虚的。既然当初他下旨让李云曦在白云庵思过,就不该中途将她接回来。“朕很抱歉,原本朕打算云曦的腿治好之后便将她送回去的,没想到……”   “陛下,若是云曦公主的腿伤真的如此严重,这短短几日又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还能拿刀伤人呢?”   “唐爱卿是说,云曦的腿伤是假的?”   “是,臣查过了,臣找出了在白云庵给云曦公主看腿伤的大夫,那大夫是被人收买了,才会将她的伤势说的如此严重。”唐墨说,“云曦公主在白云庵思过,那里是清净之地,她又是有罪之人,按理说外界的事情她不应该知道的。可是她是因为阿宁处死了宋子云才对阿宁下手,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是在回宫之前,还是回宫之后?若是在回宫之前,那么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她?若是在回宫之后,那么又是谁帮她出了这个主意,让她假装腿伤博得陛下的同情从而顺利回宫呢?”   “爱卿也查出有人利用了云曦?”   “有人利用云曦公主是真,云曦公主伤害阿宁也是真,”说到这里,唐墨站了起来,“所以臣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答应。”   “什么请求?”李昱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墨面色凝重,冷硬着嗓音抛出一句话:“请将云曦公主交给臣,臣很快就会查出幕后那个人究竟是谁?”   “爱卿……”李昱辄犯了难,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他和唐墨一样都是为人兄长的,他心中非常明白,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他们都已经猜到,只不过暂时没有实质的证据罢了。李云曦三番两次伤害唐宁,唐墨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李云曦到底是他的亲妹妹,他又怎么能狠下心来送她去死呢?   可是以李云曦的所作所为,就算按照大齐的法律,她也是要被问斩的。   看到李昱辄的犹豫,唐墨脸上又添了几分阴沉:“陛下,阿宁她中了不知名的毒,若是找到幕后凶手,说不定那人会知道解毒的办法。请您将云曦公主交给臣,臣会在最短的时间问出来。”   “陛下!”侍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陆副将带着诸多士兵堵在了宫门口,要让陛下将云曦公主交出来!”   “陆明放!”李昱辄猛地站了起来,“他要反了么!”   “陛下,若您执意要包庇云曦公主,恕臣也不敬了!”唐墨态度强硬道,“这宫里并非良善之地,请陛下恩准,臣这就带阿宁回去。”   “唐爱卿,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朕吗?”   “那阿宁就该躺在这里生死不明吗?”唐墨陡然提高了音量,“陛下,就是因为您还护佑着云曦公主,她才会有机会对阿宁做出如此的事情;只要云曦公主还在宫中,那些逼问她的人就会忌惮您和她的兄妹之情,她就能咬死了口不肯说出真相。阿宁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能等多久?一天还是两天?说不定下一个时辰阿宁就没命了啊陛下!”   “唐爱卿,朕理解你的心情,朕难道不想救阿宁吗?”李昱辄折中道,“给朕一天的时间,若是朕找不出幕后凶手,朕就将云曦交给你!”   唐墨稍稍冷静下来,幽深的眸子将愤怒的情绪勉强压了下来:“那么现在,臣要将阿宁带回去,陛下不会不同意吧?”   “阿宁她身上有伤,不宜折腾。”   “她是臣的妹妹,臣心中有数。”   李昱辄见他态度坚决,自己因为李云曦又占不得理,便只好妥协:“那朕让陈伯庸随你们一起回去,有他在阿宁身边,朕也放心些。”   “多谢陛下!”   因为马车会很颠簸,李昱辄便安排人用轿子将唐宁抬回去,还有十几个侍卫一路护送。   唐墨带着唐宁和陈伯庸出了宫,陆明放那边也收了兵,同唐墨一起离开。   只不过陆明放此番逼宫行为,是要被治重罪的。如今唐宁的情况紧急,李昱辄姑且先放过陆明放一马。   为了尽快让李云曦说出真相,李昱辄决定亲自去问她,可是他刚走出寝宫,忽然听见远处一片嘈杂之声,正是关押李云曦院子的方向。他心中疑惑,急匆匆赶了过去。   还未等过去,赵潜冲过来拦住了他:“陛下,有一拨黑衣人闯进宫里来强行掳走了云曦公主,侍卫们正在追,那边危险,陛下先别过去。”   “云曦被人掳走了?”李昱辄一惊,旋即想到了是谁做的,脸色一沉,“好一个唐墨!”   他一直都知道唐墨手中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自从唐大将军逝世、唐宁诈死之时便在培养了,可是他没想到这股势力如此之强,唐墨如此之大胆,同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   唐墨与陆明放里应外合,让陆明放带兵在宫外行逼宫之事,引去宫里大部分的侍卫,然后他进宫将唐宁带走,再安排另一队人马将李云曦掳走。   