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屠夫的娇妻 作者:淳汐澜 内容介绍: 非穿越非重生本土女主徐璐,陡然撞了大运,一朝嫁入高门。 夫婿年轻英俊,权势薰天,地位超然。 人们嫉妒她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人人称羡的侯夫人。 却无人知晓,她在夫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出身普通,无娘家可依靠,如浮萍般,除了依附于自己的男人,她并无别的出路。 后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她才陡然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用心经营,她的生活也能遍地花开,繁华似锦。 本文与《庶女的生存法则》《秀色嫡女》是系列文。 本书标签:种田 腹黑 爽文 古代 宠文 嫡女 ============== ☆、第1章 传闻   “仲夏端午,烹鹜角黍。”端午节的到来,在这样一个传统佳节里,在安国侯世子兼福建督抚的主办下,在美丽的观音山举办传统的端午节祭祀屈原活动。   安国侯世子前年搬至泉州,主福建全省军政,抵御海盗倭寇,操练士兵,训练海上队伍,打造大庆朝第一支百战海军。安国侯爷凌宽以及夫人武氏远在京城荣养,在此主政的是其子凌峰。   安国侯世子主政福建,成为一省督抚,官衙却设在泉州这个二级州府,还在靠海的地方建造府邸,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闻得这位侯府世子没别的爱好,就爱洗澡凫水,只要不下雨,几乎不管冬夏都要下海凫水嘻戏,难怪会把官衙设在靠海的泉州。   辰时左右,观音山下一群学子朗诵楚辞,祭祀屈原,一直到中午,随后开始分食粽子,举行射礼、投壶等传统节目,徐璐带着丫环豆绿,与一群老百姓一道挤在观音山下,观看浩荡的祭祀。不知时候起,有人惊呼“凌督抚来了”,然后,上千人的场地,瞬时鸦雀无声,徐璐只瞧见一个挺拔的身影骑着马儿,身后领着一群护卫,跌跌哒哒地驶了过来。   因隔得较远,徐璐也看不清这位在泉州如日中天,却引来各方争议的凌世子,只能羡慕地瞧着人家,前呼后拥,极其派头地领着一大堆气势万均的护卫大步经过。   等凌世子走远后,现场才恢复了热闹,耳边又传来身边老百姓对这位安国侯世子的评价。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安督抚好生气派。”   “可不是,他一来,眼光只要一扫,我这颗心就给停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位督抚长得挺英俊的,就是为人太过冷酷,杀人不眨眼,不然我都要把我家小子卖到凌府做小厮。”   “应该是传闻吧,哪有那么离谱的。”   徐璐面露疑惑,这位年轻的督抚,当真有那么恐怖?   小丫环豆绿小声道:“据闻那个安国侯世子,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杀神。小姐您不知道,这人心狠手辣,每到一地都会掀起一阵血腥风雨。瞧瞧他,来到咱们福建,也才大半年功夫,有多少官员因此落马,菜市场上被斩首的无头尸体都堆成小山高了。”   徐璐不以为然,“杀的也是贪官嘛,只要不是滥杀无辜就成了。”徐璐的父亲徐成荣,在厦门呆了六年了,官场上的腐败深有体会,海上倭寇横行,朝廷也派了不少的钦差大臣,两省巡抚之类的钦差下来治理,都不见效果。后来这个年轻的安国侯世子,一来便使出雷霆手腕,杀了福建一半的贪官,立马就控制了福建兵政大权。然后重新任命新的官员,有的甚至破格录取,短短几个月收到卓越效果。然后枪口一致对外,训练兵士,打击倭寇,成绩斐然。徐璐对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凌世子是极为钦佩的。不管他如何心狠手辣,但没有伤害老百姓,把福建那些烂疮溃浓给清理了,还给福建老百姓一个清雅而干净的官场,就是一个好官了。   豆绿说:“奴婢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内宅。”   徐璐沉默了。   这位被称为杀神的安国侯世子,在民间有着非常高的威望,在官员心目中,也是一个恐怖的存在,但他在内宅的作为,也有着让人病诟的大话题。   徐璐租住的地方离凌府并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徐璐也经常听到有关凌府时常死人的传言来。   “我不相信这个一举歼灭福建地下势力的堂堂侯府世子,会真如传言般,以折磨侍女为乐。”   “我也不愿这么猜想,可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信不行呀。不然,他怎会三天两头更换侍女,那些侍女无一不是被摔死的。”   “不止是侍女被他扔出来摔死,还有一些新进门的小厮,也被他残忍至极地摔出来,天呀,三四丈高的地方,生生摔下来,五脏六脏全都摔碎了,四肢也全摔断了,真的好惨。”   徐璐也多少听说了此事,准确性还比较高,但这个凌世子摔的又只是自己的家奴,外人也管不到头上的。所以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大家都在议论,这个凌世子,心狠手辣,对待下人,简直如待牲畜。   ------题外话------   亲们,开新坑了,多多支持哦,坑品保证 ☆、第2章 继母   中午过后,活动全都结束,徐璐兴趣缺缺地回到徐家租住的两进院落。   因凌督抚的铁血政策,短短半年时间,泉州的治安便好了许多,几乎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徐家的大门这时候也是半开着的,可以想像,这儿治安好到什么地步了。   徐璐才刚推门而进,经过小小的天井,来到走廊上,便听到堂屋里头传来继母尖利的骂声,“这日子没法子过了,徐成荣,你瞧瞧你这个窝囊废,这都两个月了,上头更是半分消息也无。咱们一大家子,可要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吧?”   徐璐心头惶然,父亲守孝期满后,就四处找门路寻找候补,却一直石沉大海。徐家是家有数十亩良田的小地主,靠租田维持生活,也还勉强凑洽。祖母在世的时候,家中还是比较富裕的,只是祖母三年前去世后,父亲为了操办祖母的丧事,变卖了祖母在泉州的几间旺铺,少了铺子的营收,徐家的日子就一落千太,但也还能维持下去。只是父亲起复,需要拿银子打点,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全靠祖母留下的恒产支撑,眼下三个月过去了,父亲的差事仍无着落,不说继母着急,就连自己也惶然不已。   如此想着,里头又响来继母无耐的声音,“老爷,若真的不成,咱们就回乡下吧。咱们家靠着那数十亩地,也还能维持日子的。这县里头做什么都要钱,咱们带出来的五百两银子眼看就要没了。老爷总不能为着那镜中月的事儿,拿一大家子的生计开玩笑吧?”   虽然与继母田氏只是面子情,但徐璐还是挺认可继母的话,父亲虽然有才华,有抱负,但真不是做官的料,别人是步步高升,他却是原地踏步。主要是父亲太过刚直不阿,死认理,不懂钻营,若非有祖母替他周全,估计早就被上头的人整得尸骨无存。祖母没了后,父亲那掩盖在一身刚正不阿下的缺点暴露无疑,最严重的毛病就是迂腐,不懂营生,不会钻营,总是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屋子里传来徐成荣不悦的喝斥:“一派胡言。你这是在咒我呢?算命的都说我是辣椒运,越老官运越是享通。梅花香自苦寒出,受这么点挫折就要打退堂鼓,岂是我徐某人的做派?”   田氏声音倏地拔得老高,“算命的还说老爷三十六岁这一年就会有贵人相助,老爷还有三个月就要就奔三十七岁了,怎的不见贵人出现?”   徐成荣恼羞成怒地道:“无知妇人,懒得与你讲。”   这句话彻底暴发了田氏的怒火,“我无知?若非我这个无知妇人白日织布,晚上缝布,没日没夜得操劳,挣些家用,你以为你还能过着衣来伸手的日子?你身上穿的,肚子里吃的,拿去四处打点的都是我从嘴里省出来的,你居然这般说我,徐成荣,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要给你拼了。”   屋子里响来乒乓声响,显然父亲又戳了继母的痛处,要与父亲拼命了。徐璐赶紧推门而入,安抚继母。   “娘消消气,您为这个家的付出,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爹爹确实不应该那样说您的。只是爹爹也不容易,他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咱们的少。娘您就不要再火上添油了,咱们家现在困难,所以更要和和睦睦才是。妹妹,赶紧来劝劝娘,让娘消消气。”   徐琳是田氏的大女儿,只比徐璐小两岁,今年十三岁,闻言上前安抚田氏,“娘,大姐说得极是。咱们家如今都成这样了,再吵来闹去又有何意义?爹爹是一家之主,成日在外头奔波,心里也挺苦的就是了,咱们更要多理解爹爹才是。”   徐成荣见两个女儿如此懂事,心里感动,摸了两个女儿的头,含泪道:“好闺女,还是你们理解爹爹。要知道,爹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田氏才刚下去的火气又冲了上为,张嘴就道:“呸,你自己想做官,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成荣长长一叹,“夫人,为夫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只是,我除了做官,还能做什么?”   徐成荣语气苍凉,有种怀才不遇的苦闷以及对无知未来生活的迷茫。   屋子里一片沉默,田氏也不再说话了,拭了拭泪,说:“我手头还有不到七十两银子,老爷,还有半个月租期就要到期了,房东今早还来催过一回。我又支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再给老爷三个月的时间,若再是不成,咱们就回乡下吧。”   徐成荣还想说什么,徐璐赶紧说:“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爹,您就答应娘吧。娘这阵子为了您的事,也没睡个安稳好觉。白日织布晚上缝衣服,没日没夜的操劳,您瞧瞧,娘现在都憔悴成什么了。”   徐成荣看了田氏枯黄的脸,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最后咬牙说:“好,就三个月。三个月后,若再无成,咱们就回乡下。”   徐璐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做饭了。”   田氏说:“璐姐儿回你屋子里做女红吧,灶上有容嬷嬷就成了。”田氏目光凉凉地扫过豆绿,豆绿心中一个激灵,飞快地说:“奴婢去帮容嬷嬷。”   徐璐对田氏还是满敬重的,这些年来,她操持这个家的辛苦,她还是看在眼里的,祖母没了后,她也没像别的继母那样,明里暗里虐待她,只是比较偏偏心罢了,大面上,还是勉强过得去。她只是不满继母总是看豆绿不顺眼,要卖掉豆绿,这让徐璐无是无力。   以家中如今的条件,多养一张嘴也还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吝啬成性的田氏可不这么想,就是看豆绿不顺眼。   豆绿可是祖母的陪嫁嬷嬷的唯一孙女,祖母临死前可是千交代万嘱咐要照顾好豆绿,徐璐最是敬重祖母,早就暗地发誓,只要她有一口饭吃,一定要保豆绿的平安。   …… ☆、第3章 容嬷嬷   午饭是几块素面饼加一锅糙米稀饭,还有两盘子豆绿从外头采回来的青果子。吃了饭后,豆绿便去收拾厨房,然后回到徐璐的屋子里来,与徐璐一道做针线。徐璐的女红不错,手脚也快,比起徐琳来,她一天能绣五六个荷包,花样百出,式样精巧,豆绿针线功夫要差些,却是个剪裁高手,她与徐璐一个打络描裁,一个绣花,配合得天衣无缝,靠着针线功夫,已能支撑家中的简单嚼用。这也是田氏尽管看豆绿不顺眼,却依然要给徐璐三分面子的原因,不敢真的卖掉豆绿。   晚上,徐璐一边做针线,一边监督两个弟弟练字,她没上过学堂,但自小受祖母亲自教授,《三字经》《千家诗》《唐诗》也都背得熟,眼下教弟弟认字读书也还勉强过得去。这阵子家中生计艰难,两个弟弟很快就磨掉了身上的娇气,变得稳重懂事来。   徐琳与徐璐因不是同母所生,平时都没什么言语,平时也会争些言语口角,但如今家中艰难,姐妹俩反而较往日亲热不少。待徐璐检查了弟弟们的作业,放他们去睡觉后,徐琳这才对徐璐道:“大姐,明年您就要及笄了,就要嫁到文家去了,我听说,如今文家已经是泉州知州,文家公子也考取了功名,明年开春就可以下场。据闻,文家公子有福建第一才子之称,想来中他状元应该没问题的。到时候姐姐嫁过去,那可是状元夫人了。”   徐琳很是羡慕徐璐,她们虽是姐妹,但容貌并不相像。徐璐长得像父亲,更像祖母,生得很是秀丽,算不得绝世大美人,却有种透入骨子里的端庄娴雅,皮肤也是非常不错,嫩嫩白白的。而徐琳却继承了田氏的容貌,与姐姐的容貌完全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徐琳不是不嫉妒的,但这份嫉妒还在理智范围内。文家如今的地位,姐姐嫁过去,多少也能提携一下娘家,包括父亲的差事,若是父亲差事有了着落,那么她的婚事也能水涨船高,能够选个条件稍好的人家。是以这些年来,她虽然嫉妒徐璐,但分寸还是有的。   徐璐不是没有瞧出徐琳对自己的嫉妒,不过祖母临死前,可是明明白白把事情利害告诉给田氏,田氏这人虽然偏心,又爱占小便宜,优点也还是有的,那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可以看徐璐不顺眼,但绝对不敢对徐璐怎样。毕竟她与文家订了亲事,将来嫁到文家去,对徐家来说只有好处没坏处。   虽然与文家有正式的婚约,但徐璐却有些悲观。   “与文家公子的婚事,是祖母与文家老太太一道订下的。只是,祖母没了,咱们家如今又是这种境况,文家却步步高升,我想,这门亲事,不一定能成。”这也是祖母生前最担忧的事儿。文家老太太与祖母是多年手帕交,但文家老爷夫人与祖母却只是面子情儿,如今祖母没了,这门亲事,也就玄了。   徐琳怔了下,说:“应该不至于吧,双方连婚书都交换了,文家若没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岂不要受世人指责?”   徐璐声音低沉,“我也希望文家人注重名声,可咱们家如今是什么样的境况,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若文家铁了心要退婚,有的是理由。”   徐琳一下子就惊慌起来,“那,那可怎么办?”徐琳是真的心慌了的,田氏之所以还拿徐璐当徐家长女,也是瞧在文家的份上。只要与文家联姻,徐家好歹也能得些好处的,但听徐璐这么一说,心里也没底了。   徐璐淡淡地道:“算了,这事儿强求不来的。如今咱们别的也不要去想了,还是多些做针线活儿,给娘分些负担吧。”   第二日,外头下起大雨来,徐璐没有外出,就在家中绣她的荷包。徐成荣与一个同窗外出应酬去了,田氏在偏房里织布,徐琳在一旁打杂,徐珏和徐怀则在另一间屋子读书。容嬷嬷则打着伞出去买菜了。   中午时分,雨已经停了,田氏来敲徐璐珠门,“大姐儿,容嬷嬷回来没?”   徐璐一脸奇怪,“怪了,容嬷嬷出去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田氏就不满了,“哼,这老东西,越发偷懒了,买个菜也要耽搁这么久。她当真以为自己是家里的老资格?”   徐璐不喜欢田氏那苛刻的性子,于是就说:“容嬷嬷年纪大了,每日却还要做那么多活儿,她脚腿又不怎么好,菜市离咱们这儿还有些距离,徒步走过去,确实要花些时候的。”   徐璐劝慰着说:“娘,容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做了不少的事。若容嬷嬷真的不在了,她的活儿谁来干?”   容嬷嬷做的事儿虽然不起眼,却又杂又累,扫地做饭,买菜洗碗,洗一大家子的衣裳,这些活儿便够折腾人了。田氏以前就提过一回,说把容嬷嬷打发出去,家里的活儿让徐璐和徐琳分担。徐璐当场就说:“让我做这些活儿也没问题的,但是谁来绣荷包呢?”   田氏没再言语,又骂骂咧咧地去做她的饭,她也想让徐璐去做饭,可徐璐笨手笨脚,不是打坏碗就是打坏杯子,让她烧火,一大把一大把的干柴全往灶里丢,还把厨房弄得烟薰火燎的,教过她无数回,依然改不过来,不得已,田氏只好让徐琳去烧火,自己上灶头。   田氏走后,徐璐赶紧吩咐豆绿,“去外头瞧瞧,可不能让容嬷嬷出事了。”容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丫头,服侍了祖母一辈子,一生无儿无女。祖母临死前,徐璐也答应了要给容嬷嬷送终,并且好好善待她。在田氏的积威下,徐璐也还能勉强护住容嬷嬷,但却无法让她安享晚年,这已让徐璐很是愧疚,恨不得多生出双手来,多绣几只荷包,只要有了银子,田氏就不会再苛刻容嬷嬷和豆绿了。   豆绿应了声,便偷偷出了门。过了不一会,容嬷嬷和豆绿就回来了,容嬷嬷苍老的脸上却是一片骇怕之色。 ☆、第4章 恐怖的凌府   田氏一通怒骂,什么“老不死的”“不中用,偷奸躲懒”之类的话儿更是如冰豆子般撒了出来,容嬷嬷一如既往不吭声,不辩解,只低垂着头站在那儿,徐璐忍不住了,冷冷地道:“容嬷嬷,你瞧瞧你,又惹得我娘生气。每次娘瞧到你就一肚子火,为了娘的身子着想,以后你就少出现在娘身边。”   容嬷嬷还要说什么,徐璐给豆绿使了记眼色,豆绿上前,把容嬷嬷给拉到徐璐的屋子里去了。   并且边走还边说:“容嬷嬷,夫人每次看到您就生气,还是依着小姐的吩咐,以后少出现在夫人面前。以后就呆在小姐的屋子里吧。”   田氏气得脸色铁青,容嬷嬷虽然老不中用,可到底也相当于两个粗役的劳动力,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样样都干,没有容嬷嬷,她肯定要多出一半的活儿。   田氏恶狠狠地瞪着徐璐,冷笑一声:“大姐儿倒是挺会收买人心嘛。”   徐璐面无表情,“娘过奖了。”   田氏咬牙切齿地道:“大姐儿不愧为老太太教养出来的,果然有大家风范。也难怪能与文家公子定婚。大姐儿明年就要及笄了,改日得了空,娘会亲自去拜访文家,好把大姐儿和文家公子的婚事提上一提。大姐儿强势果毅,倒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想必文家太太应该会喜欢大姐儿的。”   田氏这话说得还挺有水平,威胁意味浓厚,我虽然不是你生母,却也是你长辈,你的婚事,还拿捏到我手上呢。要是惹急了我,就到文家太太面前漏你的底,谁家太太会要一个强势不敬继母的媳妇?   徐璐之所以在家里横,不把她这个继母放眼里,还是不仗着有文家撑腰么?哼,真要逼急了她,干脆搅黄你与文家的亲事,到时候看你还嚣张。   徐璐镇定自若,很快就反击回去,“如此,那就让娘多多费心了。”她看了呆立一旁的徐琳,微笑着说:“妹妹今年也十三了岁。也该说亲了,娘,您也别只顾着我,还要多关心妹妹才是。”   徐琳一脸的莫名其妙,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呢,田氏却像被人掐断了喉咙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徐璐真的被文家退了亲,徐璐固然会没脸至极,可自己亲闺女也会受影响呀。   这一场战争,又以徐璐获胜而告终。田氏黑着一张脸,重新折回灶台,却是骂骂咧咧的,徐璐听不下去了,又到厨房一站,轻声道:“娘,您这么的生龙活虎,雷霆气势,想必左邻四舍的人一听娘的骂声,绝不会再来欺负咱们了。”然后又看着正在烧火的徐琳,“妹妹,你可学着点呀,虎母无犬女,你若能学会娘一半的本事,将来嫁到婆家去,也无人敢欺负你了。”   徐琳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总算明白了徐璐话里的涵义了,忍不住看向田氏,“娘,您就别骂了,容嬷嬷在咱们家干得活已不少了。”   田氏:“……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在田氏黑如锅底的面孔下,徐璐丝毫不受影响地吃了午饭。倒是容嬷嬷心下难安,私下里不止一次劝着徐璐,不要与继母弄得太拧了,这样对她没好处的。   徐璐笑了笑说:“放心吧,嬷嬷,我自有分寸的。娘那么点把戏,还真不够瞧的。”田氏在祖母去逝后,也曾想把徐璐拿捏在手里的,但徐璐可不是吃素的,只要田氏敢占她一分便宜,她就从徐琳身上占五分回来,并且还让田氏有苦说不出。   田氏也不止一次威胁,若是敢对她不敬,就把她嫁给某某人,她立马就反击,“就算给我找个瘸子,聋子,残废,我都没意见。只要未来的妹夫能够忍受这样的连襟就成。”   田氏还是挺疼徐琳的,还真不敢为了恶整徐璐拿女儿的婚事开玩笑,所以这口恶气,也只能生生忍下了。   对于徐璐的维护,容嬷嬷是感动的,但也很是歉疚,她年纪越来越大,却只能给姐儿拖后腿,姐儿年纪也快到了,马上就要嫁人了,她总不能陪着姐儿一道陪嫁到夫家去吧?   徐璐知道容嬷嬷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嬷嬷服侍祖母一辈子,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得到。祖母对嬷嬷很是愧疚,早已有言在先,要我尽一切力量保嬷嬷周全。嬷嬷安心住下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不让嬷嬷受委屈。”   容嬷嬷老泪纵模,“老太太对奴婢的维护之心,奴婢无以回报,只能尽一切所能服侍好小姐。只是小姐到底只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了不中用的老奴,这样与太太耗着,可也不是办法呀。”   徐璐淡淡一笑,“嬷嬷放心,娘那边,我自有主张。”田氏虽然刻薄了些,但还算有自知之明,徐璐有几分才学,教两个弟弟读书还是不在话下,这倒是省了上学堂的费用。此外,徐璐还有比较拿得出手的女红,靠着一双巧手,也能让家中维持着比较不错的生活水准。只要不是抽了疯,谁会冒着得罪财神爷的风险与徐璐过不去?   更何况,徐璐可不是那种柔弱苦菜花,可以任由田氏捏圆揉扁,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可怜虫,必要时,只要她稍稍露出獠牙,就可以把田氏甩出几条街。   容嬷嬷知道徐璐的本事,倒也放下心来,但想着已逝的老太太,又一次抹起了眼泪,“老太太走得也太早了,若再等个几年,小姐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的苦。”   想着慈爱的祖母,徐璐双眼也是一红,也跟着流起了眼泪来。   容嬷嬷见状,赶紧收起了泪水,转移话题。她告诫徐璐,日后千万别靠近凌府,那儿太危险了。   徐璐果真收起泪水,奇怪地问,“怎么,凌府又出事了?”   容嬷嬷心有余悸地道:“今儿老奴去买菜,回来的途中,经过凌府后院的围墙,便听到里头一个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高墙内突然飞了个女子出来,啪一声摔在我面前,那人当场摔得口吐鲜血,虽然没有断气,却也进气多出气少了,可把我这个老骨头给吓软了。”   徐璐蹙眉,“又被摔死了一个,这凌府的人还真够残忍的。”前阵子她就听说凌府生生把一个犯错的丫头从墙内扔了出来,摔在大街上,当场摔死。这回又发生了一起摔死奴婢的事来,这位安国侯世子,也太残忍了。   ------题外话------   新坑,一天一更,亲们给点力哦。喜欢的请务必收藏哦。有钱的再砸两点鲜花,偶会更加卖力的 ☆、第5章 救世主和屠夫   容嬷嬷吞了吞口水,说:“可不是,真的太残忍了。那姑娘老奴瞧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这样生生给摔死了。真的好可怜。”说到这儿,容嬷嬷忽然面色一整,一脸的奇怪,“对了,老奴听闻,这位凌世子,有个很奇怪的规矩,就是他喜欢凫水,据说凌家后院,把海边的水源截了一部份过去,围绕了足足有两亩地宽的池子,专供这凌督抚凫水。这凌督抚凫水的时候,不喜让人在场观看,除了少数心腹外,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听说通往后院那道内宅门常年都用大锁锁得牢牢的。还有几个侍卫全天候守着,凌督抚也不喜丫头侍候,只留了两个小厮在身边。丫头们都在规定的时刻进入后院收拾屋子,然后在规定的时辰从里头出来。但饶是如此,到目前为止,凌家已经死了四个丫头了。今天这个是第五个了。也不知这些丫头犯了何忌讳。”   徐璐说:“我听说,那几个丫头都长得很好看?”   容嬷嬷愣了下,说:“应该是吧。”然后睁地眼大眼,惊呼:“难不成,是那些丫头仗着有姿色……而凌督抚对女色不感兴趣?所以……”   徐璐想了想,“应该不至于吧,我听说,这位凌督抚,以前曾娶过妻子,只是在几年前去世了,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娶过妻。想来应该没有那个嗜好吧?”   豆绿说:“那可难说。”   容嬷嬷还要说话,徐璐赶紧制止她,“得了得了,凌世子那可是天边上的人物,就算他把王母娘娘给摔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儿。以后有关凌督抚的事儿,还是少提为妙。”   ……   到了黄昏,夕阳不再炙烈,容嬷嬷把徐璐手上的针线给抽了,“天已经黑了,小姐还是歇歇吧,不然熬坏了眼睛可不好。”   徐璐也确实累了,埋了一个下午的头,脖颈处有些发酸,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说:“出去走走吧,活动活动筋骨。”   容嬷嬷说:“豆绿你陪着小姐去外头走走,我去灶房做饭去。”   徐璐大声说:“嬷嬷,娘每次瞧着你都会生气,你还敢出现在娘跟前?皮在痒了?赶紧回我屋里去呆着。”   另一边屋子织布机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容嬷嬷苦笑,说:“小姐,太太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哪会真的嫌弃奴婢?时候不早了,老奴这就做饭去。”   徐璐也只是故意挤兑田氏罢了,若真让容嬷嬷只服侍自己一人,也是不现实的,于是只好说:“还是嬷嬷心宽。”   出了屋子,徐璐沿着大街慢慢往前走吧,这时候,残阳的颜色又暗了两分,天地间一片金黄的色泽,虽然仍是炎热,但因临近靠海的地方,海风时常拂来,倒也不显闷热。   主仆二人沿着大街一路往前走,路上也有好些行人,在经过徐璐身边时,都会回头瞧上几眼,豆绿非常得意,紧紧挽着徐璐的手,边走边打量徐璐的侧面,暗叹一声:她家小姐长得可真俊呀。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珠饰全无,只有一根老太太留下来的小银簪,但依然无法掩盖其天生丽质的容貌,巴掌大的脸儿,大大的杏眸,小巧的鼻梁,嫣红如棱形的双唇,笑起来,可以甜死人,不笑的时候,只要把嘴巴一抿,脸儿一板,那就是无穷的气势。   豆绿一边打量徐璐,一边望着集中在这边的那些视线,不无感慨地道:“要是在以前,以小姐这样的姿色,如何敢出来逛街?”   徐璐也颇有感慨,“是呀,也多亏了凌督抚铁血手腕,才有了泉州安宁的环境。”她自然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差,在泉州这种州府地界,还算是比较出众的,以往她年纪小,也不敢这样大大方方逛街的,不说祖母那一关过不了,泉州也有不少纨绔公子哥,强抢民女的事儿没少发生。但自从安国侯世子把行政衙门设在泉州,狠狠惩戒了几例强抢民女的公子哥后,这类事儿基本绝迹了。   所以,尽管那位凌督抚有颇多负面评价,但他对泉州乃至整个福建省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   徐璐正与豆绿说着对凌督抚的评价,旁边经过的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停了脚步,看着徐璐经过的背影。   徐璐主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已让人注意了,豆绿接过话道:“可这人在对待奴仆方面,也太心狠了。动不动就把人摔死。太残忍了。”   徐璐想了想,说:“大概是这些下人犯了他的忌讳吧。”想着这位年轻的督抚,来到福建,也才一年不到,便把海上倭寇打得狼狈逃窜,无力再犯大庆海域。然后大力发展海上商业,训练水兵,福建的经济靠着海运事业,让老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另外,这位凌督抚当时初到福建,可是一口气斩杀了上千名贪官污吏,以及不作为,与倭寇勾结,并且杀村民冒领军功的海家,原庆北侯一大家子,被这位凌督抚亲自领兵,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不留,得到了杀神和屠夫的绰号。但不可否认,福建腐败的官僚制度很快就被清扫。如今,整个福建四海升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像。以往大街上纨绔横行,为非作歹的事儿基本绝迹,老百姓也不再担心被官府盘剥……总得说来,这位凌督抚,徐璐还算是比较有好感的。只是想着他那些对付下人的手段,唉,这世上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一边当救世主,又一边当屠夫,也亏得这位凌督抚好手段,居然没有让底下人暴起而乱。”徐璐感叹着,觉得这位凌督抚实在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正的时候,让百姓歌功颂德,邪起来也让人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忽然豆绿悄悄捏了她的背,徐璐不解,豆绿一脸紧张地靠近她,“有人跟踪我们,小姐。”   ------题外话------   木人理我咯,好可怜,人都哪去了,不许潜水。 ☆、第6章 打错人了   徐璐脚步顿了下,但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往前走着,豆绿也没了声音,一边佯装着继续说话,一边四处瞟着,准备找个机会,把人甩掉。   所幸徐璐对这附近的路比较熟悉,在经过菜市场时,这时候的菜市早已下市,好些菜贩子或农民正在收拾摊子,徐璐经过一个杀鸡的摊子,与豆绿使了记眼色,突然动作迅猛地提起地上的鸡毛簸箕,恶狠狠地朝身后的人掷去,豆绿动作也不慢,主仆俩几乎是同时行动,徐璐拿鸡毛簸箕,豆绿就提去烫过鸡毛的脏水,往那人头上扣去。   身后那人不防徐璐主仆忽然发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又脏又腥地簸箕里的臭鸡毛洒得一身腥,他自小养尊处优,从味吃过苦头,连吃过饭洗过澡都有专人服侍,如今让臭鸡毛盖了一身一脸,那臊气冲天的腥味冲进鼻子里,只觉胃子一阵翻腾,差点就把隔夜饭也给吐了出来。这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徐璐得呈,尽管胃子里难受,但仍是动作极快地扣住豆绿提脏水桶的手,并且一脚踹了过去,豆绿以及她手上的水桶就被踹出老远。   徐璐这时候又拾起地上的另一个水桶抡了过去,没有打中,但那人在闪躲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徐璐趁势扑了上去,顺手捡起地上半截砖头就要朝这人头上敲去。   那人赶紧拧住她拿砖头的手,喝道:“放肆,住手。”   徐璐只觉右手被一张铁钳子夹住,痛得钻心,不得不放下手上的砖头,但动作却极快地用另一只没有被制住的手接过砖头,又要敲下去,这人另一只手又捏住她的左手手腕。徐璐两只手被制住,又低头张嘴咬他。   这人飞快地躲开,并且加重手上的力道,徐璐疼得钻心,不由自主地叫了出声。   “大胆刁民,胆敢袭击本官。”   徐璐手上疼得厉害,恶狠狠地吼道:“大胆登陡子,谁叫你要跟踪本姑娘的?”   来人越发生气,“你这疯妇,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好端端的受这无妄之灾,走,与我去官府理论理论。”   徐璐恶狠狠地吼道:“去就去,姑娘还怕你不成?”   这时候豆绿从地上爬起来,对徐璐道:“小姐小姐,砸错人了,刚才跟踪咱们的不是这位公子。”   “啊……你,你没看错?”徐璐傻眼了,立马气势全无。   豆绿仔细打量了男子,被盖得满脸鸡毛,一身的狠狈,但仍是不掩其清俊的模样,看其穿着,显然也是出身大家的,心里更是紧张,“小姐,刚才跟踪咱们的并不是这位公子。”   徐璐脑袋轰隆隆地叫嚣着,僵硬地挤出笑容,“对,对不住……”   那人喝道:“泼妇,还不赶紧让我起来。”   徐璐这才发现,自己还跪坐在这人身上,想着自己黄花大闺女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扑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脸腾地就红了,手脚并用地从男子身上起了身,豆绿赶紧扶起徐璐,主仆二人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般,低眉垂目,结结巴巴地说着道歉的话。   “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奴家在此向公子陪不是了……”徐璐朝这年轻男子半福了身子。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拍着身上的鸡毛,望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袍子,如今弄得如此不堪,自然火气老大。不过他自恃身份,觉得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又太失身份了。于是拂了袖子,冷哼道:“如此泼辣,也不知哪户人家有此等福气。”他再度盯了徐璐一眼,忽然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个泼辣的小丫头,长得居然如此水灵,连一向见惯了美人的他也移不开眼了。   徐璐这时候又惊又怕,这人看其穿着,便知身份不凡,如今被自己没头没脑地盖了一身鸡毛又被弄得狼狈无比,这些富贵公子哥哪个是好相与的,看来今日之事还真难善了。   豆绿也是一脸紧张,她也恨自己,怎么没把人看清楚就把人给揍了呢?刚才那个一路跟踪自己的人,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呢?   这时候,周围已围了好些菜贩,对徐璐等人指指点点,刚才徐璐的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纷纷说着:“这丫头小小年纪,还真泼辣呢。”   “是呀,这位公子好端端的走着,就受了无妄之灾。”   “看这位公子出身应该不凡,这小姑娘倒霉了。”   “那也是自找的,人家又没招惹她,瞧瞧这位哥儿被弄成什么样了。”   年轻公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身上的鸡毛给拂干净,但身上这身新做的袍子是毁定了,又听着周围的议论,火气更大,恶狠狠地瞪了徐璐,真恨不得生吃了她。   不过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忍了又忍,冷冷瞅了一脸胆战心惊地徐璐,她脸上那慌乱不安的模样儿,倒也取悦了他,火气消了一半,哼了哼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看徐璐的举止神态,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只是看其穿着,想来是极其落魄的小官僚千金吧,或许还是家道中落。   ------题外话------   本文不是玄幻文,偶也喜欢看玄幻文,但目前还写不出来。男主也不是妖怪,后边会有说明的 ☆、第7章 倒霉蛋凌峰   徐璐哪里敢说出自己父亲的名讳,只能从荷包里摸出几两碎银子递过去,脸红耳赤地说:“是奴家的不是,误会了公子……一切都是奴家的错,还请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奴家一回。奴家愿陪偿公子的损失。”看着这位公子身上穿得璐稠丝质夏衣,质地上乘,绣功出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估计卖掉她都赔不起这身行头。更别说,人家还被自己盖了一头一脸的脏鸡毛,没有暴打她一顿也算是好修养了。   尽管徐璐心里紧张,但观察力还是满不错的,看这人眉清目朗,气质卓然,有些傲慢,身上却没有富家公子哥特有的刻薄,想来也不是那种大恶之人,还有,这人尽管生气暴怒,却没有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来。   徐璐心想,自己放低身段,再诚恳道歉,想来会得到这位公子原谅的。   也不知徐璐运气好,还是这位倒霉的公子真如她所言,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公子哥,这人半是气忿半是倒霉地瞪了徐璐一眼,嫌恶地看着她手上那稀稀疏疏的碎银子,碎成这样的银子,也当宝贝似地装在荷包里,想来家中确实艰难了。按着江湖上的侠义之士的传闻,他应该大肚地不与计较,说不定反而还会给她些银子才是……可是,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再来他也不是江湖人,所以,他才没有那些多余的同情心呢。   他弹了弹手上被污水弄脏的袖口,身上传来一阵阵臊腥味,直充鼻间,几乎让他反胃,他也没功夫去计较徐璐的泼辣冒失了,得赶紧回去换衣裳才是,于是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子,“立即给我滚,不回再让我见到你一定要你好看。”说着便拂袖而去。   围观的老百姓纷纷议论着:“人家公子居然不计较,真不容易呀。这小姑娘倒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可不是,若这公子真要计较,小姑娘可就惨了。”   徐璐简直是欣喜若狂,几乎是重活了一回的感觉,看着这人真的自个走了,警报解除,这才发现背上汗湿一片,想着刚才的阵仗,也一阵后怕。若这个公子真要计较,她还真找不着办法赔偿的。   回到家后,徐璐想着白日的情形,又一次后怕起来,也亏得自己运气好,若是遇上那种尖酸刻薄又盛气凌人的公子哥,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   凌峰回到家中,也不理会下人们看到他一身狼狈而引发的惊呼,一路飞奔到到后院,来到后花园,一边扯掉身上的衣裳,一边奔向花园正当的池子里,洗去了一身臊味后,这才爬上岸边上的亭子来。   这时候,已有人拿着干净的毛巾和衣裳在亭子里等候,凌峰穿上衣裳,只觉全身一片舒坦。他拨下玉簪子,打散头发,任一头湿发自然披散在身上。穿着白色轻薄中衣中裤,披着件米白色的薄长袍,出了亭子,往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朝自己的正屋走去。   凌府后宅非常宽蔽,屋舍却不多,除了一间占地两亩地的四合院外,其余空地全是星罗密布的园林景致。以及一方三四亩里宽的大池塘。   湖水连着屋舍后花厅,凌峰从后花厅里进去,来到里头正厅里,往左边厢房走去,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少妇,正斜靠在临窗的铺有凉竹席的矮榻上,脚搭在榻上,露出脚上穿着的掐金丝线的弹墨袜,以及一小截粉红撒花裤腿,淡金色蜀地沙罗绣遍地青莲理枝的裙摆,像湖水般散开在榻上,还有一截裙摆垂在地上,温润清华,飘逸散漫,再配上少妇脸上高贵又庸懒的神态,闲适而悠然的贵气之态表露无疑。   少妇手上拿着花篷,正穿针引钱,她微微抬头,看了凌峰一眼,笑着说:“今儿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瞧你刚才弄得?”显然刚才凌身一身污秽外加臭腥味的事儿让这少妇知道了。   凌峰黑着脸坐到少妇的腿边,微微附身,拿过面前小长几上的汝窑瓷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拿在唇边,微微浅饮。   少妇微微缩了脚,挪出了些许空间,让凌峰坐得舒适些。   屋子里四面窗户洞开,外头习习凉风吹拂进来,屋子里一片凉爽,凌峰脱下身上的外袍,只穿着一身白色轻便中衣,坐没坐相地靠在榻上,说:“今儿运气不好,在外头无耐遇上个小泼猫,被泼了一身的脏鸡毛,脚下又踩了不好的东西,摔倒在地,把姐姐才给我做的那套衣裳弄脏了。也不知能不能洗干净。”想着那件长袍,可是姐姐亲自做出来的,他也是第一次上身,就给弄得满身脏污,凌峰又是一阵火气涌上心头。   “更可恨的是,那死丫头是打错了人,又是个穷光蛋,我连气都没地方发,还找不着赔偿,姐你说气不气人。”   少妇正是凌峰的嫡姐,夫家是江西都指挥史官令宸的夫人,闺名为芸。闻言笑了起来,“是有些气人,谁叫你运气不好,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哼。”凌峰也不是真的生气,与那样的小丫头置气,也不是他的风格。他虽然睚眦必报,也还没有小气到与一个小丫头置气的地步。   “只是可惜了姐姐给我做的衣裳,就那样毁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复原。”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原因。   凌芸说:“没事,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一件。”   凌峰赶紧说:“别,姐姐还是别做了,伤眼睛呢。”   凌芸笑了笑说:“反正我也没事,就权当打发时间好了。”   “还是不要了,姐你还不知道吧,姐夫对我怨言可大了。”想着官令宸每次瞧到自己穿着姐姐亲手做的衣裳,那眼神冷得跟冰刀似的,凌峰就忍不住得意。   凌芸无耐地笑着,说:“没事儿,反正你又不会少块肉。”   凌峰哈哈一笑,“那是。只是,只是姐你也不要太过偏心了,乐毅好歹也是你丈夫,你多少也要多替他着想嘛。”当年长姐嫁入叶家,可是让叶恒那家伙因莫须有的罪名狠狠冷落了两年多了,他连杀了叶恒的心都有了,不过后来那家伙总算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所以又对长姐好了起来。只是叶家的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题外话------   我要掌声,还打滚要收藏,要评论,不许冷落我,不然没动力 ☆、第8章 能躲则躲   太平盛世之下,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稍微起些波折,就经不住风吹雨打了,叶家上下人性中的另一面就完全暴露了出来。强权面前,畏首又畏尾,给颗甜枣就忘掉曾经的大棒,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却又想得到实惠,姐姐在那个家受了不少来自外界的委屈,叶家人怕麻烦,也只一味的息事宁人。最后还把丫头抬为姨娘来恶心人,尤其叶家的姻亲为了抱当时受宠一时的贵妃的大腿,不惜派杀手刺杀他,最终姐姐被惹毛了,破罐子摔碗,利用一枚凤钗就把贵妃掰倒,并与叶家义绝。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嫁给了官令宸,日子过得还算美满,这才让他消了对叶家的气。   只是,嫁给官令宸也并非一劳永逸,姐姐是二婚,本就受人病诟,官家长辈怨气也颇大,若非凌家势大,官家父母早就发飙了。所以这也是官令宸自请离开京城的原由。   “姐,娘一直挺担心你的。”凌峰无耐地说。   凌芸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少诓我。娘可是从来不过问我的事的。倒是你,才是娘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呢。”   凌峰无耐,“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已经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凌芸也叹口气,望着自己的兄弟,这个兄弟生得一表人才,能力出众,文武全才,深受今上看重,圣眷隆厚,他待人挚诚,又讲义气,朋友遍天下,对亲人也是无可挑剔,偏偏,却有一道致命的毛病,使得母亲恨不得拜尽天下佛祖,只求让这个弟弟能够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妻子。   但,弟弟那道致命的毛病,这辈子也别想有哪家姑娘能真正接纳他,进而给他生下孩子。   凌芸坐直了身子,放下手头的花篷,把脚放到地上,趿了鞋子,然后捧着他的脸,左右瞧着,一脸的自豪,“你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可不是叫着玩的。想嫁你的姑娘都排到城门口了。为什么不愿娶她们呢?只要你平时候小心些,也不会被发现秘密的。”   凌峰淡淡地道:“我已经够小心了,我可以不让她发现我的秘密,但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办?杨氏那个孩子,可是让她生生摔死了。”想到那个才刚出世就被前妻狠心摔死的孩子,凌峰心里就一阵抽痛。   尽管已过去多年,但凌芸想着当年的情形,内心也是丝丝阵痛着,她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当年莫姨娘生下了你,娘不也顶着重重压力把你养在身边么?”   想着小时候的情景,凌峰脸上有着淡淡的温暖,但语气却冷淡,“那不一样的。当年我在未出生之际,若非化缘大法师提前做了母亲的思想,否则我也不会平安降生的。”   凌芸双眼一亮,“化缘大法师虽然仙逝了,但我们也可以找个像化缘大法师那样的人呀。至少,可以骗过未来的弟妹,你说呢?”   凌峰有些动容,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也亏得母亲胆子奇大,敢养我。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像母亲那样的大胆之人?算了吧,我可不想再造杀孽了。”   凌芸不肯死心,又劝道:“那可不一定哦。万一这世上就有这种人呢?胆子大,接受能力强,实在不成,哄骗她生下孩子,不让她瞧到孩子便是。等孩子长大了,有自控能力了,再把孩子抱到身边养着,这有何难的?”   凌峰略有些心动,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凌芸见弟弟心动了,继续诱惑着,“我马上修书给母亲,让她给您物色女孩子,出身高低无所谓,首先要胆子大些的,性子稳重的,身子健壮,最好泼辣些也无妨。这样才能替你生出健康的孩子,还有,咱们那一家子极品亲戚,也只有厉害的主母方能镇住场子。”   凌峰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当听姐姐说泼辣二字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清秀却又凶狠的面容来。   ……   因这日里摆了个乌龙,徐璐接连数日没敢出去。生怕出去又碰到那个倒霉蛋的男子,这两日一直都关在屋子里,绣她的荷包,和巾帕之类的小物件。准备多绣些,绣漂亮些,能卖个好价钱。也好改善家中的生活。   这日里,拿着做好的荷包,拿到外头的绣坊里换银子,徐璐也算是这间绣坊的常客了,那伙计一瞧徐璐进得店子里来,便主动开口道:“姐儿来了?这是我替你收罗的杂布,虽然都是些剩下的,但料子都是顶好的,以姐儿的巧手,拿回去裁了做荷包一样好看。”   并不是所有做伙计的都星着一双势利眼,大部份伙计还是比较同情弱小的,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   这些裁剩的布料店家拿来也无用处,纯当个人情送给徐璐,也算是物尽其用。   豆绿接过包裹,冲伙计甜甜地笑了起来,“多谢大牛哥。”   大牛笑道:“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姐儿绣的荷包,在咱们店里大受欢迎,甚至还供不应求呢。姐儿,这回又绣了多少荷包,快拿出来,我去请掌柜出来。”   徐璐笑了笑,跟着进了店子,诺大的店子里有不少正在挑选布料的客人,徐璐坐到角落里去,观察着妇人小姐们的衣着荷包。   掌柜从里头出来,看到徐璐后,也扬起了客套的笑容,“姐儿来了?今日带了多少荷包来?”   徐璐打开手上的小挽包,把荷包一一摆了出来,“管大叔,这些都是我熬工赶夜辛苦绣出来的,管大叔可要给个好的价钱呀。价钱太低了,绣得都快没动力了。”、   管大虎道:“我给姐儿的价钱那可是最泉州最公道的了。姐儿若是不信,大可去别的铺子里问问。”   徐璐笑道:“就知道管大叔不会坑我,所以我的荷包全都给了管大叔呀。但管大叔好歹也要照顾我一些。”   管大虎检查荷包质量和绣功,估了个价,“姐儿的绣功越发出色了,荷包三十文钱,十二个荷包,三百六十文。绣帕十五文一张,十张一百五十文,这回就一共给姐儿五百一十文钱,另外再多给姐儿二十文钱,姐儿觉得如何?”   “管大叔一向爽快,我也不能太过磨叽不是么?行,就这个价吧。”徐璐知道这个管大虎为人实诚,性子也爽快,每次又给她留角头布料,让她省了一笔买布料的支出,荷包的价钱也不算低,也就欣然同意。   这时候,铺子外头又停了辆华丽至极的马车,下来两位满头珠翠的妇人,看这二人的面容,应该是一对母女,年纪轻些的约有三十上下,容长脸儿,却一脸的傲慢,唇角下撇,眉眼上挑,看其富丽鲜亮的穿着,身份应该不会太低的。   刚才还与徐璐说话的管大虎,看到这二人,赶紧撇下徐璐,上前一脸喜气地招呼着,“两位夫人,快里边请,店里最近来了新的料子,那可是江南最流行的款式,两位夫人可得好好挑挑。”   这二人就属螃蟹一样的,明明旁边还有不少位置,偏往徐璐这边挤,徐璐没法,只好拉了豆绿一把,让出道来。让这二位身份尊贵的妇人通过。   徐璐见管大虎一心招待那两个妇人,也不好多呆,便拧着荷包离去。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就有人叫她,“哎,你站住。”   ☆、第9章 傲慢   徐璐佯装没有听到,继续往外走,身后又响来一记不满地粗喝,“你耳朵聋了?我们夫人叫你站住。”紧接着,身后响来一阵脚步声。   徐璐这才恍然听到般,停下脚步来,面带疑惑地看着对方,“夫人是在叫我么?”   一个身穿暗红撒花褙子的中年胖妇人语气不爽地道:“是,刚才我们夫人在叫你呢。”   “夫人可是有事?”徐璐问。   那个三十左右身穿姜黄色绣瑞鹊衔花夏衫的妇人,声音冷淡地道:“把你头上的花簪取下来,让我瞧瞧。”   徐璐摸了摸头上偏堕髻上的头花,这是用边角绒布做成的粉紫色的莲花簪,木头制的钗身,末端镶着朵杯口大的莲花,每朵花辩上又绣了颗小珍珠上去。有别于时下簪子的局限性,徐璐这个自制的花簪,既可以当起修饰作用,又可以固定发式,远远看去,就像头上戴了朵花,衬得面容越发清丽秀气,一举两得。   徐璐取下花簪,说:“这是小女子自个做的,不值几个钱,让夫人笑话了。”   那夫人昂了昂下巴,那个粗胖妇人便上前拿过花簪,双手递给这妇人。   这妇人的母亲淡淡扫了眼,说:“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若你喜欢,就造着这模样,让金匠们打造几件。”   妇人微微颌首,“远看倒是挺有花样的,近看也没啥大不了的。”她把花簪递给粗胖妇人,那粗胖妇人又把花簪还给徐璐。   徐璐接过,重新戴在头上。不得不承认,徐璐这花簪虽然不值两个钱,可一戴在头上,立马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似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面容也出奇的妍丽,那妇人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粗胖妇人拿出几个铜钱摇给徐璐,“拿着,这是我家夫人赏你的。”   徐璐没有动作,也没有去接,任铜钱掉到地上。   豆绿性急,赶紧蹲下身去捡。   徐璐说:“走了,豆绿。留给需要的人来捡吧。”   豆绿不舍,这些铜钱,也能买十来个包子了。   徐璐又说,“咱们又不是乞丐,你去捡做什么?没得给我丢脸。”   那粗胖妇人看着徐璐离去的背影,“哟喝”一声,“还是个有骨气的。”   妇人看了徐璐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铺子,挑起布料来。   这边,豆绿还在心疼那些丢掉的铜钱,一路唠叨着相当于绣半个荷包的钱了,不捡实在可惜。   徐璐淡淡地道:“你也别心疼了,我有办法让她们乖乖掏钱给我的。”   ……   过了没几日,徐璐又来到段记布庄,给了管大虎十余个手工绒花,这些花儿全是用布料所绣,式样别致,款式新鲜,花色名异,取名为绒花,有牡丹式样的,连花,玫瑰,百合,菊花等式样,个个逼真精细,徐璐以豆绿的头,向管大虎做了一番演示,这些绒花别在头上,效果非常明显,既好看又起了较大的装饰功用,正戴偏戴压发都是不错的,管大虎虽然不懂行,但管大娘却是双眼一亮,说:“不错不错,看着确实不错。只是我们店里一直卖布料,以及专精绣色花样,你这个绒花还是头一次瞧到,先放到店子里,看看效果如何。放心,只要能卖,价钱不会少你的。”   徐璐笑道:“我相信大娘不会坑我,那就先放在大娘的铺子里,价钱大娘自己订。大娘只需给我些酬劳便了。”   管大娘笑着说,“好,姐儿这么爽快,我也不能小气了。姐儿过几日再来,咱们再一起结账,如何?”   徐璐欣然同意,过了三天,她又去了段记布庄,管大娘一脸喜气地对徐璐说,“姐儿手艺还真没话说,你刚走后不久,林总兵夫人就过来了,瞧了这些绒花,惊为天人,一口气全买走了。姐儿,这是你的酬劳,拿着。”   一绽五两重的纹银切了一个角,垫在手头,约有三两重,徐璐心花怒放,一脸惊喜,“卖了这么多银子?”   管大娘笑着点头,“可不是呢,林总兵夫人那是何等身份?是王家二房闺女,自然是财大气粗了。平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什么样的首饰没见过?却偏偏瞧中了姐儿做的绒花,姐儿也真是个福气的,这运气来了呀,挡都挡不住呢。林夫人临走时还说,若姐儿还有的话,就直接送到她府上,她全买了。姐儿赶紧做你的花去,林夫人那可是真正的财神爷呢。”   徐璐知道,泉州王家,以及福建王家,都是同一个祖宗的,那可是福建有名的越级大富豪,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王家也有不少子弟出入官场,颇有身份,在福建几乎是横着走的豪门巨富。这位林夫人又是总兵夫人,总兵那可是真正的大官呢,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总兵比县令还要高上好几级,对于徐璐来说,总兵夫人已经是通了天的人物了。   回去的时候,豆绿兴奋地道:“小姐,那个总兵夫人,该不会就是那天叫住您要看您头上簪花的那位吧?”   “八九不离十了。”   豆绿说:“这些官夫人,可真有钱,出手真大方。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多做些绒花,争取大赚一笔。”   徐璐笑着说,“好。”   做绒花,比起绣荷包,又要简单多了,徐璐手巧,一把剪刀在手,不一会儿便剪出一片片花瓣来,然后再用针线镶结起来,七拼八弄,一朵绒花很快就做好了。做得多了,就做出决窍了,一个白日的时光,就能做出数十余朵绒花来。徐璐并没有贪功,只拿出十二朵,找了个比较拿得出手的匣子装下,然后领着徐璐去了总兵府。   原以为这些绒花好歹也能卖些银子,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总兵府戒备森严,还没靠近,就被站岗的士兵给赶得远远的,好不容易说明来意,门房上的去通报后,徐璐就那样顶着烈阳,枯等了两盏茶的时光,那道角门才被打开来,却也只露出半颗头颅来,“我家夫人现在没空见你,改日再来吧。”   ------题外话------   亲们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没看到我的文案么?真是该打屁股。 ☆、第10章 冤家路窄   徐璐又赶紧问道:“也好,那小女子就改日再来。只是,下回什么时候来呢?这位大娘可否说个俱体的时候?”徐璐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有了希望肯定就要行动,尽管这位林夫人不好打交道,但只要能从她身上挣银子,只要她不过份,徐璐还是决定做成这笔生意。   那人拉长了脸色,“咱们夫人是何等身份?岂能说见就见的?等着吧,我们夫人有兴趣了,自然会见你的。”然后怦地把门给关上了。   豆绿气得跺脚,却没说什么,这些当官的家奴,本来就是这副德性,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对徐璐说:“小姐,太阳好大,我们走吧。”   徐璐点头,也没说什么,她父亲以前做厦门县令的时候,她有幸在厦门官员千金圈子里混了些熟脸,早就见识了这些官夫人看人点菜的德性,这些下人也都如此,也没什么好见怪的。   转身走了没几步,大街上又驶来一队骑士,为首那人穿得非常华丽,金冠玉带,锦衣华服,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此人看到徐璐主仆二人,也没在意,但却卖弄起自己的骑术,当马儿眼看就要冲到大门前的那蹲石狮时,倏地勒了疆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咄,然后双脚立地,动也不动。   那人得意地笑,潇洒地下了马来,又看了徐璐一眼,这一看,忽然双眼亮了起来,然后蹬蹬地上前,来到徐璐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这可是总兵府衙,闲杂人等休得靠近,你们要干什么?”   徐璐说:“看到这儿好生气派,这儿的侍卫都好威风,所以忍不住多呆了会,不承想扰了公子的兴致,小女子这便离去。”   总兵府门前的侍卫听徐璐这么一说,也有些飘飘然,便替徐璐说了些好话,“王公子,这小姑娘是来找夫人的。只是夫人不曾得空,就让这位小姑娘先暂时回去,下回等夫人得了空再见。”   这位侍卫还是比较维护徐璐了,没有说徐璐吃了林夫人的闭门羹,但王公子又是何许人矣,哪能猜不出原由的,自己姐姐是何等的身份,岂会见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姑娘?   不过心里如此想,但王瑞面上却说:“原来是找我姐姐呀,那敢情好,我正要去见姐姐呢,你随我一道进去吧。”他看着徐璐以及豆绿身上的包裹,以为是林家穷亲戚,想要投靠林家呢。瞧这小丫头长得还挺标致,王瑞王公子又有别的想法了。   徐璐朝王瑞福了身子,“多谢公子美意,奴家忽然想起,还有些东西没能准备好,现在就回家去,把东西弄好了再一并给林夫人送来。”她看着王瑞,一脸恳求,“到时候,公子可得替奴家在林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被小姑娘这般恳求,水灵灵的大眼这么一瞟,王瑞骨头都酥了,顿觉形像高大起来,摆摆手说,“好,你先回去准备吧,来的时候,让门房的不必再通报,直接进来便是了。”   徐璐又福了个身子,这才领着豆绿离去。   王瑞看着徐璐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暗中思付,看来这一趟来得可真是时候,居然让他碰到了这么个小美人。   等会子小美人来后,他一定要让她见识自己的能量,到时候,嘿嘿……王瑞兴奋地想着见到徐璐后要如何的表现,却没有与门房上的打招呼。   门房上的人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等门房上的给她难堪后,他再出面,肯定能吸引小姑娘的好感。   只是,王瑞在姐姐那儿厚着脸皮吃过午饭,又喝了一肚子的下午茶,依然没有听到那个小姑娘登门的消息,不由坐不住了,姐夫林骏那不耐烦的脸孔,使得他不敢再多呆,灰溜溜地离去了。在经过门房时,还特地问了句。那门房的人知道这人是夫人的兄弟,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的,哪敢怠慢,实话实说。   “禀二舅爷,奴才一直呆在这儿,真没有人来过的。奴才敢用性命担保。”   王瑞很是郁闷。   ……   徐璐一股恼地把做好的绒花全交由段记布庄的管大娘,管大娘很是惊讶,“姐儿呀,不是说让你直接送给总兵府的林夫人吗?你怎么全送到我这儿来了?”   管大娘为人还是比较厚道的,她知道徐璐家中有个继母,下头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看这对主仆的穿着,便知道,这个姐儿在家日子不好过,否则家道再是中落,也万万没有让小姑娘抛头露面变卖绣品的地步。所以格外照顾徐璐。她原想让徐璐直接去找林夫人,得到的酬劳肯定比她这儿得到的还要多些,她都不准备赚徐璐的钱了,怎么这丫头还往她这儿跑呢?   徐璐说:“昨儿个我便去了的,只是没有见着林夫人,倒是见着了林夫人的娘家兄弟,我没见过多少世面,不敢与贵人接触,还是觉得交给管大娘安全些。”   管大娘很快就明白了,一脸赞赏,“姐儿不去再是正确不过了。泉州城谁不知道,林总兵的小舅子,那可是个浑人,年纪轻轻的,屋子里就已有五六个小妾通房了,去年才娶了个妻子,进门不到半年,就被这浑人给气到流产没了,如今鳏夫在家,仍是不安份呢。一瞧到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你以后见到他,可得绕道走,千万别被此人撞到了。”   徐璐点点头,她也是察觉那姓王的对她太过热情,觉得反常必有妖,出于谨慎的性子,赶紧找理由遁了,今日听管大娘这么说,才知道自己昨日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这时候,铺子里头一道门帘被掀了起来,从里头走出一个身材欣长,面容冷淡的青年。   那青年长得格外英俊,长长的卧蚕眉,炯炯有神的单凤眼,五官轮廓分明,双唇坚毅地抿着,这是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形成的威严。身上穿着一袭淡金色绘朱红八团花倭缎箭袖长袍,腰上一条五指宽的玉带,吊着枚豆绿色宫绦,末端系着枚玉佩,脚蹬羊皮黑靴,手上拿着个乌黑的笛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通身的气派,贵气逼人,威严无比。   这青年长得又那么俊美,再加上那通身令人不可仰视的气势,诺大的铺子,有片刻的寂静。   铺子里的女客一边偷偷打量,一边在心里议论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呀,什么时候这小小的泉州出了这么个风姿卓越的人物?如此气派的人物,居然在这间布庄里见到,还真是三生有幸。   徐璐也发现了这青年,心里咯噔了一声,这世上怎会如此巧的事?千妨万妨,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这人?   ------题外话------   打滚要收藏,不许冷落我。不然全拖出去打板子。 ☆、第11章 赶鸭子上架   豆绿也认出了这青年,赶紧与徐璐一道往角落里挤了挤,真心希望这位贵人眼生头顶,不会瞧到她们这些小人物。   青年旁边还有个弱冠之龄的年轻公子哥,比青年矮上半个头,长得也不俗,甚至比青年还要俊美三分,穿得更是华丽,一身紫金色的锦衣华服,白玉做的冠,碧玉制的簪,腰间那块通体碧透的玉,一看就知道是非凡之物。这位公子哥手上拿着把描金折扇,风流倜傥地挥着扇子,稍微有眼力的人都知道,这把扇子可是用玉做的骨,这位公子哥儿出身肯定不凡。但不知为何,徐璐总觉得这人站在那位青年身边,却有种当跟班小厮的感觉。   这个公子哥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上的佩饰都能甩开那个青年几条街,但比起形于外的气势,这公子哥就要被这位青年甩出八条街了。   店子里的人也有这个想法,纷纷在心里嘀咕着,咱们泉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俊挺人物。   那青年身后还跟着个面无表情,神色冷漠的黑脸大汉,这大汉身着青色劲装,腰上挂着把宝剑,一只手就放到剑鞘下,似乎只要有情况,便会拨剑而出。   这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从里头走出来,直直地往店门口走去,但样子,是要离开这儿。只是,不知为何,青年忽然停下步子来,目光朝徐璐这边瞟来。   徐璐暗道坏了坏了,这人眼睛怎么生得这样尖?她又是拿帕子遮脸,又是缩着肩膀,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她不出声,缩在角落里,这人就不会发现自己。   青年目光顿了顿,朝这边走了来。   徐璐只觉胸腔那颗心跳得特别快,叮咚叮咚地跳得厉害,暗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下子辛苦挣来的钱又要泡汤了。   豆绿也是紧张到快要晕厥过去,紧紧地握着徐璐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青年朝这边走来,那位公子哥儿见状,也只好一路跟随过来。   徐璐心跳都快要停止,几乎要把头埋到胸口了,   管大虎弯着腰,一脸的谦卑,对青年道:“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青年清冷的眸子扫了徐璐一眼,徐璐心脏怦怦地跳着,暗自惊骇,这人眼睛太利了,被他这么一扫,似乎被千年寒气笼罩住,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豆绿也紧紧挨着徐璐,表面上是搀着徐璐,实际上却是想从徐璐身上寻求精神支撑。   青年没有回答管大虎的话,而是打量了徐璐一眼,目光扫向黑沉香木制的柜台上排着的荷包。   “这些都是你绣的?”青年声音低沉,没有故作威严的冷酷,有些微的温和,以及淡淡的庸懒。   徐璐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因为心虚紧张,声音也低如蚊吟:“是,是的,我们主仆还有家里的老嬷嬷,一共绣了大半月才做出来的。”   徐璐尽可能地把自己说得可怜,绣这些荷包绣帕非常不容易,也就挣些滚肚子的微薄小钱,希望这人看在她们如此可怜份上,不让她赔偿他的衣裳。   管大虎谦卑进地半弯着腰,“爷,这些荷包确是这位姐儿所绣。爷是不是也觉得很不错?”   那位穿着贵气的公子哥目光在那荷包上扫了眼,说:“这荷包款式虽然还不错,但泉州地区,像这样的荷包,满大街都有卖的。我府上的绣娘闭着眼都能绣出来。”   周围的人“哗”的一声轻响,铺子里也还是有好些富贵人物,但也没有富贵到像人家那般,在府中养绣娘的地步。这位公子哥可不简单,而这位青年看起来比公子哥还要厉害,想来应该是通天的人物了。   凌峰没有看那位公子哥,目光扫过徐璐,在她文静秀气的瓜子脸上扫了圈,说:“这荷包都是你绣的?”   徐璐点点头,“奴家手艺浅薄,还请公子不要见笑。”   凌峰拿了一个荷包在手头摩挲,说:“你一天能绣几处荷包?”   徐璐心里不解,但仍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合着丫头还有家里的老嬷嬷,一天昼夜赶工,大概能做出三四个吧。”其实合着容嬷嬷和豆绿之力,她一天快马加鞭下来,也能绣下八九个荷包的,只是她还没有摸清这人的来意,打死也不敢说实话。就怕这人会趁机敲竹杠。   那位公子哥一脸的鄙夷,“一天才绣三四个,太差了,太差了。我家的绣娘,随便找一个最差的出来,这样的荷包一天也绣五六个。”   徐璐说:“奴家手笨,让公子见笑了。”   凌峰问:“会绣富贵牡丹么?”   徐璐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怕这人拿着那日的事儿要胁她给他做免费白工,但又怕这人让她赔偿他的袍子,左右为难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道:“会。”   凌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管大虎说:“把上回我给你的珍珠拿出来。”   管大虎不解,但仍是执行命令,拿了个墨色的匣子出来,打开来,里头躺着一堆银白色的珍珠,颗颗约有成人食指大小。   “数十个出来。”   管大虎又数了十个出来,凌峰接过,递给徐璐,“拿着,回去绣十个富贵牡丹的荷包,长七寸,宽四寸,颜色要大红色的,绣钱要金银丝两股色,系带用金黄色,每个荷包上头,再串一颗珍珠在上头。三天后,交到段氏布庄,有问题吗?”   徐璐头皮一阵发麻,说:“没问题的,只是,家中没有现成的材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坎呀。”她说的倒是实话,这人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荷包肯定是要最好的,她平时候绣的荷包也只是满足普通人罢了,上等的料子现买也要花不少银钱的。 ☆、第12章 原形毕露   凌峰对管大虎道:“立即给这位姑娘准备材料。”   “是,爷。”管大虎赶紧去找材料去了。很快就把材料找好,并用布包好,递给徐璐,满脸的堆笑,“姐儿,这是材料,姐儿收好,三日后过来交货。记住了,一定要绣好哦。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的。”管大虎现在倒是有些羡幕徐璐了。他家主子什么时候用过外头的绣娘的荷包呀?   徐璐接过材料,心里微微一松,看了凌峰一眼,心想,这人倒不是那种刻薄人物。   “承蒙公子看得起奴家,奴家现在就回去,争取早早把公子交代的活儿做好。”徐璐也不敢再要什么工钱之类的了,赶紧领着豆绿走人才是上策。   凌峰身边的公子哥又开口了,“大人,你也太相信外人了。这珍珠随便也能顶上百个荷包了。”   这公子哥的意思是怕徐璐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起了贪心可就人财两空。   徐璐两眼一瞪,怒火冲上脑海,瞪着这公子哥,怒道:“你也别把本姑娘想得太龌龊了?本姑娘虽然穷,却也不是那种占便宜之人。”   徐璐生起气来,那是瞪眼又鼓颊的,一张白净的小脸儿也染上两抹红晕,生气的模样也是无比的娇美,公子哥儿这才正眼了她,忽然就呆了去,什么时候泉州居然也有这种货色。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荆钗粗布也难掩其天生丽质。   凌峰也有片刻的失神,这小丫头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模样儿却是真心不错的,难怪养出娇纵的脾气,一句话不合就瞪眉鼓眼的,一点亏都吃不得。   公子哥来了兴致,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会不会贪了这珍珠,然后一走了之。”   徐璐大怒,昂着头,傲然道:“只有下作的人才会有这种下作的想法,哼,姑娘不与你一番见识。”   公子哥儿“啪”地一声收起扇子,“你敢说本公子下作?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难道你连自己都不知道么,还来问我?莫名其妙。”   “大胆贱婢……”   凌峰沉声喝道:“够了,文继轩。”   叫文继轩的似是非常敬畏凌峰,尽管瞒脸的厉色,却果真不敢再开口,只用一双怨毒的眸子盯着徐璐。   凌峰对徐璐说:“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徐璐脸色稍雯,傲起下巴道:“那是当然。”一副“算你有眼光”的神气模样。   她个人认为,自己给她绣十个荷包,也算是弥补那日的过错,到时候,荷包一交,也就两不相欠了。于是愧疚之心没了,惶恐担忧也没了,徐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徐璐自认自己还是有看人眼光的,这个油头粉面叫文继轩的人,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但凡有了钱有了势就会生出高人一等的势利眼。但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却不是那种人,这就是祖母所说的,越是身在高位,越是注重身份,注重形像,所以不管内心是如何的恼怒,都不会明着发作出来,管他是故作大度,还是性格使然,总之,就算被冒犯了,也绝不会自降格调报复她这类小人物。   所以徐璐才有恃无恐,但又小心地拿捏着分寸,在惹恼与讨好之间,掌握着一个巧妙的平衡点。   凌峰略有意外,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刚开始还战战兢兢,惶恐紧张的小丫头,忽然又变得扯高气扬,想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一个有些骄傲,有些泼辣,有些小脾气,却又很有分寸的小丫头。   凌峰微微一笑,“你放心,只要你绣得好,不会让你白干活的。”然后对管大虎道:“称二两银子,给这位姑娘,算是定金。”   管大虎大惊,店子里最上乘的荷包,一个也才卖五六十文钱,十个荷包撑死五百文钱,爷的银子是没地方花呀,给齐了材料,还要给如此多的银钱,这也太大方了。   不过转念一想,主子有的是银子,想来也不会差这么些钱,再来这个璐姐儿也挺可怜的就是了,既然主子如此照顾他,也是好事一件。   管大虎俐落地称了二两散银子,找了个旧荷包,和着珍珠一并装到荷包里头,再递给徐璐,“姐儿收好了,路上小心些。”   徐璐接过荷包,笑眯眯地道:“谢谢管大叔。”银子在手,还是足足二两银子,她有多久没瞧到过银子了?十个荷包就能挣二两银子,这样的活儿实在太难得了,徐璐笑得眼都弯了。不容易呀,有了这二两银子,她就可以干好多事了,果然有钱人的银子就是好挣。   “多谢公子,奴家一定好好的绣,争取不辜负公子的酬金。”徐璐对凌峰完全没有意见了,出手大方,长得又好看,银子又多,性格又好,这样的人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尽管那日对不住他,但她非常聪明地不再提那日之事,大不了她多绣两个荷包,纯当弥补了。   如意算盘打得噼哩叭啦响的徐璐,脸上尽是满足而狡黠的笑意,这是因为得到极大满足由内到外散发出的喜悦。笑容极为满足,如同化开浓云的朝阳,光亮照人,含笑的双唇咧得大大的,露出洁白贝齿,双眸晶亮,笑得弯弯的,一派天真清灵之像。   凌峰只觉心头痒痒的,看着她满足兴奋的笑容,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13章 忧喜   “也别得意太早,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万一不合格,我可是会收回银子的。”   徐璐心中一悸,但她对自己的绣功很有信心,很快又挺直肩膀道:“放心,不会让公子失望的。”她扬了扬手头装有银子和珍珠的荷包:“公子这银子,姑娘是赚定了。”   凌峰笑容扩大,这丫头还真有意见,刚开始还是奴家奴家的叫,得意起来就本性毕露了。   看着凌峰的笑,徐璐心里莫名一悸,眼前这人,不知怎么的,这人不笑的时候还好,笑起来反而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令她寒毛直竖。   这也忒奇怪了,以前祖母在世时,可没少带她见识那些远在天上的大人物,也都是从容不迫的,怎么在这人面前,总有展不开手脚的局促之感。   凌峰也不再耽搁,又叮嘱了两句,便出了店铺,跨上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很快就急驶而去。   徐璐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察觉疼痛了,才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她的荷包里不但有刚才卖针线绒花的五百三十文钱,还有刚才管大虎给的二两银子。并且还有一包杂布角料,以及一小包上等材料,看来,她还是因祸得福了。   有银子在手,徐璐忽然财大气粗起来,带着豆绿出了布庄。然后拿了五文钱买了三个肉包子,自己留下一个,另外两个都给了豆绿。   “吃吧,知道你早上没有吃饱,这两个包子给你填填肚子。”看着豆绿骨瘦如柴的模样,徐璐心生愧疚,豆绿在家中什么事都干,连挑水的粗活都承担了,她也才十四岁不到呀。   豆绿连连摇着头,“那不成的,那不成的。”   徐璐强行把包子塞到她手上,“拿着,快趁热吃吧。你也别与我客气,以后吃饭的时候,也别尽委屈自己,有我在,娘不敢卖掉你的。”豆绿做事勤快,手脚也快,家中一切锁事全都让她包完了,田氏每天还要交给她一堆的粗活重活,徐璐心里也是有气的,但又不好与田氏明着作对,也就只好尽一切力量,把豆绿带在身边。   豆绿感动得一塌糊涂,但她嘴笨,又说不出好话来,只能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一辈子就跟定小姐了。   ……   接了个肥差,徐璐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荷包上头了,想着那个财大气粗的青年承诺的“事后还有重赏”的话,就干劲十足,精神奋亢着,其至一次在睡梦中都给笑醒了。   容嬷嬷又好气又好笑好辛酸地把徐璐从床上拖起来,说:“小姐还是克制一下吧,老爷这两日,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还有太太。”   徐璐说:“爹爹也真是的,可惜我只是个女儿身,帮不上爹爹多少忙。”   “昨儿个嬷嬷去净房的时候,听到老爷和太太在屋里讨论小姐和文家公子的婚事。”   徐璐心里一惊,说:“文家如今越发势大,会娶我吗?”她并不抱希望的,她在徐家村里也见多了小时候定了亲,长大后因双方门弟悬殊太大而退婚的。   容嬷嬷说:“老爷的意思是,他要亲自去文家一趟。若是小姐的婚事能成,就先把小姐的婚事办了。”   徐璐立马就知道了,父亲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把文家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无所谓,如果嫁给文家能给父亲起复带来希望,那么她还是愿意提前嫁人的,怕就怕人家嫌弃她呀。   与文家公子的婚事,让徐璐心情低落了大半日,很快,她又被绣荷包就能得到的真金白银的好处给带动了干劲,也没时间去伤春悲秋,先挣银子才是要紧的。   当天晚上,徐成荣阴沉着脸回来,原来是运气不好,没见着文成章。连文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文夫人也外出访友去了,他在文家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人,不得已,只好回来了。   田氏说:“老爷也别自欺欺人了,估计文家人是不想娶咱们璐姐儿,故意躲着你罢了。”   徐成荣脸色一黑,竖着眉毛道:“若真如此,他们就更得见我才是。我又岂是那种死皮赖脸之人?”   ……   徐璐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是悬起来了,依然沉浸在挣大把银子的丰富想像中。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管大虎检查了荷包,说:“姐儿的女红当真出神入化了,老头子看了都爱不释手了。不过我家主子眼界一向高,这荷包还得让主子瞧了说一声好,才能把余款给你。”   徐璐说:“好,那我就在这儿等管大叔的消息,行么?”   管大虎说:“也行,我现在就去找主子,让主子瞧瞧。若主子同意留下,就给你尾款。姐儿放心,我家主子一向信守诺言,不会哄你的。”   黎璐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管大叔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管大叔。”   管大虎离开后,徐璐便坐在店铺的角落里等着,一边欣赏着今年流行的布料,看着那些贵妇们一掷千金的派头,很是羡慕,如果哪一天她有钱了,她也来这儿一掷千金,想来一定很气派。   不过她也知道,这辈子也没这个机会了,除非嫁到文家去,做了少奶奶,讨好了丈夫和婆母,想来有这个机会的。只是,想着文家夫人那势利的性子,以及从未谋过面的文家公子,徐璐心里又一阵黯然。 ☆、第14章 作戏   还有半年她就及笄了,也该议亲了。可是文家至今都无动静。当年祖母去世,徐家也是通知了文家的,但文家却借口文老太太病重走不开为由,只派了个小管事来,露了一会儿面就走了,三年来,半分消息也无。   徐璐一向敏感,很快就发现有人在打量她,于是抬头朝视线的主人望去,居然是那天与俊美青年一起的纨绔公子哥儿。   这人见徐璐发现了自己,也不躲避,摇着扇子,一步三摇地过来,身上穿着白色浅金团花圆领长袍,金色的腰带,玉冠金簪,华丽非凡,一派富家公子打扮,无比的气派华贵。   徐璐冷冷地盯着这人,一言不发。   文继轩摆出自命不凡的英俊笑容,来到徐璐跟前,啪地一声,收起扇子,无比的潇洒风流,“这位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徐璐没有理他,她虽然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人眉宇轻浮,眼带邪气,举止轻佻,一看就知是个自命不凡又自以为是的纨绔子,这种人哪家姑娘沾上哪家姑娘倒霉。   有点身份,有点背景,又长得不难看,总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所有漂亮姑娘都要围着他转。看到漂亮的,又出身小家的姑娘就想调戏一番,被拒绝后通常会恼羞成怒,进而动粗。   徐璐暗自警惕,没有理会这人,虽然有些紧张,但又想到凌督抚可是坐镇在泉州,以前可没少发生富家公子哥强抢民女的事儿,后来被凌督抚铁血镇压,抓了几个典型,至此接下来的半年时光,泉州不再发生这些让人糟心的事儿,所以又放下心来。   文继轩见徐璐没有搭理自己,又啪一声挥开扇子,轻轻扇了起来,“姑娘,怎么冷着一张脸呢?在下文继轩,是康德二年的举人,请问姑娘芳名?是哪家千金?”   文继轩很是得意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举人的身份,读书人身份非常高贵,在普通人眼里,那可是举人老爷,一般的小姑娘一听,很快就会双眼冒光,他自认徐璐在知道他是举人身份后,肯定会对他热情有加的。   但让他失望了,徐璐却是毫无表示,这让文继轩很是不解,于是更进一步道:“姑娘还没告诉在下芳名?”   徐璐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打掉他的扇子,道:“本姑娘姓姑,名奶奶。”   “姑奶奶?”   “哎,乖孙子。”   铺子里有人轰堂大笑,文继轩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人,徐璐后退一步,飞快地把一个实木椅子举到面前,喝道:“这儿离督抚衙门不远,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姑娘就去督抚衙门告状,告你一个调戏民女之罪。”   文继轩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那你去呀?本公子在这儿等着你呢。”   “好,那我就去了。哼,走着瞧。”徐璐恶狠狠搁下狠话,然后对豆绿说:“立即持我的贴子,去督抚衙门找凌督抚身边的大管家沈剑鸣,就说我在段氏布庄被人调戏。”   豆绿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徐璐又加重语气,“去,你直接与大管家说,建州徐家,平阳郡主,大管家就知道了。”说着与豆绿挤了挤眼色。   豆绿总算反应过来,立马点头,虎虎生威地瞟了陡然脸色凝重的文继轩,不屑地道:“委屈小姐在此等一会儿,奴婢这便拿贴子去督抚衙门。”然后恶狠狠地威胁文继轩,“姓文的,给我放老实点。我家姑娘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举人就可以任意欺负的。”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文继轩有些傻眼了,建州徐家,平阳郡主,大管家,一听就知有来头的,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知道持贴子去督抚衙门找人,想来也是有身份的才是,要知道,一般有身份的人才会有自己的名贴的,普通老百姓哪会有。   文继轩收起了轻浮的目光,陪笑地对徐璐陪笑道:“刚才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姑娘切莫当真,小生在此向姑娘陪罪。”   文继轩也时常与权贵来往,知道有些人惹不得,表面看起来不值一提,就怕跌到铁板,惹上一身腥。这徐璐看起来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姑娘,但有丫头跟随,又是一身的傲气,还有,那粗布衣衫遮掩不住的闺秀气质,也令文继轩不敢造次,在心里努力回想着,泉州李家,平阳郡主,泉州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么?郡主?又姓徐,唉呀,这可是宗室人物呢,难不成,这个小丫头,与郡主有关系不成?那他还真不敢冒犯的。涉及宗室人物,就算他父亲贵为知府,也要退避三舍的。   豆绿轻哼一声,一脸的傲然,而豆绿则说,“算你识相。”然后拉着徐璐,说:“姑娘,虽说咱们家如今没落了,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敢对姑娘不敬,咱们立即回去,告诉给郡主,让郡主给咱们作主。”   文继轩唇角一阵发苦,他好歹是个举人,又是知府公子,在泉州地界,那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可在人家眼里,居然只是小小的举人,看来这位郡主很牛气呀?   文继轩越发谨慎了,背脊也开始冒汗,他太清楚读书人功名的不易,万一真让这位牛气的郡主撤了自己举人的身份,那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于是,文继轩也没了刚才那些心思,一心蒙生退意。徐璐抬了抬下巴,“这位公子,本姑娘要回去了,还要不要本姑娘留下来陪你?”   文继轩哪敢再造次,赶紧说:“姑娘请便,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在下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向姑娘亲自陪罪。”文继轩也还有点脑子,想套出徐璐的府邸,借口登门拜访的机会,摸索他们的势力规模,也是有好处的。 ☆、第15章 横着走   徐璐不是傻子,哪会告知她的住处,于是胡乱掐了个地方,一脸傲然地道:“你走吧,姑娘就在家中等侯公子的陪罪。”   文继轩把这个地名牢牢记在心头,然后陪罪告辞,末了又看着徐璐美丽的面容,心头已有了主意。   文继轩一走,徐璐这才松了口气,但因为铺子里还有人看着,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一直强撑着镇定,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抽筋了。   豆绿也是好不到哪儿去,抚着徐璐,佯装说悄悄话的当,对徐璐小声道:“小姐,刚才奴婢可真是吓死了。”   徐璐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挤出微笑,“没事没事,人已经走了。”   “可,万一那人去查证怎么办?”豆绿小小声地说。   徐璐咬了咬牙,等会子等管大叔回来,再与管大叔商量商量。有凌督抚在泉州坐镇,相信这些见色起意的公子哥多少也得注意些的。   管大虎回来了,一脸的笑容,把徐璐领到后头,双方落了座,这才对徐璐道:“姐儿呀,爷对你的荷包很是满意,特地另外赏了五两银子。喏,这是五两银子的纹银,姐儿一定要收好。”   徐璐双眼冒出绿光,五两银子,老天,居然有五两银子,那人果然有钱呀,一出手就五两银子。不过想着那人弄个荷包也要镶颗珍珠在上头,想来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这区区五两银子,想来还不放在眼里,于是心安理得收下。自己又从包袄里摸出一双鞋子来,说:“多谢大叔替我跑这一趟,大叔的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些是小女子亲手做的鞋子,是小女子的一片心意,还望大叔收下。”徐璐也知道,她要麻烦管大虎的地方还多着呢,所以熬工赶夜做了一双鞋子,纯碎的收买人心。   管大虎是布庄里的掌柜,每天的银钱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如果徐璐给钱他还真瞧不上,但这双鞋子却又超出他的预期,于是欣然收下。   “姐儿可真是心灵手巧,这鞋子还真不错。”管大虎很是满意,觉得他没有白忙活,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个玲珑通透的人物,难怪自家主子也要关照她。   徐璐笑得眉眼弯弯,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等把管大虎拍马通体舒泰后,这才趁机把文继轩刚才的事儿说了出来。   “刚才大叔走后,有个姓文的公子过来调戏我……”徐璐眼睛红通通的,一脸的惊惶,“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所以就使了些小计谋。”然后又把刚才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最后泫然欲泣地望着管大虎,“刚才为了打发那人,全是胡言乱语的,把那人给唬住了。但过后这人肯定会想明白的,到时候小女子可就是再劫难逃了。大叔,您一定要救我。”说着又跪了下来。   管大虎是个正直不阿的人,又一向同情弱小,闻言怒不可竭,把徐璐扶了起来,忿然道:“姐儿放心,那姓文的也没什么不了起的,在我家主子面前,充其量只是个喽箩罢了,不碍事的。这事儿大叔会转告给主子,主子会出面处理的。”   徐璐心里一喜,“真的吗?”   管大虎昂起下巴,一脸傲然,“我家主子是何许人矣?放眼整个福建,还没有人敢在主子面前横的。姐儿放心吧,只要我家主子一句话,那人肯定不敢再造次,否则我主子肯定先灭了他。”   听这管大虎霸气外露的话,似乎那姓文的还真没被他放眼里,管大虎也只是布庄里的掌柜,就如此牛气,想来他家主子确实是个人物。   徐璐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青年公子一身的气势,想来这人确实是很有身份的人物,这才松了口气,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被小姑娘用祟拜的眼神瞅着,管大虎全身的正义之气极剧膨胀,把胸脯拍得怦怦响,并一再保证,等晚上再去见他家主子,他家主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富家公子哥仗势欺人以及调戏民女的事儿。   徐璐心里一喜,总算放下心来,又拍了一箩筐的马屁,这才离去。   ……   绣十个荷包就挣了足足七两银子,徐璐这阵子高兴惨了,也财大气粗起来,扔了二两银子给田氏,一脸的豪气,“这是下个月的嚼用,娘仔细收好了。有好些时日没吃到肉了,娘给我们打打牙祭呀。容嬷嬷和豆绿也够辛苦的,为了帮我做什线,眼睛都熬红了。我可不能亏待了她们。”   有银子在手,田氏果然爽快,接连几天,餐桌上的伙食丰盛了许多,还可以见到少许肉末。并且也不再喝骂容嬷嬷和豆绿,这笔花钱买清静的买卖,也还不算亏本。   徐成荣再一次去了文家,至今都还没有回来,徐璐也不愿去想太多,只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于是就放宽心思,继续走她的路。   因为心事重重,一不小心就与人相撞。   “你怎么走路的呀?没长眼睛呀?”一个娇蛮的清喝响起,一个鞭子已朝徐璐甩了过来。   徐璐被撞得倒退一步,被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又狠又凌厉的鞭子又响了来,她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脸。然后,徐璐只觉手臂一阵钻心的痛,鞭子火辣辣地挥到她小手臂上,也把她给惹怒了,捂着痛处,怒瞪着挥鞭打人的女子,“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那姑娘穿着精致,又一脸的娇蛮,一看便知出身富贵,被人撞上了,高高在上的小姐脾气发作出来,一记鞭子就挥了过去,这已经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了,足可以证明,这姑娘挥鞭子打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姑娘高昂着下巴,冷哼道:“你挡着本小姐的道,本小姐打你又怎么了?谁让你没眼睛?”   徐璐粉脸气得通红,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物,正要与她理论,那姑娘又扬起了鞭子,“快滚,不然再让你吃本小姐一记鞭子。”   徐璐夷然不动,冷声道:“真是笑话,大路朝天,各人半边。你凭什么说我挡着你的道?我看分明就是挡着我的道,还敢出手打人!看姑娘衣着富贵,想来出身也不低。怎么还有这种刁蛮之人。速速报上你的家门,我倒要瞧瞧,究竟是哪家千金,如气盛气凌人。大街上就敢呈凶伤人,还要不要王法。”徐璐看到已有人围了上来,底气又足了几分,于是摆出八字步,一副横走着的小姐派头,戟指这娇蛮姑娘,喝道:“凌督抚三令五申,严禁贵族子女不得大街呈凶,仗势欺人。你还敢顶风作案,真当我是小老百姓好欺负不成?还不报上你的家门,哼,我倒要瞧瞧,是哪位官大人,如此官威,居然纵容家人大街呈凶。还要不要他头上的乌沙帽了?他日本小姐一定请我表哥亲自登门好生拜访拜访。”   ------题外话------   今早电脑启不动,屏幕一片漆黑,拿去维修,原来是灰尘沾多了,显卡也有问题。主机用了四年多了,毛病就一堆堆了了。不知各信的电脑寿命是多久?反正我觉得近年来,毛病特别多。 ☆、第16章 黄雀在后   这一日,因为心事重重,走在大街上的徐璐,不小心与一人相撞,吃了记鞭子,不由大怒。把那挥鞭子的娇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位娇蛮小姐被徐璐喝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是傻子,一般人在瞧到她的架式,早就躲开了,另愿吃亏也赶紧躲得远远的,但眼前这姑娘却夷然不惧,显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虽然这人穿着粗布衣裳,但那闺秀气质却是掩盖不住的。尤其是说话的语气方式,也的的确确不像普通老百姓,再加上徐璐那番话,显然出身上不会差的,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娇蛮小姐很快就怂了,她摸不准徐璐的身份,也不敢再使小姐性子,但又不愿这样就此罢休,这样又太丢面子了,于是硬着脖子道:“我打了你又怎样?谁要你挡着我的道。”   徐璐逼近她一步,一脸的盛气凌人,“本小姐也不愿把事情闹大,若是你立即向我道歉,另外再付我的汤药费。本小姐可以即往不咎。否则,本小姐不介意把官司打到凌督府那,让凌督抚摘掉你老子的乌沙帽,看你还敢嚣张。”|   “你,你以为搬出凌督抚我就怕了?凌督抚是何许人物,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个你不必管,我敢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我有这个底气。倒是你,除非你是公主身份,否则,摘你老子乌沙帽我是摘定了。”   豆绿见徐璐大话越说越不成样了,赶紧拉了她的袖子,“小姐……”   徐璐甩开她的手,厉声斥道:“拉着我做什么?没瞧到你小姐我被人欺负了么?哼,本小姐长这么大,只要我欺负别人份上的,如今还让别人欺负到头顶上了。现在你立即回去告诉我表哥,让他派一百个精锐暗卫,把这人抓起来,我要好好收拾她。”   徐璐说得一脸狰狞,倒是把这位娇小姐吓得够怆,只有她欺负人,没有别人欺负她?还要派一百个精锐暗卫?泉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精锐暗卫?一听就知道是某个大人物的私兵,能拥有这种规模私兵的,身份绝对不会低的。   娇小姐虽然娇蛮,但生长在官宦之家,多少也了解官场上的规矩,一个人的底气决定了出身的高低,眼前这个姑娘穿着粗布衣裳,但底气似乎很足,一看就知道是有所凭仗的。尤其是能拥有暗卫私兵的,少说也是有爵位的勋贵之家才能拥有的。   看这但娇小姐目光总在徐璐身上打转,豆绿这时候也没法子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她偷偷地拉了徐璐的衣服,“小姐,依奴婢看还是算了吧,要是让老爷知道您偷偷跑出来,小姐您肯定要被禁足啦。还是不要把公子叫来了,公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人虽然讨厌,但罪不至死呀。”   还罪不至死?这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这位娇小姐再一次吓着了。   徐璐勉为其难地道:“好吧,这事我就不追究了。给我二十两银子,算是我的压惊费,本小姐就饶你一命,否则,我哥哥一来,你们一家子就等着被抄家吧。”   自己好歹也是知县知金,居然还让人动不动就抄家?看来这人出身确实比自己高,那娇小姐什么脾气都没了,哆嗦着解开荷包,也没数,就那样递给了徐璐,“我所有银子都在这里头了,实在没多余的了。”   豆绿接过,放到手上垫了垫,不屑地道:“小姐,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穷鬼呢,估计连十两银子都没有,哼,小姐平时候赏我的也比这多。”   让一个丫头鄙夷,娇小姐气得吐血,但她已被徐璐身上流露出的霸气所震慑,不敢造次,又从手腕上撸了个镯子下来,低声下气地道:“这个镯子可是金子做的,有二两重了,这总足够了吧。”   豆绿接过,放到手上垫了垫,鄙夷不已,“咱们家三等丫头都比你戴的高贵,哼,唉,小姐,算了,就这样吧。咱们快走吧,要是让老爷发现了可就不妙了。”   徐璐点头,嚣张地瞪了娇小姐一眼,“记住了呀,我姓张,不是弓长张,而是立早章,你回去好生问问你老子吧,相信他会知道我身份的。”说着拉着豆绿就跑,似乎迟了一步回到家中真要被她父亲收拾一般。   跑得远了,躲进无人的角落里,主仆二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大笑出声。   “豆绿呀,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比我还会演呢?”   豆绿无耐苦笑,拍了胸口说:“小姐呀,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奴婢刚才真的快吓死了。”   徐璐点头,“我刚才也怕呀,也幸好那丫头是个蠢货,三言两语就让我给吓着了,估计她老子也就是个拍须溜马只知道迎奉上峰的昏官。这才让咱们给唬弄了回去。”   豆绿说:“小姐呀,刚才您实在太冒失了,万一那人再聪明一些咱们可就得交待在那儿了。小姐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家小姐,一个个有多嚣张。”   “可再嚣张,不也被我拿捏住了么?”徐璐扬了扬手上的金手镯,以及沉甸甸地荷包。   “既然有了银子,那也该赔我被弄脏的衣裳吧?”一个突兀的声音响来,紧接着,徐璐手头一轻,心里一跳,以为遇上贼了,但定眼一瞧,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青年,赫然就是那个被自己盖了一脸鸡毛却心宽大度还特地与她做了笔生意的俊美公子。   凌峰手上拿着荷包,放到手上轻轻甩动着,望着徐璐呆滞而惊吓的眸子,唇角擒着不怀好意的浅笑,“这荷包归我了,姑娘有意见吗?” ☆、第17章 差点就被哄了   徐璐目露凶光,就要反驳,但看着他唇边兴味的笑意,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讨好地笑道:“那日实在对不住,冒犯了公子。只是,公子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呢?小女子还要靠卖绣品为生,公子您家财万惯,手上银钱何止千万,又如何瞧得起小女子这么点银子?”   凌峰说:“本公子那件衣裳,用料就花了八十两银子,还不算绣功花费,可惜全都报总废了。你说该如何办?”   徐璐傻眼了,一脸谄笑道:“公子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气宇轩昂,风流傥倜,玉树临风,心胸宽阔,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家中的银子又堆得海了去,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件衣裳就为难小女子吧?小女子全身上下,就算把我卖了也值不起八十两银子呀?公子就行行好,放我一马吧,小女子回去一定一日三次烧高香把您供起来,保您长辈百岁,富贵泼天,升官发财,心想事成……”   为了把银子弄回来,徐璐把能夸人的词汇全使了出来。在凌峰面带笑意的注意下,又暗自安慰着,这不叫没节操,而是能屈能伸。   凌峰确实是开了眼界,这丫头反应能力着实不错,在调戏她的文继轩面前,一番狐假虎威,成功把文继轩吓走。被娇蛮官小姐当街欺负,也夷然不惧,反而比娇小姐还要横还要野蛮,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把官小姐也给骗到了,并还讹了不少银子,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演上一出空城计,这样的应变能力,可非常人能够胜任的。   看这小丫头,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当年他在她这样的年纪,也没如此厉害过,信手拈拈来就能把敌人吓走,确实是位人才。   看这丫头低眉顺目一脸讨好的模样,一副被大灰狼欺负的小白兔,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只要他说句重话,就是欺负可怜小姑娘似的。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再回去绣十个荷包给我,这荷包就还你。不然……”   不等他把话说完,徐璐赶紧说:“我绣我绣,我一定好生绣。但公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凌峰拉下脸,“本公子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绣好了荷包,就给我送到段记布庄。”   徐璐赶紧点头,她现在只想赶紧脱身,要她绣一百个都愿意。   凌峰拿着荷包扬长而去,徐璐的心也被劈成两半,疼得难受,她是真的心疼呀,十两银子外加一个金黄手镯耶,拿到手头还没捂热就被这人给抢去了。偏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豆绿也是一脸心痛,“小姐,那人走了,咱们也走吧。”   徐璐有气无力地往回走,豆绿又问:“小姐,那荷包,还绣不绣?”   “绣个屁。”因为气极外加心疼银子,徐璐连粗口都爆出来了,“算了,反正那银子也不是我的,就纯当丢钱免灾吧,”   “小姐,奴婢看咱们还是绣吧,那位公子奴婢瞧着也并非坏人。姑娘绣好了荷包送到段记布庄,不管那位公子是否瞧得上,但至少可以瞧到姑娘的诚意。”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豆绿说得有道理,那个混蛋家伙,虽然不怀好意,不过接连几次的接触,也并非那种欺男霸女的恶徒。   “好吧,绣就绣吧。”徐璐还真舍不得那十两银子和金手镯。   ……   凌芸把一封淡黄色的书笺递到凌峰面前,“喏,这是咱们母亲寄来的家书,娘在信里头已给你物色了几个姑娘,你瞧瞧。”说着还把几副画卷放到凌峰的书桌上。   凌峰只需轻轻一扫,便把信上的内容看完,说:“把画卷打来瞧瞧。”   凌芸身后的丫头赶紧上前,一人拿画轴,一人缓缓把画卷打开,画上赫然出现一个云发高挽的貌美丽人,庄端稳重。   凌峰扫了眼画像上的人,又说:“下一个。”   另外一张画卷被缓缓打开来,一位骑在马上腰坠弯刀,手持弓箭一脸英姿飒爽的红衣小姑娘,画像上的小姑娘眉目英气,一身的凌厉姿态。   凌芸瞧凌峰的目光一直在小姑娘脸庞上转,觉得有戏,问:“怎样,这小姑娘不错吧?是威远将军和庆平公主的闺女,去年进宫向圣上祝寿,圣上喜欢,特地封了淮阳县主。这小丫头虽看年纪小,胆子却够大,骑马狩猎,还有模有样,是唯一不怕蛇的小姑娘。”   凌峰的目光从淮阳县主的脸上移开,实在难以置信,他居然从画像上的淮阳县主脸上,想起了那个白日里狐假虎威的小丫头。想着那日盖自己一身鸡毛拿砖头砸向自己的凶狠模样,以及抬着下巴神气活现的傲然模样,和昨日面对娇蛮小姐那一身凌厉气势的面容,总在脑海里发芽生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题外话------   潜水的出来溜一圈嘛,不然拉出去打板子   徐璐小姑娘握着拳头大吼,再不出来让姑娘瞧瞧,就拿针刺PP ☆、第18章 玲表姐   凌芸眼珠子一转,让人收起画像,说:“既然峰弟不喜欢,那我就回信给母亲,让她另外挑人。”等丫头收了画像,见凌峰仍是没反应,不由可眼圆瞪,跺脚道:“哎,我真的要给母亲写信了。”   凌身一脸的莫名其妙,“随你吧。”   这下子轮到凌芸郁闷了,他刚才不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么?怎么现在又不当一回事了?   直到最后,凌芸才发现,她这个兄弟,对淮阳县主是真的没任何感觉,气得要命,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但她仍然不肯相信,这小子明明对淮阳县主挺感兴趣的,怎么说变就变?   凌峰被凌芸烦得不行,只好躲了出去。漫无意识地在外头逛了几圈后,然后又阴差阳差地去了段记布庄。   管大虎瞧到凌峰,赶紧上前恭迎,“爷,您来了,里边请。”   凌峰背着手,来到里头的屋子里,管大虎恭敬地上了茶,婉转地问凌峰有何指教。   凌峰浅淡地问了布庄的经营情况,管大虎一一回答,最后,凌峰这才说:“先前那个绣荷包的小丫头,荷包绣得确实不错,我还想要,要如何去找她?”   管大虎呆了呆,很快就说,“爷说的是那个璐姐儿呀?璐姐儿女红确实不错的,荷包绣得那个叫好。这璐姐儿每隔十天半月的就会来店里卖荷包,前日璐姐儿才来过一次,按平时里的规矩,估计至少十天过后才能来店里一次了。不过爷请放心,下回她来,小的一定把她留下。”   不知怎的,凌峰有些后悔起来,那日他应该让人跟踪她的。   ……   徐璐一直心痛着她的荷包和金手镯,这阵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以前祖母在世的时候,家中银钱还是满丰足的,但祖母去世,父亲为了撑面子,卖掉了祖母在泉州城的几间上等旺铺,操办丧事,再来徐家族人又是特爱占便宜,给祖母办了丧事下来,家里的银钱都损失了大半。为此田氏差点把屋子给掀了,把父亲族人恨到滴血的地步。因为在乡下守孝,期间也没少让族人占便宜,越发养成了继母斤斤计较的性子。   为了不让族人占便宜,家中伙食每况愈下,继母美其名曰:不让族人再来打秋风。   虽然这样一来,族人确实不再来占便宜,却也把徐璐逼成爱财如命的性子。   如今,徐璐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银钱,真捶胸顿足都无法形容她这几日的心情。   但恨归恨,心痛归心痛,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上半分,三日过后,美美的十个荷包就绣好了,她现在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拿这些荷包去段记布庄换很子。   她怕就怕那人拿了荷包,却不还银子。尽管她直觉相信,那人不会无耻到那种地步,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尤其那人身份似乎非比寻常,若真的存了占便宜的心思,她的小胳膊哪拧得过人家的大腿。   思来想去,徐璐没胆子去相信什么“富贵险中求”的至理名言,她连富贵的边都沾不上,还是不要去想那镜中花水中月的美事儿,不怕万一,就怕万一。   只是,道理是如此,可她的心却依然抽痛着,恨不得扎个小人,让他脚底流浓,脑袋生疮。她一心心疼她的银子,殊不知,她把人家的衣裳给毁了,若真的较上真,她只有赔得倾家荡产的份。但因为徐璐是本文的女主角,所以不管有理无理,就纯当她有理好了。   ……   徐璐不敢再去段记布庄了,因为她实在害怕,万一又碰上管大虎的主子,要她赔偿他的衣服,估计把她卖了都值不起那个钱。所以她遂一发狠,干脆把荷包统统拿去卖给另外一间铺子。   徐璐卖荷包好歹也卖了几个月了,砍价的本领也有所提升,接连问了几间绣庄铺子,但价格太低,并且自己千辛万苦绣出来的绣包被这些掌柜一通打压批评,立马就怒了,拿起荷包就走。   抱着伸头一刀,缩头是一刀的想法,她又带着荷包去了管大虎那。   她现在只能给自己找个安慰理由:富贵险中求,希望管大虎的主子信守诺言。她更希望,那人不会出现在段记布庄里。   徐璐去了段记布庄,运气还好,那人没有出现,大大松了口气。   段记布庄是泉州城最大的布庄,生意好得出奇,她去的时候,铺子里有好些顾客正在精挑细选。她目光看向一个正在选布料的少妇,觉得这人好生面熟。   那妇人也发现有人在打量自己,下意识看向徐璐,这一瞧,也觉徐璐很是面熟,然后仔细想了又想,忽然就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表妹么?”   徐璐记性非常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只需瞟上一眼,就认出这少妇了,却暗暗叫苦,怎会在这儿遇上她?   这少妇着月白色妆花缎面夏衫,黄色缠枝暗花绫里比甲,杏色长裙,一脸亲热地过来,拉着徐璐的手道:“真的是徐家表妹,唉呀,表妹,咱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年还是四年?”   徐璐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也笑着道:“原来是玲表姐,玲表姐不是在福州么?”她瞧着玲表姐的妇人发髻,故作惊喜地问:“表姐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徐璐母亲华氏,出自福州华家,当年华氏嫁到徐家时,华老太爷还是福州府丞,华家还是个靠百十来亩土地维生的耕读之家,在当地,还是颇有些名气。华氏嫁到徐家,靠着华老太爷,徐成荣在仕途上还算平顺,等华老太爷逝世后,华家就弃政从商,等徐璐出生后,华家又才渐渐显达的。但华氏却早早没了,徐家也就没能沾上华家半点光。   华氏的母亲也就是徐璐的外祖母,倒也怜惜徐璐这个自幼没了娘的外孙女,小时候时常接到华家小住。因为怜惜徐璐自幼失恃,未免多加怜爱了些,这便引得三个儿媳妇不满,以至于几个家孙女也视徐璐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华老夫人在过世时,那时候华家还只是福州中档人家,却留了不少银钱给徐璐,这更加惹得三个儿媳妇不满,等华老夫人逝世后,便没再与徐家来往了,一晃,徐璐也有五六年未曾去过舅家了。 ☆、第19章 得瑟的表姐,落魄的表妹   今儿忽然与这位舅家表姐偶遇,徐璐半分热情也提不上来,尤其这个表姐一身的绫罗稠缎,而自己却是满身粗布衣裳,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值玲表姐半只耳环。   玲表姐似乎对多年未见的表妹很是高兴,拉着徐璐的手不肯松开,笑盈盈地道:“三年前就嫁人了,当时表妹还在守孝,所以就没有通知表妹。表妹不会怪罪我吧?”   “怎会呢,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表姐呢,嫁了如意郎君。”徐璐心想,就算她真的来请自己,她也会找借口推掉的。   “什么如意郎君,比起妹妹的未婚夫,可差得远了。”玲表姐嫉妒地望着徐璐毫无瑕疵的面容。她自认自己也算是美人了,可徐璐那粉嫩的颜色,却总会在她心头竖上一根刺。以前徐璐年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就是嘴儿甜,记性好,识文断字算盘女红样样精通,让祖母不时拿她来与她们作对比。以前就忿忿不平祖母的偏心,如今数年未见,这个表妹越发出落得标致玲珑,想着她未婚夫的身份,原先是官宦之家如今却只是商贾身份的玲表姐一口气又堵在胸口。   不过瞧着徐璐那粗布衣裳以及头上三丁两枣的不值钱的木头钗子,一时又有了优越感。   玲表姐等了半天,不见徐璐问及自己的丈夫身份,于是就主动道,“你姐夫今年就要下场参加秋闱,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我公公不过是小小的同知,唉,也不能给你姐夫帮上什么忙,倒是让人担忧呀。比不得妹妹,文家老爷如今可是泉州知府了,一方大吏,可了不得呢。”   文家确实是势大根深,但徐璐并不愿提及文家,虽与文家公子订有婚约,可这年头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又有几个落得好?这个中滋味,也只有本人才能品偿了。但玲表姐身为局外人,一心只瞧到她即将攀上高枝,却不明白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得过且过。   州府长官是四品的官位,这让整个华家只出了个五品府丞的玲表姐来说,自然算是了不得的高官了。所以对徐璐越发不顺眼。玲小姐瞧着徐璐一身的粗布衣裳,又稍稍舒了口气,说:“我记得当年四姑母还是有不少嫁妆的,怎么表妹还穿这样寒酸?你那个继母可是虐待你?”   “继母对我还好,让表姐操心了。”   “你呀,就是个心肠软的,你那继母什么德性咱们还不清楚么?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呀,大家好歹是亲戚,定是要相帮的。也千万别闷在心里。”玲小姐看徐璐身上的粗布衣裳,总算找回了场子,越发温柔大方起来。   “嗯,我会的。”徐璐不愿再与玲表姐有任何牵扯,见玲表姐似乎不打算放人,于是便说,“表姐怎的来到泉州?”   玲表姐笑了笑说:“婆母一个手帕交,今儿打发闺女,我随婆婆一道过来喝喜酒。才刚从霍家出来,就出来随便逛逛。”   徐璐说,“段记布庄的那是泉州以及整个福建都是出了名的,表姐既然来了泉州,可不能错过,定要多选几套料子才好。”   “那是,我也觉得这面料不错,正准备选几匹回去。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一旁的小二听在耳里,高兴坏了,这些布料可不便宜呀,一匹都要好几十两银子呢,这个璐姐儿的亲戚居然手面如此大方,实在意外。   玲表姐眼珠子转了转,又说:“表妹来帮我挑挑,我该选什么样的料子呢?”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道,“今儿我在布政使司霍家,看到好些女客,都穿的叫什么七彩罗的,你们店里可有这个七彩罗?”   店小二堆满了笑脸道:“奶奶若是要七彩罗那就来对地儿了。咱们铺子里的七彩罗,可是整个福建最大名鼎鼎的。这可是从海外传进来的款式,再经过改良,用的是超高工艺绘制而成的颜色,可不比刺绣差分毫,相反,还比刺绣多了份柔软细腻,这种料子穿在身上,完全不必再另外绣花样了,直接就可做成衣裳,又简单,又省事,还好看。”   大庆朝的缎面,丝稠工艺已是突飞猛进,妆花缎,素段,金花缎,织金缎等妆花织物,在织造工艺技术上更趋成熟,织物品种丰富多样,织工精细。其纹饰图案多选取寓意吉祥如意的花卉动物八宝等;色彩以红、黄、蓝、白、黑、绿、紫等为基本色,并用晕色法配色,色调浓艳鲜亮,绚丽而协调。一直是夫人奶奶们的最爱。如今海运发达,又从外海淘来了不少西洋玩意,再经过工艺改进,那些织染坊的能工巧匠们就依着灵感,发明了比如洋绉面料,七彩罗等颜色鲜丽的织染之物。这些衣料不若本土动辄满身刺绣,而是在丝罗上刻上颜色花样。直接制成衣裳,倒免去繁锁的刺绣工艺。而刺绣虽然好看精美,但绣在缎面上,却显得生硬,并不柔软,倒不若这些洋料来的实用方便。并且经过巧匠们的织染,这些面料颜色款式,比起刺绣来,丝毫不差的。所以格外得贵妇们的喜爱,非常省事,还好看。   玲表姐一口气选了果绿地牡丹花纹,枝宝相花,花间牡丹,香色翔凤,云飞妆花等数种颜色,非常爽快地让丫环拿去结账。   丫环一脸难色,玲表姐瞪她一眼,“快去,我用自己的银子谁敢说我?”等丫环去结账后,玲表姐问徐璐,“表妹再不久就要嫁人了,不选点新鲜的面料么?”   豆绿一脸气忿,这个表姨奶奶太过份了,明知她家小姐买不起这些面料,偏还明知故问,实在是可恶。   徐璐却淡淡地道:“我哪有钱买,若是表姐怜惜我,就送我一匹面料好了。”她看玲小姐脸色一僵,又指了放在架子上那匹烟紫色妆花缎彩百花飞蝶沙罗面料,“表姐买了那么多料子,想来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就送我这个好了,这个不贵的,也就八十两银子。相信以表姐的财力,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店小二一听,又赶紧上前来介绍道:“这料子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满贵的,不过对于奶奶来说,也还不算贵,也就八十两银子而已。奶奶买了这么多料子,这个就给您优惠,只算七十两银子。”   徐璐倒吸口气,“好贵。”然后眼巴巴地望着玲表姐,说:“表姐若是舍不得,割两尺给我也好。”   玲小姐一口气几乎没有提上来,再是寒酸的人家,要送肯定是送整匹布料的,哪有送区区两尺的,这岂不打她的脸? ☆、第20章 傲慢   “夫人,要裁两尺布吗?”小二拿着剪刀,作势要剪。   店小二一直呆在这对姐妹身边,自然把这对姐妹的面和心不和看在眼里。小二虽势利,但也知道,这位玲表姐是福州人,做了这一回生意,估计不会再有下回了,也就狠了心来帮着徐璐狠宰她一回。更何况,他也着实看不惯眼前这妇人的扯高气扬。   徐璐见玲表姐脸色出奇的难看,于是就说:“表姐不愿送,那就算了。”然后拉着豆绿,“表姐,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不过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咱们姐妹多年未见,原来该请表姐到我家中坐坐的。耐何家里继母当家,实在不好招待表姐,还请表姐恕罪。”   徐璐拉着豆绿就走。   “表妹这是寒碜我呢,送尺头哪有送零头的。小二,把这匹布都包起来。”当着店小二的面,玲表姐最终还是面子占了上风,心疼地付了银子,把布料亲自让徐璐抱着,玲小姐一口气就那么哽着,于是就说:“表妹把这布料收好,咱们姐妹许久未见,也算是表姐送你的见面礼。表妹拿回去可得好生保管。千万别霉了,腐了。还有,今儿没外人,我就与表妹掏句心窝子,表妹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我提,不说送匹料子,送十匹八匹也是当得的。但那也是要心甘情愿才是,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向人要的。不然人家会说你没家教的。”   徐璐抱过料子,眨了眨眼点头道:“我记下了表姐。刚才妹妹确实鲁莽了。也亏得表姐不与我计较,咱们是姐妹,这儿没外人,我也向表姐掏句心窝子,我知道表姐富有四海,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也实在没必要为了显示自己有钱就胡乱海花的,虽说表姐确实有银子,但表妹头上还有个婆母不是?要是让表姐的婆母认定表姐胡乱花钱,可就不好了。虽然我还未嫁人,但也知道,这为人媳妇嘛,还是要勤俭持家的。”   一旁的小二几乎要憋得岔过气去,玲表姐讽刺徐璐一见面就向她要东西,是没家教的表现,而徐璐更狠,得了便宜,还反过来教训她,如果你不在我面前显摆得瑟,我也不会宰你了。   玲表姐脸都绿了,瞪着徐璐说不出话来。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东西。   管大娘及时出现在徐璐面前,笑得一脸热情,“姐儿你来了,我等了你可是有些时日了,总算把姐儿给盼过来了。走走走,里边去,喝口茶再说。”   管大娘又满脸堆笑地望着玲表姐,“这位奶奶是璐姐儿的表姐吧?唉呀呀,那可不算是外人了。奶奶若是得空,就请里头喝口茶再走。”   一旁的小二机伶道:“这位奶奶与布政使司霍家还是亲戚呢,又在咱们店里统共买了六百七十两银银子的布料,”   管大娘越发热情,“唉呀,还真是贵客临门呢。霍夫人也最爱在我店里买尺头。她老人家呀,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妆花织锦的镂空罗,还有织金的羽纱,以及洋绉面料,这可是福建最流行的,那些达官贵人都爱这些面料,看奶奶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要不要也选上两匹?”   徐璐知道玲表姐最是好面子的,于是就故意说:“大娘,您就别为难我表姐了。表姐刚才买了那么多料子,钱都花光了,哪还有余钱再买?”   玲表姐立马说:“谁说我没钱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给我包了,我全买了。”   玲表姐也知道泉州的段记布庄,幕后大老板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似乎与督抚大人有关,在这儿买料子,也是一种身份的像征。让这儿的掌柜如此折腰接待,也算是特有面子的了。尽管荷包空空,但为了管大娘嘴里的“大家子出来的”这句话,以及霍夫人也穿这样的料子,也颇为动心,又咬牙买了几匹料子。最后,在徐璐那目瞪口呆一脸羡慕的目光下,挥斥方遵,又另外再加了两苑料子,   管大娘笑得见眉不见眼,再一次特特地把玲表姐从头夸到脚,再从脚夸到头发,等玲表姐擒着得意的笑容轻飘飘地走后,笑容立马就敛了,忍不住对徐璐竖了大拇指,“姐儿。走,进去喝杯凉茶再走。”   徐璐随管大娘一道进了后屋,双方落了座,管大娘这才问徐璐,“那位是姐儿的表姐?”   “嗯,好些年没见过面了。”徐璐淡淡地说。   好些年没见过面了,一见面又那样唇枪夹棒,管大娘便知道这对姐妹不怎么友好,也不再说什么,   徐璐笑了笑,把绣好的荷包拿了出来,“大娘,您瞧瞧,可还满意?”   管大娘拿荷包拿到手头,仔细瞧了瞧,笑着说:“姐儿的荷包那是没得说的,我还不相信姐儿的手艺么?”   徐璐心里高兴,笑得双眼弯弯,“就知道大娘最是爽快。为了不辜负大叔的信任,我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亮了出来的。”   管大娘哈哈一笑,“姐儿呀,就你会说话。你放心,只要绣工好,大娘给的价钱绝不会低。”管大娘叫来几个铺子里的绣娘,一番评估后,说:“这荷包越发精致了,姐儿的手艺果真进步神速,喏,姐儿觉得如何?”管大娘略略比了个数字。   其他家的掌柜也就只肯给三十文,有的甚至更显,居然只肯给十五文,管大虎的四十五文确实算是不错了,甚至稍稍超出了徐璐的意料,哪有不高兴的,很是爽快地就点头同意。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就知道管大娘最是爽快,”徐璐一边往自己脸上贴金,一边拍了管大娘小小的马屁。   管大娘哈哈一笑,与这小丫头打交道,她多少也知道这丫头的德性,为了能多卖些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不过却并不讨人厌,这丫头在斤斤计较与爽快当中找了个非常合适的平衡点,虽然这小丫头是有些精明,有时候砍价也会砍得让人受不了,但她有时候也非常爽快,待人接物也还可圈可点,让人无法真正讨厌她。   管大娘从屋子里出来,手上还拿着荷包,正在柜台处称银子,一位绣娘正在收拾荷包,忽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来,“这个荷包,多少银子,我买了。”   一个略显傲慢的声音响来。   徐璐回头,是位中年美妇,四十不到的年纪,身后跟着两个中年婆子,以及几个丫头,一看排场,便知身份不凡。   柜台处的绣娘赶紧说:“这位夫人眼光果真好,这荷包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无论是绣功,还是花钱式样,都是顶尖的。夫人,您先瞧瞧。”   管大娘见当场有客人要荷包,赶紧离开柜台接待,并且准备把徐璐支到屋里头,她可不想让徐璐瞧到她卖出的价钱呢。   哪知这妇人却不看管大娘,而是看向徐璐,慢声道:“这荷包是你绣的吧?”   徐璐说:“是的,夫人。不过荷包已经卖给了这位掌柜,夫人若是想买荷包,请与掌柜商议吧。”徐璐知道管大娘的心思,不过并没在意。做生意的哪有不赚钱的,管大娘从她手上买下荷包,转过手稍稍再装饰一下,估计就是一倍两倍的价格卖出去。这些钱是人家正大光明赚的,她也不会去不平或是不爽什么的。   管大娘很是意外,对徐璐又高看了几分,觉得这个小姑娘确实很不错的,虽然爱财了些,却难得地不贪多。   中年贵妇看了柜台上的荷包一眼,对徐璐说:“手艺还不错,一个荷包能换多少钱?”   ------题外话------   亲胶,强推了,激烈竞争开始鸟。一定要加油助威哦。新读者若是喜欢本文,请务心收藏一下,谢谢。 ☆、第21章 文夫人   徐璐说:“不过是换些养家糊口罢了,让夫人见笑了。”她不欲多呆,冲中年贵妇微福了身子,拉着豆绿的手就要离去。   中年贵妇冷眼盯着徐璐,道:“你这般抛头露面,可有禀过父母?”   徐璐心里一沉,停下脚步,沉下脸来,“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贵妇冷声道:“看姑娘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这么抛头露面的,岂是闺秀所为?令尊令堂也由你这么胡来?还要不要名声?”   铺子里选布料的客人也纷纷停下手头的布匹,窃窃思语地望着说话的贵妇,又看了徐璐主仆的着装,纷纷觉得这中年贵妇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愿意抛头露面卖绣品呀?正是因为家道艰难,这才不得不如此。何必要如此说话,没得伤人家小姑娘的心。   徐璐忍下心头的火气,淡淡地道:“不过是卖绣品罢了,不偷不抢,怎么就碍着名声了?”她望着中年贵妇矜持骄傲的面容,又说:“夫人养尊处忧,定然不会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辛酸。”   中年贵妇皱了眉头,拉长了脸来,斥道:“好心与你讲道理,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从哪学来的规矩?你父母没教过你,满招损谦受益,性子如此好强,这要是嫁到婆家去,如何了得?”   徐璐气得满脸通红,铺子里的人也觉得这妇人说话太过了,一看就知道养尊处忧的人物,居然为难起一个小姑娘来。   中年贵妇又道:“若已经订有婚约,那我奉劝你一句,赶紧回家去,好好绣你的女红,再这么抛头露面,哪户人家敢要你?”   徐璐忽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水,“文夫人瞧不上我徐家的门弟,明说便是,何苦这般毁我名声?女儿家的名声何等要紧?夫人这么红口白牙的污蔑,又岂是正经人所为?我变卖绣品,不过是为了贴补家中生计,一不偷二不抢,与名声又有何关系?文家如今节节高升,平步青云,已贵为泉州知府,夫人瞧不起我也是意料中之事。我们徐家虽说家道中落,好歹骨气也还是有的,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夫人何必如此把事情做得如此绝?”   看戏的人一阵哗然,原来,他们是认识的,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也难怪这妇人一上来就给人家小姑娘扣那么一顶帽子。换作是任何人,谁受得了呀?   铺子里的客人纷纷指责这文夫人霸道不讲道理,居然为难一个小姑娘,太不像话了。   文夫人就是泉州知府文成章的夫人,其子确实与徐璐订有婚约,文家如今越发嫌弃徐家的门弟,也正在想办法婚掉婚约,但又怕被人指责,所以就想先捉女方的错处,好正大光明退婚。今日也只是凑巧碰到徐璐,文夫人就将计就计,给徐璐安上个“抛头露面,非闺秀所为”的罪名,以徐璐“名声有污”为由,正式向徐家退婚,文家也是颇站得住理的。谁知这徐璐倒是个硬茬子,居然当众揭了她的短,文夫人气得脸都白了。   文夫人冷笑一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今儿个倒是长了见识了。小小年纪嘴巴就如此了得,以后嫁到婆家那还了得?也亏得我运气好,提前识破了你的真面目,否则,真要进了我文家大门,有你这么一张厉害的嘴,本夫人都得靠边站了。”   众人又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妇人还是小姑娘的未来婆母。看这妇人身家不凡,想来是极注得规矩名声的,这小姑娘虽然没过错,但谁叫她名门低微了,如今又得罪了婆母,想来这一柱婚事肯定不成了,于是一些人又心生叹息,觉得小姑娘太倒霉了。   看这妇人一脸的盛气凌人,看来这桩婚事也只有黄的份了。   徐璐在见到文夫人后,便知道事情不好,但也没想到,这文夫人是如此的过分,居然妄想败坏她的名声得到退婚的目的,实在欺人太甚。   徐璐冷笑道:“夫人这话还真够诛心,我徐家虽小门小户,但骨气还是有的。夫人嫌弃我徐家门弟明说便是,何必找一堆理由?难看。”说着昂起下巴,高傲地从文夫人身边经过。   文夫人气得满面铁青,怒斥道:“你们瞧瞧,说她两句她就顶十句,还有没有尊卑,一点教养都没有。”   铺子里的客人纷纷别过头去,有的拿着选好的布料去柜台结算,有的成群结伴地离去。   