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短时间内作出这般大胆细密的安排,这个唐墨,今天真的是灵他刮目相看了。   宫里的侍卫终究没有追回李云曦,赵潜向李昱辄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做。   李昱辄紧锁深眉:“云曦怕是找不到了,你继续去调查玳香公主。”   “是。”   另一厢,玳香公主居住的宫苑里,蕴儿出去打探了一番情况,脸上挂着深深的担忧回来了。关起们来,主仆二人才说起话来:“公主,太医院的人查出香囊中的异样了,恐怕很快会找到咱们这边来。如今云曦公主也被人掳走了,想来很快就会查到咱们身上,现在该怎么办啊?”   “慌什么?”玳香公主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瞥了蕴儿一眼,笑着说,“眼下这种情势,估计他们很快便会拉你去问话。可这件事关咱们什么事?本公主从来都没有见过云曦公主,只不过和小世子走得近了些。就算他们查处香囊有问题,也没有证据证明那香囊是我们换上的。”   “公主,”蕴儿立即跪了下来,“若是他们对蕴儿严刑逼供怎么办?”   “傻蕴儿,”玳香公主俯下身来,抬起蕴儿的脸,细细打量着:“我到底是姜国派来和亲的公主,齐国和姜国刚刚止战,虽说齐国胜了,但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就算我有再大的嫌疑,齐国的皇帝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动我的人,你放心好了。”   虽然玳香公主这样说,可蕴儿还是吓得浑身发抖:“公主,万一齐国的皇帝真的敢在这时候和姜国撕破脸皮呢?”   玳香公主摸了摸腰间的一个荷包,莞尔一笑:“就算他们最后查出事我做的又能怎么样,别忘了,这里还有我父君给我的保命符呢。” 第62章   半个时辰后,蕴儿果真被赵潜带走问话了, 这一问, 便是一整夜。诚如玳香公主所说, 审问蕴儿的人确实没有对她严刑逼供, 对她甚至还有几分尊重。   直到次日清晨,唐墨带着白云庵的一个尼姑进了宫, 指认蕴儿曾去过白云庵。   蕴儿一惊,立即否认:“奴婢没有去过白云庵!”   “那日你随玳香公主前来唐府拜访, 阿宁身体不适未曾接待, 所以你们只在府中待了很短的时间便离开了。”唐墨拿出宫门口侍卫所记录的玳香公主出宫和回宫时间, 说道,“侍卫记录你们在外面呆了三个多时辰, 你们从唐府离开后, 去了京城中最有名的鸣鹤楼,选的是二楼东侧的紫婷阁雅间。在这期间, 玳香公主在雅间中喝茶休息, 而你, 则去了白云庵,将宋子云的事情告诉了云曦公主, 并让她假装摔伤腿得以回宫医治……”   蕴儿听唐墨述说当日的情形, 与那日她做的事情确然无误。她心中慌乱,嘴上却不能承认:“奴婢那日一直陪公主在鸣鹤楼喝茶, 并未去过什么白云庵。”   “是么?”唐墨咄咄紧逼, “那你说玳香公主那日喝的是什么茶?吃的什么点心?点了几道菜?我这里有鸣鹤楼提供的菜单, 你说出两三样便可。”   “这、这……”蕴儿慌张地低下头,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奴婢、奴婢记不清楚了。”   唐墨指着身旁的尼姑道:“这是白云庵中负责看守云曦公主的人,她清楚地看见你将云曦公主拉到偏僻处同她说了好久的话。这是云曦公主的供词,她也承认是你告诉了她宋子云的事情,是你帮她筹谋划策,演了一出苦肉计。”   “不可能,奴婢根本就没有见过云曦公主,你说的都不是真的!”蕴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拼命地摇头,极力地否认。   “收买照看小鱼儿的嬷嬷,利用宋子云的事情让李云曦回宫,借由小鱼儿的香囊迷晕阿宁,引开看护李云曦的侍卫放李云曦出来行凶,你们主仆二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当真以为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唐墨气势凌然,说出的话没有丝毫情绪色彩,却叫蕴儿哑口无言。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将小鱼儿的嬷嬷带了进来,将一对翡翠镯子扔在蕴儿面前。   “你……”蕴儿惊愕地看着嬷嬷,那嬷嬷泪眼婆娑,身上伤痕累累,显然也是被折磨了一番。   唐墨轻蔑地笑了一声,看着蕴儿:“在大齐的地盘上,岂容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耍手段?你若现在承认,还可以少吃些苦头,若是还是执迷不悟,妄想以你的玳香公主为后盾,以为我们大齐不敢动你们,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齐国不惧你们姜国,更不惧与你们姜国打仗。你们三番两次败在我们手里,还奢望我们看在姜国的面子上放过你们,你们可真是太天真了。”   “不、不……”蕴儿垂下了头,无力地否认着。   唐墨站累了,侍卫便搬了凳子让他坐下。他只等了一刻钟,见这蕴儿还不肯开口承认,便给侍卫递了个眼色,轻轻吐出两个字:“用刑。”   侍卫立即上前将蕴儿按住,蕴儿脸上血色尽退,挣扎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玳香公主的婢女,玳香公主不会放过你的,姜国也不会放过你的!”   唐墨嘴角浮起一丝冷意:“正巧,伤害阿宁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个时辰后,唐墨从审问蕴儿的暗室中走出来,对坐在外面的李昱辄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陛下,她全都说了。”   李昱辄搁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对赵潜说:“去捉拿玳香公主。”   “是。”   赵潜领命而去,李昱辄看了一眼唐墨,问他:“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   “朕指的是云曦。”   唐墨微微颔首:“臣说的便是云曦公主。”   “爱卿方才说,伤害阿宁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李昱辄眼尾上挑,一脸的高深莫测,轻飘飘道,“也包括朕吗?”   唐墨不慌不忙道:“臣不敢,方才不过说了句气话。”   “你不敢,这天下还有你唐墨不敢的事情。”李昱辄陡然变了脸色,脸嗓音也沾了几分阴沉和愠怒,“作为你一个男人,尤其是唐家的男人,你天生患腿疾,又生了一副孱弱的身子,叫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可就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你,居然藏着这样深的城府。从阿宁受伤到现在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你竟有能力将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上至宫里的嬷嬷、宫门的侍卫,下至白云庵的尼姑、鸣鹤楼的掌柜,这偌大的京城,天子的脚下,哪里没有你的人?”   唐墨单膝跪下,抬手抵着额头:“陛下谬赞,臣若真有陛下说的这么厉害,阿宁现在就不会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李昱辄站起身来,围着唐墨转了两圈,指着他,恼火道:“唐墨,朕早知你暗中培养势力,那时朕只当你是为了自保,又对阿宁心存愧疚,故而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该做到如此地步,你纵然有滔天的势力,也不该把手伸到朕的面前,挑战皇家的威严。”   唐墨将身子又伏低了几分,缓缓道:“待臣为阿宁讨回公道后,臣自会向陛下请罪,解除所有的势力。”   李昱辄用力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眸中满是阴霾:“唐墨,朕不信你。”   “陛下,”赵潜走了进来,“玳香公主带到。”   李昱辄点了点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唐墨,说道:“起来吧,朕不方便审问玳香公主,由你接着代劳吧。”   唐墨拾起拐杖,慢慢站了起来:“是,请陛下稍回避片刻。”   李昱辄走到屏风后面,带侍卫们将玳香公主带进暗室之后,李昱辄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唐墨冲他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到了暗室。   玳香公主一进暗室,便看到了被折磨得半死的蕴儿,以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快要吓傻了的小世子的嬷嬷。   玳香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被掩饰了下去,她黛眉蹙起,恼羞成怒,咬着牙斥责道:“唐少傅,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本公主的婢女?”   唐墨看着虚张声势地玳香公主,深邃的眸子里亦是盛满了骇人的杀气:“你的婢女已经将你们做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你蛊惑众人,借刀杀人,残害忠良,在京城里兴风作浪,你们姜国国君送你过来,到底是和亲还是别有居心,现在已经一目了然。我懒得浪费时间逼你招供,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针对阿宁?是因为阿宁三番两次带兵击败了你们姜国,你心里不服气么?”   “本公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玳香公主气鼓鼓地瞪着他,“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你会被送到这里来,还奢望陛下会来救你?”