见无人理会自己,文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就这样离去,又太丢面子了,于是昂着下巴,对掌柜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布料拿出来让我瞧瞧。”   管大娘头也不抬地道:“夫人身份尊贵,一般的布料哪瞧得上眼?三百两银子一匹的布料倒是有,就是怕夫人买不起。”   被人如此蔑视,文夫人鼻子都气歪了,“什么料子要值这么多钱?拿出来让我瞧瞧?”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文夫人尽管生气,但越发要让这些势利之人瞧瞧她的厉害。   ……   ------题外话------   早上我警告我家老大,把昨晚读过的书再读一遍,今晚我要回来抽查,先给你上个紧箍咒。老大说,什么叫紧箍咒?我说,就是观音给孙悟空上的那种。老大说:那你念给我听哈嘛。我……   拜托各位神人,我要如何回答这熊孩子呢? ☆、第22章 文家退婚   徐璐的心情可以用沮丧,悲惨,愤怒,无奈来形容。   带着沮丧悲惨愤怒无奈的心情,回到家中,就再也忍不住,躲在屋子里小声哭泣起来。   豆绿知道她心情很不好,也跟着默默地垂泪,容嬷嬷很是不安,轻声问豆绿,究竟怎么回事。   豆绿恨恨地道:“今儿个,咱们在段记布庄遇上文家老婆子,小姐被文家老婆子给扣了好多帽子,小姐都气哭了。”然后把当时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容嬷嬷倒是没有生气,她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自然知道这些越是富贵的人,越是生着双势利眼,所以也懒得去生这个气,她只是担心徐璐,与文夫人正面对上,以后能不能嫁到文家去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徐璐嫁不过去,田氏那一关就很难过了,更不说对徐成荣的打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容嬷嬷心里也快愁死了,可她只是一个奴才身份,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暗地里祀悼,希望能有人慧眼识珠,把小姐娶回去作正房奶奶。   ……   吃晚饭的时候,凌芸对凌峰说起了在段记布庄的事儿,无限唏嘘,“那个文夫人也真势利了,我看品性也不怎么好,这种人还是朝廷命妇呢,啧,若让她丈夫失去泉州知府的位置,看她还得瑟不。”   凌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凌峰,一脸的期翼,期待凌峰出手,满足她对“坏人就要有坏人的下场”的心愿。   凌峰眉毛都不皱一下地道:“人家势不势利,与你何干?又没碍着你。”天底下势利的人多了去,谁管得过来呀?   凌芸瞪眼,忽然泄气,确实,这世上势利的人确实多。   凌峰对于这些不平之事,早已看淡了,只要不作奸犯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伤及自己家人,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小姑娘是很可怜,但谁让她抬错了胎?这也怨不着任何人。只是文家人嘛,凌峰在脑海里回忆出一张油头粉面却又谦卑的脸来,哼了哼,“姓文的也只好配那些花瓶女或是威武妹。那种小家碧玉类型的女孩儿配给人家岂不糟蹋?文夫人也算做了件好事。”   凌芸再一次绝倒,她发现,与这个弟弟相处,若非有着强大的心理承受力,真要被他给生生气死。   恨恨地瞪了凌峰一眼,凌芸又现宝似地拿出一个荷包来,鲜亮的颜色,南瓜型的设计,看起来非常别致新颖,“这就是那个小姑娘绣的,你瞧瞧,好看不。”   凌峰扫了眼,“没有那天我买的好看。”脑海里又浮现一张清水芙蓉般的俏娇脸儿,拿砖头凶狠的面容,被人瞧不起后如被踩了尾毛的怒气腾腾,对自己手艺无比信心的骄傲自得,被人当街欺负毫无惧色的狐假虎威,在他面前讨好谄媚的笑,无不在脑海徘徊。   ……   这一日,父亲徐成荣从文家回来,就带回一个睛天劈雳的消息。   田氏尖声道:“老爷你说什么?文家居然要退婚?”   田氏的声音太过尖利,如同锯子割在木头上,嘎然而止的刺耳声响,让人心头惊颤,并且非常不舒服。   徐璐容嬷嬷豆绿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豆绿更是箭步射了出去,把耳朵贴到正房的墙壁下。   “你小声些,这事儿真要传扬开去,璐儿的名声岂不毁了?”徐成荣疲惫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是,文家人说文老太太快要不行了,文老爷马上就要丁忧,不愿耽搁璐儿,所以提出解除婚约。”   田氏的大嗓门总算压了下去,“真是岂有此理,媒约之言,父母之命,岂是说着玩的?文家人欺人太甚,瞧着咱们家没落了就要毁约。不成,老爷不能就这么便宜她们,一定要讨回公道。璐儿已经与文家公子订了婚约,怎能轻易毁约,他文家还要不要脸面?”   徐成荣没有吭声,田氏越发怒骂着,什么去告状或是让文家脱一层皮之话的狠话都说了出来,见徐成荣依然一言不发,更是怒不可竭地道:“老爷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走,咱们一道去文家,哼,我就不信了,文成章堂堂泉州知府,竟然敢毁婚。我要让他知道,我徐家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着就把徐成荣往外推,嘴里骂骂咧咧的,发誓一定要让文家收回退婚的话来,否则就闹他个鸡犬不宁。   徐成荣怒喝道:“够了,你觉得文家退婚是件很光彩的事么?”   田氏尖声喝道:“明明就是他们退婚,还成了我家没理了?这是什么世道?”   徐成荣剁了剁脚,“蠢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文家铁了心要退婚,强行把璐儿嫁过去,璐儿日子也不会好过。我看就这样吧,既然文家瞧不起咱们家,我徐某人也不是那种厚颜无耻之人。这个亲不结也罢。”说到最后,徐成荣声音凛冽,尽管悲忿,但读书人的傲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田氏气得抓心抠肝,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然后又哭道:“我可怜的璐姐儿……”其实她心疼的不是徐璐,而是文家丰厚的聘礼罢了。   徐成荣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不过却没点破,而是安慰田氏,“行了,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哭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文家的事儿捂在锅里,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否则璐儿的名声就真的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琳儿还有珏儿兄弟俩。熟轻谁重,你应该分得清楚吧?”说到最后,徐成荣语气已带着警告了。   徐成荣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不过却没点破,而是安慰田氏,“行了,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哭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文家的事儿捂在锅里,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否则璐儿的名声就真的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琳儿还有珏儿兄弟俩。熟轻谁重,你应该分得清楚吧?”说到最后,徐成荣语气已带着警告了。   田氏不敢再嚎了,她倒是不关心徐璐受得了受不了,她只痛心的是没了丰厚的文家聘礼,以后琳姐儿出嫁可要怎么办才好。   想着当初说好的三千两聘礼,就这样白白没了。田氏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心痛归心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徐璐也快要到出嫁的年纪,当务之急是另外给她物色夫家,这事儿好办,徐璐长得好看,针线女红也是顶顶尖,又识得字,打一手好算盘,倒是不愁找不着有钱的婆家,嫁去商户之家绰绰有余。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把文家与徐璐曾经订过的婚约赶紧给捂在锅里,千万别被外人知道了。然后再给徐璐说一门有钱的商户之家,商户虽然没地位,但银子绝对多,有了银子在手,她的琳姐儿就不愁找不到好婆家了。   田氏很快就振作起来,擒着一张丧门脸,又去安慰徐璐去了。   徐璐早已从豆绿的嘴里知道事情经过,她没有伤心,也没有失望,更没有愤怒,只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那日文夫人给她的那顿难堪,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文家的退婚,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倒没什么伤悲之情。不过她还是挺意外文家人的退婚原由,居然不是她抛头露面,有违姑娘家闺誉。   看来,文夫人也是个极要脸面的人,那日被自己当场说破了心思,以至于不好这么做吧。   容嬷嬷吊着一颗心痛骂了势利的文家,又安慰着徐璐,生怕姐儿气性大,一时想不开,做出过激的事来。   容嬷嬷担忧实在是多余,徐璐又岂是那种经不起打击之人,文家除了老夫人外,文家老爷夫人本身就是势利眼的人,当初祖母去世之前,就给了个“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评语。但架不住文老太太死活要与徐家结亲,祖母看在文老夫人的面上,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却也有言在先,若到时候文家反悔了,徐家也不会追究的,只是希望文家妥善处理退婚事宜。   想来祖母确实有先见之明,文家果然退了婚。   对于被人毁婚,徐璐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她控制得很好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就好比一颗心永远落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如今总算有了结局,尽管坠入了泥里,但总算也知道了结果,以后也就没必要再担惊受怕了。   而文家也不知是过意不去,还是怕徐家人去闹,影响名声,第二日,居然让人送了些礼品来表示歉意。   文家派来的是一名男管家,以及一位女管事,二人说话得体,滴水不漏,先是表达了对主子对徐家对徐小姐的愧疚之意,又拿文老夫人的病情事,表明文家并非是那种势利之人,只是一心为徐家小姐着想。他们文家并无对不住徐家的意思,只是文老夫人与徐老夫人多年交情在那,如今双方结不成亲家,文家也非常遗憾,所以备了薄礼以示诚意。   文家的薄礼也不算薄,足足两百两纹银,对快要山穷水尽的徐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田氏一瞧这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直了,当下什么怨恨都没了,反而还挤出一脸的笑容。   “也就知道文家老爷子不是那种势利之人,老太太身子不好了,也是大家都不愿见到的。只是既然碰上了,肯定要有个妥善的解决法子不是?虽说我们姐儿是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文家老爷也是有苦衷的。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的人家,既然文家老爷子诚心陪罪,这事儿就算了吧。”说着就要接个装银子的木匣子。   徐成荣狠狠拍了田氏的手,怒道:“无知妇人,给我滚回去。”然后冷着脸对文家人道:“谁稀罕你们文家的臭银子?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文家管事连连陪笑,“徐老爷,咱们夫人特地交待过了,这只是咱们夫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务必收下,否则咱们没办法交差呀。”   ------题外话------   封图换了,大家看看好看不,我不会做图呀,天杀的,网站的美工跑哪去了 ☆、第23章 振作   田氏见这个时候了,徐成荣还摆读书人的架子,又气又急,上前死死地抱着木匣子,足足有二十多斤重的匣子沉甸甸地抱在怀中,“老爷,文家夫人好心来陪罪,你怎能这样对待人家呢?就算结不成亲,但也不至于弄成仇吧?”   徐成荣气得暴跳如雷,对田氏吼道:“眼皮子浅的蠢妇,这辈子没见过银子吧?把匣子还给人家。”   “这是文家的陪罪之礼,若是不接,岂不是心胸狭隘?老爷,我知道你心里生气,可再生气,事情总得解决不是?您这样再坳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把事完美解决,岂不更好?这样一来,咱家姐儿也不会有影响,是不?”为了把这两百两银子占为已有,田氏对徐成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徐成荣冷笑一声:“反正我是不会要这银子的,拿着硌人。田氏,出嫁从父,在家从夫,你若敢一意孤意,我立即写上休书一份。我说到做到。”   田氏哑住,不可置信地瞪着徐成荣,忽然嚎叫一声,冲上去前撕打着徐成荣,“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枉我平时那般对你,你居然狠心待我。你个良心被狗吃了呀?老娘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白日织布,晚上浆洗衣裳,累得半死不活,你倒是好,穿得体体面面四处潇洒,半点事都不做,在家就摆老爷架子,如今还不让我活了?”田氏对徐成荣又抓又扯的,形若疯虎,徐成荣虽然生得高大,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力气倒不若田氏,反被田氏弄得狼狈无比。   徐成荣一边闪躲田氏的攻击,一边气忿地道:“反了反了,你这泼妇,赶紧撒手。再敢使泼,我就休了你。”   “你休呀,有种你就休呀,你要是敢休,老娘就抱着儿子去跳河。让你老徐家绝后,死了也没有给你上香。姓徐的,你以为老娘稀罕你呀,你这个窝襄废,只知道窝里横,如果你有本事,文家又岂会来解除婚约?等你做了八省巡抚,说不定文家还会跪着来求你把闺女嫁给人家。可惜你没做大官的命,只能被人踩在地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知道,你自诩为读书人,高贵非凡,可你瞧瞧你,你除了故作清高外又能做什么?姓徐的,你摸着自己良心好好想想,你不要这个银子,人家就能高看你了?我呸,别这么自欺欺人了,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你不要呢,哼,这银子可是用大姐儿的名声换来的,不要白不要。你以为不要就可以挽回大姐儿的名声?我呸,自欺欺人。”   田氏出身乡野,骂起人来,那简直是专拿刀子捅人心窝,徐成荣尽管有一肚子的理由,这时候也被田氏连打带骂弄得狼狈不堪,气忿不已,连连怒骂泼妇,最终却不敢打下去,只能左躲右闪,好不狼狈。   这时候,徐璐从里头出来,站在厢房外头的台阶上,对徐成荣道:“爹,银子您就收下吧,纯当是文家送我的嫁妆。”徐璐又淡淡地看着文家两名管事,说:“二位辛苦了,大老远的还过来送礼。礼物我们收下了,家里穷,连个好茶都没有,就不招待二位了。”   文家管事心里一突,嘴上恭敬地说:“既如此,那小的就告辞,请徐老爷徐夫人还有徐小姐多多保重。”   “二位路上走好。”徐璐客客气气地道,也不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徐成荣道:“爹,是女儿无福,配不上文家公子,这事儿也与文家无关。文家也算是有情有义的,爹爹不必再芥怀。”   徐成荣一向比较听这个大女儿的话,主要是徐璐说话有理有据,不像田氏,只知道胡搅蛮缠,听女儿这么一说,也就找了台阶下,对两名管事冷哼了声,粗声粗气地道:“二位好走,不送。”说着自己就索先进了屋,并且碰的一声把堂屋的门给关了。   两名管事互望了一眼,默默地离去了。他们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容嬷嬷就把大门给关上了,而慢了一拍的女管事还差点被整了个狗吃屎。   尽管大门已关,但隔着墙壁确依然能听到容嬷嬷的大嗓门,“谢天谢地,文家果真如小姐所言,前来把婚退了。这帮势利眼,小姐以后可以睡个安睡觉了。”   两名管事气得鼻子都歪了,不过却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文家退婚在先,徐家心头有气也是正常的。所幸徐家收下了文家的赔礼,双方也退了文书以及定婚信物,文徐两家的婚事彻底解决。这也算是好事了,两名管事也不再耽搁,急匆匆地赶回泉州,向夫人报这一大喜事。   ……   徐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半天都没有出来过,这可让徐成荣坐不住了,赶紧领着田氏敲开徐璐的房门。当看到徐璐正坐在凳子上穿针引线时,徐成荣彻底呆住了。   徐璐抬头,“爹,娘,有事么?”   徐成荣搓了搓双手,不知该说什么,“没事,只是,只是进来看看你。那个,璐儿,文家虽然可恶,却与你无关,你不要难过,爹爹会替你作主,争取给你再找个比文家更好的婆家。”   徐成荣这话说得并没底气,徐家目前的状况,女儿能找个殷实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哪能与树大根深的文家相提并论。但这时候,他生怕刺激到女儿,所以尽可能地安慰她。   田氏尽管失望心痛,但看在那白花花的银子上,暂且把这个郁闷压在心头,望着徐璐不施粉脂却依然端丽可爱的脸蛋,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田氏挤出慈爱的笑容,宽慰徐璐,“我的儿,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如今事儿已经发生了,再去伤心也是无用。与其那样,还不如放宽心思呢。我儿放心,凭我儿的容貌才情,找个比文家更好的婆家也是轻而易举的。哼,姓文的又算什么?”田氏决定了,凭徐璐的容貌,随随便便找个家财万贯的商户,简直是轻而易举。文家退了婚也好,当官的有权又怎样,反正徐家又沾不上光,还不如找个经商的女婿。   田氏这样一想,就彻底从被文家退婚的事里振作起来,又好一通的安慰徐璐。   徐成荣没说什么,他看徐璐神色平静,也不像是伤心的模样,也稍稍放下了心思,觉得他徐某人的女儿确实不一般,拿得起放得下。   ……   管大虎恭着身子,额上一排排的冷汗往下滴,在他面前,坐着他的主子,而他的主子可是有着屠夫的绰号,平时候管大虎就怕得要命,此时此刻,主子再拉长着一张脸,管大虎心跳更是加快了。   “爷,小的真没骗您。璐姐儿这阵子真的没有来过。”管大虎快要哭了,腿生在人家小姑娘身上,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他还能管人家么?偏偏爷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好端端的接连几天都派人过来打探璐姐儿是否来过,这让他很不可思议。   诚然,璐姐儿的荷包绣得好,但也没有好到离了她的荷包就不能生活的地步吧?   再说了,爷全身上下,哪一件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还稀罕一个小姑娘的绣品?别逗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凌峰接连等了数日,都没瞧到徐璐的身影,心里确实不舒坦,但他哪能把心思告诉给别人,只好说,“那丫头估计还真是平阳郡主的后人,下回她再过来,你务必要留住她。”凌峰现在倒也希望那丫头真是平阳郡主的后人了。   管大虎恭身应了,觉得璐姐儿还是挺幸运的,只要有了爷的拂照,以后谁敢欺负她呀?   ------题外话------   感谢jinghao0704大大帮我做的封面,比我做的精神多了,也好看多了。 ☆、第24章 文家的如意算盘   文家的退婚,对徐成荣也是个致命的打击。他坐等候补,所有门路都跑遍了,半年过去了,眼看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文家再来踩上一脚,直接抽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使得徐成荣接下来也病下了。   田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请了大夫来看,吃了药后,却不怎么见效,徐璐也跟着着急起来,虽然这个父亲仕途无望,但依然是徐家的支撑。如果父亲倒下了,她不敢想像,徐家族人会不会把她们给吞了。   徐璐和田氏日以继夜地服侍徐成荣,又是安慰又是劝导,却收效甚微,徐成荣躺在床上,也没几日功夫,便骨瘦如柴,连饭都咽不下,连大夫都摇头说准备后事。最后徐璐无耐,只好下上一记重药,跪倒在徐成荣床前,痛哭道:“爹爹,女儿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真不能倒下呀,您要是没了,可要咱们怎么过呀?娘年纪大了,女儿弟妹们也还小,要是您真的走了,我倒是没什么的,只是弟妹们要怎么过活?族人还不会生吞了咱们?爹您又不是知道,那些没了父母的孩子,过得有多可怜。不但财产会被族人霸占,自己也要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爹,您真忍心要女儿和弟妹们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么?”   徐成荣喉咙一阵滚动,徐璐又再接再厉,举了许多那些死了父亲孤儿寡母被族人和外人欺负的证明,徐成荣手上青筋暴露,显然被人说到心坎里去了。   田氏见状,也跟着哭诉着,“老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再难受日子也要过不是?璐儿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及笄了,你要是没了,璐姐儿就要守孝。这才孝下来就守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可就不好找婆家了。老爷平日里最疼璐姐儿,不为别的,也要替璐姐儿着想才是?”   也不知是哪句话击中了徐成荣,在田氏徐璐的双重哭诉下,徐成荣果然有了求生的欲望,勉强能吃下饭了,汤药也能喝下肚了,虽然花去不少银子,亏得文家那两百两银子派上用场,否则光给徐成荣请大夫抓药就会要了徐璐半命条。   好在徐成荣命捡回来了,只是这场病,也让徐成荣足足养了大半个月,他的雄心壮志,也全在文家的退婚,以及这场病中,消磨得一干二净。   这日里,徐成荣下了床,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望着妻子憔悴枯黄充满血丝的面容,以及女儿徐璐那苍白憔悴的脸蛋儿,还有两个儿子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忽然下了一个决心。   “收拾东西,我们回乡下去。”   ……   书房里,文成章望着儿子,问:“你真的确定,平阳郡主与凌督抚的祖母是手帕交?”   文继轩点头,“千真万确,已经查证过了。凌督抚的亲祖母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没了,但在生前,却与平阳郡主交情颇深。虽然这位凌老太太早早就没了,但平阳郡主与凌家依然有来往。凌家时常给平阳郡主送些京里时令特产,因平阳郡主家道中落,虽有郡主封号,却也是个空架子,但并不影响她在凌家的地位。据闻,平阳郡主曾救过凌家一家子,所以凌家上下,一直视平阳郡主为恩人。凌家老太太没了后,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安国侯凌宽,依然顺其母意,时常关照平阳郡主。如今,凌督抚到了福建,也尊安国侯之命,曾去过徐家村找寻过平阳郡主,耐何此人在三年多前就因病没了。凌督抚这才作罢,只是曾放出话来,若平阳郡主后人有难,只需去督扶衙门找他,一定竭尽全力相帮。而那天那个小姑娘,便是平阳郡主的嫡亲孙女。徐家也确实家道中落,那小姑娘小小年纪还得偌做针线营持生计。”   文继轩从小就有一个宏愿,那就是争取早早考上功名,然后娶个郡主或公主,光耀门楣,耐何他提前遇上了那个徐家小姑娘,便惊为天人。眼里心里都是徐家小姑娘的影子,别的姑娘再是美貌都视为庸脂俗粉。原本他还只想纳为小妾的,但那日让小姑娘自报身家,把他给唬住了,不得已之下只好狼狈收场。但内心仍是不肯甘心,又去查证平阳郡主是何方神圣。后来才得知,这平阳郡主是个空有尊贵封号却比九品芝麻官的老太太还要不如。心里有了底,正要使出浑身的手段,让那小姑娘乖乖就犯,谁知段氏布料的掌柜管大虎却告诫他,这位平阳郡主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只落翅的凤凰,但却是凌督抚较为重视的人。并且凌督扶也因为这小姑娘是平阳郡主的孙女的关系,特地交代他要好生关照,不得怠慢。   文继轩吓了一跳,想着凌督抚的铁血手腕,硬是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只是心里仍是放不下那个貌美又神气活现的小姑娘,这阵子完全茶不思饭不香。   这时候徐家人又上门来提及屡行婚约,更让他反感,想也不想就找理由给拒了。   文成章捋着胡子,说:“家道中落,还得靠做女红维持生计,想来徐家确实落魄得不成样了。若与徐家人结亲,对咱们家并无益处。”   文继轩坐正了身子,急急地道:“父亲此言差矣。徐家闺女虽然家道中落,但那个姑娘儿子曾有两面之缘,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依然无法遮掩大方端庄的闺秀气质。另外,凌督抚对徐家人很是照拂,据可靠消息讲,凌督抚已派人在泉州找寻徐家人的落脚点。另外,段记布庄的掌柜管大虎也得到凌督抚的授意,待那位小姑娘下次再出现在段记布庄,就要想办法把她留下。管大虎说,凌家人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当年平阳郡主不过是救过凌老太夫人一命,就让凌家人记恩到现在。连平阳郡主没了,凌督抚都还想照拂徐家人。所以父亲,若儿子娶了这徐家闺女,岂不与凌督抚搭上了线?”   文成章没有说话,只一味地捋着胡子,沉思着。   ------题外话------   姐妹们继续挺起哈 ☆、第25章 念想   徐成荣在泉州处处碰壁,再来徐璐的婚事也给黄了,一场大病下来,倒是想得开了,便生出回乡下养老的心思。田氏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县城不是不好,但就是样样都要花钱,租房子也要钱,不比乡下,乡下他们有一幢现成的三进的房子,徐家还有五十亩良田,二十亩土地,靠租田为生,也是吃穿不愁的。再则徐家老太太在世时,在泉州里还入股了一间茶庄一间酒庄,生意还不错,每年还能得百十两股息分红。也亏得有这笔钱支撑,否则这半年来徐成荣四处应酬请客送礼,早已揭不开锅了。   现在徐成荣想开了,田氏是万分高兴的,徐璐的容貌在那儿,把她嫁出去,她不会亏本,反而还会大赚一笔。徐琳容貌就要差得多了,这个女儿她已经做好了亏本的打算,但两个孩子还小,更要省吃俭用,不然到时候连找媳妇的银子都没有。田氏已经美美地想着未来的发展道路,收拾起东西来,麻利得很。徐璐也在整理她的针线绣品,该卖的卖,该打包的打包,   这阵子因要照顾生病的徐成荣,并没有做针线活儿,所以成品并不多,她也就歇了拿去段记布庄变卖的心思,收拾好包袱后,只等明日徐成荣去租辆马车,把房子交给房东,就可以回乡下了。   乡下虽然冷清了些,但却比城里自在多了,她们徐家在城里,确实算不得什么,但回到徐家村,他们家却是数得着的大户呢。   明天就要动身回乡下了,这辈子也不知还能否返回城里,徐璐反而生出些许不舍之心。夕阳西斜之际,看到街上好些人朝海边跑,徐璐也来了兴致,领着豆绿一道去了海边。   ……   管大虎一脸恭敬地对凌峰道:“爷,自从那日之后,璐姐儿就一直不曾出现在铺子里。小的也无从找起,辜负了爷的吩咐,小的恐惶。”   凌峰坐在段记布庄后头的屋子里,庸懒地靠在几子上,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几子,“都二十多天了,就一直不曾出现过?”   管大虎一脸的冷汗涔涔,“是的,以往璐姐儿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来一次,这次却忒奇怪,都二十多天了,仍是没有出现过。真是奇怪。”   见主子不说话,管大虎又小心翼翼地道:“那日,璐姐儿在铺子里,被文大公子调戏。若非璐姐儿心思玲珑,临危不乱拿督府衙门的沈大管事吓唬文大公子,说不定就被文大公子给欺侮了。”管大虎见凌峰蹙起了眉头,又加了句:“该不会是,璐姐儿被文大公子吓破了胆子,所以不敢再过来?当然,这只是小的猜测,说不定璐姐儿只是家中有事耽误罢了。”   管大虎还在记恨文夫人欺负璐姐儿的事,再来他对文继轩这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也毫无好感,于是不动声色间,顺手就把文继轩给卖了。   一旁的凌非目光微微一动,看了管大虎一眼,心里却是有些感叹的,果然,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用处,大人物虽然尊贵,但若是得罪了小人物,迟早有一天会也被算计去。文继轩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也给凌非提了个醒,看来身份再高贵的人也得多栽花,少种刺才好。   凌峰坐正了身子,“罢了,以后你留意些。就算留不住她,也要套出她的俱体地址。”   管大虎愕然,不明白一向英明神武的主子怎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上心?不过转念一想,那璐姐儿虽然年纪小,但长得确实不差,性子也活泼俏皮,并没有因家境艰难就自曝自弃。这样能自力更生的小姑娘,管大虎是怜惜的。想来自家主子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打听小姑娘的住处。   想到这里,管大虎微微地笑了起来。   尽管管大虎认为璐姐儿家世微薄,无法给主子做正妻,但做姨娘应该绰绰有余了,他还是比较乐见其成的,主子出手大方,只要璐姐儿听话乖巧,服侍好了主子,璐姐儿也还能照拂娘家,一举多得呢。   凌峰不知道管大虎的心思,他正在想那个泼辣又俏皮的小丫头,如果真是平阳郡主的孙女,那么他肆必得照拂一二的。听父亲讲,祖母在临危时,可是三令五申地叮嘱父亲,只要凌家还有一口气,就得照佛远嫁到福建泉州徐家村的平阳郡主。没有这位郡主,就没有祖母一家子。父亲那时也才不到八岁,却一直牢牢记着祖母的话。两年前他奉圣命前来福建,父亲又叮嘱他,若是有空,可要照拂这位落魄的宗室郡主。   凌峰答应了,却一直忙于公务,倒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那日听了管大虎的话,这才想起父亲的嘱托。   如果那个小丫头真是徐家的闺女,这事儿还有些难办呢,一味的给银子,也不是事儿。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个殷实的婆家。就是不知小姑娘是否已订下婚约。若是订下婚约,还得照拂其夫家,唉,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了。   可他偏偏就是个正直不阿知恩图报的大好青年,这事儿实在是难办。   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凌峰扭了扭身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想来这时候海边应该没什么人了吧,倒可以尽情地去凫水了。 ☆、第26章 恐怖恐怖太恐怖了   两年前的海滩,因为倭寇的横行,四处都是被倭寇海盗横行肆虐后的满目疮痍。如今却是一片盛世繁华之象。徐璐再一次对那个有着屠夫称号的凌督抚生出感激。虽然此人冷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不可否认,在他的治理之下,很快就把风雨飘摇海盗肆虐的福建治理得像铁桶一样,水泼不进。   想着此人那令人骇人听闻的摔死婢女事件,比起他给福建老百姓带来的安静平和,这人的功还是远大于过的。   与豆绿一道在柔软的沙滩上来回奔跑,拾贝壳,堆城堡,玩得不亦乐乎,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海边的游人少了许多,徐璐也准备回去。但豆绿拾贝壳似乎捡上了瘾,手上已经拾了一长串,依然不肯罢休,一路往前拾着。徐璐知道,自从祖母去世后,田氏把持了管家大权,容嬷嬷和豆绿的日子就非常不好过了,豆绿正是天真无邪的性子,却被田氏打压得成日里战战兢兢,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哪会放过,瞧她疯了一样撒着脚丫在海滩边上拾贝壳的劲儿,徐璐也就由着她。   她没有拾贝壳的性致,但看着豆绿那灿烂欢欣的笑容,也受了感染,跟在她身,一路奔跑着。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一弯圆月挂到天边,天地间一片银色笼罩。整个大海沉静而温柔地低低浅唱。   徐璐也跑得累了,坐在沙滩上休息,享受夜间海风的吹拂,真的好凉快呢。   豆绿捡到了一大包贝壳,也累得够呛,这会子坐到一块大石头旁,半天都挪不动步子。   徐璐休息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去了,天色已基本黑了下来,天空也由浅蓝变为深蓝,海面上的温度也逐渐下降,游人也全都散了,再不回去,可就危险了。   豆绿揉了揉发酸的腿肚子,求饶道:“小姐,再坐一会儿嘛,奴婢腿真的好酸。”   徐璐没好气地道:“再不走就很危险了。”   “不会啦,督抚衙门就在县城里,哪个牛黄狗宝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出来为非作歹的?”豆绿在县城里也呆了半年了,非常满意泉州的安全程度。觉得已基本快到路不拾遗的境界了。   徐璐无耐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道你不知道,你主子我,生得沉鱼落雁,闭月差花?万一让人给惦记上了,不是歹人也要变成歹人了。”毕竟色字头上一把刀嘛?   豆绿想想也是,她家姑娘生得还真好看,还真怕有些人瞧了心生歹意,于是赶紧起身,抱着一堆贝壳,便往回去的沙滩边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一块大石头,上边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豆绿兴奋地尖叫一声,“小姐,奴婢过去瞧瞧。”该不会是某个游人下海洗澡,把东西放在石头上,而自己却忘了拿走吧?   豆绿来到大石头旁,仔细一瞧,尖叫一声:“唉呀,发财了,小姐,”她拿起上头一块发生莹莹华光的玉佩,以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兴奋不已,“小姐,快来看,有人落下了玉佩,还有荷包。”   徐璐走过去,拿过玉佩一瞧,虽然她不知道这玉佩价值多少,但触手细腻,并且在夜色下还隐隐散发出温润的白光,想来就是祖母嘴里时常所讲的极品羊指玉了。   “也不知玉佩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居然把这么个名贵的东西搁在这儿。”徐璐又拿起荷包,挺坠手的,她打开荷包一看,天啊,居然有二十来颗小指大小的金豆子,四绽五两重的纹银,以及一些碎银子。   豆绿把金豆子放嘴里咬了咬,然后兴奋得尖叫连连,“小姐,发财了,发财了,是金子耶!”说着就拿出荷包,准备把金豆子一股脑地装进荷包里。   海滩边不远处的地方,一双清冷的视线,正盯着兴奋的主仆二人,眸子里散发出胆战心惊的冷光。   徐璐主仆丝毫不觉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暗处的一双视线锁住,徐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上的玉佩,最终咬牙道:“君子生财,取之有道。这玉佩一看便知价值连城,我拿来也没用,反而还是累赘。”   豆绿说:“横竖咱们捡来的,又不是偷抢。有什么好怕的?拿到当铺里也能当不少银子吧?”   “那可不一定。这玉佩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我可不能贪这么点小便宜把自己陷入危险当中。”泉州也有当铺,但那些掌柜据说都是吃人不眨眼的主,她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名贵的玉佩去当,本身就不合常理,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   祖母生前就与她说起过,不到万不得已,小姑娘千万别去当铺。她一向是聪明好学的乖孩子,才不会贪这便宜呢。   徐璐忍痛把玉佩放到石头上,拿起荷包来,咬了咬牙说:“得,这人能拥有这么一块名贵的玉,想来也不差这些银子,这荷包就归我了。”   豆绿恋恋不舍地看着放在衣服上头的玉带,“这个玉带也能值不少钱呢?”   徐璐瞪她,“你就知道钱钱钱,你瞧瞧,这上头不但摆放着一件袍子,裤子,腰带,连中衣,底裤都在这,想来那人在下水之前就脱得赤溜溜,唉呀,糟了,这人该不会还在海里吧?”   徐璐惊叫一声,四处张望着,豆绿心也提了起来,没有人会脱得赤条条地下水洗澡后不来找衣裳的。但现在月亮都出来了,可海面上却半个人影也无,要不就是那人水性极好,还在海里,她们截了人家的荷包,肯定会被发现。要不就是那人水性不好,掉在海里淹死了,所以这衣裳财物就是无主之人。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让主仆二人恐惧起来。   “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被发现可就糟了。”徐璐紧张起来,牵着豆绿的手赶紧跑,但手上的荷包却仍是拧在手里。   主仆二人一路狂奔,忽然,她们齐齐刹住了脚步,圆瞪着双眼,盯着一丈距离之外的人影。   这个人很是奇怪,赤着精壮的上身,月光下,这人生得似乎还不差,并且还有些面熟。   但是,但是……   徐璐目光一路往下,当看到这人的下半身时,忽然瞳孔放大,心脏悠停,一股冰冷的凉意从脚底蹿了上来。   她她她……她看到了什么了?眼前这人,上身是人身,但下半身,却是呈圆状的,   月色下看不清楚,但依然可以看出这人的下半身,非常诡异,无比诡异,好像,好像……   “啊,妖怪……”豆绿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小,小姐……”豆绿声音惊颤,可以听到清晰的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人稍微移动了身子,往走移了两步,徐璐寒毛直竖,这才发现那人确实不是寻常人,下半身呈蛇形状,拖着长长的尾巴,那如水桶般粗的蛇身,在月光下发出渗人的光茫。   “胆子不小嘛,敢偷我的荷包。”那人开口了,声音清冷庸懒。 ☆、第27章 侥幸脱险   徐璐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把手上的荷包扔了出去,忽然一道白光猛闪,那人尾巴一扬,就把徐璐扔出去的荷包给卷了起来。   徐璐寒毛直竖,一阵毛骨悚然,极致的恐惧之下,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紧紧掐着豆绿的手,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住……这位大,大仙,小女子有眼无识泰山,冒犯了大仙,请大仙大人有大量,饶小女子这一回……”徐璐边说边偷偷解下身上的荷包,趁着说话的当,猛地把荷包往海边的方向掷去,另外又把豆绿手上的贝壳又往反方向猛地扔了出去,然后拉着豆绿就往回跑。   豆绿没能反应过来,被徐璐拖得踉跄倒地,她吓得双腿发软,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了。徐璐着急得快要疯掉,厉喝道:“快跑。”也顾不得豆绿是否能跑,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豆绿的手,大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豆绿稍稍恢复了些神志,才刚被拉起身,但眼前白光一闪,一阵寒风拂来,她瞳孔极剧放大,刚才还在她们背后一丈远的人蛇,已经静静地堵住了她们反方向逃跑的路钱。并且手上还拿着徐璐刚才掷出去的两个荷包,以及扔出去的贝壳。   人蛇似乎很是得意,身后那条约有三四丈长的尾巴,正慢慢聚扰,在沙滩上缓缓蠕动着,像一条游走在沙滩上的白带。   徐璐再也没了法,一屁股跌坐在地,头皮发麻,寒毛直竖,这个人蛇,好惊人的速度。她们主仆俩是凶多吉少了,几乎是胆散魂消,   人蛇神色平静,还歪着头打量着这对主仆。   徐璐吓得三魂出窍,人蛇如此恐怖的速度,以及那又长又粗的蛇身,她连求饶的勇气都没了,只能绝望地望着渐渐逼近的人蛇,主仆二人吓得瑟瑟发抖,随着人蛇的缓缓逼近,她们只能徒劳无功地缓缓往后移动。   人蛇渐渐逼近,徐璐绝望至极,几乎要闭上双眼了。豆绿更是受不住这种窒息的极致恐惧,放声尖叫了起来。   “吵死人了。”人蛇发出冰冷的低喝。忽然白光一闪,人蛇的蛇尾陡地袭向豆绿,把她卷了起来,往海里掷去。亏得这儿离海边还有些距离,豆绿在尖叫声中,被掷向四五丈远的沙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璐这才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心惊肉跳地朝豆绿奔过去。   豆绿被摔在地上,半天都没能动弹,徐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来到豆绿身边,使劲地摇她,“豆绿,豆绿……”   豆绿一口气没能提起来,被摔晕了一会,所幸沙滩柔软,倒没有摔伤,很快就清醒过来,看着徐璐焦急惊颤的脸孔,以及不远处静静屹立的人蛇,想着刚才被蛇身卷上腰间带来的凉意,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尖叫声又响彻云霄。   徐璐赶紧捂着她的唇,“别叫,闭嘴。”   豆绿吓得泪水涟涟,她死死的捂着唇,猛地点头,徐璐这才放开她的唇,一脸惊惧地望着人蛇。   “大,大仙,小女子无意冒犯,扰了大仙清修,请大仙放小女子一马,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不是什么大仙。”人蛇开了口。   不是大仙,那应该就是妖怪了,徐璐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一边是海,一边是人蛇虎视眈眈,她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   “你知道吗?看过我真身的人,都死了。”人蛇开口了,尾巴在沙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那轻微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徐璐心窝深处。   豆绿紧紧偎着豆绿,吓得牙齿咯咯地颤着。   徐璐也没了主意,想到自己即将要入蛇腹,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情愿被人一刀捅死还要舒服些。   也不知是她愿望太过强烈,还是她眼花了,徐璐还真的瞧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看那人走路的架式,是人。   徐璐心头升起一线希望,眼巴巴地望着渐渐走近的那人。   那人身形槐梧,似乎不怕这个人蛇似的,居然朝人蛇走了过去。   “爷。”那人来到人蛇身边,态度恭敬。然后目光冷冰冰地瞟向徐璐,眉头皱了起来。   徐璐再一次绝望了,原来他们是同伙。   那人说:“这事儿属下来处理。”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往徐璐走去。那雪白的剑身,在银色月亮下,散发出幽幽凉意。   徐璐反而心宽了起来,只要不被吞入蛇腹,其他死法都成。   那人扬起剑,豆绿已经闭了眼,嘴里呜咽地发出恐惧的哭声。徐璐忽然大喝一声:“且慢。”   那人举剑的动作停了下,徐璐赶紧说:“请给我一刀痛快吧。”只要不被吞入蛇腹,一切都好办。徐璐已经没了别的奢望了。   那人冰冷的眸子毫无表情,微微点了头,“放心,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徐璐已闭了眼,人蛇却又开口了,“算了,放了她们吧。”   那人一脸的震惊,“爷,她们瞧到您的真身,必须得死。”   徐璐全身一震,又生出了一线生机,飞快地说:“爷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就算敲烂我的嘴都不会说半个字出去的。请爷相信我。”   豆绿似乎也被这种忽如其来的一线生机激出了对生的渴望,也一个劲地点头,说不会说出去。   那人手持长剑,一脸的不苟同,“爷,现在可不是讲仁慈的时候。”   徐璐接命地保证,说自己不会说出去,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也不可能说出去的,打死也不会说出去呀。   人蛇盯着徐璐主仆二人,“量你们也不敢声张出去。”   徐璐心头揉进一股喜悦,连连点头,颤声道:“是,我绝不会说出去的。请爷放一百二十个心。”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会说出去,徐璐大胆地望着人蛇的面容。   这么一瞧,忽然发现这人蛇长得还真不赖,并且,面容也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徐璐目光闪了闪,又偷偷打量着这人蛇。很快,就想起来了。   “啊,是你?”   人蛇歪了歪头,“认出我了?”   徐璐点头,但很快又摇头,那个持剑的大汉忽然脸色一变,冷声说:“爷,这小丫头居然认得您。那就更不应该留了。”   徐璐一个激灵,赶紧说:“虽然我认得这位爷,但我绝不会说出去的。真的,因为明日我就们就要举家回到乡下去了。爷您真的没必要担心我会说出去的。”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人蛇,“当初小女子冒犯您的时候,爷都没有计较。想来爷是个心胸宽阔之人,爷就好人做到底,再给小女子一次机会吧。”   徐璐认出此人,就是那回被她误认为跟踪自己被她盖了一身臭鸡毛的年轻公子哥,那种情况下,受了无妄之灾的他都没有为难自己,再则之后他无意中在段记布庄见到自己,反而还让她替他绣荷包,出手又是如此大方。上回虽然抢了自己的荷包,又要自己赔偿他的损失,但也没对自己动过粗,想来也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再仔细打量此人,虽然下半身确实吓人,但面容却无阴邪之态,徐璐又生出了些许信心,又拼命地说尽好话,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   凌峰盯了徐璐一会,忽然道:“算了,你走吧。”   徐璐心里一喜,她没听错吧?没听错吧?   “爷……真的放我走?”徐璐再三求证,豆绿也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凌峰冷哼一声,“滚。记着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徐璐如蒙大赦,与豆绿相互搀扶着站起了身,尽管腿肚子危危颤颤地打着抖,但好歹捡回了一条性命,“多谢爷的不杀之恩,爷……真是好人,天大的好人。”徐璐挤出一丝讨好的笑,但因为实在太紧张了,实在挤不出笑容来。主仆二人一边小心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边缓缓移动身子。待走出几丈远后,对方就转过身往大石头移去,想来是真心要放过自己。徐璐狠松了口气,拉着豆绿的手这才拼命地往前跑着。 ☆、第28章 文家的如意算盘   凌峰对身边的凌非道:“派人跟着她们,打听她们的住处,回来报我。”   凌非紧抿了唇,“这小丫头属下也认识。住在后街的巷子里,其实离凌府也不远的。老子叫徐成荣,是泉州前一任的知县。只是后来丁忧,回老家守孝,半年前孝期已满,直到现在还在家中坐等侯补。”   凌峰略有意外,“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早告诉我。”他也是因为怀疑徐璐有可能是平阳郡主的孙女,这才大发善心放她一马的。   凌非面无表情地道,“这小丫头确实是平阳郡主的孙女。但却是早早就与泉州知府公子订了婚约。”   凌峰再一次意外,“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望着徐璐消失的方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活灵活现的面容来,这张脸儿,很是多变,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又活泼俏皮,一会儿又可怜巴巴,一会儿又神气活现,他长这么大,还从未遇上这样的小丫头过。   这小丫头挺不幸的,家道中落成要卖绣品为生的地步。想着这阵子天天往自己身边凑的文继轩,三句话不离这小丫头,也觉得这小丫头也满幸运的就是了,与文继轩订了亲,又让姓文的这般放在心上。   凌峰恢复了身形,露出一双修长的双腿,在大石头旁穿好衣裳,紧了紧腰带,又放下湿淋淋的头发,看着早已跑得不见人影的远处,对身边的大汉道:“走吧,回去了。”   凌非跟在身凌峰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亦步亦倾地跟着,“爷,您真不应该放她们离去的。”   “无妨,量她们也不敢说出去。”   “爷就是仁慈。”凌非无耐地说。   凌峰微扯唇角,外头人人都传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个标准的屠夫,居然还会被说成仁慈,听着实在别扭。   ……   这时候的月亮已在躲藏在树梢里,城里的街道空旷冷寂,两道纤细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拼命奔跟着,沉重的喘息声老远就能闻到,但二人似乎感觉不到累,全拼了老命地往前赶,似乎只要慢了一步,就会被人追杀似的。   总算奔回了家中,把大门一锁,再把厢房的门一关,看着房间内熟悉的摆设,似乎这样才是真正安全了。   徐璐气喘如牛,豆绿也好不到哪儿去,只累得几乎吐血。   主仆俩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正房里的灯也亮了起来,徐成荣一身中衣中裤敲了徐璐的房门,“璐儿,究竟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徐璐努力平复心头的恐惧,扬声道:“爹爹还没歇下么?爹爹快进来。”然后自己打开已上了栓的房门,看着徐成荣提着盏油灯,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忽然心中一暖,抹了脸上的汗水,努力平息紧张的心跳,说:“刚才和豆绿一起去海边吹风去了,回来的时候迷了路,差点找不着回到的路了。”   徐成荣板着脸,“胡闹。海边那种地方也是你去的?”   徐璐陪着小心,“爹爹教训得是,是女儿鲁莽了。不过好在女儿已平安归来,爹爹就不要再生气了。”徐璐拿出她撒娇的功夫,摇着徐成荣的胳膊,一派小女儿姿态,徐成荣心都快要化了,实在板不起脸,嘴上又斥责了几句,嘱咐她早些睡,这才提着油灯回去了。   徐成荣一走,主仆俩又拍了一次胸口,“好险,小姐,真的好险。”豆绿又怕又悔,今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过惊骇,使得豆绿到现在都还无法恢复心神。   徐璐也好不到哪儿去,到现在腿肚子都还在抽着筋呢,她拍了拍豆绿的肩膀说:“没事了,已经安全了。那人既然放过咱们,想来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他又后悔了呢?”   徐璐迟疑了下,脑海里浮现一张怒气冲冲却又无奈的脸,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的。那人,虽然是很恐怖,但上回咱们那般对他,他都没有对我们怎样,想来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豆绿想了想,感觉又活了回来似的。   徐璐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别自责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事儿就这样吧,反正明日咱们就要回乡下了。想来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   豆绿点点头,她实在是吓破胆了,一想着那又长又粗的蛇身,就头皮发麻。再回想着那蛇身缠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冰凉触感,豆绿又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可怜巴巴地望着徐璐,“小姐,今晚奴婢和您睡一起,可好?”   ……   文成章对儿子文继轩道:“你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平阳郡主的孙女?”   “千真万确的,爹。”见父亲总算松了口,文继轩有些兴奋,“管大虎亲口对儿子讲了,而凌督抚也在找平阳郡主的后代,相信以凌督抚的手段,就这两日应该就能得到消息了。所以咱们更要先下手为强,早早与徐家小姐订了亲事,那与凌督抚岂不搭上线了?据闻,凌家人最是重情。爹,时机不等人呀。”   文成章拿捏不稳,徐家家世实在太差了,比起先前的徐家还要差劲,徐成荣好歹还是个小地主,做过官,还是进士出身,家中至少是不愁吃穿的。而现在这个徐家,居然还要靠徐家闺女卖绣品为生,如此寒薄的家世,于儿子并无助益。唯一能得到助益的就是依靠凌督抚欠平阳郡主的一份人情,这份人情,迟早也有还完的时候。就算儿子娶了那徐家闺女,凌督抚看在平阳郡主的份上,勉强提点自己,但以后肯定不会再过问他们的死活。这笔买卖,实在不划算的。   但是,还有半年他的任期就满了,文家在凌督抚那又说不上话,连自己的恩师兼靠山霍文泰也试探过凌峰的口风,凌峰对自己可没什么好感。这可不是个好的信号呀。   如今,老母亲年纪也大了,尽管现在看起来还健康,但大夫说也就这两年的活头,若不在老母亲病世之前,再往上升一级,那么他也极有可能走上徐成荣的路子,守孝过后,就只能在家坐等侯补。这样的结局,更无法让他接受。   文成章过滤了泉州周边附近的几个州县府衙的官网,发现能对自己有助益的官员,要不没有适龄的闺女,要么闺女已经出嫁,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提升自己的亲家,实在艰难。   文成章左右为难,实在拿不定主意,又找来师爷华乃杰出谋策划。   华乃杰看了文继轩一眼,后者连连给他使眼色,微微一笑,说:“老爷,我觉得公子分析的很是在理。”   文成章吃了一惊,赶紧问道:“你也认为徐家适合?”   华乃杰摇了摇扇子,一脸的神秘风流,“徐家家世确实寒微,与文家并无益处。但徐家却有个宝贝,那就是已逝的平阳郡主。凌家人重情,想来凌督抚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咱们就投其所好,娶了平阳郡主的孙女,再把她供着,就能给凌督抚一个有情有意的印像。只要老爷在凌督抚那儿有了好印像,老爷升迁便有望了。老爷觉得呢?”   文成章继续捋着胡子,并不说话。   华乃杰知道他的想法,觉得牺牲一个文家少奶奶的位置,只换一个升迁的机会,还是不大划算呢,心里有些鄙夷,你以为你文家当真是皇亲贵胄呀,全天下的官家千金都得任你挑选?虽说靠联姻确实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但也得人家瞧得起你才成。   徐家姑娘确实不能给你文家带来飞黄腾达的机会,但至少可以让你再往上半步,已经是很不错了。等迈上去后,你再想办法也不迟,一来就要想捞个一劳永逸,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别人活什么呀?   文继轩见父亲不说话,心里也着急,最后使出撒手锏,“爹,至今祖母还不知道您已与徐家退了婚。要是让祖母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   文成章瞪着儿子,这个不孝子,居然敢威胁起他来了。老母亲至今还不知道他已与徐家退了婚,若是让老母亲知道了,肯定会气急败坏的,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他就得丁忧,正值壮年的他仕途上也就完了。   文继轩又说:“爹,祖母一直在催儿子与徐家闺女成亲,若与这个徐家闺女订了亲事,相信祖母肯定会高兴的。”   文老夫人也多年没见过徐家闺女了,说不定只要他们稍稍作点戏,就能瞒过老人家,反正都是姓徐,很好唬弄的。   见儿子为了娶那个徐家闺女,居然连威逼利诱都用上了,文成章也没了法,只好勉强同意。   算了,先把这个难关渡过再说,等日后这个儿媳妇没用处了,有的是办法让儿子另娶高门贵女的。 ☆、第29章 有趣的文公子   :“我听凌非说,昨晚在海边碰到了两个小姑娘?”吃早饭的时候,凌芸好奇地问道。   凌峰“嗯”了声,“一主一仆。”   “还是大家闺秀?”凌芸来了兴致。   “没落的闺秀,靠卖绣品为生。”凌峰很是中肯地说。   凌芸咬着筷子,一脸的兴味,“你居然大发善心,放过了她们?”   凌峰脸一黑,说:“本来也想按着老规矩的,只是她有可能是平阳郡主的孙女,所以就放了她一马。”   凌芸讶然地挑了挑眉,“平阳郡主?找到了么?”   “找到了,只是在几年就没了。不过平阳郡主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嫁到外地的女儿,以及两个孙女两个孙子,昨晚那个丫头就是平阳郡主的长孙女。”   凌芸恍然,“虽然祖母的恩人都已不在了,不过祖母临终前再三嘱咐爹爹有机会一定要报答恩人,所以峰弟你还得拉恩人的后人一把。”   凌峰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   凌芸知道凌峰的顾忌,如果徐家人品性良好,当然值得相帮,怕就怕万一得寸进尺,可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了。   “先派人去打听打听,若品性不错,能帮就帮吧。反正咱们家也不缺那个钱。”   凌峰点头。   凌芸又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兄弟,“徐家丫头瞧到了你的秘密,你就不怕她传扬开去?”   凌峰淡淡一笑,极是笃定,“那丫头一向识时务,不会自找死路的。”   “哦?”拉长的声音表明了不信,凌芸放下筷子,捧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令人百看不厌的宝贝弟弟,“我听凌非讲,那小姑娘长得可是绝色呢。”   凌峰拿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把菜往嘴里送,白了姐姐一眼,“已婚妇人果然心思复杂。”   凌芸咯咯地笑出声来,头上那赤金嵌红宝石簪子垂下的红宝石微微颤抖着,却并不剧烈,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闺秀才会有的优雅之态。   “小姑娘瞧到你的秘密,没有尖叫,没晕过去,居然还有心思求饶,与你讨价还价,胆子还真够大的。”   凌峰吃饭的动作再度停顿了下,想着昨晚小丫头虽然吓得花容失色,但却力持镇定地往两个彻底相反的方向扔荷包和贝壳,目的就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丫头确实胆大,还聪明。   凌芸双眼亮晶晶地道:“一般的大家千金,胆子一向小,连个老鼠都会吓得花容失色,这徐家小姑娘倒是颇有胆色。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胆子够大。峰弟,有没有想过娶她作妻子?”   凌峰赶紧摇头,“不成不成,我那副样子,没把她吓死已算是运气好。要是把她娶来,再吓成疯子傻子,可就造孽了。”   凌芸却有她的想法,“那可不一定。既然第一次见到你都没有吓疯吓傻,想来承受力还是比较不错的。把她娶回家来,虽然仍会怕你,但只要你不在她面前露出尾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的。你觉得呢?”   凌峰沉思,有些心动,但仍是摇了摇头,“算了,她就算胆大包天,能够接受我。但肯定没办法接受带尾巴的孩子。”   “你可以与她商量,好好与她说话儿,让她有心理准备。就算生出来的孩子与你一个样,只要不接近她,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到时候孩子就由我和娘来秘密抚养,等孩子有了自动变身的本事,再把孩子送回凌家。相信没有哪个做母亲的真会嫌弃自己孩子的。”   凌峰被说得心动不已,咀嚼的动作越发慢了。   凌芸见宝贝弟弟有了松动的迹像,准备再接再励,但这时候又有下人来报,泉州知府公子文继轩求见。   凌芸痛恨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没好气地道:“没瞧到我们正在商量事儿么?让他在外头等着。”   凌峰身边的心腹小厮凌欢陪着笑脸道:“姑奶奶莫生气,文公子说有要紧事,请爷给他作主,奴才瞧文家公子着急的模样,想来是比较重要的事儿,所以不敢耽搁,赶紧过来禀了爷,还请姑奶奶恕罪。”   凌芸并非生气,只是觉得大好时机被破坏,心头不高兴罢了。她起身,“罢了,罢了,你去见他一见吧。”   凌府会客的地方在前院第二进的正厅厢房里,文继轩一边坐等凌峰,一边心痒难耐地想着那个只有两面之缘却把他的心和魂都勾掉的徐璐。   那个徐家小姑娘,长得还真好看,活灵活现的面容,既俏皮又可爱,这些日子以来,让他茶饭不思,现在总算可以娶她进门,兴奋得猛搓双手。   凌峰进得门来,便瞧到文继轩那猥琐的面容,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道:“文公子,找本官有事?”   文继轩身形一震,赶紧收回心思,上前恭敬地作揖,“学生参见督抚大人。叨扰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文继轩今年十八岁,凌峰也只比他大个七八岁,却在凌峰面前自称学生,显然是存了巴接的心思。   凌峰眉毛都不皱一下,坐到主位上,随意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坐,找本官有什么要紧事?”   文继轩坐了下来,屁股只挨着椅子小半边,身子微微前倾,这是面对上位者的标准坐姿,代表着对权贵者的恭敬。   拱了拱手,又清咳几声,文继轩道:“是这样的……”   文继轩把对徐家姑娘的一片相思之情,用他福建第一才子身份演泽得淋漓尽致,对这位徐姑娘抱着深深的赞赏以及同情,为她小小年纪就能养家糊口深深佩服着,却觉得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理应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日子,而不是为生活所逼,抛头露面,只为一日三餐而奔波。他愿意以嫡妻的身份迎娶这位秀外慧中,不为生活所迫令人钦佩的徐小姐,愿永结连理,白头偕长,请督抚大人成全。   凌峰略有意外,细细打量文继轩,“文公子可知,徐小姐虽是郡主的孙女,但家道已中落,娶徐小姐为嫡妻,并不能给文家带来任何益处。”   文继轩一脸的正义凛然:“我文家又岂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家父时常告诫学生,娶妻当娶贤,家世都在其次。学生对徐小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今生非徐小姐莫属,请督抚大人务必成全。”   凌峰挑眉道:“哦,本官听说,文公子早在几年前就与另一位徐家千金定有婚约,可有此事?”   文继轩面不改色,却做出一脸惭愧的表情来,“什么都瞒不过督抚大人,早在六年前,家祖母便与前厦门前知县徐成荣家的徐小姐定下婚事。明年徐家小姐就已及笄,家祖母原想早日抱上重孙,想让徐小姐提前进门。耐何徐小姐早已另折高枝,早在一个月前,已与学生退掉婚约,如今,学生与这位徐小姐再无相干。”   凌峰皱眉,忽然有些搞不明白了,听凌非打探的消息回来讲,徐成荣就是平阳郡主的次子,徐璐是徐成荣的长女,与泉州文家公子订下婚约。偿若真如文继轩所言,他已经与徐璐退了婚,为什么又跑来找他,要重新娶徐璐为妻呢?   一旁的凌非轻咳一声,凌峰看他一眼,凌非眨了眨眼,凌峰会意,起身说:“文公子请稍坐片刻,人有三急,本官去去就来。”他起身,往茅房走去。凌非跟在后边,来到茅房外头,这才小声道:“文家因为嫌弃徐家门弟太低,早在上个月就与徐家退了婚。”   这也是凌峰不解的地方,“既然已经退了婚,为何现在又跑来求娶徐家小姐,还找上我?”   凌非面瘫一般的脸总算浮出一丝笑意来,“依属下猜测,这姓文的根本就没见过徐家小姐。那日在段记布庄偶然见着徐小姐,徐小姐生得貌美,气质也出众,姓文的一见钟情也是常理。不过他肯定不知晓这位小姐与他的未婚妻是同一个人。”   凌峰笑了起来,摸着下巴道:“有趣,真是有趣。”   ------题外话------   不知不觉中,进入一个长方形的屋子,桌子上一条长长的绿油油的蛇,吓死我了。我赶紧绕道走,吃了几大口南瓜,忽然门角落发出嘶嘶的叫声,原来,门背后一条又短又粗的蛇在那对我耀武扬威,我没法子,硬着头皮上,那蛇朝我射来,我赶紧躲开,那家伙绕到我身后,在我腰间咬了一口……与此同时,睡在我旁边的黄老三小脚板踢了我的腰间一下,我一个哆嗦……醒了 ☆、第30章 文家要升官   想来姓文的见着徐璐本人后,就惊为天人,回去就找自己娘老子与徐家退了婚,准备改娶他所见到的徐小姐。殊不知,此徐小姐就是被他退了婚的彼徐小姐,等他知道真相会,不知会是何等表情。   凌非又道:“据回来的探子回来讲,最近文家一直在打听平阳郡主的事儿。应该知道徐小姐就是平阳郡主的孙女,并且与咱们凌家有些渊源。”   凌峰顿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光芒来,“文家果然好算计。”   凌非歪了歪头,“爷,要不要……”他伸出两颗手指头,比划了下。   凌峰轻声笑了起来,“不急,先逗逗他再说吧。”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趣事了,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重新回到厅子里,凌峰雍容威严地道:“想不到文公子倒是个痴情的,也罢,这事儿本官会酌情考虑的。”   尽管没有得到确切的保证,但文继轩仍是比较满意了,他收买了凌峰身边的一个铁卫,得知凌峰派铁卫四处找寻那个徐小姐的住处,想来确如师爷所言,这位凌督抚一旦找上徐家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还掉凌家欠下平阳郡主的那份情的。   再则,那日在段记布庄,文继轩清清楚楚地看到,凌峰对徐小姐很是另眼相待,有了徐小姐作桥梁,他不就能与凌督抚攀上关系?   越想越美的文继轩再也呆不下去,告辞凌峰,又去了段记布庄,心想,那徐小姐与管大虎认识,又时常去那边变卖绣品,他就去段记布庄来个守株待兔。   ……   凌峰来到书房,找来自己的大管事兼文案官沈剑鸣,“聊聊那个徐成荣吧。”   沈剑鸣是凌峰身边的秘书官,对外负责凌家提拔的官员考核,以及所有朝中官员的品秩,关系网,性格人品,统统分类记档。对内是凌峰的管事,包括凌峰在外院的一切事务,都由此人打理。   沈剑鸣在脑海里搜索片刻,便娓娓道来,“已经打听到了,徐成荣就租住在后街的巷子里。此人是厦门前知县,在任期间,减税赋,重农耕,倒也颇有政绩,只因脾气太过刚直,得罪了不少人。因丁忧而辞官回乡下守孝。今年孝期满后,重回县城,坐等侯补。因无背景,以至于处处碰壁。”   凌峰轻“唔”了声,“好官总会被打压,一是官场黑暗,二来也是这徐成荣太不会做官了。”   沈剑鸣附和,“是呀,也并非空有一身正气就能当好官的。”当官的学问可大着呢,沈剑鸣在官场上纵横了二十余年,深有体会。他本人就是深厌这种尔虞我诈到处都充满了黑暗的官场风格,索性辞去原来的官身,改做凌家的管事秘书。这样他就只需对凌峰一人负责,不必再在上级面前装孙子了。   凌峰轻叩桌面,想了有好一会儿,“泉州知府文成章任期快满了吧?”   深剑鸣回答:“是的,还有半年。哦,对了,徐成荣的闺女原本与文成章的儿子订有婚约,只是徐成荣如今大不如前,所以文宾已与徐家退了婚。”   这事儿凌峰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清楚文家以何理由退婚?要知道,退婚对于女方来说无异是极大的打击,一般人是不会轻易退婚的。   沈剑鸣道:“文家借口文老夫人病危,时日不多,怕耽搁徐小姐,主动提出了退婚。徐成荣是个骄傲的读书人,尽管气愤,却也同意了,两家人如今已经是撕破脸了。”   凌峰放声长笑,“实是有趣。”   沈剑鸣不解,但却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凌峰笑声过后,这才道:“因文家退婚,徐成荣甚至还大病了一场。”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就前两日吧,听附近的人说,足足病了有大半月呢。最近才好起来的。”   凌峰恍然,怪不得,徐家丫头这阵子没有去段记布庄。   “徐成荣经此打击,显然是心灰意冷。前两日探子回报,徐家最近已在收拾行礼准备回乡下了。”   凌峰轻叩桌面,思索了一会,说:“你现在就放消息出去,说文成章有望升官。另外,你瞧瞧各地州府,有哪些空缺,给徐成荣补个六品的缺吧。”   沈剑鸣很是意外,“那徐成荣只做过七品县令,如今陡然让他去州府上任,恐怕不大好吧?”   凌峰淡淡地道:“徐成荣好歹也是天启九年的进士,才学也还不错,官声也有,不过此人性子耿直,估计也只有得罪人的份,就给他弄个刑厅的缺,即日就让他赴任。”   沈剑鸣越发糊涂了,既然徐成荣性子刚直,容易得罪人,若再任他为州府刑厅,岂不更加得罪人?   掌管刑事的官吏,若没个七窍玲珑心,以及左右逢源的本事,极容易得罪人。以徐成荣宁折不弯的性子,让他坐上刑厅的位置,不知要得罪多少权贵。   主子究竟是看中徐成荣的人品,还是想给他穿小鞋呀?沈剑鸣实在是不解。   凌峰微微笑了起来,“治理一方治安,刑房上的人必须要不畏强权,徐成荣倒挺适合。不过他没个身份背景,确实容易被人打压。所以,本官决定,再授他一道护身符。”   沈剑鸣恍然,他就说嘛,他家主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对好官一向维护的,但天底下的好官多的是,主子也不可能全都去维护吧,这徐成荣倒是走了狗屎运呢。   只是,不知主子要给徐成荣什么样的护身符。   凌峰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因那晚惊吓太过,再来被海风一吹,又一路奔跑,一冷一热双重夹击之下,第二日徐璐和豆绿就双双病倒,发烧,呓语,吃药四五日方才好转,自然就延误了回乡下的时日。   这几日田氏脸色黑如锅底,进出皆带着暴躁之气,摔碗扔凳,指桑骂槐,后来在徐成荣的暴喝之下,方才有所收敛。   因徐璐病倒,所以徐成荣只得继续呆在县城里,想等徐璐的病诠愈,就动身回乡下去。   这日,田氏从外头买菜回来,一进得门来就骂骂咧咧,“这天杀的,老天不开眼呀。那姓文的势利鬼,好死不死居然要升官了。老天爷太不长眼了。”   徐成荣正坐在院子里乘凉,闻言僵直了背脊,过了会又放松下来,重新躺了下去,“文成章倒是祖上烧了高香。”想着人家步步高升,而自己却不得不回归乡下,徐成荣声音苦涩至极。   ------题外话------   这成绩,实在是烂,是我写得不好,还是肿么的? ☆、第31章 媒婆上门   霍文泰不可思议地望着文成章:“你小子倒是行呀,居然搭上了凌督抚的门路。”他是福建布政使,在福建也是横着走的人物,可偏偏朝廷派了个空降的安国侯世子,论品秩论地位都比他高,让他苦闷无比。但这种不服气,在凌峰以铁血手腕之下,很快就老实起来,不敢有丝毫怨怼。   他在福建经营时日并不长,前后也就五六年时间,也扶植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有的被杀,有的被凌峰重用,而文成章却因政绩平平,快被边缘化了,谁知他倒是厉害,居然闷不坑声地就要升官,怎不让他惊讶。   文成章也从督府衙门凌峰身边的秘书官沈剑鸣那儿知道结果了,据说会小升一级,正四品的官升为从三品,也别小瞧这区区一级的品秩,好些人穷尽一生却迈不出这一步呢。   文成章尽管得意,但在上峰面前,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依然恭敬地道:“也多亏了恩师的指点和教导,才有学生的今日。恩师的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霍文泰捋着有些花白的胡子,很是满意文成章的态度,他也曾在凌峰面前极力推荐过文成章,当时凌峰一直没有表态,如今总算明朗,想来确实是看在自己面子上的。   “凌督抚虽然年轻,但行事做派却非常强势,连老夫都要客气三分。你在泉州成绩平平,为师仍是处处替说好话。此次能够受到凌督扶的重用,显然也是凌督扶给老夫的一个面子罢了。全章,为了你的升迁,为师可是把脸都豁出去的,你可不能辜负为师的一片苦心呀。”   文成章一听,心头鄙夷不已,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全福建谁人不知,这老头儿早已被凌峰的铁血手腕吓破了胆,如今除了拍马屁之外,也就当个应声虫了。他要是能在凌峰面前递得上话,他外甥也不可能被发配甘肃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尽管心中鄙夷,但文成章依然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堆感恩颂德的话,霍文泰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学生还是满顺眼的。   霍文泰又以恩师兼上峰的身份,说了些劝勉的话,这才让文成章离去。   文成章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不无得意地想,这回儿子娶亲,一定要想办法把凌督抚给请来做证婚人。有了凌督抚做靠山,霍文泰那老家伙又算得什么?   ……   在床上躺了数日,徐璐的风寒总算得以好转,实在厌烦了田氏一日三餐式地指责,准备领着豆绿去外头街上透透气。   在大街上转了两圈,却是无兴致,在外头捱了近两个时辰,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租住的院子,徐璐才打开门,便发现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正从院子里走出来,并边走边对田氏说着什么,看田氏那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模样,也不知是捡了金子还是捡了银子。   田氏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浓浓喜气,徐璐只听到田氏嘴里如此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姐儿是个有福气的,文老爷眼光也确实不错,知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不对不对,应该是知错能改,善莫大蔫……”   那中年妇人愣了愣,但很快就堆起满脸的笑说:“可不是,文家老爷那是真正的慧眼识珠的。贵府姐儿可真是有福气的。唉呀,徐太太请留步,请留步。我自己会走。”一转身,差点与徐璐撞上。   田氏一看,又喜道:“姐儿呀,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来来来,娘给你介绍,这位是泉州有名的张媒婆。张大姐,这是我们家大姐儿,张大姐呀,我们家姐儿的终身大事,可就靠您了。”   徐璐莫名其妙,瞪着张媒婆,又瞪着田氏,“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田氏正要开口,张媒婆已惊为天人般叫了起来,捉着徐璐的手,夸张地道:“唉哟哟喂,这便是贵府的姐儿么?哎哟哟,还真是体面,生得也水灵,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差花,老婆子如今总算长了见识了。姐儿不但模样儿标正,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就算穿着粗布衣裳仍无法遮掩姐儿这令人心折的闺秀气质。徐太太,您可真是有福气,生了这么个标致的闺女。”   田氏被夸得满面生光,嘴巴几乎裂到耳根后,“哪里哪里,张大姐您过奖了。我们姐儿也就是普普通通啦。”   张媒婆张着她那血盆大口,“徐太太就不必谦虚啦,文家老爷眼界不凡,那可是少见的朝廷大官呢。文家公子又一表人才,乃福建第一才子,如今又有了功名,放眼整个福建,那可是所有官老爷梦寐以求乘龙快婿人选,那才是真正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刚开始我还以为只有皇宫里的公主才能相佩,但现在瞧到徐小姐,这才明白,这世上能佩上文公子的除了贵府小姐外,别无二人。徐太太,您可真是福厚之人。徐小姐也是有福的,徐小姐与文公子,那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张媒婆做了一辈子的媒,就数今日最为痛快。”   徐璐总算听出了原由,一张俏脸变得铁青,姓文的是什么意思?上个月才与她家退了婚,这会子又让媒婆上门,当徐家好欺负呀?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怒瞪着张媒婆,喝道:“死婆子,你别胡说八道。我与姓文的早就解除了婚约的,什么时候又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说谎也不打草稿,当心下十八层地狱。”   张媒婆愣住,一时之间不明白徐璐这话里的意思。田氏却赶紧拉住徐璐,把她往里头推去,嘴里并斥道:“小孩子懂什么?媒约之言,父母之命,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姑娘家的,还要不要脸面?快进你的屋去。”   徐璐不肯进屋去,大声道:“娘,这媒婆是什么意思?”   田氏陪笑道:“当然是为了你的婚事呀,放心,不会把你嫁到乱七八糟的人家的。你娘我虽然平时候性子急躁了些,但仍是一心一意关心你的,如何会把你推火坑的?放心放心,娘不会害你的。快进屋去,我送送张大姐。”田氏人长得壮实,再来人到中年又发了福,块头更大,徐璐一个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哪敌得过她的力气,差点被田氏给推翻在地。   那张媒婆见状,还道是这个姐儿拿脾气呢,也没在意,小姑娘嘛,又生得好看,有傲气是正常的。她做过媒的姑娘,不管出身高低,只要生得好看,都有几分傲气的。   ------题外话------   842821804 送了1朵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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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章要升官了,消息是沈剑鸣那儿传出来的,那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让他对儿子和徐家小姐的婚事期待起来。   这时候,他正与文继轩在客栈的房间里下围棋,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文继轩,“凌家人重情,此言果然不假。徐家人也挺幸运的就是了,靠着平阳郡主生前积下的恩德,只要凌家不倒,徐家靠着凌家,也依然能够吃香喝辣。所以继轩,以后娶了徐家小姐,可以好好待人家。”   文继轩恭敬地道:“是,孩儿谨尊父亲教诲。”   文继轩慢条斯理地落了个子,又一脸成竹在胸地道:“都这个时候了,想来张媒婆也该回来了。”   “儿子出去瞧瞧。”文继轩也有些迫不及待,等下了楼来,果然就瞧到了从外头进来的张媒婆,赶紧迎了上去。   把张媒婆迎到楼上屋子里后,张媒婆把徐夫人的态度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在文成章矜持得意的笑容下,又问了句令文家父子豁然变色的话,“我说文老爷,徐家闺女说早就与令公子解除了婚约,这是怎么回事?”   凌府,凌芸笑问凌峰,“既然已经找到了平阳郡主的后人,咱们是不是该动身去拜访徐家?”   凌峰瞟了姐姐一眼,淡道:“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已经让人给徐成荣安一份漳州刑厅的差事。”   “这个我知道。只是,徐成荣半分背景都没有,你让他去担那个得罪人的活,也不安好心呀。”据说徐成荣性子刚硬,宁折不弯,这样的人,遇上伯乐还好,可以如鱼得水,万一上峰不是他的伯乐,徐成荣的差事也干不长久的。   凌峰挑眉:“就因为此人没靠山没背景,所以我决定给他一道护身符。”   凌芸来了兴致,“快说,什么护身符。”   凌峰拿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这才悠悠地道:“我凌某人的岳父。你说这道护身符够让他防身吧?”   正在喝水的凌芸一个没能忍住,“嗤”的一声,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幸好她没有对准凌峰的脸,不然绝对会喷他一头一脸。   凌芸捏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凌峰满脸的无耐,姐姐没有喷自己满面的茶水,但他的鞋子却糟了秧。   凌芸好容易才压下咳嗽,脸红脖子粗地问:“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吧?”   凌峰一本正经地道:“是的,不信你出去瞧瞧。”   凌芸果然让绘妍出去瞧瞧,太阳是否真的从西边出来了。绘妍进来,也是一本正经地说:“回夫人的话,太阳确实在西方。但是否从西方出来,奴婢就不清楚了。”   凌芸点头,问:“真的决定了?”   “嗯,决定了。”   “你不是说不想再害人吗?”   “姐姐不是说这丫头胆子大嘛。”   “万一人家小姑娘不同意呢?”   “她父母会同意的。”凌峰说得非常自信。凭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徐成荣再是清高,也万万不会拒绝的。   凌芸说:“我倒是不担心徐家人会不同意。我只担心的是,徐小姐知道你的秘密,会嫁给你才怪。”躲他都来不及呢。   凌峰笑得神秘,“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只有等到了洞房花烛夜里才会知道真相,但那时候,后悔也晚了。   凌芸很快就回明白过来,替徐家小姐掬一把同情的泪水,“虽说小姑娘胆子大,但你也不能真的强迫人家。小姑娘可经不得接而再三的吓。”   “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凌峰并不以为然,那小丫头胆子可大着呢,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要不是吓得尖叫着逃跑,就是当场晕厥过去,哪像她,还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再逃跑,发现自己有松动的迹像,赶紧求饶,还讨价还价,懂得讲道理。如此聪明又有眼色的小丫头,他相信,就算处在逆境之下,相信她依然能够安然存活的。更何况,他是存了心要与她过日子的,哪会故意去吓唬她。   ------题外话------   亲们,中秋节快乐。 ☆、第33章 寸土不让   凌芸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徐家小姐能够在弟弟虎口下逃生,本身就是一道奇迹。或许,让她嫁给弟弟,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徐家小姐已经知道了弟弟的秘密,那他们就不必再对她隐瞒事情真相,好生与她讲讲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不定就会消附她的恐惧,再来据弟弟所说,这丫头聪明胆子又大,还会察颜观色,想来也是个识时务的,嗯,这样一想,凌芸也觉得徐璐是再适合弟弟不过了。   “什么时候去提亲?要不要写信告诉给爹娘?”   “我已经请了本地的官媒,明日就过去说媒,爹娘那儿,就麻烦姐姐了。”   凌芸点头,“请官媒好,嘴巴紧,人也牢靠。只是,谁去提亲呢,爹娘远在京城呢。如何替你上门提亲?”   “不是还有姐姐么?长姐如母嘛。”   凌芸哑然,“那也行。”其实她也想亲自瞧瞧那徐家小姐。   徐璐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这时候的她,正恶狠狠地瞪着田氏,冷声道:“我是元配嫡女,你虽是继母,在父亲不同意的情况下,你再一意孤行,强行把我嫁去文家,是为居心叵测。是要被截脊梁骨的。”   田氏气得差点跳起脚来,嘶吼:“你个丧了良心的,你那短命娘早早就死了,都是我一把尿一泡屎的把你拉扯大,我虽是继母,却也亲自抚养你长大,你敢对我这样说话?你的孝道哪儿去了?”   徐璐寸理不让,“继母就是继母,我孝顺你也是应该,你若是侍候好了父亲,我自然要孝敬你。父亲并不同意我嫁给姓文的,你却一意孤行,万一把父亲气出好歹,就是违逆,父亲完全可以休掉你。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可知三从四德?”   田氏吼道:“放肆。我是你继母,也是长辈,你胆敢纵容你父亲休掉自己的继母,要反天是吧?顶撞继母,忤逆长辈,好好好,璐姐儿果真是好样的。你不嫁是吧?好,现在我就四处宣扬,咱们老徐家出了个厉害的闺女,顶撞继母,出言不逊,不顾孝道,看谁还敢娶你。”   徐璐冷冷地道:“我固然嫁不出去,你也别想好过。虐待元配嫡女,强迫元配嫡女嫁给一个势利小人,再四处败坏嫡女的名声。二妹妹有你这样的母亲,这辈子也别想嫁人。”   田氏正要给徐璐一巴掌,可一但涉及自己的亲闺女,果然投鼠忌嚣,僵在当场。   徐璐继续道:“你瞧瞧你,祖母在世的时候,就处处惹祖母生气,此为不孝,已犯了七出之罪。如今又忤逆父亲,犯了女戒之三从四德,此为不贤。再苛刻欺辱元配嫡女,此为不仁,如此不孝不贤不仁之妇人,也配作我徐家主母?二妹妹三弟四弟也会因有你这样的母亲而蒙羞,受世人白眼。”   徐璐把女戒规则一套又一套地搬了出来,直把田氏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到底只是出身乡下,本身并没读过书,她不怕被人指责不孝不仁不义,但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受她牵累。   想着自己三个孩儿,田氏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少拿大话压我。我闺女人勤快,性子又好,还愁嫁不出去?”她的两个儿子也是懂事明理,到时候考上状元,做了官老爷,哼,还怕娶不到老婆?   徐璐冷笑一声:“有句话叫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子。”   豆绿鼓起勇气,也加了句:“二小姐还有三爷四爷,有这样的母亲,以后谁敢上门提亲呀?”   田氏一个箭步冲上去:“小贱人,我要撕了你的嘴巴。”她不敢对徐璐怎样,但对豆绿却是无所顾忌了。   徐璐赶紧抓住田氏的手,田氏打不着豆绿,近距离看着徐璐粉白毫无瑕疵的脸,比起自己的闺女,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股邪火腾腾地冒了出来,厚实的巴掌想也不想就朝徐璐脸上招呼去。   徐璐被打了个正着,半边脸火辣辣地麻木地痛着。   徐成荣见状,再也克制上不住怒火,厉喝一声,“够了,田氏。你再敢使泼,我就休了你。我说到做到。”   田氏被徐成荣吼得吓了一大跳,望着丈夫铁青的脸色,心里也一虚,但很快就哭嚎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好,你要休就休,这日子我还不过呢。”说着就要收拾包袄走人。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徐琳再也忍不住,上前劝解自己的母亲,田氏推她一把,吼道:“你不要劝我,既然有人把好心当驴肝肺,这日子我也不过了,走就走,哼,我就不信了,离了我,看你们吃什么用什么。”   徐璐坐了下来,让容嬷嬷拿着凉油抹脸,闻言忍不住道:“爹爹,把当初田家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咱们原封不动的把嫁妆还给人家吧。免得让人说咱们克扣别人的嫁妆。”   正在收拾东西的田氏就这样僵在当场,她田家能有什么嫁妆呀?勉强制了家具后就所剩无几,除了几套不值钱的头面首饰,就是些早已上不得台面的衣物。   正在收拾东西的田氏就这样僵在当场,她田家能有什么嫁妆呀?勉强制了家具后就所剩无几,除了几套不值钱的头面首饰,就是些早已上不得台面的衣物。   而田氏此刻包袄里装的却有徐家的所有地契,房契,还有数百两银票。   徐璐又慢条斯理地道:“咱们家的财产可不能让人给平白无故贪掉,容嬷嬷,豆绿,你进去盯着田夫人,田家的东西任由田夫人带走,但咱们家的,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田氏气得两肋生痛,暗骂徐璐这个不孝女,但手上的动作却越发慢了,徐成荣不成气候,可到底还是有些薄产的,老太太去世之前,也还留了不少的财产,这样加起来,也不是笔小数目。她就这样走了,也太亏了。   今日彻底与徐璐撕破脸了,又被她狠狠踩在脚下,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可咽不下也没法,徐璐嘴皮子功夫好,人又厉害,精明又刁钻,连徐成荣都要让她三分,她还真不敢把徐家的财产带回娘家的,徐家族人可不是吃素的。   正当田氏心生悔意,徐家人也没半分留人的动作,让田氏越发下不了台之际,外头的大门被敲响了。   徐璐面露疑惑,看了徐成荣一眼,“爹爹,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找?”   徐成荣也是不解,说:“我去开门。”   等徐成荣打开大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怒不可竭,“姓文的,你们还敢来?”   文成章在客栈里听了张媒婆的话,彻彻底底吓了一跳,文继轩也是,父子俩都认为是张媒婆或管大虎骗了他们,错把此徐家当成彼徐家,所以特地晚上过来求证。   ------题外话------   亲们今天要乍个过节哩?   我开半天店子,下午领全家去小姨妈那玩,白吃白喝白拿,姨妈家种了数十亩水稻,从来没打过药,没施过肥,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大米 ☆、第34章 悔不当初   当看到徐成荣时,文成章满脸的失望,已认定张媒婆找错地方了,于是客客气气地对徐成荣道:“徐兄,不好意思,是张媒婆给弄错了,扰了徐兄的清静,文某在此向徐兄陪罪。”然后他又厉声斥责了张媒婆,说她乱摆乌龙,真是可恨至极。   张媒婆还真以为自己把人给搞错了,连连向徐成荣陪罪,说尽好话,赔尽小心。   文继轩也傻住了,刚开始还抱着一线希望呢,但听父亲所言,这才知道,他家媒婆居然摆了个乌龙,错把这个徐家当成另外一户徐家了,不由鼻子都气歪了。   徐成荣冷哼一声,碰地把门关上。   里头的田氏听到外头的动静,又听到文成章的话后,当场傻住了,半天无言。   一屋子的人全都冷冷地望着她,最后徐成荣忍不住暴喝道:“无知妇人,看你干的好事。我的脸都差点被你丢尽了。”   田氏自知理亏,不敢再吭声,忍不住又辩驳道:“都是那个张媒婆的错,居然走错人家,害我空欢喜一场……这能怪我吗?”   没有人理她,连徐琳也觉得母亲太过分,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徐璐捂着脸,说:“我这一巴掌可真是白挨了,爹爹,你说冤不冤。”   徐成荣脸色难看至极,说:“都是爹爹无用,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爹爹不是糊涂之人。等回到乡下,管家大权全交给你。”他对田氏实在是失望透顶。   虽然此次进京,确实把盘缠花得精光,还要靠妻子女儿做针线维持,他不是没愧疚的,但在见到田氏如此上不得台面时,这种愧疚又统统抛得干净。   田氏脸色大变,忍不住要发火,但接触到徐成荣冷冰冰的神色,她不是没眼色之人,通常丈夫摆出这副面容,便知道他已是盛怒当中,也不敢再造次,把包袱丢到一旁,进屋睡觉去了。   空欢喜一场的结果是,文成章父子把张媒婆骂得狗血淋头,张媒婆摆了这么件乌龙事,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劲地陪着小心。   但文成章却觉得这事儿太丢人了,不但不给尾款,还要收回刚才使出去的五两银子,这下子张媒婆可就不干了。   “我说文老爷,为了跑您这趟差事,我可是把这条腿都给跑断了的。徐家的地址可是您亲自提供给我的,难道我还能把这地址变出来不成?”张媒婆能做媒婆,自然是能说会道,夸起人来,要把人夸出一朵花,骂起人来,要把人骂出一佗屎来,讨好起人来,那是脸面都可以不要的,泼辣起来,依然可以不要脸面。   张媒婆拿出文与章给自己的地址,抵在文成章胸前,“文老爷,您可要亲自瞧好了,泉州后街天竺巷第四十八号,屋主叫王文东,如今租给一个姓徐的人家,我可是没有找错地址吧?堂堂知府老爷,好歹也要顾些颜面吧?舍不得花银子就让令公子打光棍呗,何必要请媒婆?”   张媒婆在市井里混得久了,一身的骂人功夫那是没得说,文成章父子哪是张媒婆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张媒婆嗓门又大,很快客栈里好些往户统统打开房门探出头来。做官的人,一向要脸面,自己摆的乌龙,也只好自己承担,不但没能收回使出去的辛苦费,还又给了二十两遮羞费。这才把张媒婆这尊大神给送走了。   拿银子堵住了张媒婆,文继轩却咽不下这口气,又跑去找管大虎。   管大虎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哪能骗您呢?凌督抚身边的凌非凌大护卫,亲自派人去查的,这还有假?平阳郡主有一女一子,长女远嫁外地,次子叫徐成荣,是天启六年的进士。娶妻华氏,生有一女,天启八年生病去逝。天启九年,娶妻田氏,育有一女二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管大虎倒背如流地把徐家的境况全一口气说了出来,丝毫没有发觉,文成章父子那陡然色变的面容。   “天启九年,徐成荣任漳州县主薄,天启十二年,任厦门县令,天启十八年,其母去逝,丁忧在家,天启二十年春,也就是今年上半年,就拖家带口迁入泉州,坐等候补。同年七月,也就是上个月,长女与泉州知府文成章公子退婚。也就在上个月月底,徐成荣准备举家回乡。怎样,我说得不差吧?”   文成章父子如糟雷击,哆嗦着双唇,互望一眼,额上冷汗涔涔。   张媒婆回到自己家中,把文成章父子骂得狗血淋头,这才作罢,然后掏出荷包,上头几绽白花花的纹银,齐齐地摆成一排,这才勉强消了气。觉得真是晦气,姓文的自己搞错了对像,居然还敢怪罪在她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候,有小丫头进来,凌府的大总管凌天信有事相见。   张媒婆迷惑,“哪座林府?”   “凌督抚住的府邸。那位大总管自称是凌督抚的管家。说有事请妈妈帮忙,是喜事儿。”   张媒婆那个高兴,名震闽南地区的凌大督抚,安国侯世子,皇上跟前的红人,泉州城谁人不知呀?张媒婆不敢怠慢,赶紧把人请进来,好茶招待。凌天信也不拐弯抹角,把来意一说,正在喝茶的张媒婆当场木住,手上的杯子掉到地上也不自知。   总算明白自己瞧不起的徐成荣居然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平阳郡主的儿子,而被自己退婚的徐小姐,就是平阳郡主的孙女,那日在段记布庄亲自见到的小美人。文继轩悔恨滔天,捶胸顿足。   “爹,现在咱们要怎么办?”文继轩眼睛都红了。   文成章也是哀声叹气,都要怪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现在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想不到,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居然就是平阳郡主。虽然以前他就觉得徐老太太看起来非常有大家闺秀的气派,但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家道中落的官吏千金,丝毫不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人家可是大有来头的,可叹自己有眼无珠。   ------题外话------   昨天中秋,因忙着去玩,没仔细检查,上一章就传重复了,现在已改过来了。   亲们抱歉哦,请原谅我吧。 ☆、第35章 凌家提亲   文继轩实在不甘心,红着眼道:“要不,咱们父子俩再去徐家一次。”他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姑娘就是被他退掉婚事的徐家小姐,这世上还有哪个人比他更倒霉的?   文成章这时候也没了主意,好端端的亲家变成仇家,而这个前亲家又与凌家有那么些渊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那么冲动了。   失魂落魄地离开段记布庄,经路经凌府时,文继轩脸上又生出一股希望来,“爹,上回孩儿去找凌督抚,凌督抚答应过儿子,要替儿子保这个媒的。要不,咱们去找凌督抚,碰碰运气?”   文成章沉吟片刻,也觉得儿子这个主意甚好。于是当下又去拜见凌峰。只是下人回答:“我们爷不在府上。”   文成章满脸的失望,又问了凌大人去了哪,下人一问三不知,最后又问凌大人什么时候回来,仍是不知道。   文成章失望至极,只好重新回到文家,准备再想办法。如今,与徐家结亲,却成了鸡肋一个,文成章已经在打退堂鼓了。他要升官的事儿是从沈剑鸣嘴里传出来的,沈剑鸣身为凌峰身边的红人,想来不会红口白牙说谎。证明他升官的事儿板上钉钉,娶不娶徐成荣的闺女也无所谓了。   但他却做不通儿子的思想工作,文继轩那是一心一意想要娶徐璐的,坚决不肯进京,一定要娶徐璐。   “爹,咱们再去一趟徐家吧,儿子亲自与他们道歉,只要咱们态度城恳,相信徐世叔不会为难咱们的。更何况,我们文家好歹也是泉州大族,徐世叔会知道如何决择的。”文继轩,以文家的条件,娶徐璐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就算先前有所误会,但他们文家的家世摆在那,不愁徐家不动心。   见父亲不说话,文继轩又道:“爹好歹还是泉州知府呢,给徐世叔一官半职,想来不是难事。是不?爹?”   文成章有些心动了,他即将高升,以后泉州的事儿就插不上手了,徐成荣虽然不成气侯,可要是把他拉拢了,安插在泉州,就是他埋在泉州的一颗钉子。再来,徐成荣又是平阳郡主的儿子,凌峰想必会看在平阳郡主的份上,多少也要照拂一二。官场上讲究的是人脉,尽管徐家与凌家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但只要凌督抚亲自过问了徐成荣的差事,那些看人下菜的其他官员,就算不去巴接,至少不敢再使绊子。与安国侯世子心狠手辣的传闻来讲,他的护短也是出了名的。   只要徐成荣争气,不使昏招,不愁没仕途,有了凌峰这个大靠山,说不定比他还走得远呢。   文成章在官场上也混了二十年了,很快就分析出事情利害,当下拍板决定,再去徐家一趟。就算磕头也要把这门亲事给磕下来。   于是父子俩立即动身,准备再去徐家一趟。只是才出了客栈,便又碰到拧着张大红帕子,抹着一张血盆大口穿着大红色褙子的张媒婆,眉飞色舞地从另一条街道口出来,张媒婆身边还跟着个面熟的中年人。双方打了个照面,张媒婆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去。在经过文成章身边时,自言自语道:“这徐家小姐可真是有福气的,才被人退了婚,还能高嫁豪门,嘿嘿,有的人把人家当根草,可有人却把人家当成宝呢。”   文成章听在耳里,虽然觉得奇怪,也不多想,大概是又有人去徐家提亲吧,不过以徐家那么点子身份,要么只是些土财主,要么就是些商贾之家,哪何比得上他这四品官老爷的身份?   ……   送走张媒婆后,徐成荣这才掐了自己大腿,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他这才发现,他不是在做梦。那个名震福建的安国侯世子,节制福建全省军政的大名鼎鼎的凌督抚,居然谴了官谋上门说媒娶他的女儿,不是做二房,不是做妾,而是做嫡妻。名媒正娶,三媒六聘,那他闺女就是未来的安国侯世子夫人,未来的安国侯夫人,老天,他没在做梦吧?天下居然掉下这么个大喜事,他的闺女才被姓文的退了亲,正愁得他睡不着觉呢,转眼间,就被凌督抚给瞧上了,什么叫山穷水尽,什么叫柳暗花明,这就是了。   徐成荣全身止不住的喜悦,猛搓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极力消化着天外飞来的大好消息,一方面,他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又怕事情有变,凌督抚那种天边皎月的人物,怎会瞧中自己闺女呢?想不通呀,想不通。   这时候徐成荣又怀念起已逝的母亲来,如果她还在世的话,肯定会有主意的。这时候,徐成荣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找田氏,目光瞧去,发现田氏也正坐在那呆呆傻傻的,手上还拿着针线,半天都没动作。不由嘴巴一撇,轻咳一声,田氏眼界格局都远远不及已逝的元配,但现在他也找不着人说话,只好找田氏说上几句了。   “这实在太奇怪了,凌督抚好端端的,怎会瞧中璐儿呢?”   田氏也是喜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听丈夫这么一说,一双金鱼眼一瞪,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张媒婆是泉州城有名的媒婆,还会说假话不成?再来和她一道过来的那可是凌府的大管家,我以前也远远见过两回。这事儿应该不假。退一万步来讲,张媒婆不是说了嘛,明日凌家还会有人前来亲自提亲,到时候一探便知了。不过我想,假不了。凌督抚是什么人物?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充凌督抚的?”   尽管不认为田氏是个有脑子的,但这时候徐成荣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也好,就等明日凌家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咱们再好生探探。这事儿还没个谱,千万别让璐姐儿知道。”徐成荣语带警告。   田氏点头,她虽然势利了些,爱财了些,但也希望徐璐嫁得好些,她这个继母沾不上光,自己丈夫总沾得光吧?徐琳徐珏徐环应该能沾光吧?   田氏又做了一会儿针线,忽然跳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屋子太乱了,快,快,赶紧收拾收拾,千万别让人家轻瞧了去,哎,你还愣在那干什么,赶紧把这桌子放到原位去,还有,床铺也要往里头移一些,对了对了,地上太脏了,赶紧把打水来,我要拖地……”   徐成荣堂堂一个大男人,官老爷,这时候也放下身段,规规矩矩地任由田氏呼不喝去,一会儿搬床,一会儿抬桌子,提水洒扫,忙得不亦乐呼。尽管累得直喘气,却越干越带劲,不消田氏细说,还特地把院子里也清扫了遍,还借了把锄头,把墙角的草给锄去。   文成章抵达徐家时,便看到徐家大门洞开,徐成荣正拿着锄头有模有样地锄着角落里的草,一双灰色的长袍污迹斑斑,袍据还别在腰带上,一副庄稼人的打扮。   “徐,徐兄……”文成章硬着头皮上前打着招呼。   徐成荣抬头一瞧,也不理会这对父子,扛着锄头,进入院子,碰地把大门关上。   ------题外话------   昨天摆了个大乌龙,害我一上午一下午都没精神,所幸,万能的编辑大人帮我搞定了,感觉又重新活回来了。   今天双更!   亲们大大大大地支持我吧。 ☆、第36章 徐家闺女不愁嫁   文成章上前敲门,大门纹丝不动,里头传来田氏难听的喝骂声,最后没了法,又好话歹话说尽,表示自己知道错了,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云云,文继轩也充分发挥出他福建第一才子的名头,抑扬顿挫文采非凡地称自己早已后悔,现在特地过来负荆请罪,请世叔看在祖母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文继轩表演功夫很是到位,一些路过的也驻足观望,听说了大概后,直说这个后生很有诚意,这家人也太过分了,人非圣贤,熟能无过嘛,就再给人家一机会嘛。   见路人都替自己说话,文继轩越说越带劲风,悔恨滔天地大声道:“徐世叔,继轩知道上回的事彻底伤了您的心。是继轩的不是,继轩再此向您陪罪。如今继轩已经知道错了,继轩这辈子非令千金不娶,请世叔再给继轩一个机会。”   回答他的是一头从墙上倾倒下来的脏水,又黑又脏,淋了文继轩一头一脸。他穿的又是白色的袍子,污水淋在身上,更是狠狈无比。   里头传来田氏霸道无比的喝骂:“滚,给我滚远些。我们徐家庙小人贱,可攀不上你这樽大佛。再不走,我就要报官了。”   文继轩看着自己崭新的袍子上那污七抹黑的水迹,气惨了,却又无可耐何。路人瞧着田氏如此泼辣,居然又劝起文继轩来,说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以哥儿的一表人才,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吗?   文继轩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原本满肚子的色心这时候也让这盆脏水给泼没了,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前一会子还是温文尔雅,极尽礼貌,后一刻就原形毕露,抓起墙角下一块砖头就砸起门来。嘴里说着狠话。围观的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后退一步,看着文继轩那满面的狰狞,以及嘴里说出极尽污秽的话,什么婊子贱人,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送去最低等的窑子里去,让你一双玉臂千人枕什么的,这些人听不下去了,又纷纷指责起文继轩来。   人家姑娘家名声何等要紧,你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人家怨恨你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你又跑来吃这颗回头草,稍微有骨气的人都不会轻易让你得呈,得不到人家就翻脸无情,砸门不说,还口出恶言,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人家姑娘父母不愿把闺女嫁给你。瞧瞧你这人什么德性?比疯狗还不如。   听着周围人的话,文成章也觉得儿子这么做有失身份,赶紧拉着儿子离去。文继轩尽管被父亲拉走了,但依然愤怒难平,嘶吼道:“爹,我咽不下这口气。”   文成章面色铁青,双目迸射出冷光,他冷声道:“这口气为父也咽不下。不过,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走,回去,咱们再从长计议。”   文成章父子才刚回到家中,朝廷的任命就下来了,泉州知府文成章,即日进京等待侯补,过期不候。   师爷华乃杰拿着朝廷吏部发放下来的文书,喜得眉开眼笑,“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看来凌督扶对老爷可真够看中呀,居然一纸调令把老爷调进京城。有了凌督扶的举荐,相信老爷的差事差不了。”   文成章也听说过,凌峰极得吏部尚书兼阁老方知礼的赏识,视为子侄辈,有凌峰的推荐,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呀。   自己的爹即将高升,文继轩立马忘掉先前徐家带给自己的不快了,喜滋滋地道:“想来爹爹最低也会是从三品的官,从三品的官,应该是什么职务呢?”   华乃杰摇着扇子,说:“从三品文职有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光禄寺卿、太仆寺卿,正三品有督察院左右副督御史、宗人府丞、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以及六部侍郎。詹事府詹事、太常寺卿。除了太常寺卿和太仆寺卿是冷门衙门外,其余皆为实缺。老爷是凌督抚亲自举荐,想来方大人也会给老爷一个实缺的。”   文成章兴奋至极,对华乃杰好一番感激肯定,等华乃杰走后,这才对着儿子道:“塞翁失马,蔫知非福。儿呀,也亏得姓徐的拒绝了咱们,等为父进京叙职,你就是京官之子,其身份地位比又知府公子高贵多了。若明年再一举夺得魁首,何愁娶不到高门贵女?”   文继轩一脸激动,恭敬地道:“爹爹教训得是,以前是儿子一时糊涂,请爹爹降罪。”   文成章说:“你还年轻,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稍微好看的乡下村姑就把你迷得魂飞天外,真没出息。等进了京,京里的高门贵女,哪个不是千娇百媚?据说京里的大官都喜欢找状元郎做女婿,你可要给我争气些,不说做个状元,至少也要中个博个进士出身。”   文继轩被激起了无边的斗志,挺直了胸膛,一脸壮志凌云,“爹,孩儿记下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文成章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儿子的才学的,安慰了几句,便让他下去歇着,自己则再一次拿起调命文书,尽管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他出生一股自豪,在徐家受到的闷气一扫而光。然后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徐成荣,你有骨气是吧?好,等我进了京,给儿子寻一门高门贵女,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哼。”   这日清晨,徐家人起了个大早,徐成荣合着田氏,再一次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田氏看了看天色,又亲自去买菜,徐成荣则在家监督着容嬷嬷烧水,自己则挽着袖子,去五十步远的公井里打水。   昨日文成章父子在徐家外头大闹的事儿,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但因为徐成荣是乡下进城的租住户,也没有当回事,只纯当作娱乐而已。这日瞧见徐成荣在公井里打水,有些好事的人便问道:“徐老爷,你家闺女的亲事黄了?”   徐成荣吃力地把水从井里打起来,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我家闺女不愁嫁。”说着提着水走了。身后一群人哈哈大笑,有的人直言不讳,“老徐家也只有他的大闺女不愁嫁了。”   ------题外话------   热腾腾的二更哦 ☆、第37章 相亲   徐璐也知道今日有人要上门来提亲,据说还是个很有身份的高门子弟,徐璐心里也不甚平静。到底只是小姑娘,当然也渴望嫁入高门,只是她这样的出身,高门少奶奶又岂是那么好攀的?想不去在意,却又做不到,在屋子里做针线也绣得一榻糊涂。   豆绿却是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天不亮就起床来,帮着容嬷嬷烧水杀鸡,打整鱼,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太阳已升上正空,田氏才从外头回来,眼见男方家的人还没到,赶紧进屋去换上她自认为自己的最好看的衣裳。甚至还对着镜子抹了些也不知是否过了期的胭脂水粉,差点把一张脸涂成面墙。徐成荣看了也忍俊不禁,笑言:“你这是干什么?要去唱戏么?瞧你这张血盆大口,可千万别把人给吓跑了。”   田氏知道徐成荣的前任妻子生得不错,心头自卑,闻言又不得不重新洗了把脸,只涂了点点粉在脸上,唇乳也不敢沾得太凶,点到即止。她瞧了徐成荣一身崭新的葛麻灰色长袍,头上还戴了玉簪子,撇唇,“这衣裳还是老太太给老爷做的吧?还有这簪子,应该是老太爷当年戴过的吧?”   徐成荣老脸一红,也不敢再取笑田氏了,佯装去厨房看容嬷嬷菜做得如何了。   凌家人也没让徐家人等得太久,当太阳升到东南方时,客人便来了。一顶四抬青幔小轿驶来,数名身强力键的带刀护卫围在轿子周围,两名穿着体面的嬷嬷在前头开道,四个清秀的丫头各自打着一把桃花纸伞,娉婷婀娜地停在徐家大门口。   高大健壮气势非凡的带刀护卫,精神干练穿得体面的嬷嬷,以及生得俏丽满头珠翠的丫头,已让徐家人腿都软了。   轿子里出来一个乌发高挽,面容端丽高贵的少妇来,徐成荣呆了呆,不明所以,倒是田氏赶紧上前迎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贵客恕罪。这位奶奶请里边请,里边请。”   一个婆子介绍道:“我们家太太夫家姓官,是凌家的姑奶奶,是凌督抚的嫡亲姐姐。”   田氏恍然大悟,一脸的笑意,“原来是官太太,失敬失敬。官太太,快里边请,里边请。”然后谦卑地引着凌芸入内,徐成荣是外男,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沉默在一旁,观看事情发展。   凌芸被田氏引入上座,打量了徐成荣夫妇,又把目光瞧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璐,笑了笑说:“这位便是令千金吧?”   田氏赶紧推了徐璐一把,“璐姐儿,还不快来拜见凌家姑奶奶。”   徐璐望了凌芸一眼,被眼前这位少妇通身的气派折服,那高高在上的身份,雍容的气度,优雅的举止,无不彰显出高门贵女的风采。   徐璐上前福了身子,端端正正的施了礼,“见过夫人。”   凌芸双手虚扶,“小姐不必多礼。”她起身,亲自拉过徐璐,与自己一道坐了,这才仔细打量这个让弟弟主动求娶的小姑娘。不错,眉眼生得极为标致,秀眉杏眼,俏鼻朱唇,瓜子脸儿,却并不显瘦,反而有种胖呼呼的娇憨美感。骨肉均匀,肤白貌美。最难得的是,却有着令人眼前一亮的闺秀气质。   凌芸实在难以置信,在泉州这种地方,居然还如此玲珑的人物,眼前的小姑娘尽管穿简朴素简单,可那通身的闺秀气质,丝毫不输给京里那些高门贵女。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小姑娘,在见到自己亲兄弟的真面容后,没有被吓傻,实在是不简单。   凌芸又简单问了徐璐的年纪,可有识字,徐璐简短地回答,至于读书方面,也就极力表现出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过是跟在祖母身边,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凌芸略有意外,徐成荣赶紧说:“不瞒夫人,我们家大姐儿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由老太太亲自抚养的。”   凌芸点头,“也难怪能教出如此秀外慧中的大家小姐来。”平阳郡主好歹也是宗室出身,昔日郑王妃也是出自江南名门闺秀,平阳郡主的礼仪教养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的,瞧眼前的小姑娘,尽管羞涩紧张,仍然落落大方,进退得宜。   在凌芸心目中,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哪有弟弟所说的又泼又辣的?   凌芸又轻言细语地问徐璐看个哪些书,徐璐看了凌芸一眼,笃不定这位雍容华贵的少妇是什么身份,但穿得如此精致,一身的珠光宝气,想来出身也是不凡的,就是不知与自己议亲的男子与这位夫人是何关系。   “《女戒》,《女则》略为瞧过,剩下的就是些历史上的名人传。”   “哦,读过哪些书,可否说来听听。”   徐璐犹豫了会,说:“《三字经》《资治通鉴》,四书五经也看过一点点。”   凌芸略有意外,徐成荣却脸色微变,赶紧说:“璐姐儿也只是看了些书,但最主要的还是《女戒》《女则》,这两本书,可是她祖母亲自监督过的。”然后与田氏使了记眼色。   田氏赶紧接过话:“可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读太多书也无甚用处,所以只让她多看多记些三从四德才好。”   凌芸说,“我个人觉得,女孩子还是要读书才好,不然就成了睁眼瞎子,连字都不识得的人,要如何教养子女?如何替丈夫分忧解劳?是不?”   徐成荣大感意外,可又不好说辩驳,只能附和着她的话。   徐璐却觉得凌芸这话说得太对了,“夫人说得极是,我也觉得多读书好,至少不会成为睁眼瞎子。不是有句话叫,书到用处方恨少么?想来多读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是不?”她实在想不明白,外头那些人为什么总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子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会有品德呢?   徐成荣脸色大变,赶紧喝斥道:“璐儿,放肆。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还不快退下。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这位夫人可是凌督抚的嫡亲姐姐,璐儿能否嫁到凌家去,这位夫人的印像尤为重要,这丫头平时候聪明一世,怎么在紧要关头却没个眼色?   凌芸笑了笑说:“徐老爷不必紧张。我倒是觉得徐小姐活泼可爱呢,不似有些女孩儿,被教养成一味的刻板迂腐,我很喜欢徐小姐,活泼,有趣,又甚有主见。”她一脸正色地看着徐成荣,“听闻徐老太太贤德,想来她老人家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自是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也难怪我那兄弟心仪徐小姐了。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呢。”   徐成荣大为奇怪,自己的母亲一直生活在徐家村乡下,什么时候有贤德美名了?还传到凌督抚耳里。但尽管心里奇怪,自己的母亲受人褒奖,总归是好事,再则听这位贵妇的意思,她对璐儿可是满意的,那岂不代表他家璐儿有可能嫁入凌家?   ------题外话------   亲们可以把会员名改为汉字么?英文名老是记不住呢,汉字比较有好感,容易记住。不然亲们给我的打赏,我要看几大眼才能记住,太困难了。 ☆、第38章 凌家提亲   凌芸又说了会子话,从手腕上撸了个镯子递给徐璐,轻切地笑道:“初次见面,没什么礼物可送的,这个镯子纯表心意。”   徐璐不敢接的,下意识地望向父亲。   徐成荣轻咳一声,“即是夫人的美意,你就收下吧。”   徐璐双手接过,“多谢夫人。”   凌芸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午时了,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我兄弟就会派人上门正式提亲,徐老爷觉得呢?”   徐成荣愣了愣,这么快就到提亲阶段?   田氏赶紧捶了他一下,陪笑道:“一切都听夫人吩咐,一切都听夫人吩咐。”   凌芸笑望着一群傻住了的徐家人,笑着解释:“实不相瞒,我家兄弟今年二十有五,七年前曾娶过一次妻,可惜我那弟妹命薄,孩子刚生来就没了,受此打击,就一病不起,转眼间就没了,我兄弟是个重情之人,发誓十年内不再娶妻。这回听闻徐小姐贤名,凡心大动。我也是受兄弟所托,特地来瞧瞧徐小姐。徐小姐果然如传闻无二,有徐小姐做我弟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心了,”   徐成荣落了口气,连连点头,说了些“承蒙凌大人瞧得起,小女能够嫁给凌大人,亦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芸又说:“我兄弟年纪也不小了,家中老父老母早就盼着他娶妻生子,如今总算想通了,爹娘早就高兴坏了,八百里急件修书与我,要我赶紧把弟妹娶进门,先在这边办了婚事,等日后回京后再另行补办,徐老爷有什么更好的建意?”   徐成荣那是又惊又喜呢,刚开始闺女能得凌督抚青睐,已经让他兴奋不已了,但还怕凌家双亲嫌弃徐家的门弟,如今听凌芸这么一讲,什么担忧全都没了,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凌家人想早早成亲,主要是为了早早抱孙子,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隐疾什么的。他前一刻还彷徨于自己怀才不遇,女儿被人退婚,如此奇耻大辱,还找不着地方发泄。如今忽然喜从天降,凌家又是如此的势大根深,比起那文家,不知高贵了百倍。如此喜事,徐成荣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田氏也是喜得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镇定,喜笑颜开地请凌芸吃顿饭再走,凌芸笑着说:“徐夫人盛情,按理也该吃上一顿的,耐何爹娘催得急,府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我处理。我就不耽搁了。”   徐成荣再一次挽留无果,只得把凌芸送到门口,看着轿子离去,直到见不着人影后,这才把院门关了。徐成荣才刚关上门,进入屋里来,田氏已跳得八丈高,“老爷,大姐儿居然要嫁给凌督扶?安国侯世子?老天,这,这真真是姐儿的福气呀。这真是太好了,以后大姐儿嫁给凌督抚,咱们不就是凌督抚的岳父岳母?凌督抚不就是琳儿他们的姐夫么?安国侯世子的小姨子,小舅子,哦,老天,肯定是老太太地下显灵,肯定是这样的。”   徐成荣没有像田氏那样兴奋得在屋子里满地转,他端着面容,瞪着她,低喝道:“瞧瞧你这副样子,像什么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像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成何体统?”   田氏并没把他的斥责放在眼里,依然在屋子里转着圈,容嬷嬷豆绿等人也是兴奋得连连向徐璐道喜,徐琳则是又羡又妒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尽管妒忌,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姐姐嫁得如此好,以后稍稍提携一下她这个妹子,也有她一辈子享之不尽的富贵了,于是带着五分的诚意恭喜徐璐。   徐璐反倒是所有人当中的最冷静最摸不着头脑的,她望着尽管稳着一张脸,实际上一双喜悦的眸子早日出卖了内心的父亲,“爹,那个凌大人,是什么来头?”   徐成荣愣了下,这才大笑出声,“我的儿,弄了半天,原来你还不知道呀?这位凌大人,可不是别人,是凌督抚,安国侯世子。刚才那位夫人是凌督抚的姐姐。”   徐璐倒吸口气,当场木住。   徐璐脑海一片混乱,满身满心都被彷徨和喜悦填满,一边惊惧于这位从未谋过面却如雷惯耳的大人物的赫赫威名,一边又喜悦自己居然三生有幸能够嫁给这样的人物,连她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她才被文家人退亲,现成的理由就是徐家不成气候,配不上文家。可转过身,老天就给她这么个大喜事,让她接都接不住,老天也太会捉弄人了。   不管徐家上下是如何的震惊喜悦,第二日,凌家果然来了人。因为双方家世太过悬殊,已经是男方单方面的挑选,女方只等着被选中的份,所以正式提亲这一日,并没有徐家登凌家门这一程序,凌芸亲自要了徐璐的生辰八字,双方互换庚贴,合了八字,紧接着,凌家又送来二十四抬聘金彩礼,除了世俗婚姻必不可少的十二礼外,又还增添了十二个足斤重的赤金打造的金猪,真金白银摆了满满几大箱子,很快订了大婚日期,就在八月下旬举行大婚。   田氏望着满目琳琅的聘金彩礼,嘴巴都合不拢了,尽管还有半月不到的日子,很是紧迫,但仍是满口的答应,等送完彩礼的人离去后,田氏这又屁颠颠地去打开那些比箩筐还大的红木箱子,这一看不打紧,全是清一色的真金白银,一箱子黄金,八百两重,一箱子银子,二千四百两,一箱子五颜六色的宝石,一匣子硕大的南珠,随便拿颗珠子出来,都能抵消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田氏心肝儿乱颤,拿着一个金元宝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欢天喜地嚷了句:“发财了,真的发财了。”她心痒难耐地拿了几个金元宝飞快地放进怀中,又觉得容易发现,又赶紧放到屋子里的床底下,再出来的时候,便发现徐璐已经冒着大太阳正把箱子给关上,不由恼了起来,“璐儿,你这是做什么?外头太阳大,赶紧回屋去歇着,千万别让太阳晒黑了。”看在这个继女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份上,田氏对徐璐很是讨好,但原则问题也绝不能妥协,比如说,这些聘金,只有她才有支配权。徐璐也没有动用的权利。   这是礼法,这是孝道,不管说哪到儿去,也是她占理的。   ------题外话------   我都是三个娃儿的妈了,总不至于让我写童话故事吧。   我这是架空古文,男主位高权重,还要求他身心干净,这个有些困难。就算放在现代都不可能的。   请恕我无法回复某些让我撞墙的评论。   一句话解释,我不是童话作者。 ☆、第39章 嫁妆   田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可惜她遇到的是徐璐。就注定了她只能当个跑腿的份。   徐璐微微一笑,“凌家准备了二十四抬聘金,每一抬都是真金白银。咱们家什么家底我是再明白不过的,所以还是不要动用家里的棺材本。娘就拿出这些聘金当中的九成用来给我治嫁妆就成了。剩下一成,就给家里人花用吧。”一副“我非常大方”的模样。   九,九成?田氏心里一哆嗦,瞪着眼,“这些可是男方家送来的聘金,可不是给你的。璐姐儿放心,你的嫁妆娘会替你准备,保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徐璐说:“娘呀娘,您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凌家是什么身份,我嫁到那种地方,手上没银钱如何有好日子过?娘也希望我在凌家立足吧?我若是在凌家立了足,将来就能提携爹娘还有弟妹。娘,身为一家主母,眼光可得放长远些才好,您说是不?”   田氏不说话了,在脑海里想了想,觉得徐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眼前的利益实在太过庞大,先吃了再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于是田氏打着哈哈,“璐姐儿就是有孝心,果真有长姐风范。以后琳儿还有你两个弟弟可就靠你提携了。放心,娘不会让你委屈的,嫁妆替你弄四十八抬,可好?知县千金也就这么些规矩呢。”一副“你也别不知足”的表情。   “我这人性子就这样,谁真心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要是与我玩心眼,占我的便宜,我就百倍千倍的还回去。娘,这眼前的利益是很令人心动,可是弟弟们的前程就不要紧了?”   田氏心头恼怒,这死丫头,仗着嫁入高门,居然威胁起她了,不过,她还真不敢发火。徐璐说得对,徐家的未来说不定还真要靠这个死丫头呢。   其实徐璐也是不想斤斤计较的,但凌家那种大富之家,她能否站稳脚跟还不一定呢,多弄点银子在身上,也相当于多了一份保险。她以前听祖母说过,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能否在夫家立足,一是要靠娘家的支撑,二来就是努力生孩子,只有这两样才是女人的护身符。男人的宠爱固然重要,却不能拿这个来依靠一辈子的。而女人依靠男人的宠爱来站稳脚跟,也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年轻的时候还好,一旦年老色衰,致命的打击就来了。