唐墨冷笑一声,“蠢货,你们姜国是战败国,送你来和亲本就是讨好之意,我们敬你三分,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高贵,而是因为我们齐国是礼仪之邦,愿意将你捧得高一些以示尊重。可你却没有自知之明,仗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蛊惑众人,背地里耍几分小聪明就妄想将我们大齐的水搅浑,实在天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的婢女也已经画押认罪,现在就算是处死你,你们姜国国君也不会为你辩解一句。”   玳香公主大惊失色:“不,你不敢!”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么?为什么你父君只派了你过来,并未差遣其他的使者。”唐墨垂下视线,目中尽是嘲讽之色,“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舍弃你的?”   “你胡说!”玳香公主被他激得失了仪态,伸手想要打他,却被两旁的侍卫死死地按住。   唐墨钳住她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告诉我,阿宁中了什么毒?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玳香公主癫狂地笑了起来,“她辜负了赫连大哥,她亲手杀死了赫连大哥,她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我就是要她死,要她痛苦地死去!”   “怎么会没有解药?”唐墨听她这样说,眸中的杀气更甚,钳住她下巴的手一事忍不住用力几分,掐得她险些喘不过起来,“你不说,是不想要你的婢女活命了么?”   玳香公主看了一眼蕴儿,残忍道:“她帮我为赫连大哥报了仇,她死得其所!”   “公主……”蕴儿痛苦而错愕地看着她。   “是么?”唐墨慢慢松开了手,倏忽笑了,“玳香公主,方才我为你的婢女准备了三十六道酷刑,她受了三道便挨不过了,余下的,便由你这个做主子的尝尝吧。”   玳香公主视线掠过地上铺着的和墙上挂着的刑具,陡然变了脸色。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挣开侍卫的桎梏,拽下腰间的荷包,从中拿出了一件金晃晃的东西:“我有这个,这是我父君给我的!你们不能动我!”   侍卫从她手中夺下来交给唐墨,唐墨低头扫了一眼,眼神忽然一窒。   那是一只金锁,样式独特,小巧而别致。   这只金锁,阿宁也有一只。   那是当初南平王离开京城前,亲手送给阿宁的。   阿宁同他说过,南平王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出生后南平王都会命人打这样一个金锁送给他。阿宁假扮安歌郡主做过南平王的女儿,所以南平王才会送一只紧锁给她。   而真正的安歌郡主,早在幼时走丢了。   唐墨将视线从金锁中抽回,难以置信地看向玳香公主:难道,难道…… 第63章   唐墨将玳香公主拿出的金锁交给李昱辄,对比玳香公主的年龄、样貌以及她在缺失了年幼时的一部分记忆, 猜测出她极有可能就是南平王曾经走丢的那个女儿。   原本唐墨便同唐宁商讨过, 为何玳香公主如此胆大, 敢在大齐的国土上动歪心思, 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是看玳香公主的样子,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只是把这枚金锁当成她的保命符,至于这金锁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并不知道。   唐墨命人回唐府取来唐宁身上的那一枚金锁, 一同交给了玳香公主。   玳香公主看到两枚一模一样的金锁, 区别只在于一枚是新的,一枚是旧的。旧的那枚金锁是她的, 那新的那枚是谁的?   唐墨看出她的疑惑, 说:“你应该听说过我们齐国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南平王,南平王有一个女儿叫安歌, 幼时出去游玩时不小心走丢了, 一直未曾寻回。南平王每一个孩子的身上都有这样一枚金锁, 阿宁曾拜过南平王为父亲,所以南平王也专门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金锁送给阿宁, 便是新的这枚。”   玳香公主张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两枚金锁,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说, 我就是南平王当年走丢的女儿?”   “姜国国君敢让你在我们齐国如此放肆, 许就是凭借这个。”唐墨说, “陛下已经给南平王去信了,南平王应该很快就会归来。”   “不、不可能,我是姜国的公主,我怎么可能是南平王的女儿?”