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本来就容易多生事端,多些银子傍身,也是不错的。对于嫁入凌家,她是喜悦彷徨皆有,也不知那个凌督抚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家人是否好相处,这些她完全不知道,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外人都觉得自己高嫁完全是上辈子烧了好香,可只有自己知道,她现在有多彷徨,多无助。唯一能给她出主意的祖母也没了,她孤身一人嫁到凌家去,娘家人也使不上半分力,她完全是一人奋斗了,再来那位凌督抚可是有着屠夫的凶名,这样的男人,能是好相与的么?继母爱财没错,但好歹也看清形势吧?难道还没看出来,凌家人独独送这么些真金白银就是来让她贪墨的么?   徐成荣看了简单的聘礼单子,也有些纳闷,凌家可是真正的高门贵族,就算仓促成婚,但该走的礼也是不能废的,按福建的嫁娶程序,男方家的礼金有十二礼盒,还有米,饼,炮,香糖,红糖,龙眼,酒,面线,猪肉,大雁……等等,缺一不可,尽管不值多少钱,但代表的是习俗,婚嫁的正式程序,但这些凌家却准备得得极少,只有四色糖饼,酒一箱,大雁一对,糯米,和喜饼各一盒子,除此之外,就是一箱黄金,一箱白银,一箱南珠,一箱子用小匣子装起来的各类宝石,还有一箱子花花绿绿的布料,虽然价值确实高,但与礼不符呀?   后来在屋子里听到田氏与徐璐的对话后,徐成荣恍然明白过来,暗叹这位凌家大小姐,做事果然心细,方方面面都替他们想到了。   徐成荣从屋子里出来,对站在院子里正咬牙切齿地田氏说:“这些东西都不要动,赶紧拿一部份去首饰铺子里,给璐儿打几套像样的头面,不许偷工减料。容嬷嬷,你随夫人一道去办。”   田氏脸色一青,喊道:“老爷,这可是凌家送来的聘礼。是咱们家的,可不是给璐姐儿的。”   徐成荣瞪她一眼,“这是凌家人亲自送给璐儿的嫁妆,你要是敢动分毫,我就要你好看。”   田氏傻眼,徐成荣也觉得这个妻子实在蠢不可及,于是只好耐心地解释,“你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呢?咱们是什么人家,能给璐儿准备多好的嫁妆来?凌家姑奶奶倒是想得周全,特地送了这些真金白银,就是为着咱们就着这些给璐儿办个体面的嫁妆。好给璐儿在凌家挣脸面,你明白了吗?”   田氏就是不明白,这明明就是凌家给的聘礼嘛,什么时候又就了徐璐的嫁妆了?她又不是苛刻的继母,她已经决定拿出聘礼的五成置办嫁妆,还不够好么?   徐成荣懒得与她讲道理了,直接下了死命令,“这些东西,不许你再动分豪。这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呢,你若是敢贪墨,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同时,也觉得女儿出嫁,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出面,还得让妻子主持,于是又好言相劝,“你也别心疼,璐儿嫁到凌家去,日子过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过不好,你又能沾什么光?琳儿还有珏儿他们几个,又能沾多少光?熟轻谁重,你就不能想个明白?”   田氏虽然小心眼儿,为人还刻薄,又喜爱斤斤计较,占人便宜,但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听人劝,并且识时务。   田氏依依不舍地多箱子里移开视线,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就依老爷的吧。我虽不是大姐儿的生母,可我也没虐待她不是?”   徐成荣嘴巴一撇,哼,没虐待?若不是老母亲临终之前,把田氏叫到跟前,直言不讳地与田氏说了欺负继女的后果,以及对继女好进而能得到多少好处的话,估计田氏连面子情都不会做了。   不过话又说出来,田氏有璐姐儿那样的继女,也算是倒霉了,璐姐儿可不是那种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姑娘。必要时,她还会露出尖利的牙齿,反噬人一把,当初老太太也算是白担心了。在田氏手底下生活了三年多,璐姐儿依然过得好好的,甚至还处处压田氏一头。   …… ☆、第40章 大婚(一)   大半个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田氏这阵子忙得脚板翻,给继母打造道像样的头面首饰,制新衣裳,鞋袜衣帽,登门去凌府,量新房的尺寸,好制家具,但时间太赶没能制成,再来凌家有现成的床铺家具,根本没必要再另行打造,于是这一项就省了。   田氏略有些失望,主要是没能借机去凌家后院里瞧瞧是什么光景。   不过少了打造家具等生活起居类的嫁妆,田氏的活儿又轻省多了,但又给她出了一道大难题。通常生活起居类的嫁妆就可以占去二十抬的数量,女工用品类也能占去五抬嫁妆,扣除这些,想要准备三十抬嫁妆,又有些困难了。不得已之下,田氏只能多多地给打造头面,制新衣裳,鞋帽,勉强占去了十二抬嫁妆,看着这些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上好衣料,田氏的心都在滴血了,她的闺女也没穿过如此好的衣料呢。还有这些占去五台嫁妆的头面首饰,田氏内心更是抽痛不已,实在太奢侈了,可又没法子,不这么做,嫁妆实在太单薄了。接下来的被褥、脸盆、面镜、茶杯、枕巾、椅凳、花瓶等,就好办了,凑齐了七抬,剩下的实在凑不出来了,只好把凌家送来的聘礼全充了出去,这样一来,田氏能从中得到的好处,确实如徐璐所说,刚好只有一成。   徐成荣检查了嫁妆单子,还觉得太过寒酸,对不住凌家姑奶奶的一片诚心,于是又把老母亲留下的几件古董拿去换成银子,在泉州城买了两间上好的铺子,两百亩良田,充作嫁妆。另外,老太太生前留下的财产,挪了一半出来装到嫁妆单子上去,这样一来,嫁妆才有了看头,而田氏只差没把房顶给掀破了。   徐成荣没好气地道:“你跳什么跳?不是还有一半么?到时候琳儿也会有一分的。”   田氏气得胸口疼,指着徐成荣,半天说不出话来,徐成荣又说:“行了,你也别不知足了,凌家的那聘金,你好歹也还截留了一成下来吧?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田氏不再吭声了,趁徐成荣出去之后,赶紧回到屋子里,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小匣子,里头六块金元宝,足足三十两重,只要省吃俭用,也能过一辈子了。她得意地哼了哼,“也亏得我眼明手快,否则,还真要血本无归了。”   ……   八月二十七日,诸事大吉,凌督抚娶妻的日子。   得知凌督抚大婚,泉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到齐了,没有一个落下的,比起凌府的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徐家就要掉档次得多了。   而徐家也早已回了乡下,在祖宅里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婚事,整个徐家村都轰动一时,除了徐家村的人外,邻村也来了好些地主乡绅,把徐家祖宅挤得满满当当。   客人当中,七大姑八大姨小姑娘居多,这些人全都是冲着凌督抚的名头来的。   “据说这位凌督抚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没想到,徐家大姐儿居然有如此好运。真真是好福气呢。”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位据说长得英俊无比,面如冠玉的凌督抚是何等的俊美无滔,徐家姐儿是如何如何的福气之际,凌家迎亲的队伍总算来了。   一个被里长派到村口打探消息的村民从远处飞奔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赶紧准备,凌督抚凌大人亲自来迎亲啦。”   人群里发出响彻云宵的吸气声,紧接着,又暴发出巨大的欢呼,然后纷纷四处奔走,他们要告诉自己的婆娘小舅子七大姑八大姨,凌督抚要亲自来迎亲,让他们赶紧到前边来,能够亲眼目睹凌督抚的英姿,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豆绿已经被徐璐钦点为陪嫁大丫头,容嬷嬷是陪嫁嬷嬷,另外四个小丫头是徐成荣在县城里现买的,全要一道陪嫁到凌家去。这时候,豆绿正威风凛凛地告诫几个小丫头,要如何服侍主子,等会子主子入了洞房后,坚决不能给主子丢脸,一定要表现出强大的丫环素质云云……正说得带劲,外头锣鼓喧天,鞭炮轰鸣,接亲的队伍来了,据说新郎官亲自骑着大白马来接新娘子了,客人们都全轰动了,纷纷要挤到外头去瞧瞧大名鼎鼎的凌督抚的虎颜威风。   豆绿也紧张起来,又自豪着,她将是未来凌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这是何等的荣幸呀?以后再回到徐家,看田氏还敢对自己大呼小叫。看族长家的翠儿敢用斜眼瞧自己。   凌峰身着大红喜袍,胸上别着朵大红的鲜花,头戴状元冠,脚蹬黑皮靴,整个人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身前身后围着数百名带刀侍卫,其中弓箭队,朴刀队,剑队,后卫盾队,分别林立凌峰前后,一个个臂大腰圆,满身煞气,走动的动作齐整,威风凛凛,这种从沙场上洗礼过的侍卫队,那周身凛冽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尽管前头一群穿着喜气的红卦子腰鼓手把锁呐吹得震天作响,鼓儿也打得喜气洋洋,可周围的客人反而不敢大声喧哗。   他们呆呆地望着骑在高大白马上的凌峰,嘴里发出惊叹。   因为新郎新娘身份太过悬殊,没有人胆敢在门前为难新郎官的,很快,凌峰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徐家小四合院里,徐璐的闺房在东厢房。   新郎官来到东厢房,豆绿也与其他人一样,赶紧打量新姑爷,从外头那些抽气声可以证明,她家的新姑爷,生得肯定英俊如玉,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族长家的千金只是嫁了个漳州县令,人就拽得飞上了天,她家小姐嫁的人身份比县令尊贵到天边去了,看她们以后还敢得瑟。   新郎官的红色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豆绿被一群喜婆们挤到墙角里去了,等她努力拂开众人,冲进房间,新郎官已经把新娘子抱了起来,往外走去了。   在经过门口时,外头光线大亮,初秋的阳光温暖和气,所有的阳光都集中在凌峰脸上,那两道刚毅的眉,深遂的凤眸,挺直的鼻梁,好一个丰神俊秀的俊品人物。   豆绿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她双眼一黑,脚底生凉,“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第41章 大婚(二)   豆绿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全都冲到前院去了,她收拾了满地紧张和恐惧,飞快地奔了出去。   可是等豆绿冲出去时,徐璐已经上花轿了,她跺了跺脚,也没了别的办法,保好硬着头皮一路跟上。心里却如坠冰窑,再也没了先前的兴高采烈,此刻只有满身满心的恐惧害怕。老天,她家小姐居然要嫁给那样的男人,这未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不管豆绿如何的沉重惊恐,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进了城,直奔凌府。等到拜过天地,进入洞房后,天色已暗了下来。徐璐坐在宽大的喜床上,她现在心里也紧张不已,耳边尽是喜婆们夸张的夸赞之声,她心头碰碰地跳着,刚才被那人背在背上,他那宽阔而结实的肩膀让她内心一片躁热,也不知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英俊如玉?是温和,是冰冷,还是满身戾气?   豆绿一脸紧张地侍立在新房内,喜床边立着数名喜婆,她很想冲上去,对小姐说,姑爷就是那个海边上遇到过的妖怪,可是,她却找不着机会与小姐说呀。等会子小姐瞧到姑爷的真来面目,会不会吓晕过去?   豆绿很担忧,很无助,还有更多更多的兢惧。她进入凌府后院,便发现凌家的后院布置的太过稀奇,四合院的中间天井,居然全打造成池水,足足有十丈方圆,深深的池水,很清澈,难不成,新姑爷没事会变身为巨大蟒蛇,在池子里洗澡不成?   一想到那巨大的蛇身,吐着长长的信子,豆绿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再一次望着坐在喜床上的小姐,豆绿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生得英俊却是个怪物的姑爷,拿着镶了铜角的长稠稠称,挑起了自家小姐头上的喜帕。   随着喜账被挑起,眼前光亮大炽,徐璐紧张得心都要快跳出胸口了,屋子里瞬时响来一阵阵夸赞声,“夫人果然貌美,与世子爷果真是天作之合。”   “夫人生得闭月羞花,大人又是如此的英俊,真是天生的一对。”   喜婆们极尽可能地说着夸赞之词,徐璐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凌峰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她只觉眼前有黑光闪过。她再抬头,再看了一眼,只见眼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清冷的面容,冷冽的眸子,熟悉的面容……徐璐唇边羞涩的笑容僵住,眸瞳倏缩。   这……这张脸……   徐璐飞快地垂下眸子,心头怦怦地跳着,她双手死死地拧着绣得精致的袖口,紧张得背脊一阵阵发凉,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股凉气从脚底蹿起,她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   怎会这样?她的丈夫居然会是他?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老天,她几乎可以看到她未来的日子被灰色取代。   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她把所有的不可能的事儿全想通了,并非她上辈子烧了好香,才能嫁入高门。   他之所以要娶自己,原来是因为自己见过他的真面目,大概因为自己貌美,所以他舍不得杀人灭口。   她多少听说了他的后院里三番五次地死丫环死奴才的事儿,是不是可以证明,那些丫环撞见了他的真身,所以被杀人灭口?还是那些丫环在死之前,被他玩弄过?   老天,如果真这样,她过了今晚后,她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么?   一想着他那条又粗又壮的蛇身,徐璐恨不得自己晕厥过去。   可是,可是,她怎么还不晕呢?唉,她的身体也太好了,只是,今晚的洞房花洞夜,她要怎么渡过?一想着那具粗大的蛇身缠着自己时,徐璐真的要晕厥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凌峰知道,这小丫头认出了自己,惊恐成小兔子般,全身轻颤,隔得这么远,连她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都听得到。心头有些恼怒,不过还好,她没有跳起来尖叫,也没有指出他的真实身份,冲着这丫头异于常人的本领,他会好好待她的。   喜婆们也发现了新娘子的不对尽,刚才还都羞涩地偷望新郎官呢,怎么下一刻就吓成这样?新郎官长得一表人才,她怕什么呀?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怕成这什么?   不过喜婆们的任务就是活跃气氛的,一个接一个地说着喜气颂吉的话,总算把气氛给活了起来。   徐璐深吸口,再一次深吸口气,尽可能地把恐惧压在心底,然后伸出洁白的一只手来,颤危危地张嘴,吃了一个生的饺子,喜婆问:“生不生?”   徐璐低声道:“生。”   喜婆们又照例说了颂吉之话,预祝新娘子早生贵子,紧接着又是合卺礼。   徐璐伸出颤抖的双手,从洁白如玉的盘子里,拿起汝窑瓷杯,因为太过恐惧,她几乎拿不稳杯子,喜婆互望一眼,都在心里纳闷,新娘子怎么回事呢?胆子怎么这么小?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人,就是经不得大场面。   豆绿也紧张不日,她也知道小姐即将要与一个怪物结为夫妻,是多么的恐惧,可她还不敢说出口,又不能诉诸世人,这份恐惧有多强烈,只有她这种知道真相的从才会明白,小姐忍得有多辛苦,有多么的折磨人。   豆绿上前,亲自握着徐璐握着杯子的手,轻声而坚定地道:“小姐,是不是肚子饿了?唉,小姐今天可是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每回肚子饿得狠了,就会全身颤抖,小姐再忍忍,一会儿就可以吃东西了。”豆绿紧紧地握着徐璐的手,给她传递一种安慰。   徐璐心里一暖,从豆绿汗湿冰冷的手也知道,她的恐惧并不比自己少,可她依然鼓足勇气安慰自己,还替自己解围,她心里感动,恐惧之心多少消除了些。不管怎样,她还有豆绿作伴。   现在徐璐也没别的想法了,已经沦落为这种地步了,再紧张也是无用,管他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第42章 大婚(三)   于是,徐璐非常光棍地拿着杯子,与凌峰的手交叉相挽,近距离之下,她几乎可以看到他下巴处冒出的青茬,也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她双眼一闭,咬牙喝下酒。   她从来没有喝过酒,酒滑过喉咙,从喉咙一直到胃,火辣辣的一片,紧接着,全身就暖和起来,她心脏处的痉挛紧张奇异地消除不少,大概这就叫酒后壮胆吧。   喝完交杯酒标志着正式完婚,喜婆们又说了些颂吉之话,这才退去。   屋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豆绿却不愿离去,她望着凌峰,又望着徐璐,暗自发誓,不管如何,她不能把小姐一个人留下。她要给小姐做伴。   凌峰也没有赶人,解开头发上和袍子上的结,下了床,说了句:“肚子饿了吧,我去让下人端些饭茶来。”   徐璐绞着手指头,点点头。在豆绿的搀扶下,下了床,来到桌前,但并未坐下,而是小心愣愣地看着从外头折回来的凌峰。   “那个,净房在哪?我,我要如厕……”徐璐的声音小如蚊吟。   凌峰指了指侧面一个屋子,徐璐赶紧说了声谢谢后,便去了净房,好一会儿才出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已经脱下喜袍的凌峰。   凌峰穿着白色中衣和裤子,脚下的黑靴更是衬得双腿结实修长,如果没有瞧到他的真面目,这人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说不定她也会第一时间喜欢上他。可是,徐璐现在哪里敢欣赏呀,害怕都来不及了。   凌峰也去了净房,一会儿才出来,这时候,外头已有丫头敲了门进来,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徐璐肚子也确实饿了,可她却不敢有所动作,而是小心地瞧着凌峰。   他看了她一眼,说:“肚子饿了吧,坐,先填肚子。”说着自己已坐了下来,拿了筷子开始喝熬得浓浓的稀粥。   徐璐也顾不得其他了,肚子确实饿惨了,管他的,就算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于是她光棍地坐了下来,斯文地拿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稀饭,凌府的大厨手艺真不是盖的,徐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稀饭,撑得打了几个嗝。   肚子饱了,嘴巴还想吃,徐璐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这才发现凌峰早已喝完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的心脏再一次缩了起来,似乎有一张大手,紧紧地捏着她的脖子,令她呼吸不畅,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他,然后被他撕成碎片。   凌峰大概也知道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挥手让丫头们退下。   豆绿并不想走的,依然站立当场。凌府的丫头见状,脸色微变,赶紧上前拉着她。   凌峰道:“你叫豆绿,是吧?先留下,我还有话要与你讲。”   徐璐松了口气,但豆绿又脸色白了起来,他该不会是要杀自己灭口吧。   凌府的丫头同情地看了豆绿一眼,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婴儿手臂粗的莲花铜台里的红烛偶尔发生的噼叭声响,就只有徐璐主仆二人沉重紧张的呼吸声。   凌峰伸手,勾起徐璐的下巴,“怕我?”   徐璐牙齿又开始打颤了,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哪个女孩子,不,不怕蛇的,我,我也不例外……”   “嗯,我知道。我姐姐也很怕我人首蛇身的模样。”凌峰说。   他姐姐?就是那个叫凌芸的美貌少妇?她也怕他?这可能吗?他们不是同类族人吗?   正心头胡思乱想着,凌峰又道:“你也没必要怕我,我又不吃人。”他看着豆绿,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对你倒是忠心。”   徐璐赶紧说,“她只是个丫头而已,平时和我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冒犯了爷,还请爷大人大量,饶她一回。”   凌峰说:“知道我为何娶你吗?”   徐璐迟疑了一下:“爷是怕我说出去吧?这个爷大可放心的。”   凌峰不可置否,“我那个模样,不说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一般大男人都会吓得屁股尿流,落荒而逃。你胆子倒是满大的,也是唯一一个见到我真身而不尖叫的人。”   豆绿脸色一白,怪不得那天他要用蛇身卷缠自己,原来是讨厌别人的尖叫。   徐璐双唇发抖,哆嗦地道:“承蒙爷的夸讲,当时,当时我早已吓傻了的,没力气叫罢了。”   凌峰淡淡一笑,执起她的手,“不管怎样,你是我见到过最有勇有谋胆子大,还泼辣的小丫头,在我面前你实在没必要这般怕我。我说过,我不吃人。只要不犯了我的忌讳,我会对你好的。”   徐璐赶紧说:“爷的忌讳……我才嫁给爷,并不知道爷有哪些忌讳,爷可以事先与我说,以后我保证不会再犯。”   凌峰摸着下巴,“你如今已经是我妻子,倒没什么好忌讳的,只是这丫头嘛……”   豆绿赶紧跪了下来,“爷请放心,奴婢一定谨记爷的吩咐,坚决不冒犯爷的忌讳。”只要能保住小命,她绝对不撞到枪口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尤其是那种可怕的死法。   凌峰蹙了眉,想了一会儿,这才道:“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这份忌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座院子的布局,想必你刚才也瞧到了,我喜欢在池子里洗澡,当然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瞧到,那些在院子里服侍的丫头,没经过我的允许,是不得擅闯的。你的丫头也要管好。想要她们活命的,就让她尽管闯。”   豆绿身形一颤,姑爷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血腥意味却浓烈,意思就是这院子里除了她和小姐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想要保守这个秘密,他会对看到他真身的人杀人灭口。   灯光下,洗近铅华的妻子眉目如玉,姣好而精致。凌峰伸手捏了她的脸,皱了皱眉头,“怎么瘦了?”以前她可是略带些婴儿肥的,脸宠虽不大,却比较圆润,脸颊上肉乎乎的,可此刻捏着却没有那种想像中的柔软。   徐璐摸了摸自己的双颊,小声解释:“以前有些胖,这阵子正在减肥。”那回初见凌芸,就被她高贵美丽的瓜子脸给迷住了。再瞧自己一身婴儿肥,便自卑起来。趁着备嫁的那些日子,一顿只吃半碗饭,倒也略瘦了些。   凌峰上下打量她一眼,忽然沉声道:“谁要你减肥的?难看死了。”   “碰”的一声,豆绿双腿支撑不住身子,跪了下来。   徐璐面色立马都白了,主仆二人睁着一双水眸,无助又恐惧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变身为蛇身,把她吞噬入腹。   ------题外话------   pudong70 送了3朵鲜花 ☆、第43章 新婚第二日   似乎他又吓着了她,凌峰有种无力感,于是放柔语气,摸着她的脸,说:“我就喜欢肉肉的脸,还有肉肉的手。”他执起她的手,摸了摸,又捏了捏,很是满意,“这样刚刚够好,我喜欢,不用再瘦了。”   徐璐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吃吃地道,“真,真的吗?”   “我可不喜欢抱着骨头睡觉。”   骨,骨头?   徐璐脑海里又浮现出一道血腥画面,一条巨蛇正啃噬自己,而她则变成一具血淋淋的骷髅的画面,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怕我?”他再一次抚上她的脸。   她赶紧摇头,又拼命点头,因为恐惧,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刚才有喜婆在场,她还能克制,此时此刻,新房内就只剩下她和豆绿二人,完完全全就是任人宰割了。   “怕我干嘛,我又不吃人。”凌峰有些恼怒了,原以为她与别的女子不同,不会太过惧怕他,现在看来,倒是他一厢情愿了。   徐璐却说:“爷真的不吃我?”   凌峰哭笑不得,“我吃你干嘛,你很好吃?”   她赶紧摇头,“我一点都不好吃,真的,爷千万别吃我,我以后会听话的。真的……”徐璐紧张之余,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盯她良久,见她是真的怕自己,他叹了口气,故意板着脸,“只要你听话,我肯定不会吃你的。”   徐璐拼命点头,表示她一定听话。   瞧出徐璐眼底下的青影,凌峰也没了与她说话的兴致,让豆绿领人进来服侍洗嗽。   徐璐心里发虚,但却没任何办法,只能尽可能地安慰自己,他说过不会吃自己,那肯定不会吃她的。只是只是,等会子洞房的时候,她要如何与他行周公礼?如果他是人身还好,就怕他恢复成那副模样,她肯定要吓死的。   豆绿也在担忧这事儿,可她只是丫环,这事儿也着实帮不了忙,只能尽可能地拖涎时间,足足弄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妥当,这时候天色已晚,外头已经开始打更了,实在找不着理由拖延了,徐璐也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豆绿等人退下。   屋子里恢复清静后,徐璐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着,那宽大的喜床,帘子已经放了下来,只看到里面影影绰绰有身影,似乎,他已经睡下了,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忽然变身。、   徐璐轻手轻脚地掀开大红色绣石榴花沙帘一角,看了床上的情形,还好,他没有盖被子,双腿还在,并且还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从他脚边爬到床里头,然后在床的一角躺了下来,床非常宽大,平躺着两人,中间都还有一床子宽的跟离。   累了一整天,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一沾上床,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徐璐却只能强撑着不敢真的睡下。   只是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动静,心头稍稍放松,睡意很快来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两只有力的手掌把自己拉了过去,徐璐一下子就惊醒了,外头喜烛还在燃烧着,床账内一片喜气的大红,印着眼前一张俊脸也是红通通的。   “睡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凌峰语气带着恼怒,徐璐不敢反抗,乖乖地任他把自己拉到他怀中,只是身子太过僵硬,让他抱着不舒坦。   “放松,今晚不动你。”   徐璐身子陡然一松,但很快,一只大掌又罩上不该碰的地方,她不敢反抗,但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凌峰摸了一会,“今年多大了?”   “还有四个月就满十五了。”徐璐很是羞愧,她五官生得不错,就是比较胖,可某个地方,不够瞧,这是她的自卑之处。   “还有办法拯救。”   拯救?拯救什么?徐璐不解,但却不敢问出口,发现他确实没有近一步的打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动也不敢动地依在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一整晚,徐璐都睡得不踏实,总是会担心他会变成一条巨大的蟒蛇,把自己紧紧缠住,每每被惊醒,发现他的双腿还在,又继续睡,如此反复,一直到天亮。尽管眼睛很是沉重,但她仍是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望着外头的天色,她起身,准备起床了。   凌峰拉住她,“再睡一会儿。”   徐璐没敢动作,“天已经亮了。”   “家里没长辈。”   意思就是,她可以尽情地睡?可是,她想睡也不敢睡呀,他不是还有个姐姐么?   凌峰起了床,伸了懒腰,徐璐也不好再睡了,也跟着起了床,更衣,梳头,洗嗽,然后吃早餐,凌府的丫头似乎很怕凌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她们那小心而紧张的动作,也感染了豆绿,以及徐璐带来的几个丫头。   才刚吃完早饭,凌芸便来了,徐璐赶紧起身行礼,红着脸叫道:“大姐。”   凌芸笑眯眯地道:“弟妹,早,昨晚睡得可好?”她上前细细打量这位新弟妹,瞧徐璐除了面色憔悴些,也还没别的异样,不由松了口气,也对自己的眼光满意起来。   “托大姐的福,还好。”徐璐偷偷地瞧着凌芸的脚下,不愧为高门贵女,穿衣着装,无不透着精致,昂贵的薄纱绫段,精美的刺绣,齐整的整套头面首饰,无不彰现出贵妇风采。   只是她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凌芸那绣折枝梅花的羽纱段的裙摆上,这个姑姐与自己的丈夫是亲姐弟,那么,她也是人首蛇身吧?   凌芸瞧见她的目光。哈哈一笑,捏了她的脸蛋,“弟妹看什么呢?”她掀起自己的裙摆,露出桃红色的绫裤和一双精致的红色绣鞋,“看仔细了,我的是腿。”   徐璐很是尴尬,满面的通红。   凌芸咯咯地笑着,徐璐被笑得越发抬不起头来。凌峰这时候道:“我去外书房办会子公,姐姐你带人熟悉后院吧。”   凌芸瞪他,“新婚期呢,还办什么公?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儿陪你媳妇。”   “我要是在这儿,那你怎么办?”   凌芸哑然,凌峰又道:“姐夫在外头吧?你也太怠慢人了。”   徐璐愕然地看了凌芸一眼,她这样还能嫁人?所嫁的男子是人,还是与她是同类身份?   ------题外话------   这几天收藏涨得好慢,又刚好写到男女主成婚这里。但收藏仍是一直没怎么涨,搞得我都怀疑你们不爱我了。如果你还爱我的话,就评论评论评论评论评论,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虽然我很懒,嘴又笨,遇上崔更的,说好看的,爱我的,支持我的,我反而不知该说啥了。只能用心写作。但你们每一个评论我都看了的, ☆、第44章 凌家上下   凌芸拉着徐璐的手说:“你姐夫还在外头坐着呢,走吧,去见见也好。还有你的几个外甥和外甥女。”   凌芸的夫婿官令宸,因是亲戚身份,倒也没有避嫌,这时候在外头的正厅里喝着茶。   徐璐出了正房,来到外头的花厅里,四周布置雅致,并无多少家具,只有各式各样的花草点缀,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花厅。   官令宸坐在一张楠木官帽椅上喝着茶,瞧到徐璐出来,赶紧起了身。   他身旁还立着几个穿着精神的小孩子,大的约有六七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奶娘们恭敬立在一边。   “弟妹好。”   徐璐上前两前,恭敬标准地福了个身子,“徐氏见过姐夫。”   在见到官令宸的面容后,徐璐实在是吓了一跳。这位姐夫,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官令辰面色黝黑,又生得壮硕高大,虎背熊腰,年约三十余许,蓄着八字胡。因常年领兵,习惯了发号施令,久经沙场的气势,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使得他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比凌峰还要嗜血的冷厉。   尤其是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更是增添无数狰狞。   而当他与凌芸站到一起,一个冷厉如杀神,一个温婉如三月桃花,一个黝黑如炭,一个白晰如玉,一个壮硕如牛,一个纤细如柳,怎么看都不搭配,给人一种极端的错觉,但他们却是夫妻。   官令宸先是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然后又打量这个新弟妹,微微皱了眉头,这个新舅母,年纪好小,虽然生得不错,看上去很有闺秀气质,但小门小户的出身摆在那,与凌峰并不搬配。也不知这对姐弟是怎么想的,就算凌峰只是娶继室,但凌家的身份摆在那,什么样的高门贵女娶不着?偏要娶一个没身份又没背景的女子为妻。   徐璐是新妇,虽然姑舅不在身边,但姑姐就代表着长辈,所以丝毫不造次,眼前这位姐夫,似乎对自己不甚满意。不过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官令宸的不满也没有放在心上。   把徐璐的反应看在眼里,凌芸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官令宸脸上那道疤痕,可是吓坏了不少小姑娘的,但这个新弟妹却是如此的镇定,再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徐璐从丫头手上捧了个茶杯,亲自端到凌芸面前,一脸诚恳地道:“听爷说,我和爷的婚事全都由姐姐一手操办,徐氏多谢姐姐的成全,姐姐这些地日子辛苦了。”   凌芸笑着接过茶,轻啐了口,说:“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必再说什么见外话了。喏,这是我给弟妹的见面礼,弟妹可不要嫌弃。”   凌芸亲手递给徐璐一个大红色的荷包,徐璐双手接过,荷包很轻,摸起来似乎像纸质之类的。   “多谢姐姐厚爱。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自己做了两双鞋子,姐姐瞧瞧可还合身?”   凌芸接过豆绿递来的鞋子,左右端详,忍不住夸道:“弟妹这手可真够巧的,我很喜欢。”然后吩咐身后的丫头,“给我换上。”   丫头给凌芸换上徐璐做的绣花鞋,凌芸试着在地上走了几圈,忍不住笑道:“很好,非常合脚。弟妹这双手可真神了。”   徐璐羞涩地笑了起来,“姐姐喜欢就好了,以后得空,再给姐姐做两双。”   接下来,又是给姐夫上茶,其实新妇初见公婆,一般都是婆家长辈敬茶的,出嫁的姑奶奶并不在此列,但现在情况不同,人家又出现在这儿,也不好不敬茶的。   凌芸拉过徐璐,说:“得了,他又不是凌家人,你给他敬什么茶。”   “总归是亲戚……”   “只是姐夫罢了,他又没准备你的见面礼,你敬了也是白敬。走,我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凌芸看着三个孩子,“过来,见过你们的舅母。”   三个孩子按着年龄先后顺序,给徐璐磕头,除了大的孩子做得标准外,其余几个都是虎头蛇尾的。徐璐赶紧抚起大的孩子,笑着打量,“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给弟妹介绍一下,老大是轩哥儿,是我的长子。这个叫斌哥儿,是次子。这个叫丽姐儿,是你姐夫的外甥女。因父母早没了,所以一直住在咱们家。这个最小的叫烨哥儿,是你姐夫家老太太那边的亲戚,不过他们现在都养在我跟前,名义上,也算是你外甥吧。”   徐璐摸了轩哥儿的头,这孩子与官令宸有七分相像,都是虎目粗眉,结实壮硕。虽然年细还小,却一脸的阳刚之气,颇有其父之风。   “轩哥儿生得可真壮实,姐姐真会养人。”   凌芸笑着说:“像他父亲,都是个大老粗。”她笑望着徐璐,“想必你和峰弟生的孩子肯定非常漂亮的。”   与凌峰生孩子?老天,徐璐鸡皮疙瘩都起了满身。   凌芸见状,就知道她还没有接受自己的兄弟,有些失落。不过瞧着徐璐比一般女子的接受能力又强上许多,一颗心又满怀希望。于是她拉起徐璐的手,对几个孩子说:“好了,舅母也见过了,都去玩吧,记着不要靠近外头的池子。”   几个奶妈子赶紧上前,一人抱着一个小主子出去了。   凌芸又笑着对官令宸说:“爷没事就去外院里坐坐吧,我先带弟妹去走走。”   凌府的后院并不大,除了那间四合院外,外头就是些亭水楼台之类的观景之物,布置精妙,虽小却胜在五脏俱全,很快就逛完了,对于徐璐来说,这已经算是天堂了。   凌芸又带她到正厅里去,接见凌府的所有下人。   凌府下人并不多,内院的下人也就六七个婆子,二十来个丫头,分洒扫,浆洗,厨房,针线,采买,药膳等,后院的一切锁事,都由管事嬷嬷们分工作主,徐璐倒也不必专门费功夫去管理。只是偶尔做做监督就成了。   外院的人员就比较多了,大管家凌天信,二管家凌栋然,都是凌府的家生子,其中,凌天信能力出众,是凌峰身边的心腹兼得力管家,管理着凌府上下所有奴仆。其妻文芳是凌夫人的陪嫁,嫁给凌天信,也夫唱妇随,如今是内院管家,兼掌管凌府内院的采买。   外院还有一个单独的账房机购,有一位总账房,六位账房,十余位参谋,据说是专门负责凌府对外的各处产业经营,外院账房加上大小头目以及打杂的小厮,足足有四十余人。这些人直接归凌峰管,徐璐也插不上手。就只略作介绍而已。   外院还有大厮六名,是凌峰身边得力干事,还有十多名小厮,就是打杂跑腿的,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有的机伶,有的憨厚。   剩下的就是凌府的护卫,总侍卫长凌非,是凌天信与文芳的儿子,也就是徐璐那日在海边见到过的,那个力持主张要杀自己灭口的冷面侍卫。   凌非并没像其他下人那样给徐璐磕头,只是对徐璐抱拳,口中称道:“属下凌非,见过少夫人。”   徐璐心想,这人瞧着凌峰真身而不变色,还要杀自己灭口,显然是凌峰身边心腹中的心腹,她虽然是凌峰的妻子,但在凌峰心目中,估计还没有这个侍卫长来得重要吧?所以她也不敢乱摆夫人架子,礼貌客气地让人打赏了二两银子。 ☆、第45章 凌峰的规矩   凌非并不若其他下人那般,得到二两银子的打赏就眉开眼笑,依然面不改色地退到一旁。   接下来是凌府后院的侍卫长胡浩然,做侍卫的大概都一副德行,板着一张脸,面瘫到不行。   见了凌府所有下人后,已经快到中午了,徐璐心想,接下来是不是该见见姨娘们了?   凌芸笑着说:“峰弟是有两个姨娘,不过不成气候,弟妹不必放心上。都是让嬷嬷特别教过的,特别有规矩,所以弟妹不必担心她们会对你不敬。只要你端起主母的架子,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给你脸子瞧。”   徐璐倒不是担心姨娘们会骑到自己头上,而是认为,凌峰那个模样,姨娘们就不怕么?还是她们从来没有瞧到过自己枕边人的真面目?   吃午饭的时候,凌峰倒也回来了,饭厅就设在蘅芜院的正厅里,同桌的还有凌芸夫妇,以及几个孩子。   凌峰这个舅舅对轩哥儿几个孩子确实好,不过几个孩子都挺怕他就是了,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   凌芸看了桌上的菜色,眼睛转了转,打掉官令宸伸出去的筷子,把面前一碗木瓜凤爪银耳汤端到徐璐面前,一脸的坏笑,“这个应该是厨房特地给弟妹准备的吧?”   徐璐一脸的莫名其妙,凌峰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是我吩咐厨房做的,确是给你吃的。”   官令宸一脸惊讶,“这道菜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人理会他,官令宸也就没再过问。   徐璐望着眼前的汤,忍不住看向凌峰,凌峰淡淡地道:“吃吧,对你有好处。”   凌芸捂着唇笑道:“胡说八道,应该对你有好处吧。”她瞟了徐璐脖子下方,暖味地笑了。   凌峰也不解释,亲自夹了块凤爪递到徐璐碗里头,“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凌芸实在忍不住,但徐璐一脸的举棋不定,赶紧解释着:“你也别想歪了。这汤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小时候,我娘也经常让人给我做这些菜的。放心吃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见凌芸也这么说,徐璐就放心了。她最怕的就是凌峰娶自己就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巴。   午饭过后,徐璐抽了空,开始打点自己的嫁妆。豆绿这时候才有机会与徐璐说私密话,“小姐,昨晚,昨晚……您没事吧?”   徐璐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豆绿搔搔头,说:“那倒也是,只是,小姐,您就打算这样过下去?”   徐璐一脸无耐,“不然呢?我还能逃么?”天下之大,她又能逃到哪儿去?   豆绿也泄了气,耷着肩膀,过了一会儿,她又振作了神色,“今儿早上,奴婢四处打听过了,以前服侍过姑爷的丫头,确实死了好些个。都是些擅自闯入后院里来,被姑爷给生生扔出墙外摔死的。听文妈妈讲,姑爷喜欢在外头池子里洗澡,都是光着身子洗的,所以那时候都会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清退出去。那些被摔死的丫头都是因为擅闯进来,被姑爷给丢出去生生摔死的。豆绿拉着徐璐出了房门,指着外头波光鳞鳞的池塘,“据说就是从这儿扔出去的。”   徐璐目测了池塘离外头高墙的距离,倒吸口气,这院子离外头的外墙还有六七丈远,那道高墙又足足有五丈高,被人从池塘里给扔出墙外,这要多大的力气?   豆绿也是脸色发白,紧紧抓着徐璐的手,“若姑爷真爱在这儿洗澡,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也回避?”   徐璐双唇发颤,“等下我问问爷去。”   豆绿狠狠点头,看着这池水也充满了恐惧。她现在总算明白这池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一想着那巨大的蛇身在池子里翻滚,她就全身打了个寒颤。   蘅芜院有四名大丫头,两名管事嬷嬷,以及一些粗役,她们每日早晚各打扫屋子一次,除了主人召见外,几乎不在院子里走动。   所以诺大的院子,除了徐璐和豆绿外,就只有她带来的四个丫头,以及容嬷嬷。   只是容嬷嬷正在替她整理嫁妆事宜,所以并不在跟前侍候。   四个丫头只是新买回来不久的,用的并不顺手,所以好些事,徐璐也不好找她们。这几个丫头也很是拘束,在徐璐面前,也很少说话。   这时候,管事嬷嬷文芳进来了,先给徐璐施了礼,“少夫人午安。”   徐璐在外院便见过这个嬷嬷,是外院大管事凌天信的妻子,知道这是位下人当中实权在手的人物,她初嫁到此,人生地不熟,正是努力站稳脚跟的时候,也不敢托大,非常客气地让她坐下,“妈妈坐,我初来乍到,好些事儿都是两眼一抹黑,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深得爷的器重,以后还得多多请教妈妈。”   文芳陪着笑说:“少夫人快别这样讲。您是主,奴婢是仆,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奴婢说。何谈什么指教什么的,奴婢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徐璐有些惊讶,按理,这文嬷嬷是大管事的妻子,又是自己婆母的陪嫁,又掌握着内院管事的肥差,底气十足,对她这个毫无根基的新妇却是如此的谨慎恭敬,这是为什么呢?是凌府规矩森严,还是这文妈妈很守奴仆本份?   徐璐一脸的羞涩地道:“有妈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妈妈,这几个是我带来的丫头,这是豆绿,是我的大丫头,这几个叫碧梅,碧兰,碧菊,碧竹。她们初到乍来,还不懂府里的规矩,妈妈得空可得好生教教她们。”   文芳笑着说:“不瞒少夫人,奴婢这会子来,就是为着此事。少夫人是府里的女主子,再是尊贵不过了。可爷却是一家之主,爷的习惯脾性关系着府里人的生死存亡,与少夫人也是昔昔相关。”   徐璐笑道:“正是这个理呢。妈妈都说到我心坎上了。还请妈妈不要与我客气,赶紧把爷的习性爱好与我说了吧,我也好有个底。”   文芳笑了笑说:“少夫人爽快,奴婢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其实爷脾性一向好,下人们犯了错,只要不是致命的,爷一般都不会计较。但有一点,少夫人必须得注意,另外,这几位姑娘也可听好了。千万要记仔细了。”   徐璐见她说得郑重,人也跟着严肃起来,“妈妈请讲。”   ------题外话------   凌峰也有凌峰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不许潜水,统统出来冒个泡。 ☆、第46章 战战兢兢   文芳想了想,说:“爷能娶少夫人,想来也是姻缘天注定的。爷和少夫人已经是夫妻,爷的脾气爱好,少夫人日后就会慢慢了解了,这个倒不必奴婢画蛇添足。奴婢今日主要是给几位姑娘提个醒,爷有个最致命的忌讳,就是爷喜欢在外头池塘里洗澡,而爷在洗澡的时候,是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你们听明白了吗?”文芳严肃地望着豆绿几人。   豆绿已经知道这位新姑爷的真实身份了,当然明白原因的,狠狠点头。   文芳打量了豆绿一眼,又盯着几个碧字的丫头,几个丫头也赶紧点头,表示爷洗澡的时候一定回避。   “不只要回避,一定要避得远远的,并且离开这座院子,没有爷的吩咐,不许进入院子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碧梅几人心想,但心里却有些遗憾,这么好的机会,却只能白白错过。   文芳又目光锐利地紧着几个丫头,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以前肯定没听说过吧,这两年来,已经处死了六个擅自闯入的丫头。你们若是嫌命太长,大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丫头们倒吸口气,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偷看爷洗澡就要被处死?未免太残忍了吧?   文芳冷哼一声,“你们也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但凡蘅芫院的丫头,都不得住在这儿,每天都得在归定的时辰内完成手上的任务,然后离开蘅芜院,要是胆敢私自留下,偷看爷洗澡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文芳把死字拉得又长又重,几个丫头脸色女的,拼命点头,表示知道了,不会给少夫人丢脸。   徐璐问:“那我呢?我也要回避么?”   文芳愣了下,笑着说:“少夫人说笑了,您与爷已经结为夫妻,就是最亲密的伴侣了,当然没必要回避的。”   徐璐巴不得回避呢,于是说:“既然是爷不喜欢让人瞧到,那我还是回避好了。”   文芳可不敢接话,少夫人是新妇,才嫁进凌家来,天知道世子爷对她几分真,有多少防备,所以就陪着笑脸道:“少夫人是否要回避,也不是奴婢一个人说了算的。到时候少夫人亲自问问爷,爷若开了口,少夫人就得回避。若是爷愿意留下少夫人,那少夫人就留下好了。少夫人莫怪,奴婢并非有意冒犯您,而是爷这个怪癖,小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老太太娘家的一位表小姐犯了这个忌讳,可是当场殒命的。就算老太太出面求情都不成。所以为了少夫人的性命着想,少夫人还是不要挑战爷的权威。奴婢句句肺腑之言,少夫人一定要牢记在心头。”   尽管文芳也觉得徐璐不大配得上自家世子爷,可世子爷那个秘密,却又是他的一大致命缺点,所以爷能够同意娶妻,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所以她也不希望这位新的少夫人才嫁进门来,就给生生吓死或吓疯。文芳可是领着夫人的命令而来,少夫人已进了门,就一定要保少夫人平安。   徐璐自然知道文妈妈是为了自己好的,说了感谢话,表示自己一定遵守,绝不触犯爷的忌讳。文芳见她如此听话,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又对几个丫头千嘱咐,万叮嘱,这才离去。   文芳走后,豆绿又对几个丫头一番严厉告诫,“以前少夫人还没有嫁过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爷的怪癖了,所以你们几个,千万别试着挑战爷的底线。否则少夫人也救不了你们。你们可知道,一旦犯了爷的这个忌讳,只有死路一条的。据说这个院子,已经死了六个丫头了。”   几个丫头拼命点头,一再表示听定话命行事,徐璐这才让她离去。   豆绿望着外头那波光鳞鳞的池水,一脸的忧愁,姑爷爱洗澡,她们能回避还好,怕的就是姑爷不让她们回避,一旦姑爷露出他的真身,她和小姐要怎么办才好?   瞧到徐璐满面的倦容,豆绿知道,这是她需要午睡的征兆了,于是扶着徐璐去床上午睡。徐璐摇了摇头,“算了,我就在这儿眯一会儿吧。”如今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和豆绿,半个人影都没有。她还真怕凌峰忽然变成蛇身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被吓死的。   豆绿知道她的担心,说,“小姐放心,奴婢就在这儿守着,姑爷一回来就通知小姐。”   感动于豆绿的忠心,徐璐摇了摇头说:“你也去歇着吧,从昨儿早上开始,你也没好生休息过。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候,凌峰从外头进来了,主仆二人赶紧起身。   “……爷回来了?”徐璐一瞧到凌峰,就会心生紧张,丁意识地又看向他的双腿,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人还是妖。   凌峰淡淡地说:“刚才文嬷嬷已经对你说过我的习惯了吧?”   徐璐强行着恐惧,轻轻点头,“说过了,爷放心……妾,妾身已约束身边的奴婢,一切以爷的习惯为先。”   凌峰点头,看了豆绿一眼,说:“你叫豆绿是吧?我这院子是从来没有下人值守的。你倒可以例外,让人把右边耳房收拾出来,你就住在这间院子里,可以就近服侍少夫人。”   豆绿脸色苍白,双腿忍不住打着哆嗦,姑爷这是信任她,还是变相的监视?   徐璐心里也是一颤,不过对于豆绿能破例住到蘅抚院来,她还是很高兴的。至少她一个人呆在诺大的院子不会太寂寞就是了。她也明白凌峰的意思,她和豆绿都见过他的真身,也没必要让豆绿回避了。   只是徐璐又发愁了,这也代表他会当着她和豆绿的面露出真身,到时候,她要怎么办才好?   凌峰又道:“好了,暂且就这样吧。听说你有午睡的习惯?怎么还不去睡?”   徐璐有苦难言,她哪睡得着呀,生怕睡着睡着,一条巨蟒就出现在自己床上,她会吓死的。   大概凌峰也知道她的想法,淡淡地道:“我去外书房睡觉。晚上才回来,你自便吧。”说着就转身走了。   徐璐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有些迷惑,也松了口气。   她可以好生睡个午觉了。   也因为这两日实在累坏了,所有的疲倦全部暴发出来,心底深处的担心也没了,这一觉徐璐睡到太阳下山才勉强醒来。   徐璐精神饱满地起了身,主屋里服侍的丫头们踩着时辰,进来服侍徐璐更衣梳头,忙碌完毕,凌峰也回来了。   夫妻二人坐到小桌上,沉默地吃着晚饭,凌府的厨子菜做得非常好吃,徐璐心想,抛开凌峰那个吓死人的蛇尾,身为凌家的少夫人,日子过得还是满滋润的就是了。   只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题外话------   看了亲们的各种冒泡声音,可笑死我了。有利诱的,有诉苦的,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的读者们居然也有幽默细胞呢,值得保护。唉哟,真是难为你们的冒泡了,哈哈 ☆、第47章 冤家路窄   吃过饭后,看着丫头们动作俐落地收拾餐筷,行动间,头上珠饰碰得叮当声响,衣裙之间摩擦的些微响声,成为夜间一道唯一的声乐。   徐璐满脸不安地看着凌峰,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安排。   丫头头收拾好后,便问徐璐:“少夫人,现在要洗澡吗?”   徐璐看看天色,还早呢,她习惯睡之前洗澡的。可是,她实在不愿呆在这儿,于是就点头。   凌峰却开口了,“不急,才吃过晚饭,先去园子里走走吧。”   徐璐并无异义,于是,夫妇二人一前一后往外头园子里走去。   凌府的花园布置还是精妙的,人工造出来的园林景致,使得没见过世面的徐璐依然大开了眼界。   在园子里走了圈,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后门不远的位置了,于是凌峰又说:“想去外头逛逛么?”   徐璐吃了一惊,“可,可以么?”她以前听自己的祖母说过,大富人家的小姐夫人们,轻易不得外出的,别说逛街了,连家中的前院都不能随意踏出的,更不说出门逛街了,自从要嫁给给凌峰后,她已经做就好呆在内院那弹丸之地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却可以外出逛街,怎不令她惊讶?   凌峰淡淡一笑:“你要是想出去,我当然不会阻拦你。”   徐璐又问:“爷要陪我一起去么?”   凌峰点头。徐璐绞着帕子,在心头作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那好,就请爷带我一道出去逛逛可好?”   “嗯,那就走吧。”说着抬腿就朝后门走去,徐璐呆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出了后门,外头便是热闹的大街,这条街并非泉州城的主要干道,人流量也并不多,但因这儿离海边最近,这时候从海边戏水的人也陆续往回走。凌峰顺着人流走,他身高腿长,徐璐人年纪还小,身子还未长开,迈着急步子,才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   到了街道尽头,是一道十字路口,凌峰又往右边拐去,这条街才是泉州的主要街道,人流量一下子就汹猛了,两边早已挂满了灯笼,一些小摊贩们也开始吆歇着卖自己的小玩意和小吃。   这儿便是泉州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徐璐还从来没有来过这儿,眼里充满着好多惊奇,这儿望望,那儿瞧瞧,一不小心就与人相撞。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长眼呀?”一个熟悉的娇斥声响来。   徐璐愣了下,瞪大眼,瞪着眼前的人。   那人也瞧清了徐璐的模样,忽然面露杀气,“是你?你这个女骗子,好呀,又撞到我手里头了。”   徐璐苦笑,她记性力还是满不错的,很快就认出这个女子,就是当初撞了自己打了自己一鞭,后来被自己一番狐假虎威的把戏反讹了些银子和一个金手镯。想不到,冤家路窄,居然又碰上了。   这人一副少女打扮,身后跟着四五名丫头,很快这几个丫头就把徐璐围了上来。这娇蛮丫头姓杨,名叫杨诗诗,厦门县令千金,身为县城最高官员千金,在泉州诸位官老爷都少闺女的情况下,杨诗诗在县城里倒也是横着走的人物。上回一个不察,被徐璐又骗又吓的,她就暗自发誓,下回再逮着徐璐,一定要她好看。所以三五不时就往外头跑,想不到老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逮着了这个女骗子。   杨诗诗指挥着几个丫头把徐璐围在中间,这回发现她没有带丫头,似乎就只有她一人,更是得意,冷冷一笑:“贱人,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徐璐暗自郁闷,不过并不害怕,因为凌峰已经过来了。这家伙走路非常快,刚才她几乎落了他四五步的距离,此刻又折了回来,不过却没有说话。她就知道,这家伙是要看自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徐璐看着杨诗诗,喝道:“大胆,竞敢辱骂本夫人。报出你的身份来。”   杨诗诗挺直胸膛道:“我是本地县令千金。你呢,又是哪家闺秀呀?”   徐璐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令尊便是厦门县令呀。泉州知府文成章已经进京高升去了,令尊与文成章同样是天启六年的进士吧,同样是进士出身,文成章如今已混成三品大员,令尊却越混越不如意,唉,以前我还不明白,如今看到杨小姐行事,我总算明白了。”   杨诗诗愣了下,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的名字并不稀罕,但却一口一个文成章地叫,丝毫没有敬意,并且还知道自己的父亲与文成章同是天启六年的进士。她究竟是唬自己,还是确有其事?   杨诗诗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冷声喝道:“大胆,你敢这样说我?”   徐璐挑眉,“等你父亲混到文成章那样级别再来与本夫人说话吧。”说着就要往凌峰走去。   杨诗诗带来的丫头上前拦住她,“你不许走。”不过到底不敢动手,因为徐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一看便知很有来头,尤其是那流光益彩的金步摇,手腕上的金钏,可不是一般商贾妇人就能够佩戴的。还有这身姜黄的颜色,四品以下官员,哪能够穿上身呀?   徐璐一巴掌甩过去,把那丫环打得一个踉跄,嘴里喝道:“放肆,本夫人你也敢拦?”   那丫头尽管被打,还真不敢还手,心想:瞧这徐璐比自家小姐还要嚣张,想必身份不会低于自家小姐的。   杨诗诗见徐璐当众打她的丫痞,肺都气炸了,厉喝道:“大胆,敢打我的丫头,信不信我让官兵抓你进大牢?”   “令尊现在连乌纱帽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来抓我,蠢货。”徐璐一脸的讥笑,看着杨诗诗脸色大变,忽然脸色一板,冰冷冷地喝道:“自己掌五记嘴巴,本夫人就行行好,放你一马,否则,本夫人就让朝廷钦差连你也一块抓,卖给杀猪场的周屠夫做小妾。”   杨诗诗脸色大变,尽管她认为徐璐有可能是在骗她,可瞧徐璐有恃无恐的模样,又给吓着了,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胡说八道,我父亲的官儿做得好好的,哪来的朝廷钦差?”   “信不信由你。”徐璐一副“懒得理你”的架式,“是自己掌嘴呢,还是被卖到周屠夫那,自己选择吧。”然后来到凌峰面前,小声道:“爷,我们走吧。”   凌峰低头,打量自己的新婚妻子。徐璐被他盯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道:“爷这么看我做什么?”   凌峰收回目光,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夜市人多,千万别走散了。”他主动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意外地看着她娇小至极的小手,与自己的大掌一比,实在太过娇小,不过非常可爱,肉乎乎的,算不得养尊处忧,但摸着却非常柔软。   徐璐脸色一红,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与男人手牵过手,不过被他这么握着,心里却闪过奇异的光彩。   ------题外话------   不知你们是不是和我一个样,我睡觉是坚决不能把手放到肚子上的,不然就会做噩梦。昨晚因为不小心把手放到胃上,就做了我一个晚上的噩梦,被鬼追了半个晚上,而在梦中,怎么跑都跑不动。做了无数回的噩梦了,都已经做出了经验了,被鬼追得满山遍野跑,睡梦中就赶紧伸直双腿,继续进入梦中打鬼去。不知大家发觉没,只要睡梦中伸直双腿,在梦中绝对能飞能跳,力量强大。如果卷着身子睡,就只能被追得狼狈鼠窜了。 ☆、第48章 狐假虎威   夫妇二人向前走了几步,那杨诗诗实在不甘心,又上前拉扯徐璐,吼道:“站走,你不许走,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走。你这个骗子,又敢唬弄我。上回我亲自问过督扶衙门的差役,凌督抚根本就没有妹妹。还有,如果你真是官家千金,身边怎么没个下人?”   凌峰一脸的兴味,她的妻子不止有狐假虎威的本事,还是个演戏高手呢。若非他亲眼所见,刚才连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徐璐正要说话,但凌峰却拉了她的手,“走吧,休要与泼妇一般见识。”   杨诗诗气得惨了,指着凌峰怒喝:“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牛黄狗宝?敢说本小姐是泼妇?”   凌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一个眼神,却让杨诗诗脖子一缩,不敢再造次。她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对男女,似乎是夫妻,并且,身份不俗。在脑海里狠狠地回想着,泉州城的官家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她全都认识,怎么眼前这人,如此面生呢?   杨诗诗尽管生气,但刚才徐璐的话对她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还真不敢继续摆她的小姐架子,只能眼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扬长而去。   这时候,夜色渐浓,夜市上的人流越发汹涌了,有普通小老百姓拖家带口闲逛的,也有富家公子小姐领着一群家丁护卫穿梭于其中,徐璐被凌峰牵着手,从他手上传来的温热,使得她暂时忘掉了给他的恐惧,她一边走着一边瞧着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   他的手很宽,很大,很修长,自己的手完全被他包裹住,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手背很白皙,一看就知是养尊处忧的人物,但他的手心却布满了厚茧,证明了这人并非表面那般斯文。   抬头,看着他的侧面,不得不说,这人生得还真英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是无可挑剔的,充满了阳刚之气。尤其是面对汹涌的人流,就算被人撞上,他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点都不生气,不像有些富贵公子,早就开骂了,或是让爪牙动手打人了。但他却不,大多时候,他还会主动让人。这样的人,不了解的肯定还以为这人是个翩翩君子呢,但谁又会料到,这人却是有着“杀人狂”的屠夫凶名?   徐璐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人怎会拥有两面如此不同的性格呢?   想着从认识他到嫁给他的奇葩经过,仍是有着做梦的感觉。   想得入神,忽然手腕一紧,徐璐整个人往凌峰怀里撞去,与此同时,耳边响来一声惨叫,她心脏一缩,望向声音来源处,她斜侧面已躺了一人,正捂着脚惨叫着,周围围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   徐璐不解,但又明白了什么,看向凌峰。   只见凌峰面罩寒霜,冷冰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被凌峰踹了一脚的男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凌峰狰狞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话还没说完,又惨叫一声飞了出去。不知从何地冒出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儿,那群家丁吓得魂都飞了,赶紧又去扶着自家被打的主子。   徐璐看得眼都直了,这才发现,眼前打人的居然是凌非,凌峰的贴身侍卫,凌府的侍卫长,那日在海边说要杀自己灭口的家伙。   只是,她记得他们出来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他们二人,凌非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没有人给她解释,因为凌峰已经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徐璐是个性子比较活泼的,这一路上,一味的沉默,已经让她分外难受了,这会子总算找到说话的理由,便打开了话匣子,问凌非的事来。   “他是什么时候跟上的?”   “一直都跟在咱们身后的。”   “我怎么没有发现?”   “若是连你都发现的话,那他也没必要再跟着了。”   徐璐也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白痴问题,如果凌非没点真本事,会成为凌峰的心腹中的心腹么?   想着那天晚上在海边的情景,她就一阵战栗,忍不住问道:“那天在海边……”她不敢说了,因为凌峰已停了下来,她的心就紧张起来,她似乎触怒了他的禁忌?   于是徐璐赶紧道:“若是爷不喜欢提,那就算了。”   凌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我的那个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不超出十个人。”   徐璐在心里想着,他父母,他姐姐,凌非,这几人肯定是不用说的,那么另外的人呢?   凌峰又继续道,“我爹娘,姐,我小姑,他们是我最亲的人,绝不会出卖我。文妈妈,凌非还有他父亲,以及我的左右手,周进,柳清。”   徐璐数了数,刚好九个人。   凌峰又道:“如今,又多了两个。那就是你,还有你那丫头,豆绿。”   徐璐赶紧保证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豆绿对我非常忠心,更不会说出去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弯了弯,面色柔和,“我相信你。”   “呃?”   徐璐呆呆地望着他,他就这么容易相信她?   望着她呆愣的模样,凌峰再次笑了起来,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你是唯一见到我秘密而不吓晕或是尖叫的人。而且你表现出来的勇气,也出乎我的意料。”害得他都不忍心杀她了。尤其是她明明怕得要命,却还与他讨价还价的模样,以及她凶神恶煞拿砖头拍自己的凶狠模样,还有在布庄里她那俏皮得意不可一世的表情,深深印在脑海里,轮流闪动,怎么也挥不去,也就无法真的下狠手杀她灭口。   徐璐摸了摸被他揪过的鼻子,心里也松了口气,看他的反应,应该不会再杀自己了,那么她应该安全了吧?只是,只是,她要与一条蛇共度一生,一想这个画面,就忍不住寒毛直竖。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凌峰也不解释,就让她保持着这份担心好了。着她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模样,他还挺享受的就是了。   又在外头逛了半个时辰,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凌峰也打道回府。在经过县衙时,凌峰又问她:“瞧你刚才把知县千金耍得团团转,狐假虎威的本事,信手就拈来,想必这样的事儿没好干吧。”   ☆、第49章 回门   徐璐吐了吐舌头,坚决不肯承认,“人家哪有?不过是急中生智嘛。”   “哦?”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嘛,那种情况下,若不及时想对策,就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了。所以,我就施了那么一点点小计谋啦,这就叫……空城计。懂吗?”   大概是此刻的凌峰表现得太过温柔,使得她暂且忘掉了他的可怕,骨子里的得意又显摆出来,扬起小下巴,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以虚探实,以实探虚,虚虚实实,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嗯,很好。”凌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于刚才徐璐的反应,他还是挺震惊的,毕竟小丫头偶然遇到困难,身边又无人撑腰,也没有第一时间求助自己,而是一个人就地解决,在如此短的时光里,随随便便就能唬住敌人,人才,绝对是人才。   “你这计谋好虽好,也只有面对疑心重的人才能凑效。若是遇上一根筋通到底的,你就完了。”还有,那种拥有雄厚背景的人,也不会被她轻易唬住的。比如自己。   徐璐点头,“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人,我就施行我的另外一个计谋。”   “什么计谋?”   “走为上计。”   看着凌峰瞬间呆滞的模样,徐璐得意一笑,觉得自己实在太了不起了,她涎着脸扬着眉,道:“怎样,我这计策应该不错吧?”望着她骄傲的昂起的小下巴,以及亮晶晶的面容,灯光下,更是出奇的好看,似乎有种光亮从她脸上散发开来,慧黠精灵顽皮,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白嫩的肤色,更显分明。浅浅一笑,可爱如天仙芙蓉。   凌峰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张巴掌大的面容,一频一笑间,自有动人的神髓,令他百看不厌。   徐璐见他不说话,反正冷着一张脸,这才想起,似乎得意忘形了。于是赶紧恢复温婉恭敬听话的乖巧的模样来。   她的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从刚开始的神采风扬,得意洋洋,再到收敛笑容的乖巧模样,放不拖泥带水,不由暗自一笑,看来,他娶了个百变娇娃。不过,他并不讨厌。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府吧。”凌峰开口。   徐璐乖乖地点头,等到他迈动步子时,这才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当天晚上,凌峰依然没有碰她,这令徐璐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他怎么不行周公之礼呢?新婚夫妇,不是都要做那个春宫图上所描写的奇怪羞人的姿势么?   ……   徐璐的三日回门,原本她也不敢奢求让凌峰陪她一道回去的,但凌峰却亲自陪着她咽了趟乡下徐家村,并且还带了一大车的礼物。   田氏瞧着凌峰那挺拔英气的身姿,几乎要把徐璐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徐成荣是读书人,尽管心里得意,却时时刻刻端着些架子,倒也没有如田氏那般如此露骨。   徐家闺女的三日回门,徐家村人也来了七七八八,把徐家的屋里屋外都齐齐坐满了,一些大老爷们在屋外头的坝子里摆上酒席,团团围住凌峰,纷纷表示自己与徐家是如何如何的友好,那个表示我家闺女与璐姐儿那可是手帕交之类的话题。   后头酒席上,徐璐也被一徐家族人团团围着,这人要求“姐儿如今攀了高枝,可别忘了让姑爷提携你堂兄呀”,“以姑爷的本事,只要手指头露个缝,咱们家也知足了”,徐璐一脸的为难,小声道:“我是新妇,又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在外头的事,我哪插得上手?诸位婶子,我就算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呀。”   遇上通情达理的,便不再说什么,遇上些胡搅蛮缠的便会说些难听的话,似乎徐璐要是不肯帮族人的话,就是不孝,不顾祖宗。真枉徐家把她养大,小时候她还抱过她,亏得你妹子还时常把你挂嘴边什么的。   徐璐被指责得无地自容,泪眼汪汪,一脸的愧疚,小声哭道:“听婶子这么一说,我还真不配作徐家人。这顿饭我也没脸再吃了。”于是哭着起身,捂着脸就要往外奔去。   徐家一干妇人急了,赶紧上前拉得拉,劝得劝,徐璐却器喊道:“婶子明知道我是新妇,在夫家连脚跟都站不稳了,正是战战兢兢讨好夫君的时候,哪能帮得上婶子的忙,更无法帮助堂伯和堂兄。我身为徐家人,却帮不上族人的忙,我也没脸见人了。还是让我走吧,以后再也没脸登门了。”说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一副“帮不上族人的忙”而愧疚着。   徐家一干妇人一听,这还了得,徐璐可是徐家唯一的金凤凰呢,徐家人还得靠徐璐攀上凌督抚的关系呢,巴不得徐璐时常回娘家瞧一瞧,看一看,要是徐璐真的不再登门,外人会怎么想,凌督抚会怎么想?于是一众妇人又赶紧安慰作璐,又把刚才指责徐璐的妇人一通痛骂。   但徐璐似乎是真的愧疚,“我在徐家好歹生活了十五年,如今祖上烧了高香,让我攀上高枝,按理正是让我回报徐家的时候。可我却没那个本事,我愧对诸位婶子呀。没脸见大家呀,我还是走吧。”最后,已经变成嚎了,连外头坝子里的客人都听到了,不由得齐齐变色。   凌峰耳朵灵敏,已听到徐璐的哭声,不由“碰”地放下酒杯,沉着脸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徐璐正一边哭着,一边被一众妇人拉扯着,凌身大怒,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大步上前,把一个扯着徐璐衣裳的妇人掀了出去,然后把徐璐拉了出来,看着她满面的泪痕,冷声问:“怎么回事?还有人敢欺负你?”   一众妇人急了,其中一人赶紧解释道:“姑爷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欺负姐儿,我们只是……”   凌峰毫不客气地瞪眼道:“我没问你,闭嘴。”   凌峰长期处于上位,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气息,令一群人噤若寒蝉,再来他的凶名在福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果然不敢再吭声。 ☆、第50章 一个光棍一个护短   徐璐抽抽噎噎地道:“夫君,不关婶子们的事,都是我不好,没本事。不能提携娘家族人。我不孝,不顾祖宗。真枉徐家把我养大,小时候婶子们还曾抱过我,亏得堂妹们还时常把我挂嘴边,我却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心里难受。”   周围齐齐变色,齐齐倒吸口气,又难堪又愤怒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恨不得生吃了她。   刚才那个指责徐璐的妇人不料徐璐居然这么光棍,把事情给抖他出来,而凌峰一副冰冷冷的面容,吓得双腿发软,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峰总算明白过来,敢情是徐家人瞧着徐璐高嫁给自己,就纷纷找上徐璐,想要自己给徐家人大开方便之门,提携徐家。徐璐才嫁给自己,哪里敢置喙他的事儿,想当然就拒绝了,便被骂不孝不顾祖宗。而这丫头也真光棍,把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尽管心里佩服妻子的反应能力,但凌峰面上却更是冷冰得骇人。他目光冷冷地环视众人一圈,徐氏一族的人全都被冰块冻住般,纷纷后退,不敢再迎视。   凌峰问徐璐,“你可有答应?”   徐璐垂泪道:“身为妻子的,只能尽心服侍夫君,如何能妄自干涉夫君外头的事?妾身尽管对不住娘家族人,却也不敢以身犯事。”   凌峰点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身为妻子,自当贞静贤德,服侍丈夫是你的本分。而不是左右丈夫行事,你刚才做得很好。”   徐璐越发痛苦愧疚,“能得夫君一句夸赞,妾身无憾矣。可却愧对娘家族人的期待。”   凌峰陡然喝道:“你已是我凌家妇,只需尽够凌家妇的职责便成。娘家又与你何相干?”   徐璐再次垂泪,“可我到底是徐家人,自己在夫家享福,却无法提携娘家族人,婶子指责我也是应当的。”   凌峰怒道:“你虽是徐家女,如今却是我凌家妇,一言一行皆代表的是我凌家的颜面,我凌某人的妻子是任人指责的吗?”   凌峰一怒,那种从死人堆里洗礼出来的浓烈杀气,迫使在场诸人吓得双腿发软,有些胆小之人,甚至跌座在地,想到有关这位凌督抚的暴虐,又悔又恨。   而从外头坝子里冲进来的徐氏族人在听说事情经过后,纷纷上前喝骂自己的妻子媳妇,那个胡蛮蛮缠指责徐璐不孝的妇人,更是被自己的丈夫一口气骂个痛快,最后还被拉到凌峰面前,颤声道:“姑爷请息怒,璐姐儿是个好的,她如今已是凌家妇,娘家的事自然就与璐儿无关了,这妇人胡言乱语,实是可恶。小的已经收拾了她,还请姑爷看在璐姐儿的份上,且饶她一回。”   凌峰冷冷地看了早已面色煞白的妇人,冷哼一声:“岂敢生她的气?否则我家夫人岂不要背上不孝不顾族人的名声?徐氏贤惠贞德,甚得我欢喜,我还以为徐家人都是如此,现在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哼。”   凌峰这一哼,哼得徐家长辈们胆战心惊,他们好不容易攀上这个远在天边的大人物,这个蠢笨如牛的妇人居然把徐家大功臣给得罪成这样,进而给凌督抚留下极不好的印像,一个个恨不得把这妇人生吞活剥。   徐家族人是个庞大的家族,虽然家族子弟并无多少出息,但好歹也有几个已考娶功名的年轻一代,可惜因为没有门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现成的大好机会送到眼前,却让这个嘴巴没把门的妇人给破坏了,家中有读书子弟的徐氏族人也是义愤填膺。但凌峰身上的气势实在太过吓人,他们连出面弥补过错的胆子都没,只好给徐成荣挤眼色,示意他给姑爷说说好话。   徐成荣唇角发苦,自己的女儿攀得高枝,他比任何人都高兴,还想着趁此机会,让女婿给他弄个好些的差事,可瞧着女婿刚才的架式,他的一番雄心壮志又被扑灭了。   女婿太过厉害,未必就是福气呀。   徐成荣硬着头皮,上前道:“姑爷,刚才璐儿她婶子说话是有些不妥,璐儿自小养在她祖母身边,虽然识字不多,三从四德却是无从挑剃。如今璐儿已是凌家妇,自然要以婆家为先。今日是璐儿回门的日子,承蒙姑爷怜惜,陪着璐儿一道回来,看姑爷对璐儿好,我这做父亲的便放心了。璐儿,快别哭了,赶紧收拾起眼泪,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才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哭坏了身子,惹得姑爷担心。”   徐璐果然收起了泪水,凌峰脸色也暖和不少,徐成荣这才抹了额头的汗,这个女婿,实在太过恐怖了,就那么板着一张脸,他都双腿打着颤。   与徐成荣同样感觉的还有周围绕徐家族人,他们刚才只觉有股海水般的力量汹猛朝自己压来,压得他们快喘不过气来。现在骤然没了,这才长长喘了口气,拍了胸口,暗道,这个新任姑爷可不是软耳朵呀,璐姐儿能否得到他的宠爱都还难说呢,以后还是安份些好了。   那个闯祸的徐家妇人刘氏这时候脸色煞白,被自己丈夫骂了一顿,又被凌峰么一喝一吓,尿都吓出来了,狼狈又难堪地被人半拖半拽地拖了下去,田氏这才强忍着对凌峰的恐惧,赶紧出来打圆场,让大家重新坐下吃菜喝酒。   凌峰脸上依然冷冰冰的,对徐成荣以及徐家族长冷声道:“能娶到令千金,是我的福气。但请记住,我娶的只是令千金一人,不是整个徐家族人。”   徐家族长心里一跳,这位新姑爷说得如此直接,毫不留情面,显然已经知道他们徐家人打的主意了,新姑爷恼了,打算与徐家断开关系呀,心里发苦,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地陪礼道歉,说着好话。   凌峰拂袖道:“罢了,饭就不吃了。告辞。”他勉强向徐成荣拱了手,领着徐璐扬长而去。   徐璐还想留下来说几句话的,但凌峰并不给她机会,拽着她就走,徐家人郁闷不已,看来璐姐儿在凌督抚心中,并没什么地位呀,可叹他们还在做着春秋美梦呢。难怪那蠢妇刘氏提出那样的条件后,璐姐儿哭成那样,她确实是有心而力不足呀。   上了马车,徐璐偷偷地瞧着凌峰的面容,发现他面色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来,心里忐忑,也不知今日那场表现,是利还是弊。   回忆着刚才凌峰的那番话,真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护短的呢,并且说出了自己说不出来,也不敢说的话。   枕边人的护短,想来应该不是坏事。这样一想,她就安心了。   只是,他干嘛要用这种目光盯着自己?   ------题外话------   昨天与编聊了会,收藏涨得不好,但V收不错,这文只要保持更新,上架木问题的。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保持更新,努力累积人气。   V会员的亲们,可得多加把力哈,继续挺起。 ☆、第51章 乖巧   她心里发虚,低下头来,小声道:“刚才让爷笑话了。”   “你是故意的吧?”   “呃?”徐璐豁地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绞着手帕,也不打算瞒他,轻声道:“是的,什么也瞒不过爷。”   不可否认,她刚才确实是有作戏的成份的。徐家族人是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但凡有人发了达,那恨不得要咬出一块肉来。哪家发了点财,族里人就会跑去打秋风,你不给也要给,否则就是忘祖。没有人敢背上忘祖的罪名。上回她出嫁之前,徐家族人如潮涌般涌到宅子里骚扰父亲,打秋风的打秋风,顺东西的顺东西。田氏那个最爱面子的,人家稍稍捧她,亲闺女都要卖给人家还帮人家数钱,这种事儿以前她又不是没做过。以前老太太在世时,田氏不敢造次,老太太没了,她们一家子在守孝期间,也没少被族人打秋风。   如今她高嫁给凌峰,对田氏来说,也是块极大的把肉,她一个人来咬也就罢了,依她要面子的脾性,估计还会领着一大群徐家妇人跑来咬她。她可不想落得这般田地,让这群蝗虫天天来吸自己的血,估计再多的血都不够他们吸的,今日刘氏那番做派,她就将计就计,以退为进,激发凌峰的脾气,她不求他给她挣面子,只求他当着族人的面,不要太把自己放心上。这样一来,族人就会知难而退,以后不再来骚扰她,以及父亲一家子。   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没承想,让他轻易发现了。   “刚才,也要多谢爷。爷身出大家子,想来没有经历过我家那种如蝗虫般打秋风的事儿吧?刚才妾身也只是出于无耐,不那样说的话,他们以后肯定还会来烦爷的。”   凌峰点头,“我能够理解。”   徐璐有些意外,他理解?他理解什么?他肯定不会理解的,徐家族人很是庞大,族中子弟有出息的,也有没出息的,但有出息的却混得无比憋屈,因为他们还要肩负着出息了要回报族人的重任。比如自己的父亲,若非父亲有功名在身,也是族中唯一考取进士又做过官的官老爷,在考功名的宝贵经验,他们不敢太过得罪,再来田氏泼辣,祖母强势,不然也要被“劫富济贫”了。   凌家家大业大,亲戚好友全都非富即贵,绝不会有那种打秋风打得理直气壮的事儿的。今日凌峰那番话,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好。   凌峰会说出那番话来,简直出乎她的意料,完美解决了被族人吸血的下场。她也不指望族人会成为她的靠山,她现在想开了,她的丈夫虽然恐怖了点,吓人了点,但只要她乖乖听话,以他为天,他说往东,自己绝不往西,想来也不至于学那种刻薄人家,连饭都不给她吃吧?   徐璐也觉得自己着实配不上凌峰,因为他只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秘密才不得不娶她的。   “那个……我们徐家祖上至多也就出个一位知府,除此之外,还真没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了。爷娶了我,实是亏了的。”   凌峰挑眉,“刚才我就说过,我只是娶你,又不是娶整个徐家族人。”   徐璐心里一动,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像他们这样的勋贵子弟,娶妻通常都是选择门当户对,妻族的雄厚力量更能给他带来实质性的助益。她实在想不透,她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徐璐又想到了文家,文家人也是嫌弃徐家不能带给他们任何助益,并且看出自己的父亲在仕途上无望,所以早早与她解除了婚约。像凌家这样的身份,万一哪天发现娶自己只是个累赘,会不会像文家那样,找借口休掉自己呢?   她又抬头,偷偷看了凌峰一眼,在心里想着,这个很有可能哦,看来自己还得未雨绸缪呢。   凌峰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小妻子一脸的忐忑不安,难得地放柔了神情,说:“你那些族人,是否提携,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也不要多想。若真的是可造之材,我会提拨的。”   徐璐点了点头,有些兴意澜珊。   回到凌府的时候,太阳已快要偏西,徐璐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候精神也还不错。只是天气有些闷热,大概是要下雨的缘故吧。   在进入院子时,凌峰对身边的凌非道:“我要洗个澡。”   徐璐有些呆愣,他要洗澡与丫头说便是了,怎么说给凌非听呢?   凌峰与她一道进入屋子里,很快就闪身进入鸳鸯戏鲤的檀木坐地屏风后头,徐璐紧随其后,绕过一道挂珠帘幕,红松木的圆桌上摆放着一套汝窑茶具,一个高腰束颈的花瓶里插着几束清香扑鼻的茉莉花,三张圆木墩子齐整地摆放在地上,最里则是大红色帷帐的拨步大床。   屋子的窗户是打开着的,窗帘也撩了起来,窗台上还搁着个铜盆,里头放着几个冰块,难怪屋子里凉爽如斯,看着铜盆里那快要溶化掉的冰块,显然放了有些时候了。只是,徐璐却觉得有些浪费。他们人都没回来,屋子里仍是全天候地放着冰块,未免太过奢侈。   忽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瞧到凌峰正在解腰带,赶紧上前,替他宽衣。   她没有服侍过人,弄了半天,都没有把他的腰带解开,他笑着捉着她的手,“还是我来吧。”然后叭的一声,轻松地就解开了腰上红色的玉带,徐璐赶紧把接过腰带,上头挂着荷包和玉佩,一一解下来,荷包挂在床头铜制的衣勾上,玉佩用绸布包好,放到枕头下。等她把这些事做完后,凌峰已光裸着上半身了,只剩下一条白色牛鼻裤。   看他双手正解裤腰带,徐璐吞了吞水,脸色羞红,她都与他同床共枕两个夜晚,却仍然没瞧过他全裸的模样。这会子瞧他连裤子都还要脱,赶紧背过身去,不敢看。   “好了,走,陪我去洗澡。”   徐璐不敢转身,红着脸道:“我去叫丫头进来服侍爷,好不?”   “就你服侍。”他的手掌已拉了她的手腕,“走,你陪我一道洗。”   徐璐满脸通红,却不敢太过忤逆他,只好半推半就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只是,走了没两步,忽然发觉不对尽,往他身上一瞄,忽然倒吸口气,脸红羞红的颜色瞬间不见,立马刷白。   ------题外话------   还没有收藏的亲们赶紧收藏一下哈。正等着你们的支持哩。 ☆、第52章 头皮直竖   “爷,爷……”徐璐吓得心脏倏停,寒毛直竖地望着他腰身上那又粗又圆的长长长的蛇身,吓得肝胆俱裂,头皮发麻。   凌峰望了自己的下身,皱眉道:“你不是已经瞧过了么?怎么还怕成这样?”   “我,我……”徐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脑海里想起了文妈妈说过的这院子里接连死了六个丫头的事,又回想起那日在海边,他用蛇尾卷起尖叫的豆绿,以及凌非要杀自己灭口的画面,就推出一个结论,这男人不喜欢别人的尖叫。   徐璐机喉咙里逸出的尖叫生生扼制下去,强自镇定着,“话,话虽,如此,可我真的,真的不习惯嘛……”没有哪个女孩子不怕蛇的,就算这条蛇不咬人,无毒,也不敢接近的。尤其是是如此粗大的蛇身,那长长的蛇身,几乎把身后还算宽蔽的地儿都占满,一想到万一惹他发恕,用他那粗大的蛇身缠上自己的身子,她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全身发冷,头皮直竖,舌头都要打结了,脑海里的思维全都乱了,只剩下无边的惊惧。   “那你该好生习惯了。”凌峰强行抓着她的手,“走。”   徐璐不敢反抗,乖乖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僵硬地走了出去。   从卧室出来,豆绿正在提着热水壶进来,当瞧到眼前的景像,手上的茶壶差点就没给拎住,亏得她镇定功夫强,紧紧拎着壶手,圆瞪着眼,僵硬当场,显然是吓极了的表现。   凌峰也不理会她,从她身边经过。   徐璐生怕她又尖叫出声,死于非命,赶紧出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你挡着爷的路了。”   豆绿赶紧闪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地望着自家小姐,一步一步地被牵着走出了屋子。尤其瞧着那条长长的蛇尾在地上缓缓蠕动的画面,几乎魂飞魄散,全身发冷。实在没有勇气跟上前,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时候的徐璐也好不到哪儿去,望着脚下碧油油的池水,她头皮更是发麻,几乎带着哭控的语气道:“爷,我不会凫水。”   “我来教你。”他已经下了水,长长的蛇尾在池子里掀起一片巨浪,然后静静地立在池子里,朝她伸出手,“下来。”   望着水里那弯弯曲曲的巨大蛇身,徐璐头皮除了发麻,还是发麻,把头摇如所拨浪鼓,“我真的不会凫水。”声音里几乎带着哭音了。   “我说过,不会我来教你。”凌峰声音也严厉起来,“我再说一次,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徐璐再次打了个寒颤,知道他已快无奈心,不敢再惹他,只好慢慢地脱掉绣花鞋,然后蹲下身来,望着深不底的池水,她吞了吞口水,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死去,不然不会有这么折磨人的时候。   凌峰的命令又来了,“把衣服脱了。”看她脸色白成那样,不得已,又解释:“放心,这院子里没人。更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可是……”   “穿着衣裳怎么凫水?快点,别摩蹭了,我的耐心有限。”见她动作仍是慢如蜗牛,凌峰总算失了耐心,尾巴一扬,卷着她的身子就下了水。   “啊……”   “啊……”两个惊恐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一个是徐璐的,一个是豆绿的。   屋里头的豆绿好不容易克服了恐惧之心,踏出屋子,便瞧到如此恐怖的画面,又惊又慌,当下就凄厉的叫了起来。   凌峰额上青筋暴露,把徐璐抓到自己怀里,低吼一声:“闭嘴。”   徐璐身子被蛇尾一缠,什么想法都没了,以为自己要步入那几个丫头的下场,此刻被凌峰这么一喝,这才眼睁,发现自己还没有死,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瞧着水下那隐隐浮动的白色蛇身,头皮又竖了起来。   凌峰也觉得快处于崩溃边缘,要不是看在她还算入自己眼的份上,他真想捏死她。   “别怕,先把衣服脱了。”   徐璐不敢再惹他生气了,可是又不敢放开他,因为一放开她,她就要掉进池子里,这池子太深了。   凌峰无可耐何,只好自己动手,脱掉她的衣裳,只剩下一个小肚兜和亵裤,雪白的肌肤以及整个裸背都露在池水里,冰凉的水刺激得肌肤起了颗颗鸡皮。   她又是害怕又是害羞,她整个身子都攀在他身上,又不敢放开他,生掉到池底里去。   “好了,别怕,我现在教你学会闭气。”凌峰某个地方有了反应,赶紧放开她些许,但徐璐却紧紧抱着他,就怕一旦离开她就会掉入池底。   徐璐从来没凫过水,与正常人一样,看到水淹到自己脖子下方,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尤其此刻水里还有一条巨大蛇尾,恐惧升到无经论比的境界中,如何放得开手脚,凌峰耐着性子教她,一直到太阳全部下山,徐璐依然毫无进展。却累得筋皮力竭。   “我好累,真的游不动了。”徐璐可怜兮兮地揉着发酸的双臂,经过一下午的强制训练,勉强学会了闭气,可再让她进一步,就真的没力了。   凌峰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也不勉强她,扶着她上了岸,“自己进屋把衣裳换了吧。”徐璐瞧他没有上岸的打算,于是便问:“爷,您呢?”   “我再游会儿。”很快,池面上便没了凌峰的身影,只瞧到清澈的池水中,一道白色玉带像游龙一样在池水里翻腾。   豆绿战战兢兢地过来,却不敢靠近池子,只能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喊道:“小姐,您冷吗?奴婢服侍您进屋去换衣服。”   徐璐点点头,半个下午精神极度紧张,如今陡然放松,只觉手脚酸软无比。她真恨不得现在就钻到被窝里睡他个昏天暗地。   换好衣裳,头发绞得半干,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凌峰似乎没有起来的打算,她这时候也才知道,为什么刚才凌峰要对凌非说自己要洗澡。瞧着院门紧闭,这时候外头也无人进来,想来是不想让外人瞧到他的真身吧。   凌峰还在池子里,豆绿连院子都不敢出了,一边替徐璐绞着头发,一边小声道:“小姐,姑爷真的太可怕了,奴婢,奴婢真的好害怕。”   徐璐心有戚戚蔫,但这时候,却不得不安慰她,“放心吧,爷虽然看着恐怖,但只要听他吩咐行事,爷想来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人的。”   豆绿僵硬地点了头,“小姐今晚怎么办?”   徐璐身子一僵,想着凌峰那又粗又长的蛇身,鸡皮疙瘩又起了满地,头皮也跟着竖了起来。 ☆、第53章 再度下水   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说:“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凌峰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娶自己,至今都还没与她行周公之礼呢,只要她乖巧听话,想来他不会残忍结束她的性命吧。   她歉桅地对豆绿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点你做我的陪嫁。”   豆绿苦涩地摇头,反过来安慰徐璐,“也亏得奴婢随小姐过来了,不然,小姐一个人,岂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实在不敢想像,小姐一个人面对姑爷时,会是何等的恐惧。   徐璐鼻子一酸,豆绿对她太忠心了,她明明也怕凌峰怕得要命,可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不令她感动。   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坚定地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保你平安。实在不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绝不丢下你的。”   “小姐……”豆绿感动不已。   “你们主仆倒是感情好。”一个声音从门口响来,主仆二人吓得一个激灵,尤其是徐璐,立马从墩子上跳了起来。   “爷,您不洗了?”   “嗯,给我把衣服找来。”   徐璐赶紧去给他找了件米白色的寝衣,细腻光滑的衣料,与肌肤摩挲,有着奇异的顺滑。   她捧着折得方方正正的寝衣,缓缓踱到他身前。   凌峰接过,瞟了豆绿一眼,“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吧。”等豆绿出去后,在徐璐瞪大的目光下,那条巨大的蛇尾,像变戏法似地变成人类的双腿。   徐璐惊讶地睁大眼,又惊又好奇地盯着他的双眼,直到瞧到他腿间那忽然昂起来的玩意,脸腾地羞得通红,赶紧转过身去,捂着双脸。   凌峰穿好衣寝衣,又命令徐璐:“过来把我的头发弄干。”   徐璐看他恢复了双腿,对他的惊惧之心消淡了许多,动作也协调起来,把他的头发打散,梳好,再拿毛巾绞干,虽然她双臂酸软得厉害,但依然做得认真无比。   头发绞得差不多后,外头又响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五个丫头手上各自端着盘子鱼惯而入,在隔避俐落地摆好饭菜,然后就恭然退到一旁。   凌峰起身,“先吃饭吧。”然后与徐璐一前一后,出了寝居,饶过屏风,来到隔壁的房间,饭菜摆在中间的圆桌上,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徐璐中千本来就没吃多少,回来又累了半天,这时候肚子早已饿极,眼巴巴地等凌峰拿了筷子,自己再也克制不住,一阵狼吞虎咽。   “慢点吃,又没人与你抢。”看她吃得飞快,饭菜入口,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咀嚼,就下了肚,凌峰实在担心,会把她噎着,不得不好心提醒。   徐璐一边猛刨饭,一边说:“不会的,我吃饭从来没有噎过。”这倒是大实话,他们徐家人一大家子都是无肉不欢的,但每顿田氏就只做那么一碗肉,若是动作不快,哪抢得过弟妹?这也是徐璐养成了狼吞虎咽的习惯。   凌峰没再说什么,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怜惜。   当天晚上,发现凌峰在就寝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他那巨大的蛇尾,徐璐狠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躺到床里头去,看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便乖乖地移了过去。他的手快就伸了过来,在她身上一阵乱摸,她身子僵硬不已,脑海里还在想像着,是不是今晚就要行周公之礼?   凌峰确实有些忍不住了,可瞧着她娇小的身板儿,稚嫩的嗓声,身子都还未发育齐全,又觉得现在就与她行人伦大礼,似乎也挺残忍的就是了。   他是个很正常的男人,自然有那方面的需求,眼下娇妻在怀,却无法纡解渴求,这种滋味实在是种折磨。凌峰起了身,徐璐连忙问:“爷要去哪?”   “我去姨娘那,你自己睡吧。”又怕她多想,又加了句,“你别多想,我去去就回来。”   徐璐咬唇,她早就知道他还有两个姨娘,以及其他下属官员送来的各色丽人,只是,他为什么不与自己行周公之礼呢,宁愿去找姨娘?她倒不是嫉妒那些姨娘,而是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他们还是新婚期呢?   不过这样也好,她再也没必要时时担惊受怕了。丢面子就丢面子吧,睡觉重要呢。   于是,凌峰前脚刚走,徐璐后脚就进入梦乡了。   等凌峰在姨娘那得到纡解后,拒绝了婉姨娘留夜的请求,回到屋子里,发现徐璐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他苦笑,盯着她柔美的侧面,睡着了她不若白天的战战兢兢,此刻的她,睡得格外香甜,如同婴儿般纯真柔美,虽然她看起来瘦,小小的瓜子脸儿,但脸上却挺有肉感的,侧面躺着,长长的睫毛如扇子,又密又浓,肉乎乎的睡颜,微微翘起的小嘴儿,百看不厌。一双小手,微微握成拳,放到脑袋两侧,即纯真可爱,又朴美无瑕,像极了婴儿的睡姿,令人心生怜意。   天边微微泛出鱼白肚时,徐璐就发现了躺在身边的凌峰,尽管心里奇怪,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闭了眼,继续睡觉。   尽管她已经睡得迷迷糊,但她仍是察觉了有人给她小心地盖被子,并把自己晾在外头的手臂放进被窝里,她心里有些惊讶的,心想:这人其实也还不坏嘛。   早上起床后,望着凌峰的背影,挺拔的身躯,修长的双腿,给人一种阳光的力与美,这男人不止面容生得俊,连身材也是没得挑。想着昨日他那么巨大的蛇尾,以及在水里教自己凫水的面容,以及今早给他盖被子的经历,徐璐对他的恐惧也没有那么深了。   今日的早饭仍与昨日的又有不同,黄豆花生,杏仁桃仁,粟米芝麻等熬得小米粥,酸辣猪脚,海参,虾贝,菜式丰盛。徐璐吃得满嘴流油,心想,嫁给这人倒是享了口福,就算死也值了。   吃过饭不久,凌峰便对屋子里的丫头道:“都出去,没吩吩不许进入院子里来。”然后丫头们就全都鱼惯离去,唯独豆绿留了下来,凌府的丫头以及徐璐带来的那几个梅兰竹菊又羡又妒地看了豆绿一眼。   豆绿不是没接收到这些丫头的嫉妒的目光,但心里却苦闷无比,真想对她们狂吼一声:你们以为我愿意留下来呀?这种随时都要把小命丢掉的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呀?   徐璐正在纳闷着:大早上的就要清场,难不成,他还要去洗澡?正想着,便瞧到凌峰又变出来的巨大蛇尾时,徐璐的小心肝又不可抑止地轻颤了下。   她不敢看他的蛇尾,只能瞪着圆瞳,小声道:“爷又要去凫水?”   “不是我,而是你。”   “呃?”他这是什么意思?   凌峰也没过多解释,又拉着她下池子。   徐璐欲哭无泪,她是真的不想下水呀,但架不过凌峰的坚持以及一张冷脸,只好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毅然下了水。   ------题外话------   昨天更新了的,只是编辑审核没通过,我也是今天才看到的,那个郁闷。就一句话,一句话,8个字而已。 ☆、废章 。。不要点 废章。。不要点   ------题外话------   昨天收藏居然没有涨过,好受打击呀。   小心肝快要碎掉了。 ☆、第54章 该知足了(修改)   徐璐欲哭无泪,她是真的不想下水呀,但架不过凌峰的坚持以及一张冷脸,只好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毅然下了水。   虽然那条巨大的蛇尾依然给她造成非常庞大的压力,但徐璐很会安慰自己,昨天他都没有吃掉自己,想必今天应该不会的吧?   接下来几天,徐璐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倒不是凌峰虐待她,而是凌峰天天逼着她下池子里凫水,她一边要面对那条庞大蛇尾带给她的无比恐惧压力,一边还要承受着一丈深的池水带给她窒息的溺闷感觉,双重受压下,她的凫水技术,并没有多少长进。凌峰早上教她,下午教,一整天有两个时辰都泡在水里头,数日下来,徐璐勉强学会了狗刨式的动作,但游起来非常吃力,双手双腿仍然无法完美协调。   这日,凌芸从外头进来,便瞧到穿着一件红色肚兜的徐璐,下身一件红色长裤,正在水里卖力地扑腾着双手。   水中的徐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后,雪白的肌肤,腰肢的纤细,匀称的双腿,那张俏白的瓜子脸儿,如同开在水中的红莲,纯真美好,如水中仙子。   凌芸静静地望着池子里的凌峰,只见他并不怎么动,蛇尾一直跟在她身上,看她没力气了,就拖她一把,她似乎不再惧怕那条蛇尾,游得很是卖力。   徐璐发现站站在池边的凌芸,一个激灵,嘴里吸了口水,身子又要沉入水底,凌峰单手托住她,把她托出水面,“继续游,再游两圈。”   经过整整七日的强化训练,徐璐勉强能在池子里游上一圈,但凌峰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一直都围在她身边转。也就在这时候,他才知道,她的体力有多么差劲。   徐璐苦着脸,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纤细的身子贴着他赤裸强健的胸裳,可怜兮兮地道:“我已经游了一个多时辰了,真的游不动了。”以前还挺羡慕那些在海里扑腾的水手们,现在才知道,原来凫水也是件累人的活儿呀。   感受着她的柔软抵在自己胸前,随着说话而微微颤动着,凌峰只觉身子又便礓起来,不过面上却是板着一张俊脸,“你才游了几圈,就嫌累?再游一圈。”目光盯着她那紧紧贴着身子的衣裳。   凌芸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道:“大白日的就关门鸳鸯戏水,也不嫌害臊。”她看到池子里凌峰那条白白长长的巨大蛇尾,赶紧立起身,拍了拍胸口,“真是的,赶紧把蛇尾收起来,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凌峰面无表情地道:“你确定?”   凌芸忽然想到什么,恼怒地跺了跺脚,“臭小子,敢占起老姐的便宜来了。”她蹲下身,捧了水浇到凌峰身上。   池子里白光一闪,一道道水箭朝岸边的凌芸射去,凌芸尖叫连连,弄得全身都湿了大半,一边双手捂脸,一边娇斥:“凌峰,你这臭小子,快住手。”   “我的手又没动过。”   凌芸气急,“你你你,真真是气死我了。”   她真想下水去暴揍他一顿,不过瞧着他那巨大的蛇尾,她自己也是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道:“你也真是的,弟妹还是个小姑娘呢,你就敢这么明张目胆把尾巴露出来,也不怕吓着弟妹。”她看向徐璐,好奇地问:“我可是他亲姐姐呢,每回瞧到他这条尾巴都是脚底发凉,怎么你就不怕?”   徐璐欲哭无泪,她当然也怕呀,可怕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是被逼无耐呀。   凌芸忽然发现,徐璐一双雪白纤臂,居然还搂在凌峰脖子上,身子挨得紧紧的,不由会睁大眼了,她这个当亲姐姐的都不敢与这样的凌峰接近,可徐璐却把他挨得这么近,这丫头胆子还真够大的。   凌芸又说:“天色也不早了,赶紧起来了吧,呆在水里久了对身子也不好的。”   徐璐早就想上岸了,可又不敢,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凌峰。   凌峰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弄得心头软软的,便点头道:“好吧,上岸去吧。”   豆绿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把她早就准备好的宽大浴巾拿牵开,趁徐璐上岸后就赶紧披到她身上,然后扶着她进屋去换衣裳。   凌芸望着徐璐的背影,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凌峰道:“真不敢相信,这丫头居然真的不怕你呢。”   凌峰淡淡一笑,“错,她可是怕我怕得要命呢。”   凌芸不相信,凌峰又道:“你没看到她在我面前乖巧得过了头吗?”真正的徐璐,可是个活泼又神气活现的性子,但这些日子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直都是乖乖巧巧,可怜兮兮,敢怒不敢言,明明怕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听命于他的模样。   有时候,连他都有种自厌的感觉,觉得自己实在太残忍了,明知她怕自己,却还偏偏逼着她做不原做的事。   凌芸想了想,又释然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不怕你这副模样的。不过她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你也该知足了。”   凌峰没有说话,静静地立在水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在池子里掀起一阵阵浪花。   凌芸看着他那又长又粗的蛇尾,搓了搓胳膊,一方面也感到兢惧,另一方面,又怜惜起他来,“你也别灰心,我看她的表现挺不错了,只要你真心对她好,我想她肯定能按受你的。”这句话,凌芸都无多少底气。她还是凌身的亲姐姐呢,看着弟弟那条异于常人的巨大蛇尾,都要吓得心脏一颤一颤的,她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看他的蛇尾都会头皮一阵阵发麻,徐璐还成日与他近距离接触,每天还同床共枕,连她都不敢想像,那小丫头得释放出多大的决心和毅力,忍受着多大的恐惧与颤抖,才不至于吓得花容失色。   ------题外话------   我现在都郁闷得想撞墙,谁会想到,如此清水的文,会因几个字而审核不通过。传了章节后我就关掉网页,总不至于一整天都挂着吧,上回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呢。怄死姑娘也。太打击人了。   我每天都是上午更新的,以后发现上午没更新,请要好的读者们通知我一声哈,旺旺或QQ都在线的。 ☆、第56章 吓出来的病   看着凌峰不可置否的面容,凌芸又低声劝解起来,“好好对人家吧,别动不动就摆着这张臭脸。”凌芸其实也满同情徐璐的,她并非没有瞧到这个弟妹眼底的惧意和颤抖,但因为事关自己的兄弟,也就把这份同情压在心底。   凌芸留了下来在蘅芜院蹭了饭吃,在饭桌上,她仔细观察着徐璐的神色,果然表现得格外乖巧,一手端碗,一手拿筷,时不时拿双眼偷瞄凌峰,眼角眉毛,都有着藏不住的小心谨慎。尤其看她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搁了筷子,于是便说:“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徐璐小声道。   凌峰皱起了眉,看着徐璐瘦了一圈的小脸儿,这几日来,她的食量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理,每天两个时辰的凫水锻炼,哪有不饿的?但她却越吃越少,脸儿也越发消瘦下去,脸色也非常不好,白中带青。   “是饭菜不合胃口么?”凌峰问。   徐璐摇了摇头,“饭菜很好吃的,可就是,吃不下。”   凌峰对一个丫头道:“让文妈妈让人去找个医术高明些的大夫来给少夫人瞧瞧。”   徐璐赶紧说:“我没什么病的,就是没什么胃口罢了,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我真的没什么病的。”   “即然没病,那夜间怎会睡不着觉?”   徐璐不敢吭声,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这两日就是睡不着觉,每天如此大的运动量,食量也渐渐小了下来。其实她表面上没当一回事,但心里却吓死了,她平时能吃能睡的,可才嫁入凌府,就成这样了,该不会得了什么怪病吧?   凌芸仔细打量徐璐神色,一抹忧色也浮到心头,“弟妹脸色确实不好,精神也很不济,青中带白,眼带血丝,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应该不至于吧,她每天都要午睡,晚上也睡得早,明明身体累极,可就是睡不着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很快,大夫就来了,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大夫。   福建并没有京城那般把严苛的礼教,他就坐在徐璐旁边,隔着个茶几,给徐璐诊了脉,他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了,在泉州素来有威望,一进门来,就发现这个小姑娘,看她枋着妇人髻,想来就是凌督扶才刚新婚的小妻子吧。只是瞧她的面色,似乎情况不怎么好呢。   这么一把脉,便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望了坐在对面的凌峰身上。   这个年轻人,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凌屠夫了,杀人不泛眼,砍头如家常便饭,如此一个血腥味浓郁的男子,却生着如此英俊的相貌,着实令人吃惊。   所谓相由心生,这位凌督抚有着如此血腥的绰号,按理说应该是面带邪色戾气流露,满面的阴鸷,但这位年轻督抚眼里并没有那种邪浮之气,虽然面容冷了些,但观面知心,看来外头的传闻尽有不实呀。   身为大夫,首要的就是要细心,老大夫的观察可谓是细致入微,这位凌督扶虽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但面对这位小夫人,依然有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关心与紧张。   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仔细观察凌峰,越发奇怪不已。既然能够关心自己的妻子,按理夫妻感情应该不差的,小夫人这病真心不应该得呀?   凌峰看老大夫一味地盯着自己,不由心里一沉,问道:“大夫,拙荆究竟如何?”   老大夫收回手,拱手问道:“请问大人,尊夫人这病有多久了?”   凌峰被问住了,看向徐璐。   徐璐也是莫名其妙,她仔细想了想,“就是不大睡得好,吃不下饭。”   老大夫点头,“夫人这个症状大约有多久了?”   徐璐想了想,说:“大概有七八天了吧。”   老大夫又看了徐璐背后的豆绿,忽然蹙起眉头来,又观看屋子里的其他丫头,忽然捋了胡子,一时间不该怎么开口了。   凌芸心里也着急起来,连忙问:“大夫,我弟妹究竟是什么病?”   凌峰沉声道:“大夫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本官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他多少知道自己的名声并不怎么好,这些人一向惧怕自己,便以为这老大夫也是医不好病被自己怪罪罢了。   老大夫呵呵一笑,拱手道:“府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尊夫人这是因长期处于恐惧之下而引发的肾虚。”   “恐惧?”   凌芸姐弟怪叫一声,相互望了眼。凌峰眸孔一缩,拳头紧紧握顾团,目光冰冷地盯着徐璐。   徐璐心里一颤,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老大夫仔细观察着几人,又看了徐璐的神色,发现她身子微微颤抖着,连她身后的丫头也是一脸的惨白,他看向凌峰的眼神若有所思。   看来这位凌督抚威严太过,屠夫的名声太过响亮,把自己的夫人都吓与这样。一方面又觉得小姑娘太经不起吓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凌督抚也太不近人情了,你在外头摆威风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妻子面前也摆呢?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着也是正常的。只是吓成这样,则是少见了。   “《黄帝内经?素问?举痛论》中讲:‘恐则精却,却则上焦闭,闭则气还,还则下焦胀,故气下行矣。’”老大夫说,“与怒不一样,‘怒发冲冠’是‘怒则气上’的表现;‘吓得屁滚尿流’则是‘恐则气下’。与‘喜伤心’一样,‘恐则伤肾’,恐惧会导致人体之气下泄。另外,‘肾主志’,被恐惧所伤之人,会出现神志恍惚等症状。同时,‘肾主骨’,被恐惧包围的人,经常出现双腿发软,甚至难以直立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吓得腿都软了’。过度的恐惧是一种心理障碍,会对夫人身体产生一定伤害,比如说,夜里睡不安稳,白里吃不下饭,心力不济……”老大夫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徐璐。他没有看错,这位年轻的小夫人,确实在恐惧。而带给她恐惧的人,则是坐在对面的凌督抚。   并且,这位凌夫人吓得还不轻。 ☆、第57章 爆发   不过大富人家阴私遍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知道这些外表光鲜的权贵们,背地里会不会做出荒诞无稽的事来,那个周家庄的周员外,外表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可谁又知道,这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家伙,却喜欢把小妾吊到横梁上,脱得精光光,然后拿鞭子鞭打,在小妾凄厉的惨叫声中,反而还能得到极致的兴奋。   这位凌夫人如此的恐惧,显然是瞧到了令她恐惧的人事物,或是凌督抚带给她的压力了。就是不知这位凌督抚是不是也像周员外那样,有着外人无法想像中的变态嗜好。   “……长期处于恐惧当中,对身体危害极大。长期睡眠不足,食欲不振,肾气不足,失眠多梦、腰膝酸软、手足心热、潮热盗汗、头晕耳鸣、脱发、黑眼圈、便秘、或……”   “够了。”凌峰沉声喝道,“你只管说,要如何医治便是。”   老大夫吓了一跳,心脏缩了缩,就他刚才一声轻喝,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紧,难怪凌夫人会如此的惧怕他。   “恐惧是一种心理障碍,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夫人需要进行自我调节,老朽在再开些补益肾气的药,通过改善体质状况,强壮脏腑之气。不过夫人此病,一是与环境有关,二是因人而起,所以想要彻底根治夫人这病,必须从根源找起。比方说,夫人因何而恐惧?只要找着了根源,夫人的病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老大夫看凌峰阴沉的脸色,以及徐璐快要垂到胸口的脸,又大胆地加了句:“凌督抚虽施雷霆之威,却降甘霖之露。凌督抚前打倭寇,后杀贪官,严惩污吏,消灭地痞,还我福建大好风气,也亏得凌督抚雷霆之威,也只能施雷霆之威,否则福建不会这么快就能够焕然一新。虽然凌督抚行事略为严苛了些,但成效却是显著的。外人虽对凌督扶颇有微辞,却也拥戴居多,毕竟,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徐璐自然知道老大夫是在劝解自己,要她不必对自己的丈夫害怕,可是,他哪知道她内心的煎熬呀?   这事儿又不能说出去,她忍得辛苦,也憋得辛苦。偏偏他还忍残地拿他的巨大蛇尾在她面前晃来扫去,她的精神一直处于恐惧状态,心也崩得紧紧的,能吃得下饭,睡得好觉么?   凌芸怜悯地看了徐璐一眼,嗔怪地瞪了自己的兄弟,这个混人,瞧他干的好事,明知徐璐怕她怕得要命,他还偏要在她面前露出尾巴来。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凌峰面沉似水,阴鸷得似要滴出水来。   老大夫把凌芸的神情看在眼里,忽然在心里无耐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就要被生生折磨死了。凌督抚如此气宇轩昂之人,居然有那种怪癖,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老大夫开了药方,又说了些话,这才提着药箱离去。   凌峰亲自送了老大夫到门口,老大夫又委婉地说了一些话,让他对夫人好一些,多怜惜一些,说不定夫人病情就缓解了。   凌峰一脸的欲言又止,老大夫又笑着安慰了几句,凌峰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老大夫,然后转身,大步回到院子里。   凌芸正在低声安慰徐璐,把她能想像的字眼词语全统统说了出来,就是为了消除她的恐惧之心。   在凌芸在身边,徐璐便有股安全感,可是,想让她消掉对凌峰的恐惧,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她是女人,哪有女人不怕蛇的,尤其是那么一条巨大的蛇。   虽然她对蛇并不了解,但蛇都是凶残成性的动物,万一哪天凶性大发……一想到自己被生吞蛇腹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凌芸也感受到她的恐惧,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情况不妙呀,徐璐对自己弟弟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无论她如何规劝,都无法消除她的紧张恐惧之感。这样继续下去,可不好呢。   凌峰进来,徐璐只觉屋子里的空气也为之一冷,她吞了吞水,紧紧抓着凌芸的手,惊恐而哀求地望着渐渐逼近的他。   凌芸感觉到徐璐的恐惧,一边安慰她一边转过身来,说:“看你干的好事,瞧你都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凌峰冷冷一哼,忽然对豆绿吼道:“给我滚出去。”   豆绿吓得双腿发颤,一屁股坐到地上。凌芸越发不满地,怒道:“峰弟,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我看弟妹不大行了。”她真的怕徐璐会像当年的卫琴一样,极致的惊恐之下,生生被吓疯掉了。瞧徐璐双眸呆滞,牙齿都已在打颤,她真心为她担心,生怕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她压坏,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凌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又对凌芸下了逐客令。   “姐,你也出去。”然后虎目一扫,屋子里的丫头吓得四处逃窜,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凌峰姐弟,以及徐囊主仆。   凌芸嘴都气歪了,这个弟弟,怎么这个臭脾气?她没有瞧到徐璐已经吓成这样了么?再继续刺激她,万一吓出个好歹,有他哭的时候。   “你出去。我会注意分寸的。”凌芸皱着眉头,看了徐璐一眼,她赶紧往椅子上缩了缩,但双眸仍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凌芸,一脸的求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瞪了豆绿一眼,“你也滚出去。不然我就吃了你。”   豆绿尖叫了半声,又生生地把声音压了回去,徐璐一个激灵,赶紧扶起豆绿,“你快出去,不必管我。”最终,她也跟着软软地倒了下去,凌芸又赶紧上前去扶她,没能扶得起来,不由急了,劈头盖脸地往凌峰打去,“你这混蛋,你还吓她,你还吓她,万一把人给吓坏了,娘铁定剥你的皮。”   徐璐却抱着豆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呆在这儿了?要不你送我回家,要不你杀了我,我也不想活了,呜呜……成天提心掉胆的,这样的日子没法子过了,你还是杀了我吧。”她是真的没有求生欲望了,嫁到凌家来,也有十二天了,除了那天他去姨娘那过夜的那一晚她睡了个好觉外,其余的时候根本就没睡过好觉,白天哪还有精神,偏还被他逼着凫水,她压根就没力气凫水,但又不得不下池子去,就是怕他一怒之下吃了自己,饶是如此,她依然无法改变被吃的命运,这种尽了最大努力仍然逃不过被吃的绝望,使得徐璐再也受不了,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地暴发了出来。 ☆、第58章 控制不住了   就这样,主仆二人抱着哭得凄凄惨惨戚戚,豆绿是低声啐泣,徐璐则是嚎啕大哭,刚开始还只是半跪在地,最后一副破罐子摔碗的架式,双腿叉坐在地上,拿着绣帕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哭不止。   凌芸又气又怜惜地想上前安慰她,被凌峰抓住,“让她哭吧。”   见凌芸又要瞪眼,他又道:“等她发泄完,我再与她谈。”   凌芸脸色非常难看,不过瞧着徐璐哭得伤心悲忿,也就默认了,或许,让她哭一下也好,纯当发泄,等她把心头的恐惧和委屈全发泄了出来,想必应该要好一些的。   徐璐这一哭简直哭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凄惨的哭声,整座凌府都为之颤抖。被赶出院子的下人们,纷纷在心里同情这个新的夫人,哭得这样凄惨,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徐璐就这样一直哭呀哭,哭到天色黑烬,凌峰去掌了灯,依然在哭,经过这么一通痛哭,心头的恐惧确实消散了不少。尤其她已抱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的想法,就毫无顾忌了,良久,她也哭累了,理智也回到脑海里,一边哭一边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呢?是从容赴死,还是自己骨气点自我了断?   前者太痛苦了,但是后者她又无法下手,只好继续哭,因为她也哭到无法下台的地步。   豆绿哭到最后,恐惧也没了,发现凌峰依然坐在那,动也不动,一副无耐的模样,她推了推徐璐,“小姐,别哭了。”   徐璐依然在哭,哭到双肩一颤一颤,肚子打嗝,眼泪鼻涕横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凌峰见她声音都在嘶哑了,不由喊道:“够了,再敢哭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去。”   徐璐恶狠狠地道:“我就要哭,我就要哭,你吃我好了?”反正她现在已是破罐子摔碗了,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了,他真要吃自己,她就先他一步撞死得了。   凌峰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瞧她哭了一阵子后,胆子倒是变肥了,心下倒是松了口气,于是又说:“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要,要你管。”徐璐打了个长长的嗝,又吸了鼻子,继续哭着。   “你嫁给我这么些日子,我可有打过你骂过你?”   徐璐没有说话。“我可有虐待你,欺负过你?”   “怎么没有?你天天都虐待我。”   “什么时候我虐待你了?”   “你还不肯承认,天天逼我凫水,不叫虐待是什么,你明明,明明知道我最怕水的。”她一边打嗝,一边愤怒地指控。   凌峰愕然,“我也是为了你好。”   徐璐几乎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一通痛骂:“你哪是为了我好?我不喜欢凫水,你偏逼着我凫水,你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你仍是铁石心肠要我继续游,你这还叫为我好?”   豆绿见凌峰脸色都变了,又赶紧拉过徐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徐璐却不毫不惧怕了,反正她已经抱着赴死的准备,才不怕凌峰呢,指着凌身的鼻子,骂了个痛快。   “……有一条蛇尾巴了不起呀?就可以天天欺负我。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真要惹急了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她一边哭一边扯着嗝,哭得久了,想停下来都不成了,浓浓的鼻音使得她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凌峰总算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他原以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所以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尾巴露了出来,谁会想到,让她越发惧怕自己。还给怕出了病来。   凌峰长长一叹,抚额,“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别哭了,再哭下去就成丑八怪了。”   “还不是被你害的。”徐璐凶巴巴地吼回去,又继续吸着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   凌峰瞧着她哭得双眼红肿,再这样下去,估计明天都无法再见人了,于是强行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豆绿呆了一会,跟着一道冲了上去,凌峰顿下脚步,冷冷瞥她一眼。   “出去。”   豆绿立马止住脚步,果然不敢再上前。   徐璐被凌峰打横抱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她还是怕他会凶性大发,万一一口把自己吃了,她才惨了,就算要死也要先自我了断才成。   凌峰实在烦极了她的不听话,重重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再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璐果然不敢挣扎了,凌峰又对豆绿横眉冷眼地吩咐道:“去打盆冷水来。”然后抱了徐璐走进卧室,把她扔到床上,自己则宽衣解带。   徐璐吓得连连往床角落里缩去,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凌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乌木制的洗脸架上拿出毛巾,豆绿已战战兢兢地把冷水打了进来,战战兢兢地挪着步子,却不敢上前。   凌峰单手夺过她的铜盆,放到洗脸架上,毛巾扔进盆子里,然后拧干,大步上前。   徐璐把身子紧紧缩到角落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凌峰火气又来了,他伸手,从床角落里把徐璐拖了出去,然后粗鲁地把毛巾罩在她脸上,来回搓动。   徐璐被搓得眼睛生痛,拼命地挣扎着,凌峰很快又把毛巾扔进铜盆里,吩咐豆绿,“再舀一把来。”   豆绿傻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又把毛巾就着水搓了几下,捏干后双手递给凌峰。凌峰接过,又给徐璐搓脸,最后把毛巾丢给豆绿,“把水端出去。这儿没你的事了,药熬好了就端进来。”   然后他自己则脱掉鞋子,上了床,把徐璐揉到床上,冷冷地道:“再敢哭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去。”   徐璐的哭声果然断裂开来,但肩膀仍是一抖一抖的,哭得久了,她实在控制不住,鼻音浓厚,这么强忍着,实在难受,在凌峰不再盯自己时,又从喉咙里逸出一丝哭音。   凌峰目露凶光,她赶紧叫道:“人家真的控制不住嘛。”她抹了脸,泪水又出来了,双肩仍是抖过不停,这已经是哭横了的表现,想停也停不下来。   凌峰黑着张脸,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题外话------   一到节假日,看着大街上一堆堆的人流,心里也猫抓着难受。我也想玩呀,实在没心情坐在电脑前。   等节气过后,再加油努力,上帝,原谅我的偷懒吧。 ☆、第59章 病好了   豆绿战战兢兢地进来,“爷,药,药端来了……”豆绿偷偷摸摸地看了凌峰一眼,尽管对凌峰依然害怕,但刚才她和小姐哭得惊天动地,他都没有动作,刚才还亲自给小姐洗脸,想来她和小姐暂且还是安全的。   凌峰转过身,“服侍少夫人把药喝下。”   “我不喝药,死了算了。”徐璐犹在顽强抵抗。   凌峰忽地转身,目光凶狠地瞪着她。徐璐缩了缩脖子,赶紧伸手端过药碗,看着乌漆抹黑的药水,头皮一紧,但凌峰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她心里一横,管他的,好死不如赖活,他既然让人给熬了药,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吃自己了。于是闭着眼,一口气把药喝了精光。   豆绿接过碗,犹豫着是继续留下来,还是离去,凌峰已开口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等豆绿离去后,就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徐璐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却不敢主动开口,活像小媳妇一样,跪坐在床上,半天无话。   寂静的屋子里,只闻到她肩膀微耸的打嗝声,以及小小的抽泣。   良久,凌峰才道:“你怕我做什么?这阵子我可是打过你骂过你?缺你的吃少你的穿?你干嘛怕我怕成这样?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徐璐低下头,刚才他给自己洗脸的动作,把她的防备给攻破了不少。   “那可难说。”她感觉出他没有怒意,胆子稍大了些,忍不住回了句。   “我虽然异于常人,但也从未吃过人。就算你真的惹我生气,大不了揍你一顿就是了。”   徐璐心里一松,回过头来看着他,“真,真的?”   “骗你的,”凌峰没好气地道,她的双眼已哭得红肿,声音也嘶哑,看起来与美丽丝毫沾不上边,脸蛋儿也瘦了一圈,肩膀下的肉似乎也没多少了,没由来地又有些心痛,不过神色依然冷冰冰的,“下回再敢惹我生气,我肯定把你吃了。”   徐璐赶紧摇头,“不会了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刚才因为憋着一口气,所以才敢老虎嘴里拔牙,但此时此刻,光棍的气势没了,又恢复到小老鼠的模样,哪还敢与打擂台,她还是觉得活着好些。   凌峰也觉得这样吓唬她不妥,但他就爱看她惊惶如小老鼠的模样,看着甭提有多可爱,于是也不打算解释了,又说:“睡吧,明天可能还要继续凫水。”   徐璐再一次可眼圆瞪,但为了小命着想,却不敢说什么,只好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宽衣。”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徐璐忽地起身,赶紧上前先解开他的腰带,这么些天了,她总算摸清了他的衣服构架,不会再找不着扣子了,很快就褪下他的外衫。最后又任劳任怨地蹲到地上,给他脱掉鞋子。   当天晚上,徐璐睡了一个美美的觉,这晚,她没有恐惧,也没了顾忌,睡得很沉,似乎要把这些日子欠下的睡眠一并补上。   第二日,昨天那个老大夫又被请来给徐璐诊脉。徐璐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又肿又痛,几乎睁不开,这就是昨晚哭狠了的后遗症。   望着徐璐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双眼,老大夫心生怜悯,又愧疚起来,他昨晚实在不应该如实照说的,看来他走后,这个可怜的小夫人又受了不小的委屈吧,瞧,一双眼睛都肿成这样了。   豆绿也心惊于徐璐那肿得像桃子的双眼,很是着急了一番,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徐璐也很不好意思,对老大夫说:“昨晚没睡好,沙子进了眼。”   老大夫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更是怜悯,这个小夫人受了欺负,却还不敢说真话,凌督抚可真过分。老大夫又给徐璐把了脉,忽然心生惊讶,昨天给徐璐诊脉时,她的脉相可是凶险万分的,怎么短短一个晚上,就给恢复了呢?实在太过神奇了。   ……   老大夫走后,凌芸这才对徐璐道:“以后可别这样了,瞧,多好看的一双眼,忒是哭成丑八怪,怪难看的。”   徐璐说:“这能怪我么?我是真的忍不住嘛。”   “知道你受了委屈,今早我又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凌芸安慰她说,“其实,你实在没必要怕他的。等你与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真的。”其实凌芸也想与徐璐说,她的兄弟虽然异于常人,但并不可怕的。但她也知道,任谁瞧了他的真身,惊吓肯定是有的,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只能看徐璐的造化了。   中午过后,徐璐红肿的双眼这才稍褪了些,没有早上那般难看,但依然难看,她不敢出去见人,那样就太没面子了。   所幸,蘅芜院也没什么下人,倒也不怕丢人。   下午凌峰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徐璐的父亲,徐成荣。   徐成荣在外院的厅子里见到了徐璐,徐璐看到自己的亲人,异常激动,“爹爹,您怎么来了?”   徐成荣问了女儿的最近情况,在见到徐璐红肿的双眼时,吃了一惊,“璐儿,你眼睛怎么了?”   徐璐赶紧说:“没什么,就是沙子进了眼。”   徐成荣将信将疑,“真的吗?”   徐璐哪里敢说自己昨晚哭过,这阵子一直过得水深火热呀,就算说了,父亲也帮不上任何忙,反而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嗯,当然是真的。”   徐成荣却不怎相信,又仔细打量女儿,忽然皱起眉头,“怎么还瘦了?姑爷对你可好?”   “还好。只是女儿不习惯这儿的膳食,一时吃不惯,不过现在好了。”   徐成荣又问了几句,徐璐都避重就轻,他也不好再多问了,又见女儿虽然气色不大好,人也瘦了不少,但身上的穿戴却无比精致,想来女儿才刚新婚,又生得好看,姑爷应该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更何况,凌峰对他这个老丈人还是满不错的,徐成荣也不愿相信凌峰会虐待自己的闺女。 ☆、第60章 徐成荣当官了   徐成荣又道:“你夫君给为父谋了个实职,为父马上就要去漳州任职,放心不下你,特地来凌府一趟,看看你。”丁忧三年,又坐等半年侯补,头发都急白了,所有能找的门路都找高了,都没有起复的希望,谁知到头来还靠着大女儿得了个实缸。   自从凌督抚派官媒来向说亲那天起,徐成荣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徐璐先是一惊,然后又是喜悦,“是真的么?”目光忍不住看向凌峰,但诺大的厅子并没有凌峰的影子。   “千真万确,刚才女婿已与我讲了,任命文书也已下达,明日就要起程去漳州。你要好生保重,为父……为父无能,不能替你周全,为父走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徐成荣这话说得很是苦涩,身为父亲,不能成为女儿的靠山,却还要靠女儿来周全。这让身为堂堂大男子的他格外的不是滋味。可他已经过了清高的年纪,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早已尝遍,什么脸面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手头要有权,脚底下有门路,这才是挺直腰杆做人的唯一根本。男人一旦离了权,就什么都不是。   如今好不容易靠女儿搭上凌督抚这条线,徐成荣无能如何都不能放过了。   徐璐说:“爹放心,女儿不管到了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倒是爹爹,不知夫君给您安排了什么差事?”   “漳州府衙,任刑房刑厅,正六品的官位。”徐成荣呵呵一笑,他对这个职位非常满意的,他在丁忧之前,也就是区区七品县令罢了,如今一口气连跳两级,已经非常知足了。   徐璐对官场上的官位并不是太了解,一听刑厅这个字眼,就与刑狱做了联想,父亲一介文弱书生,哪能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由蹙起了秀眉,“这个差事,会不会得罪人?”   徐成荣说:“得罪人是难免的,但身在官场,秉公办事是必须的。若当官都怕得罪人,还当什么官?”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凌峰撑腰呢,这也是他敢应下刑厅这一差事的原因。   徐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对凌峰除了惧怕还是惧怕,可他给父亲安排差事,却又是实实在在地看在她的面子上的,于情于理,她不能给他捅漏子。于是徐璐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爹爹只管做你的官。只是如今不比从前,爹爹凡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徐璐的意思也很明白,她当然希望自己父亲能当官,做个好官,但也不愿意父亲仗着女婿的威势就作威作福,给凌峰捅漏子。   毕竟,凌峰能有如今的成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徐成荣一脸正色,“这是自然,为父铁定不给女婿丢脸。你放心便是。”他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傲气,女婿给他谋求差事已经让他老脸无光了,当然不能给女婿拖后腿。尤其女儿过得似乎并不好,这还是新婚呢,可徐成荣却不敢去深究,只能装作不知晓的的样子,又嘱咐徐璐要好生服侍姑爷,不得任性妄为,争取早早给姑爷生个儿子,这才是重点。   这些话,徐成荣是不好对闺女讲的,按理应该是田氏来说的,可田氏的脾性徐成荣再是明白不过了,让她来看望徐璐,估计就一个目的,除了打秋风还是打秋风,说不定还会逼着徐璐做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呢。   徐璐有些害羞,“爹爹,女儿知道该如何做的,爹爹就不必操我的心了。啊,对了,爹爹,那个,文,文成章不是泉州知府么?”   徐成荣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也有丝不自在,女儿与文家有过婚约的事儿,估计姑爷还不知道吧,若是让姑爷知道了,这可就难办了。不过他很快又轻松地笑了起来,“据说姓文的已举家迁去京城坐等吏部消息,据可靠消息讲,有可能再高升一级。”   徐璐松了口气,既然文成章已经离开泉州,那就好办了。   父女俩说说得差不多后,凌峰便走了进来,说:“时候不早了,岳父就留下来明日再走吧。小婿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酒菜,咱们翁婿俩喝个痛快。”   面对位高权重的女婿,徐成荣这个天启七年的进士只做过小小芝麻官的老丈人也很是拘束紧张,他束着双手,以下级对上峰的恭敬姿态,“姑爷盛情款待,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凌峰一向高高在上惯了的,也没多说什么,让人去备饭菜,饭厅就设在外院的偏厅里,徐璐坐到凌峰旁边,拿起碗也跟着吃起饭。只是在吃了半碗后,就放下碗筷。   凌峰皱了眉头看她一眼。   徐成荣以为凌峰不满意女儿,于是便板着脸道:“璐儿,平时为父是如何教育你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君用饭,做妻子的就得先服侍丈夫。哪能只顾自己的。”   徐璐愕然,她知道丈夫是天,女人是地,但在吃饭方面,也没有如此严苛规定过吧?   凌峰说:“我们家可没这个规矩,都是一道吃饭的。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徐成荣一脸愕然。   徐璐摇了摇头,说:“中午吃得撑了,晚上就不大吃得下了。”   凌峰没再多说什么,“我和岳父还要喝酒,你先回后院去,记得吃药。”   “是。”   徐成荣连忙道:“吃药?璐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说:“也没什么的,就是前儿个贪凉吹了风,有些着了凉,不过爹爹放心,爷已请了大夫,开了药,已经吃了两副了,已经好了大半了。”   徐成荣看了凌峰一眼,说:“璐儿嫁给姑爷,没替姑爷分忧,反倒让姑爷操心不少,璐儿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给姑爷添麻烦了,还请姑爷看在璐儿年纪小的份上,多多担待一二。”   凌峰淡淡地道:“璐儿已是我妻子,身为丈夫的自然要照顾好她的。”   徐成荣心里一松,看来这个姑爷也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么凶神恶煞,对闺女还是满不错的。   ------题外话------   我也想早早入V呀,但成绩不行,V收现在好像至少要1千以上才能入V的。要不是我的V收还行,早就扑了。   为此,灰常感谢我的老读者们对我的支持。现在只希望新读者们多多支持。 ☆、第61章 贤妻   徐璐离去后,又吩咐下人好生盯着偏厅,并让人在外院收拾了一间客房,供徐成荣今晚就寝。   当晚,凌峰陪徐成荣喝酒到深夜,回来的时候,徐璐都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听到外头的声响,赶紧从床上起来,殷勤地上前,“爷回来了?我爹爹呢?”   “岳父已经在客房歇下了。”   “没喝酒吧,我已经让人熬了醒酒茶。这时候应该端了过去吧?爷也要喝吗?”   “不了,我与岳父并没喝多少,就是聊了些时事。”   “那就好,我还真怕你们喝得酩酊大醉呢。”徐璐绞着手指头,道:“爷是在里头洗澡,还是到外头洗?”   “我习惯了洗冷水,你先睡。我出去洗了就进来。”   徐璐原想跟上去的,但实在怕他那蛇尾,也就只好把贤惠的表现收到心里,一个人上床去了。   外头响来哗啦水声,显然凌峰在池子里游得很是欢畅。   徐璐躺在床上,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想像着,他到底是人还是妖呢?怎会有一条蛇尾呢,并且还能变来变去,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否认,她是怕她,但从认识他以及这阵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还是大胆得出结论,这人虽然吓人了些,但对她还是满不错的。只是,要她抛除顾虑接受他,还真有些困难,一瞧到他那巨大的蛇尾,她就不寒而栗,头皮直竖。   徐璐又想了许多,想着未来究竟要如何与他相处,只是头都想痛了,都没能找着更好的法子,他实在太吓人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如果他一直是人类的模样还好,她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偏要时不是露出他的尾巴,这就让她犯难了。   渐渐地,外头就没了声响,徐璐在屋子里又呆了一会,仍是没有听到没有动静,不由纳闷,带着五分紧张,五分好奇,来到门边,却不敢靠近池子。   外头静悄悄的,只有一弯月芽儿挂在天边,散发出些许的银光,天地间一派静谧。可在徐璐眼里,眼前的水塘却是有种阴影恐怖之象。   借着月光,徐璐靠在门槛边,偷偷地望着池子里的静动。   这时候的池子很是平静,月光撒在上头,反射出些许的白光,像极了镜子,又像极了清晨的雾,又像银白色的大理石,只静静躺在那儿,温温柔柔,牲畜无害的模样。   徐璐轻叫了声:“爷?”   没有人回应,徐璐又高声叫了几声,仍是得不到回应,她心时急了,再也顾不得其他,来到池子里,四处叫着,“爷,您怎么了?”她努力睁大眼,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池子里一条白色的水带,只是在池子里动也不动,她心里一慌,赶紧附下身撩了撩水,大声喊道:“爷,您怎么了?凌峰,凌峰……”她以为他溺了水,吓得心脏突突地跳动着,她虽然怕他,可却不希望他有事呀。   “凌峰,凌峰……快,快来人呀……”   忽然一阵哗啦水声,巨大的响声打断了徐璐焦急的喊叫,紧接着,一条白带如蛟龙般冲天而起,凌峰已从水里起了身,立在池子里,尾巴拍打着水面,发出哗啦声响。   徐璐见好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刚才我还以为……”   “以为我溺水了?”   徐璐点点头,一脸委屈,“刚才那么叫你,为什么不应我一声?害人家白担心。”   眼前一闪,凌峰已游到面前,与她平视,“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才不担心他呢,她只是觉得,这人虽然可怕了些,好歹给她提供了舒适的生活环镜,又给父亲找了个好的差事,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再来,她与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陌生人,她也会担心的。   凌峰也没继续追问,拖着蛇尾上了岸,然后一路迤逦着进了屋子。   徐璐等他进去后,这才往屋子里走去,望着他那闪动着些微金光的白色蛇尾,她全身上下又冒出鸡皮疙瘩,不过她现在已没了任何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试着接受他了。   来到内室,凌峰已经变回条腿的模样,正光着身子在衣柜处找着什么。看到她进来,不由道:“你这个妻子做得有些失责哦,衣服都不给找好。”   徐璐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我来,我来。”她打开另一间格子,从里头找了件白色的中衣中裤,递给他,但他却没有伸手接过,这才明白过来,脸一红,赶紧抖开衣裳,就要给他穿上。   “你就这样给我穿上?”   “不然呢?”徐璐反问,后来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有水珠呢,头发上也有水珠滴下来。于是赶紧去拿了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容身上的水珠,以及头发。   等擦得差不多后,又抖开衣裳,不敢看他的腿间的玩意,服侍他穿衣裳。   穿好中衣后,扣好扣子,她牵着裤子,一脸的为难,最后,仍是然咬牙上阵,蹲在地上,正要给他套裤子。凌峰接过,“我来吧。再拿毛巾来,给我绞头发。”   徐璐如蒙大赦,赶紧又去拿了毛巾,把他的头发打散,给他绞干头发。   只是头发一时半刻也没法子干,徐璐弄了半天,依然润湿润湿的,便忍不住道:“以后爷晚上洗澡,可得戴个头罩才是,不然,头发不容易干的。”   “好,听你的。”   又弄了好一会,头发勉强干了些,但摸在手头依然较湿润,最终她又拿出扇子给他扇,觉得这样头发干得更快。   “好了,就这样,睡吧。”   “这行吗?头发还没干呢,要是这样睡下,湿气会浸入头皮里,很容易着凉的。”徐璐努力表现出贤妻的模样。   她已经看得开了,她的丈夫不是人,是个人首蛇身的怪物,虽然痛苦,但日子仍然得过。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这辈子也别想离开他了。与其自艾自怜,还不如努力适应,祖母以前常对她讲,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心过日子,老天爷无论如何也要给一条活路的。   ……   ------题外话------   编辑看一个文的成绩好坏,主要是看收藏,后台还能看到总收和V收。总收包括非会员收藏和V会员收藏。V收是付费会员,也是看一个文好坏的最低标准。现在大家懂了吧?所以帮忙挺起哦,V会员的亲们觉得本文还不错的,请多多地收藏哈。 ☆、第62章 拿人手软   第二日一大早,徐成荣就告别徐璐凌峰,启程回了徐家村的乡下,领着妻儿,一道去了漳州。   凌峰亲自派了沈剑呜一路护送,其目的不言而明,这是给徐成荣撑腰去了。相信有了沈剑鸣的保驾护航,以及身为督抚岳父的身份,徐成荣在泉州应该会过得如鱼似水的。   徐成荣走后,徐璐有些难过,父亲走后,她在泉州就真的无亲无故了。无亲无故的感觉,有些难受,更何况她所嫁的夫家又是如此的显赫,她一无根基二无银子,有的就是凌峰给她的脸面,如果他不给自己脸,那她就真的没脸了。   九月初的天气,白天虽然艳阳高炙,但早晚已经比较凉爽了,凌峰也不再让徐璐下水,但他却每日晚上都要下水游上一番的。徐璐虽一直胆战心惊,倒也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就是在他扬起蛇尾时,会有片刻的兢惧和颤抖。   这份颤抖一直维持到月底。   外院小厮朱小航抱着一个粉红缎面织的袋子,向徐璐磕头,“小的朱小航,给少夫人请安。少夫人万福金安。”   徐璐手上拿着本书,是最近较为流行的民间野史,正看得带劲,闻言放下书来,“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朱小航立起身,脸上扬着笑容,把手上的袋子递了出来,“这都已是月底了,是按照惯例给下人们发放月银的日子。这是凌二总管亲自交给小的,这是少夫人的月银。还有衡芜院下人们的月例银子以及下个月的嚼用。少夫人瞧瞧,可是这个数?”   望着朱小航手上单独递过来的浅红色绣莲花的荷包,徐璐心里又惊又喜,她居然也有月例银子?   徐璐点头,说:“辛苦你了,还亲自跑这一趟。”   朱小航满脸堆笑,“这本是小的份内事,可当不起夫人的夸赞。”   徐璐让豆绿拿了桌上的点心,用桑纸包了几块绿豆糕递给他,“这是厨房才送来的点心,拿去尝尝鲜吧。”   朱小航高兴地接过,又说了一会子话后,这才离去。   等朱小航一走,豆绿赶紧奔了进来,扑在几子上,三下五除二把荷包打开来,把里头的银子倒了出来,十绽白花花的官银出现在眼前时,豆绿双眼都直了。   “这是五两重的官银,足足有十绽。少夫人,五十两,居然是五十两呀。您居然有月银,还是五十两。”豆绿激动得语气论次了。五十两银子对于豆绿来说,已经是顶天的数字了。   徐璐也是双眼冒着金光,她居然还有月银可拿,这太出乎她的意外了。她原以为,凌家管她吃食住行用,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想不到她还有月银,一个月就是五十两,这得多大的手笔呀?   豆绿已经在那双眼冒光地巴着指头说,“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十个月就是五百两银子,一年,一年就是六百两银子,还有内院的嚼用,少夫人只需稍稍扣紧些手指缝,这大把的银子不就有了么?天呀,这可比当初绣荷包轻省多了。”   徐璐捧着银子,激动得双眼眨出红光。有了这月银,她就不必缩手缩脚了。有银子在手,还怕奴才们不听她的话?   怪不得好些人都想当家,当家油水可丰厚呢。   就拿这两百两银子来说吧,除了发放丫头嬷嬷们的月银,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按往月的花用,也就七八十两银子。这回因多了她以及几个陪嫁,至多也就是十多两银子的花用吧。但外院账房却比上个月多送了六十两银子。只要省着些,她还能从这里头“赚”回不少的银子。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的“巨额”零花钱,徐璐有种拿人手软的感觉,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还要花人家的,忽然觉得,凌峰也并非那么可怕嘛。   于是,当晚,徐璐对凌峰格外讨好,不但亲自盛饭倒汤,宽衣解带也是亲力亲为。   感受到徐璐的温柔,凌峰也李报桃疆,亲自吩咐丫头说:“少夫人爱吃鹅肉,你去厨房交代一声,让他们以后多弄些我肉,让少夫人尝鲜。”   徐璐感动不已,但仍是问了句:“爷怎知我爱吃鹅肉?”   凌峰指着桌子的四菜一汤,“三荤一素一汤,你就只捡糟鹅脯和鹅掌吃,这还用问?”   徐璐吐了吐舌,有些不好意思。   “鹅肉是很美味,我听母亲说,鹅肉多吃对身体有好处,据说有抗病的功效。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但家中上下确实爱吃鹅肉就是了。你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些。”于是又让厨房再新做一份烧鹅脯肉。   徐璐确实爱吃鹅肉,尤其凌府的厨娘做的鹅肉美味鲜嫩,她简直是百吃不厌。但嘴里却说:“不必再上菜了吧?我都吃得差不多了。”其实她完全是心口不一。因为鹅肉都被她吃光了,其他菜她又不怎么爱吃,所以这才放下碗筷的。   凌峰也不点破她,说:“再多吃一碗,你太瘦了。”   徐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哪里瘦了?她觉得自己够胖了,也该减减肥了。可一瞧到厨房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鹅肉,就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碗筷。   吃了饭后还亲自倒茶服侍,尤其凌峰拖着蛇尾去外头后,她也没有像往回那般,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而是自己切了水果端到池塘边,勇敢地让豆绿抬了个椅子,看他在水里扑腾。   ------题外话------   亲们踊跃评论哦,关于故事情节人物的评论也一并跟上。没有你们的评论,我乍个知道我是否又写进了牛角里呢? ☆、第63章 吃人嘴短   徐璐觉得,她拿人家的手软,又吃人家的嘴短,少不得要表现一番的。不然就太不对住那五十两银子的月银了。尤其他刚才还特别关照自己,让她多吃了两碗饭,冲着这点,她都得表示点什么。   凌峰也很是讶于徐璐今日的勇敢和温柔,虽说这阵子妻子不若初来乍到那几天的战战兢兢,但对他依然有惧意。平时能躲他多远就躲他多远。唯独这回,居然主动粘上来,倒让他奇怪了。   “爷,游累了吧,要不要吃些水果?”豆绿手艺不错,切出来的苹果均匀而浅薄,再洒了点峰蜜在上头,拿着银制的牙签蘸来吃,别有股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凌峰游到她面前,裸着精壮的上身,双眸迷惑地望着她,“今儿怎么不怕我了?”   徐璐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尾巴,鼓起勇气拿了牙签刺了块果片送进他嘴里,“以前是怕,不过如今相处久了,才发现爷也是满好的。以前是我把爷想得太恐怖了。”   “这是你的真话?”   “当,当然。”徐璐不敢看他,又刺了果片往他嘴里送。   凌峰定定盯着她,当然瞧出了她的心虚,心里暗叹一声,不过也没有失望太久。她能主动迎上来,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他不能要求太多。   当天晚上,徐璐感受凌峰的温柔,心里也热乎乎的,今晚他说的话比往日也多了些,语气也温和,甚至还与她开起玩笑来。就寝后,他还特意给她盖好被子,“夜里凉,被子一定要盖好。”   黑暗中,她轻轻“嗯”了声,也不知为何,她居然不怎么怕他了。这在今日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呢。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确实不假的。   今晚徐璐睡得格外香甜,当然,也不是以前她睡得不好,而是今晚的她,身心格外放松,就好比压在心口的大山陡然被移走的那种感觉,不止是轻松,还有种心安的感觉。   其实,刚才一番相处下来,她也能感觉得出,他也在讨好自己的。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他朝自己煨过来,挨着她的身子,甚至还把她的手放到他手心里,细细摩挲着,到后来,还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她还可以感觉出,他的动作亲呢而怜惜。   徐璐迷惑了,这个动作她祖母在她小时也做过。小时候她比现在还在胖不少,祖母却爱极了她,总会执起她的手细细摩挲,那种亲昵而爱不释手的感觉,与刚才凌峰的动作相差无二。   过了会,他再一次欺身上来,还吻了她的脸颊,她佯装迷糊翻了个身,他也跟着欺身上前,身子紧紧挨着她的后背。   她身子发僵,却也不敢乱动。生怕激起他的兽性。   幸好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她却受不了了,因为他挨自己挨得太紧了,她都煨出一身热汗来,不得已,她挣扎着蹬了被子,再一次往床里移了过去。   他没有再欺身上来,却把被子拉到自己脖子下方,动作轻呢而温柔。   徐璐内心也柔软起来。   之后数日,不止凌峰感觉出了徐璐身上的变化,就连偶尔来一趟蹭饭的凌芸也发现徐璐比以前长好了,人也精神了,话也多了,在兄弟面前,不再是那种小媳妇模样的战战兢兢。手脚也放得开了,不由大奇。私下里问徐璐,“不再怕我兄弟了?”   徐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转过身去,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找不到话来回答。   凌芸不以为意,又说,“其实,我兄弟除了有那条蛇尾外,其他的与常人无疑。不过天气特别冷或是特别热时,他晚上就会变回蛇身,那样才会舒坦,你是他妻子,我希望……你不要太过害怕,你放心好了,他不会伤害你的。真的,我向你保证。”   徐璐脸色隐隐发白,凌芸的意思,该不会是再过不久,天气彻底冷下来,他就要变回蛇身,而她是不是就要与人首蛇身的他睡到一起,还是,他完全变成蛇身?   看着徐璐满身起的鸡皮疙瘩,凌芸赶紧说:“你也别害怕,我说过,他不会伤害你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只是天气暴热或是暴冷,他晚上就会睡不着觉,必须要变回蛇身方能睡好觉。你若是真不习惯,就分房睡好了。”   徐璐也是如此想,可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凌芸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又笑着说:“你也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就好。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峰弟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徐璐点点头。其实,她多少也感觉得出,凌峰对她是真的好。她晚上睡觉总爱蹬被子,这已是她的习惯使然了,改也改不过来的。但她在半梦半醒间,总会感觉他在给自己拉被子,清晨起床,他都是很早就起来,从来不打扰她,也不会特意把她叫起来,而是让她睡到自然醒。吃饭的时候,他也尽量将就她的口味,冲着这些,她也该知足了。   如果他不是有那个致命的秘密,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名门贵女娶不着?哪还轮得到她?   凭良心讲,她嫁给他,肯定是高攀了的。如果没有他,她父亲这辈子也无起复的希望。而她,至多就嫁个同样身份的小地主,或是商贾之家,要么过着为柴米油盐打交道的艰辛日子。要么就是与一群姬妾勾心斗角,让生活渐渐磨砺为粗鄙妇人。   所以大多时候,她虽然怕他,却依然感激他的。尤其每隔一段时日,外头就会送到一大堆质量上乘绣功精美的锦衣华服,一套套精美的头面,想吃什么只需往厨房吩咐一身,想干什么,只需动动嘴皮子自有丫头们去办。这样的日子,已是天堂。   所以当一位自称是凌峰三姑母登门时,徐璐自然不敢怠慢。   徐璐因摸不清这位三姑母的脾性,与凌峰亲近与否,于是便问文妈妈。 ☆、第64章 姑母凌三   文芳说:“天启二十一年冬,三姑老爷就举家迁往惠安,任惠安知县主薄,一直到现在。”徐璐心里思付着,现在都是康德三年了,那么算算年数,这位三姑老爷在惠安已呆了足足七年了,这实在说不过去呀,好歹是凌家的姻亲呢,凌峰又是声威显赫的福建督抚,想扶持自己的姑父,只需一句话的事,怎么凌家姑父才只是区区一个主薄身份?   但不管如何,人都来了,哪能不接待的道理,于是徐璐一边想着,一边命人去督抚衙门请凌峰回来,自己则亲自去了中门迎接。   凌峰的三姑母一身银杏红色的束腰撒花褙子,下身天蓝色的马面裙,头戴一枚镶玛瑙石的偏凤钗,手上两个金手钏,普普通通的官夫人扮相,徐璐见了后,在心里纳闷不已,凌峰虽然是异类,但不可否认,他生得很是英俊,是她有生以为见过最为俊挺的男子,气质也好,很吸引人。而凌峰的姐姐凌氏也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二十七岁的年纪,却依然如少女般明亮妩媚,害得她以为凌家人都与凌芸一样,貌美如花,气质高贵呢。   但见了这位三姑母时,徐璐实在掩不住心里的惊讶与失望,这凌三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大,但过浓的妆容却遮去了原本的年纪,身材如水桶,声音如沙锣,一瞧到徐璐便声音尖利地道:“哟,这便是我的新侄儿媳妇?”   徐璐第一感觉就有些不喜,但仍是恭敬地福了身子,回答道:“徐氏恭迎三姑母,三姑父。三姑母一路舟车劳顿,应该累了吧,三姑母三姑父快里边请。得知三姑母要来,徐氏立即令人准备膳食,打扫客房,并让人去衙门通知爷了。耐何爷公务缠身,一时半刻也还无法回来,怠慢之处,还请三姑母见谅。”   凌三没有见着凌峰,正要质问呢,但被徐璐抢先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发难了,嘴里说着:“峰儿公务要紧,若真的事忙,就不必回来了,都是自家人,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   徐璐说:“就知道三姑母最是疼人,果然不假。不过礼节不可废,三姑母三姑父里边请,相信爷处理了紧急公务,很快就会回来的。”   凌三面色缓了缓,说:“侄媳妇倒是个知礼的。”然后一行人进了屋子,一路来到正厅里,招呼了凌三和姑父上座后,徐璐看向凌三的一对儿女。笑问:“这便是表弟和表妹吧?”   凌三喝了口茶,向徐璐引见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女。   三姑父蒋天宏面色白皙,颌下有三寸长的短须,穿着宝蓝色的直缀长袍,生得高高瘦瘦,面容周正,看起来颇有书生意味。他倒没有凌三的刻薄相,对徐璐很是客气。凌三的长女蒋丽丽年约十五六岁,酷似其父,生得也俏丽,一下车就上下打量徐璐,眼里露出不明光茫,对徐璐的招呼并不怎么热呼,冷冷淡淡地道:“见过表嫂。”然后就没下文了。   徐璐也不以为意,表弟蒋昊倒是有模有样的作揖,口称:“表嫂安好。”   徐璐微微含颌,含笑道:“表弟不必多礼,快快请座。”   最后,徐璐又看向另外一个年轻少妇,一时猜不透这妇人的身份。   凌三原本不愿介绍的,但这时候也不得不冷冷地介绍着,“这是你三姑父的姨娘,曹氏。”   徐璐再一次惊讶,这是什么情况,哪有登门作客还把自己的姨娘也给带上的道理?尤其是妻子娘家亲戚,是她孤漏寡闻,还是这位姑父厉害超绝?   不过这位姨娘似乎还挺得宠,穿得料子不算好,但绝对合身得体,水红色的中衣,桃红色的裙子,外罩一件玉白色比甲,头戴雕花点翠大凤钗,整个人看起来娉婷婀娜,温婉如江南水乡丽人。年纪约有二十许,容光水嫩,妖妍多姿,水桶腰枯黄脸的三姑母完全没得比。   这位曹姨娘再是受宠,也不过只是区区姨娘,徐璐便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淡淡嗯了声。   曹姨娘恭敬地朝徐璐福了身子,见徐璐面色冷淡,有些委屈地望了蒋天宏。   蒋天宏视而不见,笑容满面地对徐璐,“峰儿也太不像话了,你们成亲也不通知姑父,等我与你姑母知道的时候,都是两天前的事了。得知峰儿成了亲,你姑母实是高兴得紧,一刻都等不及,就赶紧过来瞧瞧新侄媳妇。冒昧登门,没有打扰到侄媳妇吧?”   三姑母斜着眼打量徐璐一眼,“峰儿也太不像样了,就算只是继娶继室,也犯不着这么遮遮掩掩吧?好歹侄媳妇已是我凌家妇,居然也不通知一声呢,太不把我这个姑母放眼里了。”   凌峰与自己成亲,主要是为了不让他的秘密外泄,自然没有及时通知亲朋好友,亲戚们后来知道了消息,自然会有埋怨的。凌家的门弟在那摆着,估计凌家没有哪个亲戚会瞧得起自己吧?尤其三姑母板着一张脸,还把继室二字挂在嘴边,更是加深了徐璐的猜测,看来这位三姑母并不满意自己。所以回答越发小心谨慎,“姑母息怒,徐氏初到乍到,什么规矩都不懂,爷也没有与我说过在福建还有三姑母三姑父这一门亲戚,否则,我初进凌家门,定要亲自登门拜访的。”   徐璐的回答看似恭敬,实则是回敬三姑母,你口口声声说我只是继室,所以凌峰没有召告天下,证明你这个继室并不被看重。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姑母呢,凌峰成亲也没有通知你,证明你这位姑母并不受凌峰待见呢。   三姑母移了移身子,这个徐氏,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敢反击。   ------题外话------   作者代表我们的小徐同志,向大家表达浓浓不满,把你们的老手老胳膊的都动起来,给点掌声嘛。 ☆、第65章 机锋   蒋天宏轻咳一声,警告地瞪了妻子一眼,又和颜悦色地道:“我可是看着峰儿长大的,如何不知峰儿的脾气,有什么好的都是先藏着捂着,生怕别人知道了跟他抢似的。这回迫不及待就把媳妇娶进门,显然是怕侄媳妇被别人定走呢,哈哈。我在路上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峰儿如此行事,连进京成亲都等不及的,如今一瞧,倒也明白了。”   曹氏也插了句话,“是呀,表少奶奶端庄秀丽,又是少见的美人呢,难怪表少爷如此上心,妾身瞧了,也只有自形惭愧的份了。”   凌三的闺女蒋丽丽盯着徐璐,一脸傲气,“我表哥呢?怎的还不回来?你不是派人去请了么?”   徐璐微笑着道:“妹妹莫急,你表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三姑母打量徐璐,忽然笑了起来,“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瞧,侄媳妇生得还真标致,模样儿真真是不错的,比曹姨娘还要好看,难怪峰儿这么急着成婚。看来这人出身再好,也抵不过模样生得好呀。”   徐璐心头大怒,这个老妇这是在变相地讽刺自己没身份地位,全靠美色上位呢,还拿她与一个姨娘相比。她虽是继室,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吧,居然拿她与一个姨娘作对比,这可是赤裸裸的讥讽呀。   徐璐沉了脸色,碰地把茶盏放下,发出一声脆响。她故意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三姑母。   三姑母愣了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哟,侄媳妇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她坚决不会承认,她居然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给吓住了。瞧这小丫头,没身份没背景的,一个乡下村姑,板起脸来倒还有模有样的,就那么冷冷地盯着自己,她居然还有些发怵。   徐璐故意不说话,俏脸含霜,目光只是冷冷地盯着三姑母,等她实在崩不住了,这才冷冷道:“三姑母可是瞧不起我这个侄媳呀。”   三姑母夸张地笑了声,“侄媳妇这是什么话?你都是峰儿的妻子了,我哪敢瞧不起你的?刚才姑母只是说笑而已,侄媳妇千万别动怒。”凌三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了,这个出身低下的村姑居然如此气性,说翻脸就翻脸。她还以为这徐氏出身卑贱,只要她摆出长辈的威严来,稍稍敲打一二就会把她吓得诚惶诚恐,如今倒是失算了。   蒋天宏赶紧打圆场,“侄媳妇千万别与你姑母计较,她这人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总喜欢乱开玩笑。”然后又低斥三姑母,说她不像话,侄媳妇的玩笑也敢开,越发不像样了。   凌三面色越发不好看了,她一个长辈居然要向一个小辈道歉,要是传扬开去,也太丢面子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冷,徐璐心下也有些烦闷,她多少也知道,今日高规格的待客有些不妥了,这个三姑母,根本就不是来诚心贺喜的,分明就是找她麻烦的。可叹她还把这人当成真正的长辈呢。   只是她又笃不定这位三姑母在凌峰心目中有多少分量,也不敢太过怠慢,于是不得不压下心头的火气,说:“三姑父说笑了,既然三姑母是那样的人,我自然不会放心上的。”她故意把“那样的人”嚼得极重。   徐玷从来不是能吃亏的主,管他什么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都不尊重我了,我还需要尊重你么?以前在家中继母田氏都不敢轻易招惹她,没道理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姑母就敢给我脸子。   我这后半辈子是需要靠你侄儿生活不假,但又不是靠你活。   三姑母再一次僵了脸色,目光冷冷地剜了徐璐,但有蒋天宏在,她也只能坐着生闷气了,闷闷地喝了口茶水,又碰地把茶杯放到几子上,粗声粗气地道:“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峰儿怎么还不回来?”   徐璐道,“三姑母今日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爷今儿个还真的满忙的。若是三姑母早些使人来吱一声,再要紧的差事爷肯定都要放下来接待您的。唉呀,三姑母休要着急,我这就去瞧瞧。”   出了厅子,徐璐便远远瞧到凌峰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赶紧上前,福了身子,“爷,三姑母三姑父还有表弟表妹们来了,正在厅子里呢,三姑母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里头生气呢。”徐璐这时候也顾不得凌峰那令人惊惧的身份了,与三姑母的老大架子比起来,她情愿呆在凌峰身边。想着刚才那个三姑母毫不把自己放眼里的行劲,徐璐狠狠地告了一状。   凌峰神色冷峻,说:“我知道了。”   徐璐赶紧跟了上去,凌峰走在前面,进了厅子里,坐在坐位上的人集体起身,有的叫峰侄儿,有的叫表哥,声音彼此起伏。   凌峰上前抱拳施礼,“侄儿见过三姑母,三姑父。姑母姑父大老远而来,怎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三姑母凌三挤出慈爱的笑容,“峰儿,上回一别,咱们姑侄便又有六七年不曾相见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前年你就来了福建,也不来见见我。我和你姑父就在慧安,可是想你想得紧呀。”   姑父蒋天宏也跟着责怪道:“是呀,你这孩子也太像不话了。公务繁忙,不来见你姑母姑父也情有可原,可你娶媳妇怎的也不通知你姑母一声,这也太见外了。得知你已娶了媳妇却没通知咱们,你姑母可是伤了好久的心呢。”   凌峰一脸歉然:“姑父姑母恕罪,您也知道,当年福建全省乱成一团,侄儿临危受命,那时福建上下,狼烟四起,没个消停。侄儿早就想去惠安拜见姑父姑母的,耐何公务缠身,一直没得空闲,再则,侄儿在福建可是造了不少杀孽,也惹下了不少仇家,为怕牵累姑父姑母,这才忍痛没有去拜会姑母,还望姑母见谅。”说着又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蒋丽丽脆生生地道:“表哥,您也太小心了,你可是堂堂一省督抚,主掌全省军政大权,手上能人众多,谁敢与你为敌?”   徐璐一听差点就笑出声了,她可以肯定,三姑母在福建六七年时间,凌峰两年多前就来到福建,却一直没有去拜会,显然,他与这个姑母感情并不怎么好。这才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蒋丽丽却搞不清楚状况,还把凌峰的话当了真。   ☆、第66章 端着架子的长辈   凌蜂一脸正色地道:“表妹此言差矣,所谓明箭能躲,暗箭难防,如今我身边危机四伏,可不能掉以轻心的。”他又对凌三道:“姑父姑母远道而来,自然要好生招待的。小璐,客房收拾好没?”   徐璐愣了下,他叫自己小璐,听着还真别扭呢,她赶紧回答:“还没呢,爷在这儿好生招待长辈,我这便让人去收拾客房。顺道去厨房瞧瞧,让他们赶紧上菜,万一饿着了姑父姑母,可就不好了。”   凌峰点头,“去吧,姑父姑母来者是客,甘兰厅收拾出来,记得,务必收拾妥当。”   甘兰厅,徐璐还是知道的,是位于凌府第二进的院落,离内宅还有两道门把守,把客房设在第二进,显然,凌峰对这个姑母也并不亲热的。   徐璐退下,先去厨房嘱咐了一番,又领着人去甘兰厅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收拾得差不多后,时候也不早了,已到吃晚饭的时候,然后又让人去厅子里摆饭。   徐璐与凌三,蒋丽丽,还有姨娘曹氏坐一桌,凌峰与蒋天宏蒋昊坐一桌,都是亲戚,倒没有拿屏风隔开。   吃饭的时候,丫头并没有给曹氏设坐位,曹氏有些委屈地看着徐璐。   徐璐笑了笑说:“曹姨娘,你的饭还在厨房里热着呢。你先服侍姑父姑母用了饭,等会子就让厨房的人把菜给你端来。”   曹姨娘咬碎了一地银牙,但凌三却非常高兴,对徐璐稍微看得顺眼了。   饭桌上,凌三拐弯抹角地打探徐璐的父母,家境和出身,徐璐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家父在漳州任职,不过是小小的五品刑厅,哪比得上姑父呢。”   徐璐还是耍了个心眼的,徐成荣虽说有功名,但并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也就在前天才正式走马上任,还是在凌峰的打点之下。与出身伯府如今是泰昌伯夫人的凌三一比,简直没法子可比。但徐璐却又拿自己父亲的差事与蒋天宏相比,显然就把蒋天宏给压了下去。   蒋天宏堂堂伯爷,居然只做了区区八品主薄,混得实在差劲,徐璐父亲却是真刀真枪的五品官儿,论官职,反倒比蒋天宏高。   凌三原想讽刺一下徐璐的出身,可这小丫头实在气人,居然又把自己丈夫给拖下水,她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凌峰听了,微微一笑,侧头看了徐璐一眼,这小丫头,倒会偷梁换柱,不过,她这么一说,倒也维护了徐家门弟,又打击了凌三的骄傲。   没能在门弟上打击到徐璐,凌三不肯死心,又问徐璐:“你与峰儿是如何认识的?怎么说成亲就成亲?一点征兆都没有?”   显然,凌三怀疑徐璐嫁给凌峰,用了非常手段的。   徐璐一脸娇羞,“这个您应该去问您侄儿啦,我现在也是稀里糊涂呢?”   蒋丽丽咬着筷子,一脸天真,“表嫂,你嫁给表哥,应该是有决窍的吧?快教教我,我也要学呢,争取和表嫂一样,找个像表哥一样的金龟婿呢。”   唉,祖母果然说对了,大富人家的妇人小姐们,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话里话外,夹棒带枪。   徐璐淡淡地道:“决窍自然是有的。”   蒋丽丽心里冷笑,面上却一脸的喜悦,“表嫂快与我说说,可不能藏私哦。”   “那是因为你表哥眼光差,而我有福气呗。”   蒋丽丽“……”   凌峰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对蒋天宏说:“姑父,您听听,您这个侄媳妇,这一张嘴呀,可真是让人下不了台呢。”   蒋天宏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侄媳妇倒是有自信,哈哈。”蒋天宏倒不会真说凌峰眼光不好,就算凌峰眼光真的不好,他也不敢说出来的,谁叫他这个长辈混得不如这个侄子,甚至未来的仕途还得靠这个侄子周全呢?   但是呢,蒋天宏堂堂泰昌伯爷,又有个侯府世子的内侄子,并且这个内侄还深得帝心,手握重权,只要这个内侄随便给他指点一二,都有享不完的福,但直到如今,蒋天宏仍然只是区区八品主薄,不止外人都难以想像,连徐璐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在见识到这位三姑母的没眼色又拧不清状况的本事后,徐璐倒也理解了,这位姑父非常倒霉地娶了个专坑自己的老婆,难怪仕途不如意。   就像此时此刻,蒋天宏正与凌峰说着玩笑话呢,这位姑母居然天外飞来一笔,问徐璐:“这正是我好奇的,峰儿,虽说只是娶继室,没那么多讲究,但咱们是什么人家?你又是侯府世子,堂堂督抚,再怎么低调行事,也得告之亲人呀?就这么闷不吭声把媳妇娶进门,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的存在。”   蒋天宏再一次气得脸色铁青,他上辈子究竟作了多少孽,怎会娶了这么个蠢笨如牛的妻子?她自己蠢也就罢了,但千万别连累他不成么?   在蒋天宏似要噬人的目光中,凌三总算收敛些许,但想着这是自己侄子家,他敢把自己怎样呢?于是又挺直了胸膛。   徐璐心下更是不爽,继室怎么了?继室就不是人了?继室就低人一等了?凌峰的元配嫡妻死了那么多年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来,姑娘我除了在她牌位前执个妾礼,除此之外,我在凌家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嫡妻,也只有蠢得没边的人才会把继室二字挂在唇边。   更何况,当初她大婚那日,也没有按规矩在进门之前向正室牌位磕头的,证明凌峰本人从来没有拿她当继室的,你一个姑母身份居然还在这儿指手画脚,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徐璐目光冰冷,盯着凌三说:“姑母言重了,爷当初娶我的时候,是大姑姐亲自促成的,三媒六聘,婚契文书,样样齐全。婆母还特地把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派了过来服侍我呢。爷可是真正禀了远在京城的婆母,诺,我手上这镯子,就是婆母所赏。三姑母呀,爷可是堂堂督抚,如何会犯这种错呢?您这个恶人倒是白做了。”   凌三再一次无言以对,她已经让徐璐堵过好几回了,可却半句话都反驳不得。她见识到徐璐伶牙俐齿的厉害,不敢再指手画脚,于是又对凌峰埋怨道:“你连远在京城的双亲都告知了,为何不通知姑母?姑母又不是外人。”   ------题外话------   huinanzhao 送了1颗钻石   xuexiasu 送了1朵鲜花   hbltao78 打赏了100   感谢以上三位亲的打赏 ☆、第67章 女主人的威风   凌峰淡淡地道:“媒约之言,父母之命,我一直认为,娶妻是大事,只要双亲同意便成。没承想让姑母不满意了,实是侄儿的罪过。但璐儿已进我凌家门,姑母实是不满意,以后让小璐不要出现在您面前便是了。”然后对徐璐板着脸道:“姑母不满意你呢,还不赶紧离开?”   凌峰这话非常诛心,意思是,我娶媳妇只要父母满意就是了,别人不满意与我何干?你这个做姑母的未免管得太宽了。就算你不满意又怎样,也只能忍着受着,实在不成,以后就不要来见徐璐。但徐璐是凌家人,一直生活在凌家,意思就是你以后就不要再来登凌家的门。   徐璐意外,凌峰这话说得可不留情面呢,瞧凌三脸色胀如肝紫,显然这一记打脸可打得不轻。   徐璐也听出了凌峰话里的意思,表面让自己离开,实则是给凌三难堪呢。   徐璐也挺讨厌这个姑母的,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乱使长辈架子,她实在厌烦了这人。于是当下就起身,说:“原来徐氏这个侄媳妇让姑母不满意了,是徐氏的过错。那徐氏还是退下吧,以后争取少出现在姑母面前,以免姑母看了难受。”说着恭敬地朝凌三福了身子,又朝蒋天宏福了身子,“三姑父,实是对不住,徐氏粗颜陋质,不登大雅之堂,实是不配出现在三姑母跟前,徐氏就先行告退。”   蒋天宏又气又怒,刚才一听凌峰的话就知道不好,可还没等他组织起语言,这个新侄媳妇倒是光棍厉害,居然直接走人,害得他实在下不了台,他也没了法子,赶紧起身,拦下徐璐,一脸陪笑:“侄媳妇莫要生气,你这个姑母就是个拧不清的,她就是个混人,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徐璐没有回话,她看向凌峰,想看他的反应。   凌峰看着徐璐,神色淡淡,“你还是下去吧,免得三姑母看到你吃不下饭。”   徐璐明白该怎么做了,又福了身子,“妾身告退。”   身后传来蒋天宏焦急的声音,徐璐也没有停留半分,领着人扬长而去。   凌峰也不看凌三等人难堪的脸色,依然笑盈盈地给蒋天宏倒了酒,“姑父,您远到而来,来来来,喝酒,喝酒。”   ……   “小姐,那个姑太太,也太不像样了。怎能说那种话,这不是膈应人嘛。”豆绿一脸的气愤,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副想要找人拼命的架式。   徐璐淡淡一笑:“没瞧到爷也不待见这位姑太太么?你气什么呀。”她也看出来了,凌峰对这个姑母也只是面子情儿,所以她才有顶撞凌三的底气。   徐璐回到蘅芜院,文妈妈大概也知道了外院发生的事儿,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少夫人,奴婢让人重新传了饭菜,就摆在后头的花厅里可好?”   徐璐点头,今日天气有些闷热,从外院回来,就这么一段路就热得心慌慌的,“就依妈妈所言。”   文妈妈指挥着丫头上了菜后,小心看了徐璐的脸色,这才道:“这位三姑太太是已逝的老侯爷继室所出,与咱们侯爷是同父异母的妹子。老侯爷在天启十四年没了,三姑太太更是时常出入凌家,后来,天启二十一年,老太太也没了,三姑太太便没再踏入凌府半步了。”   文妈妈说得很是委婉,但也给了徐璐不少信息,原来这位三姑太太也只是继室所出,老太爷没了后,仗着母亲是凌府的老太太,应该没少做些让人怨恨的事来,但老太太没了后,这位三姑太太也跟着失势。   但既然她的靠山已倒,她为何还要在凌峰面前大使长辈架子呢?难道她还不明白,她现在的靠山只有娘家兄长,以及凌峰这个娘家侄儿么?   不过刚才与这位三姑母一番接触,徐璐多少也明白,这人就是个完全拧不清的糊涂虫,又蠢又笨,一味的拿架子,使长辈的款,凌峰并不待见她,她还没自知之明,当着凌峰的面就挤兑徐璐。   想着刚才凌峰的维护,徐璐心里又甜丝丝的,这人虽然有着屠夫称号,又是那般怪胎,却也恩怨分明呢。   虽然刚才给了凌三一顿难堪,让徐璐免去了陪坐陪笑的苦难,但徐璐仍是留了足够的下人过去服侍。尽管凌三不像话,但凌峰只是子侄辈,礼数上也要做足,不能授人把柄。   前院也不时传来丫头禀报的消息,“少夫人您走后,三姑太太没味口,没有再吃饭了,爷已经吩咐奴婢们领着三姑太太去了甘兰厅,三姑太太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劳累了,就让三姑太太早早歇下了。”   “表小姐不肯离去呢,还在浩辉院吃饭。”   “……三姑老爷还在与爷喝酒,不过已经喝醉了,爷已让小厮扶着三姑老爷去客房休息。表少爷也跟过去服侍了。”   “爷原本是要回后院的,但表小姐非要让爷陪着,说是想熟悉府里的地形。爷就吩咐丫头带着表小姐去逛园子。”   徐璐心里好笑不已,表小姐蒋丽丽什么心思她还不清楚么?不过她相信凌峰的眼光,   不至于连蒋丽丽那样的人也瞧得上。   徐璐又吩咐几个丫头,好生服侍客人,有什么消息就来回她。丫头脆生生地应了,徐璐这才回到主屋,刚好看到丫头们正在屋里浇冷水,有的丫头在折叠衣裳,有的甚至把衣服摊到桌面上,手上拿着个铁制的圆杯,里头放着烧得滚烫的炭,隔着平展的铁块,借着从铁块上传来的热量,把弄皱的衣服烫得平平顺顺。   徐璐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种除皱方式,上前看了个仔细,丫头的手法非常熟练,显然是经常操作的。   煨衣服的丫头叫秋菊,专司给主子整理衣裳物件的,她对自己发明的衣服除皱本领很是得意的,见徐璐上前探看,赶紧把铁杯一收,说:“这是下人做的粗活,少夫人还是别看了。”然后拿起衣服就进里屋去了。   徐璐愣了下,望着秋菊骄傲的背景,在心里暗忖:她居然被下人给扫脸子了?   凌峰的衣服全放在拨步床旁边的六层高的大衣柜里,秋菊把衣服摆放好后,关掉柜门,拿了铁杯就出去了,压根就没看徐璐一眼。   豆绿端了药进来,“少夫人,该喝药了。”   徐璐觉得那天晚上狠哭了一场,这两日睡眠充足,周身又有了力气,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厌倦疲劳之感,看来这药还是有效的。   药是热的,徐璐把药喝下肚后,身上脸上还出了些许的汗水,豆绿又赶紧给她打扇,又吩咐春桃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来,“大概是要下雨吧,这天气好闷热的。”   徐璐点点头,看着豆绿满头大汗的模样,又瞧着闲适在一旁说说笑笑的春桃等人,于是说:“你可是这院子里的大丫头,打扇这种粗活,哪由你来做的。”然后目光看向春桃等几人。   春桃愣了下,正要过来,被秋菊给拉住了。徐璐又看向夏荷,夏荷犹豫片刻,说:“少夫人,奴婢给您打扇。”   夏荷既然都说话了,秋菊便不好拉她了,只是在她背后大声道:“夏荷姐姐,你的事儿做完了?”   夏荷知道秋菊的意思,回答:“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厦荷已接过豆绿的扇子,给徐璐打起扇来。   秋菊忽然给冬梅使了眼色,冬梅咬了咬唇,到底没胆子开口,上前把豆绿放到桌上的碗收拾了下去。   秋菊撇唇,暗骂冬梅没骨气,她自己则拉着春桃出去了。蘅芜院的活儿并不多,六个丫头只需提前收拾好屋子便成,连值夜都不必,主要是凌峰不喜欢屋子里有太多人服侍。但豆绿却是个例外,居然住了下来,显然是有手段的,一个个对豆绿格外的嫉妒。所以服侍徐璐的活儿,全让豆绿一人干了。   凌府管束下人严格,她们也确实没那个胆子怠慢少夫人,但现在不同了,前天晚上的动静,她们可是看在眼里的,爷对这个新的少夫人,可没怎么放在心上呀。   少夫人被老大夫查出有病后,爷并没有担忧,反而是怒火冲天呢。而少夫人哭得惊天动地,最后也不了了之,这说明了什么?   还有今日姑太太登门,已经直接表明了不满意这个新侄媳妇,少夫人更是没脸到家,连陪同姑太太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爷给赶了回来,这不是活生生的打脸嘛?   秋菊一下午都在蘅芜院,多少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越发瞧不起这位出身卑微的少夫人,观察了足足半个月,她总算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少夫人并不得爷的宠爱呢。她又何必拿她当主子呢?   夏季的天气就是这样,在下雨之前,天气肯定闷热,徐璐只要离开夏荷的扇子,就热得受不了,只好来到外头乘凉。   夏荷挥着扇子,更是热得后背全湿,她都想扔掉扇子不扇了,可又没那个胆,于是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招着。   徐璐也察觉到夏荷的消极,对秋菊招招手,秋菊不甘不愿地过来,草草福了身子,“少夫人有何吩咐?”   “文妈妈去了哪?你去把文妈妈请来。”   秋菊说:“少夫人这时候找文妈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时候文妈妈已经回去了,文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夫人的陪嫁,在爷跟前也是很得脸的……”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徐璐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她哪会不明白秋菊的意思,刻意道出文妈妈是夫人陪嫁的身份,在凌峰跟前也是得脸的,她这个新少夫人也得客气七分呢。   秋菊脸色不好看了,文妈妈离这儿可远呢,这么大热天的,让她跑这么一趟,肯定得出一身的汗水。   “少夫人,不是奴婢不愿意去,而是奴婢走了后,要是爷回来了,谁来服侍?”   徐璐仔细打量她一眼,“你刚才叫称呼我什么?”   秋菊愣了下,“当然是少夫人。”   徐璐重新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道:“很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秋菊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没有人啃声,一个个都低垂着头。   徐璐理了理自己绣连理枝的云纱宽袖,身为凌峰的妻子还是有这点好处的,衣着穿戴无不精致,她这身上所穿的衣裳,光刺绣就是一道浩瀚工程了,她细声细气地道:“没有这层认知的奴才,我可用不起呢。”   空气中一阵寂静,依然没有人啃声,但看徐璐的目光却有些变化了。   徐璐忽然轻斥一声:“没吃饭么?就这么点力气?”   厦荷呆愣了下,这才明白少夫人是在斥责自己,心里一突,加重手上的力道。   徐璐轻飘飘地看了秋菊一眼,“去请文妈妈过来,就说我对她很不满。”   秋菊看了徐璐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剩下的春桃和冬梅神色不安地立在原地,不明白少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文妈妈虽只是下人,可却是夫人的贴身陪嫁,夫人很是重视的,就连世子爷也是非常敬重的。这位新来的少夫人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拿文妈妈开刀。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少夫人初到乍来,为了树立主母威严,肯定要拿一部份下人开刀的,只是少夫人嫁进门这半个多月来,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们原以为少夫人因出身不高,所以没胆子使威风,谁知少夫人一把猛火居然烧到文妈妈那儿。   难道少夫人不知道,文妈妈可不是凌家普通的奴才呢。她哪来的底气连文妈妈都敢收拾?   估计真如秋菊所说,文妈妈的住处离蘅芜院比较远,过了好一会儿,文妈妈才气喘吁吁地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惊惶,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池塘边,躬身道:“少夫人……”   徐璐招手:“文妈妈过来,坐下说话。”   “少夫人,奴婢站着便是了。”文妈妈刚才正在屋子里吃饭,便见秋菊进来,对她说少夫人要见她,要她赶紧过去,少夫人正在生气呢。文妈妈吓了一跳,便赶紧放下筷子就过来了。   徐璐说:“让文妈妈多跑一趟了,实是罪过,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让妈妈拿个主意,妈妈快别站着了,坐,坐下再说。”   豆绿赶紧上前,把椅子搬到文妈妈面前,文妈妈谢过,小心地坐下,屁股微微磕在椅子上。   “少夫人找奴婢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徐璐淡淡地道:“妈妈也知道,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除了豆绿较为懂规矩,手脚勤快,其他的几个都是家里临时买来充数的,没学过什么规矩,还请妈妈多费些心思,好生教她们府里的规矩才是。”   文妈妈恭声应了,“这个毋须少夫人吩咐,奴婢一直都在用心教她们的。这几个丫头其实也满伶俐的,这些日子下来,已颇成气候了。相信再过不久,就可以配到蘅芜院来做个二等丫头了。”   文妈妈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些疑惑,少夫人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丫头就巴巴地把自己找来吧?肯定还有别的事。她目光望向秋菊等人,心里一突,难不成,少夫人不满意这几个丫头?   正想着,耳边又响来徐璐清脆地嗓音,“那还需要多久呢?妈妈给我个俱体时日。我可是一刻都忍不得了。”   文妈妈心里跳,少夫人居然连“忍不得”几个字都说出口了,显然是对蘅芜院的丫头不满意了,她赶紧起身,“少夫人,可是对这几个丫头不满意?”   秋菊等人心里也骇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但她们并不认为,这个少夫人敢撤下她们,毕竟她们可是专门服侍爷的。   ------题外话------   13916052113 送了1朵鲜花   ribbon555 打赏了188   今天大封推,才发现封面被换了,只是好难看哦。还没得先前读者帮我做的好看。   今天正式上架了,希望有个开门红。 ☆、第68章 为了脸面豁出去了   徐璐淡淡地道:“这几个丫头是妈妈亲手调教出来的,服侍爷那肯定是用了二十分心思的。爷用着也还满意。”   文妈妈心里一阵思忖,少夫人只说她们服侍爷用了心思,却没有说自己满意,显然,这些丫头只顾着服侍爷,却没有用心思服侍好少夫人。她目光凌厉地在秋菊几人脸上来回巡视一遍,沉声道:“少夫人,可是这些丫头没能尽心服侍好您?”秋菊等人的心思,文妈妈多少还是清楚的,但前头几个丫头的凄惨下场想来不会让她们犯那么低下的错误。估计是服侍少夫人上头没有尽心,让少夫人不满意了。   徐璐叹了口气,“豆绿服侍我,累得满头大汗,今儿个天气热,有些受不了,实在不忍心再使唤豆绿给我打扇。所以我想,妈妈还是通个融,把我的赔嫁丫头安排过来服侍吧,豆绿一人服侍我,实是辛苦。”   文妈妈总算明白了,蘅芜院这么多丫头,但少夫人却只使得动豆绿一人,那其他丫头呢?文妈妈看向夏荷。   夏荷低头,拼命地打着扇,徐璐说:“文妈妈,夏荷勉强不错的。”   文妈妈深吸口气,对着秋菊等人冷笑道:“好啊,很好,让你们服侍爷和少夫人,你们倒是高贵了,连少夫人都使唤不动你们。我倒是小看你们了。”   秋菊等人这才明白徐璐叫文妈妈的目的,纷纷磕头喊冤,“妈妈息怒,奴婢并未有怠慢少夫人的,请妈妈明查。”   徐璐轻飘飘地道:“妈妈听听,到了这个时候,她们都还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此丫头,我可用不起。麻烦妈妈另外再给我挑几个我用得起的丫头吧。夏荷暂且留下吧。”   文妈妈脸色变了数变,忍不住再一次打量这个还未长开身子的少夫人,说话不重不缓,不喜不怒,轻言细语的,却又条理分明,步步进逼。她明明不满意府里的丫头,却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先从自己的丫头入手,再慢慢引导自己主动提出质疑。她也没有说秋菊等人的半句不是,只是一再提出只想用自己的陪嫁,秋菊几人对她的怠慢也就侧面凸显了出来。   文妈妈在夫人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大富人家的告状方式并非直截了当,而是侧面进行,和风细雨,拐弯抹角,起到的效果更是犀利。   新夫人在凌家毫无根基,被丫头怠慢了,并没有自己生闷气或是不管不顾地闹将开来,反而是把自己找来,告状方式也很独特,没有说丫头的半句不是,但起到的效果却非常好。尤其那句“如此丫头,我可用不起。”一句话便给秋菊定了罪名,并且不容反驳。   这个新夫人出身乡下,父亲只是做过一方县令,论家世,与凌家比起可就差得天远了。但新夫人却有着大家闺秀所具备的气质和手腕,不得不让她感慨,世子爷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呀。   文妈妈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却道:“少夫人请息怒,府里别的没有,丫头多得是。既然这几个丫头服侍不好少夫人,那奴婢就换了吧。另外再挑几个听话又伶俐的丫头服侍少夫。少夫人觉得如何?”   秋菊等人一脸的惊恐,徐璐故作沉思,说:“好,就依妈妈所言。”   文妈妈又说:“既如此,那奴婢现在就告退,立即去挑丫头。”   春桃秋菊冬梅等人这时候早已惊恐万分,连连磕头,“少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少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以后一定好生服侍少夫人。”   徐璐没有说话,春桃见状,又咬牙膝行了两行,道:“少夫人,刚才奴婢本来是要过来服侍您的,都是秋菊,是她拉了奴婢,奴婢一时糊涂,猪油糊了心,请少夫人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秋菊脸色骤变,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文妈妈这才明白徐璐为何生气了,春桃原本是要服侍少夫人的,却让秋菊给阻拦了。这个秋菊,实在不像样。   “少夫人,一切事儿都是秋菊惹出来的,就先把秋菊打发了,其他人就留下,可好?”   徐璐淡淡地道:“身为奴才,也要有奴才的规矩是吧。究竟是姐妹的话重要呢,还是主子的吩咐重要,春桃好歹也是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文妈妈心中一叹,少夫人虽然行事冷酷了些,但这话却是很有道理的。春桃没什么过错,但错就错在当了一回墙头草。这样的人,再可怜,就是自己也不会重用的。   春桃一听,脸色惨白一片,连连磕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璐别过头去,不喜不怒,更是让人感到胆寒心惊,原来这位新夫人并非吃素的。她们都看走眼了。   冬梅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也怯生生地开了口,“少夫人就留下奴婢吧,奴婢可是没有冒犯您半分的。夏荷姐姐给您打扇,奴婢便接下了夏荷姐姐的活儿。少夫人,奴婢可是一心一意向着您的。”   文妈妈双眼亮了亮,又忍不住看向徐璐。   徐璐轻轻一笑,对冬梅说:“你确实是个好的,我也是瞧到眼里的。可刚才我吩咐秋菊去请文妈妈,秋菊明显不愿意,那时候你又为何不抢先出来替我办事呢?”   冬梅张口结舌,很快身子也软了下去,是呀,秋菊不愿听少夫人的吩咐,自己那时候就该挺身而出的,而不是作壁上观。但凡做主子的,哪有不希望底下人忠心于自己,刁奴恶婢墙头草固然可恨,但中立派依然讨不得主子的好。   文妈妈暗叹一声,她在主子跟前也是极有脸面的,自然知道主子们任用奴仆除了忠心,还是忠心。但徐璐这样的想法却是少见,但却不无道理。   秋菊敢明面上与少夫人别苗头,打死都不为过。春桃定力不足,受人左右思想,这样的丫头自然不能重用的,但徐璐对冬梅的诠释,标新立异,却又颇有道理。中立派固然两不得罪,名哲保身。但对于主子来说,中立派也只能代表锦上添花罢了。真要这类人雪中送炭,估计也难了。少夫人换下冬梅,道理上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文妈妈冷冷对秋菊道:“跟我出去吧,还有你们两个。”   秋菊惨白着脸,身子跌坐在地上,她想求饶,但徐璐已经起身,往屋里头走去了,夏荷拿着扇子犹豫了会,也轻悄悄地跟了上去。她现在背心全都是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给吓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豆绿赶紧去点了灯,夏荷却有些不知所措,她实在不知该干些什么。   豆绿上前对徐璐道:“小姐,要洗澡么?”   徐璐点了点头,夏荷赶紧说:“奴婢立即让人抬热水进来。”等夏荷走后,豆绿这才对徐璐道:“小姐,刚才您好威风哦。奴婢好佩服您的。”   徐璐揪她的鼻子,“你要记住,人善被人欺。秋菊已经快把我当空气了,我若是再不给她点厉害瞧瞧,估计就要爬到我头上拉屎了。”然后又责怪豆绿,“你也真是的,她们孤立你,处处给你使绊子,为何不告诉我?”   豆绿一脸娇憨:“奴婢也只是不想小姐操心罢了。”   徐璐叹口气,她何偿不知豆绿的心思,还不是因为她这个主子无根无萍,在凌府毫无势力根基,凌峰又是那样的恐怖,她们主仆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哪还有力气搞什么新妇上任三把火的。让一些下人欺到头上,也不敢吭声了。   她又捏了豆绿的鼻子,“以后别再这样了,我虽然怕爷,但并不代表可以任由下人爬到头顶上撒野而不吭声的。”   主仆二人也没说多少体已话,夏荷已领着粗役婆子们抬了热水进来,“少夫人,热水来了。”   徐璐起身,让豆绿夏荷二人服侍着洗了澡,穿上轻巧舒爽的桃红色绫衣绫裤,白日梳的偏堕髻也被打散了,辩成粗粗的辩子,垂在胸前,活脱脱的小姑娘。   凌峰从外头进来,看到屋子还有其他丫头,很是意外,徐璐赶紧说:“好了,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歇着吧。”把夏荷等人打发了,豆绿也不敢多呆,收拾了东西便出去了。   晚上凌峰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徐璐迎上前,柔顺地道:“爷,三姑父他们可是安顿好了?”   “外院有凌总管有负责,不必操心。”凌峰看着她胸前垂着的乌黑大辩子,身身桃红花绣并蒂莲的绫衣,微微隆起的前胸,刚好开在并蒂莲花的末端,他眼睛黯了黯,把徐璐揽到自己胸前,然后把她固定到自己腿上,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笑道:“洗过澡了?嗯,真香。”他在她脖子上深深吸口气,一股少女般的桃花香味扑鼻而来,忍不住轻咬了她的脖子,徐璐缩了脖子,她又把他想像成一条会张着巨大蛇口的蟒蛇了,生怕他陡然变身成为一条巨蛇,把自己吞解入腹。她双手撑在他胸前,不敢让他靠自己太近,但又怕引起他的怒火,只好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三姑母他们,需要住多久呢?”   凌峰冷淡道:“明日他们便会离开,你随便备些薄礼便是了。”   “那,我要亲自出面么?”   “不用,让下人去办就成。”   徐璐心里一喜,但又怕被人说闲话,“这样真行么?万一让人说我不懂礼数,怠慢三姑母怎么办?”   “她的话没有人会信的。”   徐璐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三姑母那样的人,本身就不讨喜,想来她的亲人也知道她的德性,也就不怕她四处说自己的不是了。   “听说三姑爷还是个伯爷呢,怎么却这么……低调?”其实她很想说的是,岂止是低调,简直就是寒酸了。   堂堂伯爷,也只比侯府差了一个等级,混得再差,总还有朝廷奉禄供养吧?但瞧三姑母一家子,似乎混得不怎么行呢。   凌峰轻笑出声,“三姑父以往还是侯爷呢。”   “啊……”侯爷混成伯爷,那岂止是混得不如意呀,简直就是大失圣心了。   凌峰淡淡地说:“真要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姑母造的孽。”   徐璐倒是不惊讶,今日瞧这位凌三的说话行事,便知凌峰所言不假。三姑父也着实倒霉,明明抱着巴结凌峰的目的,却让凌三言两语就给破坏了,这会子估计也气得不轻吧。   “爷一身的酒气,还没洗澡吧?我服侍您洗澡。”   凌峰死死地搂着她,感受着她身上的馨香柔软,以及带给他的柔软触感,“我一般都在外头洗。”   徐璐赶紧推开他,“那我就没法子侍候爷了。”   凌身起身,开始脱身上的衣裳,最后扯开腰上的汗巾子,裤子脱落,露出一双修长双腿,徐璐羞涩地转过身去。   忽然肩膀被人握住,“那等会儿替我擦身子。”   徐璐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下半身,狠狠点头,凌峰拖着他长长的蛇尾迤逦着出去了。   望着那条蛇尾消失在转角处,徐璐这才放松下来,赶紧从柜子里找出凌峰接下来要穿的衣裤,摆放到显眼处,又听着外头的动静,也不知他要游到什么时候。昨晚他洗个澡可是少地足足大半个时辰,想来今晚也差不多,于是她干脆上了床,先睡一会儿再说。   这一睡便睡过去了,白日因为凌三到来,为了接待凌三,徐璐可是取消了午觉的,此刻一沾上床,就没能控制自己,很快就梦周公去了。   睡得正香甜之际,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总爱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她下意就伸手去抓,触手的感觉滑滑腻腻,还带着凉意,她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当看到床前立着的人首蛇身的凌峰,倒吸了口气,心脏又是一缩,她紧紧抱着被子,吞了吞口,强迫自己不要去害怕,“爷,您洗好澡了?”   凌峰光着上身,头发湿淋淋的,胸膛上还闪动着水珠,他“哼”了声。   徐璐目光看着还在床上使坏的蛇尾,以及那粗壮的蛇身,再一次寒毛直竖,她强撑着冷静,“爷怎么洗那么久,我等不及,就睡着了,爷千万别生气哦。”她好一番伏低作小,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用尾巴缠上她的脖子,她的小命就没了。   凌峰没有说话,蛇尾倒是收了回去,徐璐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望着盘踞在他身后的那一圈又一圈的蛇尾,心脏又怦怦地跳着,赶紧别开眼,拿出干净的毛巾,就要给他擦试身子。   徐璐尽量不去看他的下半身,细心地给他擦了上半身后,就再也不敢下手了,只好小声地道:“爷要不要把尾巴收起来?我,我会害怕的。”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好了。本来她就怕他的蛇巴,与其强撑,还不如如实告之。希望他看在自己诚实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凌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收起了尾巴,徐璐松了口气,身上的警报得到解除,但看到他腿间那玩意,脸又爆红起来。不过她一再告诫自己,就当给小孩子擦身子就是了,以前弟弟出世,她可没少帮弟弟洗澡。   这天晚上,她发觉凌峰不怎么安份,双手总爱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想制止他,到底没那个胆子,对于凌峰的触摸,徐璐并不讨厌,本来他们就是夫妻嘛,那粗糙的大手给她的皮肤带来了某些奇怪的战栗,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住,就推了推他,小小声地道:“爷,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他的手依然没有停,甚至把自己搂得更紧,她也感觉得出他某些地方的变化,心里又怦怦地跳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久,他放开她,起身,“你睡吧,我去平姨娘那儿。”   徐璐说不出的感觉,她一方面害怕与他行周公之礼,另一方面,又不愿他却半路丢下自己,去姨娘那儿,这要是传了出去,她这个主母可就没脸没个彻底。更何况,外院还有三姑母一家子,要是让三姑母知道自己没能留住爷,半夜里都让他去姨娘那,三姑母不知要如何嘲笑自己呢。   “爷……”徐璐拉住他的胳膊,咬着唇,细声细气地道:“爷可是对我不满意?”她已经豁出去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凌峰,她使劲力气把他的胳膊胞在怀中,她决定了,为了面子问题,今晚她豁出去了。   姨嫌们都能服侍她,没道理她就不行,大不了闭上眼,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如今整座凌府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新夫人至今都还没与凌峰圆房,一些下人早已在私底下嘀咕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装着没听到罢了。但三姑母来了,本来她对自己就不客气,再让她知道凌峰半夜里还去姨娘那,那已不是颜面问题,而是她在凌府的生死存亡了。   她没有娘家作靠山,在凌府也没可用的人,只有一个豆绿,她们主仆人单力薄,除了依靠凌峰给予的脸面外,再无别的靠山了。她只能紧紧抱着凌峰,凌峰肯给她脸面,她的日子自然好过。今晚她已经把怠慢她的春桃秋菊冬梅都赶出了蘅芜院,依靠的就是凌峰今日在三姑母面前给她的脸面,若是后脚凌峰就半路去平姨娘那,那她主母的威严越发要扫地。   所以今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走。   ------题外话------   nc565786 送了1颗钻石   renjinghao 打赏了888   看了昨天的成绩,只能说,一般,与《庶女》差了一半,与《锦绣医缘》持平。订阅决定了一切,证明这两年来,偶的写作功力居然一直止步不前,还得继续努力中。   感谢正版支持我的读者们,后台看了所有粉丝数据,好些熟面孔让我很是开心。欢迎新面孔继续加入。 ☆、第69章 关系进了一步   黑暗中,徐璐看不到凌峰的神色,但凌峰却把妻子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妻子脸上的委屈,彷徨,紧张都看在眼里,他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和顾忌,心里叹了口气,把她抱到怀里,亲呢地吻了她的脸,感受着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娇躯带给他的刺激,以及隐藏到温驯背后的颤拌僵硬。   “真打算要留下我?”   徐璐低低点头,脸上又火辣辣的了。   “你年纪还小,我主要是怕伤着了你。实际上,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她的背依然有些僵硬,还真难为这丫头了,明明就怕着自己,却为了颜面问题,不得不豁出去。   徐璐心里迷惑,她都已经嫁给他了,怎会他还嫌自己小呢?   “爷,”她搂着他的脖子,她心思敏感细腻,也感受出他对自己的善意,不由得胆子又壮了几分,她坐在他怀中,身子也偎近了他,她红着脸低声道:“我已经是爷的妻子了……”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下去,她相信她已经说得很露骨,相信他应该能听明白的。   凌峰喉咙咕咕地响着,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到瓦解边缘,他双手紧紧捉着她的肩,盯着她羞涩的双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璐茫然,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叹,看来,小妻子还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不过也难怪,他们成亲已有二十天了,他却没有碰过她,难怪她会心里不安,明明还怕着自己,今晚却豁了出去。   他把她抱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却是覆到她柔软的身子上,低头吻了她的双唇,柔软的触觉以及香甜的桃花气息瞬间击溃他……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与她行周公之礼,不过,用别的法子也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事后,凌峰下了床就着黑暗,拿来湿毛巾给她擦了双手后,又重新躺了下来,才刚躺平,她便主动偎了上来,声音有些迷惑,“那个,我在出嫁之前,娘给了我一个册子,似乎,似乎周公之礼并非如此呀?”   若非自制力好,凌峰当场就要大笑出声,这个小妻子,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他越发情难自禁了。他揪了她的脸蛋儿,说:“你太小了,娘早就写信告诫过我,不许太早与你圆房,至少还要等上些时日,等你再大些才成。”   并非不他不想与她圆房,实在是男子早泄伤身。京城一般大富之家的公子哥,十四五岁就会被安排通房丫头,初尝云雨之欢,免得因为好奇之心或因阳刚之火在外头惹出事故来。但他则被母亲强行克制到十七岁才初偿云雨。   而一般女子及笄过后就可以圆房,有些甚至更早,初潮过后就被安排着与男子圆房,但母亲却硬是把姐姐凌芸留到十六岁才嫁人,当年姐姐嫁到叶家受了两年之久的冷落,母亲不是没有手段给姐姐撑腰的,却一直没怎么干涉,主要还是怕姐姐太早行房事,伤了身子。   女子早泄伤阴,太早行房事,对身子只有坏处没有益处,一来身子还未发育齐全,尤其是孕育子嗣的器官才刚长成。房事过早,恐伤及根子,引发难产或是不孕不育。这一点,已由当代妇科圣手谢华荣现身证明。并且在《伤寒经》里的古方中也有提及。   凌峰一向遵母命是从,尽管恨不得立马把徐璐生拆入腹,但惜玉之心还是有的,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他也只能忍了,反正这个妻子已经跑不掉的。   徐璐听得似懂非懂,忽然身子一僵,“爷是不是……嫌我……”她偷偷摸了自己的某个地方,汗颜起来。听说但凡是男人,没有不喜欢胸大的女人。虽然她也还有些看头,但比起凌峰的两个姨娘,就真不够瞧了。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与她圆房么?   凌峰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说:“是小了。”   徐璐受到严重打击,闷闷地离开他的身子,有些难受。   凌峰又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让你的大起来。”   “真的?”她的声音倏地拔高。   “那是当然。不然我每天让你岛水,喝的那些汤又是什么?”几年前,无意中听到一位远房表姑一脸忧心忡忡地对母亲说,“瑛儿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胖,这要我如何替她找婆家?”然后他便听到母亲说,“你们家不是建有池子么?把池子围起来,每日让瑛儿凫水,一天游上两个时辰,相信就能变瘦了,尤其对胸部发育大有好处的。”就那么一句话,让凌峰坚定地相信,徐璐胸部不怎么大,如果每天能坚持凫水,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的。   徐璐自然不知道凌峰心底所想,听他说凫水能让胸部变大,又惊又喜,最后她又小小声地道:“那我以后天天岛水。”   凌峰暗笑,果然女人都是爱美的动物,这话确实不假。   “哼,我倒是一心为你好,可有的人却不领情呢。”   徐璐先是不好意思,然后又嗔道:“你你,大色狼,什么为了我好,分明就是为了你自己嘛。”   凌峰愣了愣,忽然大笑,“对,确实是为了我自己。”然后又拉过她,从她领口把手伸了进去,“其实你这也不算小,不过若是再大些那就更有看头了。”   徐璐羞红了脸,赶紧推开他,并把他的手捏了出来,“你干什么呀?羞不羞人。”怪了,先前她都还怕他怕得要命,怎么现在她居然不怎么怕他了?   “我们是夫妻,迟早要行周公之礼,闺房之乐,鱼水之欢,本是人伦大礼,再正常不过的,有什么好羞人的。”   徐璐越发羞红了脸蛋,与他行人伦之礼?实在太奇怪了。她脑海里总会浮现他人首蛇身的面容,想着与一条蛇缠绵的场景,她又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凌峰无耐,知道这丫头对自己的恐惧是冰冻三尺,非一尺之寒,他也不敢逼她太急,于是只好哄道:“放心吧,你还小,我暂时还没兴趣动你。所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真的?”   “我凌某人说话一向算话。”凌峰正色地道,但心里却没底,瞧着她白嫩嫩的脸蛋,粉白的脖劲,粉白的肌肤,白嫩嫩的手,小巧的脚丫头子,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诱惑,小腹处又升起一股热气,他甩了甩头,把这股热气强行压了下去。   徐璐的小手又悄悄摸到他的双腿,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一双腿,居然可以随时变成那么一条又长又粗的蛇尾,“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人。”   “我不信。”她嘟起唇。   “我也不怎么相信,但实际上,我就是人。”他也很无耐的,天生就有这么一条蛇尾,他比任何人都郁闷的。   徐玷将信将疑,“那你的家人呢?”   “他们是人,唯独我例外。”他盯着她,意有所指,“但他们却从来不怕我。”   徐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能怪我么?谁叫你不解释清楚的?还有,人家本来就怕蛇嘛。”解除了恐惧心理后,她的本性也就露了出来。   凌峰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按到自己怀里,抬起她秀美的下巴,“不怕我了?”   她赶紧别开眼,“说老实话,你不露出你的蛇尾,我倒不怎么怕的。可一旦看到你的蛇身,就忍不住害怕了。”想着这阵子水深火热的日子,她就一阵委屈。成天面对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还要保持镇定,她都不敢想像,她居然没有被活活吓死。太厉害了。   凌峰一脸苦闷,“我以为你已经瞧过我的尾巴,不会再怕我了……”说到这儿,他又打住,冷冷地道:“你现在已是我妻子,后悔已来不及了,我这尾巴,你迟早都要接受。”   徐璐伸出手臂,轻轻环着他健硕的身子,轻声道:“我知道,如今我已是爷的妻子,这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我也准备试着接受爷了。只是,爷,人家是女子嘛,胆子本来就小的,您总要给人家一点时间,一点机会嘛。”她刻意把声音放软,摆出两分无赖,五分撒娇,三分恳求。她笃定,只要稍微有怜惜之心的男人,都会被她打动的。   凌峰更加搂紧了她,这些日子她勇敢的表现,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她怕他,不得不对自己言听计从。后来徐成荣的差事有了着落,他就感受到她些微的变化,虽然仍是怕自己,但却开始试着接受自己,虽然迟度很小,但他依然感受到了。   这两日,他似有似无地显出蛇尾,撩泼她,并非是为了吓她,而是想试她的反对。她的表现很令他满意,尽管仍然怕他,但对他的惧怕已没有之前那般强烈了。   刚才她主动留下自己,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又主动说出那番话来,他心里着实是高兴的。他以为他这令人退避三舍的真身,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能够坦然按受自己的伴侣,但他很是幸运,居然让他遇上了。   尽管小妻子仍然怕着自己,可她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了。他相信,以她对一切艰难险阻表现出的应变能力,以及对恶劣环镜的超强适应力,她迟早会接受自己的。因为她非常聪明,她大概也明白,既然无法反抗,那么就试着去接受,在这一方面,她做得很好。连他都忍不住动容,替她鼓掌。所以在面对她偶尔露出的惧怕颤抖,他也实在不忍再苛刻她了。   ……   因为头天晚上做了某些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的事儿,徐璐今早起得较往日的迟,等她彻底清醒时,外头阳光已是大炽,她伸了个懒腰,并没有立时起床,而是侧了个身,枕着枕头,望着窗外火辣辣的阳光,屋子里有浅蓝色的轻纱帏帽遮蔽,虽然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有着天蓝的朦胧。   因房屋的格局是坐北朝南,四周又有湖水树木遮挡,屋子里还是很凉爽的,躺在床上,还得拿薄被盖住肚子才不至于有冷意。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又是个好天气。福建夏长冬短的气侯,以前可让徐璐吃足了苦头,但不知怎的,此刻的她反而喜欢起福建这样的气候来。   在隔壁的套阁等候的豆绿,又轻悄悄地从帷幔后探出来头,这才发现徐璐已经醒了,一脸轻快地进来,“小姐,您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徐璐又伸了个懒腰,“还好,爷呢。”   “爷一大早就出去了,不过爷临走的时候,要奴婢不要吵醒小姐,要小姐睡过够。”豆绿笑嘻嘻地,显然心情很是不错,她把床幔挂到铜钩上,见徐璐依然没有起床的意思,:“小姐,天色不早了,该起了。”   “急什么嘛,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她翻了个身,直接趴到床上,望了屋子里的格局,现在她现在才发现,这屋子的家具,全是用紫檀做的,精致大气,却又没有庸肿之感。   “小姐呀,您可是主母呢,主母哪能贪睡成这样的?”   “昨晚我没睡好嘛。”徐璐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反正爷又不在,我多赖一会儿床,谁敢说我半句不是?”家中又没长辈,起得再早,做给谁看呀?   豆绿惊讶地道:“小姐,您……您不怕爷了?”这话她问得很小心,声音也很轻。   徐璐双手枕头胸颊,想了想,说:“以前确实很怕的,不过,爷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何好怕的。”她决不会说昨晚因为大胆地把凌峰留了下来,成功地维护了身为嫡妻的尊严。而凌峰虽然没说什么,但从肢体语言来看,他挺喜欢自己的,之所以不碰自己,就是因为她还小,怕太早行周公礼伤及身子。这就证明他还是满怜惜自己的,她又有好惧怕的呢?更何况,他也承认了他是人,不是妖。他也承诺了,他会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他的。昨晚在他怀中,她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梦中不再害怕,不再有噩梦。尤其半梦半醒之间,她还感受到他给自己盖过被子,还偶尔亲吻过她。如此一想,她对他的惧怕也没有以前那般强烈了。相反,还有些期待与他的相处时光。   “豆绿,你现在还在怕爷么?”徐璐怜惜地看着豆绿,也着实难为这丫头了,明明怕凌峰怕得要命,却为了她,依然鼓足勇气服侍自己。   豆绿下意识就道:“怕,怎么不怕?每一回看到爷,就忍不住全身颤抖。所以奴婢更是佩服小姐,还能够与爷同睡一榻,太厉害了,小姐,您是如何做到的?”豆绿实在不敢相信,她家小姐每日与一条巨蟒睡到一起,那是何等的煎熬呀?   徐璐哭笑不得,她先前也是怕得要命好不好?怕到身体都出毛病的地步,不过,看着豆绿那担忧而怜惜的目光,心口滚烫起来,坐起身,笑着说:“傻丫头,爷虽然看着可怕了些,但爷并未伤害过我,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也没必要担心。”   豆绿发现今日的徐璐气色比往日还要好,双眸亮晶晶的,脸色也红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一边手脚俐落地服侍徐璐更衣,一边道:“奴婢相信小姐会有办法的,只要跟着小姐,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能过下去的。哦,对了,小姐,文妈妈已经领了十多个丫头进来,只等少夫人醒了,亲自去挑选。”   徐璐点头,奇怪地看了豆绿一眼,“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豆绿喜笑言开地道:“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府里有个与我要好的丫头叫心恬,今儿早上,心恬就与奴婢偷偷说了,昨晚爷从外头回来,就遇上秋菊,这秋菊可真够阴险了,手上提着个木桶,一副提不起水的模样。爷便瞧到了她,便问‘怎么这么晚了还干活?’小姐您猜猜秋菊会说什么?”   徐璐毫不关心,“能说什么,不就是变相告我的状嘛。”   豆绿一脸的佩服,“小姐猜得可真准。那小姐您再猜猜,爷会不会替秋菊做主?”   徐璐淡道:“你这个问题太蠢了,恕我不回答。”   豆绿垮下脸,只好把昨晚的事儿原封不动地还原给徐璐。   昨晚,凌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府里的下人也大都睡下了,却依然看到还有人吃力地提着水,并且还撞上了凌峰,于是便停了下来,问:“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干活?”   秋菊一脸恭敬地说:“回爷的话,奴婢惹少夫人生气,被少夫人打了出来。文妈妈便罚奴婢提水。”   凌峰便没再说什么,抬腿就走。   然后秋菊就傻眼了,又赶紧上前抱着凌峰的大腿,哭诉道:“爷,您可要替奴婢作主呀。”   凌峰低头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秋菊,问:“你要爷替你做什么主?”   “……爷,少夫人她,她忽然看奴婢不顺眼,就给奴婢安了个怠慢之罪,把奴婢赶出了蘅芜院。爷,奴婢一心一意服侍您难道也有错?”   “爷,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奴婢究竟哪里得罪了少夫人,少夫人二话不说就把奴婢给赶了出来。爷,奴婢不服呀。”   凌峰一脚踢开她,不耐烦地道:“少夫人不喜欢你,也是你自己没本事,与爷何干?”   秋菊傻了眼,一时呆愣在场。   凌峰又道:“我也是因为喜欢少夫人,这才让人去少夫人家提亲。照你这么一说,没让爷喜欢上的其他人家也得跑来找我说他们不服么?这像什么话。”   秋菊这会子哭也不哭了,辩也不辩了,直到凌峰走远后,这才失魂落魂地提着水桶走了。然后,豆绿把心恬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之徐璐,然后笑嘻嘻地道:“小姐,爷可是亲口说了哦,他是因为喜欢小姐,才会亲自提亲的。”这也是豆绿兴奋的原因。   徐璐没有说话,因为她脑海里又浮现昨晚的事来,想着他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脸上浮现一抹红云。   “秋菊现在人呢?”   “不大清楚,不过刚才听文妈妈的意思,似乎准备放出去配人吧。”   徐璐点头,秋菊这种心怀野心的丫头,留在府里也是祸根,放出去配人倒是不错的法子。   “文妈妈呢?”   “文妈妈去了外院,服侍三姑太太去了。”   徐璐这才豁然想起,府里还有客人呢,并且还是凌峰的长辈。   ------题外话------   842821804 打赏了100   今天要回老家给父母办理农保,下午才能回来。 ☆、第71章 热乎的心   “三姑母还没走吧,要不要把三姑母迎进来接待呢?”   豆绿迟疑:“这个,刚才爷临走的时候,曾特地交代过奴婢,说三姑太太的事儿,小姐不必管的。”   徐璐放下了心,“既然爷都这么说,那就罢了。”她实在不想面对凌三那副令人添堵的嘴脸。她也不怕凌三向凌峰的父母长辈告状,因为她多少也猜测出,凌三并不受姑舅欢迎。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豆绿服侍了徐璐简单梳头洗脸,这才移到外头去,豆绿说:“小姐,文妈妈领了十二个丫头,要不要现在就去挑几个出来?”   徐璐颌首,来到厅子里,豆绿赶紧掀了帘子,厅子里候着的丫头赶紧就跪了下来,“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徐璐没有回话,慢吞吞地扶着豆绿的手,坐到当中的八仙桌旁,等把裙摆理顺后,这才道:“免礼。”   丫头们动作齐整地直起了身子,大概是得了文妈妈的指示,一个个低垂着头,鸦雀无声地立成两排,不敢有丝毫冒头。   徐璐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昨日蘅芜院的事儿,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了,我也不多讲。我对丫头的要求不高,只要心里有我这个少夫人便成了。不拿我当凌府少夫人的奴才,我可用不起的。”   丫头们又赶紧跪了直来,口称不敢。   徐璐并没让她们立即起来,而是等了一会,才让她们起来,她淡淡地道:“我不是个挑剔的主子,但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拿捏。我要的奴才并非要有多聪明多能干,我只要一心一意忠心于我的丫头。”   当下便有胆大的丫头立即表忠心。   徐璐不可置否,“我和爷一样,都喜欢清静,所以,蘅芜院的丫头,我只挑选五个。现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回答得好,我就留下,回答不好,从哪来就从哪儿回去吧。”   徐璐特地又顿了下,这才说:“前儿个,有一回,爷嫌屋子里服侍的丫头碍眼,要让她们下去。而我的头还没梳好,若你们是我的丫头,这时候是留下继续服侍我呢,还是听从爷的吩咐?”   底下沉默了会,很快就有人回答,“奴婢先给少夫人梳完头,方能退下。”   “奴婢们给少夫人梳了头就退下。”   一个穿青裙子的丫头道,“奴婢听少夫人的吩咐。”   徐璐看着青裙子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名的丫头一阵紧张,赶紧回答:“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叫沁香。”   “站出来,你通过了。”   沁香心中一喜,赶紧站了出来,站到徐璐旁边去。   徐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个有眼色的。她望着底下一个个眼露嫉妒的丫头,又问:“我和爷同时要洗脚,你们先服侍谁?”   几个丫头同时回答:“爷和少夫人一起服侍。”   “先服侍少夫人再服侍爷。”   徐璐又指了个丫头,“你站出来,通过了。”   那外丫头一脸沉稳地走了出来,站到沁香下首。其他几个丫头又嫉又羡,不过多少也明白徐璐的意思了。   徐璐又抛了几个问题出去,丫头的回答各异,但徐璐凭借自己的感觉,又挑了五个,其余丫头心里失望,但因徐璐昨日的表现太过强悍,倒是不敢有丝毫不满。   把七个丫头留了下来,徐璐拍拍手说:“好了,刚才你们的回答让我很是满意,但是呢,蘅芜院目前只差五个丫头,所以,到时候还会淘汰两个不合格的丫头。全是你们全服侍我满意,说不定就全留下来了。”   几个丫头赶紧跪下谢恩,又是一番保证。徐璐摆摆手,“现在说说你们各自的本事吧。”   花了大半个时辰,徐璐吃了早饭,重新对几个丫头进行了分工,太阳已升至正中了。   徐璐又重给几个丫头命了名,沁香是头一个向她表达忠心并回答最令她满意的,就以香字命字,其余诸人叫墨香,兰香,依香,沉香,秋香,静香。豆绿为头等大丫头,夏荷沁香二人为大丫头,其余丫头归二人管。   徐璐努力按着当初祖母曾教过她的大户人家的人事布局,吩咐得差不多后,而外头也响来一些不入耳的声音,徐璐吩咐几个丫头,“出去瞧瞧,看是什么事。”   其中一个自称腿快耳朵好使的叫墨香的丫头便飞快地往外头奔去,过了不一会儿,墨香回来禀报,“是外院的三姑太太,三姑太太穿着银杏红的长褙子,头上插着个点翠朱钗,脸上好浓好浓的妆,叫什么来着,浓妆艳抹吧,正在外头双手插腰骂着呢,因为少夫人没赶着过去服侍,生气了,这时候正在外头与守门的侍卫们理论呢。”   因凌峰特殊的身份,蘅芜院外头布满了凌峰的心腹护卫,蘅芜院不止院墙高大,大门也格外结实,常年也都是紧闭着的,一般人进出都是走旁边的小角门,这扇小门平时候也都是常年紧闭,内外都有人把守着。   凌三在甘兰厅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徐璐过来服侍的身影,便主动登门,前两道门她硬闯成功,但这道大门却无论如何也闯不进来了。因为大门口四个带刀侍卫硬是不让凌三靠近院门一步,凌三把自己的身份一亮,依然吃了闭门羹,硬闯也不成,不得已,只好在外头破口大骂了。   徐璐很是无语,这样的长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虽然徐家族人当中也有诸多像凌三这样的极品,但这些人出身不高,有市井般粗俗的性子也不为过。但凌三好歹也是凌家出来的姑太太吧,堂堂正正的嫡女,居然也学市井妇人那般使泼撒野,实在令人失望透顶。   凌三在外头依然在高声大骂,内容不堪入耳,什么小小的乡下村妇,如今攀了高枝,就得意忘形,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不过是仗着身下两片肉讨得爷们欢心,给了几分颜面,就敢开起染坊怠慢长辈云云……   豆绿气忿不已,“小姐,不能再任三姑太太这样骂下去了。小姐好歹也是督抚夫人,岂能任由这可恶妇人随意侮骂。”   徐璐想了想,说:“那个,三姑老爷人呢?”   豆绿愣了下,摇头说:“奴婢一直在蘅芜院,还真的不清楚。”   “你叫上几个婆子,把三姑太太的嘴堵了。再让人赶紧去请爷回来。”   “是。”豆绿领着两个丫头赶紧出去了。   徐璐回到屋子里,不久后,凌三的侮骂声不见了,显然豆绿已领着人把她的嘴给堵了。甘兰厅是五间正层连成一排,布局成两明两暗的卧舍,正中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厅子,两旁则各一间卧房连着的厢房,外头是四四方方的天井,种了几株常青树,以梧桐树。绿叶遮天,倒也凉爽。   这时候,蒋天宏还不知道他的妻子干的好事,还坐在厅子里哀声叹气。   昨晚那个蠢笨如牛的妻子,把新侄媳妇给得罪了,凌峰从来都是护短的,当下就不再给自己求和的机会,只一味的渴酒吃菜,有关他进京叙职的事儿,只字不提。   蒋天宏便知道,想从凌峰这儿找门路,又没戏了,不禁恨透了那个总拖他后腿的妻子。   他回来后倒没有收拾凌三,而是考虑着凌峰的话,心里一阵惊骇,自己妻子再不对,到底也是凌家人,听凌峰的意思,还希望他把她往死里管教,最好是不再让她出来兴风作浪……这,这行吗?   他对这个妻子早已没了半点感情,之所以还敬着她,就是瞧中妻子背后的凌家,如果真如凌峰所言,把妻子给往死里收拾了,难保凌家人不找他拼命。可是,昨晚凌峰的话却让他的心如猫抓般难受。   “男儿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三姑母虽出自凌家,但早已是蒋家人,她的所作所为,又与我凌家何干?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的人,如何能够当好父母官?”   昨晚,凌峰非常不客气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酒杯一搁,惊骇不已的蒋天宏便吃吃地道:“这个,峰儿,你三姑母再有不是,好歹也是你姑母……”蒋天宠试探地开口,他实在笃不定凌峰的真正意思,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凌峰冷然道:“于公,我是堂堂督抚,我的夫人让一个下属官员女眷这般侮骂,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罪。于私,三姑母是我长辈,就算做了出格的事,也由不着凌家人来管教。三姑母已是蒋家妇,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蒋家,三姑母若有不是,三姑爷按着规矩管教便是,我们也不会说半个字。三姑母这些年来,性子越发往左了去,可姑父却毫无表态,真令人失望。”   蒋天宏拿酒杯的手一阵哆嗦,凌峰的意思是要他处置凌三,他倒是想这么干,可又怕凌家人会反弹。凌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光凌峰一颗手指头就能永久地把他死死按在惠安县主簿的位置上。如今他在惠安呆了足足六年,上头早也消了气,好不容易有了进京叙职的机会,正想着来找凌峰,看看能否另外给个实缺,这时候,他敢下死手管教凌三么?   正头痛地想着,凌峰来了。   蒋天宏腾地从位置上起身,“峰儿怎么过来了?快快请坐,天气热,峰儿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便是,何苦亲自走这一趟?”虽然对面的凌峰只是长辈,但蒋天宏可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这个侄子素来表现出来的强势,蒋天宏还记忆犹新。   凌峰俊脸冷冷地板着,人只站在厅子里,却不落座,沉着脸道:“我若是再不过来的话,我媳妇都要被三姑母骂到上吊的份了。请问三姑父,三姑母与徐氏究竟有多大仇恨?竞要大动干戈到像市井泼妇般在我院门外对徐氏侮骂不休?”   蒋天宏心里一阵哆嗦,望着凌峰冰冷的脸,悔恨无比,也才眨眼功夫,凌氏这个蠢货,又给自己闯祸了。   凌峰又沉着脸道:“三姑父和三姑母远道而来,小侄与徐氏以礼相待,究竟有哪对不住你们的,居然要这般对我?三姑父请吧,并非小侄和徐氏不懂待客之道,慢怠长辈,实是三姑母欺人太甚,小侄也已忍无可忍矣。等送走二位长辈,小侄便亲自写信去京城,向父亲请罪。”也不看蒋天宏的脸色,转身就对身后一众婆子小厮们吩咐着,“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帮着三姑老爷收拾了物什,侍候我姑父起程。”然后就那样回了后院。   凌府的下人一个个嘴上说着客气的话,手上却没慢上半分,纷纷闯进甘兰厅,已开始帮忙打包行礼。   刚才亲眼见到自己母亲被凌府下人捂着嘴拖出去的蒋丽丽,原本是要向凌峰告状的,但强势的凌峰只需轻轻一扫,便怂了,不敢再吭声,还想回来向父亲告状。可凌峰也太过分了,父亲的面也没半分客气,当场就下令赶人,蒋丽丽气得嘴都歪了。   “表哥,您怎能这样?好歹母亲也是表哥的姑母,嫡亲的长辈。表哥就是这样对待长辈?”蒋丽丽上前拉住凌峰,气急败坏地喊道。   凌峰甩开蒋丽丽的手,沉声道:“有句话叫上行下效,表妹,刚才你也瞧到了,你母亲眼里可没我这个侄儿呢。”   凌峰拂袖而去,蒋丽丽哑口无言,蒋昊一脸呆滞,蒋天宏气怒难堪,最后只好领着儿女,羞忿离开凌府。   凌峰虽然直接把人赶了出来,好在还补了辆结实宽大的马车。只是蒋天宏打开马车的帘子,便瞧到被五花大绑并被堵了嘴的妻子正拼命地挣扎着。   “娘……”蒋丽丽气急败坏地上了马车替母亲松绑,凌三嘴巴得到自由便从胸腔里爆出一声嘶哑怒火,“徐氏你这个贱人,丧了良心的,你居然敢这样待我……”   “啪!”蒋天宏厚实的巴掌狠狠甩了过去,把凌三打得晕头转向,脸上立时出现五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蒋天宏铁青着脸,又狠狠踹了凌三一脚,“你就作吧,继续作吧,一直作到我蒋家从伯府沦落为贫民。”蒋天宏是真的怒了,自从娶了这个妻子后,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先前因为这恶毒妇人占外甥女凌芸的便宜,害得他的嫡子没能娶到中意的媳妇,还成为帝都的笑柄。后来更是背着自己参与太子夺嫡的罪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泰昌侯府降为伯府,自己还算不错的差事也被撸了,在福建这偏远小地方一呆就是六年,好不容易熬到上头无人再记得他,准备走凌峰的路子,得到实缺时,她又给自己闯下如此大祸。   想着凌峰的态度,以及未来仕途的渺茫,大好的登天机会就白白丢了,蒋天宏越想越怒,又狠狠踹了凌三几脚。   凌三虽是继室,但因仗着自己是凌家人的关系,没少在蒋家横行,又仗着凌峰的成就,以及简在帝心的恩宠,蒋天宏对她一直是隐忍的。眼下见蒋天宏胆大包天,心头邪火直冒,瞪着三角眼吼道:“蒋天宏,你敢打我?老娘与你拼了。”   又是“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蒋天宏是恨极了凌三的,就在马车里,对凌三一番拳打脚踢,凌三一介妇道人家,哪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鬼哭狼嚎,求饶不已。   蒋天宏显然是真的被气狠了,想着自己仕途无望,想着蒋家渺茫的未来,昨晚被凌峰一番暗示,今日妻子又做出那种得罪人的事来,更是怒中火烧,发了狠地把凌三痛揍了一顿。蒋丽丽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狰狞面容,吓得瑟瑟发抖。弟弟蒋昊胆子稍大些,上前抱着父亲的腿,哭喊道:“爹,仔细您的身子。娘再有不是,也是您的妻子,孩儿和姐姐的亲娘,您就宽恕娘一回吧。”   听闻凌峰亲自回来,强行送走了凌三这个瘟神,徐璐心头高兴,又感激起凌峰来。觉得这人虽然恐惧了些,其实抛开他那致命的缺点,这人还是非常有可取之处的。   ……   凌峰送走了凌三一家子,看看时辰,也快到中午了,就索性回了蘅芜院。   徐璐听到外头声响,看到凌身大步而来的身影,赶紧从贵妃榻上起身,轻快上前,“爷回来了?三姑母可是走了?”   望着妻子轻快的笑脸,凌峰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天知道,小妻子在面对自己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面容,笑容也是极勉强的,他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是不怎么舒坦的。能够瞧到妻子轻快明亮的笑靥,凌峰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凌三带给他的阴鸷烦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做什么?”他瞧着放到榻上的白色布料,弯腰拿起来,左右瞧了瞧,是自己的里衣,“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成日呆在屋子里,闲得发慌,就找了些料子做两件衣裳。呃,准备给爷做件里衣,因为不知道爷的尺寸,所以就找了爷以前穿过的衣服,刚才正在量尺寸呢。”   凌峰双眼亮了亮,说:“这样量不大量得准呢。”   徐璐说:“爷若是瞧得起妾身的手艺,就让妾身亲自量量尺寸吧。”   “你的荷包绣得非常好,相信做衣裳的手艺也是不差的。也好,就先量个尺寸吧。”   徐璐赶紧拿了量尺,开始给凌峰量尺寸,凌峰人比较高大,徐璐身子矮小,在给他量肩膀时,颇是吃力,不由道:“爷还是坐下来吧,我量不够呢。”   凌峰微微笑了笑,撩了袍子坐了下来,以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妻子微隆的胸部,今日徐璐穿了身浅紫色印白碎花小竖领中衣,外罩绣繁复图案的对襟长比甲,下身是亮紫色的长裙,裙据尾摆绣了桔红色蝴蝶穿花式样的图案,看上去明丽动人。头梳斜堕髻,正中插了枝赤金点翠展翅小凤钗,额前垂着两枚用金丝线串起的翠绿宝石,一上一下,层次分明,叠韵交加,衬出娇好的面容,有一种华贵之美。   这时候,徐璐正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纤白皓腕,小手正拿着量尺,环着自己的肩膀,近身距离之下,他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桃花香气,娇艳的脸蛋,微微抿起的双唇,有一种柔美的和谐美态,看得出来,这丫头对自己已不若当初进门时的惊惶与兢惧。   “好了。”徐璐收好量尺,用褐红色的泥笔在纸上写下尺寸,她微微弯着腰,在小几子上写着,露出臀部优美的曲线,凌峰看得一阵火起,恨不得摸上几把过过手瘾也是值得的。但屋子里还有丫头盯着,只好把这份冲动强捱了下去。   “这么一件衣裳,大约要做多久?”   徐璐想了想,“以前曾给爹爹做过两件,晚上熬了两夜,大约用了三天吧。”   “慢慢做,反正我又不急着穿,不要伤了眼。”   徐璐点头,笑得眉眼弯弯。“爷不去衙门了吗?”   “不去了,”凌峰看着她,受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也浮现一丝笑意,“今下午我就在家陪你。”   徐璐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时辰不早了,爷要用午饭么?”   “也好,就叫人传膳吧。”   丫头便去传膳,餐桌上四菜一汤,样数不多,却也精致,徐璐在家过惯了粗糙的生活,现在吃着美味佳肴,无比享受,很快就吃了两碗饭。   “饭菜还合口味吧?”凌峰看着她胃口如此好,也颇觉开心,看来她对他确实没了多少恐惧了,否则胃口不会这么好。   徐璐讪讪地道:“让爷见笑了,我这人可不挑食的。”她对自己吃这么多饭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替自己辩驳,她可不挑食呢。他应该满意才是。   凌峰几乎笑出了声,这丫头,说她胖就喘上了,一点都不肯吃亏。不过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模样,也颇觉欣慰。他实在烦透了她用一种怯生生又小心翼翼的恐惧目光看着自己,那样总让他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吃过午饭后,凌峰又让人在外头小花厅里摆上茶果,“会下棋么?”   “嗯,会一点点。”徐璐有些期待地望着他,他要陪自己下棋么?   “好,那就下一会儿棋,然后咱们午睡去。”   小花厅四面都有窗户,三面池水环绕,坐在花厅里,凉风习习,倒也不觉热。徐璐主动执黑子,用她史上最无敌的棋艺,把凌峰杀得落花流水——主要是凌芸被她杂乱无章的棋艺给弄得无从下手了。这丫头确实没说谎,她确实只会一点点。   接连下了几盘棋,回回都输,徐璐输得面上无光,最好只好把棋子一丢,嘟唇,“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凌峰哈哈一笑,“就你这泣鬼神惊天地的棋艺,以后我再敢不敢与你下棋了。”   徐璐噘唇,满脸的不服气,“讨厌,就爱欺负人家。”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凌峰心里一热,忍不住捏了她粉嫩的脸蛋,“赖皮鬼。”   徐璐扮了个鬼脸,与凌峰相处得越久,越发找着了与他相处的个中精髓,这人虽然有着屠夫的绰号,又有那么一条恐惧的尾巴,但对自己也还算不错了,甚至还颇纵着自己。   “那个,我要午睡了,爷要一并睡午觉吗?”徐璐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习惯,到了时辰后眼睛就不大睁得开了,必须睡一会儿才会有精神。   “天气这么热,你睡得着?”凌峰淡淡地说,“让丫头们给你打扇吧。”   “不了,心静自然凉嘛。”   凌峰意外,没有说什么,“那好,你睡吧。”说着就起了身。   徐璐又问:“爷要去哪?您不午睡么?”   “我没午睡的习惯。”他笑着说,“我要去凫水,你要去吗?”他盯着她,想看她的反应。   徐璐垮下脸来,这回她没有再故作平静,而是嘟嚷道:“我才不要呢。”   凌峰没有勉强,她有这样的反应也在常理之中,先前那种明明怕得要命偏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反而让他越发想欺负她。   徐璐虽然已渐渐接受了凌峰,但仍是不敢面对他那巨大的蛇尾。不过木已成舟,与其天长日久地提心掉胆,还不如试着去接受。于是,她鼓足勇气,先凌峰一步谴退了屋子里的丫头,并让人在院门外守着。   凌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怕我凫水的模样么?”   徐璐咬了手帕,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到底已是爷的妻子嘛,总归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凌峰心里一热,看她的眼神又变得柔软。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实是出乎他的意料。想起他的前妻,在得知他的真身后,当场就吓得晕厥过去,醒来后,无论他如何解释,好话说尽,依然不肯让他再靠近一步。嘴里大叫“妖怪,离我远一些”,甚至还要请法师来降伏他。   而徐璐这个小妻子,出身不若前妻高贵,胆子也并不见得比其他姑娘大,但有一点却让他佩服,那就是处在逆境之下的顽强求生意志,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也没有怨天尤人,以泪洗面,而是勇敢地接受这一现实。虽然刚开始表现不尽如意,但比起前妻的反应来,又要强一百倍一千倍。如今,他只稍稍对她好些,她的回报就远胜于他的付出,甚至还能说出嫁鸡随鸡的话。显然,她已经在努力接受自己了。   他这么一个先天的异类,他也没指望能让自己的枕边人坦然接受,却被徐璐的“开始试着接受自己”而热乎起来。   ------题外话------   昨天大暴发了,我都佩服自己了。 ☆、第71章 老夫老妻的事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了句自己都震惊的话来:“如果我不在你面前露出尾巴,你是不是就不会怕我?”   徐璐想了想,点点头,“爷没必要为着将就我就委屈自己嘛,你去凫你的水,我睡我的午觉,互不打扰,不就结了?”   凌峰没再说话,“那你去睡吧。”   徐璐果然睡觉去了,屋子里温度太高,她不愿在卧室里睡,让人搬了罗汉床,放到花厅里,脱掉比甲,只着一件中衣,就着习习凉风,确实舒爽。   花厅三面都与池水相连,徐璐在花厅里午睡,凌峰就在池子里凫水,果然是互不打扰。   豆绿惊惧地望着凌峰那粗大的蛇尾扎进池子里带来的水啸浪滔,紧紧抓着徐璐的手,“小姐,还是回屋里睡吧。”   池子与小花厅紧密相连,她怕徐璐在此会睡不着觉的。   徐璐说:“不了,就在这儿睡。你也去午睡吧,不必管我。”   豆绿倒是巴不得离这个非人类的怪物姑爷远远的,但她又担心徐璐的安分,“万一……”   “没有万一。去吧,我也要睡了。”徐璐打了个哈欠,躺倒在矮榻上,用镯地冰竹编制成的席垫,无比舒爽,外头的凉风又时不时拂来,这儿确实是睡午觉的大好地方。   豆绿没得法,又惊惧地看了池子里如蛟龙般的姑爷,一咬牙,也回自己屋里睡她的午觉了。   凌峰在水里游了一会,发现徐璐已经睡着了,不由露出笑容,深深看了她美丽的睡颜后,尾巴高高扬起,再一次扎进深深的池底。   虽然天气热,但就着凉风这样午睡,徐璐还是颇觉肚子一截凉幽幽的,睡到一半,小手四处乱抓,准备把丢到一边的薄毛巾盖住肚子,半睡半醒之间,摸到一抹冰凉带水珠的滑腻,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心跳陡地快了数拍,睡意全没了,手上的毛巾也飞快地丢开,等她回过神来时,白色蛇尾已非常灵活地卷起毛巾,铺到她身上。   徐璐这才重新活回来后,看着栏杆外一脸带笑的凌峰,他下半身的长尾有一半在厅子里,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揪心。   她强行平复心头忽然涌来的兢惧,嗔道:“讨厌,又来吓人家。”   把她刚才的反应看在眼里,凌峰笑着说:“看你似乎有些发冷,所以特地拿毛巾给你盖上,倒落得一身埋怨,何苦来哉。”   徐璐看着身上的毛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用尾巴拿毛巾盖在自己身上,以免她着凉,这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她放松了心情,用毛巾裹住自己,瞅着他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太阳已经不晒这儿了,要不要下来凫水?”   “还是算了吧,这儿的水好深的。”   “放心,有我呢。”   徐璐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还没睡饱呢。”   凌峰也没再勉强她,尾巴一甩,又扎进池子里去了。   徐璐拥着毛巾,继续睡,但这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总会浮现那长又粗的尾巴,把豆绿卷入半空丢出去的画面,他用那条长尾卷起丫头的身子,把丫头丢出院墙外的摔得血肉模糊的狠劲,以及刚才他用尾巴卷起毛巾给自己盖的画面,一边是他的心狠手辣的狠劲,一边是他对自己的照顾怜惜,再加上耳边响来的池水波动的声响,徐璐心里的茅盾又化开了。   凌峰尽管在池子里嘻戏,但他的耳朵却是格外的灵敏,徐璐翻了一个身,紧接着又翻了个身,他知道,她估计被自己刚才的举动给吓着了,所以睡不着了。   他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又把这份沮丧抛诸脑后,他的小妻子是那么的入境随俗,又是那么的聪明,想来不会钻太多牛角尖才是。   虽是如此想,但凌峰还是游到栏杆边,看着徐璐虽然闭着眼却紧蹙的毛头,“睡不着?”   徐璐睁眼,“嗯,嗑睡都被爷刚才给吓没了。”   “那就下来陪我。”他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溅起无数水花。   徐璐迟疑地看着他腰腹下的蛇身,心里正在作天人交战,她是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会对自己好,不会伤害自己?   “想不想下来?”凌峰又问,“水里好舒服,好凉快的。”他盯着她被白色中衣掩盖下的那两个隆起,目光邪恶,“女子要经常凫水,胸部才会长大不少。”   徐璐双眼亮了亮,她生平最不满意的就是她的胸部了,虽然还是有些小看头,但比起田氏那如碗口大的饱满,又差了不止三个档次。她也不奢望她像田氏那样硕大到比碗口还要大,只希望再长大一些便成了。   如果凫水真能使这儿长大不少,还是可以试试的。   她又看了他的蛇尾一眼,又赶紧别开眼,这具蛇尾,对她来说,确实是道巨大的压力,就那么瞧着,也会平空打不少的冷颤。   “那个,爷若是变回去,我就下水。”徐璐还是决定退一步。   凌峰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一条白色玉带陡然袭向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已被缠住,然后在徐璐的尖叫声中,被带入水中,进而跌入冰凉的怀抱。   徐璐这会子也顾不上害怕了,死死地搂着她的脖子,双腿也紧紧攀到他腰上,语带哭腔,“你好讨厌,你真的好讨厌。”然后就那样哭了出来。刚才她是真的被吓傻了。   “爷怎么可以那样对我?”被蛇尾卷住身子,再在空中飞了一圈,那种失重的感觉,蛇尾带给她肌肤特有的冰凉,害得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凌峰一脸歉意地搂着她,轻轻拍着,“好了好了,别怕,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嗯?”   