玳香颤抖地摇着头,将两块金锁扔到地上,“你们骗我,你们是想让我说出解药,所以才编了这个谎言骗我!”   “我们是否骗你要等到南平王过来确认。”唐墨捡起地上的金锁,轻轻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尘,抬眸,冷冷地看着她,“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不是,南平王于阿宁有恩,你若是他的女儿,我便将你交予他处置,你若不是,但凡阿宁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七日后,南平王携着南平王妃赶来。   看到南平王妃的时候,唐墨心中一沉:玳香公主和南平王妃竟有三四分相像,所以她的确是南平王的女儿么?   南平王妃见到玳香公主,问她右脚脚心是否有一颗小痔。玳香公主懵懵懂懂地脱下鞋袜,果然如南平王妃所说,有一颗灰色的小痔,在这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脚心下面还有这个。   南平王妃看到那颗小痔,便落下泪来,抱着玳香公主说:“是了是了,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孩子,娘这么多年想你想的好苦……”   玳香公主看着南平王妃真情流露的样子,内心愈发得惶恐不安。她推开南平王妃,大声道:“不是的,我怎么会是你的女儿,我明明是姜国的公主,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弄错,你就是娘的女儿。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最粘娘了,每天晚上都要娘唱着歌哄着你入睡……”说着,南平王妃轻轻哼唱了两句,她的歌声中带着哭腔,又因为太过激动而唱的断断续续。   玳香捂着耳朵不肯听,可歌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那一刻,她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随即而来的是一段模糊的记忆,记忆中是一个攒着两个丸子发髻的小女孩,在一个温柔的妇人的哄声中渐渐睡着,那妇人的脸,与南平王妃的脸慢慢重合起来。   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玳香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痴痴地看着南平公主。   “娘亲……”她恍若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句,却又捂住了嘴巴,噙着眼泪无助地看着南平王妃。   南平王妃听她叫的这一声“娘亲”,心都要碎了。她伸手又将玳香揽入怀中,哭着叫出了玳香原来的名字:“安歌,娘的宝贝女儿,娘还以为再也听不到你唤我娘亲了……”   南平王妃与玳香聊了好一会儿,然后出去告诉了南平王和李昱辄以及唐墨,确认玳香就是他们的女儿。   唐墨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南平王已经从李昱辄和唐墨口中得知了玳香所做的所有事情,他对唐墨说:“唐少傅,既然是小女犯的错,本王这个做父亲的就一定会替她承担。倘若不能救回唐将军,这个女儿,本王不要也罢。”   “夫君,”刚认回女儿还沉浸在母女团聚的喜悦之中的南平王妃听到这句话,痛心疾首地唤了他一声,南平王神色沉着,安抚了南平王妃两句,便去见玳香了。   玳香公主看到南平王走了进来,见他面色威严,神色沉重,联想到自己做的事情,难免觉得心虚害怕。她瑟缩了一下肩膀,眼睛躲闪着不敢看他。   “歌儿,”南平王叹了口气,沧桑的声音亦是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痛苦,“你走丢了十几年,父王就念了你十几年。都怪当年父王没有看好你,你那时那么小,一定很无助,很害怕……”   “父、父王……”玳香,不,如今已经是安歌的她,听到南平王的话,心中又酸涩了几分。她跪了下来,终于哭出了声音,“女儿错了!”   “歌儿,父王知道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如果不是父王弄丢了你,你就不会落入姜国国君的手中,更不会被他利用。”南平王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父王有错,父王对不起你。”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玳香公主愧疚道,“是我喜欢上了赫连风,是我非要给赫连大哥报仇,是我利用云曦公主害了唐将军,我不知道原来我也是齐国的人,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歌儿,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南平王替她拭去泪水,问她,“唐将军中的毒,你到底有没有解药?”   安歌捂着脸,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对不起父王,我真的没有解药,我当时一心想让她死,根本就没带解药……”   “歌儿,唉……”南平王看着她,心中挣扎万分。   南平王要陪安歌在宫中住几日,他对唐墨说:“这几日本王会好好问问歌儿,究竟知不知道如何给唐小将军解毒,倘若实在没有法子,本王便将歌儿送去唐府,由你们处置,绝不过问。”   “王爷不必如此,就算阿宁最后、最后……”唐墨喉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大度到原谅的话来。   如今玳香成了南平王的女儿,如果南平王极力庇护,唐墨亦是无可奈何的。况且南平王曾经对阿宁那么好,倘若阿宁知道这件事,也定然会看在南平王的面子上不追究玳香。   可是倘若阿宁永远醒不过来了,这个仇他该找谁讨要呢?一个李云曦并不足以泄他的恨,谁来赔他一个妹妹?   南平王拍了拍他的肩:“唐少傅,本王不会让你为难的。歌儿她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本王只求唐少傅能宽限几日,让本王和歌儿多待两天,以慰藉我们为人父母的心。”   唐墨没有再说话,只对他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唐府中,陈伯庸替唐宁把过脉之后,眉头依旧拧成一个疙瘩。   “阿宁怎么样了?”这几日陆明放一直呆在唐府照顾唐宁,看着她久不醒来,他心急如焚。   太医院那边还未找出解药,玳香那边也一直没有进展,陈伯庸只能先以寻常的药压制唐宁体内的毒性。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唐宁体内的毒产生了抗药性,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陈伯庸看着唐宁犯了愁:“老夫惭愧,现在连将军中了何毒都不知道,要是宫里还有雪莲就好了,那是万能解药,兴许能解将军身上大部分的毒。只可惜,前段时间周城闹瘟疫,沈大人去采购药材久不归来,为了暂时缓解瘟疫,宫里的雪莲都送去周城做药引了,早知道就留下两片了……”   “雪莲?”陆明放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雪莲,你说雪莲!”   “对啊,陆副将也听过?   ”   陆明放何止是听过,他还亲自去采过,在同唐宁表白的前一日。“有雪莲,阿宁这里有雪莲。”   “真的?”陈伯庸眼睛也亮了起来,“老夫愁了好几日了。”   “你不早说,”陆明放兴奋道:“我这就去找来!”   陆明放在唐宁的房中四处翻找,祈祷唐宁没有把雪莲丢掉。   他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方奁中找到了风干的雪莲花,足足有五束。   陈伯庸看到陆明放捧来的雪莲花高兴得直拍手:“有救了有救了,唐将军有救了!”   唐墨颓败地从宫中回来,看到府中的人脸上都挂着喜色。他心中一动,立即往唐宁房中走去,快得甚至忘了自己腿脚不便的事情。   他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阿宁醒了吗?”   “还没,不过,”刚刚给唐宁喂完药的陆明放转过身来,疲倦却轻快地笑了,“应该快了。” 第64章   雪莲虽然清除了唐宁体内大部分的毒,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解药, 唐宁身体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天气渐渐严寒, 唐墨帮她向李昱辄告了假, 提出去南方过冬,让唐宁在暖和的地方好好调理身子。   陆明放也要跟着去, 说他也想去看看江南的美景。   唐宁觉得怪怪的:“我告了病假也便罢了,你们两人一个少傅一个副将, 难道也不当值了吗?”   唐墨如实说:“你当时中毒命悬一线, 陛下又护着李云曦不肯将她交出来, 大哥心中一着急,就安排了一批人进宫将李云曦掳走了, 暴露了暗中培植的势力, 所以得在京城消失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那你呢?”唐宁问陆明放。   陆明放看了一眼唐墨, 对方给了他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他也只好如实说:“我倒是没有培植什么势力, 我就是逼了个宫,方便你大哥掳人, 然后被陛下给卸职了……”   唐宁听罢, 气得半天才蹦出一句话:“该!”   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作死!   南平王带着刚认的女儿安歌带着许多礼品前来登门道歉,唐宁窝在房间里不想见人。她已经从唐墨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情, 知道玳香是如何设计害她, 也知道了玳香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南平王的女儿安歌。   