徐璐确实是生气的,但现在她已在水里了,哪里还敢生他的气,就怕惹恼了他,把自己丢在水里,她不被吓死也要溺死。   溺水的感觉可不好玩,于是她只能紧紧依附着他,她察觉出他对自己的身子还是很有兴趣的,于是尽可能地弓起身子,用柔软的地方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只要他对自己有兴趣,那么施展一下美人计也无可非厚。   “这儿的水好深,我好怕。”   “不怕,有我在呢。”凌峰紧紧搂紧了她,感受着水里的压力,以及她带给他的感官刺激,他深吸口气,觉得小腹又窜起一把火,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   徐璐微微挣扎了下,其实她并不讨厌他的碰触,相反,还有种异样的刺激与甜蜜,带给了她不一样的火热悸动,使得她并不抗拒他的触摸,反而还挺享受。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脖子处,凌峰一阵痉挛,想也不想,就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双唇。   徐璐睁大了眼,挣扎了会,实在反抗不过,只好顺其自然。冰凉的池水也因为这对夫妻的加入,变得火热起来。   在屋子里睡得不怎么安稳的豆绿,陡然听到徐璐一声尖叫,身体本能使得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想也不想就奔得后头的小花厅,花厅的矮榻上并没有徐璐的身影,反倒是不远处的池子里,有两具相拥而吻的人。   其中一个,不正是她家小姐么?   豆绿尖叫一声,“小姐……”   徐璐赶紧离开凌峰的身子,红着脸看向豆绿,羞得全身起火,凌峰把她按到自己怀中,对豆绿道:“没事就去外头守着。”   豆绿魂游天外,呆呆地应了声,呆呆地离开小花厅,去了外头的正厅,她脑海里总是浮现自家小姐与姑爷拥吻的画面,实在不敢相信,小姐胆子实在奇大,怎么就那样接受了怪物一般的姑爷呢?小姐不但不怕姑爷,还与姑爷……那样……   豆绿又羞红了脸,赶紧甩甩头,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被豆绿撞破自己的胆大的行为,徐璐羞得无地自容,忍不住又埋怨起凌身,“讨厌,都是你,怎么可以亲人家。”   凌峰如偷了腥的猫,搂着她的小屁股,说:“你我是夫妻,最羞人的事都做过,这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徐璐越发觉得没脸见人了,轻轻捶打他,“讨厌死了,我要上去了,快带我上去。”   “急什么,既然下来了就游上几圈。”他试着放开她,“按着那日我教你的,放松身子,来,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我会托着你的。”   徐璐好容易把心底的羞怯抛诸脑后,果然挥动着四脚游起来,这回她倒是游得不错,不用凌峰托着,在池子里也游了小半个时辰,还一点都不觉累。连凌身都觉不可思议,“体力还不错嘛。”   徐璐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当然。”其实她也知道,前些日子她订是因为恐惧太过,饭吃不好,觉睡不安稳,哪还有力气去凫水?但现在不同了,她已不怎么怕了,吃得好睡得饱,加上凫水还挺有好处的,也就抛去敷衍的想法,认认真真地挥动四肢。   心态不一样了,成绩自然就显著了。徐璐在水中渐渐找回了凫水的技巧,状态越发神勇,甚至还可以像鱼一样在水里乱穿乱蹿。凌峰在她身后缓缓地跟着,虽然徐璐已经完全学会凫水技巧,但这儿池水深,还是不敢大意的。   徐璐游得兴起,对跟在身后那条蛇尾也就不怎么惧怕了,甚至还敢去摸它一把,惹来凌峰的反弹,狠狠地砸她一头一脸的水。   徐璐不甘落人后,捧起水来喷他,但她哪是凌峰的对手,很快就尖叫着败下阵来,“讨厌,就爱欺负人家,我不玩了,老是泼人家的水。”   凌身大笑,“明明就是你先使坏的。”   “人家是女子嘛,你就不知让让人家?”   “果然孔夫子说得对,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评   “那老家伙,就爱胡说八道。这世上若没有女子,你们男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凌峰色眯眯地盯着她被淋湿的娇躯,“是呀,你说得太对了。没了你们女人,我们男人活着确实没意思的。”   徐璐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依然得意洋洋地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就是嘛,所以爷一定要对我好些哦。”   “嗯,那是肯定的。”凌峰目光坚定不移地锁住她那绣人的曲线,“等会子到了晚上,爷一定好好疼你。”   “这还差不多。”发现他的贼眼,不由羞怒交另,双手捂着自己胸前的春光,又是一声尖叫。在他哈哈大笑的笑声中,她故作娇蛮地喝道:“不许笑,不许看。”   凌峰笑得更大声了,在徐璐羞到快要冒烟之际,双手一揽,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再一次吻住她那鲜艳欲滴的诱人双唇。   一直玩到太阳下山,徐璐才气喘吁吁地搂着凌峰的脖子,“我好累,实在游不动了。”   凌峰搂着她的纤腰,“嗯,那就上岸吧。”   今日玩得很是尽兴,被兴奋支撑着的徐璐,神勇了一下午。但因为处处被凌峰箍制,兴奋感没了,力气也就没了,这会子连上岸的力气都没了,被凌峰双手托着,游到岸边,她连上岸的力气都没了。   “哎,快推我一把啦。人家真的没力气了。”徐璐对凌身的表现很不满意。   “亲我一下,爷就推你上岸。”   豆绿听到动静,赶紧奔了过来,“小姐。”   “豆绿,快扶我。”徐璐骄傲地冲凌峰哼了哼,让豆绿扶她上岸。   豆绿手脚麻利,把徐璐扶上了岸,回到屋子里,豆绿早已把衣裳找好了,只是,徐璐却迟迟不早脱衣裳,因为凌峰还在屋子里呢。   “那个……你先出去啦。”   凌峰仍是拖着他那条长长蛇尾,一路迤逦到卧室里来,他双手环胸,“笑话,这是爷的屋子,我干嘛要出去。”   徐璐咬牙,“那,那你不许看。”   豆绿心里一阵哆嗦,暗自担忧,小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惹恼了姑爷,蛇尾只需轻轻一卷,她们主仆还会有命么?   什么叫蹭鼻子上脸,什么叫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徐璐便是了。这丫头从来就是个怕强欺软的主,以前在凌峰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如今发现凌峰并不若传言般恐怖,骨子里的本性就被激发出来,五分娇蛮,五分任性使得非常顺溜。   凌峰却并无半分不悦,笑盈盈地望着小妻子红通通的脸,也不回避,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瞅着徐璐。   徐璐最终没法了,只好拉过一旁折叠起来的四折乌木梅的绣海棠迎春屏风,甚至在还拉开屏风之际,还给他一记得意的神情。   凌峰哭笑不得,这丫头倒是诡计多端,不过,在他这个强大的对手面前,一切的诡计都算不得什么了。   凌峰揪准点子,眼见徐璐脱得精光后,蛇尾一扫,屏风被拉开来,主仆二人花容失色,徐璐更是双手捂着最要紧的地方,豆绿也赶紧上前一步,遮住凌峰的视线,可惜,凌峰蛇尾一扫,便把豆绿给扫了出去。   “啊,救命……”豆绿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以为小命即将不保,只觉眼前一黑,一番天眩地转,她人已被扫出了卧室。   “碍手碍脚的,出去。”凌峰一句冷哼,成功止住豆绿的尾音。   紧接着,白光在屋子里一闪,全身未着寸缕的徐璐也被拦腰卷了起来,徐璐还来不及放声尖叫,人已经被轻轻丢到床上,她惊魂未定,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那条蛇尾带给肌肤的冰凉与惊颤。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徐璐牙齿发颤,手忙脚乱地把被子裹到胸前,看着凌身渐渐逼近的身子,她又被恐惧给包围了,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的?   “当然是做夫妻间才做的事。”凌峰恢复了双腿,朝床边逼近。   兀自恐惧的徐璐见他忽然收了尾巴,如此又大又长的尾巴,眨眼间就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徐璐眨了眨眼,恐惧一下子就没了,她甚至还趴在床上,双眸死死地盯着他的双腿,“怪了,怎么说变就变的?”   凌峰上了床来,把她压到被子里,“别好奇了,快来尽做妻子的责任吧。”他咬牙,拉过她的小手往自己的下边探去。   徐璐双颊又红了起来,稍稍挣扎了下,也就从善如流地做尽妻子的义务了。虽然就这样光着身子不怎么妥当,可好歹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一会儿也就习惯如常了。 ☆、第72章 名伎秦香香   外头的丫头得到准许后,这才来到院子里,收拾屋子,把衣物收起,叠放妥当,但却不敢靠近卧室一步。尤其豆绿还死守在出口处,这些丫头多少也知道男女主子要干些什么,就算没有豆绿把守,她们也是不敢靠近的。   其实,豆绿之所以堵在门口,也是有苦衷的,她主要是怕姑爷那条蛇尾,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瞧到了,否则,这些丫头的小命也就不保了。另外,她还担心徐璐,就她那么点身板儿,要如何服侍姑爷呢?为此,豆绿越发同情自己的小姐了。   里头偶尔传来徐璐的闷吭,以及嘟嚷,“哎呀,我好累。”   “乖,再一会儿。”   过了良久……才听到里头有正常的说话声,豆绿心里如猫抓着难受,又过了一会,里头传来需要服侍的声音,豆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进去了。   屋子里有股散不去的春意,空气中浮现着一股春意气息,豆绿红着脸,偷偷地望着已穿好衣裳的凌峰,凌峰向她呶了呶嘴,“服侍少夫人。”   豆绿下意识扫了凌峰的双腿,突然打了个机灵,刚才被他用蛇尾卷着身子扫出来的情形又回到脑海。   她压下心头的惧怕,来到床前,徐璐裸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头发散乱,脸庞通红,双眸迷离,额上还沁些微的汗水,双唇红艳得不似正常,艳得发亮,也有些肿,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的嘴怎么了?”   徐璐摸了摸双唇,脸蛋儿越发红了,不止双唇又酸又麻,连双腮都酸痛不已,她捂着唇,吱唔着,“没什么,快替我找衣服来。”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都要怪他,太过分了,居然让她那样服侍他。   豆绿赶紧去找了衣裳服侍徐璐穿衣,又见徐璐的脖颈前胸有好些红红的印记,心头奇怪,刚才明明都没有的,怎么现在就出现了,难不成是姑爷咬的?   豆绿看着凌峰的眼神,越发恐惧了。这个姑爷不但恐怖,还喜欢咬人呢。   吃了晚饭,原本打算出府好生游玩一番的,但徐璐双唇又肿又亮,脖劲处也有好些被咬的红痕,哪里还敢到外边去,只好一边瞪了使坏的罪魁祸首,一边嘟嚷地只在园子里散步,消化时间。但因为心中有气,脚下的青石地板都让她蹬出一个洞来。   凌峰好笑地摇了摇头,又好生好气地向她保证,“行了,别生气了,明天,明天爷一定带你出去。绝不食言。”   徐璐见他这样,也就见好就收,“那可是你说的哦。”   “绝不食言。”凌峰笑得爽朗,捏着徐璐腰间肉嘟嘟一层小肥肉,格外开心,双眸柔柔地望着她的侧面,粉嘟嘟的面容,略带些婴儿肥,这两日倒是长了些肉回来,看起来格外的娇美可爱。最难得的是,这丫头虽然时有娇蛮,却很会拿捏分寸,在任性娇蛮与懂事明理之间找了个平衡点。就像刚才,虽说在使性子,却是见好就收,让他半分脾气也无,反而还觉得她懂事,就算任性也任性得可爱。   ……   第二日凌峰果然没有食言,遵守承诺地带徐璐出府闲逛,厦门先前经济落后,倭寇却横行,也就短短两年时光,就大变了样,倭冠早已不见了踪影,地痴流氓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老百姓虽未到居安乐业的地步,但比起两年前的境况又有极了大的改善。   泉州的秋季依然阳光如火,但比起夏天晒在身上的炙热又要好上些许。今日凌峰带了徐璐来珍珠湾划船游水,   厦门临靠海峡,自从朝廷开放海禁以来,做海上生意的商人多如牛毛,商人们有了钱,财大气粗的表现便是所用画舫布置得极致奢华。天气炎热,停泊在珍珠湾里的画航,笙乐一片,画舫上舞伎伶人的歌声凑响了属于泉州乃至整个福建难得的太平之乐。   凌府的画舫约有六丈长,丈余宽,对于徐璐来说,已经是惊为天人了,在前后甲板上来回穿梭,欣赏着湖面上如炽的画舫,以及对面不远处伶人优美的歌声。   “这些人可真够享受的,居然还有歌舞助兴。”徐璐羡慕地望着对面那间足足有十丈长的巨舰,船舱里穿梭着身姿苗条的丫头,坐着好些满头珠翠的贵妇,以及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还有一群袒胸露乳的伶人正挥舞着广袖云衣,劲歌快舞,歌伎清亮婉转的歌声听得人如痴如醉。   凌峰顺着徐璐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歌伎,笑道:“不过是歌舞助兴罢了,你也喜欢?”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听说醉仙楼有个叫秦香香的名伎,惯会唱歌,抚琴,红极一时,好些风流才子都爱点她的牌子,听说这位秦香香还是个远近驰名的才女,她作的诗都会被人争相传告,不知是不是真的。”   凌峰笑道:“秦香香是泉州名伎,在泉州还算艳名远播,但在整个福建,可就差多了。真正的名伎还要数福州的小桃红,建州的杨玉娆。不过在泉州地界,这秦香香也算是不错了。你若喜欢,就把她叫来,给你唱上两曲。”   徐璐双眼一亮,“真的?”   “爷说话从来都算话的。”   徐璐心里喜兹兹的,以前她父亲做了厦门县令后,也见识了不少官场上的妇人千金,但这些人忒讨厌,总爱攀求,每家宴客,必会请名伎歌舞助兴,奸些在牌面上的名伎,更是各家争相邀请的对像,似乎,不请这些名伎助兴,就没面子似的。自己的父亲一穷二白,也是节俭惯了的,先前家中也宴过一回客,继母田氏倒想去挣挣面子,但一打听请个牌面上的名伎需要花费千金,最终田氏咬牙请了个二等的伶人,也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却也被其他的官家女眷笑惨了。后来田氏足足有一年,不敢出现在那群同僚官眷场合。   “听说,这些名伎都很美,并且大都会被有钱的客人赎回去做美妾,是不是真的?”   “嗯,不错。虽然这些青楼女子名气甚大,却也过着玉臂千人枕的悲惨日子。被赎身做妾,也算是她们最好的出路了。”   徐璐皱起了鼻子,说,“听说秦香香生得也很美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凌峰意外,“你不是想听她唱歌么?”   徐璐闷闷地道:“想听,但万一听了她的歌,我平白多了个妹妹,那可得不偿失了。”她不爽地看着他高大英挺的面容,意有所指。   凌峰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们凌家家教严厉,凌家男儿是不许娶青楼女子为妻,连妾都不允许,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一些秦香香的常客甚至还在船上隔着老远就打招呼,秦香香抱着琴,脸上毫无笑容,一如既往的冷傲矜持。倒是秦香香的丫头赶紧回话道:“我家姑娘已经外包,就不过去了,还请公子海涵。”   一听秦香香被人包场,纷纷好奇心起,这个秦香香可是难请得很,自恃才女身份,一般人还真请不到的,就算请到了,连个笑容都没,冷冷傲傲的,活像自己才是贵尊的名门闺秀似的。但这些人就吃人家这一套,秦香香越冷傲,越被捧得大红大紫。一些好事之人,又羡又妒地用眼神跟随着秦香香,看到她上了一艘画舫,不由大失所望,这艘画舫也太普通了,舫上的旗织即没官府的标志,也没某某大富家的姓氏,想来也就是一普通富户,居然能够请动秦香香这位美人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甚至有些自恃身份的人还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打听一下那间画舫的主人,若是肯割爱,本公子出一千两银子,让他把秦香香让出来。”   ……   秦香香上了船后,打量着船上的布局,心下失望透项,就这么大点的画舫,下人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秦香香横了面无表情的凌非一眼,这人还挺会唬人的呢,冷着一张脸,又是那般口气,害得鸨母和她都以为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对她好一番死拖活赖威逼利诱。   进入船舱后,忽然只觉眼前一亮,外头倒看不出什么来,但一进船舱便发现里边大有乾坤,这里头的一桌一椅,大到案几,小到香炉盆碗,无不透出精致的贵族气息。秦香香在沦落风尘之前,也是位大家闺秀,很快就明白,这间画舫主人,应该出自书香世家,并且身份不会太低。她在脑海里搜索了天香楼的常客,实在想像不出,这间画舫的主人身份为何。   秦香香跟在凌非身后,看到凌非对立在粉蓝色的薄绸金丝霭霞锦帘前的俏生生的丫头道:“天香楼秦姑娘带到,请姑娘进去通报主子。”   丫头看了秦香香一眼,“侍卫长请稍候。”于是便进去了。   秦香香身边的丫头有些不忿,暗自嘀咕着,“架子还真大。”   过了会,那个丫头出来了,“凌侍卫长,主子有令,有请秦香香小姐。”   秦香香越发不满了,她在泉州高树艳织整整四年,从来都是别人捧着她的份,这间画舫主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难道不知她在泉州城可是人人争请的对像吗?居然如此怠慢她。   秦香香昂着下巴,肩背笔直地踏了进去,便瞧到了坐到上位上的凌峰夫妇,只觉眼前一亮,男的俊,女的美,如同画中仙子般,这就是她今天要献唱的对像?   “奴家天香楼秦香香,见过公子,夫人。”秦香香抱着琴,恭敬有礼地福了身子。她目光惊疑地望着凌峰,她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却也识得此人的。去年在林总兵林大人的赏菊宴上,便瞧到过此人。当时林总兵还曾扬言要给她赎身,把她送给此人,但这个英俊却又冷漠的公子哥拒绝了,这是秦香香毕生的奇耻大辱,想不到今儿又见着了。并且还亲自点自己献唱。   凌峰手上拿着莹白色的酒杯,淡淡地嘬了口,“唔”了声,也没怎么看秦香香,只侧头对徐璐道:“这位便是泉州城艳名远播的秦香香姑娘。”   从秦香香进来,徐璐便打量此人了,心头赞叹,这秦香香生得不算顶美,顶多中上而已,但却有种清高冷傲之气,白色绣牡彤的肚兜,外罩白底绣玉兰花的薄绸夏衣,浅绿底绣葱绿色的鸢尾长裙,手上戴着枚通体莹白的镯子,一双皓腕纤白如雪。头梳弯月髻,碧玉做的簪子,翡翠做的珠花,整身并无丝毫风尘之气,反而有种我见犹怜之态,却又有傲立岩石上的孤梅,微昂的下巴,清冷的双眸,紧抿的双唇,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高贵而遗世孤立。   徐璐打量了一会,暗自评估了下,好一个孤芳自赏的白莲花,清高冷淡的腊雪霜梅,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三分犀利,五分不屑。   徐璐郁闷无比,出钱的可是大爷呀,她居然还在此人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   徐璐打量秦香香的同时,后者也在暗中打量徐璐,一件姜黄绣翠绿鸢尾的肚兜,外罩鹅黄色折枝绿萼梅花开襟褙子,烟白色的汗巾儿,外头是一件轻烟淡柳色系襟纱衣,下头是米白色的拽地裙摆,裙摆遍绣五彩刻丝的粉荷莲花,云鬓高挽,再簪了支栩栩如生的足足有半尺高的五翅凤钗,单指宽的赤金镶米粒五彩宝石的额箍,众星拱月地捧着额头正中那枚璀璨夺目的东珠,无比精致,也极致的贵气。   鹅黄色的开襟褙子里边露出半截姜黄的肚兜,淡柳色的纱衣,米白裙据,丰满圆润的精致脸庞,整个人显得青春活泼,洋溢着无穷的快活气息。   这是个养尊处忧的富家小姐,仗着家世和美貌,嫁了个同样养尊处忧的公子哥,是个不知世事,只知享受的米虫罢了。   秦香香在心里给予了这对夫妇自认中肯的评价,嘴里却道:“公子召见香香,是要香香唱歌,还是听香香抚琴?”   秦香香的冷傲以及矜持而清高的态度,使得徐璐对这些文人墨客擅长的文雅玩意骤然失了不少兴致,她看向凌峰,示意他作主。   凌峰便说:“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秦香香咬牙,泉州的人谁不知道她擅唱歌,更擅抚琴,可谓是琴艺双绝。   “奴家琴棋书画,样样皆有涉及,只是不怎么精通,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让奴家献丑一二。”   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徐璐有些汗颜,她真是白活了这十五年,琴长什么样的都没见到过,棋倒是会,却是奇臭无比,至于书和画,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就弹两首曲子吧。”凌峰说,总算正眼瞧了秦香香一眼,“若是弹得好,爷重重有赏。”   秦香香咬了咬牙,再一次看了凌峰一眼,“是。”   很快,便有丫头摆上几子,端来墩子,秦香香优雅落座,她的丫头把琴小心放到几子上,然后撩了白色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以及一双巧夺天工的纤纤玉手。   徐璐再一次自卑了,她的皮肤也还算不错,但十指又短又粗,指尖倒是尖尖的,却肉乎乎的,与人家的修长笔直又灵巧的指头一比,立马被甩出两条大街了。   秦香香十指轻弹,美妙的琴音倾泄而出,专注地抚琴,也不看任何人,弹得浑然忘我。   徐璐不懂音乐,也不得不赞叹,弹得确实不错,曲调悠扬,带着婉转的凄凉,这是些伤秋悲春的风花雪月类的曲子。她再一次叹口气,除了这些曲调,就没别的调子?   秦香香表面在专注抚琴,却一直注意着凌峰,发现此人似乎没被自己的琴声所吸引,依然淡淡地喝着,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大怒,又不甚服气。自己好歹也是一方名伎,纡尊献唱抚琴,你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性子,想当初,本地第一大族王家,以及泉州第一首富,见了自己不也客客气气,甚至还为自己一掷千金。这人平白生了副好相貌,却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琴声停止,秦香香起身,朝二人福了身子。   “奴家献丑了,请公子夫人指教。”   徐璐也没听出其意境来,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内涵,鼓了鼓掌,又夸了句:“不错,秦姑娘弹得真好。爷,您认为呢?”   秦香香望着凌峰那张漫不经心的脸,漫不经心地道:“嗯,还行。”   秦香香心中越发来气,她又福了身子,“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她连最基本的“多谢客人指教”的话也不愿说了。   “听说你歌也唱得好?”   秦香香谦虚地应道:“都是世人抬爱罢了。”   “也好,就唱上两首吧。”   秦香香不得已,又唱了一首曲子,不得不说,这秦香香的歌喉确实是不错的,声音婉转,纤柔轻巧,一曲《秋思》把秋天淡淡的秋意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歌声完毕,余音还梁耳半日。   徐璐也听得如痴如醉。等她唱完,这回的掌声是名副其实的。   “秦姑娘唱得可真好,难怪有泉州第一名伎的称号。”徐璐笑着说。   “夫人过誉了。”秦香香看了眼前高贵的年轻少妇,心里却有些惊骇,她沦落风尘数载,多少也会看人识贞洁,这位年轻的小夫人,眉宇间有股春意,却还是处子之身,这可能吗?   目光不由看向凌峰,秦香香双手紧了紧,这人额宽鼻长,显然不是那种肾虚亏阳之人,这位少夫人又是如此的貌美如花,美人在怀,又怎能够坐怀不乱?   凌峰不知道秦香香的心思,看向徐璐,笑了笑说:“如何,要不要再让秦姑娘献唱一首?”   徐璐打了个吹欠,“秦姑娘琴艺绝佳,歌声如天簌,今日一见,果真是三生有幸。只是爷,我困了,想睡午觉了。”她不是笨蛋,秦香香尽管面上一派矜持清高,可一双眸子却总是似有似无看向凌峰身上,她心里又岂没意见?巴不得秦香香早早走人。此人琴弹得再好,歌唱得再好,这辈子也不会待见她了。   凌峰是知道她雷打不动的午睡习惯的,说:“也好,那就先睡吧。秦姑娘,我让人送你回天香楼。”   秦香香心头失望,只好福了身子,“多谢公子。”   凌峰又道:“秦姑娘人比花娇,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夫人很是喜欢,来人,重重有赏。”   凌峰话音刚落,已有人捧了一个填漆的盒子出来。上边放了十二根金条,每根金条约有五两重。如此豪绰手笔,又把秦香香给惊住了。   秦香香让人收下金条,又说:“谢公子厚赏,奴家感激不尽,然,奴家却受之有愧,不敢得此重礼。奴家出道以来便立下规矩,若是有人能够用棋艺赢奴家三局,奴家非但不要赏赐,还会跟爷回去,这辈子生是公子的鬼,死是公子的人。公子可敢试否?”   秦香香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有底气,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凌峰。   徐璐大怒,这个该死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就要勾引她的男人,她的清高冷傲哪去了?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徐璐心头一松,“这是真的么?”她想了想,又有新的担心,万一秦香香主动看上了凌峰怎么办?抛开凌峰那条令人惊惧的蛇尾,他的外表确实非常吸引人的。   凌峰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呀?那秦香香爷又不是没见过。”   徐璐又笑了起来,“那,爷就请这秦姑娘来献唱吧。”她也想过过一掷千金的贵妇派头,想着等会子可以一脸矜持尊贵地让人打赏,被众多凤流才子捧场的一方名伎却要对自己行礼答谢,光凭想像就美兹兹的。   “不担心爷瞧中此人?”   “不怕不怕,爷又岂是那种见色心喜的肤浅男子?”徐璐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记高帽子。   凌峰哈哈一笑,忽然又低下头来,暖昧至极地盯着她的某个地方,“那夫人要如何答谢为夫?”   做了近一个月的夫妻,这样的语气,徐璐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她脸皮一向厚,脸皮不红气儿不喘地偎近他怀里,娇声道:“爷想怎样就怎样。”这几晚上她可没少尽妻子的某些义务,虽然痛苦了些,不过能换得后半辈子的安稳,也值了。   凌峰吸呼为之一紧,以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瞧到她姜黄色肚兜下隐现的两颗逐渐饱满地山丘,再看着她嫣红的小嘴,眸子一黯,只恨现在是大白日。   凌非办事一向牢靠,又稳又快,秦香香很快就来了,坐着一艘小船,手上抱着一把琴,还带着两个丫头,来到凌府所在的画舫。   人的名儿,树得影儿,秦香香生得美,又抚有一手好琴,歌喉如天簌,在泉州城,确实算得上一方名伎,秦香香抱着琴,坐着小船,一出现在珍珠湾,便引来好些狂峰浪蝶的围观。   一些秦香香的常客甚至还在船上隔着老远就打招呼,秦香香抱着琴,脸上毫无笑容,一如既往的冷傲矜持。倒是秦香香的丫头赶紧回话道:“我家姑娘已经外包,就不过去了,还请公子海涵。”   一听秦香香被人包场,纷纷好奇心起,这个秦香香可是难请得很,自恃才女身份,一般人还真请不到的,就算请到了,连个笑容都没,冷冷傲傲的,活像自己才是贵尊的名门闺秀似的。但这些人就吃人家这一套,秦香香越冷傲,越被捧得大红大紫。一些好事之人,又羡又妒地用眼神跟随着秦香香,看到她上了一艘画舫,不由大失所望,这艘画舫也太普通了,舫上的旗织即没官府的标志,也没某某大富家的姓氏,想来也就是一普通富户,居然能够请动秦香香这位美人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甚至有些自恃身份的人还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打听一下那间画舫的主人,若是肯割爱,本公子出一千两银子,让他把秦香香让出来。” ☆、第74章 名伎引发的战争   凌峰挑了挑眉,显然他也知道这个泉州第一名伎的规矩。   “在下棋艺浅薄,还是不要献丑了。”他才没有兴趣与一个伎女下棋。他也不想出这个风头,那些时常出入青楼混得“数世英名”的才子墨客,从来不是他欣赏的。   徐璐心下松口气,觉得凌峰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没有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   秦香香讶然,不可置信又不甘心地道:“公子为什么不试呢?就算您输了,您也没损失什么。但您万一赢了呢?若是公子赢了,香香就是您的人了。”说这话的时候,秦香香难得地红了脸。她一向瞧不起上青楼的男人,对这些人从来没有好脸色过。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虽然点了自己献唱,却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对她动手却脚,甚至在言语上占便宜。她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会是她的良人。   至于他是否娶妻……秦香香瞟了徐璐一眼,小丫头罢了,生得再美又如何?还不被她放眼里。   这下子换徐璐绝倒了,凌身都已经拒绝了她,这女人还这么的倒贴上来,那句“自古侠女出风尘”的话又是从哪得来的呢?   徐璐好歹也看过几本野吏,对于那些出身风尘却侠肝义胆爱国优民的青楼女子表示出极大的钦佩,可眼下,这位名满泉州的秦香香,却让她一再失望。   你清高没有错,孤傲也没有错,毕竟你有清高的本钱嘛,沦落风尘却保持着一颗出淤泥而不染的身心,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但为何不一直清高下去呢?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可是自毁名声呀?   徐璐当下也就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道:“秦姑娘请慎言,我家爷一向洁身自好,可不能被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坏了名声。依我家爷的身份,可不是那种需要靠玩弄名伎得到名声的人可比的。”   秦香香胀红了脸,徐璐这话太过刻薄了,什么洁身自好,不三不四,她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夫人,香香出身是不如您。香香虽沦落风尘,却一向洁身自好。”   “公然勾引我男人,还算洁身自好?”徐璐嗤笑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是我孤漏寡闻,还是秦姑娘的洁身自好与众不同?”   凌峰淡笑着摇头,对这个妻子再一次刮目相看,是谁说她的妻子柔弱无依来着?这丫头的嘴皮子功夫可是不弱的。   秦香香再一次无言了,她性子本来就冷淡,从来不屑与他人呈嘴舌之快,被徐璐堵得难堪,心里委屈,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凌峰,声音凄楚,“公子……”   凌峰淡道:“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从来不稀罕什么输赢赌注的,姑娘找错人了。”   秦香香再一次傻眼,她自付生得美貌,又才气纵横,那些想给她赎身带回去做妾的文人官老爷如过江之鲫,她自付只要她主动开了口,这男人还不顺水推舟?   秦香香带来的丫头也觉得自己的姑娘太过猛浪了,人家已有了娇妻,容貌丝毫不比你差,还会稀罕你一个青楼女子?吃了冷落还不甘心,还要再一次自取其辱。   不过,这位公子生得可真俊,一身说不出的气势,让人心醉不已。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如此的气宇轩昂,若小姐真的从了良,她们跟了过去,也还是不错的。   秦香香也知道自己猛浪了,但此刻她已经骑虎难下,她承受不起被无情拒绝的后果,她的骄傲自尊也不许,于是还想力挽狂澜,“公子可是嫌弃香香貌丑无颜?”   徐璐现在连话都懒得讲了,还才女呢,真是把才女的颜面都丢尽了。   尽管不怎么了解凌峰,但多少也知道这个枕边人的脾性,如果真那么肤浅,连个这样的故作清高的青楼女子都瞧得上的话,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了。   凌峰也觉得眼前这女子完全被那些所谓的风流名士捧得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当下连话都懒得再讲了,直接道,“来人,送秦姑娘回去。”   秦香香绝望了,总算知道羞耻,掩面而去。   身后还响来徐璐的埋怨声:“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来。”   “是呀,白白浪费爷的金条。”   秦香香听了更是心如刀绞,恨得几欲滴血。   正在这时候,对面一艘巨大画舫,旗帜上写着大大的“王”字的大船驶了过来,凌峰的船也不小,但与眼前这艘大船相比,可就不够瞧了。   一个面目骄横的家丁隔空就对这边喊道:“秦香香姑娘,我们家公子请您上画舫献唱。”   那家丁的声音喊得很高,附近的船只听到后纷纷探出头来,也看到了凌家船上甲板的秦香香。   能在画舫上召伶人作乐的人家,大都是风月场所的老手,秦香香的大名自然是清楚的,心想,秦香香可是出了名的傲气,身份低些的,都是不屑一顾的,想不到这个又小又穷酸的船主居然能够请动,纷纷让船夫把画舫逼近这边,一个个都想探探画舫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秦香香一颗脆弱的心,再一次被凌非践踏,正是生死不能之际,陡闻还有如此多的人捧她的场,久悍逢甘雨,一颗脆成碎片的心总算得已修复,她目光怨毒地瞪了凌非一眼,忽然朝其中一个男子凄声道:“王公子,快救救奴家……”   美人的待遇从来都是最好的,尤其还是泉州第一名伎,一向以清冷高傲闻名的秦香香,如今放低身段求救,这位王公子一阵飘飘然,想也不想就使出他风流倜傥的功夫,中间还隔着两丈的距离,就给跃了过来,嘴里大喊:“香香姑娘别怕,王某来救你了。”   王公子王瑞身穿白衣,在空中姿态优美,一些旁观人都看得呆住了,心想,这是哪家公子,功夫这么好?   可惜,还没感叹完,便见场面急转,这位风度翩翩的王公子,还未落到秦香香面前,便被一个青衣冷面男子抬腿一脚就给踹回了原来的船上。   那王公子没能在佳人面前使出英雄本色,还当场出了这个大丑,气得大吼大叫,从家丁护院手中站直身子就一阵嘶吼:“靠近这艘船,把那小子给我打,往死里打。”   王家护院也抽出身上的刀,飞身来到这边,徐璐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怎么回事?”   凌峰护着她,淡道:“放心,凌非会解决的。”   凌家的画舫并不大,徐璐在船舱这边,也能依稀瞧到前边甲板上,凌非神勇至极,一人一剑,随便一挥,便把飞身上甲板的人统统杀落到湖里。也就眨眼功夫,王家护院已死伤大半。一时间,整个珍珠湾湖面上,一阵鬼哭狼嚎,有起哄的,有看戏的,也有愤怒的,王瑞见自己家的护院完全不堪一击,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摸着就给杀光了大半,气得鼻子都歪了。又吼道:“小子,你等着,小爷立即去叫人来,有种你不要走。”   凌非眼都不带抬一下的,再一脚把一心想爬到船上的王家护院给踹进了河里。这才看向缩在甲板上的秦香香,“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拧你走?”   秦香香吓得脸都白了,刚才凌非的神勇她看得一清二楚,再也不敢多生事端,就要下船,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慢!”   一个身子纤巧却雍容华贵的美少妇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一些就近瞧到徐璐容貌的公子哥们纷纷倒吸口气,纷纷在心中猜想,究竟哪个王八蛋这么好运,娶了如此美貌的小美人还不甘心,还想染指秦香香。   一些看热闹的妇人奶奶们也暗自猜测着,泉州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貌美夫人,她们怎么从来没有瞧到过?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奶奶。   徐璐冷冷地盯秦香香,“刚才本夫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秦姑娘在此挑唆别人对我们大打出手,直至兵戎相见,按我大庆律法,挑唆至人命者,可按极刑处置。凌非,把此人送到官衙,按挑唆罪论处。”   凌非抱拳:“属下尊命。”然后大步上前,拧着秦香香纤细的胳膊,扔到另一艘小船上,显然是要送入官府定罪。   围观的人傻眼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召秦香香献唱的居然是位女子,还是位生得貌美的年轻夫人。显然这位夫人与秦香香处得并不愉快。也不知这位夫人是何方神圣,一个侍卫居然有如此身手,只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王家公子的人也被他弄得死伤过半,光天化日之下,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吧?   一些有眼光的人多少也猜出这位夫人出身肯定不凡,把在泉州横着走的王家公子也打得落花流水,显然是有依仗的。就是不知这位夫人是哪家女眷,什么时候小小的泉州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了。   但一些知道王家公子身份的人,却暗自兴奋着,王家是什么人呀,那可是福建总兵林骏的小舅子呢。王氏族人有好些在朝中任职,王家老爷又是福建少数有名的大富之一,整个王家,在泉州乃至整个福建,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这位小夫人估计凶多吉少了。   徐璐不知道这些人心底的想法,回到船舱后,一脸的不满,“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居然遇上这样的事儿,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凌峰安慰道:“不是要午睡么?去睡吧,让人把船开到岸边的树荫下,那儿凉快。”   “不睡了,哪睡得着。那个,姓王的爷要怎么办?”她一脸担忧,泉州的人多少也知道王家的,这王家在泉州,比县令还要威风呢。   “好歹你男人还是这一建督抚,再厉害的地头蛇,敢来惹我么?”凌峰哼笑一声,他不去找王家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王家还敢来惹他?那就正中下怀。   徐璐想想也是,她的男人可不是吃素的呢,   船夫把船停靠在湖边背阳的一面,这儿有着宽阔的树荫遮蔽,凉风习习,倒也舒服,一点都不显热。   徐璐让人放下白色的沙帘,这沙帘设计得很是奇怪,从里边看,外头的景像一揽无遗,可外头的人却瞧不出什么来,好些画舫上都有这样的纱帘,尤其在船上乘凉的女眷,这种纱帘即能挡住那些猛浪的目光,又能自成天地,观看湖面风景,又得到凉爽,一举数得。   徐璐正要躺下,忽然瞧到远处气势汹汹地驶来几艘大船,船上立着一群手持武器的士兵,看其方向,还是呈四面包抄的形式朝这边驶来。   凌峰也瞧到了,眯了眯眼,哂笑一声:“很好,林骏果然也被牵扯了进来。”   徐璐知道,林骏是福建总兵官,手底下有十万人马,但依然要听凌峰吩咐行事的,如今却带着人来找凌峰这个顶头上峰的麻烦,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爷,咱们要怎么办?”徐璐有些兴奋地问。   凌峰看她一眼,说:“王家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碍着林骏的面儿,一直没有动他们。”   徐璐想了想说,“要不,等会子他们来后,我装作惊吓过度落水,淹个半死不活。那样,爷不就有了动他们的借口么?”   凌峰身子一震,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徐璐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来,轻声道:“恰巧,我也瞧不惯王家。所以,咱们干脆就将计就计。”   凌峰仍是震惊不已,“你……你当真明白我的意思?”   徐璐横他一眼,嗔道:“这有何难?虽然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思,但想要收拾某一个人,肯定要先找足理由嘛。有了理由,再正大光明收拾,谁敢说半个不字?”以前她祖母看田氏不顺眼,想收拾田氏时,就是故意先落个理由出去,等田氏上了钩,再狠狠收拾田氏。这一招通常都是屡试不爽。她当然也会,所以一听凌峰说看王家不顺眼,她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倒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刚才王家实在太嚣张了,是该给些教训。还有,先前那王夫人和林骏的妻子也还曾怠慢过自己,害得她在林家外头晒了半日的太阳,哼,眼下就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凌峰看着徐璐的目光,带着惊喜,他咧唇笑道:“好,不愧是我凌某人的妻子。”凌峰是真的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了,想要睡觉马上有人递枕头的感觉,确实很好。他的妻子年纪不大,却能够跟上他的步伐,猜出他的心思,然后主动配合自己。   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但能够同心协力的夫妻,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徐璐也察觉得凌峰对自己的赞赏,也颇觉得意,但见王家人马来势汹汹,已经渐渐把自己的画舫包抄住了,也来不及得意了,“好了,爷快去前头吧,我在后头见机行事。”   凌峰有些担忧,这珍珠湾的水可深呢,他怕她这个半调子的游水技巧,万一做戏做过头,他可没地方后悔去。   看出了凌峰的担心,徐璐俏皮一笑,“爷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等我一落水,你就马上下来救我不就得了嘛。”   凌峰不再说什么了,因为王家那个蠢货已经在叫嚣了,他只能郑重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王瑞一脸威武地对身旁长相严肃身穿铠甲的将军道:“周大人,对方护卫身手厉害,周大人等会子可得小心行事。”   叫作周大人的将军全名叫周远山,是林骏身边的左副将,福建近一年来已倾于和平,很少再有战争,没了战争洗礼,想要升官就不容易了。周远山还年轻,武艺又好,巴不得再依靠战争更进一步,这会子见总兵大人的小舅子有了难,他便自告奋勇领兵前来,一来能够巴结上王家,二来也是巴结总兵大人。只要得了王家公子的好感,不愁总兵夫人不替自己说好话。听说总兵夫人与这位王公子感情极好的。   周远山威风凛凛地扫了对方的画舫一眼,冷冷地说:“王公子放心,不过是普通富户家的护卫罢了,身手再好,还能躲得过我军中的百发连机弩?只要他敢反抗,只需我一声令下,包准把他刺成刺猬。”   王瑞哈哈大笑,拍了周远山的肩膀,“好,周大人,等下就靠你了。对了,虽说这户人家可恶透顶,但祸不及女眷嘛,男人若有反抗就地格杀了,女的嘛,就给他们一线生机好了。”   周远山一听,心头鄙夷不已,什么被对方护卫不分青红皂白打伤,还杀了王家半数护院,原来是姓王的色中饿鬼瞧中了人家女眷的姿色,妄想明抢,难怪会被杀得哭爹喊娘。   尽管心里鄙夷,但周远山却不得不依着王瑞了,他太想更上一步了。   “王公子放心,周某带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全都是军中精锐,个个以一挡十,区区一个护卫又算得什么?王公子请靠后,在下这便过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抓来,任公子发落。”   周远山威风禀禀地立在船舱,目光威严地望着对方小小的画舫被他十数艘巨舰包围,士兵们已弓在弦上,全都对准了画舫,渐渐逼近,还有五百步,四百步,……只要他一声令下,包准把对方射成窟窿。   周远山身边的校蔚站到前去,舌绽春雷:“船上的人给我听着,你们已被官兵包围了,赶紧束手就擒,否则,爷爷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们射成马窝蜂。”   王瑞站在周远山身边,举目眺望,果然瞧到了对方甲板上,踹自己的凌非,恨恨地道:“周大人,就是此人。小爷我要抓活的,等会子抓到他,我要亲自侍候他。”   周远山看了凌非一眼,说:“王公子放心,周某一定如您所愿。”只是,周远山忽然眼皮跳了跳,怪了,这人怎么这么面熟?   王瑞恨恨地瞪着凌非,恨恨地道:“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咱们都已把他包围了,他还站在那儿,想当活耙子是不?”   周远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军舰一出,湖面上的画舫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唯独这艘画舫,却毫不理会,而那人甚至立在甲板了,也是动也不动。   忽然,那人动了动,冲这边大声喊道:“可是林骏麾下副将周远山?”   周远山身边的校慰大怒,“大胆,我家大人的名讳岂是你一介草民能叫的?”   凌非没有理会校慰的狐假虎威,冷冷地喝道:“周远山,督抚大人在此,还不快过来拜见督抚大人?”   周远山眼皮猛跳,他刚才没听错吧?   督抚大人?   凌非忽然一扬手,“督抚大人令牌在此,周远山,接着。”一块黑色的物体隔着三四百步远的距离,凌空朝周远山飞来,稳稳地射向周远山的门面。   周远山接过,身子晃了晃,赶紧把令牌换到左手去。而右手却悄悄背在身后,无人知道的是,周远山这只右手在轻轻颤抖着,他的手掌心,有一道被令牌压过的痕迹。   周远山强忍着右手臂的痛楚,左手拿出黑色玉牌,上边写着个凌字,不正是大名鼎鼎的凌督抚的令牌么?自己上峰的上峰。   周远山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甲板上。   王瑞不知道周远山的心思,冷哼一声,“哼,什么督抚不督抚的?开着个小小的船,居然敢冒充督抚?周大人,居然也有人敢冒充督抚大人,实是可恶。大人赶紧下令吧,把这些人全都捉起来。”   ------题外话------   一般当天传的章节都是头天写好的存稿。第二天上传的时候,再看一遍,改错字,改掉不合理的词句,这种习惯已经持续几年了。改好后,从文档里复制到网站后台,字数不够再继续复制,只是偶尔在操作复制粘贴的时候,又被旁的事打扰,等把杂事搞定,重坐到电脑前,一不注意,就给粘贴重复。章节也给重复了。我也尽量避免这种乌龙事儿,谁知道,稍不注意又犯了,这该死的鬼毛病。昨天的章节已改过来的,亲们可以再看一下,给大家造成的不便,敬请原谅。 ☆、第74章 夫妻同心   周远山看着令牌,正是吓得全身哆嗦的时候,但听王瑞的话,又颇觉得有道理。督抚大人那可是堂堂安国侯世子,家财万惯,富贵泼天,又怎会开这么个寒酸的船?比普通富户还要不如的。想来应该不会是督抚本人,或许与督抚有些相关的人物吧,不然哪敢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督抚的。   只是,周远山虽然野心勃勃,但也细致如发,尽管心头怀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说:“王公子,对方有督抚大人的令牌。依周某看,还是小心为上。”他的意思先把对方身份弄清楚了再说。   王瑞不耐烦地道:“我敢保证,对方绝不是什么督抚大人……”话还没说完,忽然背后响来一阵巨喝,“何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袭击督抚大人?”   周远山心里一阵恍惚,赶紧回头,忽然脸色大变,只见他们的背后,密密码码地使来无数艘船只,船上全是清一色黑衣带刀武士,当先一排是人高的巨盾,身后是一排排手持连弓弩,拉弦如满月的弓弩兵。   对方的船驶得飞快,一眨眼间,就已离他们的船只有百步之摇,还来不及想对策,对方船上已有人大吼,“周远山,你好大胆子,胆敢带兵围攻督抚夫人,你有几个胆子?对方听着,督抚大人在此,统统放下武器,举手投降,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对方只稍稍停了下,又嘶吼道:“督抚夫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灭你们九族。”   周远山心里一阵哆嗦,他目力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首领,是凌督抚麾下大将,叫张少清,此人天生神力,又是神射手,据说能拉五石弓,骑术好,武艺好,有勇有谋,是凌督抚少数的心腹爱将之一。此人一旦出面,那是不见血不收兵的人。   人的名,树的影,张少清的身份,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再来凌督抚的大名,军中的将士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那可是有屠夫之称的杀人狂。曾经一口气枭了三千投降士兵的首级,只因为他们投降得太慢了,丢武器也丢得太慢了。   所以,张少清话一出口,周远山带来的人马全都集体打了哆嗦,想也不想就放下了武哭,然后抱头蹲下,一个个如丧考妣。紧接着,张少清的话,又令他们一阵哆嗦,心想完了完了,对方船上居然是督抚夫人。督抚前阵子才新娶了夫人,他们也是知晓的,就算不知督抚大人对这位新夫人有多少感情,但凌大人护短的名声那是出了名的。   这回也亏得张少清及时赶到,否则督抚夫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只有被抽筋扒皮的份,想着督抚大人的冷血酷厉,心里更是骂死了周远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咒遍了。   不说普通士兵,周远山本人现在也是腿肚子抽筋。他带领士兵围攻督抚夫人,法不责众,凌督抚不一定会惩罚士兵,但他这个带队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心里更是恨毒了王瑞。这个天杀的,杀千刀的,胆子可真是肥得很呀,连督抚夫人的主意也敢打。   现在他总算明白过来,王瑞所说的对方护卫就是凌非,那可是督抚大人身边第一侍卫长呀。   凌非那可是凌督抚身边的心腹中的心腹,从来不离左右,如今也在船上,要么就是凌督抚对这个新夫人格外的疼宠,连心腹侍卫也要派来保护,要么就是凌督抚本人也在船上。不管是哪一种,周远山都得天眩地转了。这时候的他双膝跪在甲板上,全身半丝力气都没了,有的只是无穷的绝望悔恨。   王瑞也傻眼了,他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画舫,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妇,怎么就成了督抚夫人呢?   也就在眨眼间,周远山带来的人马已全都抱头投降,张少清带来的人马,不费一兵一卒,便控制了所有人马。当张少清带着人马,来到周远山的船上,周远山赶紧痛哭求饶,“张大人,属下不知道船上的是督抚夫人,属下受人蒙蔽,向您请罪。”   张少清冷冷地道:“周远山,有什么话,等会见到督抚大人再解释吧。”然后一挥手,厉喝:“统统捆起来,带走!”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周远山等人,又踢又踹地把他们按倒在地上,王瑞挣扎着大叫,犹自不死心,“你们不能抓我,我姐夫是福建总兵,我是泉州王家二公子,在整个福建,我们王家……”话还没说完,又被人狠狠踹了几脚,几个大头兵骂道:“老子管你是天皇老子,犯到老子手上,等着被侍候吧。”   王瑞被打得眼冒金星,但仍是不肯死心,还嘴硬地叫道:“我姐夫是福建总兵林骏……”   又是几脚狠踹,把他踹得差点提不起气来,“他妈的,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敢嘴硬。别说是你姐夫,就是你老子,也要受你牵累,蠢货。”   不一会儿,林总兵林骏也赶过来了,他也听说了自己的小舅子伙同副将,带兵围攻督抚夫人。林骏听说此事,几乎双眼一黑,二话不说,就从温柔窝里跳了起来领着人直冲珍珠湾,生怕来迟一步,小舅子死了便死了,怕就怕还要牵累自己。凌峰那杀千刀的可是最擅连坐的。   林骏十万火急地赶到珍珠湾,便见湖面上全是清一色官船,一些民船全远远地驶了开去,听说场面也已经控制,督抚夫人仍在船上,周远山等人也还没有接近督抚夫人的画舫便被张少清给控制住了。不由长长舒口气。   林骏才松口气,蓦地便听到一阵尖叫:“快来救命呀,抓淫贼呀,快来人呀……”   林骏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举目望去,便见督抚夫人的画舫上,出现几个妙龄侍女,并拥着一个华服丽人惊惶地从船舱里奔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清一色青衣的男子,只是衣服湿淋淋的。林骏气得一口气就那样堵在喉间,厉声吼道:“来人呀,把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   林骏吼得声嘶力竭,他太熟悉这些青衣人的身份了,是王家的家丁打扮,显然是自己的小舅子干的好事,瞧中了督抚夫人的美色,就派家丁前去明抢,如今还被捉了个正着。   徐璐从船舱中奔跑出来,身后青衣家丁追出来,林俊的嘶吼,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林骏的命令一下,身后便有士兵举着箭往船上射去,林骏对于自己的亲兵的箭术那是很有信任的,心想,小舅子是没有活路了,现在只有丢车保帅才是王道。   正想着,忽然又是一阵尖叫,“不好了,夫人落水了,快来人呀,救命呀。”   林骏眼皮子一跳,果然,美若天仙的督抚夫人,被船上陡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吓得慌不择路,跌落湖里去了。林骏吓得魂飞魂散,这下子所有的计谋都用不上了,珍珠湾的水本来就深,闺阁女子不会凫水,若没有人救,只有溺死的份。就算有人下去救了,男女授受不亲,督抚夫人的名声也是毁了,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就此折戟,凌峰的怒火可想而知,估计整个王家都要拿去陪葬,说不定自己也要受到波及,林骏这时候什么想法都没了,呆呆地望着湖面。   湖面上所有官船齐齐朝徐璐落水的地方奔去,却没有人敢跳下去水去救人,不是他们不谙水性,而是督抚夫人是女子,他们下去就算把人救了上来,岂不毁掉夫人的名声?   眼看督抚夫人就要沉没下去,忽然,船舱中奔出一个身影,纵身跳了下去,把人救了起来,后来大家才认了出来,救人的正是凌峰本人。众人松了口气,又祀求着督扶夫人没事。   这时候,林骏等人心头七上八下的,凌峰把夫人救起来时,夫人已经晕迷不醒了,也不知能否救得活。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们身子娇弱,稍微受一点寒就会要去半条命,这会子又是是惊吓,又是落水,也不知能否救得回来。   林骏失魂落魄地跳上甲板,凌峰抱着湿淋淋的徐璐,脸色铁青,双眸似要喷火,对着湖面一众官兵厉吼:“别挡道,都给我滚一边去。”然后抱着徐璐蹬蹬地飞身上了岸边,纵马往城里奔去,显然是要去找大夫。   剩下的林骏也急急忙忙往岸边赶了过去,被人控制住的周远山已是如丧考妣,垂头丧气,要死不活。只有王瑞还搞不清楚状问,兀自对林俊叫道:“快放开我,姐夫,快来救我,把这帮狗日的军法处置。”   林骏气得双目喷火,奔过去,左右开弓把王瑞打了个痛快,并吼道:“你这个混账,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也不等船只靠岸,隔着一丈宽的距离,就跃到岸上,匆匆抢了匹马如狼似虎地拍马前行。   张少清神色疑重,刚才凌督大人的架式,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王家,这回是凶多吉少了。于是张少清肃了神色,“王瑞大胆包天,纵人行凶,纠结官兵,欲图谋害督抚大人,欲对督抚夫人不轨。水军营撤回。骁骑营,弓兵营,步兵营,立即随我去包围王家,把王家上下统统捉进大狱。”   “是!”这群大头兵最喜欢的就是抄家抓人了,不但富了自己的腰包,还能一呈威风,一举数得。   张少清能成为凌峰的心腹,甚至左右臂膀,自然是极有眼色的,凌督抚刚才的神情,以及对夫人的狂怒担忧,已经证明,不管夫人是生是死,王家是死定了。恰巧督抚大人本来就要对付王家,只是苦无机会,此时现成的大好机会送上门来,张少清哪还能错过的,当下就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去王家了。   ……   凌峰抱着徐璐一马当先风驰电掣驶回凌府,徐璐便睁开了眼,笑嘻嘻地望着凌峰,“刚才我表现得不错吧?”   凌峰一边牵着缰绳,一边低头看她一眼,“别说话,风大。”他越发搂紧了她,生怕全身湿淋淋的她着了凉。   徐璐看着两旁飞逝的景物,吓得闭了闭眼,说:“慢些慢些,我快要吐了。”   凌峰并没有放慢速度,依然打马前行,“再忍忍,万一着了凉可不好的。”他已有些后悔让她参与此事了,她身子娇弱,万一着了凉可要怎么办才好?   感觉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徐璐心里甜兹兹的,紧紧地偎紧了他。   很快,凌府到了,凌峰抱着徐璐火速奔回了屋子,来到蘅芜院,三两下就剥掉了徐璐的所有衣物,徐璐哭笑不得,一边挣扎一边抗议,“唉呀,你扯得我好痛,我自己会脱的。”   “闭嘴。”凌峰喝道,三五下扯光她的衣物,又把她按在床上,“闭嘴,不许说话。”他动作飞快地拿了被子把她包裹住,紧紧抱在自己怀中,看到跟进来的几个丫头一脸茫然,不由喝道:“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衣服服侍少夫人更衣?还有,去厨房熬姜汤来,少夫人落水了,不能着凉。”吩咐完后,这才把徐璐放到床上,任由一群丫头给她更衣,绞干头发。不一会儿,外头已有人禀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老大夫被拉得气喘吁吁,气都还没喘匀,又被推了进来给徐璐诊脉。   其实徐璐身体健康着呢,就只是落水而已,又被及时救了起来,天气又不冷,根本没事的,但为了稳重起见,仍然叫了大夫仔细诊治了一翻。   老大夫仍是上回那个老头儿,被气喘吁吁地抓到凌府,得知督抚夫人落了水,脑海里浮出一张略带婴儿肥却又粉嫩娇怯的小姑娘时,怜惜之意顿生,也顾不得身上这把老骨头,拼了老命,甩着老腿老胳膊地赶着。   不过在赶路的同时,老头儿犹在想,这位新夫人不是与凌督赞犯冲,就是被凌督抚身上的煞气冲着了。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呢,已经连续叫了两回大夫了。   不过在给徐璐把了脉后,老头儿又纳闷了,除了有些微的惊悸之症外,这个新夫人身子好得很呢,半丝毛病都没有,脸色红润,似乎还比上一回长胖了不少,不由奇怪。十天前,这个新夫人还面容瘦削憔悴,心怀兢惧,可现在却是生龙活虎,动若脱兔。   得知徐璐确实无事后,凌峰这才松了口气,又让人重赏老大夫,亲下了封口令。紧接着,姜汤也熬好了,凌峰逼着她喝下。这才挥退屋子里的人,搂着徐璐,要她脸上亲了几口,“我的夫人,可真有你的。王家这回是死定了。”   徐璐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他,“我要不要再晕迷不醒?”   “不用。大夫和丫头那儿我已下了封口令。”凌峰倒不担心有人会反水。   “不过这阵子就得委屈你呆在屋子里了,哪儿都不要去。”   徐璐点头,既然要做戏,肯定要把戏做足的。   “估计这时候已有人心烧火撩了,爷要不要出去处理?”   “急什么?现在我的夫人可是生死未卜,本官担心自己的夫人,守在屋子里也是常理。谁也不会说半个字来。”   徐璐咯咯地笑了起来,搂着凌峰的脖子,眉开眼笑道:“爷,有没有人说您阴险卑鄙狡诈?”   “有。”   “谁?”   “你呀。”凌峰笑道,“就算有,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是吧?而你倒是第一个当着面说我的人。”   “那倒也是哦。”徐璐又笑了起来,这才发现,凌峰尽管已换了衣服,但头发都是湿湿,于是直起身,“爷快把头发放下,我给你绞干。”   凌峰没有反对,果然坐到桌前,任由徐璐细心地给他绞干头发。这时候,外头天色已暗,豆绿进来,问道:“小姐,时侯不早了,要传膳么?”   徐璐看着凌峰,笑道:“唉呀,不说我还没感觉到呢,今儿有一天没吃饭了,现在肚子都咕咕叫了。”   凌峰笑道:“那就传膳吧。”   吃了饭后,徐璐也累了,嚷着梦周公去。   “你去睡吧,我还得去外书房处理些事。”   “那爷什么时候回来,我好让人留门。”   “不用了,今晚我不睡了。”   “啊……爷可是有要事要处理?”   “我夫人可是生死未卜,我哪睡得着,自然要熬夜守在夫人床前,自然是一夜未睡了。”   徐璐张大嘴,“没必要做到如此逼真吧?”   凌峰冷笑,“冲着王瑞领兵冒犯我,王瑞已是个死人了。如今,又让我的夫人受此惊吓,记王家脱一层皮也不为过。但打蛇不死,后窜无穷。所以,我不但要钉死王家,还要林骏以后的忠心。”   徐璐迷惑了,“爷已经达到目的了呀?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凌峰微微一笑,摸了她的脸蛋儿,说:“想要灭掉王家满门,就你落水,份量还不怎么够。所以,得再给他们加把火。”   平淡的语气里,血腥意味却异常浓烈,这也是徐璐第一次发现,她的枕边人,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屠夫。王家是何等超级豪族,就因为不怎么安份,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他就要灭王家满门。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徐璐不再说话了,放开了他,“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介妇道人家也是不懂的。那我就不问了,爷去吧,不过不要呈强。”其实她很想对他说,少造些杀孽,不过想来他是不会听进去的,瞧他尽管眉宇间带着疲惫,精神却奋亢,她便知道,他动王家的心思已是不容更改了,也就歇了劝解的心思。   凌峰再看了她一眼,妻子的皮肤雪白,眉宇间带着惹人怜爱的粉嫩气质,大大的杏眼,却带着忧虎,这让他格外的怜惜,低头,吻了她丰润的双唇,不一会儿,他放开了她,等匀了呼吸,这才大步离去。   凌峰走后,徐璐却一时没了睡意,王家呀,那可是超级大豪门呀,就她有限的认知里,光泉州城,王氏家族就有数上千口人,而在泉州,福州等地,也有王家的分支。甚至王家也还有族人在朝中当官,若是真要一网打尽,这要多大的手笔?需要安多少罪名才能达到灭族的目的?   徐璐对王家人没什么好感,王瑞的母亲林氏还曾奚落过她,王家人在老百姓心目中名声并不怎么好,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强占民田,甚至还有逼良为娼的事儿,王家人死了就死了,但这样一个大族,凌峰究竟要罗织什么样的罪名,才能够灭掉王氏家族,进而达到牵制林家的目的呢?   ……   外界传闻,督抚夫人受了惊吓,又失足落水,凌督抚大怒,当场下令,把王家人全都控制起来。督抚夫人徐氏被救起来已是晕迷不醒,淹淹一息,直到第二日依然晕迷着,高烧不退,大夫说是得了急性风寒,能否救得回来也难说。   徐璐不愿破坏凌峰的计划,只好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就算有人登门看望她,也被劝了回去,据说,林骏的夫人王氏从昨日开始,已来过数回了,都被门房上的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又过了一日,徐璐“清醒”了,但身子虚弱,烧是退了,却咳嗽不断,依然很危险,王氏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又过了数日,据说督抚夫人总算捡回了条命,却依然在屋子里休养,但却又噩梦连连,显然被那日王瑞等人的动作给吓住了。凌峰心疼爱妻,非常震怒,把王瑞打入大狱,其余爪牙也被如数丢进大牢。周远山也因“擅离职守,为虎作伥,领兵冒犯督抚夫人”被打了五十军棍,一撸到底,发配到城门守门去了。这数日来,王家上下日子可不好过。王峰的母亲林氏几乎哭瞎了眼,从她儿子做出冒犯督抚夫人的混账事来,便知道,儿子估计是凶多吉少了。紧接着,王家上下一致朝她发难,指责她若非她纵容儿子,王瑞哪会犯下滔天大错,甚至连累王家。   林氏心里又闷又苦,儿子不知生死,公婆妯娌丈夫接连怪她,这两日简直是水深火热,外头又有官兵把守,消息也递不出去,也不知外边怎样了。   但尽管如此,林氏仍然心存侥幸,好歹她是京中泽云侯府的千金,虽说只是庶女身份,但福建总兵林骏,既是自己的侄儿,又是自己的女婿,相信凌督抚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王老夫人冷笑连连地搓穿她的侥幸心理,“督抚夫人是何许人物?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林氏心头一紧,婆母这可是戳中自己的心窝了。她一方面希望那徐氏干脆死了算了,这样一来,以后见到此人就不会满面的难堪了。但又怕此人真的死了,凌督抚会牵怒王家,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后来不知听谁说的,王瑞被打入大狱,被人一日三顿鞭子侍候,已被打得血肉模糊,林氏心如刀绞,三翻五次想冲出去亲自跪求凌峰,但都被挡了回来。   过了两日,王家人的柴米油盐也快要用光,一大家子都被关在家中,上千口人吃喝拉撒全在家中进行,茅坑里的屎粪已渐渐淹过地面,臭气薰天,各个主子屋子里的马桶里集满了粪便,薰鼻欲吐。厨房外的腐烂垃圾也堆成小山高,苍蝇满天飞,下人们更是人心浮动,不服管束。王老夫人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煎熬,病了下来,张少清倒是没有为难王老夫人,还特地请了大夫上门给王老夫人看病。于是王家人赶紧拿金子的拿金子,拿银子的拿银子来贿赂这位大夫,打听外头的近况,以及督抚夫人现在如何了。   老大夫说:“据说督抚夫人已经醒来了,却也受罪不小。凌大人爱妻如命,一直守在夫人床前,哪儿也没去。”   林氏又赶紧问她儿子王瑞如何了。   “这个老夫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据说日子不大好过呀,毕竟,他别的不去惹,偏要去冒犯督抚夫人,还弄得大张旗豉。”老大夫摇了摇头,他也是泉州城的人,王家霸道蛮不讲理是亲眼见识过的。那个王瑞,就是十足的土霸王,如今落到比他更残忍更厉害的凌督抚手上,也是活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着儿子在牢里遭罪,林氏心如刀绞,又连忙问她女儿女婿的近况。   老大夫摇了摇头,“老朽只是区区大夫,那些事哪能清楚的。”   于是林氏又赶紧往老大夫手上塞了几根金条,以及一封信,请老大夫必务要把信带给她女婿林总兵。   看在金条的份上,老大夫勉为其难应了。   第二日,林氏在家中千等万等,总算等来了前来复诊的老大夫。迎上林氏那期翼的目光,老大夫暗叹一声,拱手道:“惭愧惭愧,林总兵最近闭门不见客,老夫这封信虽然递进去了,但林总兵很快就把信给撕了,并要老夫转告夫人,若非夫人管教不严,他何至于受此牵累?如今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实在无能为力了。”   林氏满脸的不悦,“这怎么可能?骏儿不可不能见死不救的,你究竟有没有把话带到?”好歹她是林骏的姑母兼岳母身份,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的。   老大夫轻咳一声,说:“夫人,林总兵不是肯不相帮,而是真的无能为力,他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哦对了,忘了告诉夫人,督抚大人准备把王二公子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林氏双眼一翻,就那样晕死过去,老大夫不慌不忙地又抢救林氏,林氏清醒了过来,又是哭天抢地,又是对林骏破口大骂的,“林骏这个白眼狼,瑞儿好歹也是他表弟,他怎能见死不救?还有丽儿,瑞儿可是她亲弟弟呀。她怎么就不想想办法呢。”然后又是一堆难听的话。   老大夫等她骂得差不多后,这才悠悠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林总兵和林夫人,实在是督抚大人雷霆震怒,林总兵当场就被收回了虎符,并被革了职,如今呆在总兵府闭门思过呢。”   林夫人当场傻住。   老大夫又继续道:“林夫人日子也不好过,这几日天天往凌府跑,想见见督抚夫人,大门的边都没摸着……据说,林夫人也病下了。”   ……   又过了两日,督抚夫人身子略有好转,能下地走动了,督抚大人这才松了口气,解除了对王家的禁制。王瑞却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王瑞被打五十大板,发配去海军军司衙门做苦役。   围在王家的官兵退后不久,王家人这才有种重新活回来的感觉。王瑞发配也就发配了,这个差点把家族带入灭亡的祸根,谁也没想过要去救他。唯独爱子心切的林氏则四处奔走,想把儿子救回来。   徐璐在家中好吃好睡,听闻林氏要求见自己,问凌峰,说:“不是要王家彻底消失么?爷怎的又放过了他们?”   凌峰淡淡一笑,“官场上的争斗,也不是一味的血腥撕杀。”   徐璐眼露迷惑,凌峰原本也不打算告诉妻子的,但这回妻子表现非常完美,作戏也是作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觉得这个小妻子若好生培养,将来也会成为自己不可多得的贤内助。于是,凌峰说:“泉州和福州的王氏族人,前两日已向我递了投名状。表示会全面支持官府创建海兵,并答应每年资助海兵训练,造船修路,造福乡邻。另外,王氏族长还秘密交了王氏一半的产业与我,以换取王氏全族性命。”   徐璐惊讶,不就是派人把泉州王氏圈禁了起来,把王瑞给发配了,王氏其他族人就如此坐不住?这也太奇怪了。   “爷暗地里还做了什么?”徐璐不相信,区区泉州王氏得罪了凌峰,其余王氏族人就会如此的心急火燎。虽然她不懂官场,也不怎么擅长阴谋斗争,但多少也知道,越是超级豪门巨族,越是心狠手辣。他们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壮士断腕的狠劲,一旦某个家族子弟有可能连累全族,绝对会毫不手软地除掉,以得到止损的目的。   再则,身为超级豪门巨贾,在朝中也是根深蒂固,虽说凌峰在福建如日中天,但以王家人平时候的嚣张跋扈,以及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架式,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少不得也要反抗一番吧?   泉州王家虽然是大户,但比起泉州福州的王氏一族,又要逊色多了,就算泉州王氏真的全军覆没,整个王氏一族虽然会受影响,也断不会伤其根基。但凌峰也不过是让人圈禁泉州王氏,这些人就坐不住了,不但跑来递投名状,甚至还交出王氏一半的产业,这是何等的概念?   凌峰轻轻地笑了,看徐璐的眼光带着赞赏,小妻子虽然出身不高,没见过多少世面,却也有着一颗聪明的头脑,以及看待事情的长远目光。   “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了些手脚。”   “能让王氏族人火烧屁股眼巴巴送来一半产业,想必爷的这个手脚已是抄了他们的老底吧?”徐璐扶着双颊,笑眯眯地说,一副“就知道你做了手脚”的得意模样。   凌峰哈哈一笑,决定还是告诉她真相,“有人密告王氏家族勾结倭冠,虽然还没有确切罪据,但我试着让人散发消息出去,第二天福州泉州的王氏族人就跑来找我。”凌峰故意没有说太多信息,他主要是想考考小妻子的思维能力。   徐璐说:“看来王家屁股确实不干净呢。”   凌峰“嗯”了声,徐璐又说,“不过爷也够厉害了,无中生有,以虚坐实,爷这一招使得可真妙。王家虽然可恶,但他们倒还算识时务,早早弃械投降。最难得的是,懂得主动向爷递投名状,这样一来,王家虽然损失了一半产业,但却保全了王氏半数基业。而爷也从中得到颇多好处,一举数得,爷这招玩得可真妙。”   以徐璐目前的年纪,以及空白的人生阅历,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已算是极为难得了。   凌峰很是满意,虽然大问题上还是不太能明白,离命中核心也不远了。于是他又说,“王家交出的那些产业,基本上都可以养一支军队了。不过,我仍是决定上交一半到国库。”   徐璐想了想,觉得她对政治还是不大明白,还是不要乱说好,于是就说了句:“这些事儿我一介妇道人家哪能做主的,爷应该与幕僚们商议才是。”   凌峰心头柔软,他的妻子实在聪明,却又难得地不揽权,不胡乱出主意,比起好些自作聪明又不懂装懂的妇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看徐璐的目光越发柔软,“再过两日,你身子也已养得差不多,我决定,在家中办一场的庆贺宴。庆贺我的夫人转危为安。”   徐璐点头,她嫁给凌峰一个月了,没有外出做过一回客,也没有邀请过任何人。身为督抚夫人,哪能成日呆在内宅里的,多少也要代表男人的脸面,四处走动。有时候,男人在外头不好开口,与同僚或下属官员也不好靠得太近,夫人圈子里却没这个顾忌,有时候,夫人在外头的一言一行,也可以代表着自家男人的某些政见。   在官眷圈子里,夫人外交,往往更能起到润物细无声的作用。   凌峰要自己走出大门,与他的下属官员来往,显然也是需要她做他的传声筒。或许,也已经开始真正认可她这个妻子了。不管出于哪个目的,对徐璐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开怒。   若自己只能被当作纯碎生育工具,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题外话------   我的土毫读者们都跪哪去了? ☆、第75章 督抚夫人的威风   “多谢爷对妾身的关心。只是,妾身年纪小,又没经过大世面。万一坠了爷的威名,可就是妾身的过错了。”   凌峰淡道:“你身为督抚夫人,在福建全省,再也没有比你更尊贵的官眷了。只有别人巴结你的份,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端着架子便成,我看谁不开眼敢欺负你。”   徐璐心里仍是有些紧张,不过也知道身为当家主母,迎来送往再是正常不过了,不会也得会,总不能因为不会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吧?这样也不现实。既然已做了他的妻子,就得努力距上他的步伐,先天的条件她无力改变,后天就得靠自己了。   “那等会子就把文妈妈请过来,我还得多多请教她呢。”   凌峰点头,“文妈妈是娘身边最得力的,迎来送往这方面最是拿手,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请教文妈妈。”看出徐璐的紧张不安,他又安抚她,“其实这些事儿也挺简单的,一回生二回熟,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办好的。”   “万一办砸了怎么办?”徐璐还是有些担心,她从来没有办过席,也没有贵妃人打交道的经历。祖母在世的时候说过,贵妇人可不好相处的,身份不够格的,当场给你难堪的也有,她虽然嫁给了凌峰,但平凡的出身是她的弱处,她怕压不住场面。   “有文妈妈在,不会办砸的。”凌峰尽可能安慰她,也知道她年纪这么小,家中又没个主事的长辈,妻子又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陡然挑此重梁,让她承担起督抚夫人的职责,确实是不小的担子。但他相信,他的妻子一定会办好的。   ……   又过了两日,督抚夫人大至康复,督抚大人心喜若狂,特地请了闻名福建的梨园班子入府唱戏,给夫人解闷,并替夫人举办一场庆祝宴,请了一堆好友,以及亲近的同僚下属官员一道入府叙旧。   官场上闻风而动,一些上得台面,自认与督抚大人颇有交情的官员全都携家带口赶往凌府,送的东西也大多都与补品有关的,也有送名贵头面首饰之类的。   徐璐是今日的主角,虽然年纪是在场诸位官夫人中最小的,但却无人敢轻视她。   今日的徐璐穿着亮紫色对襟贡缎长衫,下身米白色绣桔红连理枝花纹长裙,头梳流云髻,斜插一枚碧玉簪,头戴金黄色的展翅凤鸟点翠珠钗,耳饰红宝石耳环,手上拧着方水红绣帕,看着清新娇艳,楚楚动人。   无论老少,见到徐璐的第一眼,都觉眼前一亮,这位新的督抚夫人,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儿,明丽娇媚,清新可人,却又显得端庄贵气。若非早已打听过这位凌夫人的出身,还真以为是哪家名门千金呢,居然如此气派,丝毫没有高嫁女的卑微局促。   这些人先是向徐璐的康复表达了由衷的高兴,紧接着便是一道怒斥王家,一些人更是大放马后炮,“王家仗恃着在朝中有人,一味的强取豪夺,这回更是胆大包天,胆敢欺到夫人头上,也活该姓王的倒霉。”   “据说,事情是因为泉州名伎秦香香所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些年纪轻些的妇人试探性地问。   其多妇人双眼一亮,纷纷看向徐璐,想听徐璐是如何回答。   徐璐有些不高兴,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早知道秦香香在这些纨绔子弟中有这么厉害的号召力,我就绝对不会请此人了,反而惹出那么一堆麻烦。”   众人茫然,但很快就琢磨开了,显然,督抚大人召见秦香香基,惹来不明就里的王瑞的嫉妒,误以为微服出巡的督抚大人只是普通富户,这才心生教训之心,谁知踢到铁板,惹来倾覆之祸。   又有人问:“听说那狂徒是冲着秦香香而来,倒把夫人给冲撞了,夫人还真是无妄之灾。”   徐璐没打算过多解释,“唔”了声,说:“秦香香身为泉州第一名伎,又才艺双绝,在纨绔界有强大号召力也不为过。”   众人又点头,尽管传闻是王瑞不忿秦香香被别人请走,这才上去找茬的,谁知碰到个硬茬子,英雄没当成,反而成了阶下囚。   仍有人不肯死心,又问:“所谓色令智昏,这便如此了。但这事儿又与秦香香何关呢?听说夫人还把她打入大牢?”   众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觉得这人忒是没眼色,秦香香怎会没过错,在督抚夫人面前,长得漂亮,又才气纵模,就是一种过错。这还需问么?   如果换作是她们,也会这么做的,打入大牢也太便宜了,直接弄死更好。   徐璐盯着这一而再再而三挑起话题的妇人,她现在身份不同往昔了,若真要一字一句地解释,又太失身份了,也给凌峰丢面子,但不解释呢,让这些无事生非的人一通乱传,对凌峰的名声也是有碍的,于是,便对自己身后的丫环稻草使了个眼色,“沁香,那日你也在船上,就与这位夫人好生解释解释吧。”徐璐的语气可不怎么好呢。她剜了这个说话的妇人一眼,暗自把她记上了,心想,这么喜欢八卦,又这么喜欢刨根问底,这可是犯了官场社交大忌。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这么没眼色。   沁香脆生生地应了,三言两语就道出了事情始末,“那日夫人一时无聊,又听说秦香香的大名,一时好奇,便让人请了秦香香去船上唱歌抚琴。这秦香香果真闻名不如一见,歌唱得好,琴也抚得好。就是没个眼色,一直赖着不肯走。说要与爷下棋,还说了句特羞人的话,爷当场就恼了,让人把秦香香赶出去了。正巧这时候,王瑞赶过来了,秦香香一见,就喊了句让王公子救救她,这才引发了冲突,所以夫人让人把她打入大牢,她也毫无冤枉。”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在心里琢磨开了,虽然沁香也没说秦香香半句不是,但言语间,颇是不屑。秦香香赖着不走,这不明摆着要勾引督抚大人么?但督抚大人却恼了她,把她赶出去了,督抚大人在美色在当,也是毫不动摇的,这证明了什么了,自然是督抚大人心里有新夫人的。秦香香挑唆离间,确实不是好东西。   妇人们又骂秦香香不是东西,果真是下贱娼妇,除了勾引人,也没别的本事了。   一些心直口快的更是直言不讳,“也亏得夫人脾气好,若换作是我,肯定给她两耳刮子,让她知道,勾引男人的下场。”   刚才那个刨根问底的妇人又说:“李家姐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有督抚大人在,夫人何必出这个头,自有督抚大人作主嘛。夫人,您说是吧?”   徐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更是不满了,她这分明在讽刺自己在丈夫面前,没有发言的权利,更没有打发人的权利。如果凌峰不赶走秦香香,那么秦香香真的留下来,她也毫无办法了。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说话这么的讽刺人。她与她又没有仇。   徐璐侧头,对姓李的夫人道:“弄了半天,还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呢?”   那位说话爽利的妇人赶紧说:“泉州同知李敬海,是妾身夫君,妾身娘家同样姓李。”   “原来是李太太,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福建人氏吧?”   “夫人高见,妾身原是山西人,这回随夫君一同到任上的。”   徐璐点头,“我一个人呆在家中,也怪烦闷的。以后若是得空,李夫人就常来府里坐坐。”   众位夫人又羡又妒地看了这李夫人一眼,心想这人还真是运气好,怎么就入了督抚夫人的眼缘呢?   李夫人愣了愣,然后喜笑言开地道:“我也想与夫人作个伴,就怕夫人嫌我聒躁。”   徐璐微微地笑了笑着说,“只要不对我不爱听的事儿刨根问底,别的也都没什么的。”然后又对别的妇人道:“诸位夫人也是如此,张夫人,黄夫人,刘夫人,还有这位……”徐璐盯着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妇人,那妇人受宠若惊,赶紧起身一脸恭敬地道:“夫人,妾身娘家姓朱,本地城门把总梁胜利正是妾身丈夫。”   众夫人一听,唇边浮现一丝不屑。但徐璐却依然笑容诚恳,“原本还是本地人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反正相距也不远,以后可得常来玩,打打牌也是不错的。”   梁朱氏满脸的高兴,显然是受冷落久了,陡然得到关注,格外的兴奋,说话都语无论次了。   徐璐又问梁朱氏,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得知和自己一样,擅长女红,于是便找着了话题,“女红好,咱们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而不是拿着张嘴巴浑讲别人的不是,万一祸从口出,给自己丈夫添上麻烦,可就是罪过了。”   众人连声称是,却与刚才那个刨根问底的妇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心里暗自撇唇,这人也真是的,什么东西,这样的场合就敢给督抚夫人上眼药水,难怪要被劂回来。   看了言笑宴宴的徐璐,众人再也没了任何轻视之心,这位小夫人可真够厉害了,不高兴立马就给你没脸,半分情面也无。瞧这周华氏,徐璐与别的妇人都喜笑言开,唯独看都不看她一眼,邀请了在座诸人,却唯独落下此人,显然是恼了这周华氏刚才那番话了。   不过,众人在心里暗自讥笑周华氏的鲁莽和没脸色,心里又各自琢磨开了。   显而易见,与外界传言不符的是,泉州名伎秦香香似乎心大了,不过这也难怪,凌督抚是何许人,年轻又英俊又手握重权。秦香香想傍上大树也是正常不过的,但若当着人家夫人的面就想傍大树实在是不像话了。甚至还因为此人平白遭了一回罪,难怪要被督抚夫人当场拿下。   不过,这位小夫人发作得也太厉害了些,秦香香说拿下就拿下,这周华氏身份也还不低,说给没脸就给没脸,半分情面都不留。看来,以后说话还得再小心了,要是当场被人难堪,可就只有钻地缝的份。   官场宴客规矩,通常来得早的都是些身份不高的,而身份高的人,往往都是最迟抵达,一来可以显示出其压轴身份的贵重,二来在最后出场,受到的关注自然也多。这也是所有大人物的通病,像福建布政使,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这三位高官,仅此于凌峰督抚的身份,自然来得最迟。在太阳快要攀到顶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当听到有人传唱后,徐璐也从坐位上起了身,走了两步,把三位贵妇迎进了厅子里。   “……前儿个听夫人病下了,我这颗心急得跟油煎似的,早就想登门看望夫人了。耐何我家那口子不让我过来,说怕扰了夫人清静。如今夫人病好了,我这颗心呀,总算可以放回肚里去了。以前夫人大婚的时候,我也还远远见过夫人一面,那时候夫人可比现在圆润多了,如今瞧瞧夫人,都瘦成这样了,真是作孽哦,那王家人也太大胆包天了,死一百次都不为过。”说话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妇人,是福建布政使霍文泰的夫人。   徐璐有些尴尬,这妇人也太自来熟了吧,她都不认得她呢,就噼里叭啦说了一大堆,这要她如何接话嘛?   “不好意思,请恕我眼拙,这位夫人是……”三位高官夫人同时抵达,徐璐却又认不出她们的身份来,不得不行打断这妇人的话,先把身份弄清楚再说。   霍夫人拍了自己一掌,“瞧我,只顾着与夫人说话,倒没有自我介绍。凌夫人,我夫家姓霍,外子是福建省布政使,叫霍文泰。外子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无比钦佩凌大人,外子不此一次与我说,这辈子能与凌大人共事,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徐璐笑着说,“原来是霍夫人,我家夫君也时常在我面前提及霍大人呢。说也亏得在霍大人的全力支持,夫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全省政务理顺。昨儿个还特地交代我,若是霍夫人来了,要我好生招待霍夫人呢。”   霍夫人爽郎大笑,又说:“夫人不必客气,又不是什么外人,夫人身子才好,可不要太过劳累了,不然,凌督抚可要心疼了哦。”这话是完全带着揄揶成份的,一群贵妇人也善意地笑了起来。   徐璐故作害羞,说了句:“夫人就爱拿我打趣,等会子不给你看戏了。”   霍夫人赶紧求饶,其他夫人也凑趣了几句,全场气氛立马带动起来。与霍夫人一道前来的另两位女眷,又与徐璐相互见面,徐璐纷纷寒暄几句,对刑按察使杨夫人说:“我听外子提起过杨大人,杨大人是难得的实干派,外子很是欣赏。”   杨夫人一脸的高兴,自己的丈夫是寒族出身,能爬到一省刑按察使的位置,已经艰难了,但却依然不敢拖大,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得罪人,给丈夫带来灾难。听徐璐这么一说,当下高兴起来,就谦虚了几句。   “也多亏了督抚大人指挥有方,才有我家老杨的今天。真要论功劳,还是督抚大人高瞻远瞩,眼见卓远。我家老杨不过坚决执行督抚大人的命令罢了,当不得夫人这般夸赞。”   杨夫人说话倒是有趣,即恭维了凌峰领导有方,又表达了杨大人对上峰命令的无条件执行,这是当面表忠心呢。   徐璐说:“不管如何,杨大人的功劳,我们老爷也是看在眼里的。”   杨夫人一听,就暗自高兴起来,果然,只要对凌督抚忠心,自己丈夫的好处肯定是有的。   徐璐招呼杨夫人入座后,又招呼着别的妇人,“……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都指挥使夫人,虽然没见过王大人,但王大人的威名连在乡下的我都略有耳闻。今日能见到王夫人,还真是三生有幸。”   一些不起眼的,并且官位小的官家女眷,徐璐也毫不怠慢,让人又是倒茶,又是看座的,招呼得很是热情,从不冷落任何人,面面俱到。倒让这些平时矜贵不已的官夫人刮目相看。   一些夫妇甚至还偷偷交头接耳,“不是说督抚夫人出身普通么?瞧瞧人家这份气度,这待人接物,可老到了。” ☆、第76章 狼狈为奸   此次宴客,是在凌府二进门外的一处园子里,这儿占地约有两三亩地宽,中间是一个大大的花埔,两边是一片青石地砖铺就的空地,这时候早已拾了个人多高的戏台子,而客人们则坐在不远处的花厅里,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戏。   因福建不比京城,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妨,此次宴客,男女虽然是分开入座,却也没有完全隔开。每张八仙桌坐着四五岁妇人,各自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圈子。   边厢,徐璐坐在正中,与福建布政使夫人,提刑按察使杨夫人,和都指挥使王夫人,围成小圈坐到一起。因凌峰身份最高,徐璐妇凭夫贵,尽管年纪小,却也坐到最高首位上。   其他夫人暗自打量徐璐,纷纷在心里感叹,这出生好,也比不上人家嫁得好呀,瞧瞧人家,出身也只是普通,可就是入了凌督抚的眼,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了。运气好,以后再一口气生下儿子,凌夫人的宝座那是坐得稳稳当当。   当然,一些有经验的夫人却看得出,这位新夫人似乎还是处子之身呢,还真是怪事,凌督抚年纪轻,也才二十余岁,新夫人又是如此的貌美如花,按理正该是胡天海地蛮干的时候,但这位新夫人却仍是处子之身,真是说不过去呢。   徐璐一边看戏,一边与几位近处的妇人聊天。言语上,并无半分傲慢自得,很是自谦,话虽不多,却也不会显得怠慢。惹得这些夫人再一次感叹,不愧为凌督抚亲自选的夫人,着实不一般啦。   其实徐璐也是挺紧张的,生平第一次与官夫人接触,她完全没有经验,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少说少错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在此之前,凌峰也特地交代了,哪些夫人该结交,哪些人该疏远,她拼死拼命地死记硬背,今日倒也派上用场。刚才除了周华氏居心叵测外,大多数人都还隐有巴结之意,像霍夫人,王夫人之流,这两位福建最高身份的官夫人,除了自来熟外,而凌峰格外看重的提刑按察使杨盛容,其夫人虽然也当场表了忠心,但也是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即不过份热络,也不过份疏远,真正做到了“亲而不近,疏而不远。”   期间,也有一些低品秩官员女眷来徐璐这儿套近乎,徐璐知道她们打的主意,不外乎是想让她在凌峰耳边吹吹枕头风,给她们家的男人升官或是弄些好处,但这些事儿徐璐哪里敢答应,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这些人失望而回,徐璐佯装没有瞧到,与杨夫人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而都指挥家的王夫人,又左右看了看,佯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总兵林夫人?”   周围一圈的妇人立马静了声,纷纷看着徐璐。   众所周知,霍夫人和王夫人都与林夫人王氏不对付,王夫人这会子提起总兵夫人,想当然是不怀好意的。   总兵夫人王氏,因其弟王瑞的缘故,娘家夫家两头不讨好,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前阵子天天找关系,但凡能在凌督抚那递得上话的统统找遍了,她们这些位不高权不重的人躲都来不及躲,实在不清楚总兵夫人王氏最近如何了。   霍夫人看了四下,说:“王家妹妹,现在哪还有什么总兵夫人的。林骏纵容属下亲属围攻惊扰冲撞致督抚和夫人,天理难容,罪大恶极,这样的人,如何还有资格统御一方军务?”   王夫人面带同情之色,“这王氏也太倒霉了些,被自己的兄弟给坑了。”   霍夫人不以为然地道:“那王氏纵容兄弟胡作非为,完全是咎由自取,又怨得着谁呢?”她看着徐璐,说:“督抚夫人才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遭此大罪,若换作是我,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周华氏赶紧附和着说,“就是就是,也不过是革了林总兵的职,又没伤筋动骨,能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众人看了周华氏一眼,都眼带不屑,刚才你还三番五次给徐璐难堪,现在才来抱佛脚,晚了。   徐璐扫了周华氏一眼,没有说话,说:“前阵子我病得厉害,没法子见人。其实,这事儿也怪不着林夫人的,横竖都是林总兵御下不严所致,至于王瑞那个恶徒,虽是林夫人胞弟,但与林夫人并不相干的。我家爷再是震怒,也没有牵怒女眷的道理。”   听徐璐的意思,虽然不待见林夫人,但并没有牵怒林夫人的意思,众人一听,赶紧熄了踩人的心思。   王夫人又道:“唉,要怪也要怪这王瑞太不是东西了,给自己胞姐惹下这么多的福事。”   众人一听,也颇觉有理,林夫人也挺可怜的,胞弟闯了祸,到头来还要连累自己,连累丈夫的差事,以后在婆家还要如何抬得起头?   霍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对徐璐说,“夫人,林总兵虽有御下之过,好歹也要看在军中不可一日无将的份上,督抚大人就真的不给些通融?”   徐璐奇怪,霍文泰与林骏一向不睦,怎么这霍夫人还要替林骏说话?   不过很快,徐璐就明白过来了,霍夫人这哪是给林骏求情,分明是来拭探军情的。林骏被革了职,总兵的位置空了出来,肯定要有人来顶上的,这个人是谁,谁也说不清,但谁都想要这个位置,就算自己没能力顶上总兵位置,但与自己沾亲带故的人顶上了,那也是大大有益处的。   徐璐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林总兵个人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在总兵位置上也做了不少有益朝廷的事,能力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出了个害群之马,也怪倒霉的。不过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尽管同情林总兵的遭遇,却也不敢干涉官员任迁大事。不过霍夫人如此关心林总兵,我少不得也要在爷跟前说上两句,希望林总兵能官复原职,戴罪立功。”一副看在“霍夫人面上”的表情。   霍夫人脸都绿了,赶紧说:“夫人说得好,咱们妇道人家,哪能干涉爷们外头的事?夫人还年轻,可万万不能犯这样的错,让爷们恼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璐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霍夫人和王夫人都这么关心林总兵,想来霍大人和王大人也是觉得林总兵罪不至革职的地步吧?两位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的,等会子就与爷提提,相信爷会看在两位大人的份上,给予通融。”   这下子,连王夫人脸色也绿了,她与霍夫人相互瞪了一眼,都在暗地里埋怨对方,“都是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老货干的好事。”   官场上的事儿,并不空穴来风,霍夫人王夫人与总兵夫人王氏本来就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今日这二人本来就是想再踩王氏一脚的,偏偏没能如意,估计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   席后午时过后,徐璐揉了揉眼角眉头,官眷们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徐璐让人把客人送到二门处,自己则叫住周华氏,“周夫人,看你还满关心秦香香的,等下回去,我送你一份大礼。”   一些落在后头的夫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来,奇怪地看了周华氏一眼,周华氏下意识地道谢,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尽了,秦香香只是风尘女子,她堂堂官夫人,如何可能去关心一介青楼女子,可徐璐却硬是给她冠上这样的话,这要让她今后要如何做人?   徐璐说完这话,也没再理会周华氏,又侧身与李夫人说话去了,等把所有人都送走后,徐璐这才回到后院来。   凌峰不久后也回来了,徐璐笑着迎了上去,给他宽衣。   “爷喝得多了吧,满身的酒气,厨房里已熬了醒酒汤,爷快喝了吧,不然到时候头痛可难受的。”   “也没喝多少酒。”凌峰笑着说,不过仍是接过徐璐手头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夫妇二人又来到后头的小花厅里,这儿靠背太阳,外头又有一大片池水,很是凉快。   徐璐把刚才与众女眷相处的经过捡了重点来说,“果然不出爷所料,霍夫人王夫人根本不见得王氏好过,言语间多有碾踩之意,甚至还想试探我,总兵位置会由何人顶替。”   凌峰脱得只剩下一袭中衣,闲适地窝在软榻上,笑望着妻子庸懒舒适的面容,“你是如何回复的?”   徐璐笑如狐狸般,“当然是依爷的意思回敬她们了,让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   霍文泰和王盛,这二人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与林骏不和,这二人的夫人也与王氏不合,这时候自然是落井下石了。刚才这二人还想借着王瑞一事,勾起徐璐对王氏的怨恨之情,但徐璐并没有上当,反而还将了她们一军,大度地表示,不会迁怒到王氏身上,反而还暗示,再过不久,还会让林骏官复原职。而她之所以这么做,还是看在霍王两位夫人面上的。想来到时候林骏真的官复原职,这二人的表情肯定会很非常精彩的。而她们各自的丈夫也会气得撞墙吧。   凌峰放声大笑,“好,你做得很好。”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小妻子能够完美坚定地执行他的计划,太让他惊喜了。   徐璐皱了皱鼻子,“咱们是夫妻嘛,夫妻本来就要齐心合力嘛。”她多少也明白,官场上的事儿,女人是不好插手的,但有时候,夫人之间的相互走动,却是带着浓重官场色彩。霍夫人王夫人想从徐璐这儿拭探口风,徐璐这么一说,她们肯定会认为是出自凌峰的授意。   凌峰说:“再过几天,霍家娶儿媳妇,你也过去凑凑热闹,顺便把林骏官复原职的事儿透露出去。”   徐璐点头,“那我还需不需要把这份功劳送给霍夫人和王夫人?”   凌峰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嗯,那是再好不过了。”   徐璐双眼发亮,忍不住道:“爷,你好卑鄙哦。”真要让霍文泰王盛二人知道林骏的官复原职得力于自家夫人,那这两位夫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而徐璐离间这两对夫妻的事儿就成功了。   凌峰眉目柔软,看着妻子一脸的自得模样,心里也高兴起来,“我来制订计划,你去施行,嗯,不错不错,咱们夫妻俩倒也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了。”   徐璐嗔道:“瞧爷说的,你自儿个是狼,我可不是狈。人家高风亮节,冰清玉壶,一心一意为爷办事,没得半个好,倒落得个蛇鼠一窝的下场,这这这还有天理不?”   凌峰哈哈一笑,“夫人此言差矣,《酉阳杂俎》载:狈前腿短,需搭在狼股上才能行动。狼狈作案配合无间,虽是贬义,却也足够形容咱们合作无间,也表示物以类聚。我是狼,夫人狈,我有手段,却苦无施展的机会。如今有了夫人,你我相辅相成,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要知道蛇鼠一窝方能持久,狼狈为奸方能完美攻击敌人。我觉得这话说得正好。”   徐璐翻白眼,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耐,“爷就是歪理多,说不过爷。”嘴上如此,但心里却是高兴的。这样看来,今日她做的事,凌峰显然是满意的,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已是认可了她。   徐璐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她没有优越的出身让凌峰自豪,也无法在仕途上给予帮助。靠娘家得到丈夫的敬重,这已是不现实。一味的表贤惠,效果也不怎么好,这世上贤惠的妻子多了去,不差她一个。更何况,她也不愿为了贤惠就委屈自己。而凌峰这样的男人,一味的贤惠也不一定就能高枕无忧。   这几日“养病”期间,她也想了许多,像她这样毫无根基整个娘家都要靠男人的妻子,大多数女子都只能走以色事人的老路。年轻的时候,多少还能有些恩宠,等年老色哀,等待她们的便是丈夫的冷落,夫家的白眼,妾室的横踩,奴仆的阴逢阳违。运气好些的,努力生一堆堆的孩子,若孩子出息,有上进心,那倒可以高枕无忧。但若孩子不成器,十足会受到牵怒,就只能蹉磨在这种漫无天日的屋子里。   那日在船上她自作主张的表现,让她感觉得出,他对自己那日的表现,是比较满意的。否则这几天不会对她这么好。   所以她决定,做贤妻的同时,还要做贤内助。不奢望他对她多好,只希望他能拿她当成他真正的妻子,妻子的定义并不只是单纯的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妻子还可以如他刚才所说的,当他背上的狈,狠狈为奸,必定所向披靡。而夫妻同心,其利必断金。   在官场上,有些话,有些事,凌峰反倒不方便出手,这时候,她这个做妻子的就可以派上用场。   就拿今日的事儿来说吧,凌峰不满意霍王二人,身在高位,却没多大本事,反而牵制了一些真正才学之士,这令他非常不满,偏偏这二人又不识时务,明知他对他们多有不满,仍是死皮赖脸地懒着不肯挪窝,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逼他们挪窝了。   但他可以用雷霆手段震摄那些地痞流氓,可以用血腹手腕镇压那些被策反的官兵,却不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这些身在高位碌碌无为却又没多大过错的官员。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的死对头林骏抬上去,就可以看一场免费的窝里斗,以林骏的本事,这二人绝对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徐璐又一脸阴险至极地说:“或许,我还可以抽空见见林夫人,给她说说话儿。”把霍王二人对林骏的碾踩透露出去,自己再扮一下救世主的角色,只要林夫人不笨,都知道该如何做的。霍王二人会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而凌峰也会多出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总兵官。   凌峰想了一会,再一次放声大笑,“好,很好,我凌某的夫人越发阴险狡诈了,比我还要狠呀,一石三岛,果然好计。”   徐璐心里得意,但嘴里却说,“爷还好意思说我,可怜人家冰清玉洁的大好姑娘,却被教成了满肚子坏水的黑心肠。”   凌峰笑得乐不可支,把徐璐拥在怀里,捏了她柔嫩的脸蛋儿,“好好好,是爷的错,夫人可别生气了吧。”   徐璐咬了咬唇,又说:“刚才与霍王二位夫人说话的时候,我可是放了一回大话,说要亲自向爷求个情,再给林骏一次机会的。”   凌峰一听,便知道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了,“林骏之所以能官复原职,是因为督抚夫人吹的耳边风,嗯,这个不错。好,就这么办了。”   徐璐高兴,立即往凌峰脸上亲了记,“就知道爷会答应的。”只要把“林骏之所以能官复原职是因为她向凌峰吹的耳边风”的消息传出去,对她也是有颇多好处的,至少不会再有人看轻她。   凌峰一脸坏笑地抬着她的下巴,“就这么点表示?”   徐璐红了脸,“那爷还要怎样?”   他低头,靠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喃了几个字,只见徐璐几乎跳了起来,抡起拳头就虎虎生风地捶他的胸膛,叫道:“唉呀,你好坏,讨厌死了,我不干,打死我也不干。”   一旁侍候的丫头见状,目瞪口呆,心想,少夫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豆绿更是胆战心惊,觉得自家小姐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难道她就不怕姑爷了么?   ------题外话------   没人理我,没人理我,没人理我…。我好难过,好伤心,好沮丧 ☆、第77章 仆债主还   凌峰讨价还价地道:“你可知,这样的传闻传出去,可是有损我堂堂督抚的名声。所以我这点要求不为过吧?”   徐璐嘟唇,“但爷得到的好处却不比这个少呀。”   凌峰苦笑,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虽说这样会对凌峰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但却能得到林骏足够的感激与未来死心踏地的效忠。这样算来,确实是他占了便宜的。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脸无耐地道:“你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刁钻了。”   徐璐得意洋洋,笑嘻嘻地道:“与爷学的嘛。爷不知道,有句话叫近墨者黑?”   凌峰再一次苦笑,“说你胖就喘上了?嗯?”又揪了她的鼻子,脸上带着宠溺的笑,眼前的小妻子,让他又想起了那日在段记布庄里的她,古灵精怪,不肯吃亏,穿着粗布衣裳,却一脸的自信,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活灵活现,那灵黠的双眸,动人的神彩,多变的表情,让他实在移不开眼。   婚后的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副小媳妇的委曲求全,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再到现在的本性毕露。见证了这丫头的勇敢的转变后,他的心也柔软起来。   再来这些日子她过人的表现,更是让他乐不可支,这丫头确实是个人才,不但能够准备无误地揣摩自己的心思,给她安排的事儿,也能完美地执行,虽然年纪还小了些,已有贤妻的架式了。   徐璐见他动作轻呢,神色温柔,便知道,她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又趁机提出一个事情来,“今儿个,有个周华氏,总是爱对我刨根问底,我心里烦她,当场就给了她没脸。临走的时候,还承诺了要送她一个大礼。爷,这个大礼还需你同意才成哦。”   凌峰好笑地问:“什么样的大礼?”   徐璐扬起谄媚的笑,“这人忒讨厌,总是问秦香香的事儿,我想,既然她那么关心此人,就把秦香香放出来,赏给她,爷觉得怎样?”   凌峰有一会儿的呆滞,然后哭笑不得地道:“赏给她干什么?说不定转手就给卖了,还能赚不少银子。不妥,赏给她男人不是更好?”   徐璐心里一喜,但面上却说:“这个,不大好吧,我也是女人……”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女人送女人礼物,肯定不能给人家的男人赏妾赏美人的。这得要多大的仇恨呀?   凌峰心里好笑,面上却说:“我是男人,男人更不能为难男人的,让周子君成日里看着个大美人儿却不能吃进嘴,多残忍?这事儿爷来作主,把秦香香赏给周子君做妾。相信周子君会感激涕零的。”上峰赏下属妾,再是天经地义不过了,谁也不会说半个不是,反而还是一桩美事,证明这个下属得上峰赏识。就是周华氏,也还得把秦香香供着。   徐璐狠狠点点头,“嗯嗯,爷真是太好了。”   他与他鼻子碰鼻子,轻喃道:“不怕我了?”   “不怕。”甚至还作势要咬他。   “那今晚……”   “不干。”声音非常坚决。   “为什么?”   “你不是说人家还小嘛。”徐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涎着脸笑,现在她越发摸清了他的脾性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翩翩君子的时候,她在地上打滚都可以,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使点小性子,但一定要见好就收。当他施展霸王性格时,就得赶紧来个以柔克刚,百试不灵。   凌峰恶狠狠地道:“爷我后悔了,不成么?”闻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又被她小手一搂,只觉气息也粗重了,恨不得把她揉碎,嵌到怀中。   徐璐声音越发放得软软的,“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一诺,终生不悔么?”   “屁的君子,爷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凌峰恶意而笑,看着她陡变的脸色,得意至极,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徐璐心头怦怦跳着,她现在已不排斥与他亲近,但想着要与他那个,还是会害羞的,她搂着他的脖子,“那个,不成的呀,现在天都还没黑呢。”白日宣淫,要是传扬开去,她可没脸见人了。   凌峰不屑地道:“咱们夫妻闺房情趣,别人管得着吗?”   徐璐仍是不干,“不成的呀,人家,人家……小日子来了。”   凌峰顿住身形,“我不信。”作势就要摸,徐璐赶紧挣扎,“真的啦,不骗你的。”   他叹口气,放开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等他平复了心头的火气后,这才道:“今晚我去平姨娘那。”   忽然胸口有些闷闷的,徐璐很不是滋味地道:“爷走了,我一个人睡,会害怕的。”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凌峰挑眉,“你胆子不是一向很大么?”   “谁说的,我胆子小的很。真的,很小很小的。”她一脸认真,尽管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瑞是天经地义不过了,可一想到他要去姨娘那,心里就不舒坦。她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凌峰叹口气,他某个地方已经非常难受了,可小妻子的情绪不得不顾,这还真难办。他不是不想与她共赴云雨,实在是她太小了,他怕伤害了她。尤其是他不同于常人,年纪太小,怕伤身子。可是,让他留下来,实在是考验他的自制力。   徐璐偷偷瞄了他一眼,也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又道:“要不,就用那天晚上的法子,可好?”   ……   第二日,凌峰果然让人把秦香香从大牢里的秦香香提溜出来,让人拾缀一番,并告诫了几句,一顶四抬小轿送到了周家。沈剑鸣亲自办的差事,自然是办得妥妥当当,回来后,还特地对徐璐交代,“周大人非常高兴,特地嘱咐下官回来向夫人至谢。”   徐璐并不关心周子君的反应,她问:“周夫人呢?应该也很高兴吧?”   凌管家意有所指地道:“那是当然,督抚大人所赏,周夫人理应高兴才是。”   徐璐难得促狭地笑了起来,她自然明白,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别人赏给自己丈夫的女人,但凌峰却是周子君的上峰,赏给他的妾,不接也得接,不然后果可严重了。落了上峰的面子,让你前徒无亮,到时候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尤其周子君又是如此的高兴,周夫人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了,说不定还得把秦香香供着,毕竟秦香香背后代表着自己丈夫的上峰。   泉州第一名伎的名声确实不是盖的,凌峰把此人赏给下属督抚衙门主薄周子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官场。羡慕的,嫉妒的,说闲话的幸灾乐祸的什么都有。   ……   这日凌芸来到凌府,对徐璐好一通赞赏,“弟妹对周华氏这一招玩得可真痛快。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望着徐璐年轻还显稚气的面容,凌芸佩服不已,让兄弟娶徐璐,只是无耐之举,矮子里拨高个,主要是看中她有一颗较坚强的承受之心,这才动员兄弟娶她为妻。   对于徐璐能否接受凌峰,凌芸也并不抱希望的,她只求兄弟有个名义上的妻子,能替他主持后宅就成了。但徐璐的表现,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这才多久时光,她便接受了兄弟,甚至还配合凌峰,狼狈为奸……不对,应该是合作无间的一举拿下林骏以及王家。如今,又拿秦香香去整治周华氏曾经对她的无礼,这主意甚妙,即能反将周华氏,又树起了督抚夫人不容侵犯的权威。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姐也别夸我,我也是被逼上梁上罢了。”周华氏已快要甩她的脸了,若再不反攻回去,她只要沦落为笑柄的份。本来她出身低微,世人都认为她配不上凌峰,再让周华氏这么一逼,她若是捏着鼻子认了,更会让人瞧不起。所以她只能反击回去。幸亏凌峰还算给她面子,帮她一并收拾了周氏,这样一来,别人想明着给她难堪,也得考虑下后果了。   凌芸拉着徐璐的手,一道坐了下来,“那周华氏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弟妹这一招使得妙,就要给她些颜色瞧瞧。不然就真要蹭鼻子上脸了。”   徐璐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附和着,“大姐说得极是。”然后又问起凌芸的孩子,轩哥儿。   凌芸说:“今儿天气凉快,随他父亲去清源山了。”   “清源山景色倒是不错,自古以来,就以三十六洞天,十八胜景闻名于世,其中尤以老君岩、千手岩、弥陀岩、碧霄岩、瑞象岩、虎乳泉、南台岩、清源洞、赐恩岩等为胜。流下了不少举世闻名的游人墨客的足迹。姐姐并非本地人,若是得空,倒可以去走走。”   凌芸摆摆手,“得了,你那姐夫呀,就是个粗人,让他去玩,除了埋头爬山外,就没别的事做了。他眼里可没什么山川美景,就只有那些佛刻雕像,任风景优美如画,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的。每次与他一道出去,他在前边埋头疾走,我在后边奋起直追,埋怨他几句,还振振有词,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接连几次,干脆不与他一道外出了,没得把人给活活气死。”   徐璐掩唇偷笑,凌芸的话倒引起了她的共鸣。以前父亲任厦门县令时,倒也时常去爬山玩水,她和父亲倒也闲情逸致,慢走慢看,欣赏一地风景。继母却毫无耐心,走马观花了事,回头还埋怨他们,“这些树呀花的,有什么好看的?”每每让她与父亲无奈至极。   凌芸又说:“前阵子与你姐夫一道出海去了,回来才知道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惜我没在场,没能看到好戏。今儿个总算抽了空,趁着他们爷儿几个都出去了,就我一人呆在屋子里,也怪无聊的,干脆过来与弟弟说话解解闷儿。会不会打扰到弟妹?”   徐璐赶紧说:“爷可是大姐的亲兄弟,这儿便是大姐的家,大姐什么回家就什么时候回来。我欢迎都来不及呢。”   二人正说着,有丫头进来禀报,“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凌芸讶异地道:“弟妹这是要外出?”   徐璐说:“听说斗英阁新排了几出好戏,广受好评,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姐姐来得倒是巧,咱们就一道去听戏,可好?”   凌芸双眼一亮,“我也听说了,正心痒痒着呢,原想把戏班子请到家中来,可惜屋子狭小,无法搭建戏台。既然可以登门看戏,那就一道去吧。”   然后二人便一道动身,上了马车后,凌峰感慨地道:“还是泉州好,女人外出倒是自由多了。哪像京城,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外,也没别的消谴了。”   徐璐偏着头道:“以前祖母在世的时候,倒与我提起过大富之家的规矩,据说很是森严呢。女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姐姐是大家闺秀出身,想来也是如此吧?”   凌芸笑着说:“我家还算是好的,我娘对我很是宽容,时常带我去游山玩水。别人家的小姐,确实如此的。尤其嫁人后,成日里呆在内宅侍候公婆,相夫教子。平日里除了迎来送往外,大都呆在内院里。这边的风气倒是明朗,比如说上门看戏,京城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家,可没这个规矩。他们宁愿花大价钱请戏班子进府,也不得抛头露面。就算要出去,也还得禀明婆母,唉,女则教条,真是害人不浅。”   徐璐感同深受,女人活得可真苦。   一路说着,便到了斗英阁。   因事先与斗英阁的班主打过招呼,所以徐璐一行人,一下马车,便被人带到旁边的楼梯口,上了二楼来,二楼三楼全是清一色的包厢。其实说是包厢,也就中间隔了道实木屏风,中间摆着张长条桌,设了几把椅子,提供茶水瓜子。   坐到包厢里,隔着栏杆,比坐到楼下看舒适多了,既能看清戏台上的一切,又不吵杂拥挤,端得舒适。当然,价格肯定要比底下大堂里要贵些。   凌芸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戏,兴奋了半天,这儿瞧瞧,那儿啾啾,然后问徐璐,“在这种地方看戏,大约要多少钱?”   “大堂里一场戏十文钱。包间一两二十文钱,咱们订的是视野最好的包间,就二两银子吧。算上茶水点心瓜果,不超出五两银子吧。”   凌芸双眼一亮,“也忒便宜呢。以前我在京里的时候,请戏班子在家中唱戏,搭建戏台,酬金和赏银算下来,也要上百两呢。一些财大气粗的,数百两都不止呢。”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徐璐。   徐璐却面不改色,上回凌峰为了庆贺自己“大病初愈”,特地请了戏班子进府,确实是笔不小的开支。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人几乎到齐了,戏台上已开然开唱,是才推出来的《王魁歌》。   凌芸听了半响,忽然垮下脸来,这唱戏的是闽南语,她根本听不懂。   徐璐赶紧让人去找班主,把剧本拿来,让凌芸对着剧本看。因听不懂闽南语,凌芸也只好如此。   只是沁香出去了好半天,却不见动静,徐璐生怕她出事,又让豆绿领着墨香依香去瞧瞧。   凌芸笑着说:“你也太过小心了。泉州在峰弟的治理下,治安大有改善。横竖就在一个屋檐下,沁香哪容易出事。”   徐璐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讪讪地道:“是我多虑了。”她发现其他包厢也有不少男客,于是又改口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凌芸说:“这倒也是呢。”于则又集中精神看着戏台,不过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看戏确实辛苦了些,就算集中精神也没能够听明白。   徐璐泉州本地人,倒听得津津有味,正听到精彩处,忽然豆绿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小姐,不好了……沁香被人抓起来了。”   徐璐一个激灵,忽地转头,“怎么回事?”   豆绿气得满面通红,“奴婢也不甚清楚,奴婢下楼的时候,戏班子里的人便与我说,有个丫头冒犯了客人,撞坏了客人的一盆珊瑚做的盆栽。把香芸打得半死,还要来找小姐您,说要小姐代沁香赔赔损失。”   豆绿才刚说完,外头就响来一记响亮的声音,“刚才一个丫头打坏了我家主子的珊瑚盆景,仆债主还,麻烦二位过去向我主子赔罪吧。”   ------题外话------   你们这群懒鬼哦,难道是跟我学的不成? ☆、第78章 来一回仗势欺人   徐璐与凌芸同时起身,来到包厢门口,四名铁卫正面无表情地拦着一个婆子,那婆子似对几个铁卫心怀畏惧,也不敢上前,只能隔空咸话。   那婆子瞧着徐璐凌芸,赶紧大声道:“我家主子那珊瑚盆景足足有二十斤重,至少要值上万两银子呢。”   徐璐问那婆子:“沁香人呢?”   那婆子道,“奶奶过去瞧瞧便知道了。”   豆绿急急忙忙地道:“刚才沁香与我说,她是因为被一个姑娘撞倒了,这才把那珊瑚给撞坏了。那姑娘却含血喷人,倒打一耙。那姑娘还指使下人毒打沁香。奴婢去的时候,沁香满脸都是血,好惨的。”   徐璐怒瞪着那婆子,“好一个做贼的喊捉贼。”她冷笑一声道:“把我的丫头打了,还让我过去?你家主子是王妃还是皇亲国戚呀?”她坐了下来,“若真是沁香打坏了你家主子的贵重之物,说个价钱,本夫人照赔就是。但若是栽脏陷害,那可就对不起了,今日少不得要好生说道说道。”   凌芸一脸厉色,“还不快去把你家主子叫来。”   那婆子阴阳怪气地道:“我家主子是何等身份,就怕二位当不起我主子的亲自登门。”   “呵,你家主子是何等身份呀?说来听听,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那婆子傲然道:“二位奶奶可听好了。我家主子是泉州知府夫人,京城镇国侯夫人的妹子。”   凌芸脸色微变,镇国侯?那不是已解甲归田的北方三兵总督,如今授柱国将军衔,获封世袭罔潜的镇国侯的方知义么?   徐璐并不把泉州知府夫人身份看在眼里,但京城镇国侯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那可是与凌家同等爵位的人家,她见凌芸脸色微变,目光看了过去。   凌芸恢复神色,淡淡地道:“罢了,让你家夫人过来,本夫人就在这儿等她。”   那婆子以为只要搬出夫人的身份,一般人肯定要矮上半截,恭恭敬敬,不说知府夫人的身份,就镇国侯夫人妹子的身份,也足以傲啸全福建了。但凌芸却依然让她家夫人亲自登门,冷哼了一声,给了凌芸一个“不知死活”的眼神,“也罢,老婆子就再跑一趟。只是两位奶奶可得做好准备。我家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喊动的。”   凌芸说:“请得起请不起不是她说了算,而是本夫人说了算。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那婆子恨恨地瞪了凌芸一眼,转身,对身后几个护卫大声道:“你们在此好生守着,千万别让她们跑了。”   “是。”几名护卫齐声称喏,非常威武雄壮地立在包厢门口。与徐璐带来的铁卫形成对峙的局面。   徐璐问凌芸,“大姐……”   凌芸淡淡一笑,“弟妹甭担心,峰弟与镇国侯可是忘年交。镇国侯夫人温柔良善,视峰弟若子侄。她是有妹子,不过只是从姐妹罢了。一不同母,二不同父。一家子都要靠方二伯伯,哼,仗着方二伯伯的势,可没少狐假虎威。今日撞到咱们手上,就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璐又问,“这个知府刘向东,才是刚上任不久的知府吧?”   凌芸指了她的额头,“我也是才到泉州不久的,哪知道泉州的官场。不过别的不清楚,这刘向东倒是知道得不少。此人是已致仕的户部尚书刘飞鹏的儿子,这刘飞鹏先前还未致仕的时候,是贵妃党,与峰弟一向不合,甚至兵戒相见。后来贵妃失势,此人惶惶如落水之犬,亲自向峰弟递了投名状,又充当峰弟的杀手,亲自咬了不少贵妃派的人,峰弟这才放他一马,让他平安致仕还乡。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飞鹏虽然已致仕,官场上还是有不少人脉的。这刘向东借着刘飞鹏的势,能当上泉州知府,也是峰弟卖刘飞鹏一个面子。”   门口进来一人,半跪在地,“夫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璐愕然,这人叫胡浩然,是凌府的铁卫,也是此次保护她们的铁卫首领。   “这儿没外人,你什么话但讲无妨。”   “是。谢夫人赏脸。”胡浩然半跪在地上,“刚才姑奶奶说得完全对,刘向东能做上泉州知府,也是爷看在刘飞鹏的份上,特地关照的。显然,这刘向东没有他老子识时务。才当上泉州知府,就处处与爷的人打擂台,妄想把持泉州政务。爷其实老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还没腾出手来。”   凌芸呵呵一笑,对徐璐道:“弟妹听到了吧?现成的送上门的机会,可不要错过哦。”   徐璐双眼一亮,她最喜欢的就仗势欺人了。看着对手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异常兴奋。难怪大多数人,一旦得了势就要猖狂,实在是欺负人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不一会儿,门口便响来一阵躁动,显然是正主来了,却不得门而入,显然是被铁卫们拦了下来。   “滚开,狗奴才,信不信本小姐把你打入大狱关起来?”门口响来一记娇蛮的喝斥。   铁卫们毫无所动,依然冷冷地屹立当场,眼都不眨一眼。   “反了反了,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铁卫们面无表情,如木头人一般。   娇小姐气急,转过头来,瞪着自己带来的护卫喝道:“狗奴才,都傻了不成?还不赶紧把这些刁民给我押下去。”   几名护卫显然畏惧这几名铁卫身上的气势,但小姐的命令又不得不从,迟疑地上前,才刚摆开动作,便觉胸口一痛,人已倒飞了出去。他们的同伴也是落得同样下场。   包厢门外,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娇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又响了来,“反了反了,我爹是泉州知府,京城镇国侯夫人是我姨母。你们敢这样对我,等着坐牢吧。”   徐璐见差不多后,这才给豆绿使了记眼色。   豆绿昂首挺胸地打开包厢的门,对几名铁卫道:“夫人有令,请刘夫人刘小姐进来。”   几名铁卫这才让开道路。   刘夫人与刘小姐冷哼一声,从容进入包间。但她身后的婆子丫头却被拦到门外。   刘小姐进入包间来,就指着豆绿等人,“知府夫人断案,闲杂人等统统出去。”   豆绿等人不为所动。   刘小姐怒喝道:“给脸不要脸的贱婢,来人……”   刘夫人赶紧制止女儿,“先别忙,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能脸红脖子粗的动武?”刘夫人看向徐璐凌芸,在心里琢磨着二人的身份,穿金戴银,衣着不俗,丫头看上去也与众不同,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刘夫人好歹也比女儿见过的世面多,知道徐璐等人应该也是官夫人,尤其刚才她已自报家门,这两个年轻妇人依然没有半分示弱的表现,显然是有所倚仗才是。   刘夫人笑了笑,优雅坐了下来。   沁香被人扶了进来,豆绿香兰等人瞪圆了双眸,纷纷奔上前,“沁香,怎么样了?”   徐璐看到沁香的模样,眸子眯了起来,“沁香,他们还打了你?”目光冷冷地射向刘夫人母女。   刘夫人依然老神在在地坐着,对徐璐的眼光视而不见。刘小姐却沉不住气,哼了声,“打坏了我的珊瑚盆景,打死也不过。”   沁香跪了下来,哭道:“夫人,奴婢刚才奉夫人之命,下楼去找班主。到了楼下,这位小姐从斜里出来,撞到奴婢,奴婢站立不稳,不小心撞到旁人。那人手上抱着珊瑚盆景,就这样掉了下来。这位小姐就认定是奴婢打坏的,劈头盖脸就让人把奴婢抓起来,说要奴婢以命相抵。奴婢死不足惜,却连累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徐璐胸口怒火万丈,冷冷地问道,“是谁打了你?”   沁香犹豫了下,抬头看了刘小姐,“是这位小姐指使身边下人打的。”   凌芸扬声道:“胡浩然。”   “喏。”一个铁卫闪身进来,半跪在地,“姑奶奶有何吩咐。”   “把刘家带来的下人拧进来。”   “是。”胡浩然闪身出去,随着尖叫声响起,刘家带来的婆子丫头全被拧了进来,一个个完全是被扔进来的,摔得七晕八素,找不着北。   徐璐朝凌芸使了记感激的眼神,对沁香道:“仔细瞧瞧,是谁动的手。”   沁香见徐璐似要替自己作主,胆子也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指了刚才那个婆子,“是她打我的。足足打了奴婢十五个巴掌。”   那婆子被胡浩然等人血腥的动作给吓坏了,连忙叫道:“你胡说八道,只是打了你几下而已……”   徐璐冷冷道:“胡浩然。”   刘夫人撑不住了,面色变了数变,站了起来,指着徐璐道:“你太嚣张了,你可知我是谁?”   胡浩然闪身过来,从地上揪起那婆子,左右开弓,在她脸上甩了十五巴掌,身为武艺高强的铁卫,巴掌噼哩叭啦地甩下去,那婆子已去掉半命条,血水糊了满嘴,牙齿也掉了一地。   胡浩然打完后,又把那婆子掷到地上,那婆子吐了一地的牙齿,痛得连哼都不敢哼了。   “你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谁打了我的丫头,我铁定要打回去。”徐璐又对沁香道,“你说是这位刘小姐撞了你,你才撞到别人身上,此事可否属实?”   “奴婢不敢欺骗夫人。”   “可有证据?”   “有,斗英阁的班主,还有这儿的客人。他们都瞧到了。”   “胡浩然。”   “在。”   “持本夫人的手令,去请班主过来,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务必多请几个人证。”   胡浩然面无表情地闪身出去。   徐璐又对沁香道:“你起来。兰香,去找个大夫来。”自始自终,都没有理会过刘夫人刘小姐。   这时候,再是骄狂的刘小姐也知不对劲了,眼前这个不比自己大的年轻夫人,一派镇定雍容,她都自报家门了,一般人再是自恃身份都要笑脸相迎。但眼前这个年轻夫人,却半分颜面也不给,说打就打,还气神定闲成这样。刘小奶心头也鼓鼓的,一时间还真不敢再放肆。   刘夫人更不必说,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也没少见识过高门贵妇的威风的,说不给脸就不给脸的,眼前徐璐和凌芸,至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她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夫人,京城那种遍地贵族的地界,她这样的身份,也只有陪笑脸的份,确实不敢放肆。好容易随丈夫外放出来,原以为四品知府,至少在泉州地界能够横着走吧?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对手了。   刘夫人在脑海里把所有官眷都回想了下,实在想像不出,眼前这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人说着标准的本地话,一人却是京腔片子。   忽然间,刘夫人想到了什么,望着凌芸,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奶奶好生面熟,是从京城来的吧?”   凌芸正眼都不瞧她,只一味欣赏自己手腕上如一汪绿水的手镯,“是京城人氏,不过哪比得上刘夫人的威风。”   刘夫人再一次提起了心,这人说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显然也是有所凭仗,瞧这人谈吐举止,应该也是京城的贵女,她赔着笑脸道:“我也是京城人氏,家父林如海,在钦天监里任职。家姐是镇国侯夫人,外子是本地知府。这是小女,闺名盈盈。不知这位奶奶是哪家贵人?”刘夫人也不敢把她四品知府夫人身份拿来显摆了。只能把她最大的靠山镇国侯府搬出来。   只要是京城人氏,没有不惟怵镇国侯的。虽说镇国侯方知义已卸甲归田,但在军中影响还在,又简在帝心,与阁老方知礼,安国侯府,庆昌侯府也是亲密无间。得罪了镇国府,就相当于得罪了另外三大家族。一般人是没胆子敢惹的。   凌芸淡淡地说:“贵人可不敢当,不过是靠着父荫罢了。今儿我不是正主,夫人不必理我。”   虽然凌芸没有道出身份,但刘夫人更加认定,这人身份不一般,她都抬出镇国侯了,依然没掀起半根眉毛,显然身份不会低于镇国侯。至于徐璐,刘夫人倒没有放眼里,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眼个年轻夫人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才敢硬仗腰子与她作对呢。   刘夫人对徐璐赔笑道:“听奶奶的口气,是本地人氏吧?我在泉州也有三个月了,怎的没见过奶奶呢?”   这是在套徐璐的身份了。   徐璐哪会理她,依然眼都不带抬的,只顾着嗑自己的瓜子。   刘夫人心中来气,她并不认为,这徐璐能有多么贵重的身份,不过是某个当官人家新娶的媳妇罢了,居然敢在她面前摆架子。   刘夫人尽管生气,但顾忌着凌芸,也不敢随意发火。只能讪讪地道:“今儿的事,也不过是误会,只要把话说开就好了,何苦弄得气鼓气胀?”   徐璐淡淡地道:“若真是误会那就罢了。怕就是怕有人想仗势欺人,浑使知府夫人的威风呢。”   刘小姐瞪眼,嚷道:“我娘都这样了,你还么还咄咄逼人?”   徐璐板着脸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没规矩。”   刘夫人母女噎了噎,面色铁青,徐璐年纪也不大,虽然是妇人打扮,但胭脂底下也有遮掩不住的稚嫩,刘夫人好歹也是三十出头的人物,女儿今年也十四岁了,可不比她小多少,她居然老气横秋地说出这翻话来。   凌芸也暗暗发笑,却与刘夫人想法不同,自己兄弟的身份,徐璐这么说话也并无不妥。只是,放眼当今世上,如此年轻的一省长官夫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胡浩然已领着斗英阁的班主,以及几个目击政人进入包间里来。   斗英阁班了已经知道徐璐的身份了,一进门来就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道:“小人拜见夫人。”   其余几个被带进来的证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徐璐让他们起来,然后指了指沁香,“我这丫头,你们可认识?”   班主还没说话,刘小姐已嚷了起来,“杨班主,你可得仔细说话哦。”   杨班主脸色一变,徐璐已冷冷地道:“本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来人,给我掌嘴。”   依香兰香几个早就看刘小姐不顺眼了,闻言立马上前去,左右开弓地甩了刘小姐几个嘴巴子。   刘小姐被打蒙了,捂着脸半天没回过神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甩耳光。   事情发生的很快,自己的下人又全被挡在外头,刘夫人气得发狂,搂着闺女,气得全身颤抖,“好好好,果然好样的。这位奶奶好大的威风,不知是哪家的奶奶,如此硬仗腰子,改日我倒要让我家外子亲自登门拜访拜访。”   徐璐不屑地别开头,“拜访我家?你也配?”刚才胡浩然已说得清楚,刘向东的老子对凌峰递了投名状,但刘向东却不识时务,妄想与凌峰打擂台,这样的人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先收拾了再说。只要她拿捏住了大道理,还愁别人说她?   她看向杨班主,“有什么话尽管说。谁敢威胁你,自有人替你作主的。” ☆、第78章 钓鱼   班主看了气得全身颤抖以及吓得脸色发白的刘小姐,又看了看徐璐,心思一转,很快就正色道:“认识,认识,刚才这位姑娘下楼来找小人,正说明来意,刘小姐从斜里出来,不小心撞到这位姑娘,姑娘一个不防,身子就歪向另一边,恰巧撞到了刘夫人身边的侍女,那侍女手上抱着珊瑚盆景,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了。然后,刘小姐就命人打这位姑娘。”   徐璐又问其余几个证人:“班主的话,可否属实?”   几位证人已见识了徐璐的手段,哪里还怕知府夫人,全都点头说是。   徐璐又望向刘夫人,“刘夫人,他们说得可是属实?”   刘夫人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甩了袖子,冷声道:“今日梁子是结定了。咱们走着瞧。”   “我有让你走吗?”   门口几名铁塔一般的铁卫拦住刘夫人的去路。   刘夫人气得横眉倒竖,转身对徐璐厉声喝道:“你敢强留本夫人?”   徐璐笑了笑,“撞我的侍女,行栽赃陷害之事,还打人,人证物证俱在,这事儿可没完。”   凌芸插口道:“不知刘大人遇上这样的事,会如何处置?”   徐璐微笑,“刘大人能官至知府,那自然是秉公断案的。”   “可万一人家护短怎么办?”凌芸装模作样地说,“毕竟,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他闺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刘小姐还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徐璐吩咐铁卫,“护送刘夫人刘小姐,咱们一道去泉州府衙。”   刘夫人冷笑一声,像看死人一样看徐璐,她还以为她有什么招数呢,原来也就这么点本事。她丈夫再如何混账,也不至于帮外人的道理。只要离开这里,去了知府衙门,她决定要她看。   徐璐和凌芸走到后头,凌芸说:“干嘛要去衙门,直接让刘向东过来不就得了。”打出凌峰的旗号,刘向东再是嚣张,明面上也是不敢得罪徐璐的。   徐璐淡笑不语,侧头对豆绿几人道:“等会子到了衙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说出我的身份。”   豆绿几人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她们夫人又要整人了,欣然答应。   凌芸看了徐璐不怀好意的笑容,也明白过来,“啊,我明白了,你是想……”   徐璐笑着说:“收拾刘向东,还有什么比得过冒犯上峰夫人这个罪名来得更加凌厉呢?”   凌芸哈哈一笑,比了个大拇指,“弟妹,如果我说你和峰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大姐说笑了。这姓刘的本就欠收拾,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好个顺水推舟。等峰弟成功收拾了刘向东,你就是大功臣啦。”   徐璐笑了笑,没有接话,实际上,她也无话可接。   上了马车,一道去了知府衙门,斗英阁发生的事儿,已传遍大半个戏班子,大家也知道了新来的知府夫人和小姐,无故打了某家夫人的侍女,侍女的主人护短,与知府夫人较起真来了。也不知最后鹿死谁手,有些好事之人,也派了下人一路跟踪到衙门去。   刘向东听到有人击鼓鸣冤,赶紧升堂,当看到被领进来的一对千娇百媚的年轻妇人时,眼都直了。来不及说话,一个哭泣愤怒的声音已响了来,“爹爹,女儿被人打了,您可要替女儿作主呀。”   刘小姐看到自己父亲,赶紧嚷了起来,可惜她的双手被人反扭在背后,动弹不得。只能屈侮地被迫跪在冰冷的堂下。   刘夫人也被人反扭着手,强跪于堂下,喊道:“老爷,您可以替我们母女作主呀。今儿让人这般侮辱,我不要活了。”   熟悉的声音,不就是自己的妻子和闺女么?刘向东睁大眼,看到被打得双颊红肿的女儿以及髻发散乱的夫人,脸色大变,赶紧从桌案后走出来,“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欺辱我妻女?”说到最后,刘向东已吼了起来,指着反扭着妻女的两个面无表情的丫头吼道:“大胆刁民,本官面前,休得猖狂。还不放开本官妻女?”   两名丫头冷冷放开二人,后退两步。刘夫人母女得到解放,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刘向东,哭得稀里哗啦,一个怨毒地叫刘向东把徐璐等人抓起来,大刑侍候。一个要刘向东把他们乱棍打死,让他们知道她的厉害。   看着妻女的惨状,刘向东也是极致的愤怒,但理智并未失去,而是戒备地盯着徐璐等人,“大胆刁民,欺辱本官妻儿,你可知罪?”   徐璐嗤笑一声,“你这妻女欺我侍女在先,栽赃嫁祸在后,还动手打我侍女,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何错之有?”   刘向东面色古怪,他还以为妻女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来只是打了对方一个小小侍女,他被气笑了,拂袖冷笑道:“小小侍女,奴才秧子,打了便打了。今日你动手欺我妻女,还公然找上门来,胆子倒是大。”   刘夫人怨毒地盯着徐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今日就要你明白,进入这知府衙门,让你有来无回。”   刘小姐也一副看死人的目光,“只要你向我磕一百个响头,再让我打你一顿嘴巴,并陪我两万两银子,本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你一回狗命。”   徐璐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她对一旁虎视眈眈的衙役笑道,“都听到了,堂堂知府,居然纵容妻女对我一个老百姓威胁恐吓,还敲诈勒索。还有没有王法?”   衙役们也古怪又怜悯地望着徐璐,在心里想着,这小美人长得如此水灵,可惜脑子却坏了,难道她不知道,衙门八字开,有钱无钱莫进来么?她硬气地打了知府妻女不赶紧逃跑还送上门来,岂不自投罗网么?   刘向东听徐璐这话,反倒松了口气,说:“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本官告诉你,在泉州,本官就是王法。”然后唱令左右,把徐璐等人拿下。   几名铁卫如山岳般忤在当前,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似乎就变得苗条纤细了,因胡浩然等人气势太过阴狠,衙役们动作犹豫起来。   徐璐冷冷地道:“你就是王法?好大的口气。这大庆朝的律法是刘大人设的么?”   若在平时,徐向东肯定会发现不对劲的,但这时候他已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狞笑一声,“本官的本事还多着呢。看你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本官等会子可得好生招呼招呼你。”   豆绿等人脸色变了,恶狠狠地瞪着刘向东,恨不得生吃她。   徐璐却没有动怒,闲闲地道:“刘大人要如何招呼我呢?”   色咪咪地看着徐璐精致的面容,刘向东狞笑一声,“你马上便能知道了。来呀,把这欺辱夫人小姐的贱妇给本官拿下,剥掉衣服,上裸刑。”夫人在场,刘向东能过过眼瘾也还是不错的。   徐璐沉下脸来,俏脸满罩寒霜,豆绿等人更是怒不可竭,喝道:“放肆,大胆。”   几名铁卫身形一动,如鬼魅般袭向刘向东,把刘向东打得双颊红肿,唇角流血,嘴里喝道:“大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家夫人乃福建督抚夫人。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吃了熊心豹子胆?督抚夫人也敢欺辱?活得不耐烦了?”   刘向东被打得双颊发麻,头昏脑胀,但耳朵可没闲着,听到胡浩然的话后,耳朵便翁翁作响,立时傻住了般。   他对凌峰多有不满,自己父亲以前是何等的威风,却被凌峰挤兑得年纪轻轻就不得不致仕的下场,昔日门庭若市的刘家,到如今凄凉的境地,全是拜凌峰所赐。老天也开眼,居然让他有幸任泉州知府。在起程的时候,他便发誓,他一定要替父报仇,要让凌峰知道他的厉害……可他还没来得及施行报复呢,自己就公然得罪了凌峰的夫人。如此赤裸裸的把柄递出去,以凌峰心狠手辣的性子,他还有活路么?   刘夫人刘小姐也傻了眼,目光惊疑地望着徐璐,她们来到泉州虽然时日偿短,但多少也听说了,本地最高品秩的官夫人,就属凌督抚的年轻夫人。但今日亲眼见到本尊,未免太年轻了吧?   刘夫人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何徐璐等人在得知自己身份后,还如此的有恃无恐。她总算知道,这些铁卫为何会有这般恐怖的身手,更明白了,今日女儿的贸然动手,自己丈夫头顶的乌纱帽可就难保了,一时间,如五雷轰顶,惶恐不安。   刘小姐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一会儿的震惊过后,又瞪圆了眼说,“你说你是督抚夫人,可有证据?”   凌芸怜悯地看了这刘小姐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坑母坑父的货,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刘小姐果真是初生牛犊来着,还大声嚷道:“督抚夫人又怎样?我娘家世也不低。镇国侯可是我二姨父。方阁老和庆昌侯与咱们家也是姻亲呢。”   凌芸嗤笑一声,“好厉害的身份,我好怕哦。”她笑盈盈地望着徐璐,“还真是怪了,方家两位伯伯什么时候有姓刘的亲戚?我怎么一点印像都没有?”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知道?”   “盈儿,不得无礼。”刘夫人赶紧制止女儿,一脸复杂地盯着徐璐,“原来是凌夫人,也要怪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对夫人多有冒犯,还请夫人恕罪。盈儿也受到教训了,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徐璐俏脸满罩寒霜,“不好意思,我这人心胸狭隘的很。有人已决定要我有来无回,还有人要我磕一百个响头,还要打我嘴巴子,刘大人更是厉害,还要给我上裸刑。不知刘大人,小妇人究竟犯了何罪?需动用如此大刑?”   刘向东眼睛骨碌碌地转头,忽然似下定了决心般,把公堂上的衙役全赶了出去,然后蹬蹬地来到徐璐面前,长身作揖,“夫人,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对夫人多有冒犯,下官万死也难消夫人心头之恨。只是还请夫人饶了小下官一回。夫人要对付下官,只要抬抬手指头,就能让下官烟飞灰灭。但凌大人身在宦海,总有一些小事,能用到我这种小人物。”因还有妻女以及凌芸等人在场,刘向东还不至说说得太过露骨,他一脸郑重地向徐璐保证,“夫人您就暂且记下这一笔账,看下官日后的表现吧。”   诺大的公堂,这时候静悄悄的,只闻得徐璐清淅的冷哼声。   她目光冰凉地扫了刘向东等人,转身就走,这种人的话,她会信才会有鬼。   既然已经坐实了刘向东一家子欺侮她的确切证据来,成功地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她也能功成身退了。接下来,就看凌峰的表现了。   刘向东怂容妻女欧打上峰夫人的侍女,行栽赃陷害之事,上峰夫人上门讨公道,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横,口出恶言,威胁恐吓,狮子大开口讹诈巨额银两。刘向东更甚,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对上峰夫人施裸刑,并叫嚣他刘向东就是王法。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管说到哪儿去,凌峰一巴掌拍死刘向东,也无人说什么的。   人活于世,混得就是一个体面,区区下属官员胆敢对上峰夫人如此无礼,张嚣不成人样,若不树立个典型,还要不要在官场上混?   徐璐是带着满意离去的,而刘向东,大概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不止是丢掉乌纱帽那么简单,以至于等徐璐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妻女打得半死,并痛骂妻子蠢货,丧门星。   “你平时候作威作福我不管,但你好歹也要长长脑子吧?什么人不能得罪,你心里就没个数?”刘向东跳脚怒吼着,“那凌峰本就看我不顺眼,连为夫都要避其锋茫。你倒好,知府夫人的威风都使到人家跟前了。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刘夫人也后悔至极,但她也很冤枉呀,“我哪知道她就是凌峰的夫人。她先前又不肯言明身份。”   “蠢货,在动手之前,你就不先问个清楚?人家不告诉你身份,你就把人家当作普通草民了?普通草民会有那么厉害的护卫?普通草民会像她那样嚣张?说你没脑子,还不肯承认。”刘向东又气又恨,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他能够来到泉州任职,是走了世叔张启峰的门路,张启峰是吏部左侍朗,地位仅次于尚书方知礼。因泉州成立海上贸易试点,在经济与军事方面,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泉州知府已凌驾于其他州府,非一般人是不能够胜任的。也亏得张启峰是帝王宠妃秦妃的表兄,靠着秦妃在后宫施力,这才层层递进,让他捞了这个肥差。   刘向东也是带着雄心万壮来到泉州的,只是千头万绪还没理清,对于凌峰这个顶头上峰,他都还没想好怎生对付,妻女就给他惹出这种大祸来。递了这么个实实在在的把柄出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凌峰身为福建最高行政长官,四品以上主政一方的大吏,虽无任免权,但却有纠察地方百官之权。若让他递书进朝廷,声称他刘向东仗着秦妃与张启峰之势,在泉州怂容妻女公然欺辱其妻。就算秦妃再是得宠,张启峰再是权势薰天,他这个还未坐热的知府宝座就要拱手让人了。   而他失去了知府位置,在张启峰以及婉妃眼里,不就成了弃子一枚么?到时候,凌峰想怎么收拾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   刘向东不是笨蛋,理清了这里头的名堂后,当机立断,立马整理衣冠,让人准备轿子,赶紧去了凌府。   ……   徐璐回到家中,凌峰后脚就回来,张开双手,抱住徐璐,接连转了几大圈。   徐璐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适应了失重的感觉,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地笑着,“爷心情似乎不错哦,捡了金子,还是银子?”   “没捡金子,也没捡银子。”凌峰搂着她,大步来到里屋里,把她放到靠墙的阔榻上,亲着她粉嫩的脸蛋,“比捡了金子还要高兴。”他双眸亮晶晶地盯着她,“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刘向东那个蠢货,居然让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收拾了。”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徐璐也毫不谦虚,“这里头也有胡浩然的功劳。若不是他事先告诉我,爷正要找法子收拾刘向东,我也不会借机生事了。”   “胡浩然自然是要赏的。但你的功劳比他更甚。”凌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小妻子,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妻子简直就是上天特地派给他的,闻弦歌知雅意,瞌睡来了立马有枕头,口渴了有冰饮,就因郑浩然一句话,就能把刘向东一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还递了那么一个大把柄出来,现在主动权捏在他手上,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就算宫中的秦妃,与他不合的张启峰,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的小妻子的功劳。   因着一丁点小事,就能掌控全局,算无遗策,借着刘夫人以及闺女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能把刘向东这条大鱼也给拉下水来,还生生捏住了刘向东一家三口众多的致命把柄。   这事儿看起来简单,但施行起来,若无对前因后果的剖析,对人性的细心揣摩,以及对各方势力的深刻了解,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的。   他自小也习惯从小处入手,擅长从小事进攻,全方位出击,以极小的代价,以阳谋对阴谋,换取最大化的利益。但徐璐年纪不大,却也是满肚子的心眼。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也能让她制造出无比浩大的声势来,自己还不沾片叶腥味儿,反倒让对手里外不是人。   凌峰越想越美,越美越高兴,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你这招钓鱼的本领,使得非常精妙。你是如何办到的?快与我说说。”   徐璐刚开始也还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但见凌身如此不要钱地大夸特夸,也飘飘然起来,口齿伶俐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徐璐颇有讲故事的天赋,一场明明就是仗势欺人的钓鱼把戏,在她嘴里,倒成了她维护正义,不向恶势力低头,不畏权贵,向为官不仁的昏官进攻的正义之战。   最后说到在公堂上的表现,徐璐手足并用,讲得活灵活现,凌峰也听得认真,几乎要随着徐璐的话,进入现场,想像着小妻子威风八面,而刘家人一败涂地的场面。   良久,徐璐总算讲完,心安理得地接过凌身递过来的热茶,大大呷了口,满足低叹,“爷,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爷的了。”心安理得地把茶盏递过去,凌峰再一次拿着鸢尾纹白瓷茶壶,注了大半的水,并亲手递给她。   徐璐接过,这回口不怎么渴了,但仍是浅浅呷了口,又好奇地追问,“爷接下来要如何对付姓刘的?”   “刚才,姓刘的已经向我赔过罪了。”   ------题外话------   renjinghao童鞋好本事,把人物理的如此清楚,佩服一个。 ☆、第79章 翻手为云   “啊,这么快?”   凌峰淡淡一笑,“刘向东是刘飞鹏的儿子。刘飞鹏出身寒族,一无靠山,二无银子开路,却过关斩将从小小的县城秀才,成为举人,再成为进士,一路披荆斩刺,再一步一个血印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这对于出身寒族之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若无别于常人的勇气和决心,若无对官场的研究,以及抗打抗摔的毅力,是不可能做到朝廷二品大员的。刘飞鹏做到了,可惜,就因为的寒微的出身,更加决定了他想往上爬的野心。他太想成为人上人了,太想紧抓权势了,以至于后来走错了路,抱错了大腿。随着他的靠山失势,他也被连根拔起。”讲到这里,凌峰又感叹不已,“若是一般人,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他倒是个能人,贵妃没了,他立刻改弦易辙,向方伯伯递了投名状。大力支持方阁老的政见,保住了整个刘家,并使其儿子得到重用,不可谓不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莫过如此。”   徐璐对官场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这世道,不管商场,还是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官场上的生存之道便是识时务,耿直不阿的人毕竟是少数。   “那刘向东呢?他才来找爷,该不会也是向爷服软吧?”她可是听说这刘向东不怎么服气凌峰呢。妄想与凌峰打擂台,真是不知死活。   凌峰轻轻一笑,“这刘向东倒是有大志向的,先前靠着方阁老的提携,倒也平步青去。后来随着宫中的秦妃逐渐受宠,张启峰也受到重用,刘向东能任泉州知府,也是张启峰的手笔。这人便以为靠着秦妃就可以与我掰手腕了,谁曾想,他手脚都还未展开,就让夫人给收拾了。”然后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今日实在太巧了,她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好死不死就把刘向东将死了,想着今日的表现,连她自己都觉不可思议呢。   “这刘向东与他老子一样,都是识时务的。刚才我一出督抚衙门,这刘向东便过来了。”   “向爷赔罪?这人手脚倒是满快的。”至少在态度上,就非常不错了。不过徐璐可不会轻易原谅这人,她幸亏是凌峰的妻子,如果只是一般人,今日之事,也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我觉得他诚意不足,所以没有理他。”   徐璐说:“这人太嚣张了,居然与我说,他就是王法。还有他的妻女,明明就是刘小姐撞了沁香,才使得泌香把他的珊瑚盆栽给撞坏了,她就把沁香往死里打,还要我赔偿,开口就要价两万两银子,真当我是冤大头了。”   凌峰挑了挑眉,“什么样的珊瑚盆景?这么值钱?”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能让刘小姐如此大动肝火的,想来确是名贵吧。只是,刘向东这个知府,一年薪奉有多少?居然买得起名贵的珊瑚,这会不会是贪污得来的?爷也该好生查查了。”   凌峰点头,“夫人说得对,是该好生查查。”   当天晚上,徐璐在书房里服侍凌峰写折子,上边全是有关知府刘向东合着妻女欺辱督抚夫人的事儿,写得抑扬顿挫,满怀气愤,并把人证物证,以及那个价值连城的珊瑚盆载都呈了上去,这折子真要递交吏部,就算不革掉刘向东的差事,他在婉妃张启峰那儿好容易得来的地位也就付之东水。   等凌峰写完后,徐璐拿过一瞧,便笑了起来,“那珊瑚盆栽什么时候变成十万钱了?”   凌峰搁下笔,潇洒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刘向东才上任三个月,就有十万雪花银;而今上一向提倡廉俭节约。”   徐璐明白过来了,这岂不侧面证明,刘向东贪污受贿?又继续往下看,又皱起眉头来,“怎的只把张启峰拖下水?”   为什么不把秦妃也一道拖下水呢?   凌峰笑道:“欲速则不达。张启峰靠秦妃才有今日成就,仕林中人无人不知。包括今上心里也门儿清呢。刘向东小小一个知府,也万万不至于仗着张启峰就敢在地方上为非作歹邈视上峰。若无更厉害的人给其撑腰,哪有这个胆子为难上峰夫人?”凌峰对于朝堂上的阴谋权术,早已轻车驾熟。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在小妻子面前,也并不藏私,反而细细解释,他如此做的目的。   “若公然把秦妃拖下水,虽说可以中伤秦妃,打击异已。但并非上策。圣上是贤明之君,有些话,点到即止为可。”   徐璐讪然而笑,听凌峰这么一说,这才明白,政治斗争,大开大合并非不可行,但也要讲究纡回而战。把秦妃拉下水也不是不可,但如此一来,岂不有埋怨圣上识人不清的嫌疑?   隐晦的告状,肯定比公然指责帝王宠妃横行无忌还要来得高明。这样一来即能攻,又能守。还不至于得罪人,惹帝王不悦。   看得出来,凌峰对人性以及权谋争斗的本领,已湮上乘。通过一件小事,经过仔细运作,就能酝酿发酵出巨大成果,化被动为主动,让对手吃不着还兜着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徐璐等墨迹变干,小心折了起来,“这折子,爷并非真要递进京吧,”她说得是肯定式语气。   凌身一愣,“又让你猜中了。”他半是欣赏半是惊奇地望着她,“你还不到十五岁吧,怎么脑袋瓜子这么好使?”   徐璐撇唇,没好气地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歹与爷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爷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我还猜不出么?”   凌峰无耐至极,“你呀,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不过还真让你说对了,这折子,我确实还有大用处。”   ……   第二日一大早,刘夫人便登门拜访徐璐。   徐璐这时候还在床上梦周公呢,闻得刘夫人登门,轻哼了声,说:“就说本夫人心口疼,没空见她。让她回去。”   反正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她想怎样拿捏就怎样拿捏。就算姓刘的有多少诚意。   徐璐睡饱了觉,这才姗姗起床,在后花园里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再回到屋子里吃过饭,又去外头园子里走了一圈,这才正式换上衣裳。   而此时,刘夫人已经前头厅子里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了。   徐璐见差不多了,这才去了会客厅里,刘夫人正满脸不安坐在椅子上,身下似乎有刺,怎么也坐不稳。等徐璐进来后,一个鲫鱼打挺,就从椅子上射了起来,小跑步上前,带着谄媚的笑容,“凌夫人,臣妇刘余氏,特地来向夫人请罪来了。”说着掀了裙摆,双膝跪地,一派请罪姿势。   徐璐冷冷一哼,“刘夫人请起,你这个大礼,我可受不起。”她赶紧回避了刘夫人的跪拜。   刘夫人又膝行到徐璐面前,一脸诚恳地道:“凌夫人,林氏有罪,昨日之事,原是小女娇蛮任性所致,也是余氏管教无方。我已经悔不当初,不该纵容小女胡作非为,更不该颠倒黑白污陷夫人的侍女,更不该无故欧打夫人婢女,千不该万不该,冒犯夫人,还蹿掇着外子以权压人,夫人,如今余氏全家,都已知错了,还请夫人宽宥。”   “夫人何罪之有?昨日我还得感谢刘大人手下留情,没有真对本夫人施以裸刑才是。”   刘夫人心里一紧,就知道徐璐是真的动了怒,又赶紧道:“是林氏没有管教好闺女,冒犯了夫人,还给夫人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余氏知罪,已狠狠惩罚过小女。如今,妇人不止代替小女,还代替外子,诚心诚意向夫人陪罪来的。”   徐璐眼皮微掀,“其实也没什么麻烦,横竖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是小事罢了,刘夫人用不着亲自登门道歉。这事儿我知道了,刘夫人请回吧。”让一个堂堂封疆大吏夫人跪在自己面前像孙子一样,也不是事儿,传扬出去,还道是她官威老大呢。   徐璐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于是让刘夫人起来。   刘夫人却死活不肯起来,“夫人若是不肯原应该林氏,原谅外子和小女,林氏就长跪不起。”   徐璐冷笑一声,“刘夫人,你这是在威逼我吗?”   听出了徐璐语气里的冷意,刘夫人一个激灵,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又犯了一个错误了,于是赶紧起身,毕恭毕敬地半弯着腰,“夫人,林氏真的已经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也已无用,但我仍是恳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就请夫人看我的表现吧。”   徐璐双眼微抬,心道,总算有点道歉的样子。但也仅仅如此了,这刘向东走了张启峰的门路,冲着这点,凌峰就不可能待见他的。   “好,我知道了。”徐璐喝了口茶,如是说。   “夫人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刘夫人上前一步,银牙一咬,道:“夫人不肯原谅我,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但……”她犹豫了片刻,看着徐璐身后那群丫头,最终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张来,“夫人请过目,林氏和外子是诚心来向夫人道歉的。请夫人明鉴。”   徐璐接过,略有意外,这上头是刘向东亲笔,上头写了昨日妻女以及刘向东本人冒犯上峰夫人一事,写得倒是详细,并未有避重就轻之嫌,甚至与昨日发生的事儿基本吻合。   她看了刘夫人一眼,说:“刘大人倒是实是求是呀。”   刘夫人本就忐忑,但见徐璐语气不似刚才冷漠,心下稍稍放宽,赶紧解释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不敢有丝毫的限瞒。”   徐璐把信纸还了回去,“夫人的诚意我瞧到了,但我瞧着,还不大够。”   刘夫人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憔悴的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夫人,这已是我们最后的筹码了。”主动把自己的罪证递了出去,还签字画了押,这就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的命脉捏在凌峰夫妇手上,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璐让人拿出一份纸笺,递给刘夫人,“夫人请看这个。”   刘夫人心怀疑惑,折开纸笺,忽然眼大了眼,心跳如雷,却又全身冰凉。   她忽然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林氏的错,是林氏教女无方,开罪夫人。外子功名来之不易,这寒门子弟能够熬到今天,实属不易。只要夫人能够原谅林氏和外子一回,日后夫人但凭吩咐,肝脑涂地,绝无二言。”然后她又抬头,一脸诚恳地望着徐璐,“我也知道,在夫人眼里,林氏无足挂齿。我和外子终身所有力量,都无法抵卸凌大人弹指之力。但我仍是那句老话。只要夫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就请夫人日后看我的表现吧。”   刘夫人是真的没法子了,她好歹也是官夫人,要是她对一个年纪与自己闺女一样大的女子磕头求饶的事传扬出去,她也绝对混不下去了。   刘夫人也知道,这些大人物,想要碾死他们刘家,完全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他们还递了个如此沉重的把柄过去。刘向东虽借着张启峰的手搭上了秦妃,但也只是刚刚搭上而已。秦妃还不至于为了救他们就与堂堂安国侯世子耗上。   这张弹勋自己丈夫的奏折,“价值十万的珊瑚盆景”,“我就是王法”,因妇人之间的龌龊,就要给上峰夫人上裸刑,若真听进圣上耳里,丢官罢职都还只是轻的了。   唯今之计,就只能改弦易辙,投靠凌峰。把自己当成筹码及大人物手头的棋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丈夫真的因此丢官,她就不能再呈官夫人的威风了。到时候就是别人来踩她,她只能忍着受着了。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打死她都不愿过墙倒众人推的日子。   在颜面与未来的荣华富贵之间,付出些颜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刘夫人伸手颤危危的手,放在嘴里,咬了咬,应该是怕痛,咬了半天,也没咬出血来,最后又取下头上的梅花簪子,在手上刺了个血洞,就着鲜血,在凌峰昨晚写好的那张秦折末尾处,还写了句,“此珊瑚盆栽是特地搜刮十万民脂膏梁制作而成,只为孝敬吏部左侍朗张启峰大人。”最后,按下自己的手印。然后恭敬地比手递交给徐璐。   徐璐接过,略有意外,却无比满意。看了刘夫人一眼,说:“刘夫人有心了。地上凉,夫人快快请起。”然后又让人奉茶,上点心。心头却想着,这姓刘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山穷水尽,怕是绝不会拿出这份城心的。不过也挺佩服这刘夫人,倒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   凌峰也真够狠的,有这份文书在手,就不怕姓刘的再翻了天。   刘夫人见徐璐收下自己的血书,又给自己看座,就知道她过关了。徐璐端着茶水放到唇边,却并不急着喝,“刘夫人还有别的事么?”   刘夫人这便知道,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于是赶紧告辞。等出了凌府,刘夫人这才发现,她背后全是汗湿一片,她伸手抹了额上涔涔的汗水,长吁了口气,总算过关了,丈夫的官位保住了。虽然屈辱了些,但总好比被一撸到底好上太多了。 ☆、第80章 种瓜得瓜   凌芸很快就知道了刘向东的事儿,已由徐璐出面收拾并解决了,不由大为惊奇,赶紧过来寻问徐璐,“怎么样,你是如何收拾他们的?”   徐璐把刘夫人呈上的书信,以及那份“血书”一道递给了凌芸。   凌芸瞟了眼,“这刘家倒是厉害,很识时务呢。”她出身凌府,这种事也见得多了,一看就明白过来。   徐璐笑了笑,“爷说,官场上,对付不识时务的,可比识时务的人难多了。”   “你们也太狠了,一来就把姓刘的打得服服帖帖。”   “打蛇不死,必后窜无穷。”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徐璐倒是深有体会的。   凌芸点头,“那倒也是呢。这刘向东,倒是个可造之材。”当一枚棋子,绝对够格的。   “不过,这道血书,也只能管一时,却不能管一世呢。也不知峰弟是何心思。”只要张启峰垮台了,或是时间一久,这份血书,也就没多少价值了。   徐璐沉思片刻,“爷的意思是,收买人心,光靠雷霆之威也是不成的。”   凌芸赞赏地点头,“嗯,不错,先赏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恩威并施,倒不怕姓刘的翻盘子。论阴谋诡计,论驾奴属下,峰弟最是拿手,我倒是不担心他。我只是好奇,你居然也能跟上峰的脚步,太让我喜出望外了。”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姐没听说过么,近朱者赤嘛。”她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过去。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凌峰对她的影响甚深。她也习惯了凌峰的思维与处事方式。所以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影响。   就拿昨日之事来说吧,刘夫人母女那般行事,她当场便可表明身份,这二人畏于凌峰的权势,肯定会伏低作小赔礼道歉。但她至多也就痛骂她们出出气,过过上峰夫人的瘾罢了。却不能起到真正的震慑作用,说不定反而还会激发这对母女的怨恨之心。   所以要打就要把人打痛,痛到对方受不了,才会服服帖帖,甚至连恨都不敢恨。   在官场上,位高权重者,并非没敌人,只是敌人都隐身了。   与凌峰相处久了,徐璐也习惯了官场上的办事规矩与逻辑,今天不把刘向东等人打死,可能将来某一天,就会被对方狠咬一口。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并非说着好玩的。从古至今,有相当一部份如雷贯耳的历史人物,却也是败在小人物手上的。   ……   之后,刘夫人又携带女儿刘盈来向徐璐请安。   刘盈脸色不怎么好看,比起先前,人也憔悴了些,下巴也尖尖的,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受父母怨怼教训。在见了徐璐后,也是一身的扭捏。   徐璐忽然间又失笑了,也是,先前还大摆威风,忽然间就要伏低作小,甚至差点连累父母吃受挂落,心中自然会有极至反差。   刘夫人一脸谄媚地对徐璐道:“我家里经营了间药材铺子,这儿有上等的大黄,天麻,冬虫夏草,伏伶,都是平日里用得着的。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夫人有心了。”徐璐大方地让人收下礼物,也让人回送了些礼品。刘夫人笑容更甚,   刘夫人又让闺女刘盈给徐璐叩头,请求夫人原谅,刘盈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扭扭捏捏地磕了个头,起身后,便一直垂头不语,一味地看着脚尖,满身的不自在。   刘夫人心中来气,暗自揪了她一把。   徐璐赶紧说:“罢了,不过是小孩子罢了,夫人不必如此。我早已没放在心上了。”   看了徐璐仍带稚气的面容,刘夫人心头古怪,只觉唇角发苦。这个比自己闺女大不了几天的年轻夫人,却是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他们刘家新投靠的上峰夫人,想着这阵子对此人伏低作小,也是满身不自在。   不过总算保住了丈夫的官位,甚至还靠到凌峰这条大船上,倒也是因祸得福了。要知道,但凡投靠了凌峰的官员,仕途上都是一帆风顺。而但凡与凌峰为敌的,下场通常都是非常凄惨的。这也是刘向东改弦易辙的真正原因。   刘夫人说了一通感谢话后,又小心翼翼地道:“……虽说夫人已经原谅了我们的冒犯,可为着此事,我们这些日子都没能睡过好觉。现在想来,只觉做了一场梦似的,也亏得夫人大度,没与我一般计较,不然我现在哪还能平安坐在夫人面前的。可夫人越是宽容,我这心里越是难过得紧。”   徐璐笑了笑说:“刘夫人不必如此,即然误会已经解除,大家也不算外人了。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么?”   刘夫人赶紧说:“是是是,还真是不打不相识的。既然夫人也不拿我当外人,那我就斗胆说一句,前儿个,不是听说王家二公子冒犯夫人么?”   徐璐颔首,“是有此事。为着此事,我都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刘夫人有何高见?”   刘夫人急忙道,“高见不敢有。按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这王瑞不过是一介平民,却如此胆大妄为,冒犯冲撞夫人,实是可恶。按律当发配边疆。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徐璐略有意外,她在心里思付片刻,这才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王瑞身份可不一般,我家世子爷现在也挺伤脑筋的。往重了办,怕王家反扑,轻了判,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不知刘夫人可有高见?”   “高见倒是不曾有,但我家老爷说了,不管王瑞是何等身份,但冒犯冲撞夫人您,那就是重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若是凌大人不方便出手,我家老爷倒可以代劳。”   徐璐再一次意外,心想,这刘向东倒是个妙人儿,因着把柄,不得不投靠凌峰,但没想到会投靠得如此彻底。   刘夫人向徐璐扯了个诚恳至极的笑容,心里却又是另一个想法了。   既然已打定主意投靠凌峰,那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才成。官场上,人人都想搭靠山,走捷径,但成功者却廖廖。这是为什么呢?究其原因,是因为你巴接的人,一向是你求人家,人家却不求你。对于上位者来说,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刘向东决定,继续投靠了就投靠得彻底,干脆主动出击,恰巧凌峰目前就有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摆在眼前,自觉机会来临,于是刘向东赶紧让夫人过来与徐璐通气,表示你不好出面处置王瑞,我倒是可以帮你处置。   这样一来,凌峰就要卖他一个人情。   上位者是不会欠别人人情的,在他没还完人情之前,肯定要多加关照你的。不得不说,这刘向东确实有钻营的潜质。单这份心机与见识,已能令徐璐刮目相看了。   不过,对王瑞,凌峰已有论断,徐璐可不敢私自作主的。于是感谢了刘夫人一番,说她表示知道了,会把这事转告给凌峰的。   目的得到,刘夫人心里一喜,不管最后能否帮到凌峰,但他们的态度已摆在那。徐璐少不得也要记下他这份人情的。   晚上徐璐把这事儿与凌峰一说,凌峰先是意外,然后又恢复如常,“这刘向东与他老子还满相似的。”   也不知这话是褒是贬,徐璐也不去深究,反正她话已带到,凌峰是重用还是冷落,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一日,是布政使霍文泰娶儿媳妇的大喜日子,凌峰携着徐璐也一道过去贺喜,身为福建最高官员,凌峰当之无愧成为证婚人   徐璐是在场所有女着当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又是督抚新夫人,自然受到众多关注。当徐璐一进入厅子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连高座首位的霍老夫人也赶紧起身相迎。   “夫人百忙之中莅临寒舍,实令寒舍篷壁生辉,夫人快请上座。”霍老夫人生得富富态态,白白静静的面皮儿,格外的热络。   徐璐笑着说,“使不得,今儿是贵府二公子大喜之日,在座诸位辈份都比我高,我打横陪坐便是了。”   就算徐璐身份高,但也不能去坐首位,必须得由主家最高长辈入座的,这点礼节她还是懂的。   霍老夫人又坚持了一番,徐璐也坚决推辞,霍老夫人这才作罢,但仍是让徐璐坐在下首东面首位。原本坐在那的妇人则把位置让了出来,让徐璐入座。   徐璐歉然地对让位的妇人笑了笑,这妇人也礼貌地颔首致意,说了句:“凌夫人这头上的珠子可真漂亮,市面上恐怕都难买到吧?”   徐璐笑了笑,说:“这是婆母所赏,今日二公子大喜,所以就戴出来沾沾喜气。”   这妇人目光闪了闪,“听闻夫人婆母远在京城,居然还能这般顾着夫人,夫人可真有福气。”   徐璐笑了笑,这回却不再接话,她嫁给凌峰,婚礼是在福建的凌府举办的,但姑舅却没有到场,在媒约之言父母之命的风俗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徐璐戴着婆母所掌的珠子就向世人证明,她也已让婆母接受了,你们实在没必要再“担心”我了。   徐璐是新人,长得又漂亮,但身份又最高,虽然她尽量少说话的本色,但一屋子的人却可劲地找她说话,她也不能一味的装冷淡清高,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就简短问答了,一些小伤大雅的,就模棱两可地回答,而某些大伤大雅的问题,则闭嘴不谈,甚至理也不理。   能进入官场上,又能混出一方天地的,自然也是知道进退的,这样的场合下,还真没人敢与徐璐当场难堪,所以一位云夫人提及:“凌夫人生得如此貌美,难怪能让督抚夫人瞧中。唉,难怪有人说,生儿不如生女强,确是这个道理。”   这是在暗指徐璐是靠身体美色获取凌峰宠爱的。   对于堂堂正妻来说,这无异是极至讽刺了。   徐璐冷冷看了这云夫人一眼,侧头对都指挥使王夫人笑着道:“霍夫人今儿个肯定忙坏了吧?王夫人与霍夫人一向交好,怎的不去帮忙?居然在这儿躲起来,当心霍夫人不饶你。”   王夫人与霍夫人还是表亲,关系自然非比寻常的,徐璐这么打趣,也是正常。王夫人看了那个面带讪色的云夫人一眼,笑着说:“不满夫人,这老货,可是嫌我粗手粗脚呢。”   徐璐说:“粗手粗脚好,不然就要被抓壮丁了。这样坐着喝茶聊天,多舒服。”   众人哈哈一笑,又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而云夫人见无人理会,最后不得已,只好闷声喝茶。   王夫人见状,一脸关心地对这妇人道,“咦,云夫人,怎么只瞧到你一人?以往你和林夫人,周夫人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呢,怎的今儿个只有你一人?”   墨香低下头,在徐璐耳边轻声解释道:“那天的周华氏是这位云夫人是嫡亲的姐妹。而这对姐妹与林总兵夫人又交好。”   徐璐明白了,怪不得呢,这云夫人要故意针对自己。   云华氏剜了徐璐一眼,“我妹子家中的新姨娘有些不大懂规矩,我妹妹怕她走后新姨娘把家里的房梁掀了,所以就留在家中给新姨娘立规矩来着。”   众人一听,如吃了鸡血般兴奋,如今整个泉州哪个不知,知府衙门主簿夫人周华氏,得罪了督抚夫人,督抚大人着了恼,当场给穿了小鞋,把泉州第一名伎赏给了周子君。这个小妾进入周家后,这周夫人就没有一天顺心过。今儿连霍家办喜事都没有来,也不知是被小妾给气的,还是这小妾当真那么厉害,使得主母半步都不能离开。   当然,云华氏这话也说得妙,也有指责秦香香仗势凌督抚威势恃宠生骄之嫌,这才把主母给气了,若真这样,那就是凌督抚的不对了。   众人看向徐璐,想看她如何说话。   徐璐像个没事人似的,拿着茶淡淡喝了口,“好茶。”然后看向云华氏,轻飘飘地说:“云夫人这话应该不属实吧?那日在凌府,周夫人可是很关心秦香香呀?在我面前三句话不离秦氏。我们爷听说此事,这才把秦氏赏到周家,专门替周夫人服侍周大人。周夫人如此关怀秦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定然会得到秦香香的感激才是,如何还会兴风作浪?” ☆、第81章 世上最悲惨的莫过于先贵后贱   众人心里都在想,这位年轻的督抚夫人可不是善茬呢,一句话就把云夫人的反击化解开,还点明了事情错不在她,而是周华氏自己先惹出来的。   再来,徐璐又以种瓜得瓜的话来反堵云氏,若非周华氏事先招惹她,她也不会给她这份“体面”了。还有一点更值得让人回味,明明就是周华氏在言语上略有不敬徐璐,徐璐那日也说了要送周华氏一份大礼,次日,秦香香便被督抚大人给送到了周家。   显然,督抚大人对这位新娶进门的夫人是格外看重的,否则不会言听计从。这般给周华氏没脸。   云华氏滞了滞,又冷笑一声说:“我那妹子没个眼色,得罪了凌夫人,也活该咎由自取。”说着冷着一张脸,又重重喝了口茶,然后把茶水重重放在几子上。   云华氏这话说得也极有意思,周华氏得罪了徐璐,所以徐璐就报复回去,这多少有种指摘徐璐心胸狭窄之嫌。   徐璐毫不以为意,侧头对王夫人道:“那日听王夫人霍夫人所言,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二位夫人说得不错,林总兵虽有卸下不严之责,但过不掩功。更何况,林总兵虽是王家女婿,却也没有替内弟抵过的道理。所以当晚我便与爷说了此事,爷也觉得林总兵因此事而罢职,未免惩罚太过,是以,当下决定让林总兵官复原职。”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全惊骇地盯着徐璐。   王夫人神色呆滞,半晌反应不过来。   徐璐笑得灿烂,又继续说道,“也多亏了王夫人霍夫人及时提醒了我,否则,真要革了林总兵的职,也显得我太小气了,我们爷也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今儿早上临走的时候,爷还特地交代过我,等会子见了霍夫人王夫人,一定要好生谢过两位夫人。若没有二位夫人的提醒,我们爷就真要做一回公私不分的昏官了。”   在场诸人纷纷望着王夫人,不明就里的,一片羡慕,能让督抚夫人亲自道谢的,这世上可没几个呢。   一些知道王家与林家恩怨的人,则暗自幸灾乐祸着,督抚夫人这个道谢,可就把霍夫人王夫人架火上烤呀。要是让霍文泰和王璋知道,林总兵能官复原职,是拜自己夫人所赐,不知要气成什么样。估计甩她们两巴掌的心思也有了。   与王夫人灰白的脸色相较,霍老夫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她们霍家与王家自来就是死对头,对林骏自然没有好感。想不到儿媳妇倒是胆大包天,居然背着霍家,背着自己,敢暗中帮助林家,真是吃了熊心貌子胆。   可惜霍夫人这会子正在外头忙碌,没有到跟前,不然听了这话,估计也要跌倒在地。   王夫人脸色青白交错,尽管心里又怒又急,可面上却要客气谦虚几句,“夫人言重了,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徐璐说:“虽被被王瑞那个狂徒冲撞,让我恨极了林夫人,不过如今我病也好了,气也消了,多少也理解林夫人的难处。可是爷令已出,却是不好收回来了,也亏得二位夫人提醒,才给我家爷一个弥补过错的台阶,如今皆大欢事,也是不错的。”   众人连忙附和着,这位督抚夫人虽然年纪轻,但却深受督抚大人宠爱,可不能得罪的呀。   不过人家可不是云华氏所说的心胸狭窄之人,林王氏把人家得罪得那么狠,人家也没有给林骏小某鞋穿,反而还对林骏官复原职,这得要多大的心胸呀?   知府夫人林氏携女刘盈抵达霍府大厅,便瞧到一屋子的女眷,鸦雀无声如木头一般坐着,不由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泉州除了凌峰,霍文泰,王盛,林骏等几位大官外,就数刘向东这个知府官位最高了。这些官员女眷畏敬自己也在情理当中。   霍老夫人是朝廷三品诰命夫人,自然不必像迎接徐璐那样,从位置上起身,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但刘夫人好歹也是泉州最高地方长官夫人,应得的礼节还是做足了,笑眯眯地招呼着刘夫人母女,夸赞了刘盈一番,尝了一个镯子作见面礼,然后让人给刘夫人母女看座。   厅子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一些有眼色的,身份地位不够格的妇人已赶紧起身让座了,但刘夫人却只朝徐璐那走去,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凌夫人,唉哟,您这么早就来了?”   徐璐礼貌而温和浅笑,“我也是才来不久的。”   刘夫人朝徐璐左右瞧了瞧,一些有眼色的妇人尽管不愿,却也不得不把位置让了出去,刘夫人矜持地道了谢,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毕竟她也是在座诸位中,少有的高官夫人。   大庆朝等级观念尤其深厚,那让座的李夫人尽管心头不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刘夫人因非本地人氏,丈夫又是才刚上任,为了尽快打出局面,自然就可劲地巴上徐璐,拉着徐璐拉拉杂杂地说着话,徐璐也知道她的心思,这人虽然势利了些,却不失为聪明人,花花轿子人人抬,也不介意给她面子,与刘夫人谈笑风生起来。   再则,徐璐已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功成身退,身心放松之余,有人聊天说话,倒也不至于冷场。   吃饭时候,刘夫人自然也与徐璐同坐一桌,徐璐倒也没有反对,等吃过午饭,便向霍老夫人告辞。   因为林家的事儿,霍老夫人对媳妇满肚子的怒火,冲掉了娶孙媳妇的喜气,但徐璐这个督抚夫人却是不敢怪罪的,反而还再三挽留,无果后,还亲自把徐璐送到外头。在徐璐一再要求留步的情况下,这才作罢。   霍夫人这时候也知道了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迎接新人时,丈夫那恨不得生吃自己的眼神,使得她心里一阵哆嗦。林骏如果真的被革了职,那么接任总兵的肯定是副总兵梁晋光。要知道,梁晋光可是霍家表亲呢,现在梁晋光没了指望,不知要多恨自己呢。   看着霍夫人强撑着笑脸的模样,徐璐还反省来着,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   凌峰捏她的鼻子,说:“霍文泰也没什么大过,但也无甚功绩,尤其为了自己的颜面问题,明知福建并不适合种植棉花,却依然强令佃农大肆种植棉花。这样的昏官,当真误国呀。”   徐璐不再说话了,握着拳头说:“贪官亡国,昏官误国。这样的人,确实不该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凌峰说:“王璋也不是什么好鸟。先前福建盗匪猖獗,倭寇横行,这蠢材不组织官兵抵御倭寇,居然强迫沿海老百姓搬迁,弄得天怒人怨,你说可恨不可恨。”   徐璐也是泉州人氏,自然知道这事儿的,当时自己的父亲也还气忿得连连摔板凳呢。只是她很是奇怪,“你连朝廷三品大员都杀,为何不把这二人给办了?”   凌峰苦笑,“我杀的那些人,虽位高权重,但在朝中并无根基。但这二人,与各世家勋贵,多少也有些渊源。霍文泰的表亲梁晋光,是副总兵。我若是动了他,必得引发梁晋光的不满。虽然梁晋光算不得什么,万一怀恨在心,也替自己埋下祸害。而王璋,她一个堂姐,是福建安王妃。”   徐璐明白了,“要打蛇,必定一棍子打死,否则一定后窜无穷。我明白爷的顾忌了。”连皇帝都不能只凭喜好办事的。   凌峰点点头,又解释着,“明知这二人尸位素餐,但因为有所顾忌,也只能从长计议。不过也亏得你有办法,给我想了这么个厉害的借刀杀人之计。”   徐璐笑了笑说:“分明是爷在运筹帷幄,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执定爷的吩咐罢了。不过,虽然今儿个狠狠离间了王霍二人,但离借刀杀人还远着呢。爷认为呢?”   凌峰点点头,“夫人说得极是,要把林骏这把刀好生利用起来。还得让夫人出马才是。”   “爷是不是已有了主意?快说来听听。”徐璐赶紧坐正了身子,双眼晶晶发亮。   凌峰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身子,低头在她唇上索取了一个又长又蜜的吻,直到徐璐气喘吁吁时,这才放开了她,“这个不急,得慢慢来。过两日,我会让人放出话,让林骏重新回到军营里,相信林王氏听到风声,肯定会来登门拜访你的。”   徐璐眼珠子转了转,再一次折服于凌峰的计谋,只是放出话去,要恢复林骏的总兵之位,但却没有说俱体时候。这就是等着林骏主动上门来表忠心呢。   而凌峰也多少知道她与林王氏的恩怨,却把这个大好机会让给自己,让她在林王氏那找回场子,树立威信,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   ……   果然不出凌峰所料,让林骏官复原职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出三日,林王氏便登门拜访。   徐璐在东厢房里接待,林夫人王氏她以前也是见过两回面的。那时候,她还只是卑微的,靠卖绣品的落魂女子,而王氏与她母亲王夫人,则处在她衣食父母的身份上,对她多有挑赐傲慢,压根还把她当作她们林家王家养的绣娘罢了,格外的不可一世。   可以说,不管是林王氏也好,还是她母亲也罢,徐璐都是毫无好感,如今有现成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报复回来。   但徐璐并没这样做,她虽然很想按着自己的想法狠狠报复回去,但也不能坏了凌峰的好事,于是乎,只能端着架子,坐等林夫人的拜访。   看着林氏小心翼翼的神色,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呀,双方身份互换,徐璐虽然得意,却也深深告诫自己,必须以此为鉴,官场上,必定多栽花,少种刺。不论其他,人人都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官场上的小人比比皆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绝对不能把人得罪死的,否则,三十年河西的报应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那日凌峰也对自己告诫过了,林骏是个有能力的人,就是野心太大,这样的人,用起来,稍微不注意,就会把自己埋进去。但凡是当官的,没有一个不想升官发财,下属有野心也不是坏事,但野心太大了,可就棘手了。这回王瑞冲撞事件,虽然只是偶然发生,却也让凌峰随机找到了压制林骏一种携机。   这回凌峰是捡了几个大便宜的,王家不但投靠了过来,还奉上了一半身家财产,以及那些勾结倭寇的证据。把自己腰眼上的死穴都送到敌人手头,王家的诚心不可谓不足。凌身也是一名政客,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不但收接了一大笔财富,把王家这样的巨贾富豪收入襄中,还一箭双雕地磨了林骏的性子。   更甚者,凌峰占尽了便宜,算计了别人,别人还得感激零涕,这就是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经典本事吧。   “……凌夫人。”   林夫人王氏面色憔悴,穿着青缎的夏衣,中规中矩的发髻首饰,没有任何出挑之处。在年轻鲜嫩的徐璐面前,完全被比到天边去。   想着先前光鲜亮丽而此刻一脸晦暗的王氏,徐璐再一次感叹,收拾了心绪,说:“林夫人,请坐。”   王氏绞着帕子,上前走了几步,飞快地看了徐璐一眼,心里跟油煎似的,这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前贵后贱。而这世上最难堪的莫过于有朝一日,得去求自己从来没正眼瞧过的人,王氏尝到了前贵后贱世态炎凉的苦涩,她在徐璐面前有多不自在,心里便有多么的难堪。   但她却没了别的法子,习惯了权势带来的好处,没有人会甘心过上那种贱泥般的日子。在徐璐面前丢掉的面子又算得什么,横竖别人也看不着。 ☆、第82章 贤内助   王氏不敢坐,而是恭敬立在徐璐面前,“凌夫人,说一千道一万,一切都是我们家的不是。别的场面话我也不多说了,在这儿,我只与夫人一句话,从今往后,王氏和夫君,必以世子和夫人马首是瞻,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徐璐。   徐璐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端着架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氏。   王氏看徐璐没反应,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失去权势的涨味,她算是彻底尝过了。而从徐璐这儿得到的难堪,她也是彻底领教过了,以前她也曾这样给过徐璐难堪,尽管心里难受,却不敢有半分怨言。   “凌夫人,我知道您不大待见我。以前我确实做得太过。”王氏看着徐璐,鼓足勇气,抛下一句非常光棍的话,“但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您再踩我一脚,我也只有被打入尘埃里,但那样对您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我现在已经得到报应了,您对我的不满应该有所减少了,是吧?”   徐璐盯着手上的茶杯,半晌都没有开口。良久之后,这才掀了眼皮,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夫人见徐璐似乎有所松动,当即道:“我夫君这个总兵之位,也是来之不易。您也知道,夫君虽出身泽云侯府,却并非长子,侯爵之位根本轮不到他。林家虽家大业大,但林家子弟却也众多。一旦分了家,我们也只能沦落为林家的旁支偏系。这个总兵之位,也是夫君努力了多年的结果。那周远山虽是夫君的副将,但这回确是此人自作主张,与夫君毫无关系的。夫君卸下不严,祸及夫人,世子爷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只是夫君能有今日成就,多有不易,实不想前功尽弃。夫君还年轻,未来的路也还长着,请夫人再给我夫君一个机会。只要夫人一句话,以后王氏和夫君,必以世子爷和夫人马首是瞻。”   说到激动处,林夫人甚至脸色都红了。   徐璐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林夫人的眼,“林夫人,你觉得,令弟那样对我,害我差点一命呜呼,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林夫人沉默了下,这才说:“夫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王氏的命运,还有夫君未来的前途,都经已捏在您手上了。只要您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碾进泥里。那样一来,夫人是痛快了,但对世子爷却并无多大好处,不是吗?”   徐璐挑眉,“林夫人何出此言?”   林夫人道:“霍文泰和王璋是夫君的死对头。而世子爷也对这二人彻底不满,若是世子和夫人信得过我和夫君,我们绝对会想尽办法,把这二人拉下马来,总好比世子亲自出手来得强吧?”   徐璐眉头动了动,她没有想到,这林氏夫妇还有这般本事,居然能揣摩出凌峰的心思。   发现徐璐眉头动了动,林夫人又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双手恭敬地递给徐璐,道:“夫人,这是我们夫妇最大的诚意了。”   徐璐接过,略有意外,上边工整地写了林骏昔日剿灭倭寇时,阴逢阳违,甚至为了给凌峰拖后腿,故意延误军机,缓施救援,差点令凌峰及三千水军全军覆没一事。   徐璐心头一跳,飞快地望了林夫人一眼,在心头暗忖,林骏连这些都写了下来,这等于把林骏的老底都掀了出来,任由凌峰拿捏。   万一哪一天林骏背叛了凌峰,凌身只需把这书信公布天下,就凭这个,林骏也只有砍头的份。   望着徐璐柔嫩的脸,林夫人唇角抽搐着,她尊贵了半生,人到中年,却不得不对比自己小一半岁数的小姑娘低声下气。   徐璐把笺纸放到几子上,不可置否,“林夫人,这是何必呢?”   林夫人赶紧说:“以前是我不好,开罪了夫人。如今我们夫妇的命运都捏在世子和夫人手上,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的。”林夫人紧张地望着徐璐,她已经把所有底牌和诚意都亮出来了,若徐璐依然不收,那她真的没办法了。这阵子她日子过得确实艰难,娘家因胞弟的缘故,损失了一半家业,王家由福建第一豪门巨贾沦落为三流家族,被发配的胞弟也被逐出了家族。自己父母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如果她的夫君再因此革职,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尊贵惯了的人,陡然陷入泥里,物质上的反差不必提,平日里受尽白眼,被嘲笑挤兑,甚至连昔日自己从来没放进眼里的下级女眷都要踩上几脚,更不提霍王两家死对头,一副不把他们逼到地狱不罢休的架式。使得林夫人越发渴望丈夫能够重新站起来,好狠狠把那些踩过自己的人狠狠打回去。   而林骏先前的野心勃勃,在遭此变故后,除了希望能够保住总兵的位置,别无他求。   徐璐没有当场表态,而是思索了半响,说:“我考虑一下。”   林夫人很是失望,但见徐璐把信笺收了起来,眼里又揉进欣喜,她始终相信自己的丈夫,在凌峰眼里,应该还有用处的,不会轻易沦落为弃子。她更相信凌峰是个高瞻远瞩之人,有谋略有胆识,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只要他们拿出最大的诚意来,相信凌峰不会拒绝的。   但是,林骏仍然让她走徐璐的路线。一来可以化解之前与徐璐的恩怨,二来徐璐虽然是新妇,但对凌峰已经有了较大的影响力。与徐璐尽释前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林夫人也知道,林骏被撸掉差事,多少有被徐璐报复的可能,可她连计较的勇气都没有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今非昔比了。   徐璐拿起茶杯喝茶,却并不喝,据祖母说,这是一种变相地逐客令,若是聪明有眼色之人,便会明白。   林夫人果然开口说:“那妾身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有空的话,还请夫人给妾身一个机会。”   林夫人走后,徐璐收起几子上的书笺,伸了个懒腰,豆绿进来了,清脆地笑道,“小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实在太解气了。”那回徐璐被林氏放鸽子,豆绿心里就憋着一把气,可以说,她对林夫人的不满,不比徐璐少分毫。刚才王氏瞧到自己那副小心恭敬,还拿金手镯打赏自己,还请她多多在小姐面前美言的态度,豆绿便想大笑三声。   徐璐把兴奋掩到心底,淡淡地道:“时候也不早了,爷也该回来了,你去外头瞧瞧,爷一回来就通知我。”   ……   凌峰看了林夫人给的投名状,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大力拍在桌上,“好,夫人做得太好了。”   徐璐莞尔一笑,“这也多亏了爷指导有方。”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凌峰,眼带感激,“也亏得爷把这个出气的机会给了我。”   自从凌峰派人向徐家提亲时,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等嫁入凌家后,她第一要做的就是在那林氏母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狠狠耀武扬威一番。   可惜事与愿违,嫁给凌峰两个月了,连家门都很少踏出半步,前一个月她只顾着害怕,想方设方要如何生存下去,哪有胆子去找王氏的麻烦。后来倒站稳了脚跟,却又要顾全大局,不得轻举妄动。如今,凌峰把这一现成机会送到她手上,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她哪有不明白他的心思的。   凌峰伸手摸她的脸,淡淡地道:“你是我妻子,你被人欺负了,就是欺负我。”   徐璐伸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胸上摩挲着,“以后爷看谁不顺眼,我就整他的后宅去。”虽然女人地位低下,但在后宅的作用却是非常大的。而男人在官场上的路子能否宽蔽,有时候也得归功于女人在内宅交际方面的付出。看哪个官员不顺眼,就在他的后宅里整些事儿,就完全可以给他安个“内宅不修”的罪名,顺道把这人凉到一边去也是有可能的。若这人的内宅再出现重大问题,一个“管束不力”“不修私德”的罪名,都可以丢官罢职了,端得无比厉害。   凌峰莞尔,改抚为捏,宠溺地道:“你呀……”   徐璐俏皮一笑,赶紧低头吃饭,刨了几口饭后,又赶紧给他夹菜,“这些都是爷爱吃的菜,爷赶紧吃吧。”   凌峰三五下解决了她夹给自己的菜,又把一碗南瓜银耳汤推了过去,“多吃些这个,瞧你那小馒头,真不够看。”   徐璐鼓起腮帮子,挺起胸膛,“爷也太小瞧人家了,人家还小嘛,再过两年,就能长大了。”她天天吃厨房特地给她熬的药,据说是宫中的太医的秘方,吃了还挺有效果呢,都比以前大了些。   凌峰色眯眯地望着徐璐淡金色绣团花圆领薄衫下的隆起,点点头,“嗯,看上去似乎有看头了。不过还得让我亲自拭了才知道。”   徐璐脸微微一红,不敢再接话,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时候还早,徐璐又建意去后院的湖水里划船,凌府的宅弟并不多,但从珍珠湾截过来的水,却占了三四亩地宽,虽然这会子湖面上只剩下一片残荷,但在水上轻舟漫过,想来是不错的。   凌峰并不愿去,他身为一省督抚,方方面面都要管,事儿非常繁多的,但见徐璐兴致勃勃,不忍心拒绝她,于是同意了。   其实徐璐心里也有些笃不定的,她也知道他公务繁忙,如今一日三餐能在屋子里与她一道共用,已经非常难得了。但她就是想多与他相处一下嘛,不过见他能够答应,还是很高兴的,当下搂着他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吩咐下人去准备。   夫妇二人上了只小船,没有让船娘上船来,她自己拿着船浆,有模有样地划着浆。看着船儿轻快前行,格外的兴奋,“您,你瞧,我也会划船了。”   凌峰坐在船尾,笑看着她兴奋的脸,虽然天色渐暗,但她眼里的光亮依然明亮,兴彩万丈,他也感受了她的快活,但仍是提醒了两句:“小心些,千万别撞翻了船。”   “不怕不怕,我会凫水嘛。”   “水里有蛇。”   徐璐脸上的笑容僵住,手上的运作渐渐放缓,她盯着凌峰的脸,小心地求证,“爷没骗我吧?”   凌峰淡淡一笑,“你真有那么怕蛇?”   徐璐拧了眉头,打了个冷颤,“当然怕啦,但凡是女人,我想没有不怕的。”那种滑滑腻腻,又冰冰冷冷,长长的信子,冰冷的三角眼,看着就令人心底发颤,脚底发冷,估计就算是成年男子也会怕的吧。   凌峰又问:“那你怕不怕我?”   “以前怕,但现在不怎么怕了。”徐璐老实地回答,但又飞快地说:“只要你不拿尾巴缠我,我就不会那么害怕啦。”看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又赶紧解释,“你现在这样,与正常人无异嘛,何必要变回那样子的。只要你不变成那个模样,我绝对不会怕你的。”   凌峰声音低淡,“我也不想那样子,只是天气太热,或是太冷,变回去会很舒服。”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蛇身,但他与正常人是无疑的,天气冷了,或太热了,也会觉得不舒服。只有变身为蛇身模样,才好过些。   徐璐想了想,说:“这样呀,那,以后爷在人后就变回去吧,只要,只要你不全变成蛇就好了。”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了。   凌峰哭笑不得,“从我出身起,我就是人首蛇身的模样,你还要我怎么变?”   徐璐松了口气,“爷在变身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   凌峰不可置否,“我现在就想变了。”   徐璐赶紧道:“不成的。”   “为什么?”   “这儿太危险了,万一让人瞧到可不好了。”要是真让外人知道他的异类,估计会被当成妖怪来除之而后快吧。   凌峰脸上浮现淡笑,心情稍稍好过一些了,她虽然仍是怕自己的模样,但还能够关心他的安危,这已经很难得了。   ------题外话------   接到通知,今明两天停电,我设置了预传章节。 ☆、第83章 一切都是为了站稳脚跟   “小璐。”   “呃?”徐璐胸口有种怪怪的感觉,他一般很少称呼自己的,这会子叫她的名字,让她格外的怪异。   凌峰很想说,让她不怕他,他又不吃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换了话题,“明日我要去福州视察,你要不要一道过去吗?”   “要要要。”徐璐停了手上的动作,跺了跺脚,想也不想就说,“呆在屋子里闷都闷死了,爷就让我去嘛,我会很乖的,不会给爷添麻烦的。”   小船有一会儿的摇晃,徐璐赶紧停止跺脚的动作,等船平稳了,这才讪讪地道:“爷,好不好嘛。”   “此去福州,主要是视察海兵训练情况,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都有涉及,估计要呆一个月左右。”   徐璐有些打退堂鼓了,他去福州可不是游山玩水,既然还要呆一个月,如果只是他一个大男人的话,只需带上小厮,护卫,身边随从,轻车从简便成,反正地方官也会把他招待他的。但她也要跟去的话,少不得又要带上奴仆丫头,她若是去了那边,地方上的官员女眷,也要接待自己,应酬肯定是跑不了的。想要与他一道外出溜玩,也就难了。她要是一道跟过去,也只能替他打理日常锁事,别的忙也帮不上了,说不定还会扯她的后腿呢。   “爷既是公务在身,那我就不跟过去了。只是爷这样一走就是一个月,可要我怎么过呀,唉。”她长长叹了口气,一脸的不舍。   “你不是怕我么?我这样离开了,你应该松口气才是呀。”   徐璐皱了皱眉,一副矛盾的模样,她仔细想了想,说:“按理我是该高兴的,可不知怎的,一想到要有一个月见不着你,心里还有些难受呢。”她抿着唇,脸色摇摆不定,忽然郑重其事地道:“我不管了,我也要去。;”   “舍不得我?”凌峰笑问。   “主要是,我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很无聊的,还不如跟爷一道过去,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徐璐一叠声地保证着,见凌峰没什么表示,又撒娇道:“最重要的是,人家胆子很小的,万一爷走了,我一个人睡觉,晚上会害怕的。”   凌峰笑着摇头,这丫头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他反而还挺享受她的撒娇与恳求。   “此次前去,不一定顺利。”   徐璐愣了下,说:“怎么,难道还有人不长眼睛,要为难爷不成?”   “那倒不至于。”他一来福建,就大开杀诫,如今那些官员全都被他吓破了胆,如今他在官场上,几乎是一呼百诺,不怕有人敢给他阴奉阳违。   “福州还有个王爷,安王,是太祖皇帝的第九子。安王与我有些恩怨。”   徐璐说:“不是说,宗室亲王不得干涉政事么?”王爷虽然尊贵,但因为不能干政,也就是贵而不尊了,在地方上,与当官的都是井不不犯河水的。就算安王与凌峰不对付,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凌峰说:“藩王是不能干政,但地方上每年的税收,却要拿三成来供奉这些亲王宗室,有时候甚至还多。福州是安王的地盘,安王子嗣众多,根深叶茂,安王府发展上百年,如今上下连主子就有近千口人,整个福州的税收基本上都填了进去。前年我主政福建,倭寇横行,老百姓流离所失,朝廷国库空虚,士兵们连饷银都发不出,所以我便擅自作主,裁了安王一部份份例,安王向朝廷上书告我的状,圣上留中不发,却也私下里要我多少顾忌些。不能让宗室的人逮着把柄。”   徐璐说:“这么说来,圣上其实也……”   凌峰淡淡一笑,“为人臣子,岂能妄揣圣心?”   徐璐赶紧闭嘴,但心里却是明白的,安王这么庞大的人口,光主子就要近千口人,还不包括奴仆下人,护卫,这得要多大的开销?全国各地的藩王没有一百位也有数十位吧,个个都这么能生能养,这要多大的财力才能养活呀?想来皇帝心里也痛恨,但又不敢明张目胆地对付藩王。   尽管已经知道皇帝的心思,但藩王与朝廷之间的牵扯,却也不是凌峰能够抗横的。   徐璐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见识。但我多少也听说了,藩王虽尊贵,然在封地也有许多限制,如二王不得相见;不得擅离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也要申请,得到允许后才能成行,不知福建是否也是如此。”   凌峰愣了下,忽然猛拍大腿,喝道:“好,说得好。小璐,你可真是我的福妻呀,哈哈。”   徐璐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兴奋。   凌峰确实兴奋的,他身为福建地方上最高级官员,统管全省军政事务,与安王自然是井水不犯何水的,但问题就在于安王府人口太多了,光福州税赋几乎都填了进去。组建海兵,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军务,样样都要花钱。光应付这些,就已经很吃力了,还要养安王这一大家子米虫。这让他大为光火,所以前年借口倭寇横行,全省官员裁减奉禄共同抗倭的方案在他血腥镇压下,全面通过。安王也被裁减了一半用例,岂能善善甘休。   藩王再是可恨,也只有朝廷方有处置权,地方官是没有权利克扣安王岁奉的。若是安王向朝廷哭诉,自己也不会落得好。他这些日子正在努力想办法,安王府一年几乎就有数个孩子出世,按着这些宗室的排场,一个孩子就会有两个奶妈子,十数个下人服侍,这又是一大笔开支,全得由当地财政负担,极是要命。他即不想与安王交恶,又不想恢复安王原本的岁奉,正在头痛之际,徐璐倒是无意中给了他一记灵光。   徐璐还不甚明白,正要问个清楚,但见凌峰陷入沉思当中,脸上不时闪过兴奋之色,知道他正在想对策,便闭口不谈,重新拿着船浆,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船。   ……   当整个天地被黑暗吞噬,湖面上拂来一股冷风,徐璐搓了手臂,白日与夜晚的温差还是比较大的,于是轻声说:“爷,天黑了,咱们也该上岸了。”   凌峰从臆想中回过神来,“嗯,上岸吧。”   徐璐拿着浆,往岸上划去,经过刚才的一番动作,她已经能熟练地划浆并掌握平衡。   上了岸后,凌峰扶着徐璐,一路往屋子里走后,他心情非常好,已同意徐璐跟他一道去福州。徐璐尽管高兴,却也怕给他惹来麻烦,“爷去福州是要做正事的,我若是去了会不会打扰到爷?”   他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你那么聪明,想来也不会替我惹麻烦吧。”   徐璐吐了舌头,为他看出自己的心思而羞怯,但心里也高兴,她这阵子卖力的付出,总算得到回报了。   不过否认,那日在珍珠湾,她看出凌峰有意拿王家开刀,所以她主动把自己当成棋子,故意落水,让凌峰有正大光明对付王家的理由。紧接着,又拿林骏开刀。在府里设宴举办所谓的庆贺,也是为了其他目的。她每一件事都完成得格外好,小整了霍王两位夫人,又敲打了嘴碎不安好心的周华氏,在霍家,又离间了霍王两家与林家的恩怨,还小小反击了云华氏。紧接着,又按着凌峰的要求,吊足林骏的胃口,她都办得非常好。   但他也回报了她不少,比方说,对她的尊重与重视,在外人面前给她撑足了腰。让她在霍家,王氏面前,摆足了架子,挣足了颜面。   “这是林骏夫妇给出的所有筹笃,想来这已经是他们最后底线了。但我仍是照着爷的吩咐,没有立即给王氏回复,爷是不是还要继续磨磨林骏?”回到屋子里,徐璐屁颠颠地又提起王氏的事来。   凌峰好笑地看她一眼,这个妻子,非常的聪明,一点就透,天生的阴谋家,什么都好,就是爱表现。每每替他完成一件事,就赶紧来邀功,片刻都等不得呢。   不过这也是她的小小喜好了,凌峰也不以为意,想着她孤身一人嫁给自己,无靠山无背景,除了巴上他,获得他的重视与宠爱,也无别的出路。这才每做一件事,生怕他不知道似的猛邀功。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凌峰再一次把王氏给的纸笺看了一遍,笑道:“看来这林骏此次确实学乖了。”   徐璐点头,有这个信物,就不怕林骏再有二心了,这完全是把他的所有身家性命全递给了凌峰,凌峰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就必须死。   “王氏看起来好不可怜,想来这阵子日子也不好过,爷就行么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徐璐说。   当满面憔悴又卑微的林夫人递过来的投名状时,徐璐心里已经在动摇了,但她仍是坚定地执行凌峰交给她的任务,不管林夫人如何表态,都不能立即松口,要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这是凌峰交给她的,上位者,在下属面前,就得装出莫测高深,该表态的也不能轻易表态,尤其得让林骏知道,他的官复原职,是多么的不容易,是他这个督抚经过许久的慎重考虑才能够答应的。   凌峰把书信交给徐璐,“好生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徐璐心里一喜,他把这么重要的书信都交给她保管,显然心里已有她了。她喜兹兹地接过,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才找了个妥善的法子保管了起来,连豆绿都没让她知道。   凌峰看她藏东西的地方,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个妻子,每每行事,都会出乎他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再等等,反正会有人坐不住的。”   徐璐一听,双眼一亮,不得不佩服凌峰的手段来。 ☆、88   如同凌峰所言,过了没两日,外头便传出好些有关林骏不利的遥言来,林骏在任内,强抢民女,收受贿赂,甚至还有商人去衙门告状,称林骏之前在他铺子里强买强佘,一匣子珍贵的南珠,要卖数百两银子,林骏只拿几把金豆子就换了去,等等,反正林骏能否恢复总兵之职都还说不准,外头就要好些告状声了。   凌峰也不料到霍王梁三家动作会如此的快,不过这样也好,倒也不必自己出手了。只等差不多后,他再来收场。那时候,林骏对自己会更加感感涕零。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这样也好,但仍是觉得,凌峰也太阴损,太无耻了些,暗中把人家整得体无完肤,再假仁假义地帮拉人家一把,到头来就得换取人家的感恩戴德,实在太缺德了。   凌峰哈哈一笑,搂着徐璐亲了两口,“咱们五十步笑一百步。你不也一样?”   徐璐白他一眼,嗔道:“我这是夫唱妇随,没办法的事。不然,万一让爷不高兴了,爷要是不给我饭吃怎么办?”这话虽然有玩笑成份,但也有试探之意。   凌峰煞有其事地点头,“嗯,说得不错。夫人要是不给为夫办事,到时候为夫就不给你饭吃。”   “讨厌。黑心鬼。”徐璐抡拳头捶他,凌峰任她捶打,把她拉到怀中,狠狠亲了一记,这才道:“别想太多。你已是我妻子,我怎会不给你饭吃呢?对了,明日我就要去夏门一趟,为期五天,你可得乖乖呆在家中。随时注意外头的情况。”   徐璐愣了下,“是为了公事么?”   凌峰神秘一笑,“当然是公事。”   “那林骏的事儿怎么办?外头都这样了。”   凌峰嘿嘿一笑,一脸的莫测高深,“所以就要夫人仔细把好关,外头的传闻先不急,坐观其变。”   徐璐立马就明白了,凌峰分明就是出去避锋头的。林骏都已经送上投诚书,但凌峰仍是觉得不够,还得再整他一番。这会林骏被人碾踩成泥,凌峰若是知道了,好歹也要拉上一把,但他为了得到林骏更进一步的忠心,肯定要先放任林骏再受一阵子的委屈,让他知道世态的炎凉,也让他明白,哪些人可靠,哪些人该对付。   凌峰也要等时机成熟后再出手,这样不但能收割林骏的绝对忠心,还可以把那些暗中使坏的人一网打尽,一石二鸟。   明日凌峰一离开,泉州发生的事儿,他肯定就不知道了,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出手了。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等林骏绝望之下,他再出手,那样就完美无缺了。林骏想不对他死忠都难。   想到凌峰的算计后,徐璐叹口气,“也亏得我是你妻子,若是你的对手,岂不要被爷给玩死?”王瑞事件,明明只是偶然发生的,却让凌峰顺着事情的发生,一步一步地操纵出了这么多的后继发展,打击异已,收买人心,进一步控制福建官场,端得厉害无比。   凌峰也笑着说:“也亏得把你娶进了门,若是你嫁到别家,岂不便宜了别人?”   这个妻子,虽然出身上普通了些,但官场上的智慧却是不低的,有她替他镇守内宅,与他合作无间,他制订计划,她帮他施行,配合得天衣无逢,他就能更加放开手脚。   徐璐也觉得与他相处久了,也多少学了些他那算计人的阴险本事,俏皮地眨眨眼,“爷还真说了,咱们就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难怪会互看顺眼。”   夫妻二人同时笑了起来,外头的丫环们却满身起了鸡皮疙瘩,怎么爷和少夫人的笑容,如此的奸诈呢?有种阴险的硌人的阴森森的感觉。   ……   第二日一大早,凌峰便起程去了泉州,虽然泉州离泉州不远,快赶慢赶,也就几个时辰,但毕竟是离开泉州了。   这两日,也有不少下属官员女眷登门拜访,嘴里不时说起林骏的事儿来。   李夫人说,“凌督抚治军严谨那是出了名的,林总兵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反正我是不信的。”   徐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淡淡地说:“空穴不来风呀。”   李夫人心中一禀,听徐璐的语气,似乎不准备再任用林骏了。那她就没必要再替林骏说好话了。她与林夫人王氏没多少交情,自家男人与林骏也只是点头交,实在没必要为了林骏一人,得罪了督抚夫人。   要知道,这位督抚夫人虽然年轻,但在凌督抚心中可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的。   李夫人走后,自然又把徐璐说过的话给委婉透露了出去,倒不是李夫人嘴碎,而是提醒一些与她交好的人,林骏的事儿,还是不要去渗和了。   果然,一些觉得林骏挺冤的文官们全都集体沉默,有的还落井下石,痛踩林骏,甚至要官府彻查此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林骏必须给个交代。   这一日,知府夫人余氏也登门来,向徐璐讨教林骏的事儿。   “夫人,林骏这事儿,您可得给个确切的吩咐才成呀。”刘夫人一脸焦急,“不然,我家大人心里可就没底了。”   徐璐问:“不是说证据确凿吗?刘大人只需按律办案便成了,何来的没底之说?”   刘夫人笃不定徐璐心里的想法,叛林骏死罪,刘向东是万万不敢的,京城泽云侯府可不是善茬。刘家小胳膊小腿的,可得罪不起的,所以这才听其夫君吩咐,赶紧来探徐璐的口风。   刘夫人又委婉地提醒着,“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曾在泽云侯府见过几次。夫君以往在泽云侯府,也曾与林骏喝过几次酒。有这点子情份上,还真不好查办此人。这法理之外,无外乎人情,还请夫人体谅。”   徐璐淡淡一笑,她自然明白刘夫人的心思,一来委婉道出林骏身份不简单,另一方面,又怕处置林骏,被林家人算账。干脆直接向徐璐点明,刘向东不好处置林骏一事,把难题抛给徐璐。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的。只是,官场上的事,我一介妇道人家,如何好干涉的?这事儿还是由爷来作定夺。只是爷此去厦门,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刘大人的难处,我也明白。断不会为难刘大人的。”   刘夫人松了口气,只要不逼着她男人处置林骏就成了。她怕的就是徐璐年轻气盛,呈夫人威风,强逼着她男人处置林骏,那她才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刘夫人回去后,把徐璐的态度告诉给了刘向东。刘向东又亲自去了一趟林府,向林骏表示,在我的不懈周旋这下,督抚夫人把外头闹事之人强压了下来,你现在还是安全无虞的,请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你的安全问题我是绝对保证的。   没有人知道刘向东对林骏的偏袒,就算刘向东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提审林骏,众人却误以为刘向东惧怕凌峰的威热以及林骏身后的泽云侯府,倒也没放在心上。这刘向东确实没胆子查办林骏,但凌峰可以呀。   所以,大家都在等凌峰,等他从厦门回来,再给林骏一记重击。   福建上下,无人不知,林骏对凌峰多有不敬,凌峰一直没有发作,主要是没有适合的机会。眼下,大好机会送到嘴边,相信以凌峰的聪明,不会平白放过的。尤其现在还有如此之多的铁证。   林骏就算不死,也无缘总兵之位了。   武将们兴奋了,林骏空出了总兵职位,按规矩,副总兵梁晋光上位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乎,梁家也门庭热闹起来,梁夫人也时常往徐璐这儿凑。一副与徐璐亲热不已的模样,一会儿夸徐璐生得好,一会儿夸她的衣裳搭配得好,一会儿又夸她有福气,倒也没明着说让她在凌峰面前替梁晋光美言,却也拐弯抹角打探了一番。   徐璐自然是按着凌峰交代她的,依稀透露了有让梁晋光上位的可能,“我一介妇道人家,哪能参与官场上的事儿。不过按着规矩,在主将没了的情况下,让副将顶上去也是有的。就是不知梁副总兵有没有这个资格了。”   梁夫人兴奋得不能自已,接下来数日,更是山珍野味不要钱似地全往凌府送,与此同时,外头又传出了林骏更加不利的流言,如强抢民女,杀民冒领军功的事儿也被抖了出来。   这日,下午,徐璐正在午睡,就被人吵醒了,豆绿道:“小姐,林夫人要见您。”   徐璐一下子就惊醒了,“看来这林夫人总算忍不住了。”算算时日,从流言开始,到凌峰避去泉州,再到流言全面暴发,前后也就五个日夜。   豆绿唇角翘了翘,显然心情非常好,“可不是哦,刚才奴婢瞧到她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她了。憔悴得不得了,人也瘦了一大圈,还哭得双眼红肿,看着也怪可怜的。”   两个嬷嬷给徐璐梳头描眉,上簪子,插步摇,戴凤钗,豆绿没事可做,这儿弄弄,那儿抹抹,又说:“刚才奴婢听说,林夫人的陪嫁去外头买菜,不知怎的与人起了冲突,据说,这个女管事打了人还拒不认错,被愤怒的老百姓扭送到官府里去,衙门公堂上,这女管事依然不肯承认有错,还口出狂言,被下令打了二十大板。”   “是刘向东升的堂?”   “是,大概也是瞧出了刘向东有偏袒之意,所以布政使司霍大人也亲自到场了的。”   怪不得呢,原来霍文泰也坐不住了,亲自赤膊上阵了。   如果林骏还没失势之前,林家的下人还有可能这样干。但如今林骏已如过街老鼠,肯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哪还能当街呈凶的,这不明摆着授人把柄么?显然是被有心人给推动的。   徐璐打量着镜子里琢渐明丽的面庞,以及鬓边栩栩如生如要冲天飞去的丹阳凤簪,说:“把这个凤簪取下,换上小些的,朴素些的。”   林夫人已经狼狈如丧家犬,打扮方面肯定不会用功,她再弄得光鲜亮丽,也有刻意炫耀之嫌。于是就只捡了普通的钗子戴上,衣服也只是平常的居家服,苹果绿的对襟长褙子,同色的裙子,周身并无多少刺绣,只在领口以及裙摆处用白色丝钱绣了密密麻麻的夕颜花朵,看上去清清爽爽,韵致精雅。   徐璐仍然在东厢房里接待林夫人,今日的林夫人比往日更要憔悴,确如豆绿所说,人也瘦了一大圈,双眼红肿,一进得门来就跪在徐璐面前,痛声哭道:“夫人,王氏求您了,一定要给王氏作主呀。杀人不过头点地,千错万错,都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要打要杀尽管冲着我来好了,只求您看在我家夫君对世子爷忠心耿耿的份上,好歹拉上一把。”   徐璐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扶着林夫人,一叠声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王氏不肯起来,依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什么人都要来作贱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好歹也要拉扯我们一把,不然,我是真的没法子活下去了。求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吧。”王氏是真的没办法了,什么脸面全统统不顾了,只求徐璐拉她一把,给她一条活路。   “如今我和夫君已不奢求官复原职,只求保住性命,不至于身陷囫囵,就已心满意足,还求夫人成全。夫人的大恩,王氏必永生不忘。”   徐璐心想,看来今日的事已经是压垮王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连总兵的位置也不要了,只求保住性命,不陷入牢狱之灾。也不知梁晋光等人是做了什么手脚,居然把他们逼到这等地步,好歹林骏也是泽云侯二房嫡次子呢。   ------题外话------   现代人就是这样,离开了电,真是不方便。今天10点多钟才来电,好一阵手忙脚乱,生意都没法子顾了,先传上来交了差再说。 ☆、第84章 赚到了   徐璐合着豆绿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嘴里问道:“这阵子我一直都呆在家中,外头的事还真不清楚。爷成日忙公务,后宅都很少踏入。前两日还去了厦门公办,不过爷在临走前已经交代了我,显然不会亏待林大人的,怎么夫人还伤心成这样?”   林夫人也来不及琢磨徐璐话里的意思,又哀哀地哭着,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林骏被人指责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强买强卖,胡作非为,杀民冒领军功之类的事儿,衙门里天天都有人去告发林骏,虽然知府刘向东还没有正式立案,但却三番五次让人“请”林骏去官府问话,林骏身为世家子弟,又是武将,被这些莫须有的指责气得肝火大冒,甚至在朝堂都气得吐了血,显然是气得不轻。   林夫人拉着徐璐的手,哀泣道:“我家夫君虽说脾气直了些,有不好的坏毛病,但如何会做那些戳背脊骨的事?这事儿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为之。那些所谓的苦主,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哪像是苦主的样子,他们只一味的叫喊起哄,真要他们拿出证据来又蔫了气。可恨的是霍文泰那个老狗,故意把脏水往夫君身上泼,夫君虽有一身的本事,嘴上功夫却是远远不及的,三五下就被气得失去理智,在朝堂上把霍文泰给打了。让霍文泰捉着了把柄,就借口夫君咆哮公堂,欧打朝廷命官为由,给打进了大牢,甚至还上了枷锁。可怜我夫君自小养尊处忧惯了的,如今被这些没起子的胡乱欺辱陷害,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衙役拿下,心里就跟油煎似的。”   徐璐目瞪口呆,这才几日功夫呀,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今上午都还好好的呢,一个午觉下来,就有如此神速的发展,也太神奇了。   她看向豆绿,豆绿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这事儿。   林夫人见徐璐面带怒色,又继续道,“最可恨的是,我的陪嫁嬷嬷,今早只是去菜市场买个菜罢了,平白无故被人推了一把,与那人理论,反被讹上了,我那嬷嬷是个爆炭脾气,在那人言语刺激下,忍受不住,就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就越发作态起来,要把平嬷嬷扭送官府。不过是买个菜,却一个飞来横祸,被弄进了衙门,那刘向东才刚问及原由,那姓霍的又逼着刘向东给平嬷嬷上了板子。可怜平嬷嬷,年纪一大把了,到头来,还要受这种罪。如今躺在床上,高烧不已。夫人,我好恨,那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如今我也偿到了,我这滋味真的好难受。我不求您给我作主,只求您让我见见世子爷。好歹泽云侯府与安国侯府也还有些交情,世子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给我夫君一条活路吧。”说着又跪下去磕头。   徐璐总算明白了事情经过,看来那些人为了阻止林骏官复原职,便先下手为强,就先搞臭林骏的名声,一盆盆屎盆子先扣上去再说,一个名声败坏的人,如何还能领兵打仗?   徐璐也看到林夫人满面的无助慌乱,显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想想也对,她娘家才被凌峰砍去了筋骨,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林骏被革了职,如今又被官府抓去了,她一介妇道人家,平时再如何的尊贵,也会没了主意的,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上门也是有的。   凌峰的计谋已然生效了,他什么都不做,只需放两句话出去,自有人野心勃勃的人去对付林骏。眼下林骏就被整到生死边缘,也该凌峰出手了。   于是徐璐当下就怒道:“真是欺人太甚,这些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责罚人,还有没有王法?平嬷嬷也罢,林大人虽说罢了差事,但朝廷正式文书还没下达,仍然是朝廷命官。刘向东区区一个府丞也敢来越级拿人,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律令?来人,立即去持了爷的贴子,去拜访拜访这位青天大老爷。我倒要瞧瞧,这位父母官要如何给堂堂总兵安上罪名。”   林夫人听徐璐这么一说,脸上浮现期望,她紧紧抓着徐璐的手,“夫人,那个,您说夫君他……”   徐璐仍是一脸的怒气重重,小脸儿紧崩着,她压下火气,对林夫人说:“虽然我不过问官场上的事儿,但多少也知道,林大人只是回家闭门思过而已,又不是真正罢免差事。这些人就这么的迫不及待兴风作浪,实是可恨。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   林夫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眸子忽然揉进喜悦的光亮,如枯木逢春,全身都有了力气,她又惊又喜地道:“夫人说的是真,真的吗?”   五天前,她还抱着让林骏官复原职的希望,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林骏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不错了。此时此刻,徐璐又说出这种话来,心里如过山车一般,一会子惊一会子喜的。   徐璐脸儿依然板得厉害,“虽然我与林夫人是有些不对付,但我们身为女子,又岂能因私人恩怨影响爷们的交情?我们爷虽恼林大人卸下不严,却也颇为欣赏林总兵的本事。那日我清醒后,爷便与我说了句话,说林骏虽有不是,但好歹与爷同一条心,有某些政见上,也与爷保持着一致。若为了王瑞一事就拿下林大人,未免不近人情了些。所以我便知道,爷虽革了林大人的职,也只是暂时的,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等再过一段时日,自然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上回夫人登门,爷便说夫人不必如此的。但感受了贤伉俪的诚意,正要想个正当理由恢复林大人总兵之位,谁曾想,这子就出了这等子事。”   紧接着,徐璐又长长叹口气,“爷此次去的不是时候呀,他才一离开,就出了这等子事。也都要怪我,也只当是某些人嫉贤忌能弄的些小把戏,就没有理会,谁知会演变成这翻田地,太令人生气了。夫人不必着急,我这便让人去知府衙门,先把林大人救出来再说。相信爷也该回来了,等爷回来后,再给这些人颜色瞧瞧。”   林夫人双唇颤抖,陡然来的喜悦,注入了她早已绝望的心田,这会子得到灌溉,陡然滋生了无穷的力气与感动,她泪水涟涟地说:“多谢夫人,夫人不计前嫌,王氏羞愧难当。若我家夫君得以平安,夫人便是我们的大恩人。夫人的大恩大德,王氏永世难忘。今后只要夫人一句话,王氏绝无二言,唯夫人马首是瞻。”   这王氏说话还真有水平,她并没有立即对徐璐投诚,而是附加了个条件,要她忠心的前提是徐璐要保林骏的平安。   徐璐说:“夫人别跪着了,快起来。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安抚了王氏,徐璐又让人打了水,拿来毛巾,让王氏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趁她洗脸之际,徐璐这才开口,“这阵子,副总兵梁晋光的夫人,都指挥使王夫人,布政使霍夫人,还有其他几位夫人,”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位夫人,“可是天天来找我说话,并向我告林总兵的状。唉,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林夫人面上一阵紧张,“夫人,王氏向您保证,我家夫君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也绝不是那种作奸犯科之人,还请夫人明查秋毫。”   徐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我也相信林总兵不是那样的人,但众口铄金,积毁蚀骨,为了慎重起见,每发生一起流言,我便让人去彻查此事。那些苦主我也全都让人控制起来,并让人彻查了他们的身份,这才查出,这些人,都与霍王梁三家有关的。那梁晋光,是霍家的亲戚。”   林夫人先是一喜,然后脸色一寒,咬牙切齿地道:“霍文泰,王璋,梁晋光,好,很好。你们等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今生今世,那定是不死不休。”然后她又脸色一整,对徐璐道:“夫人,旁的话我也不多讲,从今往后,世子爷和夫人的朋友便是我们夫妇的朋友,世子爷和夫人的敌人,便是我们夫妇的敌人。以后夫人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除了上刀山下火海外,其他吩咐,绝无二话。”   徐璐说:“夫人这是何必呢?”   林夫人正色道:“夫人,我说的是真心话。”   徐璐说,“我相信夫人,上刀山便免了,以后咱们便是朋友。这朋友间,又何必如此客气的?”   林夫人感动,她抹着泪,说:“是,夫人说得是,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客气话就不必再说了。总之,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徐璐笑着说,重新拿起茶杯,“夫人请喝茶。”   ……   在徐璐这个督抚夫人的干涉下,那些苦主,让人全都绑到了公堂上,并且当着霍文泰的面,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些人与霍王梁三家的关系,尤其与这些人接触过的人,给过好处的人,全都一溜地被捆到公堂上。霍文泰一瞧,傻眼了,哪还坐得住,赶紧让人放人了事,并对林骏一千个一万个道歉,姿态放得很低。   林骏被关在大牢里,气个半死,只痛骂世态炎凉,人走茶凉,雪中送炭的人太少,落井下石之人太多,还没感叹完,便被放了出来。看着霍文泰那张通红的老脸,以及面前冷冰冰的沈剑鸣时,立马就猜出了是督抚大人救了他。不由虎目含泪,对沈剑鸣抱拳头,“沈大人,大恩不言谢。林骏记在心里了。”世家子弟,自有世家子弟的说话方式,感激话也不是说在嘴边的。   沈剑鸣面无表情地道:“督抚大人有要紧事去了厦门,临走前特地交代在下要严密关注此事。因为这些人明显是受人指使,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在下一直按兵不动,倒让林大人受委屈了。”   林骏心里一热,沈剑鸣还叫自己林大人,显然还是承认自己总兵的身份。从地狱重回天堂的感觉,令他感慨万千,这些天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的感受他深有体会。尤其被人泼脏水设计陷害却无人帮他说话的炎凉世态,令他看清了人心向下的本质。而督抚大人,却如同黑暗里的黎明,冬天里的阳光,风雪里的棉袄与雨伞。   林骏再一次抱拳,“感激话林某不必赘言,督抚大人对林某的大恩,林某铭记于心。日后林某必将用实际行动来报答督抚大人再造之恩。”   沈剑鸣依然面无表情,但神色却有所缓和,他也跟着抱了拳,道:“林大人,以后你我,还有凌非,刘大人,可就是同僚了。”   刘向东愣了愣,很快就高兴起来。虽然投靠凌峰是逼不得已,但不可否认,凌峰在官场上的能量非同小可,投靠他可比投靠秦妃来说,可不是同等档次。   林骏也是心头一热,沈剑鸣这句话的涵义他再明白不过了。凌峰在官场上,从来都是广栽花,少种刺,在全国各地,提拔了不少的有志官员,心腹官员也着实不少,但心腹中的心腹,那是非沈剑呜,凌非,张少凡等人莫属。如今,他却有幸成为这三人的同僚,显然,这是凌峰认可了他。将视他为最机要的心腹,这如何不令他心热感动?   ……   林骏在沈剑鸣的干涉下,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而泉州府丞杨开祥却被抓了起来,理由是恶意陷害朝廷命官,   明眼人都知道,杨开祥只是替人受过而已。至于是替谁受过,大家心知肚明。   听说林骏被人恶意陷害,并下了大狱,督抚大人凌峰从泉州快马加鞭赶回,连家都不回,便马不停蹄赶往府衙,亲自审问此事。   就算林骏曾犯下重错,自己小舅子又干了那种事,但督抚大人仍然器重此人。   这就是大人物的心胸,无不令人钦佩。   人证物证据俱在,杨开祥辩无可辩,不得不认罪。凌峰大怒,当下摘了杨开祥乌纱帽,严查快办。   后来,又有人告发杨开祥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凌峰又让人搜查杨府,搜出巨额银票,名贵金银器玩等物,杨开祥吓得直打哆嗦,这才供出了收受副总兵梁晋光贿赂的事儿。   紧接着,副总兵梁晋光也被拿下,被下了大狱,理由是陷害忠良,诬蔑嫁祸上峰,并干涉公堂司法,以权压人,暗中挑事,罪不可恕。   林骏咸鱼翻身,总兵实力竞争人物梁晋光反而陡糟巨变,让人眼花缭乱,大呼不可思议。   “这杨开祥可真倒了八辈子霉了,好端端的受无妄之灾。不过,也活该他倒霉。”那日在公堂上,沈剑鸣那句话,让刘向东下定了追随凌峰的决心。刘夫人更是三五不时往凌府跑,一来夫人外交也能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政治功用,二来也是为了加深凌刘两家的亲密感。   刘夫人虽说势利了些,但对官场上的规矩却是较为熟悉的,为了进一步向凌峰证明,她家男人是值得重视的,刘夫人在徐璐面前,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让凌峰明白,她家男人,是值得重用提拔的。   “明眼人都知道,杨开祥是替霍文泰受过,林总兵受人污陷,就这姓霍的跳得最凶。我家老爷给他的罪是陷害忠良,诬蔑嫁祸上峰,干涉公堂司法,以权压人,暗中挑事,实际上,却是暗指霍文泰。”   徐璐不住点头,对刘向东倒是刮目相看,这人确实聪明,很快就看明白凌峰处置杨开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给霍文泰一个警告罢了。   刘夫人为了表示自己也是有两下子的,就把自己猜到的如数说了出来,“凌大人这一招使得可真妙。虽说表面上不关霍文泰什么事,但凌大人一来就把杨开祥梁晋光给治了大罪,这二人又是霍文泰的人,尤其是梁晋光。如今,这二人落了罪,仕途也毁了。霍文泰被砍去左右臂膀,杨开祥又是替他受过,不知要如何恨他呢。还有梁晋光的家人,我想,此时此刻,霍家应该焦头烂额了吧?”   徐璐嗑着瓜子,并不怎么说话。   刘夫人又扼腕道,“可惜了,没能把姓霍的拉下马来。”   徐璐说:“霍文泰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一方封缰大吏,想要治他的罪,也只有朝廷方有这个资格。”凌峰虽然也有资格的,但为了避嫌,是不可能真正出手的。   如今整个福建上下都知道,凌峰与霍文泰并不合拍,这对上位者来说,反倒是好事。若福建真被凌峰治成铁桶一块,对上位者而言,可不是好事。这回凌峰故意留下霍文泰,也就是出于上位者的平衡之意。   如今,徐璐多少也明白了,为什么上位者明明知道自己的臣子是大贪官大奸臣,却仍然重用,并非上位者糊涂,而是为了制衡别的手握重权的臣子。当然,这并非是对能力卓越的臣子的疑心,而是为了平衡,以免一家独大。   刘夫人听徐璐这么一说,很快又改口,“不过这样也好,姓霍的如今被凌大人狠狠打了一回脸,又剪除了左右臂膀,想来接下来更会老实不少了。”   其实,福建官场都知道,霍文泰早被凌峰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这回为了总兵的位置,鼓起勇气铤而走险,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霍文泰是彻底失去了与凌峰叫板的资格了。   徐璐再一次为刘夫人的敏感而心惊,她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是刘向东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若是前者,那倒也没什么,只要是当官的,都能够瞧明白。若是后者,那这刘夫人的政治智慧可不低呢。   晚上,凌峰这才回到凌府,得到消息的徐璐,已从屋子里出来迎接,“爷,您总算回来了。”徐璐一身湖绿色绣暗纹云缎的束腰长褙子,浅碧色长裙,如蝴蝶般,轻快地上前相迎。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容,双眼晶亮地望着凌峰风扑尘尘的脸。   受了她高兴的感梁,凌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转了个圈,“府里还好吧?有没有想我?”   徐璐刚开始还脸红耳赤,很快就镇定下来,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托爷的福,一切都好。爷一去好些天,可把我想死了。”   凌峰横抱着她,往里边走去,丫头们赶紧低头跟上,却在心里惊骇不已,爷与夫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爷走后,人家就茶不思,饭不香,瞧,脸都瘦了。”徐璐掐了自己的脸,她确实有些想他的,也不知为什么的,吃饭的时候会想,睡觉的时候会想。   凌峰打量她水嫩的脸,哈哈大笑,轻拍了她的屁股,“嗯,是瘦了。只要不是这儿瘦了就成。”目光光色眯眯地望着她脖子下方。   与这人相处久了,徐璐也变得脸皮厚了,不但在他胸膛上摩察着,还在他耳边大言不惭地道:“嗯,是长大了哦。”   “那我得验证一番。”说着就抱着她进入了内室。   徐璐大窘,“这样不大好吧?”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的。”凌峰把她放到床上,丫头们自然就止步于外头,不敢进来,耳边却听到里头徐璐清脆的讨饶声,以及凌峰爽朗的笑声,不由会心一笑,主子感情可真好,对于她们这些丫头来说,也是好事。   主子们感情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他们这些丫头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反之,她们就得崩紧皮。   在床上闹了一阵子,凌峰把徐璐脱得衣衫不整,摸遍了她全身,还是比较满意的,望着手头白白嫩嫩如馒头的地方,格外的欣喜,就好比自己心爱的所有物,长大长了,也长好看了,而自己则可以收割了。   他低下头来,徐璐轻呻一声,躺在床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弓着身子,微微瞌眼,尽管怕他的真身,但她现在越来越喜欢他的碰触了。   对于男人来说,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温玉在抱的美味享受。但世上最残忍的事,却是看着一桌的美味,只能看却不能吃。   凌峰被挑起了火气,怎么也无法扑下去,最终,还是徐璐用老办法给他灭了火,等他们从床上起来,重新梳洗打扮出来,外头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吃了饭后,洗了澡后,徐璐又窝到凌峰身上,向他说了这几日针对林骏的事。   凌峰说:“你做得很好,控制的也很到火候。辛苦了。”   徐璐说,“主要还是爷指挥有方,我可是没什么功劳的。”   “还是要多亏你。若非你事先你把风向透露出去,何人敢这般对待林骏?林骏也不会向我投城了。”   徐璐笑眯眯地道:“听爷这么一说,我的功劳还是满大的。爷要拿什么奖赏我?”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爷一辈子对我好。”她主动贴他的唇。   他回吻了她,把她搂得更紧,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妻子完全是替他量身定做的。   他身边也有不少能人志士,武艺高强的凌非,让他从来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执行力极强,安排官员任免,任什么官,沈剑鸣最拿手。   在未娶徐璐之前,以前也不觉得缺少什么,但现在,他却发现,有了这个与他同样狼狈为奸的妻子,他着实轻松不少。   以往对付政敌,虽然也游刃有余,但到底要费些功夫。如今,在徐璐面前透露两句出去,不消几日,妻子便给他办得妥妥当当。他也没有特别嘱咐她,她却办得非常漂亮,也就是与些内宅妇人说说话,透露些口风,但收到的功效却是丝毫不差的。反而更是水过无痕,令人找不着把柄。   他的妻子虽然年纪小,却有大局观,能够举一反三,尤其他说话只需点到一半,她就能一眼看出事情的本质,并且每每能够做到与他夫妻齐心的境界,这样的妻子,他是真的赚到了。   ------题外话------   唉呀,三天没来与大家嗑牙打屁,收藏就掉成这样了?是我写得太烂,还是都去看盗版了?若是前者,我就只能面壁检讨。若是后者,我就要哭死了。拜托亲们,有经济条件的,好歹要留我口饭吃呀。 ☆、第85章 来一个坑一个来两个埋一双   徐璐又对凌峰说起刘向东夫妇来,“这刘向东,爷使着可还顺手?”   凌峰讶然,“为何这么问?”   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徐璐在他胸膛画着圈,“今日刘夫人与我一番话,我发现,这人还满厉害的,对官场上的规则很是熟悉,并且爷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明白。”   徐璐主要是提醒凌峰,这刘向东好用归好用,但不与他一条心,可得防着些。拥有聪明的下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若使用不当,稍不注意就会受到反噬。自古以来,被下属出卖背叛算计的可不在少数呢。   凌峰当然明白妻子的心思,再一次搂紧了她,“刘向东本来就聪明,否则也不会以寒族身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官升知府实缺。”   徐璐现在做了官夫人,可不再有以前那种“当官当得好,就是好官”的想法了,而是站在凌峰的角度去全方位思考。   “就是不知是否与爷一条心。”现在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   凌峰笑了笑,“不碍事。刘向东有往上爬的雄心和毅力。否则,也不会去投靠张启峰了。良鸟择木而栖,我能给他提供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他自然要与我一条心。更何况,刘家最大的靠山是镇国侯府,而镇国侯府与我相交甚笃,刘向东没道理舍弃我这么上好的木钟,跑去抱张启峰大腿。”   徐璐明白,这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官场上更是如此,只要有共同利益,也只有利益,才能使大家拧成一股绳。虽然现实,但这却是事实。   吃了饭,又去净房洗澡,夫妇二人光着身子坐在巨大的木桶里,材质坚硬、韧性好、木结较少、色彩均匀、手感光滑、纹理细腻漂亮的香柏木制的浴桶,只有半人高,二人同时坐进去,也并不显挤,用木桶泡澡是非常舒适的,在深及胸部的温水中,在淡淡的木香中,其舒适度非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的。再加上香熏、特制的草药,澡豆,等等辅助的材料,是一种非常奢华的享受。   徐璐是最喜欢泡澡的,以前娘家时,也是有浴桶的,但哪有这等舒服,一旦水凉了就得起来,用个皂角都是奢侈的行为。如今,热水随便用,凉了有人渗水,香薰浴,草药浴,牛奶浴任选,一天换一个花样,随便洗好久,都无人说什么。   徐璐头发高挽,偎在凌峰怀中,适合的水湿,扑鼻的香气,结实的胸膛,肌肤相亲带来的细腻而柔和的安全触感,令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嫁给爷就是这点好,泡澡真舒服。”   凌峰笑了笑说,“除此之外呢?”   徐璐想了想,“好处实在太多了,说不完。”   “总算知道嫁给我的好处吧?瞧你先前还怕我怕得要命。”   徐璐娇声道:“以前咱们不熟嘛。”   “现在呢?还怕我不?”   “不怕了。”   “那我就露出尾巴了。”   “别别别。”   “怎么?”   “这儿太窄了,哪放得下你的真身。还有,丫头们都还在外头呢,万一闯了进来,这可开不得玩笑呢。”   凌峰哼了哼,“过两天咱们去海边。”   “去海边做什么?”   “玩,看海,看日出。”   徐璐又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他真身的模样,说:“好。”   下巴被抬起,她对上他深沉的眸子,“我去海边,只有一个目的,”   “我知道。”徐璐静静地说,“不就是凫水嘛。”   “那会不会怕我?”   徐璐想了想,一脸坚定,“我觉得,既然喜欢上了爷,那就要试着接受爷的所有。我,会努力接受爷的全部。”虽然还有些心理障碍,但她相信,她一定会克服的。   凌峰心里一暖,她居然说喜欢他,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胆子,就不知道矜持二字?可他心里却是暖暖得,她没有害羞,没有扭捏,而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一点都不避违。却给了他无限的冲击,他的小璐,确实值得他去疼,去宠。   洗了澡后,凌峰穿着徐璐试做的中衣,徐璐左右打量,不是很满意,“怎么没有以前好看呢?下回我再努力。”   凌峰笑了笑,扯了身上细棉衣裳,“我觉得很不错的,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徐璐眉开眼笑,“好,以后你的衣服,我全都亲手做。”   望着她温柔喜悦的脸,凌峰的心情也愉悦,“嗯”了声,任由她给自己擦头发。   徐璐又问他在泉州是否还顺利,他淡淡地道:“还行。”   然后徐璐又问了林骏的事儿,“……王氏以前与我有些不对付,不过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些日子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什么气都消了。那林骏,横竖还是有本事的,爷是不是该给些甜枣了?”   “你觉得我对林骏太过分了?”   徐璐没有回答,而是说“爷自有爷的考量,爷做过的事儿,我不好置评什么,不过,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显然,小璐也在指责他做得太过份了。   凌峰淡淡一笑,“你说得对,过犹不及,反而不美。”   徐璐又赶紧说,“那爷是不是准备收手了?”   “嗯,差不多了。”   徐璐松了口气,凌峰又说,“我打算明日就恢复林骏的总兵官之位。相信经历这了么多墙倒众人推的事儿,应该知道该如何决择了。”   徐璐正要表态,忽然觉得不对劲了,迟疑地道:“爷的意思,那林骏以前可是对爷不怎么恭敬?”   凌峰笑了笑,“林骏出自泽云侯府。泽云侯府四代相传,根深叶茂。而我凌家,几年前,也不过是区区伯府,在京城也只是个三流贵族。因为有从龙之功,这才升为侯爵。饶是如此,在林家人眼里,我这个新晋的侯府世子,仍然比之不上的。林骏年纪比我长,出身又比我高贵,却一直屈居我之下,自然不会服的。”   徐璐想了想说,“林骏不会还对爷做过什么吧?”   凌峰目光冷峻,望着镜子,但思绪却已在远方,“两年前,我奉圣命前往福建,抵御倭寇。而那时候,林骏早已在福建。但福建土豪劣绅多如牛毛,官官相护,甚至还出现了有官员私通海盗的罪恶行为。我来福建不到两个月,深感福建官兵战力低下,畏首畏尾,当官的更是毫无尊严,瞧到倭冠就望风而逃,还主动拿物财贿赂这些横行的倭冠,以求得短暂的安宁。更可恶的是,还无耻镇压奋勇杀敌的将士。我大怒之下,一口气斩杀了数千余名作战不力的将官和士兵,其中,便有好几个是林骏的心腹。从那时起,他便对我怀恨于心。有一回,我在海上视察将士们训练情况,险遇倭冠,对方战力强悍,我方伤亡惨重,眼看就要覆亡。求援的人早已通风报信,但援兵却迟迟未到。”   徐璐接过他的话,“是林骏故意派兵支援吧”   “这家伙很狡猾,他借口福州也有倭冠踪迹,领走一半兵力。而被留下来的将士,却又心怀异心,虽然后来我斩杀了那几个援助不力的黄力武,却也上了林骏的贼当。”   “啊,这是为什么?”   凌峰淡淡一笑,“那留下来的将官,原本就与林骏不对付。林骏知道我在海上遇险,早就领兵而去。并在半路里,偷偷斩杀了请援的将士,并嫁祸给黄力武。那时我不察,摆脱了海盗后,回去后就立即斩杀了黄力武。后来才知道,黄力武与林骏本就是死对头。”   徐璐气得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这个林骏实在太坏了。”她收回先前对他还有同情的心,气鼓鼓地握着小拳头,“这人太可恶了!爷怎么整他都不为过。”   看着徐璐替自己抱不平,她那一心要维护自己的样子,凌峰心里暖暖的,把她搂在怀里,劝劝亲吻……她的小璐,实在可爱。   “后来我在得知林骏对我的阴逢阳违后,我也没少给他小鞋穿。”凌峰笑容邪邪的同,“这两年来,他这个总兵之位也坐得不安生。那梁晋光,便是我一手扶起来的。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徐璐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道:“爷你好坏,好卑鄙哦。”驱狼逐虎,借刀杀人,也只有他才干得出来,并且玩得风吹斗转。   凌峰哈哈一笑,紧紧揽着她肉乎乎的腰身,“这回的借刀杀人,夫人也有参加哦。”   徐璐整理他的衣襟,“唉,没办法呀,嫁鸡随鸡吧。”   凌峰放声大笑,揉了她的小脑袋,“先休息吧,明日让你看一场好戏。”   凌峰的好戏,指的是林骏夫妇对他们的感恩戴德,以及一大群官夫人们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   在一片惊愕声中,凌峰莅临军营,痛斥林骏卸下不严之过,念在林骏对朝廷有不小的贡献,暂且饶他一回。恢复林骏总兵官之职,并在军中亲自送还虎符,戴罪立功。   最后,凌峰雷厉风行罚了先前参与陷害嫁嫁林骏的将官,其中涉案人员还包括参将、游击将军,守备等,凌峰毫不手软,一律降职,并每人打五十军棍。   其余官卑位轻者,全一撸到底,打四十军棍,除为士卒,林骏跪地恳求,表示人非圣贤,岂能无错,请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军中功名来之不易,不能太寒了将士们的心。   凌峰略一考虑,便给了林骏一个面子,林骏也非善类,一举拔掉梁晋光的人马,杀气腾腾地斩杀了两名出头鸟,至此,林骏总兵官的威信这才重新树立起来。   林骏在凌峰的授意撑腰下,再一次撑控大局,恢复为赫赫威名的一省总兵官。那些故意为难林骏,甚至想一举踩死林骏的武将们,可就坐不住了。纷纷让自己的夫人去总督府,找徐璐求情诉苦。   徐璐演技高超地痛斥那些无中生有的人,并表示出对林骏被陷害而自己却偏听偏信的愧疚,这些官夫人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也纷纷自我批评,说她们实在不该人云亦云,现在也后悔死了。谁会想到,那些流言居然是有人故意散发的,那些所谓的状告林骏的苦主们,却是受人指使。   