要她原谅安歌吧, 唐宁嘴上虽然能说出来,但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愿意的,毕竟自己的小命险些交代在她手上;可是若是不原谅安歌,南平王这道坎儿又实在叫她过意不去,毕竟她也曾顶着安歌郡主的身份做了不少事情,翻脸不认总归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原不原谅且先不说,她堂堂一个将军,在战场杀敌无数,连狡猾奸诈的赫连风最后都栽在了她的手里,而她却栽在了安歌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手里,传出去实在太丢人,就算传不出去,她自己也觉得丢人。   如今安歌和南平王一起过来,在大堂中久等她不来,以为她身子还未好,南平王便带着安歌去她的房中探望。   人都走到她院子里了,唐宁实在不能再躲,便硬着头皮走出来。安歌郑重向她道了歉,唐宁不冷不淡地说:“看在王爷的面上,这件事我便不追究了,你给我磕三个头便罢了。”   安歌跪了下来,说:“唐将军,我自知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愿去永巷服役三年,以作惩罚。”   虽说这样的处罚确实轻了点,但是至少让唐宁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我知晓你是受了姜国国君的利用才会做这种事,归根结底也不能全怪你。如今你既已认祖归宗,以后便忘却过往,重新生活吧。”   “谢谢唐将军的宽宏大量。”安歌端端正正给她磕了三个头,才起了身。   唐宁点了点头,表示受下了,然后转而对南平王说:“对了王爷,我昏迷之时我大哥和陆明放一时冲动做了些越轨的事情,陛下一向敬重王爷,还望王爷在陛下面前多给担待些。”   南平王让安歌先去前厅等着,他留下来单独和唐宁聊了几句:“这些事情本王听陛下提过了,本王知道唐少傅对陛下从未生过异心,但树大招风,砍下些枝叶才是最好的自保之计。”   唐宁深以为然:“那是自然。”   举家搬去南方之前,唐宁去宫里同李昱辄告别。   她走进烧着木炭的暖和的大殿,身体里的余毒弄得她老是咳嗽。李昱辄以为是木炭的细烟熏着她了,忙命人抬了出去,取了件厚厚的披风给她裹上。   唐宁摸着披风的狐狸毛很是不错,于是笑呵呵地说:“多谢陛下赏赐,这披风我就带走了啊。”   李昱辄帮她系好了带子,借机拧了一把她脸颊上的软肉:“朕只准了你三个月的假,养好了身子赶紧滚回来!”   “臣遵旨。”唐宁挨近了他,调皮道,“听说江南的女子玲珑秀巧,陛下,要不要臣帮你挑两个回来?”   李昱辄看着她,眸光微颤,半响,才挤出一个笑来:“不用了,你专心养身子便是,明年开春会再举行一次选秀,朕自己挑。”   “陛下你终于懂事了。”唐宁开玩笑似的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要是心里还放不下我,就照着我的模样挑,搁在跟前过过眼瘾也行啊。”   李昱辄登时哭笑不得:“得了吧,朕可不会自欺欺人。”   唐宁见他被自己逗乐了,才提起唐墨的事情,替他求情:“陛下,臣知道大哥这次做的不对,也不该暗中培植那么大的势力,臣已经让大哥把他们都解散了,念在大哥没有异心的份上,这件事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李昱辄瞥了她一眼:“那你大哥把云曦药傻了这件事怎么算?”   唐宁不予置否:“那云曦差点把我毒死了您怎么不说?”   那晚唐墨将李云曦掳走之后,其实并未真的去逼问她什么,因为玳香公主所做的事情,唐墨不用通过李云曦也会知道,他带走李云曦,只是为了惩罚她,若是唐宁死了,他就要李云曦偿命;若是唐宁没死,他就放李云曦一命。   后来唐宁命大真的活下来了,唐墨也便没有杀李云曦,只是灌了些药将她药傻,让她再也不会伤害唐宁。   这也是为什么唐墨要陪唐宁去南方养身子的原因之一,毕竟李云曦是李昱辄的亲妹妹,他将李云曦弄成这个样子,李昱辄定然会找他的麻烦。   他暗中培植势力的初衷只是为了保住唐家,并不想真的与李昱辄为敌,如此他辞退了官职遣散了势力,以后唐家有唐宁的庇护,他便只做一个默默支持唐宁的人就好了。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唐宁起身离开,李昱辄执意送她至宫门口。   唐宁打趣道:“陛下不用担心,不会再有人跳出来伤害我了。”   李昱辄帮她拢了拢披风,嗓音温柔而低沉,和着不留痕迹的挽留:“朕还是那句话,你未出嫁前,后宫之主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谢陛下抬爱。”唐宁环顾了四周,目光落在宫外宽敞的大道上,她扬起笑容,眸中闪烁着潋滟光华,“我不爱这后宫,我爱大齐的大好河山。”   宫门外,唐宁坐上唐府的马车,扬手同李昱辄挥别。   马蹄扬起落下,在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路上哒哒跑了起来。   唐宁掀起帘子一角,去戳那赶车人的腰:“嘿,小车夫?”   那人扭头:“作甚?”   唐宁挑着眉头笑:“你这赶车的技术不行,以后还是给我做副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