徐璐见火候差不多后,又恶狠狠地拍了桌子,俏脸含霜地道:“都是霍梁氏,王金氏,梁秦氏,若非这三人时常在我耳边说林总兵的坏话,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如何会误会林总兵?三人成虎,众口烁金的威力,我算是领教过了。以后可得吸取教训吧。”   一群人赶紧点头,纷纷表示她们也是受了这三人的挑唆,这才故意与林骏作对的。   一位先前也曾狠踩过林王氏的妇人迟疑地道:“其实,咱们原本就与林大人并无多大仇恨的。我们也全都是被人蹿掇的,这才做了糊涂事,现在想来,早已后悔死了。从昨日知道真机后,便想亲自向林夫人道歉的,却无颜面对林夫人,唉。”   有人起了头,其余夫人就没有任何顾忌,把霍王梁三个夫人出卖了个底朝天,嫁祸,陷害,恶整林骏的事儿,全是这三人干的,她们都是受了蒙蔽。   徐璐沉着脸,气道:“这三人也没少在我面前说林总兵的坏话,唉,三人成虎的威力,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众人又一致声讨这三人的恶劣行径,纷纷表示,要与这三人断绝往来。   徐璐看着义愤填膺的几位夫人,又一脸的苦闷:“爷对这回的流言事件,也是非常震怒的,还斥责我,这样拙劣的谎言也能相信。我一个妇道人家,被爷斥责两句也没什么的,大不了呆在屋子里闭门思过几日便罢了。可想着其他受人蒙蔽的官员,若因为这事儿就让爷打上不堪重用的标签,多年付出付诸乌有,岂不遗憾终生?”   众人一听,打了个激灵,她们包括自己的男人,对林骏不止是袖手旁观,还落井下石,甚至还合着梁夫人踩了几脚的。梁晋光已被拿下,包括他的亲信也全被林骏收拾了。梁晋光是何等的份量,督抚大人轻轻一个手指头就给按倒在地上,就让林骏收拾得惨兮兮,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就更不是对手了。   她们的男人已经得罪了林骏,如果再让总督大人嫌弃,这前途就真是无亮了。于是一干妇人又赶紧请徐璐帮忙在督抚大人面前说说好话,她们确实是受有蒙蔽的。   徐璐一脸的苦恼,说:“就因为我轻信了外头的流言,爷已狠狠斥责了我。”看着一群人巨变的脸色,徐璐又笑着对大家说,“所以我当下就交代了门房,以后不许让霍王梁三位夫人登门,爷听说后,脸色这才好转。”   众人双眼一视,心里立马有主意了,看来,回去后,就让赶紧让自家男人离霍王两家有多远得多远,必要时,踩上几脚也是成的。   晚上,徐璐向凌峰邀功,“我已经对这些人暗示过了,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自会乖乖照着爷的吩咐,替爷做事。”梁晋光已经被收拾了,接下来,就是霍王两家。   凌峰笑道:“小璐辛苦了。”   徐璐笑着说:“我是爷的妻子,替爷分忧是我的份内事。”   凌峰:“虽然这些事儿,交给沈剑鸣等人一样也会办成,但却没有这等奇异的效果。”他笑望着她,伸手揽了她的肩,一道往里走去,现在凌峰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那么器重尊重母亲,原来,有些事儿,交给夫人去办,确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夫人之间的能量,也是非同小可,以往他单打独斗惯了,现在才知道,有时候,男人不便出面的事儿,利用夫人,确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外头,男人之间,多有利害纷争。会唔之中,更多的左冲右突,唇枪舌战,纵横捭阖,利益交换。夫人之间却不一样了,话唠家常间,不动声色间就能打探自己所不知道的消息,能办自己所无法办成的事儿。   就拿今日的事来,他讨厌霍王两家,但因这二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他也只能把这份讨厌埋藏在心底。但自己的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只需在闲话家常间,稍微透露一丁点风向出去,上有所恶,下必慎焉。他相信,当整个福建官场都知道霍王二人没前程时,不必他出手,自有人会帮他一道踩这二人。   ……   林骏虽然能重新掌兵,却也是背了军令状的,若是再干得不好,那总兵之位只有让给别人坐了。所以为了坐稳总兵位置,肯定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并且,他会非常感激凌峰。   凌峰轻而易举地得到林骏的忠心,自然是好事一件。   而林骏坐稳位置后,肯定要收拾先前踩他的人,其中,霍王两家首当其冲。   虽然大庆朝武将地位不若文官,但真正一方统兵大吏,要兵有兵,要权有权,想要给当官的整些事儿来,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霍家的盟友以及姻亲梁晋光,已经彻底垮台了,霍文泰虽算不得丧家之犬,但日子绝对不好过就是了。霍文泰失去梁晋光这个有力盟友,有军中就没任何话语权了,不管是林骏,还是凌峰,想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过了没几天,传说霍夫人病重的消息来,徐璐从一个先前与霍家走得较近的夫人口中了解道,原来霍家上下,一致把梁晋光倒台的事儿全安到霍夫人头上。霍老夫人一日三顿又厚实又威武的小鞋给霍夫人穿上,霍夫人想不生病都难。   徐璐问这位夫人,“消息属实吗?”   这位夫人是福建省从三品右参议王估军之妻,与霍家也些姻亲关系,以往与霍家走得也较近,但最近霍家倒了霉,便立即疏远了,如今赶紧来抱徐璐的大腿,闻言狠狠点头,“千真万确,我陪嫁嬷嬷的一个要好的姐妹就在霍夫人身边当差,特地告诉我的,为着梁晋光的事,霍夫人天天被婆母搓磨,前儿个,霍老夫人病下,霍夫人在屋子里服侍了半夜便病下了。夫人也知道,如今天气凉快了,夜里温差也大,霍夫人年纪也大了,如何熬受得住?”   徐璐说,“那霍老夫人呢?”   “霍老夫人倒是病好了,就是霍夫人却给病下了。所以被移到庙里养病了。如今,霍家是由其长媳妇何氏主持。而霍大人房里的事,则由一个姨娘代为照管。”   徐璐皱眉说,“霍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宠妾灭妻么?”她看着王佑宫夫人,怒气腾腾地道,“生病了就请大夫,哪有把生病的人送到庙里去的道理?这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   王夫人先是一愣,忽然说:“是呀,霍大人也确实不像话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玩宠妾灭妻的事来,实在不像话。”   聪明人自然不需太多言语,只需暗示两句便成了,王佑军夫人忽然顿悟了什么,严厉指责霍文泰弃病重妻子不顾,却宠幸姨娘,这事儿若传扬开去,霍文泰的仕途也到头了。   等王佑军夫人走后,徐璐又会心一笑,她是越发佩服凌峰了,这人究竟生了颗什么样的脑袋呀,九弯十八拐,一个小小的挑唆事件,居然就能想出这么多的后惯发展。把对手们的心思,脾性都了解得透彻,量身订做的计谋也为他们准备好了,来一个坑一个,来两个埋一双,这种的本事,她自叹拂如。   ……   果然,又过了没几天,外头都在盛传霍文泰宠妾灭妻的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霍夫人在哪个庙里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有的甚至还亲自瞧了,亲眼证实了,回来后更是大肆批判霍文泰。   凌峰觉得火候差不多后,这才把消息递到福建监察御史。凌峰虽为福建最高军政长官,但处置霍文泰这种三品大员,也得经由当地监察御史。当地监察御史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霍文泰宠妾灭妻,这已是德行有污,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御史有权劾之。但霍文泰又是行政长官,当地御史有弹勋之权,却无处置权,这事儿又移交到朝廷中枢。虽然结果还未下来,但在福建全省官场上,已传得沸沸扬扬。   当官者,你娶多少个妾外人没意见,但弄到宠妾灭妻的地步,那就得玩完了,丢官罢职,没得商量。   霍文泰得知自己的事儿已被御史弹勋到中枢,这哪还坐得坐,赶紧去把夫人接回来。只是,夫人没能接回来,又被曝出,霍文泰为了消除宠妾灭妻的证据,居然把自己的夫人给暗害了,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霍文泰在杀害妻子时,被人无意中发现了。   直到霍文泰被打入大牢后,徐璐一脸严肃地问凌峰,“霍夫人是你干的?”   凌峰看她一眼,不悦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是……”看到凌峰面露不悦,徐璐先前的气势汹汹立马软了下来。   “可是什么?你觉得我会那么无聊,为了掰倒霍文泰就去对付一个妇道人家?你未免太小瞧我凌某人了。我不动手,不代表别人不动手。霍文泰倒了霉,肯定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权势使人疯狂,你想不想见识一下?”凌峰冷着脸说。   徐璐知道自己的质问惹他生气了,赶紧灭火,“是我错了还不行吗?爷消消气。人家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当然相信爷的,爷是顶天立地男子汉,哪会做这种没品的事?也是我一时被糊涂,爷就原就原谅人家这一回嘛。”   凌峰脸色恢复如常,但依然板着脸道:“据凌非讲,霍文泰的人赶去时,霍夫人已经死了。那霍夫人,是上吊自尽的。凶手也已被控制住,是庙里一个尼姑干的。这个尼姑,是霍夫人被送到家庙里的第二天剃度出家的。此人并非别人,而是张文琦的家奴。”   “张文琦?”   “张文琦是左布政使,地位仅北次于霍文泰。”凌峰说完这话后,就埋头吃饭,留下徐璐慢慢去领会这里头的名堂。   当凌峰添第二碗饭时,徐璐开了口,“这个尼姑,爷要如何处置呢?”   “先关着,等霍文泰下去后,再丢出来。”   徐璐明白了,显然,霍夫人的死,又让凌峰找到了一石二鸟的好计谋。也让徐璐得知,那个张文琦,并非凌峰的人。所以,等霍文泰下去后,这尼姑被丢出来,就可以拿下张文琦。然后,就能轻松地安插上自己的人就成了。   拿下霍文泰,又能扶持上自己的人,还能打击异已,接下来,就只剩下都指挥使司王璋来。   都指挥使司是一省的军事长官,掌一方之军政,各率其卫所,以隶于五府而听命于兵部。权力也是非常之大的,连总兵官林骏都要听其号令。对付此人,却又比对付霍文泰困难多了。   凌峰却并不急于对付王璋,“这事儿不急,明日咱们去海上玩一天。”   ……   ------题外话------   泪奔中,盗版太猖獗了,每天辛苦写半天,到头来真成了杨白劳了,唉。拜托盗版的,你就算要剽窃我的辛苦果实,到底要给我一口汤吧。也请粉丝们尽量支持正版。谢谢大家了。 ☆、第87章 裙带的力量   一路打闹回到家中,凌峰便被叫走了,说是朝廷派了钦差下来,快要抵达泉州。凌峰自然要去迎接的。于是徐璐只好一个人回了府。   徐璐又问了钦差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因为钦差还没到泉州,下人也不甚清楚。   到了下午,凌峰从衙门里回来,面色沉峻。徐璐赶紧起身,“爷喝了酒吧?瞧一身的酒味。要不要喝些醒酒茶?”   “不用了,反正也没喝多少。”   徐璐从丫环手上接过茶盏,亲自递到他面前,“喝了酒的人会口渴,爷喝口茶吧。”   凌峰面无表情地接过,喝了口茶水,然后把茶盏递给徐璐。   徐璐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很好,也不敢多问,轻轻捏着他的肩膀,“累了一晌午,爷也该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凌峰摇了摇头,“心情不好,睡不着。”   徐璐赶紧问:“怎么,那位钦差大人,给爷气受了?”   凌峰冷哼一声,“一个靠裙带起家的,也把自己当根葱了。”   显然,那个钦差身份不会太高,并且是某个宠妃的人,这回来福建,仗着钦差身份,还给了凌峰气受。凌身一向骄傲惯了的,又掌管一方军政,又是堂堂侯府世子,只差天老大他老二了,自然会心中不忿了。   徐璐柔声问道:“我是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儿也不是很懂,也没法子替爷分忧。不过若是爷心里不舒坦,与我说说也是好的,纯当发泄好了。”见凌峰不说话,她又问道:“爷,那个钦差是什么身份?来福建可是有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假公济私罢了,就拿鸡毛当令箭。”   原来,这个钦差,并非那么明正言顺,也只是为了给皇帝办理私事而已。就是秦妃深得帝宠,因为已经是正二品妃位,地位仅次于皇后以及正四妃,在宫中风头正健。前阵子皇帝偏殿起了大火,秦妃当机立断,以自已柔弱娇躯护得皇帝平安。皇帝感念其忠心,特地赐她为四妃之首,封号为婉。因秦婉妃是平民出身,再是恩宠,已封无可封,只好封其家人。   然后皇帝派了秦婉妃亲信,从四品都转运盐使司同知秦忠良,以及秦婉妃心腹大太监杨长宁,一道前往福建泉州,宣旨恩封秦婉妃生母为二等郡夫人。其兄秦天信,正五品初授奉议大夫。   那秦忠良仗着所谓的“钦差”身份,凌峰碍于情面,不得不去了趟秦家,那秦忠良也着实不可一世,居然正儿八经地以“圣上口谕”为由,让他不得不跪下听旨,实际上,圣上根本就没口谕。不过是拉虎皮扯大旗罢了。   不过凌峰克制的很好,他虽然瞧不起裙带关系,但这种靠宠爱上位的朝廷新贵,却是人人敬而远之的。   秦天信一直经商,大庆朝规定,商人不得入仕,但皇帝依然给了个官职,虽只是散官,有名无权,但对于一介商人来说,已是邀天之宠了。尤其秦天信的夫人秦王氏,也被封为五品宜人,赐绣四季花瑞草冠服。   当官能封妻荫子,这可谓是极大的恩宠。一旦封为诰命夫人,可以不时得到赏赐,享有代表身份和地位的冠服,一定品级的命妇还可以参与宫廷大典、上奏朝廷等。她们对于外界时事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秦忠良其实并非秦婉妃娘家人,但因姓秦,见秦婉妃深得帝宠,就主动投靠了过去,以秦婉妃族兄自居,除了吏部左侍朗张启峰外,秦婉妃在朝堂上并无根基,有人主动投靠上门,倒也默认了此事。这回皇帝下旨封赏泰婉妃娘家,秦忠良自告奋勇接下差事。虽只是宣读圣旨,但因圣旨在手,也算是钦差身份,扯虎皮拉大旗,从京城一路抵达福建,可没少大摆钦差官威。   凌峰身为福建最高军政长官,也不得不对这秦忠良以礼相待,甚至屈膝折交,这令一向尊贵惯了的他如何受得了?没有当场发飙,也算是他诚府深厚了。   知道前因后果后,徐璐大松了口气,安慰着说:“原来是为这个。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道理谁不明白?爷把那秦忠良当作是难缠的小鬼不就结了。”   凌峰怒道:“姓秦的爷还不放眼里,就是不顺那老王八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荣华富贵,居然连祖宗都改了,实是令人羞启。”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是极讲祖宗根源的。而秦忠良为了荣华,居然擅改祖宗,以秦婉妃族兄自居,这对注重宗族礼法的凌峰如何受得了?   但徐璐却并未生气,她只有好笑,又柔声安慰道:“人家擅改祖宗,到底与爷不相干是不?关爷什么事儿呀,爷又何必气成这样?这人靠着裙带就把自己当根葱,不正是应验了裙带关系的力量么?靠这种关系上位的,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落得好?爷只要这么一想,不就万事大吉了?”   听徐璐这么一说,凌峰也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置气,想着自己生了大半日的闷气,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呀,我生什么气呀?唉,到底被人奉承惯了,如今被落了面子,就一时想不开了。”   徐璐又说:“爷也是尊贵惯了的人,何苦与这种人见识?没的气坏自己。更何况,是骡子是马,谁人不知道呀?大家恭敬他,也不过是瞧着秦妃的势罢了。背过身去,谁把这人放眼里?爷与这种人计较,也太不值了。”   凌峰总算面露笑容,“嗯,你说得是,是我钻牛角尖了。”   见他总算不再板着脸,应该想开了,徐璐高兴,胆子也大了,又趁机问道,“秦婉妃的母兄是什么人家?我见过么?”   “就一介商户罢了,不值一提。”凌峰才瞧不上秦家人,就算秦老夫人被封为二等郡夫人,依然不被他瞧在眼里,他母亲武氏还是超一品侯夫人呢。   “既如此,咱们与秦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爷认为呢?”徐璐也见多了一朝得势就猖獗的暴发嘴脸,再来她并不认得秦家,也就没多少感觉了。   但凌峰不同,他今天是真的受了气的,那秦忠良借口宣读圣上口谕诓他下跪,秦家人的嘴脸,这让出身伯府后来又由伯府晋升为侯府的他来说,是极难忍受的。   像秦家这样的人,这世上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以前在京城又不是没见识过,却依然气成这样,凌峰心想,自己确实有骄横自满的心态了。这在官场上,可是万万要不得呢。   接下来数日,凌峰都低调行事,对秦忠良等“钦差”倒也礼遇有加,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按规矩,一个地方上出了诰命夫人,是值得庆贺的事,徐璐身为官面上最高长官夫人,也让人备了份礼送到秦家去,表示恭喜。   但之后没两天,秦家又让人回请徐璐,说秦家举办席筵,请徐璐务必赏光。   本来按着规矩,同等地位之间送请柬,为了表示尊重,也该由主子出面亲自相送的,也只有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位尊者可以让下人代为相送。但位卑者若要宴请位尊者,一般都是主子亲自送请柬的。   凌家是何等身份,秦家又是什么地位?筵请徐璐居然只让下人送请柬,还只是送到门房处,徐璐更是不喜,再则,秦家人才靠着秦婉妃就抖起来后,就合着秦忠良一道大摆威风,连凌峰不放眼里。徐璐更是不喜,借口说身子不舒服,称身子不爽利,婉拒了。   徐璐原以为自己婉拒了,秦家也该识相了。但没想到,到了第二日,秦家大奶奶秦王氏亲自登门,特地前来探望徐璐。   徐璐那个恼怒,遂问稻香,“这王氏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称病了么?门房上的是如何回话的?”   稻香说:“夫人倒是冤枉门房上了,外头都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夫人病了,正在屋中修养,暂时闭门谢客。可这秦大奶奶就是个二百五,非要说来探望夫人,甚至还带了好些上等礼品呢。”|   徐璐也很是无言,遇上这种一朝得势就自认天下舍我其谁的横着走的人物,她也是没办法的,总不至于硬碰硬地与对方耗上吧?虽然凌峰不怕秦家,可到底要顾忌圣上对秦婉妃的恩宠。   可她已经够忍让了,这秦家人还蹭鼻子上脸,这可让她非常不爽了。总不至于身在“病”中,还要带病招呼客人吧?   徐璐想了想,对稻香说,“去把胡浩然找来,我要事吩咐他。”   胡浩然是凌府地位仅次于凌非的侍卫,自从徐璐嫁进来后,就一直听其吩咐,因为对凌峰很是忠心,话不多,却极其有眼色,做事张驰有度,徐璐也很是看重他。   胡浩然很快就进来了,徐璐在正厅里面见了他,也没别的多余的话,就一句,“你现在快马加鞭赶去秦府,不拘任何一个地方,在秦家放一把火,弄得动静越大越好。不过,最好把握好分寸,千万别伤了人。”   胡浩然愕然抬头,眼神微微波动,但并无任何言语,只低声道:“属下尊命。”转身就走,半分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下子,反轮到徐璐愕然了,她还准备解释一通呢,可这人倒是好,二话不说就领命而去。也不想想,她可是叫他去干坏事呢。   “小心些,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徐璐不放心地在后头加了句。   胡浩然转身,抱拳说:“不劳夫人操心,属下知道该如何。”   秦大奶奶王氏被人领着进了凌府,被带到正厅里来,丫头亲自奉了茶,稻草上前福了身子,说:“秦大奶奶请稍候,我家夫人正在梳妆打扮,一会儿就出来了。”   秦大奶奶头梳元宝髻,正戴朝阳五凤大挂珠钗,耳饰镶红宝石的鎏金耳坠,金菊芙蓉束腰长褙子,刺小金花的淡金马面裙,整个人华贵雍容,气势不凡,光鲜明丽。   秦大奶奶一脸关心地道:“不急,凌夫人这病,不碍事吧?”   “有劳秦大奶奶关心。夫人这病倒也没什么时候的,就是全身酸软,四脚无力,头晕脑胀,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的。”   全身酸软,四肢无力,还头晕脑胀?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能见客么?秦大奶奶心中略有得意,有权有势果然不一样,若在平时,她恐怕连凌家大门都进不去,可现在,皇帝一道恩荫圣旨,却让秦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安国侯世子夫人,也不得不带病见她呢。   秦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有些不悦地道:“圣上天纵英明,天恩浩荡,咱们倒也托了婉妃娘娘的福,我家老爷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奉议大夫,我家奶奶已是正儿八经的朝廷诰命夫人。秦家上下,也都改了称呼了。都改叫大奶奶为夫人了。”她看着稻香,一脸责备。   稻香赶紧跪下来,道:“奴婢恐惶,请秦夫人恕罪。”   秦夫人说:“不知者无罪,快起来。”她瞧了瞧另一边房门,“凌夫人真能见客么?若是真无法见客,就不必起来了,我进去也成的。”   稻香在心里鄙夷不已,果然是没规矩的暴发户,这种情况下,明知主人家有病,就该识相走人才是。唯独这王氏不懂规矩,反而还想进入卧房里去。她以为她是谁呀?   “秦夫人来者是客,夫人一向最重礼数的,哪能衣冠不整的情况下就见客人的道理?还请夫人再稍坐片刻,我家夫人很快就出来了。”   秦夫人也就继续坐了,只是吃了三杯茶后,仍然不见徐璐的身影,不由大为不满了,可诺大的厅子里半个丫环都没有,她也不好四处走动,只好逮着机会,趁一个小丫头进来换茶水时,冷着脸问:“你们夫人究竟能不能见客?”   小丫头赶紧说:“夫人请恕罪,奴婢是茶水房的丫头,夫人这时候正在喝药,等喝了药就过来见您。”   于是,秦夫人只好继续等待了。   秦夫人的丫头晓婧轻声道:“夫人,这凌夫人该不会故意怠慢您吧?”   秦夫人眉头一皱,很快就说,“别胡说。凌夫人最是识时务的。就算怠慢别人,也不会怠慢咱们的。”如今秦家可今非昔比的,她笃定,就算贵为督抚夫人的凌夫人也是不敢怠慢自己的。这么久都不来见自己,想必病的确实不轻。不由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呈强过来的。现在倒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   立马走人呢,又显得太不厚道了。直接去人家卧房呢,又不大合礼数,毕竟她们从未谋过面,就去人家的卧房,也不大合乎规矩。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然一个凌家的下人急匆匆奔进来,对秦夫人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贵府好像出事了。”   秦夫人起身,“出了什么事?”   凌家小厮朱小航道:“小的是凌府采买上的,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去北大街采买东西。路过贵府时,发现贵府后院某一处走水了。火势还满大的,到处都是浓烟,贵府四周都围了好些救火之人。据说是贵府叫什么玉霞院的走了水……”   秦夫人面色一变,丫环晓婧失声叫道:“那不是大爷的屋子么?”   晓婧嘴里的大爷,就是秦夫人的长子,母子连心,秦夫人还坐得住,提着裙子就走了。   稻香进入屋子,徐璐正拿着把小剪刀,对着高脚小方几上的百合盆栽细心地剪着枝条,地上桌上,落了无数条残枝叶子。   徐璐并未起身,也未回头,专心至致地剪着多余的枝丫,“走了?”   稻草说:“是的,夫人,秦家传出消息,秦家某个地方走水了,火势还满大的,据说走水的地方还是秦夫人的长子,母子连心,秦夫人哪还坐得住。”   她把几盒包裹得精致的礼品往桌上一放,“这是秦夫人送给夫人的补药,秦夫人走的时候太过匆忙,连补品都未拿走。”   徐璐瞧了一眼,说:“再送回去的话,也太见外了,你就让药房上的登记在册,收了吧。”   凌家与秦家并无恩怨,虽然瞧不起秦家,但也不至于明着得罪。要是把药品原封不动还回去,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你从库房里找几件平时用不着的,名贵却无多大用处的,好生包装妥当,送到秦家去,纯当是我给秦夫人压惊。”   稻香就是专管库房的,脑海里立马想到了几件物品,于是忍着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便去准备。”   稻香离去后,豆绿又进来禀报,“小姐,胡浩然胡侍卫求见。”   徐璐放下剪子,拍了拍手,“快请他进来。”然后她整理了衣服,也去了外头的偏厅。   胡浩然进入偏厅,在门口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半膝跪地,“夫人。”   徐璐让他起身,自己坐到主位上。   胡浩然道:“夫人,属下幸不辱使命。在秦家一间较为宽大的院子里放了把火。秦家上下可慌了神,这时候想必已乱成一团了。”   “你做的很好,没有伤着人吧?”   “没有。当时属下只是在院门一角引了把火,把院子里的人都引出去后,再进入主院里引火的。”   徐璐面露激赞,“很好。只是这大白天的,应该不会让有发现吧?”   胡浩然傲然地道:“夫人但请放心,秦家又非铜墙铁壁,就只些会三脚猫的护院在高墙外守着,内院更是稀松平常,属下进入秦家,完全是如若无人之地。更何况,属下去的时候,还特地蒙了面。穿了宽大的衣裳,他们就算见着了属下,也不会认出来的。”   “难怪爷不止一次于我说,由你护着后院,绝对安全。不止功夫好,心也细。”   胡浩然谦虚道:“夫人过誉了,属下当不起夫人这份赞誉。属下只是尽一份内事罢了。”   徐璐让人拿了几匹布料以及一些市面上难买到的上等药材,赏给胡浩然,紧接着,又让人拿了上百个钱赏了二门上的朱小航,称他做事机伶,极有眼色。   也亏得朱小航及时进来向秦夫人报备这一消息,不然徐璐少不得也要“带病”见客了。   豆绿拿了钱出去后,不一会儿就进来说,“小姐,朱小航说,他也是事先得了胡侍卫长的吩咐,待看准了时机,方进来向秦夫人报备的。”   徐璐讶然,好一会儿才道:“难怪爷对胡浩然如此看重。”不但给了胡活然一月五两银子的月奉,还把他娘老子以及妻儿都安排在凌府附近。实际上,胡浩然除了一身高强的武艺外,那机伶的反应能力,以及举一反三的本事,能想主子所不能想,做主子不能做的事,着实当得起凌峰的厚爱。   ……   ------题外话------   现在上午比较忙了,实在没时间上伟,以后统一改在晚上八点左右更新。 ☆、第88章 架火上烧   秦家那一场大火,不但烧掉了秦家的气焰,也让秦家损失惨重。那间玉霞院靠近主屋,火势一起,没有应对经验的奴仆下人如打昏了的鸡,四处逃散。秦家各个主子也并无良好的组织能力,再来那时候,秦家也还有好些客人没走呢,一时间慌里慌张的,客人也吓得够呛,秦家下人因惊慌过余,反而发生了踩踏事件,连秦老夫人也在此次大火中,被人差点撞断了老骨头。不过所幸没有伤亡,但秦家人处置此次危机中的不当表现,使得那时在秦家作客的一些客人,忿然离席。据说好些女眷都在私下议论,秦家欺人太甚,秦家大爷尊贵,我们就不尊贵了?出了事只顾自已逃命,丝毫不过问我们的死活,未免太自私了些。   后来又有人曝出,秦家小小一介商户,服饰居然公然使用姜黄颜色,着王公贵妇方能配戴的七尾凤钗,秦家当时的客人当中,就有一位夫婿是言官身份的,据说还准备上奏了朝廷,弹勋秦家恃宠生妄,擅用禁忌簪越之物。   徐璐起先让胡浩然去秦家放火的用意不外乎是把秦夫人给逼回去,倒也没想到,这一场火,居然还把秦家架到火上烧了一番。   凌峰听说此事,倒也夸赞了徐璐一番,说她果真有一石二鸟的好本事。   徐璐也颇为得意,但嘴上却谦虚着,“谁会想秦家这么倒霉,那日好巧不巧就有位言官夫人呢?”   凌峰也觉得徐璐的运气着实好,每回遇事,都能让她无心之中的反击而弄成一箭双雕的好戏来。   这回纵火事件,也只是徐璐为了把秦夫人逼走,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就这么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却把秦家真正架到火上烧。   “言官虽品秩不高,却有纠察百官之权。言官清贫,这是众所周知的。好些当官的也都如此。秦家一朝得势,就抖了起来,在人家面前大肆铺张显摆,还得瑟。这些官太太如何不恼?更何况,靠裙带上位的皇亲国戚,本就让人病诟,再不收敛,还真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言官本就是无事也要搅出七分浪来。因言官清贫得让人难以想像,所以格外嫉恨权贵,想方设法也要盯着这些权贵的错处。言官立论唯恐不偏激,言辞唯恐不夸张,往往凭借着捕风捉影、小道消息,就极尽耸人听闻之能事。他们关心的并非所论是否属实,而是能否凭借刻薄的言辞哗众取宠,一举成名。   可以说,言官就是一群让人谈虎色变的代名词。秦家猖獗没有猖獗到正路上,这回主动犯到言官手上,就算不脱一层皮,也要被刮下一身油来。   果然不出凌峰所料,听说那位姓张的言官,果然把秦家一朝得势就猖獗的事儿给写到了奏折里,据说引工据典,言辞激烈,把秦家批得体无完肤。   次日,凌身拿了一位言官的奏折递给徐璐,“你来瞧瞧,这张奏折若是呈到御前,秦婉妃就算不失宠,也要受半个月的冷落了。”   徐璐接过,大致看了下,不得不感叹,“这姓张的笔杆子也太锋利了。”无中生有,夸大其辞还是轻的,完全只能用丧心病狂可以形容了,大有把秦家置之死地的架式。不了解真相的还真以为秦家该杀光,并且不杀难以泄愤。   “言官的职责是纠察百官,勇于进谏、尽人臣之责本是件好事,但无端放纵,心态扭曲成这样,于朝廷于国家,可也没好处呀。”   凌峰说:“你说的很对,附势苟全、趋利避害、甚至枉法残民,言官也猛于虎呀。不过这些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看人下菜。当年镇国侯方知义,也让言官攻击了一回,不过却让镇国侯胞兄,也就是如今的方阁老,据理驳回,舌战群儒,把那些信口开河的言官给骂得集体夫声。之后,方阁老仍不肯罢休,又追到人家家中,痛骂那领头攻伐之人,引经据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把那人骂得口吐鲜血。后来,镇国侯方知义回京领受犒赏时,当着圣上的面,把那些曾攻奸过他的言官也好一番还击。镇国侯虽是武将,却胸有沟壑,言辞犀利,句句见血,刀刀致命。刚开始几个言官大有挽袖子与他来舌战到底的架式。但镇国侯接连抛出几个问题后,便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徐璐大为惊,连连拉着凌峰的袖口,“爷快与我说说,那镇国侯是如何反击的?”   凌峰笑了笑,“一共三个问题。尔等领过兵,打过仗吗?没有。没有?没有你就在此大放阙辞?言官们质问:可当时靼鞑来范,你确实是接连败退,领兵不出,这还有假?镇国侯当场就给那言官一拳,把那人打得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言官们集体怒了,但镇国侯却对皇上说:敌众我寡,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可这蠢货,却妄想拿他的鼠目之见,要臣与敌人硬碰硬,分明就是要自寻死路。就如刚才,这老家伙老胳臂老腿的,但凡有两把子力气的都能把他打倒。可他仍然不知死活,故意挑衅,被臣狠揍也是咎由自取。当时靼鞑大军来势汹汹,而我军却伤兵残将,兵力悬殊,如何能够硬碰硬?臣身为三军主帅,肩负圣上期许,无数百姓身死都扛于一身。花最少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果实,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可在这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眼里,倒成了臣贪生怕死。臣没死在战场上,那是托了圣上鸿福,老天眷故。若死于这群言官之口,臣一百个不服。”凌峰学着方知义的话,学得惟妙惟肖。   徐璐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弱弱地来了一句:“这位镇国侯好威武。”   凌峰点头,“可不是吗?以往被这些言官骂过的文武百官不知凡几。又有几个能像方家兄弟这般,雷霆反击的?镇国侯占据上风,仍不肯罢休,反而还把这群言官骂成尸位素餐,胡搅蛮缠,贪官昏官你们不去骂,在恶势力面前畏缩不前,在面对国家危难时毫无责任心,却只为一已之私,就恶意攻奸忠臣良将。身为言官,必当有凭有据,张弛有度,一旦过犹不及,必造成严重后果。在没有确切证据之下,只凭臆测就胡乱攻奸,捕风捉雨,夸大其辞。也亏得圣上圣明,否则,你们就是残害忠臣的刽子手,我大庆朝的千古罪人。”   徐璐击掌,“骂得好,骂得真够痛快的。后来呢,后来呢?”   “哪还有后来?见识过方家兄弟的厉害,谁还敢不知死活凑上前去?躲都来不及呢。”   “虽说他们有纠察百官之权,但也不该胡乱攀诬好人。我觉得镇国侯反击的很好。”   凌峰笑了笑,让徐璐把奏折收回来。   徐璐纳闷,“不是要呈进京么?怎的还要收起来?”   凌峰冷笑一声,“刚才朱小航已禀告我,今儿一大早,张海山在去衙门的途中,与一伙江湖人士起了冲突,被打得淹淹一息。我倒是捡了个便宜,趁他们混乱之中,把这奏折给搜了过来。”   “啊,这么巧?”徐璐惊叫,“是秦家做的?”   徐璐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徐璐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明白了,秦家得知张海山弹勋他们,就派人警告张海山。而爷嘛,觉得现在不是弹勋秦家的时候,就趁乱把这奏折给搜了过来。秦婉妃正是冠宠六宫,秦家现在更是烈火烹油,就算圣上收到这奏折,也断不会说什么的。张海山倒白白做了一回恶人。还不如把奏折收起来,在最好的时机里拿出来,更能起事半倍功的效果。我分析的对吗?”   “虽未完全中,但也不差了。”凌身赞赏地笑拍她的脸。   徐璐笑眯眯地道,“我也觉得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秦家才得了恩荫,就立马传出秦家嚣张跋扈的传言,这岂是不是打圣上的脸么?”上位者的心态,是不能用平常人的心去揣测的,按以往祖母给她说过的就是,就算圣上心里知道秦家就是扶不起的烂泥,但为了面子问题,也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动秦家的。张海山这份奏折,说不定还会让圣上心里不喜呢。   “不过现在也好,张海山被秦家人打了,就算他不敢把秦家怎样,但肯定会怀恨于心。只要找到机会,定会狠狠咬他们一口。秦家平白树了这么个敌人,秦婉妃不倒还好,一旦倒下,秦家必会墙倒众人推。到时候,爷再添把柴,保证秦家死得轰轰烈烈。”   徐璐在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晶亮,脸颊发红,一张玉一般的脸儿,娇憨精怪并存,活灵活现,让整张脸儿都明媚起来,更是奇特地攫取了他的心。   凌峰不住地点头,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越发见识不凡了。与她说话论事,实在省时省力。以前他的妻子杨氏,也不是不好,贤慧,温柔,把他侍候的很好,一年四季衣裳鞋袜,全亲手制作,甚至为他洗手做羹汤,把他侍候的周到妥贴,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但徐璐,论起侍候人的本领,那是半分也不及杨氏的。论起温柔贤惠,也是远远比不上。每日能给他准备好膳食,偶尔做一两件衣裳,已是难得了。可就这么个不贤惠不温柔的妻子,却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她多变的面容,活灵活现的眸子,娇蛮任性却又掌握着分寸,让他恨不起来,只有满满的爱怜。   尤其是此时此刻,她笑着的模样,那满足而又得意的模样,那晶亮的双眸,像要做坏事的狐狸般的笑容,更是让他爱怜至极,想也不想就把她拉到自己怀中,狠狠地爱她,亲吻她,才能抒解他内心的狂热悸动。   徐璐也满喜欢这种亲吻的感觉,每光她被凌峰拉到怀中,被他不算温柔的亲吻当中,她总能感觉得出,他对自已的呵护怜惜之意,这令她胸口胀满了热意。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回吻他,她越来越喜欢他的碰触了,简直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唯一不喜的是,每当他搂着自己时,总爱动手动脚的。她只是喜欢静静地偎在他怀中,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呵护,如此而已。   “即然那些言官这么可恨,那爷有没有被他们欺负过?”良久,徐璐又担心起这个来。   凌峰淡淡一笑,“他们倒是想?不过他们没那个胆子。”   “哦?”难不成,他比方家兄弟还要厉害不成?   凌峰阴阴一笑,“谁要是无中生有弹勋我,我就让人反过来收拾他。”   “爷要如何收拾人家?”徐璐好奇不已,“总不至于像秦家那样粗糙吧?”   “那倒不至于。这些言官,总会抓着别人一丁点小毛病,就大肆攻奸。难道只有他们会,别人就不会吗?我也给他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徐璐迷惑不解的眸光下,他轻笑出声,亲了她粉嘟嘟的脸颊一下,解释着,“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完美的,总会有那么一点缺点毛病。那些言官再是高大圣洁,总归有缺点的。于是,我也让人找他们的毛病以及错处,大肆攻伐。你攻我品德败坏,我也让人攻击你不敬嫡母,宠妾灭妻,不顾宗族,你身为言官,自己都修德不修了,还有脸来攻奸别人?”   徐璐点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可言官自成体系,他是如何在言官队伍中安插自己人的?不过想来,他能年纪轻轻就做到一方封疆大吏,没点政治智慧,哪会有今日成就?   夫妇二人正温存着,好不惬意,好不快活,凌峰因为心情好,所以格外纵容徐璐的任性,给她捏肩捶腿,样样都干,甚至徐璐试探性地说她想用自己的嫁妆买几间铺子,以便日后收租挣些零花银子,他当即就把一间米行的经营权交给她打理。说让她先试试身手。她鼓足勇气向他提出,想去游山玩水几天,他也满口答应。徐璐真希望,这种美好温馨的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   朱小航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人还没走近,声音已远远响了来,“爷,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徐璐赶紧从凌峰怀中坐正身子,凌峰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朱小航的大嗓门已响到屏风后了,“爷,不好了,姑奶奶出事了。”   徐璐心头一惊,赶紧起了身,只见凌峰飞快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去了外头。徐璐犹豫片刻,极快地整理了衣裳,也跟着出去了。耳边就听到朱小航气忿至极的声音,“姑奶奶在斗英阁,与人起了争执。对方气势汹汹,香草怕姑奶奶吃亏,特地要小的赶紧回来通知爷。”   ------题外话------   晕哦,自从编辑把作品相关给我移到最下边来,上传章节总要出错。他们也太懒了,都10点了,还没有上线。 ☆、第89章 惩治暴发户   原来,凌芸带着儿女去斗英阁听戏。因今儿人多,去的时候,斗英阁只有一间包厢了。所幸她先来一步,倒也订下了最后一个包间,正要被领着去包间时,另一个赶来听戏的妇人便非要让凌芸把包间让给她。凌芸自然不干的,对方就语出威胁,凌芸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出身,以及她男人和兄弟的地位,在泉州地界,还真没有让她惧怕的人物。于是非常强硬地拒绝了。对方一怒之下,就挥鞭子打人。凌芸也带了人马的,双方很快就打起来了。   凌芸的男人官令宸本就是武将,指派给凌芸身边的下人自然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对方吃亏甚多,更是大怒连连,说要去搬救兵,让知府刘向东亲自领人来捉凌芸下大狱。   虽然朱小航并不惧怕知府,但仍是怕凌芸吃亏,于是赶紧回来搬凌峰这座大山来了。   凌峰火大至极,在泉州地界,居然还有不开眼的人惹自己的长姐,岂有此理,欺负凌芸就是欺负他。于是杀气腾腾地领着人马,就要杀到斗英阁去,替长姐主持公道。   但徐璐听出呈凶人就是最近红级一时的泉州新贵秦家夫人以及秦家姑奶奶秦氏时,又赶紧拦下凌峰,“爷,这事儿横竖不过是女人间的龌龊,爷若是去了,反而还会把事情弄得复杂。不如,就由我去处理吧。”   凌峰停了下来,也觉得徐璐说得有道理,反正凌芸也还没吃亏,就先让徐璐去处理吧。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直接与一群女人对上。   “也好,你先去处理,态度强硬些也无妨。”凌峰是真的动怒了,秦家区区一个靠裙带勉强爬上来的人物,他给出三分礼遇,也只是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哪知秦家还真蹭鼻子上脸,倒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徐璐点头,“我知道怎么做的。”   凌峰又说,“不必顾忌,有什么后果,爷给你撑着。”凌峰其实并不愿妻子出这个头的,妻子太年轻了,秦家又是那种暴发户似的新贵,这种人一般人还真没胆子下狠手收拾的。下手轻了,人家更不会把你放心上。下手狠了,必定得罪人,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不过后来一想,凌峰仍是让徐璐去了。   他堂堂一省督抚,若连个暴发户都收拾不下来,也实在太丢分了。   徐璐领着人,飞快地赶往府衙,因为秦夫人以及小姑子秦氏已让人报了知府大衙,衙门里的捕快见凌芸衣饰精贵,不似普通富妇,也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把双方人马请到衙门里去,由刘向东亲自处理。   徐璐在路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自己不忙着出面,只让人秘密通知了刘向东。   得知督抚夫人亲自前来,刘向东心里一突,赶紧让人把徐璐迎到后堂。   刘向东鞠躬弯腰地把徐璐迎到上位坐下,自己则恭敬立于阶下,腰都没有直起过,“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吱一声,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徐璐心想,这刘向东倒是个人物,还真是能屈能伸呢。不过这样的人用起来也确实顺手,聪明,有主见,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有眼色。至于忠心与否,徐璐倒不必担心,横竖凌峰手头还有刘向东的“投靠文书”呢。若真要舍弃凌峰另投他主,只需拿出这张文书来,保管姓刘的被打回原形。   徐璐笑道:“这儿是刘大人办公的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事,我也不愿过来打扰刘大人的。耐何我家世子爷嫡亲的姐姐出了点事。世子爷一向敬重这位大姐,一听说大姐被人欺负,片刻都坐不住,赶紧让我过来过问。没有打扰到刘大人吧?”   刘向东心里一个激灵,“原来,那位官太太就是凌大人的亲姐姐?”   徐璐点头,“是。我家世子爷对这位姐姐是打从心里敬重的。姐夫又是堂堂三品大员,姐姐她本人也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诰命夫人若被人无礼冲撞,刘大人,按我大庆律法,要该如何处置?”   刘向东心里一禀,看来徐璐这是要往死里收拾秦家人,于是一脸正气凛然地道:“我朝律令,无品秩者冲撞尊者,杖责四十。品秩差二三等者,冲撞之人杖责四十。对方一个是五品宜人,一个虽是贵族女眷,却并无品秩。往顶了处罚,亦需杖责四十。”   徐璐说:“既如此,刘大人就秉公办案吧。”   刘向东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夫人,对方虽只是不入流的身份,可却是今上的宠妃秦婉妃的娘家人。一个是秦婉妃的嫂子,一个是秦妃嫡亲的妹子。”他生怕徐璐孤陋寡闻或是年轻气盛,一时作出不明智的吩咐来,又加了句,“前阵子还有钦差亲自领了圣旨到泉州向秦家宣旨,秦家满门立时显贵,如今已然是泉州地界赫赫有名的新贵。”意思就是劝解徐璐,要小心对待。   徐璐淡淡地笑了,“新贵么?刘大人在朝为官多久了?”   刘向东愣了下,但仍是回答道:“回夫人的话,下官二十六岁为官,到如今,已有十一载。”   “刘大人可否计算过,我朝出了多少位宠妃,多少位新贵家族?”   刘向东窒了窒,他还真没算过,前朝宠妃就有数位之多,靠宠妃冒出来的新贵更是不计其数,但真能成气侯的,却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所谓的新贵,在宠妃亡故或失宠后,也就被打回原形。   刘向东很快就明白过来,徐璐的意思是要他大担地下手,不必顾忌。秦家如今虽说抖了起来,实则也就是黑夜里的烟花,灿烂过后,就只能迅速湮灭于黑夜之中。   但刘向东依然有顾忌,又说:“夫人高瞻远瞩,看得宽,想得远,下官佩服。只是还得请夫人三思,虽说烈火烹油,迟早也有燃烧殆尽之时。但此时此刻,这把火也才刚烧起来,想要熄灭,也得等一段时日。若此时就强行断火,恐会烧着自己。”   刘向东仍是觉得,现在就与秦家耙上,不是明智的事。虽说凌峰势大,但秦婉妃这个宠妃的力量,威力还是非常巨大的。只要在圣上跟前嘴巴稍微一歪,枕头风的威力一般臣子也是消受不起的。   徐璐微微一笑,“秦家这把火要烧就烧呗,可他们都已烧到我家大姐头上,想要我大姐忍气吞生,刘大人觉得可能么?”   刘向东苦笑,拱手问道:“那依夫人之见?”   徐璐正色道:“简单,刘大人只需按律办事即可。”   得罪的人事儿让他干了,这还叫简单?刘向东头皮都麻了起来,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夫人,这,这不大好吧?”   知道他的顾忌,徐璐微笑着安慰他,“刘大人只是秉公办事而已,冲撞位尊者,本就该律法处置。就算是秦婉妃,也挑不出错处的。”   你说的倒是轻省,反正又不是你出面,得罪人的活儿都让我给包了,人家恨的也是我,与你倒是不相干,你倒是赚了便宜,又赚了名声。刘向东在心里腹诽,心头发苦,但也知道,既然已下决心投靠凌峰,就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或许,这就是凌峰考验他的忠心也说不定。   于是刘向东就铿锵道,“夫人说得是,下官明白。下官这便秉公处置。”   于是,刘向东虎虎生威地迈着八字步,来到公堂上,惊木一敲,对双方人马说:“这位夫人是朝廷三品诰命夫人,秦夫人是朝钦封的五品诰命宜人,双方皆有诰命。我朝律令,品秩差二三等矣,相逢即打马回避,不得懈怠。秦夫人,你区区五品诰命,与官夫人相差四级,即见尊者,为何不回避,反而故意冲撞?你可知罪?”   秦夫人愣了愣,说:“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向东再一次敲了惊木,大声喝道:“大胆,公堂之下胆敢咆哮本官。该当何罪?”   秦夫人吓了一跳,赶紧说:“刘大人,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人怎可能是三品诰命呢?”   秦夫人的小姑子,秦婉妃的妹子秦氏也开口说,“什么时候咱们泉州城的诰命夫人满大街都是了。”   后头的徐囊听得满头黑线,确实,像凌芸这般年轻的诰命夫人,尤其还是少见的三品,确实是少见的。本地同品阶的诰命,有霍文泰的母亲和妻子,却也年纪一大把了,最年轻的林骏夫人,也是三十多岁了。像凌芸这等年轻的三品诰命淑人,确实不常见,难怪秦家姑嫂不肯相信了。   凌芸冷笑一声,拿出自己的诰命赦令,秦夫人当场傻住,她实在没有想到,她靠着小姑子抖起来的威风,第一次显摆就铁到大铁板。   人家堂堂三品诰命,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品阶,真要以冲撞定她的罪名,似乎也还说得过去。   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权贵就是小姑子的公公淮安伯府的秦夫人,这时候也恐惶起来,赶紧说:“这个……不知者无罪,还请夫人瞧在婉妃娘娘的份上,饶恕则个。”   秦氏却冷笑一声:“三品淑人就很了不起了?再是尊贵,能尊贵过我姐姐婉妃娘娘?”她眼珠子一转,又昂起头来,“就连福建督抚凌峰都要对我下跪呢,她又算得什么。”   徐璐在后头再一次抚额,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凌峰堂堂一省督抚,又是侯府世子身份,真真正正的世家贵胄,岂会给你磕头?想来就是那日凌峰所说的,让秦忠良那老王八给扯了虎皮拉大旗的那一次了。   还有,这人以为婉妃娘娘似乎就是秦家的终极护身符了,能够永垂不朽,秦家就能一辈子屹立不倒。这秦氏哪来这么强的自信?   凌芸微笑着说:“我自然尊贵不过婉妃娘娘,不过,我只需尊贵过你二人便成了。”她刚开始并未道出身份,这刘向东去了一趟后堂,就把她的身份给道了出来,显然应该是让“有心人”给提点过了,于是也发火了,对刘向东说:“刘大人,按我朝律令,位尊者,被低品秩者冲撞,该如何处置呀?”   刘向东毫不犹豫地说,“按律当杖责二十。”   凌芸又不好怀意地看了秦氏一眼,“那么,让一个无品无秩之人冲撞,又该如何处置?”   “按律杖责四十。”   秦氏尖叫起来,“我姐姐是帝王宠妃,婉妃娘娘。我公公是淮安伯府,你敢处罚我?信不信我让人掀了你的乌沙帽。”   刘向东陡然拍了惊木,断然怒喝:“大胆刁民,你一个无品无秩之人,居然哮咆公堂,口出狂言。我刘某知府一位,乃朝廷命定。你区区一介内宅妇人,居然妄自干涉起朝廷任命?是谁给你这个权利的?就算尊贵如宫里的婉妃娘娘,也断然不敢妄自干政。”   秦氏原来就要说是婉妃娘娘给她胆子的,可听刘向东这么一说,倒不敢再这么说,但她这阵子被人奉承惯了,连堂堂布政使,左右布政使,参议官,都指挥使,还有其他伯府夫人奶奶,见了自己都是客客气气,这让秦氏生出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心态来,她昨日还被布政使母亲霍老夫人邀去霍家作客,并高坐首位,便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于是,秦氏冷笑一声说:“刘向东,你好大胆子。明知我姐姐是婉妃娘娘,还敢对我呼来喝去,你死定了。我现在就修书与我姐姐,让她在皇帝姐夫跟前告上一状,让皇帝姐夫摘了你的乌纱帽,把你打入大狱,灭你九族。”   徐璐再一次摇头,实在不敢相信,这秦氏的自信心为何如此暴棚。还皇帝姐夫都叫了出来。   刘向东气得浑身颤抖,连连吼道:“无知,狂妄。秦氏冲撞贵人,咆哮公堂,侮骂朝廷命官,口出狂言,嚣张跋扈,罪无可恕。来人呀,理应杖责四十。不过看在婉妃娘娘的面上,刑罚减半,只杖责二十。立即行刑。”刘向东毫不犹豫地抛出令箭。   左右两边衙设立马上前,抬来板凳,把秦氏绑于凳上,扬起板子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秦氏又惊又怒,气得大骂不休,不过很快,板子打在屁股上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她来不及骂人了,只能哭天喊娘地惨叫着。   秦夫人见小姑子被打,吓得跟什么似的,连忙对刘向东说,“刘大人,婉妃娘娘是何等尊贵人物,今日你打了她妹子,可曾想过婉妃娘娘?”   刘向东已认定今日之事是凌峰故意考验自己,尽管不愿太过得罪婉妃,但若能借此向凌峰表明忠心,也还是不错的。据说这位官夫人与当今皇后娘娘可是很要好的。   既然已经得罪了秦家,刘向东越发光棍,索性就得罪过彻底。于是,又怒拍惊木,喝道:“就因为看在婉妃娘娘的面上,本官这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尔等却不依不饶,妄想干涉公堂司法,这可是大罪。也罢,那就按律处置吧。还有妆,秦王氏,冲撞贵人,不服教诲,来人,重责二十。立即行刑。”   徐璐在后堂暗自点头,觉得这刘向东倒是个有魄力的。冲着他这份魄力,也该给他份周全。   要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宠妃的力量可不容小觑的。虽说风水最终会轮流转,但又有几个能够等到风水轮流的那一天?大多当官的对宠妃家族,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不然宠妃枕头风一吹,说不定祸事就从天而降。   刘向东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也是见识过裙带家族的跋扈与嚣张,但在明知得罪宠妃不会有好下场,依然选择投靠凌峰,光这份魄力,就足以让徐璐钦佩了。   秦夫人以及小姑子秦氏在公堂上被打了一顿,什么脾气都没了,等这姑嫂二人被带走后,徐璐这才从后堂出来,凌芸上前拉着徐璐的手,“也亏得你及时赶到。不然今日还真无法收场。”想着刚才那对姑嫂嚣张的态度,凌芸摇了摇头,她长这么大,也不是见没过嚣张之人,但器张成这样,还真让她难以置信。   徐璐拉着凌芸的手,柔声道:“姐姐也不过是不想暴露身份,否则,你拿出淑人诰命的赦令,就可以让她们气短嘴消。”   凌芸笑着说:“刚才你没瞧到她们那副张狂劲,仿佛天底下就只有她们最尊贵似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我是公主,恐怕人家也不见得怕我。”   暴发户的心态,确实有这个可能,徐璐想到以前徐家村的张玉芬,张玉芬被一个员外买去做妾,给了张家两百两银子,当时在村子里可是引起了格外的轰动。两百两银子呀,对于乡下人来说,可不是普通数目。张家人靠着那两百两银子去了厦门县城做生意,据说生意还做大了,有一回衣锦还乡,那个威风自不必说。当时父亲徐成荣还是厦门县的县令,人家张家人还不瞧进眼里呢,甚至口出狂言,“我只需花三千两银子,就可以让你丢官罢职,你信不信?”   纵观秦家这种一夜陡然尊贵的人家,品秩等级什么的,还真无法震慑人家的。所以凌芸还真成了龙游浅滩遭虾戏的典型了。   肯定了刘向东依法办案的精神,徐璐携凌芸飘然而去。 ☆、第90章 恩威并施   晚上,徐璐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凌峰听,尤其说到秦氏在公堂上,威肋刘向东,还要皇帝姐夫摘他的乌纱帽之类的话来,见凌峰没什么表情,不由冷哼一声,“秦婉妃也只是个妃位罢了,还不是正四妃呢。秦家人怎么就抖成这样呢?”   凌峰笑了笑,“小门小户,本就没多少见识。又因井底之蛙的眼界,因缘际会,陡然鸡犬升天,受世人敬仰巴接,心态自然就变了。秦家正是如此。”   徐璐又说,“今日刘向东在我的威逼之下,可没对她们客气。爷,这刘向东,倒是个人物。”   凌峰呵呵一笑,“识时务,能屈能伸,又有决断,最重要的,不似那种所谓的中立派。这人倒可以重用。”   徐璐也是如此想法。   凌峰话峰一转,又道:“不过人性本就复杂,就算目前来说刘向东表现还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徐璐赶紧道:“那依爷的意思是?”   凌峰笑了笑,“最近沈剑鸣正让人四处搜集刘向东的为人品性,以及覆历,等把此人调查请楚了,再另行定夺。现在就下结论,为时还早。”   利益能把人拧成一股绳,但同样的,为了利益,也可以把这股绳子给弄断。凡事都有两面性,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凌峰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真正尊贵一生。为官者,做到他这样的高度,总会未雨绸缪一番的。他只希望,万一哪天他倒下了,他带出来的人至少不会对他落井下石。   徐璐点头,又给他捏着肩膀,轻声道:“嗯,小心无大错。只是爷,既然这秦家如此心态,这回吃了大亏,少不得要报这个仇。刘向东到底也是为了咱们强出头,模竖咱们也得给他撑着才是。”   凌峰目光温柔,伸手在她丰盈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最后又改为捏,感受着手底下十足弹性带给他的无上满足感。   “我已经让人以刘向东的名义上奏朝廷,八百里急件呈给了王士方。王士方是方阁老的人马,他知道该如何做的。”   “这王士方是干什么的?”   “吏部给事中。”   等问清了吏部给事中的权利以及重要性后,徐璐这才放下心来,“先下手为强,这倒是好主意。秦家并无别的进京渠道,也用不起八百里加急,等秦家的告状信呈到秦婉妃面前,秦婉妃再向皇上告状。皇上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秦家已经落了下风。爷,我分析得可对。”   凌峰双手揽过她肉乎乎的小蛮腰,把她搂进怀中,“不错,越发厉害了。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他有些奇怪,小妻子似乎不怎么爱坐,大多数都是他坐,她站。当真站不累似的。   徐璐嘟着唇道,“我也想坐呀,只是我最容易长肚子了。不敢久太久的。”她摸了摸小肚腩,她挺胸收腹,倒也看不到小肚腩,但只要一坐下来,那一层肥肉就顽强地冒出来了。所以她一般是不大敢久坐的,吃了饭后,一个时辰内是绝不沾登子的。就怕坐太久了,小肚子越发肥壮。   凌峰摸了她的小腹,果然,那儿柔柔的,伸手一捏,确实可以捏出一层肥骠来,不由笑了起来,“没事,等会子我给你施个法,保证不会再有小肚子了。”   “真的吗?什么法子?爷快帮我。”徐璐简直是掀喜若狂了。   凌峰神秘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晚上再说。”   徐璐迷惑,什么法子还需要晚上才能见效?   等到了晚上,徐璐就知道为什么要晚上才能练习了。凌峰教她在床上练习减小肚子的法子,倒也正儿八经地帮她揉按肚子,只是揉着揉着,就往别的地方揉去了,徐璐忿而推开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忿忿地道:“怎么可以这样?爷太欺负人了。”   凌峰大为无辜,“我怎么就欺负你呢?减小肚子最好的法子就是阴阳结合。不信,咱们试试。”邪淫的目光在徐璐裸露在外头的肩膀扫去,因为侧睡,一张肉嘟哮的脸蛋儿更是嘟出一道饱满的孤型,小嘴儿也微嘟着,却格外的让人眼馋。   他趴过身去,在她侧面上,狠狠吻了下去,紧接着,放肆的唇舌又朝她圆润润的肩膀进攻,她的肩膀也肉乎乎的可爱,摸起来格外柔软,胳膊也肉肉的,却并不粗,看上去像连耦,又像棉花,真想咬上一口。   实际上,他吻着吻着,果真咬了一口。   他的力道也不大,却把徐璐咬痛了。   徐璐可不干了,胡乱拍打他,“你狗变的呀,痛死我了。”   凌峰笑嘻嘻地在她被咬过的地方轻吹着气,“实在太可口了,真想一口吃了你。”整个人又趴在她身上,手脚并用,把她摁进怀里,他实在是抱不够她。   徐璐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着,“唉呀,快放开我,都快没气了。”   他果然稍微减轻了力道,却依然没有放开她,依然在她脸上拼命吻着。徐璐被逼得左右闪躲,正要蹬他,忽然脚下凉凉的,不由蹬了过去,那道冰凉立马伸了过来,延着她的脚踝往上攀爬,她立马明白这是什么了,赶紧推他,纹丝不动,不一会儿,她整个人便被他的蛇尾给包裹住了,连同他,被紧紧裹在一起。   虽然已不再怕他了的尾巴了,但他的蛇尾把自己全身裹住,还是满吓人的,徐璐拼命捶打他,“干什么呀,快放开我。”   “不放。”他双手搂着她,蛇尾在她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弹到脖劲处,二人就像裹粽子一样裹到一起,他实在爱死她了,真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放开她。   徐璐挣扎无用,只好就此投降。很快,她也适应了这种裹粽子的方式,紧紧地挨着他,肌肤相亲的感觉,感受着从他上身传来的温热,令她胸口胀得满满的。   第二日,刘夫人急急忙忙地来找徐璐,请过安后,便焦急地道:“夫人,大事不好了,今儿一大早,我便听说,秦家派人去京了。”   徐璐招呼着刘夫人喝茶,“不急,先喝口茶再说。”   刘夫人强行镇定下来,拿了汝窑白瓷杯,像征里喝了口,把茶杯放到几子上,又说:“夫人还不知道吧,我听说秦家写了告状信,已经送进京了,今儿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要进京向秦妃告状,告我家老爷是非不分,欺辱良民。夫人,您可得想个法子呀。”   徐璐淡淡地道:“原来就为了这事,瞧你都急成这样了。”   刘夫人能不急吗?事关自家男人的前程,秦妃又深受帝宠,她男人狠狠得罪了秦妃的娘家人,公堂上杖责秦妃的娘家嫂子和妹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呢,这就是打秦妃的脸呢。秦妃万一在圣止面前告刘向东一状,丢官罢职都还只是轻的。   “刘大人按律办案,有何不对?秦家要告就告呗。”徐璐轻描淡写的话,差点就让刘夫人把房子都给急翻掉。   “唉哟,我的夫人。您年纪小,没见过官场上的倾辄,更没见识过宠妃的力量,那可是一言就可以定别人生死的。夫人千万别不当回事呀。”刘夫人急得嘴角都要起泡,看徐璐不以为然的模样,心里也恨起她来,若不是自家男人非要投靠凌峰,抱凌峰的大腿,也不可能落入这种两难境地了。   徐璐见刘夫人着急得差不多后,这才淡淡一笑,“夫人,这事儿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瞧把你急的,不就是皇上的妃子吗?再是受宠,再是怨恨刘大人,她又能如何呢?后宫不得干政,可是铁律。圣上天纵英明,也绝不会为着一个妃子片面之辞就寒了臣子的心的。夫人放心好了。今儿一早,我家世子爷已经把这事儿,以刘大人的名义,把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写到了奏折里头,飞鸽传书至京城。不出两个日夜,便可到吏部给事中王士方手上。王士方那可是御前最得用的人物,由他呈上去,自然是最妥当的。圣上肯定会赞赏刘大人处罚公允,断案公道的。”   刘夫人将信将疑,“夫人,这,这是真的么?”   徐璐摆出上位者的威严来,“我家世子爷说了,他最是看重秉公断案,不畏强权的父母官。刘大人昨日之举,世子爷非常赞赏。但秦家却又非一般人物,为怕刘大人受秦家报复,便未雨绸缪,让人先把这事儿上书朝廷,请圣上裁夺。就算秦家是婉妃娘娘的娘家,但圣止英明果决,也断不会是非不分的。夫人放心好了。横竖,朝廷里还有那么多像刘大人这样的正直官员呢。”   刘夫人欣喜若狂,徐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事先把这事儿先秦家一步捅到御前,皇帝心里有了数,之后秦妃再向皇帝告状,其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   再来,徐璐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凌峰在朝中还有不少的人,若这事儿真在朝堂上议论开来,替刘向东说好话的人也会非常多的。   “夫人,我,我嘴笨,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请夫人放心,日后但凭夫人吩咐。我定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刘夫人心里不止是喜悦,还有浓浓的感激。昨日凌峰“逼”自己丈夫站队,她心里是不大舒服的,今儿一早又听说了秦家进京状告他们的事,心中忐忑,更是恨极了凌峰。她一大早就找上徐璐,也只是想借此向凌峰诉苦,逼着他们来处理这事。   但凌峰却自动自发就帮他们把事情处置了,还不劳他们行动,甚至没有向他们邀功。这表明了什么,刘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凌峰这颗大树,虽然霸道了些,却也能够真正替底下人遮风挡雨。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方封疆大吏,无论心机,还是眼界格局,着实非同凡响。   以往的刘夫人,从来都是恭敬而理智的,唯独今日,却半分形像也无,面露感激神色,激动而无法自抑,显然凌峰这个恩威并施的手段,是真的把她给收脱了。   徐璐心里也高兴,官场上,多一个忠于自己的官员,可比多树一个敌人更来得划算多。凌峰这招恩威并施的手腕,已施展得炉火炖青了。徐璐也自叹弗如。   安慰了刘夫人一番,徐璐也没别的话要说,就那么轻轻淡淡几句话,也没半分邀功,只是提点了几句,就让刘夫人感激涕零,这样的忠心,几乎没有花费半分价钱呢。   之后几天,刘夫人也时常来向徐璐报备,秦家那边的事,秦家姑嫂被刘向东打了嘴巴又打了板子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泉州,大多数人无不拍手叫好。   说起这事,刘夫人喜得见眉不见眼,三十多岁的年纪,还穿着一袭茄紫色的衣裳,满面红光,声音宏亮,显然这阵子过得很是舒心。   “我家老爷不止一次与我说,也还多亏了凌大人手腕强硬,狠狠打击了秦家的嚣张气焰,让她们不敢再放肆。”刘夫人对徐璐是满满的感激,尤其经过这件事过后,刘向东之后在泉州城的威信一下子就树立起来,连那些仗着朝中有人的巨贾富商,世家大族的夫人奶奶们,对刘夫人也变得客气有礼,不敢再拿架子。   刘夫人已不再把徐璐当小姑娘看了,自动自发地当作与自己平辈,以及上峰夫人看待,说话也恭敬。   “昨日里,我在云夫人那听戏,秦家老夫人也一道去了,见着了我还质问我,说我家男人为何要故意与她媳妇闺女过不去。我听着可真是好笑死了,也就回她一句,我家老爷可是依法办处置,可没有故意与谁过不去的道理。”刘夫人不屑地冷笑着说,“那老太婆还不肯罢休,又是讥讽又是挖苦,最后还威胁上了。呵呵,我也没与她客气,直接就说,‘按律处置虽不近人情了些,可好歹不至于让人说我家老爷偏袒谁或是官官相护什么的。就拿老夫人来说,万一哪天您让人冲撞了,那冲撞您之人也大有来头号,这可如何是好?左边是坎,右边是崖,不管偏袒谁都落不得好。还不如按律处置,这样谁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那老太婆被我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丢下一句‘刘夫人嘴才可真好,老婆子可说不过你。’然后就气冲冲得走了。”   徐璐说:“无妨,不过是呈嘴上功夫罢了,理她作甚?”   “可不是呢,不过是仗着自己闺女受宠,就抖成这样了。俨然把别人当成自个的下属了。什么东西。”刘夫人出身不大高,但娘家靠着大嫂娘家何家,以及三姐夫家方家,这些年也过得顺水顺水,随夫家一路外放为官,也受了多方巴接,也养成了看人下菜的性子,比自己尊贵的人,无比巴结讨好,不如自己的,人也抖得厉害的,绝对是不屑至极。   徐璐也知道,像刘夫人这样的人,官场上并不少见,也不多话,只是郑重其事地嘱咐了句,“秦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大好前程,这时候泼冷水可不大好。夫人切记了。”   刘夫人愣了下,“夫人的意思是?”   徐璐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的,有句话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好歹柴禾也有用完的一天。夫人明白吗?”   刘夫人仍是不大不明白,正在问过清楚,徐璐已转移了话题,说:“再过两日,我家姑奶奶便要起程去山东。夫人帮我想想,我该给姐姐姐夫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   ------题外话------   18232497180 打赏了188   大家又去潜水了,我恨你们 ☆、第91章 秦夫人的阳谋   凌芸原本在山东呆得好好的,实在放心不下凌峰的终身大事,这才领着儿女跑到福建,督促此事。这一晃,就在泉州住了半年之久,如今凌峰也娶了媳妇,这个弟妹,也非常合她的心意,凌芸是一百个满意。心事了却后,自然要起程回山东的。   徐璐从了刘夫人的意见,给姐姐准备了两大车日常花用,泉州特产,一些不常见的舶来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主要是为了表示对长姐的尊敬与爱戴。   凌芸看着两大车礼物,把头摇成拔浪鼓,说东西太多了,要减些出来。   徐璐坚决不允,二人争执悄下,最后官令宸作主收下,凌芸这才作罢。因凌芸的贴身大丫环香草又有了生孕,怕路上动了胎气,凌芸体贴香草,便让香草夫妇留了下来,让徐璐代为照顾。   徐璐满口答应,“香草是姐姐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如今留给我,倒是便宜我了,少不得把香草的本事好好榨出来据为已用。”   凌芸笑呵呵地说,“不是我自卖自夸,香草确实能干的,有她在我身边,家里内外的事儿,可从没让我操过心。弟妹,咱们如今也不是外人,香草留给你,确是便宜你了。”   徐璐抿唇笑了起来,“是是,姐姐说得极是。以后少不得要请教香草,等把香草榨得差不多了,再还给姐姐。”徐璐倒也坦然,她出身本来就不高,大富之家的繁文缛节,管家理事,人情往来,没有金刚钻,可揽不起瓷嚣活。如今凌家人口简单,她还能勉强糊弄过去,等日后回到京城凌家,她再原地踏步可就不够瞧了,趁着凌芸留下香草,她肯定得好生学学钟鼎鸣食之家的管家理事本领。   香草被说得不   好意思,赶紧福了身子,说:“夫人您总是拿我开心,舅夫人您也使我取笑。奴婢这张老脸会没地方放的。”   凌芸哈哈一笑指了她啐道:“年纪轻轻就有一张老脸了,讨打是不?这岂不是说我也老了么?”   香草赶紧讨饶,“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可不是那个意思。”   笑闹了一阵子,徐璐又回归正题,对凌芸道:“姐姐把香草两口子都留给我,你那儿可就没得力的人使了。稻香是文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就算能力比不上香草,倒也勉强能用。姐姐你看如何?”   稻香早已得了徐璐的指示,这时候朝凌芸跪了下来,“姑奶奶。奴婢稻草给您请安。”   凌芸打量稻香,笑着说:“真打算给我?稻香可是文妈妈自小调教出来的,你真舍得?”   徐璐说:“确实有些舍不得呢,不过姐姐留下香草,你身边可就没个使唤的。恰巧稻香是我身边少数几个能送得出手的。姐姐就收下吧。”   凌芸也是知道稻香的,也不客气,果断收屯稻香。   十一月十二,宜出门送行,凌芸官令宸夫妇正式起程,林骏夫人,知府夫人也一道亲自前来相送,并与凌芸徐璐同坐一辆马车。   待送走凌芸夫妇,一行人反回城里,凌峰不耐与一群妇人同行,留下大半人马护送徐璐,自己索先打马回城了。   望着凌峰远去的背影,刘夫人据着唇笑着说:“我家那口子和凌大人一样,就爱骑马,不爱坐车,呵呵。”   林夫人也附和着,“男人都爱驰骋千里的感觉,我家那位也是如此。让他改骑马坐车,简直要了他老命,就算下雨天也非得骑马。没法子改了。”   徐璐最后总结了一句:“嗯,你们不说,我现在才发觉,还真是这样呢。”到现在,她还真没见过凌峰坐过马车的。   林夫人刘夫人被她的模样逗笑了,瞧着外头上百名护卫,林夫人又感叹地说:“凌大人对夫人可真够好的。虽说不耐烦与咱们同路,却留下大半人马护卫你。足可见心意。”   徐璐说:“哪是护送我一人。”   林夫人拉住刘夫人说,“唉,我忽然想到,咱们可真够多余的。”   刘夫人愣了下,说:“可不是。若非有咱们,说不定凌大人就与凌夫人恩爱同行。唉,怪不得刚才凌大人脸色黑黑的。”   林夫人拍了大腿,“对呀,我也想起来了,刚才凌大人看我的眼神,可不友好。原来是怪你我碍了人家小夫妻了。”   徐璐被说得好不自在,“你们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撕了你们的嘴巴。”   林夫人刘夫人大笑,最后林夫人又正色道:“夫人可别怪我多嘴。凌大人对你,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前阵子我家老爷回来与我说,新任副总兵是从贵州调过来的,叫什么赵盛奇的。这赵盛奇在贵州也是号人物,这回调到福建来,一来就送了两个苗族美人给凌大人。凌大人没与夫人说过吗?”   徐璐木住,心跳陡然慢了半拍,良久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刘夫人拍了大腿,“啊,原来是这个,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她笑望着徐璐,说:“大约有大半个月了,夫人还不知道吧?那两个美人儿,凌大人可是正眼都没瞧过,就直接给赏人了。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夫人呀,凌大人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哦。”   徐璐这才感觉自己的心重新恢复了心跳,她望了望刘夫人,又看向林夫人,“怎么你们都知道,唯独我被蒙进鼓里呢?”   林夫人捂着唇笑着说:“不知道最好,不然可真要气死。我原本也不想告诉夫人的,不过瞧着凌大人对夫人是真的好,干脆就与您说了。那日里,凌大人直接把美人转送别人,赵盛奇可是不大满的。凌大人却说,‘赵大人的美意本官心领了,这两个美人儿美则美矣,可苗女脾气一向火爆,我怕拙荆性子温柔,降不住她们。到时候一怒之下,天天与我闹脾气,那本官可就麻烦了。’”   徐璐心跳再一次慢了半拍,她直勾勾地盯着林夫人,“他,他真这么说?”   林夫人正色道;“那还有假?这可是我家那位亲口与我说的,当时还有好些武将在场子的。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赵盛奇也不知是生的什么脑子,反而还对凌大人说‘凌夫人这么凶?那可了不得’,还要凌大人拿出做男人的威风来,还说什么,‘哪有男人让女人爬到头上撒野的’,最后还说,‘我家那婆娘,让她往东,不敢往西。’哼,真是个棒槌。”   刘夫人皱起眉头,“这赵盛奇,还真是个棒槌,哪有这样对上峰说话的。凌大人如何答复的?”   林夫人笑着说,“凌大人没有理他,只与我家那位喝酒。把赵盛奇凉在一边。”   刘夫人击掌,“凌大人这招倒是妙。”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对付这种没有眼色的人最好的回敬,她可得学着点呢。   林夫人又继续说,“凌大人也没有真正冷落赵盛奇,好列人家也是副总兵,多少也要给几分颜面。过了一会儿,凌大人就对赵盛奇说,‘你家夫人真这么听话?那可得见识见识。把尊夫人请到这儿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可好?’这赵盛奇反而红了脸。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赵盛奇家居然有个河东狮吼。”说完这话林夫人就笑开了,觉得挺搞笑的。   徐璐和刘夫人也笑了起来,自己本就惧内,还要在人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男人的威严,确实够搞笑的,不过这也能证明出,这赵盛奇确实是个棒槌,倒不是那种别有居心之人。徐璐对他擅自给凌峰送女人一事儿倒也看开了。   原来林夫人在徐璐面前一直带着拘谨讨好,不过这一路说笑下来,倒也拉近了不少关系。刘夫人也是如此,她已被自家男人授下死命令,从今往后,全心全意抱上凌峰大腿,与徐璐交好,今日这翻相处下来,也着实拉近了不少距离。   马车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的,速度变慢了不少,林夫人的总兵府很快就到了,林夫人下了车后,车上只剩下徐璐和刘夫人。刘夫人对徐璐道:“这个林夫人倒是健谈。”   徐璐笑着说:“那也要看对象的。”   刘夫人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林夫人的健谈确实要看对像的。不过今日与自己倒是说了不少的话,那是不是证明,林夫人本身已认可了自己?这么一想,刘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自己丈夫虽是堂堂知府,但能够与军中力量交好,那是再好不过了。尤其总兵手下十万精兵,又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员,地位仅次于凌峰的一方虎将,与之交好准没错。   徐璐鼻间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是记忆中的卤鸭子味道。恰巧这时候肚子也有些饿了,更是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于是让人停下马车,让人去买只来解解馋。   香草的男人叫李胜好,因香草怀了孕无法长途拔涉,所以把她的男人李胜好也留了下来。李胜好今日跟随徐璐一道给凌芸夫妇送行,也一道跟了去。这时候得了徐璐的命令,便下车去买鸭子去了。   这间卤鸭子店是泉州最有名的,前来打包带走的客人分外多,又临近中午,食客更是络绎不绝。一个身穿淡青色裙子的丫头,手上抱着一个绿油油的荷叶,里头包着一个才卤好的鸭子。走了没两步,忽然朝李胜好望了两眼,先是一惊,然后神色一凝,又急匆匆地上了停在店门外的一辆华丽马车上。   “夫人,您瞧那个奴才,是不是那日那个姓官的身边的奴才?”   马车里坐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她这辈子最恨的是打了她二十板子的刘向东,第二恨便是让她挨了板子的罪魁祸首凌芸。但她连凌芸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女人夫家姓官,其余的就一无所知,挨了板子回去后,被婆母这么一质问,更是引为人生第一奇耻大辱。   奉夫人正斜靠在大枕头上引目养神,听晓婧这么一说,立马坐起了身,掀开了窗帘,果然,瞧到刘胜好。正是那日官夫人身边的奴才。   秦夫人面色狰狞至极,四处望了望,便发现街边停了数辆华丽马车。   徐璐正坐在车上,与刘夫人说着闲话,她现在满门心思都在那美味可口的卤鸭子身上,可越是期待着,刘胜好越是没动静,正等得不耐烦之际,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喝斥怒骂之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就是你故意来撞我……啊,原来是你……”   徐璐心中一动,这声音,于是她掀了窗帘望了过去。忽然眉毛皱了起来。   只见刘胜好正气愤地与一个妇人说着什么,那妇人身后冒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上前就揪着刘胜好猛打。   徐璐看得怒火直冒,怒斥:“简直是胆大包天,胡浩然!”   “喏。”胡浩然应了声,就要过去处理,但那几名大汉却揪着刘胜好,朝马车走了过来。   秦夫人气势昂扬地走到胡浩然跟前,下巴一昂:“怎么,你敢打我?”   晓婧朝胡浩然扬了扬手上的赦令道,“朝廷钦封的五品宜人在此,还不退下。”   马车里的刘夫人撇唇,对徐璐低声道:“区区五品诰命,在京城地界,简直不值一提,可在外头,却是顶了天了,难怪会狂成这样。”   徐璐一脸郁闷,她还是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呢,又是一省督抚夫人,可到目前还是白身呢,听凌峰讲,她的诰命要明年开了年才会下来。   胡浩然果然顿住了身形,倒不是他怕奉夫人,而是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之前,确实不好动手。   但秦夫人主仆却误认为胡浩然是怕了她,更是冷笑连连,昂首又走了几步,对着马车上的车把式道:“狗奴才,让开。还不把你家夫人叫出来评评理,你家的奴才冲撞了我,是不是该按律处置呀。”   刘夫人听得一阵火气直冒,她按耐住徐璐,低声道:“夫人,先让我出去与她理论。”   徐璐点头,也低声道:“也好,不能承认是刘胜好冲撞了她。”她就早看出了秦夫人的来者不善,那日被刘向东打了一顿板子,但在凌峰的有意保护下,秦家人并不知道凌芸的真实身份。但秦夫人刚才却看到了刘胜好,显然就把马车里的她认作是凌芸了。   这回秦夫人倒也聪明,没有来冒犯她,却从刘胜好身上下手。故意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坐实了刘胜好冲撞她的罪名来,到时候任打任骂还不是随了她?   不得不说,秦夫人这个法子确实好。教训了刘胜好,也是下主人的脸呢。身为主人,连奴才都护不得周全,还有何颜面可讲?   秦夫人这招算得上是赤裸裸的阴谋兼阳谋,她借口刘胜好冲撞她,来个按律严办,到时候把刘胜好暴打一顿,她的脸也丢定了。   ------题外话------   跺脚,打滚……我还是恨你们…… ☆、第92章 容嬷嬷的烦心事   这时候,刘夫人出去,与她评论,找个由头变成秦夫人冲撞刘夫人,那么理由就站到她这边来了。   因为刘夫人也是堂堂诰命夫人呢。   刘夫人很快就明白了徐璐的想法,点点头,表示知道该如何做。   秦夫人瞧到马车里下来的刘夫人,惊疑,“怎么是你?”   刘夫人淡淡地道:“不知这奴才如何冒犯了夫人,让夫人这般大动肝火?”   秦夫人尽管疑惑马车上的不是先前那个人,而是刘夫人,但她并不怕,而是昂起下巴道:“这奴才刚才冒犯冲撞了我,刘夫人,你也是堂堂知府夫人,应该知道我大庆律法吧?”   “奴才冲撞尊位者,按律应杖四十。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怎么,这奴才冲撞了秦夫人?”   “不错,把我给撞了,还口出狂言,对我不敬。刘大人一向秉公执法,还请夫人替我作主。”   “我家老爷一向秉公处理的,夫人请放心。只是,这人真是奴才么?是谁的奴才?可有证据?”   “……”秦夫人被问住了,回头瞪着刘胜好,“你主子是谁?快说?”   刘胜好得了胡浩然的眼神示意,瞪着眼睛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理。我乃京城人氏,可不是谁的奴才。我清清白白的良民,什么时候变成奴才了?你含血喷人。”   徐璐在马车里听得连连赞赏,这刘胜好反应倒是快呢。不愧是凌芸使出来的人,脑子就是够使。他一口京腔片子,又说是京城人氏,就算你想找证据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秦夫人把他归类为奴才,可是极不妥当的。   秦夫人大怒,“放肆,你说你不是奴才,可有证据?”   刘胜好嚷道:“你说我是奴才,可有证据?”   “你……”   刘胜好大声嚷道:“快来人呀,朝廷诰命夫人当街打人呀,要逼良为奴呀,大家快来凭凭理呀。”   徐璐在马车里笑得打跌,这刘胜好,果真是人才。对付秦夫人这样的,你就要比她更横更混,比她更无理取闹。   秦夫人确实是气惨了,却又一时找不到话来说,最后只能喝道:“不管你是良民还是奴才,但你冲撞了我,该当何罪。”   刘胜好梗着脖子道:“官字两张口,随你怎么开,你说我冲撞了你,证据呢?”   刘夫人被提了个醒,于是赶紧道:“对呀,秦夫人,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这人冲撞了你,证据在哪?可有证据?”   秦夫人指着自己的丫头,以及几个大汗,“他们就是证据。”   刘夫人笑了起来,占上风的感觉令她从容不迫地道:“他们都是你的奴才,让他们充当证人,自然作不得数的。”   秦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正要说还有围观的老百姓可以作证,刘夫人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威严的目光朝围绕观的人群一扫,“我是泉州知府夫人,刚才秦夫人说这位小哥冲撞了她,你们可是瞧到了?”刘夫人使出知府夫人的威仪来,目光冷淡而压迫性地逼视众人,“若是作了违证,可是要受反坐的。开口之前可得想清楚再说话。”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回答,开玩笑,他们本来就没看清楚,谁敢去作证呀。   老百姓天生对当官的都有一种畏惧心理,刘夫人又是如此的官威,更是不敢胡乱开口。反而还在心里赞赏刘夫人为民作主呢。为一个不相干的平民老百姓打抱不平。这个秦夫人,看那尖酸刻薄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于是,老百姓的道德天平自然面然就偏向了刘胜好和刘夫人。   刘夫人笑了笑,说:“秦夫人,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当街无故欧打平民,逼良为奴,就算你是诰命夫人,也是犯法呢。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秦夫人,你还是随我去一趟知府衙门吧。”   老百姓哄然叫好,觉得刘夫人太牛气了。居然这般不给官夫人面子,这是何等的威风呀,这才是真正的为民作主。   刘胜好更是感动得“泪水长流”,“刘大人已是青天大老爷,夫人也莫过如此,夫人您简直就是草民的再生父母了。若是没有您的及时出现,草民就真要被冤死了。”刘胜好挣脱了几个大汉的箍制,朝刘夫人磕着头,感汉涕零的模样。然后又泪水满面地指着秦夫人,控诉道:“大家快来瞧瞧,这位夫人好生无礼跋赢。家中长辈想吃这儿田记的卤鸭子,我就赶紧过来给长辈买只卤鸭子回去。谁知好端端的祸从天降,这位夫人明明走得好好的,偏走了没两步自己就歪倒在地,非要说是我撞了她,天地良心呀,我连她衣角都没碰过,她就讹上我了。这位夫人,草民一没钱,二没色,您何苦来哉呢?”   徐璐在马车里笑得打跌,直道这刘胜好忒坏,一肚子坏水,居然把“刁民”本色演得淋漓尽致,这秦夫人一味的跋扈,却无应变之才,被这等“刁民”反咬一口实在太容易了。   秦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见他嘴里不干不净,怒道:“放肆,大胆,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本夫人割了你的舌头。”   刘胜好果然不敢再嚎。忽然又朝刘夫人嚷道:“刘夫人,您可要替草民作主呀,草民现在是比窦娥还要冤呀,光天化日,平白无故的被人讹上,草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旁观的老百姓更是起轰得厉害,刘夫人威严地说:“你放心,知府大人一向秉公办案,从不偏袒任何一方。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有多大的后台,只要犯了法,一律按律查办。秦夫人,这事儿明显是你不对,请随我去一趟知府衙门吧。”   秦夫人傻了眼,明明算计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又见刘夫人似要动真格,尽管心里恨刘向东,但也怕死了那打在身上的板子,只好先走为强。   刘夫人见秦夫人灰溜溜地离去,正自高兴,觉得自己太厉害了,完美地完成了凌夫人交代下来的任务,正得意着,忽然马车里传来徐璐的声音,“朱小航,你带人拦下秦夫人。扭送到官府,此人逼良为奴,当街无故欧打平民,冲撞知府夫人。直接抽秦氏两巴掌,以示惩戒。还有,把那些对平民动手的奴才统统拿下。一并送到府衙,由刘知府定夺。”   “是,夫人。”   刘夫人却愣了下,她真是不明白呀,已经让秦夫人服了软了,怎么凌夫人还不肯罢休?那日她不是亲口说了么?暂且不与秦家耗上,这才几日功夫呀,又变卦了。   不过尽管心里纳闷,但刘夫人面上却喝道:“秦夫人,你无欧打平民百姓,还逼良为奴,该当何罪?”   秦夫人转身,目光瞪得老大,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愤怒震惊,“余氏,你还要怎的?”她现在都气死了,自以为神机妙算,到头来却两头抹空不说,还落得满地鸡尿,正气得磨牙呢,这刘夫人还要兴师问罪,什么东西?真当她秦家是好欺负的?   秦夫人阴阴地道:“刘夫人,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你家男人头顶上的乌纱帽,也是花了大力才当戴到头上的吧?若是为着些许小事就丢官罢职,甚至性命不保,会很遗憾的。”秦夫人之所以不愿与刘夫人计较,是因为自己的婆母已写了告状信进京,相信再过不久,婉妃娘娘就会替他们作主了。她看刘夫人就像看死人一样,心里兀自想着,现在你就作吧,你作得越是厉害,就会死得越难看。刘夫人语气铿锵,“你一介内宅妇人,靠着圣恩这才勉强封了诰命。你不好生感激皇恩浩荡,反而还替圣上决定官员任用来了,好大的胆子。如今还威胁朝廷诰命夫人,罪加一等。来人,送秦夫人去衙门,让人好生与夫人讲讲大庆律法。”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挪织罪名来那是毫不含糊的。一般没有见过世面的,只有被碾得死死的份。秦夫人只一味的狂,却无应变之才,对官场也并无多少了解,哪是刘夫人的对手。刘夫人对付起她来,那真是绰绰有余。   秦夫人尖叫:“林氏,你敢?”   刘夫人不理会她,上了马车。秦夫人气不过,拍开上前就要抓她的侍卫,然后奔上去前抓刘夫人。被胡浩然拦下,秦夫人大叫,“狗奴才,你敢拦我?”   胡浩然递了个令牌,“夫人慎言,在下录属府军前卫都指挥史。可不是什么奴才。”   秦夫人再一次晕厥了,她只是商贾之家,根本不懂什么府前卫都指挥史是什么玩意,有多大权利,但福建省倒也有个都指挥史,正三品的官儿,就是不知眼前这个侍卫是几品,可区区知府夫人居然用得起都指挥史之类的人物,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秦夫人再是横,这会子也不敢再放肆了,乖乖任人再一次扭送进官府。不过,想着自己的靠山,她又冷笑起来,你就作吧,再过不久,看你还作得起来。   “看这人,倒还有恃无恐。”刘夫人皱着眉头。   徐璐说:“前日里,京城已捎来了飞鸽传书,王士芳在信中言明,皇上已经瞧了刘大人的奏折,声称刘大人做得很好,为官就要公正严明,秉公执法。不畏强权。”   刘夫人欣喜不已,“真的么?皇上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徐璐淡淡一笑:“需要我把那道书信拿给夫人么?”   刘夫人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圣上真是千古明君,就是圣明,呵呵,没有被美色迷惑。”她很快也想到了秦夫人刚才的动作和表现,显然,秦夫人还在做着“再过不久,就可以扬眉吐气”的美梦中。   刘夫人嗤笑一声:“怪不得这么横,原来她以为我家老爷快要官帽子不保了,呵呵,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不过刘夫人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徐璐刚才要死里整秦氏呢,原来皇上已经在这件事上定了调子,秦家再是蹦哒也无济于事。偏这秦王氏还不自觉,又主动惹上门来,这时候不狠狠踩上两脚更待何时?   这么一想,刘夫人又觉自己实在太过小气了,太没有魄力了,瞧瞧人家,比自己可小了一半的岁数,却是大气从容,不畏强权,冷静自信。不像自己,总是患得患失,生怕得罪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太小家子气了。   人在官场,再是八面玲珑,也做不到左右逢源,还不如放手去搏,畏手畏脚反而会失去上位者的信任。   徐璐问了刘胜好的伤势,刘胜好说:“劳夫人挂念,奴才皮粗肉厚,没事。”   徐璐说:“那王氏本是冲着大姐去的,没承想倒让你替大姐受过了。回去我定要好好补偿你。”   刘胜好笑嘻嘻地作揖,“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这么点委屈算得什么,也亏得奴才替主子受了过,不然主子要我们面前受了委屈,那还要奴才做什么?”   这人倒是挺会说话的,难怪大姑姐这么看重此人。   “好了,回你的车上去吧,看你那张脸就硌人的很。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欺负的。今儿你做的很好,回去我还得再赏你。”   刘胜好千恩万谢地走了,马车正式启动后,刘夫人却激动于徐璐刚才那番话,“夫人慈悲,这些奴才能服侍您,也是他们的福气。”   徐璐淡淡地道:“爷时常与我说,若是无法护得底下人周全,谁还会替咱们卖命呢?我觉得爷这话很是在理。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我的人。奴才也不成。”她有些歉然地对刘夫人道,“上回沁香事件,倒不是我以势压人,还请夫人见谅。”   刘夫人面色讪讪的,尴尬地笑了笑,“夫人这话倒是见笑了,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夫人这是在臊我呢。”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怪不得凌峰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追随者,单这份护短的劲儿,就足以让人感动了。还是丈夫的眼光毒,一眼就瞧出了凌峰是值得追随的。徐璐都可以为了一个奴才与宠妃的娘家人耗上,这是何等的勇气魄力?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的呢。   徐璐回去后,果然重赏了刘胜好,又放了香草几日假,让她专心照顾刘胜好。香草却说:“夫人千万别被他蒙骗了,他呀,皮厚着呢,这么点小伤,还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照顾他作甚?没得照顾出一身的懒骨头。”   一屋子的丫头都笑了,徐璐笑着说:“你好歹是做妻子的,也该给自己男人留些颜面吧。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男人的。”   刘胜好笑嘻嘻地附和着,“还是夫人最疼奴才了。”   香草瞪了他一眼,轻斥:“油嘴滑舌,也都是夫人惯的你。”   刘胜好一脸委屈地对徐璐道:“夫人您瞧瞧,小的不过是说句实话罢了,就盖这么个大帽子与我,太冤了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徐璐说:“行了,别在我面前贫了。回去养伤吧,没事别在我面前悠转,看着就硌人。”   转眼间,就到了寒冷的冬季,泉州的冬天很短,进入十一月份后才会变冷,不过气温并不低,就是海风比较大,吹得人很是受不了。   因为外头风大,徐璐便很少再外出,只呆在屋子里,绣绣花,下下棋,与丫头们踢毽子,偶尔去斗英阁听戏,或是邀请几位要好的夫人打叶子牌,去附近的庙子里上上香,逛逛山,日子过得再是惬意不过了。   相比以前在闺阁时的日子,徐璐觉得这便是天堂也不为过了。凌峰对她极是放权,内宅的事儿几乎不再管了。因整个凌府,也就她和凌峰两个主子,奴才里头也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管理起来分外简单。基本上都不用她操什么心。   因为无事可做,徐璐便准备清算打理自己的嫁妆。于是她让豆绿去把容嬷嬷叫来。   豆绿笑着说:“也好,我也好久没见到容嬷嬷了,怪想她老人家的。”   当初,徐璐嫁人时,因容嬷嬷年纪大了,徐成荣并不赞成容嬷嬷作陪嫁。徐璐当时也觉得,她那样的出身,嫁入凌府,也不知能否站稳脚跟。也不好带容嬷嬷去跟着她一道受罪。可若是把她放到娘家,田氏那样的刻薄性子,容嬷嬷的日子更不会好过。所以思来想去,她仍是把容嬷嬷带在身边。但却并未带她进凌府,而是住在徐成荣临时给徐璐买的两百亩田庄里替她打理那个小庄子。   如今她在凌府已站稳脚跟,她也想趁此机会,把容嬷嬷带到府里来,顺道打理自己的嫁妆。   到了下午,容嬷嬷才来到凌府,给徐璐磕头,徐璐亲自扶了她,眼含热泪,“小姐,听豆绿说,姑爷对您很好,老奴这便放心了。”容嬷嬷上下打量徐璐,也才三个多月不见,印像中总是一身的粗布衣衫的徐璐已没了以往青涩和寒酸,精致的珠翠头面,华丽至极绣功出色的衣裳,把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容越发衬得清丽出色。红润和脸庞可以看出日子过得极好,舒展的眉宇以及清亮的眸子代表她日子过得也舒心,姑爷对她应该是不错的。   徐璐上下打量容嬷嬷,说:“嬷嬷不必担心我,嬷嬷在外头一切可好?”   “好,都好。只是庄子上没什么收成,老奴愧对夫人。”容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自责,“不瞒夫人,就算夫人不来找我,我也要想办法来找夫人了。您那两百亩良田,都快要被人强占去了。”   徐璐大为吃惊,“这怎么回事,嬷嬷快与我细说。”   豆绿端了杯茶进来,并扶着容嬷嬷坐了下来,容嬷嬷这才把事儿详细提了遍。   原来,徐成荣仓促下给徐璐买来的两百庙良田,手续虽然齐全,但对于那些土豪劣绅来说,压根不当一回事。这不,徐璐的那良田附近,就有一湾湖水,前不久被一个员外给买了下来,把那河道两旁占为已有,开劈成渡假别院。因地势狭小,又强占了数亩良田,这被强占的就是徐璐的陪嫁田产。容嬷嬷当然不干的,就与对方理论。但对方毫不理会,仍然强占了这边三亩多地,并且只给了极低的价钱,先前种下去的玉米全给糟蹋了,也不赔偿。容嬷嬷当然不服了,就叫了佃农上门理论,却被打了出来。容嬷嬷年纪又大了,又是女流之辈,自然不好去交涉。她也看出了对方蛮横霸道,想来也是有些许背景的,否则不可能如此强横。于是就报出家门来,堂堂督抚夫人的陪嫁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强占。   但对方却毫不畏惧,居然说是福州安王的岳父母,督抚夫人又算老几?完全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式。容嬷嬷却是傻了眼。她虽生活在底层,但也知道,能封为王的,那都是堂堂正正的亲王,皇帝的叔伯兄弟,一般平民老百姓那是躲都来不及的。而自家小姐,虽说是督抚夫人,可比起亲王来,确实又不够瞧了。再来,自家小姐那样的出身,能否在夫家站稳脚跟也说不定,她哪里敢拿这些事儿去烦徐璐。于是就不敢真去闹了,还正想着打落牙齿血吞,徐璐却让人来找她了。   ------题外话------   吐血了,大受打击呀。 ☆、第93章 一切都要合法才成   豆绿端了杯茶进来,并扶着容嬷嬷坐了下来,容嬷嬷这才把事儿详细提了遍。   原来,徐成荣仓促下给徐璐买来的两百亩良田,手续虽然齐全,但对于那些土豪劣绅来说,压根不当一回事。这不,徐璐的那良田附近,就有一湾湖水,前不久被一个员外给买了下来,把那河道两旁占为已有,开劈成渡假别院。因地势狭小,又强占了数亩良田,这被强占的就是徐璐的陪嫁田产。容嬷嬷当然不干的,就与对方理论。但对方毫不理会,仍然强占了这边三亩多地,并且只给了极低的价钱,先前种下去的玉米全给糟蹋了,也不赔偿。容嬷嬷当然不服了,就叫了佃农上门理论,却被打了出来。容嬷嬷年纪又大了,又是女流之辈,自然不好去交涉了。她也看出了对方蛮横霸道,想来也是有些许背景的,否则不可能如此强横。于是就报出家门来,堂堂督抚夫人的陪嫁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强占。   但对方却毫不畏惧,居然说是福州安王的岳父母,督抚夫人又算老几?完全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式。容嬷嬷却是傻了眼。她虽生活在底层,但也知道,能封为王的,那都是堂堂正正的亲王,皇帝的叔伯兄弟,一般平民老百姓那是躲都来不及的。而自家小姐,虽说是督抚夫人,可比起亲王来,确实又不够瞧了。再来,自家小姐那样的出身,能否在夫家站稳脚跟也说不定,她哪里敢拿这些事儿去烦徐璐。于是就不敢真去闹了,还正想着打落牙齿血吞,徐璐却让人来找她了。   容嬷嬷一脸自责道:“夫人,老奴无用,连个庄子都看不好,平白让人强占了去。”   豆绿一脸气忿,“王爷又了不起了?王爷就可以强占民田?夫人,这安王也太不像话了,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   徐璐说:“事关亲王,就不是小事一件了。若对方好言好语,区区数亩田给了便给了,也没什么的。但对方如此强横,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少不得要理论才是。否则,对方还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呢。”过了会,徐璐又吩咐豆绿:“给我备车,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豆绿大声应了,赶紧出去让人备车去了。   容嬷嬷却一脸不安,“小姐……夫人,这不大好吧,您都是凌家妇了,哪还能随意外出的?姑爷不会怪罪您吧?”   徐璐笑着说:“爷才不会管我这些小事呢。走吧,我还从未去瞧过我的庄子,今儿便去瞧瞧吧。”   凌府标志的马车静静地停到垂花门外的空地上,徐璐踩着小木凳,索先上了马车,容嬷嬷和豆绿也随后上了车子,容嬷嬷瞧着车窗外数十个面带煞气的凌府护卫,心头一阵哆嗦,忍不住发问:“夫人,这些人都是凌府的护卫?”   徐璐还未开口,豆绿已洋洋自得地解释着,“那是自然。小姐自从嫁到凌府后,爷就拨了四十名护卫给小姐。但凡外出,少不得要带二十人一道出行。喏,嬷嬷快看,那个叫胡浩然,是凌府的副侍卫长,还是从四品的府前卫呢。”   容嬷嬷活这么大把岁数,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数文家那位知府了,知府大人已经是顶了天的人物,与知府同品秩的居然还给自家小姐当护卫,不免惊骇,“一个护卫也有四品官儿?”看来她家小姐着实受姑爷疼宠重视,否则也不可能任意外出了,居然还让四品大员护卫。   “豆绿,姑爷对小姐应该很好吧?”   豆绿沉默了下,要她怎么说呢?到现在她还是很怕凌峰的,可是,她家小姐似乎已放开了心思,不但不怕姑爷,反而还亲热得很呢。而姑爷对小姐也确实很好的,如今内宅里几乎是小姐一人说了算,这么一想,姑爷对小姐应该算是好的。   容嬷嬷不满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应该算是好’又是什么意思?”   豆绿有口辩不得,她怎么好对容嬷嬷说,姑爷并不是人,是人首蛇身的怪物?就凭这一点,她就实在说不得姑爷的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个姑爷让她喜欢不起来,但不可否认,他对徐璐确实很好就是了。   于是豆绿又点头,“姑爷对小姐很好的。嬷嬷不怕担心。”看着容嬷嬷脸上深深的皱纹,以及枯黄黯淡的脸,豆绿又改口了。其实她也知道,若非她和小姐瞧到了姑爷的真身,姑爷应该不至于娶小姐的。如今她靠着小姐过着如云般的日子,她也该满足了。   容嬷嬷欣慰地看着徐璐,“只要小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相信老夫人在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   想起慈爱的祖母,徐璐眼眶也红了起来,“祖母以前就与我说过,日子都是用心过出来的。我相信,只要有心过,日子肯定能过好的。”   容嬷嬷点头,“我就知道我的小姐能干又厉害,什么样的日子都难不到你。看你过得舒心,我就放心了。”   一路说着,马车已驶出了城外,来到效外,徐璐的陪嫁庄子里。   两百亩良田对如今的徐璐来说,已不怎么看在眼里了。但她的田被人强占去,若不去交涉,那她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摆了。那日后任谁都可以仗着点身份跑来强占她的良田。就算对方是安王的岳父母,这口气也咽不得。因为一旦咽了,就代表她示弱了,一个软弱的督抚夫人,对凌峰对她本人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口香,这话说得不假。她现在不单是为了自己而活,还得考虑凌峰的颜面。若她太过软弱,丢脸的绝对是凌峰。   她自己丢脸倒无所谓,但绝不可能给凌峰丢脸。   从凌府一路来到效外,也用了小半日时光,抵达庄子时,已经是下午了,大家都有些饿了。徐璐下了马车,来到庄子里。这间庄子占地面积并不大,是上一任地主留下的,因为两百亩良田也需要有人打理,所以徐成荣便咬牙把这间庄子也一并买了下来。因为一直都有人打理居住,倒也能住人。如今,庄子上除了容嬷嬷外,还有几户临时雇佣的长工夫妇。   徐璐这一行队伍太过鲜明,华丽马车,以一群带刀骑马护卫,视角上就给人一种肃杀不好惹的气势。当瞧着容嬷嬷从华丽马车上下来时,一些还在地里干活的佃农可沸腾了。   容嬷嬷这时候也是昂首挺胸地吩咐长工家的媳妇子,赶紧烧火做饭,先把肚子填了,再去找那户人家理论。   侍卫们并不因为到了乡外,就降低警戒,依然五人一组把守在庄子四周,神情冰冷,脸色严肃,一些经过此地的佃农不得不小心而过。   这么大的阵仗,周围四邻肯定是惊动了,包括那户强占了徐璐田地的人家。   张员外听说此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不但打人去打听对方是何来头,还不甚放心,又亲自去瞧了,只见那间小庄子周围,那神情骠悍的带刀护卫如狼般的眼神射过来,只觉心脏碰碰地跳着。   张员外好歹也是走南闯过北的,也见识过不少世面,知道这户人家身份地位绝不会太低,否则不可能请得起如此之多的侍卫。看那训练有术的模样,不是某权贵人物便是手握重权的官家人士。   张员外心下发怵,赶紧回去与老妻商量,张员外之妻陈氏却不以为然,“怕啥,咱们女儿可是安王的宠妾呢,管他是什么身份,能大得过安王?”在陈氏眼里,她的便宜女婿安王在福建地区那绝对是顶了天的人物。管对方来头有多大,还能大过亲王?   张员外听老妻这么一说,也觉得这话有理。这几年来,他们夫妇靠着安王女婿这个名头,官场上,商场上都是一帆风顺。甚至连福建布政使都要给他面子。想来这户人家再是尊贵,也尊贵不过安王的。   但张员外仍是有些不安,又让人出去打听那庄子的东家究竟是何身份。   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小厮进来回话说,对方是福建督抚大人之妻,确实是为了解决田地被张家强占一事而来。   那个有着杀神凶名的凌督抚?张员外一个哆嗦,抖着声音赶紧对老妻道:“惨了,这下子可真是惨了。人家居然是凌督抚的夫人。唉,你呀你呀,这回可是给我惹下大麻烦了。”   屠夫凌峰的威名,在福建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氏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前两年,凌峰大肆屠杀与倭寇勾结的官兵,那场面之血腥,手段之残忍,可是令她终身难忘的。尤其被杀的里头还有他们张家的大恩人周凤柏。   陈氏正恐惶着,忽然儿媳妇丁氏进来说:“婆婆,对方可是带了四十余名侍卫前来,这哪是商量事的,分明就是来显摆威风的。说不定稍不如意,就要动手了。这事儿恐怕难以善了,唯今之计,也只能差人立即去福州通知姑奶奶。”   陈氏一个激灵,对呀,凌峰他们张家惹不起,但安王惹得起呀。   于是张氏说:“对对对,我一时糊涂了。媳妇,你赶紧的,让人快马加鞭,去福州通知玉芬,让她赶紧禀报安王,请王爷替咱们作主。”   丁氏微笑着说:“不劳婆婆吩咐,媳妇早已吩咐下去了,这会子,估计已经离开泉州城了。”   “啊,这样最好,这样最好。”陈氏又像活回来了般,赞赏地看着老二媳妇,“还是老二媳妇镇得住场面。”她埋怨地看了老大媳妇一眼,有些不满,还是书香门弟出身呢,却总是个软弱的,前怕虎后怕狗的,什么事儿都挑不起来。   老大媳妇向氏知道婆母对她多有不满,她心里也委屈呢,又见老二媳妇丁氏朝她来了记得意冷瞥,心里更是火大,她强忍着怒火说,“婆婆,这么做不大好吧?咱们强占了人家的土地,本就是咱们理亏在先。但如今占了也就占了,再说些好话,多使些银子便是,何苦把事儿闹大?”   向氏觉得家中动不动就去找姑奶奶,找安王,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回回都要去找,鸡毛蒜皮的也要去找,安王再是宠爱姑奶奶,迟早也会有厌烦的时候。再则,姑奶奶只是个妾罢了,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一时得了宠,总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等姑奶奶不再受宠,张家也就失去安王这个靠山,以张家平时的为人,到时候还不被昔日的仇家给生吃?   向氏对以色事人的恩宠一向看得淡,所以从来不去麻烦姑奶奶,甚至还未雨绸缪一番,可惜没有人能够领情。反而说她胆小怕事,挑不起大梁。这种一心为了大家好却不被理解的苦楚,令向氏格外难以容忍。   丁氏冷笑着说:“大嫂又来了,回回遇上事儿你总想着息事宁人。你也不想想,咱们是何许人家,若回回都让人欺到门上来还不还手,这张脸还要不要?”   向氏耐着性子劝解:“这回本就是咱们无理,咱们若再强辞夺理,安王也不可能相帮的。”虽说亲王是尊贵,可亲王并不管事的。凌督抚却是手握重权,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安王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   丁氏嗤笑一声,“多大点的事儿,还有堂堂亲王兜不住的?大嫂你也太胆小怕事了。”丁氏对婆母道:“婆婆,您别听大嫂的。大嫂就是个胆小的,谁说咱们无理?人家带了这么多侍卫来,个个臂大腰圆的,还手持兵器,分明就是要以势压人,欺负弱小。咱们手无寸铁的,都被人威胁到家门口了,去求王爷作主,也是无耐之举。王爷哪会袖手旁观的道理。”   陈氏双眼一亮,对呀,她们强占人家土地确实无理,但对方却带那么多人马来,分明就是要以势压人。这时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偷梁换柱,直接对安王说凌峰的家室带兵欺负他们,不就是无理变有理了么?   向氏先是大怒,然后又是深深的无耐,还有更多的忧虑。凌督抚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么点小事就要搬出安王来,若是凌督抚给安王面子那也就罢了,若是不给,安王要权没权,要人没人,虽是尊贵的亲王身份,但凌督扶却是手握重权,兵多将广,明面上安王也是吃不下的,只能上书朝廷请旨制裁。但堂堂一省封疆大吏,又岂是那么容易受制裁的?安王若是吃了亏,颜面受损,还不得把张家恨死?   向氏能够想到的,可张家却无人想到。不由深深忧虑。   陈氏一脸欣喜地对丁氏说:“还是你鬼主意多。既然如此,那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安王呗,请王爷赶紧替咱们作主才是。”   丁氏笑盈盈地道:“婆婆放心,媳妇做事,您还有不放心的?”   陈氏又惊又喜,“原来你已经行动了?哎,我的儿,果真有你的。”   向氏深深叹口气,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去了。她可以想像,名震闽南的凌督抚就算慑于安王淫威,吃下这个明亏。但之后肯定会记恨上张家,想要捏死张家,简直太容易了。安王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张家吧?   不成,不能真让张家再这样跋扈下去的,向心深深忧虑着,张家越是作,将来越会被踩进泥里。安王这块招牌,也只是建立在张家姑奶奶的受宠上,若是姑奶奶失去宠爱,张家还剩下什么?   ……   在等庄子上的人做饭的功夫,徐璐大至了解了那强占自家土地的张家是何等身份了。张家一直经商,在泉州以及福州等地都有分号,生意做得还是不错。至于安王是其女婿这一说法,徐璐并不相信。   据她所知,安王有一王妃,四位侧妃,这一正四偏妃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并没有商贾之家的。所以可以推断出,这张家的闺女,只是安王的一个小妾罢了,想来还比较得宠,不然张家人不会如此嚣张。   既然得知张家并非安王真正的岳家,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徐璐让人递了贴子去张家,先礼后兵吧。   只是递贴子的朱小航回来一脸气忿地道:“夫人,那张家人好可恶。小的递贴子去,只有他们家二奶奶出来见我,那二奶奶说,张员外并不在家中,张夫人身子也不适,概不见客。如今张家都由张二奶奶作主。夫人若是得闲,就请过去坐坐说说话儿,聊聊天。”   豆绿等人敢得惨了,容嬷嬷说:“这张家除了张大奶奶外,其他人真是越发猖狂了。”   徐璐侧目,“张大奶奶?”   容嬷嬷赶紧说:“是的,这张家是什么来头老奴也不怎么清楚。不过张大奶奶老奴倒是比较清楚的,据说是泉州前任已致仕的主簿家的闺女,世代书香,还是满有教养的。也挺明事理的。可惜,张大奶奶人虽好,却是作不得张家的主。如今张家都由二奶奶丁氏作主的。这丁氏出身不高,原是个戏子出身。为人刻薄自私,性子也张扬,仗着安王的势,这才来麦子坳多久呀,方圆三十公里的佃农,都让她欺辱过。就连咱们家的佃农,也让她让人打过的。”   徐璐皱眉,“既然这人如此嚣张,嬷嬷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容嬷嬷一脸自责,“夫人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腿脚已不大便利。原想雇个人去通知夫人您的,却又怕夫人不方便管这事儿,所以,就……”   徐璐明白她的顾虑,容嬷嬷是怕自己在凌家没能站稳脚跟,自顾都不遐,所以不敢来叨扰她罢了。   “罢了,既然今日碰上,少不得要让这丁氏付出点代价。胡浩然,你亲自去一趟张家,与张家人把话说清楚。强占了我的土,我也不与她浑闹,就让她拿出比市价多三成的价钱给我便是。另外,原本地里的庄稼,也让他们破坏了,少不得也要按市价赔偿。三亩多地的玉米……”徐璐问清楚了每亩地玉米产量以及价钱后,又说:“加上地价和玉米,让张家一共拿四十八两银子得了。”她自认自己还是满公平的。今非昔比的她,这区区几十两银子,还真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但一笃归一笃,若任由张家强占她的土地而不吭声,她还有何威信可言?   胡浩然冷着脸问:“若是张家不肯怎么办?”   徐璐顿了下,“不肯?”她实在难以理解,张家经商,请得起那么多下人,建得起那么大的宅院,区区几十两银子还会吝啬不成?   湖浩然说:“刚才属下在外头,亲眼瞧到有人从张家角门里出来,骑着快马从东方离去,是朝福州的方向去的。”   徐璐满面的问号,去福州干什么?人家去福州与她何相干?   容嬷嬷忽然一拍大腿,“夫人不好了,张家该不会是去福州搬救兵去了?”   安王确实在福州,张家在明知她是督抚夫人,还敢拿架子怠慢,本来就不合常理。但听容嬷嬷这么一说,显然张家因为有所倚仗,所以才有恃无恐。   徐璐这下子倒是为难了,对付区区张家,还不在话下。可牵涉到安王,没有凌峰的授权,她还真不敢给凌峰惹蒌子的,若这区区小事儿也要惊动安王的话,少不得还要凌峰拿主意。   徐璐一时犹豫起来,想了想,就对胡浩然道:“你先去与张家一趟。若乖乖赔偿也就罢了。否则,就把他们占去的院墙给拆回去。”   胡浩然领命而去。过了不久便回来回话,“属下把夫人的话带给张二奶奶,那张二奶奶就借口这么大的事儿,她作不得主。不敢回复我,等张员外回来后再另行定夺。”   豆绿气忿地道:“夫人,这分明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福州离泉州也还有一段距离,快马加鞭去把人找来,来回也要大半天时日。显然,张家确实是请了安王出面,这才敢与徐璐耗上的。   徐璐对朱小航道:“持我的贴子,去把知府刘向东请来。”   朱小航迷惑,“夫人,这事儿分明就是张家无理,夫人直接吩咐,小的们领着人去拆了他们的院墙便是,何苦惊动刘向东。”   徐璐淡淡地道:“你懂什么?要拆也是衙门里的人来折,这才合法。懂吗?”她加重了合法二字的语气。虽然她是有资格让人直接拆了张家的院墙,但若让有人心知道了,少不得要落个以势压人的名声。土地让人给强占了,徐璐私下领人去拆,虽说得过去,到底会给人留下把柄,还是正儿八经让官府出面最为适合,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就算安王亲自来了,也无法说她半句不是来。 ☆、第94章 凌督抚威武   刘向东已完全投靠了凌峰,朱小航才把事儿一说,刘向东便怒气腾腾地亲自操了家伙,领着人杀往张家。   刘向东倒也谨慎,与徐璐的想法一样,先去张家与张家人交涉。声明,你们这样强占人家的土地是不合法的。但占都占了,你们就按着市价另外再加上三成的价格赔付,另外,还得赔付土地里的玉米,同样按市价结算,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明知张家无理的情况下,刘向东依然公正处罚。他觉得他这么处决,真的是很公正了。张家反而嗤之以鼻。觉得督抚夫人自己不来与他们交涉,居然让知府出面,显然也是个怂包。   于是张家越发不把督抚夫人放眼里,也不理会刘向东的判决书。刘向东气坏了,指着张家人的鼻子,“占了人家的土地,理应给银子。这事儿说到御前也是你们无理。本官公正执法,尔等若是不服,那本官就只能强制执行了。”   于是刘向东下令强拆张家占去的多家土地,张家人哪里肯干,带着长工小厮就要与官兵硬拼。刘向东大声喝道:“大胆刁民,胆敢暴力抗法,无法无天。来人呀,把这些刁民统统抓起来,打入大牢,本官择日再审。”等把张家主力全抓了起来,官兵动作也快,三下五除二便把张家的院墙拆了干干净净。因为土地被占了去,一年半载内也无法种出粮食来,这笔损失,肯定要算在张家头上的。于是刘向东又下达判决书,责令张家赔偿苦主损失,一亩地赔偿二十两银子。   陈氏见自家的下人都被抓了起来,张员外也让官兵抓走了,吓得六神无主,唯独丁氏临危不乱,依然从容主持大局,并冷静安慰起婆母来。   “婆婆不必担忧,安王的人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看他们还威风得起来。”看着在院子里嚣张跋扈的刘向东,丁氏眼里露出冷意。她刚才并未说出安王这一层关系,主要就是为了整治刘向东。刘向东越是把张家整得厉害,安王的怒火越是凶猛。丁氏自从嫁给张二爷后,实在喜欢欣赏那些前一刻还高高在上下一刻就如丧家之犬的人。对方越是张狂,她越是痛快。等会子被打脸也被打得越凶越猛。   丁氏看刘向东的眼神,简直像看空气一般。也因为她的镇定从容,反倒让张家上下吃了颗定心丸。陈氏被安抚好后,看着尽心服侍自己的老二媳妇,再看她从容发号施令的模样,越发喜欢这老二媳妇了。   官兵把张家的院墙拆了一大半后离去,刘向东也得徐璐复命。徐璐说:“一切都合乎程序么?”   刘向东恭身答道:“夫人放心,下官执法,一向是合乎我大庆律法程序的。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下官也是占理的。”   徐璐点头,夸了刘向东一翻,让人又去通知凌峰。想来这个时候,安王的人马也该到了。她没经历过大世面,还真怕把事儿搞砸。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凌峰出面最好。   安王的人马果然在天将黑的时候抵达,安王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一名管事以及数十名随扈,光看这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模样,便知张家那位闺女有多得安王的宠爱。   不过徐璐并未出面,只是让容嬷嬷和刘向东去处理这事,她就在隔壁聆听。   刚开始,安王那位大管事气势很盛,声色俱厉,一来便给刘向东扣了顶“渺视权贵,欺凌百姓”的罪名,并威胁刘向东,若不秉公办理,小心他头上的乌纱帽。   刘向东得了徐璐的指示,从容不迫地回应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又把自己的判决书呈了上去,并表示他是秉公执法,并未偏袒任何一方。   那名大管事拿过地契,以及刘向东给出的判决书,气势立马就弱了。但他堂堂王府管事,就算已方有错,也是决不承认的,反而指责刘向东目无安王,明知张家是安王的人,还要折辱张家人,这就是欺辱权贵,渺视宗室,身为朝廷命官,也是要打板子的。   刘向东不慌不忙地道:“据本官所知,张家乃徐家村人,张进山是徐家村的村民,张家上下三代本官早已查得清楚。其妻陈氏,邻村陈家村人。育有二子一女。其长子张大牛娶泉州前主簿向海正之女向氏为妻,次子张二牛娶聚艺园戏子丁氏为妻。其女张氏,被商人周凤柏买了去。一年后,转辗于安王府,成了安王的小妾。张家上下数代,皆为农户。五年前,张家弃农经商,便为商户,一非权贵,二非宗室,何乃本官折辱权贵,渺视宗室一说?”   徐璐在隔壁听得大为惊异,原来这张家居然就是徐家村人。豆绿和容嬷嬷也是面色微动,豆豆小声与徐璐道:“夫人,那张家不就是张玉芬的老子娘吗?”   张玉芬徐璐也是知道的,同样都是徐家村人,张玉芬比徐璐大上几岁,却因为生得貌美,早些年被一个员外用两百两银子买了去,张家人也靠卖女的银子,进城经商,后来逐渐显达,便举家迁往县城里居住。在徐家村里是少数几个富起来的人物。在徐家村也是极有名气的。   容嬷嬷撇唇,“堂堂农户,甘愿被当作买卖的贱妾,侥幸作了安王的小妾,就敢耀武扬威?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在大庆朝,农户的地位可是高于商人的。位于士农工商中排名第二位。商人却在最末一流。   徐璐也很是无语,搞了半天,原来这张家人并非外人呀,还是同村人呢。只是人家如今靠着闺女显达了,成为大员外了,派头也讲起来了。   早知这张家人的底细,哪需要如此复杂?直接让刘向东以冒充亲王亲戚为由,就可以把张家剥层皮了。何需弄得如此复杂?   不得不说,刘向东的嘴才真不是盖的,三言两语就把那安王府的大管事驳得哑口无言。他指责人家不把安王放眼里吧,刘向东一句“妾室娘家如何能成为王爷正经亲戚?”就把他堵得结结实实。   梁大管事指责刘向东官官相护,欺压良已吧,刘向东又是合法合程序地处置,并且人证物证皆在,再来,刘向东还一句:“张家人卖田经商,此为贱籍。贱籍公然强占良民土地,罪加一等。若非看在张氏女是安王小妾的份上,本官还会从重处罚。”一副本来就瞧在安王的面上才从轻发落的。把那名大管事噎得半晌无言。   陈氏也心慌了,兀自吼道:“欺负我们还有理了?明知我是安王的亲戚,还敢让人强拆院墙,抓我家老爷,分明就是不把王爷放眼里。梁管家,您一定要替妇人作主才是。”   这时候,凌峰进来了,只见凌峰三并并入两步踏入屋子里来,也不看梁大管事等人,只是问刘向东道:“刘大人,拙荆被人强占的良田,可有要回来?”   刘向东恭身答道:“回大人,下官惭愧。对方刁顽,眼里丝毫没有大庆律法,下官没能要回来。”   凌峰板着脸道:“既然没要回来,那就按大庆律法处置,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刘向东正色道:“按我大庆律令,非法强占民田者,罪判五年刑拘。严重者,判十年刑役,并流配三千里。耐何……”   不等刘向东把话说完,凌峰就冷然道:“证据确凿,那为什么不判?”   刘向东一脸无耐道:“可对方自称是安王亲戚,这位便是安王府的大管事,梁大管事。梁大管事指责下官理应看在安王份上,不予处置。”   凌峰看得梁管事,也不理会梁管事的作揖,只是冷然道:“梁管事可是要代替安王干涉地方司法?”   梁管事滞了滞,堂堂亲王,干涉了又如何?可当着凌峰这个煞星的面,这话可不敢真的说出来,因为一旦说了出来,安王的罪过可就罪大了。   于是梁管事说:“凌大人误会了。在下并未要干涉地方司法。只是张家与安王有些渊源,听说张家吃了官司,便特地叫在下来瞧一瞧,问个究竟。”   “那现在梁管事问清楚了么?”   “……问清楚了。”   “那对于刘大人的判决,可有异义?”   “这个,在下并无异议。只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在下恳请凌大人,看在王爷的面上,可否宽恕则个?”   凌峰侧头对刘向东道:“也罢,看在安王的面上,本官就放张家一马。张家强占拙荆的土地之事,就按市价赔付银子即可,梁管事可有意见?”   能不动兵刃解决好事儿,那是再好不过了。梁大管事欣然同意。张家人畏惧于凌峰的威势,又见梁大管事似乎也落了下风,哪里敢不同意的。于是说按着赔付标准,总共赔付一百两银子。   凌峰又说:“很好,既然张家全额兑付,那么强占民田这一罪名便可作废。但张家多次派人欧打无辜村民,又该当何罪?”   “……凌大人,您这是……”   凌峰冷冷地道:“还有,张家这些年经商,从未交过税,据调查,这数年来,张家就偷税漏税达八千两银子这多,刘大人,这又该如何处置?”   刘向东语气铿锵道,“无故欧打良民者,按律杖责三十大板。致伤残者,流配三千里。偷税者,罚钞千贯,并杖责三十大板。”刘向东大义禀然地盯着张家人,又道:“张家欧打村民,打人致残,偷税逃税。并胆大包天,明知此地乃督抚夫人陪嫁田地,仍然强占为已有。今日督抚夫人亲自与张家交涉,仍然刁顽穷凶恶极。渺视权贵,不服管教,此等刁民,不重罚不足以泄民忿。大人,下官恳请对张家从重处罚。”   凌峰又道:“证据确凿么?”   “证据确凿!”   “可张家与安王乃是亲戚……”   刘向东笑了起来,“大人,您也被张家给蒙憋了。张家可不是安王亲戚,不过是安王小妾的娘家罢了。如何当得起正经亲戚。”   “这么说来,张家还冒充亲王亲戚这一罪名了?”   梁大管事一个激灵,赶紧说:“凌大人恕罪,张家确实算不得王爷亲戚。可张氏姨娘好歹也是张家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凌峰打断他的话,“梁管事,不是本官不给你面子,而是刚才你也瞧到了,张家无故欧打良民,偷税逃税达八千两银子之多,已严重触犯我大庆律法。若是不处置张家,本官威严何在?官府颜面何存?安王即要管这事儿,本官也不好不给安王面子。那就这样吧,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本官就不再干涉此事。刘大人。”   “下官在。”   “你立即禀奏朝廷,把张家的事儿上书刑部和宗人府,若是刑部宗人府作不得主,就呈书御前,请圣上裁夺。”   刘向东不愧为刘向东,立马大声道:“下官领命。下官即日回衙门,上书朝廷。请朝廷定夺。”   凌峰威严地点头,冲梁大管事颔首致意,“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恕本官先行一步。请梁大管事代本官向安王爷问个好。”   “凌大人慢走,凌大人慢走。”梁大管事赶紧拦下凌峰,架子也不敢再摆了,一脸谄笑,“凌大人,凡事好商量嘛。多大点的事,何必惊动上面呢?”   梁大管事心里恨死了凌峰,若这事儿真要惊动上头,安王少不得要受一顿申饬。安王已经让凌峰给欺压得一肚子邪火了,这近年来,在福建的威信已大不如前。若再让圣上申饬,安王的颜面更是荡然无存。将来在福建地界,更不会被人当回事了。而他本人,也要因办事不利,被安王往死里收拾才是。   于是,尽管梁大管事心里一肚子邪火,还得对凌峰赔上笑脸的原因了。   凌峰说:“是呀,多大点的事呀,居然连王爷也给惊动了,本官也惭愧的很呀。”   梁管事板起脸来,“这事儿都是张家惹出来的,凌大人,要不这样吧,就让张家按律补上所漏税赋,这事儿就此作罢,大人以为何?”   “梁管事,本官说过,看在王爷的面上,本官便不再管这事儿。”   梁大管事心里一个咯噔,这姓凌的不肯善罢甘休呀,于是又不得不赔着小心,加了筹码,“那,再罚交三倍税款?”   补齐漏掉的税,再交三倍罚款?不就要三万多两银子?陈氏双眼一黑,差点就要站立不稳。   丁氏嚷嚷道:“凌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呀。您就算不给我们面子,好歹也要给安王面子吧?我们张家做生意,横竖也是替安王打理的。”   隔壁的徐璐愣了下,不知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该说这丁氏蠢笨至极?   果然,梁大管事和凌峰同时斥责丁氏来。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我们王爷清贵无比,如何会做那种下贱营生?”   凌峰则挑了挑眉说:“真是如此?”   丁氏被梁大管事这么一喝斥,心里也打鼓。但见凌峰脸色似乎有所松动,以为他被吓住了,于是又说:“那还有假?我们做的一切营生,都是安王授意的。实际上,张家所有营生,幕后都是安王枯作主。”说到最后,丁氏已经近乎挑衅地盯着凌峰了。   安王名下的产业营生,你一个地方官也要过问治罪,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梁大管事正要喝斥,但转念一想,对呀,张家确实犯了事儿,落到凌峰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口张家产业乃安王产业不就得了?量这姓凌的也不好意思再上书朝廷吧?   刘向东心下也犯了难,涉及潘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就能处置的。   凌峰也不言语,深深看了丁氏一眼,“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张家的产业是安王的。”   丁氏滞了滞,他们确实无法拿出证据来,不过却有张家每年供奉安王府的茶叶,丝稠,米粮,珠饰,海外舶来品的清单。于是丁氏又赶紧让自己婆婆陈氏拿出每月送给安王府的礼品清单,表示这些清单,全是上交的利润。若不是安王的产业,他们何苦上邀这么多红利上去?   凌峰把那份清单捏在手头,交给刘向东,“仔细收好。这可是安王勾结商贩的呈堂供证。”   “啊……”张家人和梁大管事傻眼了,也糊涂了,勾结商贩,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不甚明白,但心里也有些打鼓,似乎,他们递了个致命的把柄出去。   刘向东也回过神了,对呀,身为潘王,朝廷可是明文禁止,不得经商,不得做任何营生。安王擅做营生。可就是犯了朝廷律令了。若是把证据呈上去,朝廷哪会坐视不管的,少不得要申饬警告一番的。 ☆、第96章 查账   凌峰也不与张家人理论,也不理会梁大管事,直接就去了隔壁。   徐璐瞧到凌峰的身影,赶紧起身,福了身子,“爷。”她双手互绞,有些不安。今日这事儿也是因她而起。也不知他会不会怪罪她给他惹事。   凌峰面上毫无表情,只是对她说:“庄子上的事都处理完了?”   “除了张家的事外,别的倒没什么事儿。”   凌峰大声道,“张家的事儿已超出我的处置范围。我会上书朝廷,请皇上圣裁。”   徐璐眨眨眼,一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凌峰也不解释,只是携了徐璐离去。   梁大管事和张家人从里头冲了出来,“凌大人请留步,有事好好商量……”最终被数名侍卫拦下,无法近身。   徐璐正要回头,凌峰却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上车。”   徐璐心里也忐忑着,果然不敢回头,任由凌峰扶着她上了马车。   这时候天色已黑透,护卫们高举着火把,一路急驰,只见长长的火龙弯涎在乡道间。   徐璐坐到马车里头,掀了窗帘看着骑在马上的凌峰,心下有些不安,今日之事儿已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安王护短,张家张狂跋扈,明明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却升级为凌峰与安王耗上,她心里也忐忑着。   凌峰对她说:“外头风大,把帘子关上。”   徐璐依言放下车帘,心里却微微舒了心思,他还顾得上关切自己,应该没有生自己的气才是。   回到凌府,徐璐从车上下来,凌峰已在车外侯着她了,亲手执起她的手,扶她下了马车,就着中门外通明的灯火,她抬头看着她,头发被吹得有些散乱,却依然不掩其英姿。他看自己的神色柔和而温暖,她脚下踩了个不知明的物体,身子就要往一旁歪去,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立时拉住她,   她抬头冲他羞涩一笑,凌峰伸出手来,据着她柔嫩的小手。   衡芜院内,这时候也灯火通明,丫头们上了热茶,徐璐也亲自上前解下凌峰肩上的麒麟纹藏青缎面披风,“爷,今日之事,我是不是鲁莽了。”等丫头们收拾得差不多后,徐璐这才轻声道。   凌峰讶异,“怎会,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又喝了口热茶,把茶放到几子上,起身说:“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我现在已有了万全的主意对付安王了。你不要多想,自个睡吧,不要等我了。我去外书房与幕僚们商议些事。”说着就要离去。   徐璐这时候也顾不得发问,赶紧拿了挂在衣架上的披风,“外头风大,爷把这个披上。”   凌峰也不拒绝,夜间的气温又有所降低了,再加上冰冷的海风吹在身上,着实有种坠冰窑的感觉。他享受着妻子对她的关心与温柔服侍,看着她亲自在胸前打了个结,这才低头吻了她的脸颊,“早点睡,不必等我了。”   徐璐知道他要找幕僚们议事,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我让下人熬些夜霄送到外书房。”   “好,多做些。那几个都是标准的馋货呢。”   次日,徐璐一大早便起了床,豆绿不可思议地道:“夫人呀,这太阳可是打天边出来了?”   徐璐斜她一眼,“少贫嘴,还不去叫嬷嬷进来服侍我梳头。”   豆绿吐了舌头,拿了洗脸盆,舀了帕子,服侍徐璐净手洗脸,说:“往日里夫人要睡到食时末方起床,黄妈妈都已习惯了夫人的作息,一般都要食时二刻过来。”   徐璐脸儿一红,瞪她,“叫你去叫,哪来那么废话。看来我真把你给惯坏了。”   豆绿见徐璐板着脸,不敢再造次,赶紧小跑出去了。   黄妈妈很快就过来,先给徐璐福了身子行礼,一脸惶恐,“夫人恕罪,老奴一时起晚了,累夫人久等了。”   徐璐摆摆手说:“不关你的事,快给我梳头吧。”   坐在镜前,徐璐又对豆绿说:“这时候也不知爷起了没?你去外书房看看,若是起了,就赶紧来回我。”   豆绿应了声,身子却未动。徐璐看过去,“怎么还不去?”   豆绿抿了抿唇,说:“这个时候,爷肯定是起了的。哪还需用去瞧。”   “你倒是比我还清楚呢。你去过外院了?”   “没,明摆着的嘛。”   “哦?”   豆绿嘟嚷嚷地道:“爷可不像夫人,每日里都要睡那么晚才起来。我听外院的朱小航说,爷每日里鸡鸣便起床,雷打不动呢。”   徐璐很是意外,放下手上的玉佛手,“既如此,爷也不知吃过早饭没?”   “这个奴婢便不大清楚了。夫人,要不奴婢再跑一趟?”   “去吧,若是爷还未吃饭,就请赶紧让厨房多准备些吃的。”忽然听到外头响来一阵响声,不由笑了起来。   凌峰从外头进来,屋子里的豆绿沁香赶紧行礼,黄妈妈因为手上还捏着徐璐的头发,也是朝凌峰点头恭身问安   徐璐因正在梳头,也不好起身,只是笑望着凌峰,叫道:“爷吃过早饭没?”   凌峰一身宝蓝圆领直缀,看上去清神气爽,“还以为你没起呢,今儿倒是勤快。这么早就起来了。”   徐璐脸儿一红,“爷就是讨厌。我这不是起了吗?还来取笑人家。”   “往日这个时候,某人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凌峰笑着坐到徐璐面前,“今儿怎么起那么早?”   徐璐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忽然睡不着,便早早起来了。爷每日都起那么早么?也不知身子吃受得住。”   “习惯了。倒是你,脸色可不怎么好,昨晚没能睡好?”凌峰这才发现,徐璐眼睛底下有着两道青影及浮肿。显然是没有睡好所致。   徐璐越发不好意思了,“大概是昨日太累了的缘故,反而睡不好。”   凌峰若有所思,忽然又笑了起来,“还真是凑巧了,昨晚我在外书房,也没能睡好。”   徐璐豁地抬眸,仔细打量他一番,倒没怎么发现他脸色不好什么的,不过心里却高兴起来,“是不是外书房的床不合爷的心意?”   “嗯,应该是吧。”   “那,等会子我亲自去外房替爷布置布置。”徐璐也很好奇他的外书房是何模样的,只是找不到去的借口。这回总算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听说,他的外书房还有两个貌美的婢女。凌峰在外书房呆的时候可比呆在内院多了去,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天长日久地服侍在身边,她这个主母却是鞭长莫及,可是不放心呢。   “那倒是不必。”   “爷可是不信任我?”   “大概以后不会再睡在外书房了,所以实在没必要费功夫去布置。”望着徐璐粉白温润的脸庞,她那把玩玉佛手的胖乎乎的小手,以及露在衣服外连耦般如白胖馒头的一小截雪白手臂,再闻着屋子里弥漫的梨花般的香气,凌峰已暗自下了个决心。   “还是你这儿的床睡着最舒服。”凌峰也不好意思对妻子说,昨晚一个人睡在外书房,满脑子想的都是妻子温玉软香的娇躯。怀念她小鸟依人地偎在自己避膀处,侧睡的脸庞肉乎乎得恨不得咬上一口。平躺着又有种孩子气的娇憨,尤其她睡着后,会非常霸道地拿手脚搭在他身上,他也习惯了捏着她的肉手肉腿睡觉。   徐璐转忧为喜,双眼一下子就亮开来。她绝对不会告诉他,昨晚因没了他在身边,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手脚没地方搭,一整晚又在担心,他会不会去姨娘那睡,会不会直接让丫头服侍之类的。   早饭是在里屋吃的,徐璐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问:“爷,张家那事儿,爷打算如何处理?”   凌峰刨了口饭,笑了起来,说:“原来我还不打算动他们的。谁曾想,他们倒是先主动惹上咱们了。这个巴掌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徐璐心下感动,张家明明惹的是她,可他却主动把她的事纳为他的事儿。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正式接纳了自己?   想到这里,徐璐心里热乎乎的,自责道:“也都怪我,若非我一时气盛,也不会连累爷与安王对上。”   凌峰看她一眼,“这与你何关?明明就是姓张的仗着安王先来惹你,妄想占你的便宜来打我的脸。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凌某人的颜面问题。”   徐璐愕然,不愧为一方督抚,说话就是有水准,小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强占民田的事儿,在他嘴里就演变成张家仗安王的势故意打他的脸来了。   不过,凌峰这么说没什么错。她的田地被张家强占了,若不讨个说法,就这样怂了,外人会怎么瞧她?对于凌身来说,妻子被人占了便宜,若不啃声还击回去,他督抚的威严也会受到严重挑战。就算张家有安王出面也不行。现在已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而是涉及到堂堂一方封疆大吏的颜面问题。   “那这事儿,爷要如何处理?”徐璐蹙眉问道。   “昨儿张家不是说了么?安王擅做营生买卖,这可是犯了大忌的。”   徐璐想了想,好像,潘王有不得经商这个规定,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安王真的经商,朝廷也不至于就要拿下此人吧?   “当然不止一道罪名。”凌峰气神定闲地道,“除了擅自经商外,还有仗势欺人,强占民田,飞扬跋扈……最重要的,还擅离封地。”   徐璐越发不解了,“爷怎知安王擅离封地?”该不会是他还派人暗中监视安王吧?有这个可能哦,凌峰手下有一大群武艺高强的护卫,随便派一两个去福州就可以监视安王了。   凌峰笑了笑,“安王性子还是比较谨慎的,就算私下里有偷偷擅离封地,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捉不着把柄。”   徐璐越发迷糊了,“既然如此,想要捉到安王致命的把柄,可不容易呢。”   “所以咱们得主动出击。”   “啊?主动出击?”   凌峰淡淡一笑,“想个法子,把安王引到泉州来。并且闹些事儿出来。”   “爷已有了好法子么?”徐璐了解凌峰的脾气,他会这么说,肯定已有了万全的主意了。   “嗯,法子倒是想好了,但这事儿还得夫人来办。”   “我?”   “夫人的陪嫁庄子里有块上等的珊瑚石,价值连城。张家也正因如此,这才想办法强占夫人的田地。好占为已有。安王生平最爱珊瑚石,得知此事,誓必要来泉州前自一瞧究竟的。”   徐璐明白了,“爷是打算把这假消消息传到安王耳朵里么?好来个引蛇出洞?”   凌峰赞赏地看了她,“不错。只要把安王引到泉州来,我就有法子给他罗列罪名,不愁朝廷不裁他。不过,这事儿,还得让夫人出马。”   “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与我说,你想吃天河鱼庄的海鲜么?”   徐璐点头,她确实爱吃海鲜,天河鱼庄的海鲜烹任水平是泉州城数一数二的,她一直想去尝尝鲜来着,可惜一直不得空闲。   “也罢,夫人一时心血来潮,便去天河鱼庄好好尝个鲜。以夫人低调不喜张扬的性子,自然只能微服私访。低调打扮成普通富家奶奶的夫人,却要订天字一号包间,恰巧与安王给碰上了,最重要的,天字一号包间,就只剩下最后一间包厢。而安王的小妾,叫什么张玉芬的,却与夫人是认识的,还是儿时的玩伴。但凡是女人,没有不攀比的。张玉芬穿金戴银,而夫人却是普通。想来这人会非常乐意在夫人面前显摆她的能量。肯定还会花大价钱包下最后那间包厢。而夫人牛脾气发作,也要那间包厢。到了最后,自然会引发冲突。”   会有这样的事?徐璐仔细想了想,又抛了几个问题出来,安王就算会来泉州,他又怎能算出此人会去天河鱼庄?还带小妾张玉芬?还有,张玉苍就算是宠妾,但也不至于敢作安王的主呀。   徐璐把问题一一抛了出来,凌峰不屑冷笑,“看张家人的德性,就可以算出张氏显摆又愚蠢的德性来。至于安王,这人本就是馋货,天生就爱吃海鲜,福州全城都是知道的。一旦来了泉州,哪有不四处打听哪里有特色海鲜的道理。只要稍微动点脑筋,便可把此人引到天河鱼庄去。如此简单的事儿,有何好复杂的。”   这哪里简单了?   如果没有对人心的细致揣摩,对人性的了解至深,对人手的合理安排,以及对各方人马的深刻了解,如何做得到把对手的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准?   这不是只要聪明就能办到的,还得精微掌控全局,对人性了解透彻,对各个敌手量身订制的精准方案才得以施行,哪一个环节出错了,则全盘皆输。   徐璐就算再活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到凌峰这般算无遗策的本领。   “那我需要该如何做?”徐璐直接问。凌峰手底下还有一大群幕僚,相信不会是吃素的。应该把局势都已掌握在手里了才是。她倒是不担心凌峰的计谋会出问题,而是怕她无法完美完成凌峰交给他的任务而使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什么都不用做,等消息便是。”   徐璐点头,不就是在安王面前扮演死要面子的普通妇人么,这也简单。   把安王哄骗出封地,虽说得简单,但施行起来,也还是有些难度的,这其中就要考验凌峰幕僚以及手下办事人的本领了。但底下人办事再厉害,最少也需要十来天时日。   所以这阵子,徐璐也还不得空闲。因为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凌峰又把凌家在泉州的产业交给了徐璐,让她查查账,准备做年底交结汇总。   这可难住了徐璐,她会打算盘是不假,也只会记些简单的账,能够勉强看懂账本已算不错了,生意方面的事儿,还真是一窍不通的。   凌峰大概也知道她不耐烦这些,也不强求她,只是让她做做把关督察便成。   “这些管柜也全是我娘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人能力那是没得话说,但品性操守方面,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徐璐便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来,凌峰这是不怎么信任这些掌柜呢。   凌峰又解释:“倒不是怀疑他们品性什么的,自古以来,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再是忠厚的人,一旦少了有效的监管,道德方面的风险便会加大,不管任何行业,再是信任的人,都少不了有效的监管,这点务必重视起来。”凌峰知道妻子出身不高,估计没有受过系统的管家训练,也就耐心与她讲了。   凌峰又向徐璐惯输着掌家夫人的必血本领,适当有效地放权,可以锻练底下人的本事,但严格的监管以及分明的奖罚却也是必要的。   想要维护好一个大家族的秩序,合理的奖罚制度以及有效的监督是必不可少的。身为大家族掌舵人,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但监管和奖罚却是重中之重。确立底下人发挥作用的框架,可以改善并适当查漏补缺。纯化降低某些道德风险,并能约束底下人,起到用人制度上的良性循环。   “主弱奴强,呼之不至。这些掌柜,能力都还是不错的,但每年必不可少的查账,主要也是起震慑作用,使他们这才放肆贪墨。这点你要切记,就算不懂,也得想办法弄懂。实在弄不懂,就找个可靠的厉害的来监督。监管的目标和手段都具备公正严明的情况下最为有效。穿贯无绳,散钱委地。身为主人,只需做到那条系钱的绳子就成。绳断,钱也就惯穿不起来。一个家族的凝聚力,也就散了。”   徐璐听得连连点头,果然管家理事,确实是一大学问呢。也亏得凌峰有这个教她的耐心,肯让她学习,并给她试身手的机会。若换作其他人家,她这个主母也就只有当作摆设的份。   接下来,徐璐就埋入宠大的账本核算当中,当然,她是不可能一本一本地清算的,必要时,还是动用了凌峰外院的几个账房。凌峰外院的几个大小厮可不是吃素的,徐璐只需把自己的意见一提,他们便自动给力得妥妥当当。一个午觉下来,朱小航,剪秋,凌剑几人已把账本算得清清楚楚。   徐璐大为讶异,“你们倒是厉害,我以为这么多账本,少不得要三五日才能查清呢。”   朱小航笑着说:“夫人吩咐下来的事,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天大的事,小的们哪敢怠慢?”   “但未免也太快了,真看不出来,你们几个年纪不大,倒是算账的好手。”   “夫人这回可算是白夸小的们了。小的们虽然会算账,却不会套用公式,这么多账本,若不套用公式,哪弄得出来?还不是小的祭出夫人您的招牌,请了外院的几位大账房,帮着清算的。”   徐璐笑道:“怪不得呢,到底还是你们机伶。豆绿,赏,一人二两银子。还有外院的几位账房,但凡参与了查账的,统统有赏。朱小航,你把银子收妥了,等会子就由你去赏他们。”   朱小航大喜,赶紧谢恩。夫人这一招,可是让他在外院账房的人面前大大开了个脸的。   徐璐把账本翻了翻,这上边的数字已经全部精减了,全年购物进货,人工,各类税赋开支全一栏一栏地写得清清楚楚,每月都有总结,营利多少,毛利多少,纯收入多少,全一目了然。徐璐这样看起来倒也不吃力,也省事省力。   紧接着,又按香草给出的建议,让人去钱庄里取出账簿来逐一统计,香草说的也很有道理,凌家所有产业,都是与钱庄合作的,因为钱庄对于每一笔存取都有详细记录,是不会作假的。大至数万两银子小至数两银子的支出存取,钱庄都有记录。倒不怕掌柜们唬弄。查账决窍,只需把钱庄的存取账簿,与店铺里的流水账琢一对账,便可一目了然。这就可以防掌柜们中饱私藏。但在进货渠道方面,掌柜们想要从中牟利,也是轻而易举的。这一块暂时还没有有效的监督。不过香草也是有办法的,她自小被侯夫人武氏培养,成为凌芸的陪嫁大丫头,除了查账方面有着独特的技巧外,做监管也是有其异想不到的本事的。   香草给出的建议是,直接去供货商那拿账本,供货商就算为了讨好这些掌柜,会给些折扣或是与掌柜们一道做假账糊弄东家,但原始账本肯定是作不得假的。只需把供货商的账本拿出来一对便可知了。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供货商与掌柜们勾结起来一道糊弄东家,这时候就身为东家就得靠智取胜了。   徐璐问香草,“这要如何以智取胜?”   香草笑了笑说:“以前奴婢小时候也有幸跟在夫人身边,也见识过夫人对付与掌柜勾结的供货商的手段。那便是直接中断双方合作计划,要么换掌柜,要么交出真正的交易价格,要么取消合作。一般情况下,这些供货商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如何做的。”   徐璐双眼一亮,这倒是个斧底抽薪的好法子。   朱小航等人虽年纪不大,做事着实牢靠,办事也稳妥,徐璐才发了话,他们当日下午便把上下游的供货商的账本呈了上来,果然,这些账目与掌柜们记的账大有出入。   于是,徐璐只得让人把这些掌柜再一次请来。   凌家在泉州也有六七处产业,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对徐璐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营收了。所以当瞧到这几间铺子居然有四五千两银子的亏空,气得都要杀人了。   她们徐家,一年的嚼用也就二十两银子左右,她未嫁给凌峰之前,还靠卖绣品为生呢。这数千两银子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掌柜们在被第二次召见时,就已知道自己做的账出了问题,一个个如考丧妣。但徐璐细心观察,便发现其中一个管事却是毫无惧色,一派悠然自得。不由纳闷了,所有掌拒中,就数此人的账本最有问题,足足有三千两之多的缺口。倒比那些小贪小墨之人还要沉得住气。   香草在徐璐耳边轻声道:“这位管事我认识的,是夫人另一位陪嫁胡妈妈的小叔子,叫李荣。”   原来是自己婆母陪嫁的小叔子,在奴才堆里,自然也是得脸的人物,这些人手上有些权势,又得了主人器重,还真不会太把年轻面浅的新主子放眼里。   ------题外话------   明天就是双十一了,怕出意外,把明天的章节设置成了自动上传。11号和12号要处理订单,亲们不要想我,13号我会回来的。 ☆、第97章 徐璐的小金库   徐璐想了想,把李荣召了上来,说:“你们几位管事,就数你的账本出入最大,足足有三千两银子的缺口。你也不必与我解释什么了,我也不处罚你。只需把缺了的银子补上来便是。”   李荣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却依然倔嘴道:“少夫人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可没有贪墨过银子呢。实在是,近一年来,生意难做呀。”然后借口说今年雨水多,影响了茶叶生长和质量,进货价反而还上涨了。但今年因同行竞争激烈,利润就薄了许多。倒并不是他故意贪墨,实是生意难做。   徐璐说:“既然你说生意如此难做,那我也不勉强,就换个人好了。”   李荣呆住,屋子里的其他掌柜也呆住了,夫人居然说换就换人,这未免太果决了吧?   “少夫人,小的不服。”李荣跪了下来,据理力争道。   “你说生意难做,那我换人做掌柜,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你有何好不服气的。”徐璐目光冰冷,他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明明屁股下夹着屎,被指摘出来,索性大方承认,然后求情原谅,补上贪墨的银两,她还可以看在婆母的份上,放他一马。但他太不聪明了,还敢拿些是似而非的理由塞唐她。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李荣强自辩解道:“夫人没有做过生意,肯定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也并非是小的不会做生意,而是今年不止茶叶涨价,就连其他药材也跟着涨价。可因为竞争激烈,我们反而不敢加价,这其中的利润便给摊薄了。不能再按往年那样算账了。”   “你说的是茶叶,和一些海外来的舶来品么?”徐璐让人拿了个册子扔到他脚下,“这上头全是供货商的进货均价,我仔细对比了一下,进货价比去年不但没有涨,还略有下调。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原材料涨得凶呢?”其实徐璐哪知道外头的价格行情,这些全都是外院的账房们抄录出来的。凌家也有采买的管事,只需把管事叫来,稍微一问,便可知外头的行情。   李荣随手翻了翻册子,脸色大变,额上总算滴出两颗汗珠儿。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还没及笄的年轻少夫人,人又小,又没见过世面,家世又低,嫁给世子爷本就撑了天,少不得要战战兢兢地服侍世子爷,讨好婆母才是。他可是夫人身边的得力管事之一,年轻的少夫人为了在凌家站稳脚跟,肯定不敢查他的账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少夫人居然天不怕地不怕,一来就查他的账,还查了个底朝天。她哪来的底气?难道她就不怕得罪夫人。   年轻夫人想要在婆家立威,肯定要先来三板斧的。但也要看立威的对像才成。若是拿婆母身边的管事立威,这可是犯了大忌的。   她哪来这个底气?   徐璐就算猜不出他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他的想法,也懒得再与他解释,直接吩咐左右,“把他给我捆了,关进柴房里。让他清醒清醒。”   李荣大惊,赶紧跪下来求饶。   徐璐看都不看他,只是吩咐朱小航等人,“实在懒得与这种人废话,堵了嘴巴,等会子请爷回来处置。”她是不好处置婆母身边的人,但凌峰却是可以的,并且正大光明。   李荣一听,最后一丁点佼幸心理都没了,赶紧挣扎着说请少夫人开恩的话来。   徐璐依然不看他,只是对剩下的几位掌柜道:“李荣贪墨主子银子,被查了底朝天还不知悔改。这样的人,我和世子爷可是用不起的,少不得要让爷请出家法来处置。你们呢?李荣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还不老实交代清楚。”   众人见夫人的管事都被拿下了,他们这些半路出来的掌柜,更是没有与少夫人硬抗的底气,纷纷跪下哭求,他们被猜油糊了心,一时做了糊涂事,如今知道错了,只求徐璐宽宥他们。他们一定把银子还上,一分不少。   徐璐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倒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年营业十多万两银子的铺子,只贪墨数百两银子,也还在廉洁范围内。水清则无鱼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真正一文不贪的人她还不敢用呢。但该敲的警钟肯定还得敲。否则一旦轻放过他们,将来还会养成大柱虫。   告戒了几个掌柜,收回了被贪墨的银两,每人再给了几句警告,表示下不为例。若再有下回,那就不是现在只交还银子这么简单了事。   众掌柜哪里还敢造次,李荣的下场可还摆在当场呢。   等掌柜们离去后,徐璐问香草,“这李荣,平时为人如何?”   香草愣了下,说:“奴婢十二年前就随姑奶奶出嫁,这李荣的为人还真不清楚的。”香草顿了下,又说,“不过昨儿个奴婢看此人案牍,却是有些奇怪呢。”   所谓案牍,就是凌府每一个管事奴才,都按照香草所示,把所擅长的本事,以及以前干过什么差事,服侍过哪些主子,家中有何人,年纪多大,有什么特长之类的全一一记在册子上。   徐璐问:“他的档子有何不妥的?”   香草回答:“李荣是胡妈妈的小叔子,他大哥叫李光。原是夫人陪嫁庄子的一名管事。因胡妈妈的缘故,也颇得夫人重用。这李荣原来是夫人在京中一间香料铺子的管事,一直在那香料铺子里干了五年。两年前才由夫人指派到泉州来,帮世子爷打理这边的产业。另外因泉州解释海禁以来,商贸发达,夫人是经商高手,眼界独到深远,一眼便瞧中泉州是块经商宝地,便从京里的各大掌柜抽派了几位得力管事过来,好分享海上贸易带来的庞大利益。李荣能被夫人亲自指派过来,显然也证明此人颇有实力。可却在短短两年里就行贪墨之事。这倒是出乎奴婢的想像。不过瞧在此人的档子后,这才明白问题可能出在了李荣的家人身上。”   “家人?”   “是的。李荣是凌家的家生子,又是管事。凌家对管事都很是优待的。不但有三进的四合院居住,还有奴仆服侍。以李荣的薪奉来算,李荣养一家老小也绰绰有余的。可李荣的妻儿老小都留在京里,他如今还另行纳了美妾,不止一个,还是三个呢。那三个美妾又给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个小妾还有丫头服侍,儿子女儿也还有奶妈子侍候,这得需多大的开销?咱们府里,管事的妻儿老小自有府里将养,但姬妾却是从不过问的。这李荣纳的小妾,可是不归府里管的。他想凭做管事的奉禄养那么多美妾庶子女,没点本事可是养不起呢。”   徐璐明白了,香草的意思是,李荣之所以贪墨,是因为纳了几个美妾又生了一堆庶子女,花销老大,所以不得不把主意打在公账上?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美色可真是害人不浅呢。”凌峰得知此事后,感叹一句,然后吩咐凌非,“你现在就带人去审问李荣。”   凌非领命而去,凌峰又吩咐朱小航,“带人去李荣住处,把他的小妾和几个孩子统统看管起来,不许放人出来,也不许放人进去。”   过了不多久,凌非回来,禀告凌峰,“李荣已经交代了,他之所以贪墨,也是受姬妾挑唆所至。另外,李荣的姬妾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花销渐大。他做掌柜的薪奉无法养活一大家子,这才铤而走险。”   凌峰鄙夷而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也要学大老爷们养姬妾。”   徐璐也啐道:“可不是,若是养得起,随他养多少个。养不起还要养,这种毫无自制力的人,可不是干大事的料。”   凌峰沉吟半晌,吩咐凌非,“让李荣把贪墨的银子补上。看在母亲的份上,可以即往不咎。不过,他是不再适合再做管事了。打发回京城,让母亲处置吧。”他身为儿子的,对于母亲派过来的人,多少还是要给母亲几分面子的。   凌非板着一张脸说:“估计追不回来了。”   凌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即如此……收回他现居住的房子地契,奴才就地发卖,姬妾卖入教坊司。”   徐璐问:“那李荣的几个子女怎么办?”   凌峰毫不犹豫地道:“李荣不是还有个结发老婆么,就送往京城,让他妻子处置吧。”   “这种情况下,李荣的妻子,如何容得下这几个孩子?”   凌峰毫不在意,“那也不关咱们的事。李荣自己造的孽,就得承受这种苦果。”   “可是他那几个姬妾,打发卖了便是,何苦送入教坊司?”女子一旦进入那种烟花之地,命运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凌峰却哂道:“她们明知李荣的身份,还怂恿他贪墨主家财产,还不是为了享受?这种享受了可是得付出代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把她们丢入那种地方,能有什么样的下场,徐璐总觉得这么做很残忍,也太伤阴德了。   “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荣和他那些姬妾,也不算无辜,但也要分主谋和同谋。李荣若是耳根子不软,也不至于犯下如此错误。我觉得,就惩罚李荣一人便足够了。那几个姬妾,捆来卖了便是,何苦打发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凌峰看她一眼,“你倒是心善的。卖给别人是卖,卖入教坊司也是卖,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对于这种欺主的奴才,小惩小戒可起不了什么作用。你身为主母,将来还要统御更多的下人心软可是不成的。”   徐璐滞了滞,“可是……”   “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徐璐滞了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凌峰这样的处置,李荣的姬妾及子女的下场,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对她来说极为残忍的,可在凌峰眼里,却是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是她太善良了,还是他太冷血无情?   徐璐尽管心里不忍,可到底不敢反驳凌峰。在她内心里,她是不愿惹凌峰生气的。尽管他平时表现温和体贴,可骨子里依然对他有种深深的惧怕。   这阵子凌峰都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淡淡体贴,使得徐璐几乎忘了他的身份和性子,也就在此时此刻,他干净俐落又冷酷无情地处置李荣时的果决铁血,才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她的枕边人,还真是个极端的性子呢。温和起来让她如沐春风,只觉胸口甜甜蜜蜜。可一旦翻脸无情,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凌峰似是没有察觉徐璐对他重新聚积的惧怕,说:“李荣被处置了,他所管理的铺子可不能一日无主。你看有没有合适的掌柜替他?”   徐璐收回满肚子的心思,想了想,说:“段记布庄的管大虎。爷觉得成么?”   “为什么会选他?”   徐璐说:“在凌府名下所有的铺子,就属段记布庄的账做得最是精细,外院的账房清算了大半天,并未发现有可疑账目。就凭这点,管大虎是值得重任的。再则,以前我还未出阁,也承蒙他们夫妇照顾我。我觉得,无论品性还是为人,还是做生意的手段,管大虎都是非常不错的。”   她以前也受过管大虎的恩惠,在所有掌柜中,她对管大虎夫妇的印像是极好的。所以想也不想就推荐他替李荣的位置。   凌峰略有意外地看了妻子一眼,“管大虎为人是不错,生意方面并没多少花架子,不过胜在为人实城,在一群油奸嘴滑的生意人当中,反而更受欢迎。不过让他替李荣的位子,对他来说,又有些难度了。毕竟,李荣专与那些巨贾大富打交道,那些才是真正的老奸巨滑。以管大虎实诚的性子,估计只有被坑的份了。”   “应该不至于吧?人家打理诺大的布庄生意不也很好?”   凌峰笑了起来,“段记布庄可是有一批人专门负责采买选购新鲜款式,管大虎只负责看管铺子互责营运。他这种实诚的人,用起来倒是不必担心,但若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可就有些难度了。你也别总想着因为对他有好感,就任人唯亲。”   徐璐吐吐笑,“我就不信爷在任用底下人的时候,不会凭自己喜好。”   凌峰微微一笑,“身为上位者,就要尽力避开人治。若是看谁不顺眼就压着不提拔,看谁顺眼就给予重用,这可是上位者的大忌。大搞专权虽然可以建立起绝对权威,却也容易一叶障目,形成刚愎自用的性格,而底下人却成为毫无主见的应声虫。这是非常危险的。”   只凭自己喜好任用人才,确实是不妥当的。徐璐若有所思,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大概便是上位者与普通人的区别吧?她因为对管大虎有好感,所以想抬举他。可凌峰考虑的却是这个人的能力和脾性。上位者,个人喜好反而排到最后,他们优先考虑的是底下人能力是否出众,而不是因为对此人反感或厌恶就冷落打压。   可是话虽如此,真正要做到这一点,可是异常困难的呀。   徐璐就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最终,凌峰谴派了另一名叫王德有的管事接替顶替的位置。而李荣则被谴送入京,他的姬妾被卖入卖坊司,而服侍李荣的那十来个奴才,则全被捆来卖了,约得了六十两银子。至于李荣的子女,也被送入京城。也不到两天功夫,平时地位仅次于两位大管事的李荣,就这样被果决处置,可把其他掌柜给吓破了胆。纷纷在心里说:凌督抚屠夫的名号,确实不是叫假的。少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呢。看来以后确实不能再使小动作了。   接下来数日的查账,徐璐便轻省多了,也学到了不少查账知识以及生意技巧。也进一步摸清了福建凌家的产业和营收。总得说来,凌家在银钱方面,虽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的巨商富贾,但也不差了。养一府的人也还绰绰有余。   因为后院人口简单,外院总账房拨到她手头的银钱也不多,也就是内院日常开支花用,但她的四季花用衣饰头面等都是有专人负责打理并记账的。她只需每日打扮得美美的,把账本管好,做好监督这一块,每月基本上也能剩下不少的银子来。尤其每月还雷打不动有五十两银子的月银,每天数银子的感觉,尤其听到那美妙而清脆的碰撞声,真的很棒。   ……   又到了月底,外院又送来了下个月衡芜院的日常开销,以及徐银的五十两月银。徐璐喜兹兹地按着上个月的开支,自动截了六十两银子出来,这样一来,她这个月就有一百一十两银子的“小金库”了,数了数箱子里的银块,足足有上百绽了,更是乐开了花。   每到月底,必雷打不动数银子的她,并没有防备凌峰会这个时候回来。   当然,凌峰也没有料到,她的妻子数银子时的表情是如此的丰富可爱,一边数着一边双眼冒金光,那种打从心里的得意,整张脸都亮开了。尤其唇边那如花的笑靥,满足而幸福,凌峰心里也柔软起来。   “夫人藏了多少私房了?竞然高兴成这样。”   徐璐身子僵住,看到走到面前的凌峰,她也来不及收拾箱子,只好讪讪地笑着,“效益不错,有近五百两银子了。”她知道以他的精明,瞒是肯定瞒不过的。所以非常干脆地主动承认。   凌峰上前一步,看了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我还养了个大柱虫呀。这才多久,就贪了这么多银子。称之为硕鼠也不为过。”   徐璐皱了皱鼻子,说:“爷少胡说八道,人家这可是正大光明地存银子的。”   “正大光明?那夫人与我解释解释,这么多银子,是打哪来的?”   徐璐一笔一笔地与他算账,“外院账房每月给我五十两银子零花,我一文不动的。人家很节约的。”   “嗯,还有外院每月给你两百两银子作日常开销,你肯定也截了不少吧?”   徐璐义正严辞地道:“人家哪有,人家这是精打细算嘛,只要不铺张浪费,就能省下不少银子的。”说到这里,她甚至还倒打一耙,“以前你们也实在太浪费了,二三十人,一个月就要花用那么多银子。也亏得我来掌管内宅,不然还要浪费好多。爷不知道吧,以前厨房那一块,一个月就要花用上百两银子,我一来,就砍去了不少不必要的浪费。这省下来的银子,都可以买间铺子了。”一副“我非常会当家”的得瑟模样。   凌峰大笑,“怪不得呢,每日的夜宵都没了,原来是为了省钱呀?”   徐璐一本正经地道:“晚上吃夜宵,会长胖的。长胖了可不好。”   “究竟是怕长胖,还是怕花银子?”   徐璐坚决不肯承认她是因为省银子才坚决抵制宵夜的,于是说:“我可从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爷有吗?”   “有。”   徐璐大惊失色,“唉呀,爷怎么不早说嘛。你若是早说,我定让厨房每日给你准备夜宵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她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花他的,她花他的银子用他的银子,却反过来克扣他的伙食,这让她有了浓浓的愧疚感,于是放下箱子,说:“以后爷要吃什么,我就让厨房做什么。”   “这样一来,岂不又让你多花银子?”   徐璐白他一眼,“比省银子更大的乐趣是爷能吃得更好。”   凌峰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我在夫人心目中,还是重过银子的。”   徐璐也乐了起来,捂唇笑道:“爷这是什么话嘛?在人家心目中,爷自然比银子更重要的。”她虽然爱银子,但也还没有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好不好?   凌峰也呵呵一笑,夫妻俩又说了会子玩笑话,徐璐见他今天这么早回来,不由好奇,便问:“往日里不到天黑爷是不会回后院的,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遇上了一件要紧的事,一时拿不定主意,特地来向夫人请教。”   “什么事还有爷摆不平的?”徐璐好奇,赶紧坐正了身子。   “据探子回报,安王夫妇已不在福州,据说正秘密抵达泉州,原因成迷。”   徐璐不满地拧他的脖子,这人越发讨厌了,每每说正事的时候,就只说那么一句,多说两句话,会死人呀?非要她使出浑然的解数去猜去想。 ☆、第98章 安王小妾   “爷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嘛。”   凌峰笑着说,“考验你的反应能力。”   她不满地道:“爷也太瞧得起我了,每次与爷谈正事,我都要绞尽脑汁,爷就绕了我吧,听说思虑过度,头发会掉的。”   他摸着她柔顺光滑的头发,如锦缎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想不想去外头玩?”   徐璐皱着鼻子,“别给我画这个饼了,爷要我做什么坏事,明说便是,何苦遮遮掩掩的。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以往她主要是想表现出自己聪明的一面,所以每每他说出前一句话来,她就一口命中他未说的话,甚至切中他心底想做的事来。但现在,她却讨厌这种你猜我想的感觉,实在太浪费脑子了。   凌峰无耐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呀,确实聪明,他才起了个头,她便知道他要干“坏事”了,也不知这丫头的脑袋是如何长出来的。难道这世上真有“心有灵犀”这句话?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吧。等安王夫妇抵达泉州地界,你就去天河鱼庄,很凑巧碰上安王。然后,很凑巧为着最后一个包间,与安王起了冲突。当然,因为你这无知妇人的不识好歹,挑起了安王的怒火,让他们欺负你,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怎样,有把握吗?”   徐璐皱了眉,“爷没说错吧?是要我被他们欺负?”   凌峰点头,“没错,让他们欺负你,越狠越好。必须要在人多的地方,还有,你必须得表现出受人欺负的可怜模样,越可怜越好。”   徐璐翻翻白眼,“爷好狠的心,别的丈夫生怕自己妻子被人欺负。爷倒是好,居然反着来,有你这样做丈夫的么?”   “没办法,原本只打算娶一个生儿育女的妻子。可没想到,这个妻子本事可多着呢,不拿出来好生用用,如何对得起爷的米粮。”   徐璐作势掐他,他赶紧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好了,别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再商量商量,安王能否上勾,就得靠夫人明日的表现。”   ……   翌日,徐璐带着豆绿,夏荷,沁香,一道外出,据说泉州有家著名的天河鱼庄,那儿的海鲜,那是远近驰名的好吃。徐璐呆在家中吃得腻了,想换换口味。身为督抚夫人,这么点权利还是有的,坐着青色帷幔的马车,低调出行。   天河鱼庄位于城内最热闹的大街最中心的位置,这儿进出的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专门负责接待的小二都养成了一双火辣的眼睛,今日的徐璐打扮低调,穿着也不是很打眼,小二倒也热情地把徐璐迎进了二楼左拐进去的大堂。   徐璐在出发时,便知道天河鱼庄待客的规矩,寻常的老百姓,全在底楼用餐。有点钱但又不怎么有身份的,就在二楼左拐上去的大堂。女眷一般都是进二楼右拐,倒也与男客区分了开来。   若是男女混吃,那就进入三楼用餐。若是大富大贵的人物,则是请到后边的小院子里专门设置的包间里,那儿才是真正的权贵人物该呆的地儿。   今日徐璐打扮低调,也只被当成普通女客对待,迎店的小二给安排了二楼的左包间里,显然不符合徐璐的目的。于是,徐璐便说,“给我订个包间。”   小二吃了一惊,再一次打量徐璐,平凡普通的素缎细花面料,周身连个刺绣都没有,虽然看着倒也舒适,是个美人儿,但看其打扮穿着,以及身边丫头的普通穿着,便认定为小官吏家的年轻奶奶,小官吏没什么油水的,这是众所周知的,还比不上一个普通商户挣的银子呢。也亏得凌峰看大部份官员靠奉禄实难养活一大家子,这才提高了薪奉,给足了银米,福建官员的生活这才得到了改善,可以养两个丫头,穿两件好些的衣裳。但比起那些商户,也还远远不如,但人家胜在手头有权,只要底下有人孝敬,日子也还是不错的,一般人也不敢得罪的。   于是这位人精似的小二笑着说:“这位奶奶,天河鱼庄确实有不少包间的,地字号的包间,二两银子一间,起步价是五两银子,人字号包间五两银子一间,起步价是十两银子,天字号包间十两银子一间,起步价三十两银子。请问奶奶要订哪种包间?”   小二笃定眼前的徐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总共加起来,绝不超出五两银子,是以故意把价格抬了上去,其实,天河鱼庄的包间,并没有起步价这一说法的。这小二主要是为了为难徐璐。   哪知徐璐就是个穷崩面子的,虽然一脸的为难,仍是咬牙订了一间天地号的包间。   小二心里鄙夷,于是又说,“哎呀,实在不凑巧,天字号的包间今儿个全满了,实在对不住,要不,这位奶奶订别的包间好吗?人字号还有几个包间没有订出去,那儿环境也是非常不错的。”   小二说的是实话,也不知怎的,今日的包间,一大清早就被订光了,天字号的包间,也就只剩下最后一间,但小二却不愿把这么上好的包间让给徐璐这样的人糟蹋。   天河鱼庄的天字号包间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一旦进入包间,少不得都是百两银子以上的花费,眼前这个年轻小夫人,就算订得起包间,但绝对消费不起。小二能成为天河鱼庄的迎客伙计,自然要替东家多多地挣银子的。   徐璐说,“不成,我就要天字号的包间。”   小二一脸为难,他很想说,以你的身份,天字号的包间你包得起么?怕就怕没钱付账,到时候我就得吃苦了。但又怕得罪客人,于是只好委婉地道:“这位奶奶,天字号包间确实没了,不过看奶奶也是诚心要捧咱们东家的场,小的也不能让奶奶失望是不?昨儿有人订了包间,现在都还没有来,估计不会订了。小的把这个包间让给奶奶也成。只是,这位奶奶,咱们天河鱼庄的规矩,但凡订天字号包间的客人,须得先行付款,奶奶,您看……”小二故作谄媚地笑着,实际上是考验徐璐是否有付款能力。   忽然,小二眼光四方,耳听八方,看到又有客人登门,一辆豪华的三驾马车,黑金色的彩轴车,大气高贵,一群护卫环绕于周围,马车上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得异常富贵华丽,与之一道下车的年轻美妇也是满头的珠翠,丫头婆子前呼后拥,个个着红戴绿,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世家,连下人都穿得精神富丽。   小二赶紧迎了上去,腰低得弯弯的,“老爷,夫人,可是来用餐?”   那中年人傲慢地道:“据说你们天河鱼庄的海鲜乃泉州一绝,今儿个,本……本老爷特地过来尝尝。”   小二一脸热情地说,“老爷您不是泉州人氏吧?那您可真来对了,咱天河鱼庄,在泉州那是数一数二的,但凡在咱们店里吃过海鲜的,全都是赞不绝口的。今儿个我们店里还上了几式新鲜大龙虾,才从深海里打捞的,可新鲜呢,咱们的掌厨那可是服侍过皇帝老爷的,手艺没得说。小的看老爷您也非普通人,这才给您推荐了我们的黄大厨,一般人,小的还不推荐呢。”   那中年人一脸傲慢威严地道:“既如此,那就尝尝吧。”   小二一点的恭敬,“好好好,请问老爷夫人要计什么样的包间呢?”然后又说了天地人三个等级的包间,那年轻美妇一脸不耐烦地道,娇斥道:“这还有用问,当然是天字号包间。”   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丢了绽银子过去,说:“带我们老爷夫人去天字号包间吧,把我们老爷夫人服侍好了,赏钱那是少不了的。”   小二垫了垫手头的银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恭敬地迎接贵客去包间。   徐璐这时候怒道:“喂,你这小二,真不像话。天字号包间明明就是我先订的,怎么就让给别人了?”   小二说:“这位奶奶,天字号的包间便是这位老爷事先订下的。”   “你少哄我,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人根本就没有订过包间,你分明是瞧人家比我有钱,看人下菜罢了。不成,我就要天字号的包间。”   小二一脸为难,正要说话,徐璐又蛮横地道,“我先来,又是先订的天字号包间,所以你必须把包间让给我。否则,我与你没完。”   开门做生意,一般都是和气生财的,但像徐璐这样不开眼来捣乱的,小二也不是没遇到过,他也不辩驳,而是一脸为难地看向中年夫妇,“老爷,夫人,刚才这位奶奶确实有意要订最后一个包间。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您二位,是不是就吃点儿亏,让让这位奶奶?”   小二做了多年迎客了,多少也明白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的心理。那是宁愿舍银子也不能舍掉面子的。尤其是这对中年夫妇,一看就知大有来头的,而这徐璐,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吏家的媳妇,或许偶尔被别人孝敬了一笔银钱,就赶紧跑来显摆炫耀,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并且非常阴险地把事儿挑到中年夫妇身上。   小二笃定,中年夫妇绝不会任由一个小官吏家眷骑到自己头上的。   果然,年轻美妇果然目光横了过去,瞟了徐璐一眼,忽然愕然,“咦,徐璐,是你?”   徐璐也做出一脸愕然,看着这年轻美妇,“张玉芬?怎么是你?”   这张玉芬不是别人,正是徐家村的人,因为长得漂亮,后来被一个大官人周凤柏瞧中了,给了两百两银子的聘金,纳为妾。张玉芬的父母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靠着那两百两银子,做起了买卖,又靠着便宜女婿的名头,生意还做大了,在徐家村还颇有名气。   只是一般人都不屑这张家人卖女求荣,不怎么来往。但别人越是不屑,这张氏夫妇越发显摆,今日买丫头服侍,明日圈地修大房子,招摇至极。   后来那周凤柏因为有事儿犯在凌峰手上,被凌峰当场砍了脑袋。张玉芬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辗转到了安王手里,还成为宠妾,不得不说,这张玉芬确实是有本事的。   当然,闺女有本事,身为父母自然是极有脸面的,仗着安王的势,前阵子强占了徐璐的田地不说,还有恃无恐的。   徐璐打量张玉芬,穿着水红色对襟茜纱长褙子,襟口开得较低,露出里头大红色的镂空花边纹的抹胸,下身是红色长裙,裙摆绣着满满的粉红折枝海棠,拿着绣嫦娥奔月仕女扇的手腕上,露出刻繁复花纹的金绞镯。头梳双把头,四支赤金的小凤簪各插在两边,中间簪着枚华丽夸张的宝蓝翠鸟展翅凤钗,额头上垂着数根细小的珍珠链子,中间垂着枚滴珠状的红宝石,把一张花容月貌更是衬得美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做妾却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所有妾中最为辉煌的榜样了。   徐璐打量张玉芬,张玉芬也在打量徐璐。   头梳流云髻,髻上插着数朵细小的粉色绒花,偏戴一支展翅小凤鸟,以及白玉簪,这算是全身上下最为值钱的了。耳饰珍珠耳环,白底子的绣红色夕颜花的左衽束腰长衫,胸前戴着枚珍珠坠子,手腕上戴着细细的银手镯,手上拿着把纸做的小圆扇。这身打扮,看起来也是娇俏迷人,端雅秀气,自有种爽落之态。但无论是首饰,还是衣着布料,都只是普普通通。哪比得上自己的穿金戴银?   于是张玉芬挺起了胸膛,拿着小香扇轻扇,朱唇轻启,“原来是徐家妹妹,好巧,居然在这儿碰上了。怎么,徐妹妹也嫁人了?”她瞧着徐璐绾起来的头发,不似少女那般把头发束着垂在身后,这才有此一问。   又瞧着徐璐普通的衣料,于是又问,“妹妹嫁到哪去了?也不请姐姐喝顿喜酒?” ☆、第99章 交锋   张玉芬轻笑出声,“哪里,也不过是你姐夫疼我罢了。只是妹妹呀,你在咱们徐家村,那也是远近驰名的美人儿,就算不嫁个皇亲国戚,好歹也要做个高官夫人吧?瞧你……唉,不过也难怪,你那个继母,可不是好相与的,倒是委屈妹妹了。不然,妹妹的造化肯定比我还要高。”   徐璐说:“张家姐姐说笑了,身为当家主母,哪能光靠美色的。也只有做姨娘才会如此吧。”不轻不重地刺了张玉芬一把。   张玉芬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说得是。妹妹也是来吃饭么?订了位置没?”   “这正是我气愤的缘故,明明就是我先来的,这人也太不像话了,姐姐来评评理,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是不?”   张玉芬下巴微抬,笑得矜持无比,“妹妹也是要订天字号包间?唉呀,这可真不巧。我们家老爷每每外出吃饭,全都是订最好的包厢,普通的酒庄可是瞧都瞧不上的。妹妹,实在不好意思,你就通融通融,你的损失,我们老爷自会赔你的。”   张玉芬才刚说话,就从一个穿粉红色坎肩,白色裙子,腰缠红色汗巾儿,头簪翠绿衔红宝石珠花的貌美丫头手上接过一绽银子,递到徐璐面前,“这是十两银子,算是姐姐赔你的损失。妹妹就订别的包间吧。啊。”说着还摇了摇徐璐的手,一副友好姐妹的模样。   徐璐把银子推了回去,淡淡地道:“不好意思呀,我也是第一次出来吃东西,闻得这儿的饭菜最好,天字号的包间最为清静,这才特地过来瞧瞧,可不能这么败兴而归。还是烦请张家姐姐退退步。”   张玉芬脸色不怎么好看了,但好歹又是同村的,也不好就这样发作出来,于是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早就不耐烦徐璐的德性了,上前一步,喝道:“你是哪家的夫人,这么的没眼色,没规矩?我们夫人来吃饭,自然是要用最好的包间。我们夫人看在与你是同乡的份上,多有客气。你倒是蹭鼻子上脸了。速速报上你的家门,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连我们家老爷的面子也敢驳。”   另一个丫头也说:“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我们老爷什么身份。”   张玉芬厉声喝道:“闭嘴。这是我儿时的好姐妹,岂能由你们不敬?”   二人赶紧恭身退下,不敢再说话。张玉芬又对徐璐说:“好妹妹,你看这事儿弄得?若是姐姐我一个人来吃饭,肯定是要让你一让的。只是,你姐夫那,我可是不好说话的。”   徐璐淡淡地道:“张家姐姐好像是替人做妾吧?姐姐家的老爷,我可不敢认的,不然别人会说我没规矩的。”   赤裸裸地趴了张玉芬一道脸皮,张玉芬气得全身发抖,她虽然是妾,但这两年来一直受宠不断,主母从来不过问她,在后院的地盘上,她俨然是第二个主母。如今老爷出府,她都能亲自跟随,张狂惯了的人,如今陡然被人当众趴出姨娘的出身,怎不让她抓狂?   张玉芬也维持不住“好姐妹”的脸色了,沉下脸来道:“妹妹可是瞧不起我这个做妾的姐姐?可惜了,姐姐这个正室主母,却不得不让我这一回呢。今儿个的天字一号包间,姐姐我是包定了。妹妹若是真有本事的话,就让店家给你另弄个包间。”说着捉着中年人的手臂,娇声道:“老爷,我们走吧。”   那中年人看了徐璐一眼,眼里带着某些不明光亮。   徐璐却气得俏脸儿通红,很想找他们理论,但看着对方人数众多,只好娇斥一声,拦下那个领路的小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明明就是我先订的包间,凭什么要给他们?去把你的老板叫出来。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这不管买还是卖,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就要让给他们?怕我付不出银子么?”徐璐气急败坏地从怀中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看仔细了,那个天字号包间,姑奶奶今日要定了。要是不给我,我就让人砸了你这破店。”   小二故作为难,又看向张玉芬。   张玉芬眼带煞气,冷笑一声,对中年人娇声道:“老爷,瞧瞧吧,还有人这么不开眼来惹您呢?不给些颜色瞧瞧,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中年人故作大度:“这不是你的好姐妹么?看在你的份上,就且绕她一回吧。”   “老爷仁慈。”张玉芬皮笑肉不笑地对徐璐说,“妹妹瞧到了吧,老爷也是瞧在姐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否则,要是遇上别人,姐姐早就被丢出去的份了。妹妹,快别倔着了,我们老爷就这个脾气,姐姐也是没法子的,今儿的事,姐姐实在帮不上妹妹。为了表示姐姐的歉意,妹妹今儿在天河鱼庄的消费全算姐姐的。这总成了吧?”说到最后,已是一副施舍的口吻了。   她如何不知徐璐的心思,她应该嫁了个小官小吏吧,想必还有那么点点权势,又是正妻身份,所以便觉得天老大地老二她是老三了。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如今忽然瞧到比她还要厉害,还要有脸面之人,心里如何能平衡?再加上她们以往在闺中时,也不怎么和睦,自己穿金戴银,奴仆成群服侍,她却寒寒碜碜地领着一两个丫头壮威,怎不嫉妒自己呢,为了面子,也只能一倔到底了。殊不知,她越是倔,下场越是凄惨。   福州安王是何等身份,那可是一等亲王爵位,地方上的官员见了都要行跪拜礼,今儿若非王爷是微服出巡,早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打入大狱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张玉芬却是有些遗憾的,她可是安王最宠爱的妾室呢,如今整个徐家村也该都知道了,可惜自己父母却不在徐家村了,无法接收到徐家村人的羡慕嫉恨。   估计徐璐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吧,偏她又不能说出来,不然绝对可以享受她那惊讶嫉恨以及恐惶的表情了。   锦衣夜行的滋味,真不好受。   张玉芬心里猫抓着难受,看徐璐张狂的模样,心里越发高兴,你作吧,狠狠地作吧,惹怒了王爷,被王爷抓来打入大狱,到时候,我会看在好姐妹的份上,去搭救你一把的。到时候,看你还张狂得起来,看你还敢瞧低我。   徐璐虽然不是张玉芬肚子里的蛔虫,但对张玉芬的脾气却是再了解不过了,这人就是个爱显摆爱出风头的人,当年她给人做妾,她父母可是兴奋得只差敲锣打鼓了,后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成了安王的妾室,还颇受宠,估计尾巴都要翘到天边了。如今虽然不好暴露安王的真实身份,估计心里早就猫抓着难受吧。   徐璐阴恻恻地笑了笑,她已想好了让安王主动暴露的法子了。   于是,徐璐又道:“姐姐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今日之事,也不关姐姐的事。千错万错都是这小二的错,姐姐快进去吧,我来好生找这店家算账。”   这时候,天河鱼庄早已围满了好些围观的人,连楼底下的食客也纷纷看着这边,刚开始还不知怎么回事,后来人群中有人悄声说着,“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是这位小夫人的同乡,是给人做妾的,却这么张狂。故意挤兑这小夫人呢。”   在场大部份男客也是有姨娘的,但也没有这般张狂到把小妾带出家门的地步,于是纷纷谴责这个小妾,说这人是狐媚子,那男人迟早都得糟报应。   人群里又有人说,“那个小夫人可真够倒霉的,人家明明先订了包间的,那小二势利,瞧着那个小妾的男人挺有钱的模样,就赶紧把唯一的包间给那男人了。小夫人年轻气盛,如何不生气?”   “那个做妾的女人也不是东西,一口一个妹妹,实则是埋汰人家呢,当咱们是傻子,听不出来呀?”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什么时候一个做妾的也这般张狂了?”   “也不知这男的是什么身份,公然带妾出来,真够恶心人的。”   “那男的一看就是个二杆子,瞧他那满头肥肠的模样,不是贪官就是个为富不仁的地主。”   “怪不得能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妾。什么玩意?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   安王听了这些议论声,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围观的人,拂袖瞪着小二喝道:“蠢材,还不带老爷我去包间。”然后又对身边的护卫吩咐着,“把这些刁民统统赶出去。”   那些护卫早就忍耐不住了,抽出鞭子就往人群里冲去,人群中传来爹呀娘呀的惨叫声,但人群中也有些江湖汉子,武林豪杰,看不过这些护卫的仗势欺人,便与这些护卫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一脚踹中其中一名护卫,那护卫便倒飞向安王。   安王被砸了个正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满身肥肉颤抖,指着那些人喝道:“反了反了,胆敢袭击皇亲国戚,你们等着诛九族吧。”   人群中曝出一个愤怒的声音:“快来人呀,这人居然要诛我的九族呀。”   众人愤怒不已,诛九族?只有皇帝才有这个魄力诛别人九族,其他人说这话那就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呢。   徐璐对气得俏脸通红的张玉芬道:“张家姐姐,你看吧,你这样强取豪夺,旁人都瞧不过去了。还是把天字号的包间让给我吧。我这儿有一百两银票,纯当时给张家姐姐的补偿。”说着拿了一张银票出来,朝张玉芬扬了扬,一副施舍口吻。   张玉芬忽然朝徐璐扬起巴掌,豆绿眉毛一竖,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狠狠推了张玉芬一把。   张玉花穿着弓头鞋,本来就不怎么站得稳,也没有防备,被豆绿推得仰躺在地,头上的凤钗簪子脱落,头发也披散了一半下来,越发的狼狈。张玉芬已是动了肝怒,恶狠狠地吼道:“徐璐,你好大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徐璐不屑地道:“不就是个妾么?有何好得瑟的?”   张玉芬被人扶了起来,发狠地叫道:“你可看清楚了,我家老爷不是别人,是王爷,安王,福州安王。”她看着徐璐呆住的脸色,脸上扬起痛快的得意之笑,“徐璐,你好好睁开眼睛瞧瞧。这可是福州王安,你好大胆子,连安王也敢冒犯。还不跪下。”   徐璐眼珠子转了转,说:“这怎么可能?安王不是在福州么?你少哄骗我。”   张玉芬哈哈大笑,“王爷,把您的玉牌给她瞧瞧吧,让她见识见识。”   安王略有不豫,他来泉州,主要是为了那个珊瑚石而来,经过泉州城,听人说起天河鱼庄的美味海鲜,勾起馋虫,这才想尝尝鲜的。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   徐璐却冷笑道:“就你这猪脑肥肠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安王?我看分明就是假冒的。冒充亲王,这可是要下大狱的。”   外头围观的百姓里,也早就安插了凌峰的人,闻言更是起着哄,大骂安王是假冒的,要把他扭送衙门治罪。说着还真要动手却脚,安王没了法子,只好怒道:“看清楚了,本王就是福州安王。尔等刁民,胆敢冒犯本王,你们一定要治你们大不敬的罪。”   众人前进的步伐陡然停止了,他们看着安王手上那块玉牌,愣了片刻,忽然有人嚎叫一声,“唉呀,还真是安王。”然后人群一轰就散开了,跑得不见人影。   而徐璐这时候却脸色煞白,神情惊惶,当然,她身子健康,脸色也不是想白就能白的,只能故意表现出惊惶的模样来。   她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真是安,安王?”   安王冷哼一声,身份暴露了,他也不急着使王爷的威风了,而是非常矜持地背着双手,从鼻吼里喷着气,“你这妇人,好生无知,你可知,冒犯亲王,是何等大罪?”   张玉芬偎着安王,笑得得意,“徐家妹妹,刚才姐姐便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的,现在姐姐也不好替你求情了。”   徐璐扑嗵一声跪下,声音颤抖,“小妇人不知安王大驾,冒犯王爷天颜,还请恕罪。”   见徐璐服了软,又匍匐在自己脚下,张玉芬更是得意,锦衣夜行的滋味确实没意思,如今总算把身份亮了出来,看着所有人全都矮下头来,享受着众人诚惶诚恐的恭敬,甭提有多美妙了。   “本来我也想给你留两分颜面的,只是,妹妹,我也救不了你了。”张玉芬头发披散,也实在摆不出威严的模样,只好草草丢下一句话,躲到了包间里去了,她得重新把头梳好,这样的狼狈如何能见人。   一些愤怒的老百姓一听说是安王,就纷纷怂了,偷偷地溜走了。但安王却不依了,他活这么大把岁数,还从未这么狼狈过,于是让护卫们把这些老百姓给捉了起来,又让人持他的贴子,去请泉州知府来。护卫们冷哼一声,见身份暴露了,就摆出了王爷的威严来,对护卫们喝道:“来呀,持本王的贴子,把这妇人关进大牢。哼,本王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连本王也敢辱骂的。”   徐璐忽然哭了起来,“王爷好生霸道无礼,抢我订下的包间,对我动粗,让一个妾室侮我谤我,我都忍了。如今还要抓我去大牢,把我丢到衙府大牢那种腌赞地儿,一旦去了那种地方,这不是要我的命么?王爷怎可如此狠心?怎么说我也是官家女眷,王爷再是尊贵,好歹也要给朝廷命官些许颜面。”   安王怒及反笑,“贱妇大胆,到了这种时候,还敢与本王顶嘴。看来不给你松松筋骨,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着就要让人掌徐璐的嘴。   香沁赶紧喊道:“我家夫人乃福建督抚,京城安国侯世子夫人,王爷就算贵为藩王,也没有对勋贵夫人动粗的道理。”   安王略有意外,看向徐璐,“你是凌峰的夫人?”不能怪安王不肯相信,实在是徐璐穿得太寒碜了,不但不信,反而还认定徐璐冒充勋贵夫人,罪加一等。仍然让人掌徐璐的嘴。   泌香一脚踹向那名想动手的嬷嬷,怒道:“王爷请三思。王爷您是尊贵,但我家夫人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安王冷笑道:“今儿本王就是教训她,谁敢说本王半分不是?”说着就要命人动手。   泌香把徐璐从地上扶了起来,并护在身后,怒道:“朝廷明文规定,各地藩王不可擅离封地。安王封地在福州,如今却擅离封地,私奔泉州,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少不得要问王爷个究竟了。”   安王脸色微变,但仍是强硬地道:“大胆贱婢,敢对本王不恭,来人呀,把这主仆四人统统给本王拿下。”安王眼里闪过一丝杀机,朝廷对藩王越发管制严厉,但藩王制度也只是朝廷官员才清楚的,区区一个奴才身份的丫头也敢堂而皇之地来指责他,这令安王无比愤怒。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响来,“不知拙荆如何开罪了王爷,惹王爷如此生气。凌某在此向王爷陪罪了。”   在里间重新梳好头的张玉芬赶紧出来,她倒要瞧瞧,徐璐的男人是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见门口出现一个身穿大红色绣蟒服,头戴黑色二叶官帽的年轻男子,把徐璐拥在怀中。张玉芬眼都直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儿,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人的眼睛犀制,挺鼻丰唇,脸庞刚毅,如亭渊岳峙,同样容貌不俗的安王,也只能沦落为赔衬,不由心中大为嫉妒,“这徐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嫁了这么个俊美男儿。”   看到徐璐身上的衣着,张玉芬很快又安慰自己,这人长得再如何的英俊出色,到底也只是小官小吏,哪能比得上堂堂安王呢?   ------题外话------   总算忙过了,还不快来欢迎我,说不定在大家的掌声之下,我一个激动,来个万更哩? ☆、第100章 不懂规矩(修改)   安王皱了眉头,一脸警惕地盯着凌峰,“你是凌峰?这妇人是你什么人?”   凌峰道:“此乃拙荆。不知何故开罪了王爷,惹得王爷大动肝火,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喊打喊杀的。”   徐璐从凌峰怀里抬头,一脸委屈,“夫君,妾身听您的吩咐,特地来这儿提前定个包间。只是这店小二忒是可恶,明明已经说好了,都准备付银子的,这人明明在我后头,却抢我定下的包间,妾身气忿不过,就与这人理论。可这人居然纵妾室侮我,还要动手打我。到了最后,这人还要抓好我下大狱。夫君,我好怕。”说着往凌峰怀里钻了钻,紧紧抱着他的腰,一脸的楚楚可怜,咬着唇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惹得不明就里的人纷纷给予同情之色。   凌峰心里暗笑,这丫头演戏的功夫确实是一流的。若非他在对面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也要被她的演技给骗了过去。   凌峰脸色沉了下来,“好端端的就要抓你下大狱?夫人可是犯了何错?”   “妾身也不知道。”徐璐抽泣道,“因为我不肯把包间让给安王,安王的妾室就要冲上来打我。沁香搭了我一把,安王就生气了,扬言要把我下大狱。围观的人看不下去,安王又吩咐护卫欧打他们,最后还说要诛他们的九族。”   凌峰盯着安王,厉声道:“安王爷好大的威风。本官主政福建三年,还从未听说过有宗室亲王纵容妾室欺辱欧打朝廷女眷的,安王倒是开了我朝先例。”   安王气忿不已,刚才明明就是这妇人可恶透顶,冒犯他在先,又恶言相向在后,怎么到了这人眼里,全成了他的不是了?赵玲玲心想,这便是督抚夫人了。   安王恶狠狠地瞪着凌峰,正要使出王爷威风,但凌峰下一句却让他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我朝规定,藩王不得擅离封地,王爷何故来泉州?可有上报过福州衙门?”   安王心里一紧,藩王确实不得擅离封地,若是被发现,轻则申饬,重则丢爵被囚,而他与凌峰又素来有宿怨,如今又得罪了他妻子,生怕凌峰公报私仇,赶紧说:“自然是通报过的。”   “可有福州官府文书?”   “……”   凌峰又质问道:“这妇人可是王爷妾室?”他冷冷看向张玉芬。   张玉芬大怒,正要斥责凌峰的无礼,但安王却低声答道:“妇人没见识,冒犯尊夫人,还请世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凌峰上下打量张玉芬,后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凌峰又问:“这位夫人穿金戴银,披红挂绿,想必是王爷侧妃吧?可有入皇室碟谱?”   张玉芬见不得凌峰咄咄逼人的态度,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是什么官职?胆敢与我家王爷这般说话?你可知尊卑?”张玉芬这辈子只见过曾经致仕的周员外,那人曾任南京礼部尚书,也是买下她的那位员外周凤柏,后来周凤柏又把她转赠给安王。她长这么大,除了那位周员外以及安王外,也就是王府的一些低级长史。那些人对自己也是巴结恭敬居多。王爷位尊,仅次于皇帝,这是张玉芬这些人普遍的想法,自然不会把凌峰放眼里,更不清楚凌峰身上的官袍代表的是何身份,只是觉得徐璐穿着如此简单普通的衣裳,先入为主的观念便认定凌峰虽然长相俊美,人又年轻,官衔又能高到哪里去。   安王怒道:“大胆,快给本王闭嘴。”   “王爷……”   安王甩了她一巴掌,“贱人,还不赶紧向凌大人凌夫人道歉。”   张玉芬懵了,不明白堂堂王爷,怎会惧怕一个小官僚,太本末倒置了。   凌峰冷冷地盯着安王,声音冷峻:“我朝藩王律,藩王不经官府许可,就擅离封地,此罪一。公然带妾室出门,并任由佩戴金饰,着正红衣服,为宠妾灭妻,此乃私德不修,此罪二。与民争利,纵容妾室辱蔑欧打朝廷官眷,仗恃侮人,为罪三。欧打无辜百姓,并扬言诛其九诛,更是大逆不道,此罪四。在本官眼皮子眼底下,王爷就公然欺负拙荆,显然不把我这个朝廷命官放眼里。本官领授圣命,主政一省军务,有监察百官万民之权。还老百姓安宁是本官职责所在,王爷所作所为,天理难容,本官定要向朝廷申诉。王爷,好自为知吧。”凌峰冷冷说完,拉着徐璐便走。   昂然出了天河鱼庄,凌峰对左右侍卫吩咐道:“虽说安王犯了事,却不是本官能够处置的,在朝廷下达处置文书之前,仍是尊贵的王爷,尔等不可怠慢,立即护送安王回福州。小心看护。”   “是。”一群铁卫气势铿锵地冲了进去,“护送”着安王,拌随着张玉芬惊惶的娇呼,被弄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围观的老百姓大声叫好。   也有人认出了凌峰的身份,全都想争相挤过来打量这位给老百姓带来大实惠,赶走倭寇,肃清贪官的福建第一高官。不过凌峰并未理会,而是抬头看了天河鱼庄的招牌,“这家店子,倒是惯会看人下菜。”   徐璐得意地看了刚才那个神气的迎客小二此刻如土的面色,说:“做生意嘛,都是如此,不足为奇。”   凌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那迎店小二面无人色,以及匆匆忙赶来,却仍然来迟一步的东家,当问清了事情经过后,几乎一头栽倒在地,好不容易被人扶起来,东家恶狠狠地甩了迎客小二一巴掌,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这回可是坑惨老子了。”   督抚凌峰的威名,福建全省,谁人不知呀?尤其在泉州,那简直就是如雷惯耳的人物,谁要是惹上他,基本上就在阎罗王那儿排了号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璐昂着小下巴,一脸得意地道:“怎样,刚才我表现得不错吧?”   凌峰点头,“不错,做得非常好。”   就一个擅离封地的罪名,还不足以掰倒安王,但宠妾灭妻,纵容妾室侮辱欧打朝廷女眷的罪名,再加上无故欧打百姓,还说了那句诛其九族的话,就算不夺爵,岁奉减半那是肯定的。   皇帝巴不得给这些藩王扣一堆堆的罪名,好名正言顺地撸掉他们藩王的身份,没了藩王的制肘,朝廷也会少一半的负担。只是,这也只是凌峰的猜测,皇帝再是痛恨藩王,也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一切,只能意会。   徐璐成功地完成了凌峰交给她的任务,也颇是得意,很是神气活现了一番。   第二日,外头下起了雨,徐璐越发不想起床了,赖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雨声,目光从小圆桌上精巧的珐琅三足鼎的小香炉,来到凹墙里的白底青瓷的美人觚里插着的各式鲜花异卉。漫天红枫金色夕阳雕刻仙灵芝纹的坐式大屏风,窗棂下,绿色植物盆栽被雨水淋刷成碧翠鲜艳的颜色,清淅盎然,绿意盈人。   因外头下了雨,屋子里有些冷意,她把脖子下的枕头丢到一边去,胡乱折了被子一角充当临时枕头,闻着被子里传来的薰染的玫瑰香味,外头有丫头们抬着脚尖走路的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响,以及衣裙上的玉佩撞击的叮环声响,满足地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她都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她以为,凭她再普通不过的出身,运气好,嫁给文继轩那样的官家公子哥,相夫教子,服侍公婆,与数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做个外表光鲜内里却溃烂的官夫人。运气不好,嫁个普通的男子,过着不好不坏的市井日子。或是嫁给有出息却得努力往上爬的穷书生,与他一道苦熬日子。但她确实没有想过,她会嫁给凌峰,并且过着这种舒心写意的日子,没有姨娘在身边恶心人,没有公婆在头上压着,小姑妯娌也没有半个,底下的奴才对她也恭敬,关起门来,她便是主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丈夫对她也敬重喜爱,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以至于凌峰那条人人畏惧的蛇尾,都不再那么恐怖刺眼了。   她重新翻了过身,目光散漫地望着床顶精美的翠绿虫草花纹,翘起一条腿,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优哉游哉的。   外头响来丫头的声音,“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去叫夫人起来了。”   豆绿说:“不急吧,昨晚夫人睡得好晚的。”   徐璐立马红了脸,昨晚,她确实很晚才睡,半夜里又还醒了一回,豆绿就住在另一间屋子里,想来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那也不成的,还是赶紧叫夫人起来吧,听外院的染墨讲,爷的外院来了客人,还带了个好看的小姐来。那样的场面,我见得多了。”   徐璐心里一个咯噔,能在外头接待的客人,肯定是男客,男客带个貌美女子来,用脚趾头想是怎么回事。   可叹她刚才还洋洋自得地满足于现在的安宁平顺富贵的日子,想不到现实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她多少也知道,相当一部份人,都喜欢送美人出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与利益。   徐璐头都气炸了,以凌峰这样的身份,有求于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送个把美人儿实在是太过平常。她倒要去会会那人,敢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的丈夫送人,太不把她这个正妻放眼里了。   把丫头叫进来,服侍她洗嗽,梳了个规整的髻,穿上华服,吃了半碗小米熬得鲜鱼粥,借口呆着无聊,去园子里闲逛了一会,便从花园那道月洞门,直接去了外院。   凌峰的会客场所设在外院的第一进院落,这儿有高大阔蔽的会客大厅,也有与下属商议办事的聚事厅,也有会见普通客人的小偏厅,凌峰今日的客人就在偏厅里,想来客人身份并不是很重要。   徐璐放了一半的心,觉得击退这个潜在的情敌还是比较有把握的。站在影壁处,她想了想,又折回了后院。   这人的身份也打听清楚了,是天河鱼庄的东家,叫赵东海。赵东海在泉州还是颇有能量的,不然他的鱼庄也不能开到现在了。这人除了手眼通天外,识时务的本事还是有的。昨日徐璐在天河鱼庄受到冷遇,还让凌峰黑着脸离去,赵东海哪还能坐得住,今日一大早便过来陪罪来了。   这赵东海生怕凌峰不会原谅他似的,还特地带了闺女赵玲玲。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赵东海想巴结上凌峰,把女儿送来,至多也就是个妾。还得经由她这个主母同意才成,倒是不怕她翻什么花浪来,她唯一担忧的就是,凌峰的态度。   她没有娘家可支撑,若凌峰执意要留下赵玲玲,她也没理由反对的。所以,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于是,徐璐让人去请赵玲玲来后院说话儿。   “你去对爷说,既然来了客人,就得好生招待。不过赵小姐娇贵,哪能由爷们接待的道理,传出去像什么样。还是请赵小姐进后院来,由我亲自接待才好。”   香缘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光,赵小姐姗姗而来,她一路打量着蘅芜院的格局,一边进入正房里来,进入正厅,还来不及打量厅子里的摆设,墨香对赵玲玲道:“赵小姐,这边请。”   赵玲玲只好随着墨香的手势,进入左边的屋子里,屋子里侍立着几个颜色不一的丫环,六尺长的贵妃榻上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妇人,想来这便是督抚大人新娶的夫人了。   赵玲玲心头越发紧张了,她已经受父亲赵东海嘱咐过了,昨日天河鱼庄怠慢了凌峰,凌峰黑着脸离去,赵天海久经江湖,生怕赵家会受到官场上的打压,今日一大早便过来陪罪,并还带了她来,其用意很是明显,父亲要把她作为陪罪的棋子,送给凌峰。   刚开始赵玲玲是不情愿的,可刚才亲眼见着英俊威武的督抚大人后,她一颗芳心就怦怦跳了起来,十六年来从未心动过的心忽然跳跃起来。这样伟岸英挺的男儿,身居高位,又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她一介商户之女,能与勋贵家联姻,就算做妾,她也是原意的。   正做着美梦时,忽然督抚夫人有请,理由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她心里又紧张起来。但父亲又跟她打气,说:“既然督抚夫人要见你,也是我儿的福气,赶紧去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赵玲玲一万个不情愿,她今天被父亲带来的目的,不是傻子都知道的。督抚夫人心里没气才怪,万一等会儿刁难她,这可要如何是好?   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赵天海又笑着说:“督抚夫人再是和善不过的,我儿可不能在夫人跟前失了礼仪。不然为父可不绕你。”   赵东海刻意把“和善”嚼得又重又长,聪明如赵玲玲也就明白过来了,督抚夫人没什么身份,自然就没什么地位了,肯定只能和善了。父亲这要是她不必害怕呢。   于是,赵玲玲带着一颗即将奔赴战场的心,进入屋里来。   屋子里侍立着几个丫头,屋子里摆设简单,靠窗的一面摆有几道绿叶盆栽,替室内增添了无数绿意。靠壁的一面,设有一张软榻,榻上摆着个几子,一个华服丽人坐在榻上,手上端着个白玉般的瓷杯,正冲自己浅笑,“赵小姐来了,快过来坐。”   今日的徐璐穿得很是精神,丝毫没有昨日的普通简单,此刻的她,戴上官夫人常戴的祥鸟大钗,精美的鸟身,赤金点翠的设计,用绿石宝镶嵌的凤鸟眼睛,栩栩如生,高傲而凌厉地望着远方。尾巴高高扬起,一副炫然欲飞的冲天姿态,就那样簪在规整的元宝髻上,让整张原就明媚的脸儿更是衬托得高贵起来。   身上是大红色金丝钱挑绣金牡丹花纹对襟秋衣,下身是桔黄色月华裙,裙摆上的连理枝刺绣繁复精美,从花骨朵到含苞开放,一共七福,朵朵鲜艳,颜色各异,无一不精美。赵玲玲虽只是商户女,但家中有的是银子,什么样的刺绣没见过,但徐璐这裙摆上的刺绣,却让她大开了眼见,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绣法,不知要花去多绣娘多少心血,才能绣出来。   赵玲玲也是心细之人,这人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精致,一派督抚夫人派头,而这人眉目舒展,闲适写意。身边的丫头服侍恭谨,动作齐整,显然对这位新夫人还是颇有敬畏之心的。那么就可以证明,这位新夫人还是颇得凌峰喜爱的,否则,再是美艳的花,不经心护养,总会有凋零之状。   这位夫人与自己年纪差不多,或许比她还要小,却一副夫人的派头了,心里有些微不舒服,不过她仍是恭敬地给徐璐福了身子,“玲玲参见夫人。”   徐璐放下茶杯,笑着说:“赵小姐不必多礼,来呀,给赵小姐设个坐儿。”   她现在是已婚妇人,又是督抚夫人,见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未出阁的女子,只让人设个座就成了。   一个丫头搬来一个墩子,赵玲玲看着束腰的小杌子,又看着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的徐璐,居高临下的架势,心下不舒坦,这人出身也并不比自己高多少,却一副夫人派头了。   如果她不是运气好,嫁给了凌督抚,哪会有今日的威风。   赵玲玲道了谢,坐了下来,屁股只坐了一半,一派恭敬神色。   徐璐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是不错的,虽然这赵小姐掩饰得不错,但依然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以为然,她心里并没多少生气,只在心里感叹着,连一个商户女都敢轻视自己,看来妇凭夫贵并非哪儿都能吃香的。   “昨儿回来得晚,今早起得迟了,赵小姐登门,倒给怠慢了。”徐璐又说,“外院的人也太不像话了,像赵小姐这样的客人,自然是要先请到后院的,怎能请到外院由爷们接待的道理。传扬开去,还会说咱们家没规矩呢。赵小姐你说是不是?”   赵玲玲满面的通红,徐璐这分明是在嘲讽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凌家作客,不见女主人,却跑去见男主人,不止是不懂规矩,还有那么一层“不知聒耻”的讽刺。 ☆、第101章 送上门的诱惑   绕是赵小姐已打定要给凌峰做妾,被徐璐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脸上依然火辣辣的一片,讷讷不成言。   “是玲玲不懂规矩,让夫人笑话了。”赵玲玲咬牙,不得不解释说,“家父有要事见凌督抚,一时情急,就忘了规矩。也亏得督抚大人不拘小节,不然玲玲可就大大失礼了。”   徐璐意外,嘿,这位赵小姐并不若外表那么柔弱呀,还懂得反击呢。   她说忘了规矩,而凌峰不拘小节,并未怪罪他,岂不暗指自己心胸狭隘?   徐璐端了茶杯,轻啐了口,“赵小姐这话说得好,咱们泉州人一向不拘小节惯了的。爷虽非泉州人,但处得久了,也同样如此呢。”然后轻言细语地问了赵玲玲年纪,可否识字。   赵玲玲一一回答,“家中请有西席,倒略识得几个字。”   徐璐笑着夸奖道:“原来赵小姐还是个才女,失敬失敬。”   “不敢当,在夫人面前,哪有我卖弄的资格。”赵玲玲谦虚道。   “赵员外给赵小姐请西席,出门在外也把赵小姐带在身边,可以想像,赵员外有多么重视赵小姐。”徐璐看着赵玲玲道,“冒昧问一句,赵小姐可有许人家?”   赵玲玲心里紧张起来,她已打定主意给凌峰做妾了,凭她的美貌,想来是不难的。可到底还要经过眼前这妇人同意才成。于是赵玲玲回答:“有劳人夫人关怀,还不曾。”   徐璐又问了赵玲玲家中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家中除了玲玲外,偿有两个亲弟弟。”   “哦,就没姐妹了?”   赵玲玲面色似有不预,但仍是回答道:“还有一个姐姐……与我同岁。”   徐璐这便明白了,估计她这个姐姐与她并非一母同胞,或许姐妹间相处也不会愉快就是了,说不定还有宿怨呢。   徐璐又笑眯眯地问道:“赵小姐这么的貌美多姿,想必令姐也是人间绝色吧?”   赵玲玲脸色微变,但仍是细微谨慎地道:“夫人说得极是,论姿容,玲玲却是不及家姐一半的。”   徐璐一脸向往,“赵小姐已是个大美人儿,令姐比赵小姐还要美,我实在想像不出,这样的美人是如何的了得。倒想见上一见。”   赵玲玲不再吭声了,徐璐便知道,她对自己的姐姐是极不待见的。于是徐璐又问赵玲玲两个弟弟的情况,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后,豆绿从外头进来,恭敬地福了身子,“夫人,连姨娘白姨娘来向您请安了。”   赵玲玲心里一惊,据说凌峰屋子里除了一个主母外,偿有两位姨娘,看来传言不假。   徐璐庸懒地道:“没瞧到我这儿有客人吗?让她们回去吧,另外,前儿个交给她们的一些针线活儿,让她们无论如何,明日就得给我赶出来,就说我要用处。”   “是。夫人。”   豆绿正要出去,徐璐又叫住她,她揉了揉脖子,“脖子有些酸,让她们进来替我揉揉。”   赵玲玲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个恭敬地匍匐在徐璐脚前,给她捶腿,一个立在她身后,给她揉捏着脖颈,神情谦卑。而徐璐却一脸理所当然地舒服地享受着,仍色变了数变。   这两个姨娘一个穿着粉红色锦缎撒花长褙子,头簪水红珠花,插着支碧玉珠杈,翠绿的凤钗,一个穿浅紫色对襟纱衣,里头是粉紫色的夏衣,粉色汗巾儿,也是满头的珠翠,看着倒也有姨娘的派头,却做着奴婢的卑贱活儿。   这,这位督抚夫人,未免也太托大了吧?   徐璐一边享受着两位姨娘的精心服侍,一边与赵玲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赵玲玲这时候哪还坐得住,满心的疑惑不解,还有更多的不以为然……这两位姨娘身份低贱,也只能讨好主母方有安宁日子。而自己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父亲虽不在朝为官,到底也是泉州有名的大户,在官场上,也是能量匪浅。她又是堂堂赵家嫡女,想来就算给督抚大人做妾,这位主母也万万不会拿她当婢妾一样对待吧?   如此安慰着,赵玲玲心里却有些惶然,她父亲也是有几个姨娘的,这些姨娘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可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让她这样的堂堂赵家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对一个不如自己的女人伏低作小,她死也不会同意的。   两个姨娘额上淌出了细汗,却连抹都不抹,依然神色恭谨地服侍着徐璐,赵玲玲看得胆战心惊。   偏徐璐还笑着与她说,“赵小姐以后也是要为人主母的吧?”   赵玲玲脸色尴尬,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不愿再继续呆下去了,赶紧起身告辞。   徐璐也不阻拦,赏了她两方绢帕,以及两匹上乘的布料,便让她离去了。   赵玲玲出了蘅芜院,这儿有两条路,一道是通往外院,一是直接通往门房之地。她驻足想了想,便朝门房的方向走去,只是眼角处瞧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朝这边走来,能在这种地方来去自如,不是凌峰又会是谁?   赵玲玲一颗芳心暧间又沉沦了,她佯装不注意地转身,低头迎了过去。   果然,在距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凌峰止住步子,说:“赵小姐。”   赵玲玲一颗心怦怦直跳,如此近距离之下,她一颗心又慌又乱,脸蛋儿飞过一丝嫣红。   她福了身子,柔媚温婉地道:“玲玲见过凌大人。”   “免礼。令尊已在外头等着了,赵小姐从这儿过去,便可与令尊汇合。”   赵玲玲一阵失望,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厚颜留下了,只好又福了身子,声音越发柔媚,“多谢凌大人款待,玲玲告辞。”   凌峰淡淡颔首,“赵小姐路上小心。”然后便不再看她,大步踏入蘅芜院。   赵玲玲跺了跺脚,只好离去,与父亲一道回到家中,发现父亲脸色不怎么好看,忍不住问道:“爹爹,您与凌大人的事儿,谈妥了么?”   赵东海淡淡地“唔”了声。   “凌大人已不再追究昨日咱们店里伙计的过失了吧?”想着刚才凌峰对自己的态度,赵玲玲又升起了一种信心。   赵东海道:“唉,你一个姑娘家,这事儿甭过问了。我去见你母亲去。你也回你的屋子里呆着吧。”   望着父亲急匆匆的背影,赵玲玲很想问她是不是真要去凌府,但见父亲已经离去,也就不好开口了。   ……   凌峰进来后,便瞧到今日的徐璐贵气的打扮,只觉眼前一亮,笑了笑说:“今日倒是比往日精神多了。”   徐璐嘟唇,“爷这是什么意思?嫌我往日打扮得不好么?”   “我夫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今日更加美丽高贵,为夫差点都看呆了去。”凌峰坐着坐了到另一边的榻上,拿起她递过来的茶水,呷了口,“好端端的见赵家小姐做甚?”   徐璐原本还要质问他是否瞧中了赵玲玲的美色呢,可这时候,却反而说不出理由了,于是说:“爷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亲自接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何体统?少不得要我这个主母亲接待了,不然,像什么话?”   凌峰哈哈一笑,“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徐璐仔细观察他神色,似乎并未被赵玲玲吸引,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皱了皱鼻子,说:“这赵东海登门,想必是为了昨日怠慢了爷而陪罪来吧?”徐璐好歹也做过几年知县千金,也见识了老百姓对当官的敬畏之心。昨日天凌峰在天河鱼庄黑脸而去,赵天海再是有通天的关系,也会坐不住的。   凌峰淡淡地道:“夫人料事如神。”   徐璐又试探地问:“那爷可有原谅此人?”昨日的事儿,其实是徐璐故意挑起来的。倒也不能全惯那天河鱼庄。   “夫人觉得,为夫该原谅此人么?”   徐璐沉下脸来,“不该。”   “哦?”   “陪罪就陪罪,还带个闺女陪罪,成何体统?”徐璐恨恨地道:“就算要陪罪,要么他带着儿子登门向爷陪罪。要么让他夫人带着闺女向我陪罪。哪有一个大男人的,带着闺女向爷陪罪的道理。哼,司马昭之心。”   徐璐非常不爽赵东海,陪罪就陪罪吧,她和凌峰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又岂会与他计较。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拿闺女来陪罪,像什么话。当我是摆设么?   凌峰哈哈大笑,“夫人高见。那依夫人之见,为夫人又该如何?”   徐璐翻翻白眼,“人家只是向爷陪罪,又不是向我陪罪。”   意思就是,就算凌峰原谅赵东海,她也不会原谅他们的。   凌峰说:“夫人说得极是。我是这么与赵东海的。”   徐璐愕然,“爷说什么?”   凌峰并未回答,只是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道:“今儿下午,或是明日,赵太太估计会登门拜访。夫人若是得空,就抽空接待一下吧。”   徐璐双眼一亮,很快就明白过来,“爷的意思是……”   凌峰淡淡一笑,“天河鱼庄怠慢的是夫人你,赵家就算陪罪也是向夫人陪罪才是。只要夫人原谅他们,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徐璐知道,凌峰这是在替自己立威,她出身普通,家世更是普通,就算成为督抚夫人,好些人都是不看在眼里的,总觉得她是依附于凌峰而活。   昨日的事儿,虽然是她故意挑起来的,但天河鱼庄的表现,也确实对得住“看人下菜,出尔反尔”的罪名。但赵家却不来找自己陪罪,反而跑去向凌峰陪礼,这就说明,她这个督抚夫人,在这些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的。   而凌峰却把处置权交到自己手上,大有她不原谅赵家,赵家就得倒霉的架式,这岂止是替她立威,分明就是替她撑腰来着。   徐璐放柔了眼神,眉开眼笑地道:“多谢爷。爷对我再好不过了。”   凌峰淡淡一笑,“你是我妻子,当然要对你好。”他可是很护短的。昨日他对面楼上看得清清楚楚,那天河鱼庄的小二,就是个势利的家伙,为了打发自己的妻子,居然故意挑动安王对妻子动手,实在是可恶。今日赵东海来陪罪,还带个未出阁的闺女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心里却很是愤怒,你店里的伙计得罪的是我妻子,你居然带闺女来向我陪罪,却还带着闺女来,这是陪罪呢,还是故意给我妻子上眼药?   见他在看了赵玲玲的姿容后,依然要给自己撑腰立威,徐璐心里甜兹兹的,胆子也大了,也开起了玩笑,“那位赵小姐长得可真不错呢,爷看着就不动心?”   凌峰哈哈一笑,一脸的傲气,“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那样的姿色,我还瞧不上眼。”   “我不信。”那赵玲玲,生得确实不差的,连同样为女人的她都有些嫉妒了。   凌峰看她一眼,忽然认真道:“世上的美人何其多,有些只能远观,有些只能欣赏,而有些只能敬而远之。通常这些美人,欣赏也就罢了。”   徐璐捧着下巴,半开玩笑地道:“那我呢?在爷心目中,我又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你嘛……”凌峰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就只能做我的黄脸婆罢。”   徐璐大怒,冲上去就要掐他,反而他给按到了怀里,夫妇俩打闹了好一会儿,刚开始屋子里还有些笑骂声响,渐渐地,便没了声音。外头的丫头会心一笑,心头高兴,爷和夫人的感情越发好了。   唯独豆绿一脸的菜色,姑爷那么可怕的人,小姐居然不怕他,居然还敢对姑爷动粗,胆子也太大了。她就不怕姑爷万一凶性大发,把她给吃了?   ------题外话------   宽带总是断掉,也不知是线路问题,还是我的主机有问题,这主机一晃又用了四年半了。这阵子总是掉线。章节传不上来,弄得满肚子火。   昨天又把章节弄颠了,也亏得昨晚一位读者来告诉我,赶紧去改了。都不敢上来与大家哈皮了。   我现在就去改忏悔,面壁思过去。 ☆、第102章 识时务为俊杰   翌日,一大清早,赵太太便来到凌府。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估计凌夫人还从起床,或是正在梳妆打扮吃早饭什么的,总之,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见她。但她仍是这么早就来了,一来是为了表不自己的诚意。二来也是为了做给外人看。   昨日她吃了闭门羹后,回去后丈夫都变了脸色,一个劲地说他糊涂,做了混账事。原以为向凌督抚陪了罪,就可以高忱无忧。再把亲闺女送给凌督抚做妾,这样一来,赵家不但没事,还会与凌督抚攀上关系,将来赵家在泉州,谁还敢放肆?   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督抚夫人在凌峰心目中的位置。   被凌峰直接下了逐客令,女儿也被请了出来,赵天海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据说督抚夫人年轻貌美,又是新妇,自然会得凌峰的一时宠爱,他却在得罪了凌夫人在先,又把自己闺女送给凌峰做妾做后,这不是明摆着与凌夫人过不去么?难怪自己夫人要吃闭门羹。   尤其后来又打听到,这位凌夫人虽说出身普通,但生得貌美如花,深得凌督抚宠爱。上个月被王家公子王瑞冲撞,那王瑞不但被发配,还连累王家差点满门覆灭,甚至那王瑞的胞姐以及其夫婿也因卸下不严,被革职查办。若非王林两家及时服软,不止王家会被夷灭,林骏的总兵位也要被撸去。   再则,一位姓华的夫人公然质疑并嘲笑凌夫人的出身,被凌夫人二话不说就抽了回去,甚至那位姓华的夫人屋子里头还多了位名满泉州的名伎秦香香。这也是出自凌督抚的手笔。   得知事情完全属实后,赵东海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带闺女去给凌夫人上眼药水,   赵太太也觉得丈夫做事鲁莽了,就算要攀上凌督抚的关系,也不一定要拿女儿做牺牲吧?既然知道凌夫人深得凌督抚宠爱,他们就走凌夫人路线也是一样的。   赵太太并未在凌府外头待太久,很快就被迎了进去,被迎到一个宽阔的院子,凌府的丫头倒也恭敬有礼,上茶倒水,非常殷勤。这才稍稍去心头不安与紧张,在心里不无担忧:这位凌夫人出身普通,却有幸嫁入高门,又生得貌美,又得凌督抚的宠爱,这种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子,她见得多了,   这位凌夫人在天河鱼庄受到怠慢,又被安王一通欺辱,昨日又被丈夫上了眼药,不知会如何计恨他们赵家呢。   赵太太哀哀地叹口气,已经作好受磋磨的心理准备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升得老高了,正当赵太太快要坐不住时,才看到徐璐姗姗来迟。赶紧上前施礼,“妇人赵李氏,见过凌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自己一大把年纪,却要与一个比自己女儿还要小的姑娘行礼,赵太太心里也无比悲忿,却又不得不如此。谁叫人家运气好,嫁了权势薰天的封疆大吏为妻。   而她虽然穿金戴银,却只是一介商妇,论身份地位,两者却是相差甚远。   徐璐进得门来后,在主位上落了座,这才道:“赵太太免礼。”然后让人给赵太太看座。   赵太太这才直起身子,偷偷打量徐璐,看到徐璐的面容后,尽管有准备仍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得确实好看,丝毫不比自己女儿差,但那周身的气派,却是女儿拍一辈子马都是赶不上的。面容秀美,端庄又恬静,并无想像中的高傲目中无人之态,反而平和近人。梳着齐整的双把头,髻边簪着两朵福建才流行起来的丝绒玫瑰花,一枚羊指玉打造的羽毛状五尾凤钗,凤钗两侧嵌南珠枝花,钗座垂下的红宝石流苏垂在额间,衬得一张玉一般的脸明丽妩媚。米黄色绣细青花的开襟束腰夏衣,两襟用丝线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里头绣连理枝浅淡桔红色抹胸,裙边系着一条红色宫绦,垂着一块美玉,下身姜黄色的缕空月华纱裙,手持一把八扇形的香骨团扇。夏天衣服宽大而松散,徐璐露出半截雪白皓腕,戴着枚南珠串起的手链,庸懒而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伸出雪白皓腕,接过丫环递来的参茶,从容优雅地喝着,这动作,这神态,像画中的仙子,娇贵而纯洁,又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威仪,不敢造次。   赵太太心头暗叹,如此美人儿,千娇百媚,气质上乘,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端庄优雅中又见高贵沉静,若非早已知晓这人出身确实普通,任谁都会认为是某家高门嫡女。   如此集气质与美貌的人儿,难怪凌督抚也会捧在手心疼着。赵太太尤以闺女为傲,但见凌夫人,这种想法立马粉碎。她闺女美则美矣,一无气质二无灵气,站在凌夫人跟前,立马被甩出几条大街。   赵太太打量徐璐,徐璐也在打量赵太太,大概是为了应陪罪的景,赵太太穿得很是朴素老气,莲青色夏衣,褐色马面裙,莲青与褐色本就是庄稼人或老年人才穿的颜色,赵夫人年纪并不大,穿在身上,越发老气横秋,毫无生气,头上首饰也并不出众,略显普通,以赵家的雄厚财力,不至于戴不起名贵名面,今日穿得如此朴素老气,显然内心已经服了软。   又有丫头重新进来给赵太太换了茶,赵太太低声谢过,恭谨地坐在墩子上,赔笑道:“早就听说凌夫人貌美如花,胜似西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民妇能见夫人真容,实是三生有幸。”   对于这类夸奖,徐璐倒未露出任何得意神色,反倒是似笑非笑地道:“令千金也是貌美如花,我能见着赵小姐真容,也是三生有幸。”   赵太太呆了呆,一时笃不定徐璐话里的真假,因徐璐语气温和,也没有上位者高高在上的鼻孔朝天,可昨日丈夫带女儿登门,显然这位凌夫人也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把女儿叫过去立威了。因此赵太太认定,这位凌夫人可不是在夸奖女儿。   想着赵家的命运还捏在凌峰手上,而凌峰又对凌夫人颇是维护,想要请得凌峰的原谅,还得先过凌夫人这关。而丈夫女儿又得罪了凌夫人,于是赵太太又道:“凌大人少年英雄,又是难得一见的当世美男子,如潘安在世,宋玉重生。小女一直仰慕凌大人风采。闻得外子要拜访凌大人,小女对外子好一番撒娇磨磋,外子一向疼她,便就着由着她了。昨日回到寒舍,小女与小妇人说,能亲眼见到凌大人真容丰采,这辈子无憾矣。”说到这里,赵太太观察徐璐的神色,却沮丧不已,这位小夫人虽然年纪小,却完全喜怒不形于色,她居然丝毫看不透此人。   赵太太虽心头忐忑,到底也是浸淫内宅多年的主母,也是见惯了场面,习惯了权贵交际的人物,虽然内心紧张,但说话依语气依然不缓不慢,三分恭谨,七分镇定,“承蒙夫人瞧得起赵家旗下的鱼庄,这是我赵家手令,但凡持手令到赵家旗下,无论是用餐还是购物,一律只收半价,夫人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赵太太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牌子,用羊脂玉做的玉,上头打造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背面刻了个赵字,大概这便是赵家的标识了。   无论是当朝勋贵,还是巨商大贾,江湖门派,一旦发展到了一定势力,有了根基后,都喜欢自行发行所谓的信物,拥有此信物之人,不说号令其名下所有从属之众,却也可以当作是一种身份的像征,而赵家是商业巨贾,发行的信物就能在赵家任何一间铺子以半价购物,甚至免费购买。   一旦持了这块手令去赵家名下的铺子里购买,不但能得到恭敬接待,还可以省下一半的钱,确实很诱人。但徐璐也只是微掀了眼皮,便道,“赵太太有心了,只是我与赵太太非亲非故,就贸然收下夫人大礼,可是不妥的。赵太太还是请收回吧。”   赵太太一脸诚恳地道:“夫人,这令牌,赵家只发行了五枚,分为青红白紫黑五种,其中白色尤为重要。拥有此令牌,除了买卖便宜外,最重要的,拥有此令牌,可号令所有赵家诸人,包括身为赵家家主的外子。凌大人的眼界格局,赵家恐怕还登不得台面,但三个好汉一个帮,相信还能替督抚大人尽一份绵薄之力的。是不?”   徐璐坐正了身子,轻言细语地道:“赵太太果真是七窍玲珑心思,难怪赵家生意做得这样大。”   赵太太懵了,徐璐东打一枪,西来一句的,把她弄得云里雾去,压根就猜不出徐璐的心思。她分明是来向凌夫人陪罪,投诚,这凌夫人也不知是听懂了,却故作糊涂,还是压根就没听懂。   “咱们这点家底,在夫人眼里,可就算不得什么了。”赵太太心头愁肠百结,她与多个巨贾之家的夫人来往,从来没有今天这般,一肚子话没地方说,一身的力气,无处使的无力感。   “赵太太不必多言。”看赵太太似乎被她绕进去了,徐璐也有些无耐,她没有与这种生意人打过交道,也学不来拐弯抹角,最后,还是拿出她的必杀技……开门见三。   “赵太太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说句实在的,那日之事,我和我家大人都未放在心上,我家大人好歹也是一省督抚,肚量还是有的。所以赵太太实在没必要惶恐。”   赵太太将信将疑,她也与不少官夫人打过交道,这当官的都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官腔说得头头是道,圆圆满满,可实际上却是猪狗不如。与官夫人打交道久了,也得出了经验,在没得到确切保证之前,她是绝不能放松警惕的。   “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店里伙计的无理,是民妇的福气。夫人不计较,但民妇却不能无动于衷。店里的人有眼无珠,怠慢了夫人,让夫人败兴而归,还差点给夫人惹来大麻烦,民妇在这此向夫人赔罪。这令牌是赵家对外信物,也今日送与夫人,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做个念想。还请夫人务必收下。”   徐璐说,“虽然那日确实集了一肚子火,不过近来因为被别的事给耽搁了,倒把这事儿给忘掉了。既然赵太太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拂了赵太太美意。我嫁入凌家时日偿浅,但我们家大人已时刻告诫我,当官的绝对不能与民争利,所以这令牌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若赵太太真心要赔罪,就请夫人多多支持我家大人在税赋的改革便是。”   赵太太连忙保证道:“自从督抚夫大人来我福建,做了多少有利于老百姓的事儿,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消夫人明说,我们都要支持督抚大人的。”   徐璐高兴地点头,“有赵太太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两年来,我们大人斩杀查处了多少贪官污吏,可仍然有顶风作案的官员,实在令人生气。就拿王华周来说吧,此人专司泉州商业税赋,却中饱私襄,官商勾结,大大损害了朝廷利益,害得国库空虚,实是罪大恶极。”她瞧赵太太面色茫然,又继续道,“福建依山傍海,地理形势,决定了倭寇的横生,以及海运事业的兴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庞大的治安压力。练兵,造船要花钱,修筑城墙,建设城池都要花钱,可这钱从哪儿来?全得靠地方税收。官府想提高税赋,以税养兵,这原也是好的。可这王华周欺上瞒下,不去找那些富得流油的巨商富贾,乡绅士豪,偏去逼迫老百姓。唉,老百姓有什么,不就是背靠黄土,在土里刨食,本就辛苦了,还要承担一大堆的苛捐杂税,逼得老百姓家破人亡。商税和盐、茶、酒等货物税的征收,才是维朝廷机购运转的重中之重。工商税收更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但我发现,泉州地区的工商税,在整个福建却最为低廉。刚开始爷还以为是本地官员为了刺激经济发展,施行的薄税政策。后来一查,才知道,原来这些商人与王华周相互勾结,这些年来,也逃了不少的税,我家大人格外震怒。国库空虚,都面临着发不出将士饷银的窘境。可那些个别商人,白白享受着朝廷优待,和将士们的浴血保护,本来就该他们担当的责任,却让贫穷劳苦的庄稼人承担,实是可恶。”   说到最后,徐璐已狠狠拍了桌子,俏脸上一片寒霜。装作没有瞧到赵太太豁然变了的脸色,继续森然道:“这类商人,一味赚钱,却不思回报朝廷,回报百姓。还与贪官勾结,一道祸害百姓,我家大人极是震怒,准备派人对这些偷税漏税与王华周勾结的商人逐一清查。一旦查处出来,就强制补交偷漏的各类税斌,并罚五倍的税款。尤其是那些数额巨大的商贾,更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严重者,抄家。”   赵太太内心惶然,大庆朝重农轻商,商人的税赋都比较重,地税、牙税、当税、契税等杂税加起来,基本上占了营收的五成左右。为了增加收成,哄抬物价,垄断经营,打击同行,那是家常便饭的事。尤其为了更快地增加财富,通常都会买通官府进行偷税漏税。赵家也与王华周勾结了数年,省了不下百万税赋。若是让凌峰给查了出来,再按五倍的罚款,赵家就得伤筋动骨了。   徐璐看着赵太太,“夫人,你们赵家,应该不会偷税漏税吧?”   赵太太心里一阵哆嗦,她也想力持镇定的,但却无法办到。跪倒在地上,“夫人,我赵家有罪,民妇也有罪,请夫人给我赵家指条活路吧。”   赵太太也是没法了,人的名,树的影,凌峰在福建那可是有杀神屠夫的绰号,以往那个在福建指手遮天的海家,是何等的威风嚣张,凌峰扬起的三板斧,只亮出第一板斧,就给烟灰飞灭,尤其海家还有个女儿还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呢。海家如此的树大根深,都让凌峰三下五除二就给杀得干干净净。远的不说,就说王家吧,王家也是福建鼎鼎大名的超级巨贾,比起泉州第一首富的赵家,又要牛气多了。王家在凌峰雷霆手段下,不出三日功夫就服了软。赵家小胳膊小腿的,更是不经折。于是,一听凌峰要对偷税的商人动刀,赵太太二话不说就讨饶了。   徐璐心想,这赵太太倒是个妙人儿,懂得见风使舵,不像有些土豪绅贾,明知对手强硬,却自恃本事,非要硬杠。虽说最终下场凄场,但想要对付,确实也要费一翻功夫。这赵太太倒是干脆,直接服软,倒也省了她不少事儿。   当然,以凌峰的心思,虽然不喜这些商人过于无耻的追本逐利,但商人唯利是图本就是天性,把他们一网打尽也不现实,按凌峰原来的主意,也就是拉两个出头鸟来,好好杀杀威风,其余商人自然就老实了。既然赵家如此闻弦歌知雅意,这样一来,改革税赋便容易多了,倒也省了凌峰不少事儿。   基于赵家如此的识时务,徐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并且还透露了官府未来走向,比如,泉州准备成立海司衙门以及专业护航队,打造海上军舰。每艘军舰设大将军炮,百发连机弩,用军事方式保护出海的商家,商家只需拿出一部份费用,便可以请到训练有术的水兵护航出海,比自雇护卫又要好上太多。   自雇护卫都是江湖人士,武艺虽高强,却从未进行过强化军事训练,临阵杀敌并不能发挥最大威力。反倒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水军,单打独斗虽不在行,但胜在有着丰富经验的海上战争,并且还用军舰护航,又有先进武器,这是任何一家护卫队都是办不到的。   当然,官府军舰也并非出钱就可以请到的,首先要满足几个先决条件。   徐璐笑眯眯地看着赵太太,后者一脸的狂热,藏在恭敬面容下早已有颗活跃的心思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要亲自问过我们家大人方能知道。不过,依我对我们大人的了解,想来也只有那些合法经营,规矩纳税的商家方有此申请资格吧。”   赵太太心思越发活络了,连忙保证说,“先前我们家也够糊涂的,占了官府不少便宜,也亏得夫人及时点拔了民妇,使得我赵家不至于一路错下去。今日民妇向夫人保证,督抚大人的税改政策,我赵家第一个支持。”   赵太太这是变相地表示,服从官府安排,补齐先前漏交的税,彻底支持官府即将推出的税改。   徐璐很是满意,又给了颗甜枣,“我相信赵家能够做到泉州第一首富,显然也是有实力申请舰队护航。”徐璐又透露给赵太太,官府成立护舰队,也并非护送所有商户,总得优先照顾合法经营,依法缴税的商户。   赵太太心里又琢磨开了,赵家能成为泉州第一首富,也是托了福建日渐繁荣的海运事业,但因为海盗原因,赵家也培养了一大批打手护卫,这是一笔非常昂贵的开支。如果真能争取到军舰护送,那就能省很多事儿了。海运事业巨大的利益回报,促使赵家可以忽略掉那微小的护舰队开支。尤其借着第一个响应官府税改的东风,搭上督抚大人这条船,对赵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想着赵家的死对头吴家的日益猖獗骄傲,赵太太越发坚定了要找个更大靠山的想法,而眼前的凌督抚,就是现成的靠山与资本。虽说先前因赵家开罪了督抚夫人,但知错能改,善莫大蔫,相信督抚大人不会计较就是了。   赵太太走后,又办了一件漂亮差事的徐璐迫不及待地去了外院,想邀功去。   ------题外话------   现在都杯弓蛇影了。   今天应该没有错了吧?我仔细查了两遍了。 ☆、第103章 外书房有心大的丫头   因凌峰大多时候也在衙门里办公,就算回到凌府,也是在外书房里呆着,极少回后院来。凌峰的外书房便设置在凌府后花园深处一幢宅子里。在月洞门处,婆子丫头还备了单人拉的马车,徐璐觉得这么点路程还坐车,未免娇气,也不利于锻炼。索性徒步过去,反正后花园再宽阔,也就千百步的距离罢了,还累不倒她呢。   一般大多数人家的书房都设在清幽之地,对环境的要求格外严格,除了清静外,防守也特别的严。进入后花完深处,一条不宽的青石铺就的小路,弯曲而幽静地延伸到眼光尽头,一处静立在湖泊处的独栋二层小楼在参天古树下露出一方屋角。   走近后,阔气宏伟的高大院墙,黑漆大门上挂着着匾额,上边龙飞凤舞地写着“壮月楼”三个大字。门半蔽开着,进入大门,再徒步进去,齐整的青石地砖,打扫得寸叶不见,地面纤尘不染。   踏入门槛,徐璐便瞧到天井里有丫头正拿着水壶在浇花,她认出这丫头,叫妙琴,是专门在外书房服侍的丫头。   那丫头也瞧到了徐璐,赶紧上前施礼,“夫人。”   “爷在里面吗?”   妙琴回答道:“夫人要见爷么?爷正在里面呢。”   徐璐点头,继续朝前头走去。也不知是从哪移植来的老槐树,把整个院子遮了几乎一半。以至于徐璐在走近后,才发现,这儿居然还有层层侍卫把守。   徐璐还未踏入台阶,就被人喝斥一声,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两个青衣男子,腰缠长剑,神色严肃警戒地盯着徐璐,“站住!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徐璐那个气,她知道凌峰的外书房应该有许多机密,让侍卫把守也是应当的。但她好歹也是凌峰的妻子吧,也被称为闲人,实在令人生气。   “你们瞧我像是闲人吗?”徐璐冷下脸来轻斥。   这些侍卫一直在壮飞楼当差,又负责死守外书房,而徐璐也从未踏足过壮飞楼,侍卫们也压根就没见过徐璐,也确实没有认出她来,不过瞧着徐璐头上那枚金光闪闪的凤鸟大钗,和不俗的装扮,以及身后的丫头跟随,也多少猜到了徐璐的身份。   但这二人却依然冷着脸来,其中一个抱拳道,“原来是夫人。属下怠慢之处,还请恕罪。只是爷的书房乃府中禁地,没有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还请夫人谅解。”   徐璐大开眼界,她堂堂主母之尊,居然让侍卫给拦在门外。   “我也不能进去么?”徐璐皱着眉,一脸不高兴。   “抱歉,夫人,请不要为难属下。”   徐璐生气了,瞪着大开的书房大门,“爷在里头吧?”   “是。不过没有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的。”   徐璐此刻进退两难,强闯吧,万一凌峰发火,她就惨了。可就这样离开吧,又太怂了。正在踌躇时,书房里头出来一个青衣小厮,是凌峰的小厮,叫凌小年。   凌小年一脸恭敬地对徐璐打千作揖,“夫人,爷知道您来了,赶紧吩咐小的来迎您进去。”   徐璐心头松了口气,真要让她就此回去,也太丢面子了。她昂首挺胸踏过半尺高的门槛,便发现,这书房还真阔大,五间上房,全给设计成书房,她正四处观望打量,凌小年又对她伸手,“夫人,这边请。”   徐璐只好撇下满目的打量,随凌小年一并往左走,凌峰的书房简而不繁,家具布置简洁,款式和花纹也不繁琐。几、桌、椅、屏帷、笔砚文具、书几都以简洁素雅为主。其实说是书房,这儿的书并不多,就是两面实木大书架摆成十字形状,上头搁置了些书籍,名贵古玩或是一些花瓶古薰之类的,另一个书架摆放着画卷、瓷做的花鸟,用以充架。角落里摆了几盆青叶盆栽,靠墙的一面,挂了几件兵器,有弯弓,大刀,宝剑,各若干轴,名贤墨迹,角落里的衣架上,还挂有一套白色盔甲。再往里头走,雪青布幔背后,却是另有乾坤。   徐璐怔了怔,一个红木的长条大案静静地摆在正中,上头摆着文房四宝,以及一些文书密谏。桌案后一把太师椅,赫然坐着凌峰。而下面几把通体光素无雕饰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也坐着好几个人。她没有想到,凌峰的外书房里居然还有人在此,想来都是凌峰的幕僚吧。   这些人见到徐璐,也全身起身,齐声作揖,“见过夫人。”   徐璐微窘,赶紧还了一礼,“有没有打扰到诸位?”   我们正在商议事儿,你陡然闯进来,当然打扰到我们了。   幕僚们大都是学富五车的文人,生来便有与生俱备的高傲,自是不大瞧得起内宅妇人的,他们正商议着事儿,徐璐就闯将进来,若非顾忌着是上峰夫人,早就不给好脸色了。   徐璐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完全没有想到凌峰书房里还有人,看样子似在商议军机要事。   凌峰起身,来到徐璐跟前,语气温和,“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好了。”   徐璐小心观察凌峰神色,看他似乎没有动怒的迹像,心头微松,点了点头,又折了回去。她来到书房的另一边,房门右侧进去两间房,落地式的雕花琉璃屏风后,桌椅齐全,靠墙的一面设有椅子茶几,靠窗的地方设有软榻,大圆桌过去,洗脸架盆碗齐全,还有一张床,看着床上的被褥枕套,徐璐有个古怪的想法:如果凌峰哪天与自己吵架了,这人完全可以歇在外书房了。瞧这儿,一应摆设寝具齐全,就算十天半月不回后宅也都成的。   徐璐在软榻旁的四方小几子上抽了一本书,就靠坐在软榻上,看书打发时辰。   她带来的丫头,并未进入屋子里,只是留到外头抱厦里侯着。凌小年是外男,也不好过来服侍徐璐,便把专门在外书房服侍的妙琴妙棋喊了进来。   妙琴捧着一盘瓜果,上头撂着个茶杯,妙棋手上端着个填漆的盘子,二人朝徐璐福了身子,声音清脆道:“夫人,请喝茶。”   “夫人,这些水果都是井水湃过的,今儿天气有些闷热,吃些水果减减热。”   二人分别把茶和果盘放到小几子上,徐璐看了妙琴一眼,说:“天气有些闷,又走了一大段路,怪热的,拿把扇子来,给我打打扇。”   妙琴愣了下,笑着说:“夫人吩咐,原是奴婢的福气。可奴婢手上还有些事儿,都是爷交代下来的。夫人您看,等奴婢把爷交代的事儿弄妥当了,再来服侍夫人可好?”   徐璐淡淡地道:“既如此,那你去吧。”   妙琴又说了几句奉承话,然后恭敬退下,出来后,唇角却浮起一抹得意冷笑。   哼,什么东西,仗着是爷的夫人居然敢指使起我来。我虽是凌府的奴才,可一直服侍在外院,你再横也管不到我头上。尤其她那样的出身,只要抬出爷来,量她也不敢再指使自己。   徐璐又看了妙棋一眼,妙棋没有妙琴那么厚的底气,先前秋香几人的下场还明晃晃地摆着呢。于是赶紧说:“夫人稍候,奴婢去取扇子来,给您打扇。”然后快速去了西厢房,那儿有一间专门的库房,专门用来堆放四季应用之物,很快找出把扇子,来到屋子里,站到徐璐身后,不轻不缓地打着扇。   其实现在十月的天气,虽然有阳光,但并不热了,尤其书房四周都有古树围绕,树荫成林,屋子里非常凉爽。但徐璐生气刚才妙琴胆大包天。明知凌峰书房里有人,居然不告诉她,让她在凌峰以及下属幕僚前落了个娇蛮跋扈的名声。刚才有心要治治她,这人倒是有骨头的,居然敢拿爷们的事来堵她。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就要中午了,凌峰与幕僚们还没有出来,而妙琴也一去不复返,徐璐静下心来,觉得妙棋还算守本份,于是让她下去。等她书看到一半时,凌峰总算过来了,“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外院来了?”   徐璐抬头,不紧不慢地起身,“想爷呗,所以就过来了。”   凌峰坐到软榻上,拉她一道坐到软榻上,俊脸凑了过来,双目含笑:“有多想?”   她身子偎近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凌峰哈哈大笑,“真如此?那让我感受感受。”说着厚实的双唇就落了下来,压在她嫣美的双唇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夫妻二人倒在软榻上,亲热了好一会儿,凌峰这才放开她,“嗯,果真如此。”   徐璐脸色微红,习惯性地捏了他一把,“爷的正事商议完了?”   “商议完了。”他看着她,说:“我一般都喜欢在书房与幕僚们商议大事,边边有许多重大机密,所以我在书房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何人踏入这儿都要受到盘问。你以后要过来,事先通知我一声。”   尽管他说的很是委婉,但徐璐仍是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变相地替刚才侍卫们的粗暴说话呢。   她哪会与那些侍卫置气,都是职责所在罢了,只是当着下人的面,被驳了面子,一时下不了台罢了。   她一脸愧疚:“都是我不好,不知道爷书房里还有人。不然我肯定不会过来打扰的。”   凌峰点点头,他知道这丫头一向明事理的,稍微点拔两句便明白了。   “赵太太走了?”他从果盘里拿了块苹果片,自己吃一半,剩下一半递到徐璐唇边。   徐璐毫不在意地含住,“嗯,走了。”她拿出一块白色令牌,递给他,把与赵太太的事儿简单说了下,凌峰大喜,“好,这赵家确是个识时务的,倒让我省了不少的事儿。”   徐璐又说:“爷可别高兴得太早。我瞧着赵太太这么识时务,又一心支持爷的政策,于是就擅自作主,把爷准备建护航队的事儿透露给赵太太了,赵太太很是心动。”   凌峰想了想,说:“只要赵家遵纪守法,让护航队保驾护航也不是不可。”   “这么说来,爷是同意了?”   凌峰刮了她的鼻子,笑道:“夫人的面子,自然要给的,不但要给,还得大大的给。我和幕僚们商议了一上午,也制订了较为详细的税改政策和海运规则,既然这赵家是第一个投诚的商户,咱们自然要优加关照。还得劳烦夫人一趟,想办法把这税改消息透露出去。先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等时机成熟了,护航队在海上一亮相,再把政策一推,这便事半功倍了。”   徐璐仔细想了想,说:“爷这法子倒是不错的。爷要我怎么做,我一定竭力去办。”   “也不要你刻意去办,就是时常出席一些交际场合,再在适当的时机里透露两句便成了。”   徐璐点头,“这阵子门房上的收了好些请谏,全是邀我入府赏花品铭什么的,因为我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怕压不住场面,给爷丢脸,所以都找了理由拒绝了。爷与我透个底,护航队只与五家商户合作,除了赵家外,究竟还有哪四家?爷与我提一下,我心里才好有个数。”   凌峰笑了笑说,“你自己看着办,夫人觉得哪些人家合适,就选哪家。我全听夫人的。”   徐璐大惊,“这怎能行的,爷别开我这种玩笑。”   凌峰轻描写地道:“也没有让你去挑选,只要把事情稍微透露出去,这些人只要有眼光的,自然会主动登门的。到时候,咱们再睁大眼,仔细挑几家识时务的,又一心支持官府政策的,再大力扶持,这不就结了?”   徐璐双眼一亮,“爷这个主意倒是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峰这样的想法不可谓不妙,如今朝廷开放海禁,泉州和天津卫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海贸试点,早就吸引了一些眼光独到长远的商户,虽然海上贸易有诸多风险,但也架不住那成百上千倍的利润。只要税改成功,那么官府就会有大把的银子了。   一般来说,海上有两大风险,一是海上风暴,二是海盗,前者只能听天由命,但只要小心防范,还是没大问题的。但若遇上海盗,可就麻烦了。官府出动专业护航队,那便是把商人们的风险降至最低。只要稍微会算账的商人,都会明白,花点小钱就能挣回成千上百倍的利润,绝对划算的。   而官府也能依靠护航队,大大除低水师开支,一举数得。   夫妻二人又推敲了好些细节,做到万无一失后,时辰也不早了,凌峰看看天色,便说:“午饭就在这儿用吧。”   徐璐没有意见,很快,丫头们就上了菜,妙琴总算出现了,合着妙棋服侍他们用饭。   徐璐看着妙琴,问:“爷交给你的差事,可办完了?”   妙琴看了凌峰一眼,回答:“回夫人的话,已经办完了。夫人还热吗?要不,奴婢给您打打扇。”   “你看我像热的样子吗?”徐璐看了凌峰一眼,“爷究竟给了妙琴多少繁重的差使?一直忙到现在才空闲下来。”   凌峰皱眉:“能有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璐也皱起眉头来,“既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忙到现在才得以空闲,爷也太不体贴人了。”她一副为下人着想的模样,“下回我来的时候,希望爷给我留点儿人手服侍我呀。”她细声细气地解释着,“爷的书房是何等重要,我也不好带丫头进来的。唉,习惯了让人服侍,忽然要自己动手,还真不习惯的。”她挽了袖子,姜黄色的袖口不知何时有了污迹,“主要是穿这种衣服干活,太不方便了。瞧,袖口都弄脏了。”   凌峰面色不善地看了妙琴一眼,后者低下头去,不敢抬头,他淡问:“今儿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妙琴心跳如雷,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轻面浅的夫人居然公然告起自己的状了,害得她半天找不出话来。只能跪下来,“爷恕罪,奴婢今儿肚子有些疼,所以就偷了一会儿懒,没能服侍好少夫人,是奴婢的错,请爷恕罪。”   徐璐说,“原来如此,害我误会了你。现在肚子还疼吗?”   “有劳夫人关心,奴婢现在肚子已不疼了。”   “那就好。我现在腰又有些酸,你来给我捶捶吧。”   捶腰是件累人的活儿,站直了腰,又无法捶到腰,就算跪下来,也依然使不上手。若是主子有心要整治人,只需把身子紧靠着椅背,这时候想使力都使不上,就只能站起身,弯着腰,站在榻前,才能触摸到腰,没有经历过的人,很快就会明白,捶腰绝对比打扇子还要累人。   妙琴给徐璐捶了一会儿腰,就累得不行,双手以及腰背酸得厉害,却又不敢停下来,心里诅咒不已,但在凌峰面前,也只能强自忍着。   夫妇二人总算吃完饭,得知凌峰下午还要出去,也不好再多呆,也只能回她的院子,于是对凌峰道:“妙琴这捶腰的手法倒是不错,可比豆绿香芸几人厉害多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凌峰,凌峰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便说:“既如此,那就把妙琴拔给你服侍好了。”   徐璐感觉腰间捶的力道陡然放松,偷偷地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道:“那怎能行呢?妙琴一直在爷的外书房服侍,若是把她拔给了我,爷这儿怎么办?”她喝了口妙棋递过来的消食茶,又淡淡地道:“更何况,在外书房服侍,可比在内院服侍我强多了。说不定,妙琴还不愿意呢。”   凌峰看了妙琴一眼,“夫人瞧得起你,要你近身服侍,你可愿意?”   妙琴脸色一白,身形摇摇欲坠,她从凌峰淡漠的神情里,总算明白,她自恃美貌,以为能在外书房服侍,证明在凌峰眼里是有一席之地的。但凌峰刚才一句话,却让她希望破灭,全身尽冷。   徐璐说:“罢了,既然妙琴不愿意,就算了吧。”   妙琴却大大松了口气,似重活回来般,手上又有劲了,腰也不腰了,腿也不累了。继续卖力地给徐璐捶腰。   徐璐也并非要妙琴服侍,只是借着凌峰的手,让她看清楚一件事,她再如何的拔尖要强,也只是个奴才。奴才服侍主子天经地义,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凌家的女主人。   平时候我在后院,没有机会吩咐你。但我都来了外书房,你再自恃身份不愿服侍我,可就犯了奴才的大忌,是要被主子收拾的。   从小,徐璐就被祖母训诫,对于奴才,千万不能一味的宠信,还得恩威并施。一旦发现有异心,必须给个雷霆镇压。在夫家,更要留一百二十个心。奴才在主子面前,天然处于弱势地位,但也绝不能小看这些小人物。尤其是服侍在爷们长辈身边的奴才,有时候比新人还要有脸面的。若无必胜把握,也只能忍着受着。一动就得雷霆万钧,一棒子打死,否则必后患无穷。   妙琴自恃服侍凌峰,脸面与一般奴才不同,就敢给徐璐使绊子,还明着拒绝不肯服侍女主子,这可是犯了大忌。徐璐身为女主人,若不想办法收拾她,那她夫人的威信绝对会一落千丈。别的奴才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可就难管理了。   恰巧她又完美地解决了赵家的事,凌峰就算对妙琴有想法,这会子也绝对要站在她这边。天时地利人和她都有了,收拾这种心大的奴才,也就轻而易举了。   妙琴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璐只需让她见识到她这个女主人在爷们面前的地位,她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她这个女主人是轻怠不得的。就算心里有想法,日后肯定也不敢再有任何轻怠了。如果她再聪明些,识时务些,就赶紧把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收起来,这才是保命的根本。   休息了一会,凌峰的幕僚也已来了,徐璐说:“这儿也没我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凌峰拦着她,“横竖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就在这儿吧,看看书,睡午觉也好。反正也没多少要紧的事。”   徐璐也想留在这儿,这儿的布局非常妙巧,起居室里布置得写意舒适,最重要的,她也想和凌峰呆在一块。但嘴里却说,“这样不好吧,会不会打扰到爷?”   “我在那边商量事,横竖也两不相干的。你自行打发时间吧,我先过去了。等商议完事儿,就过来陪你。今晚带你去外头逛逛。”   徐璐双眼一亮,忙不矢地答应了。   凌峰走后,妙琴果然没了脾气,服侍徐璐战战兢兢。   ------题外话------   这破宽带,总是断开,也不知是线路的问题,还是我的主机老化了。   幸亏官网不影响码字。否则真要急死。 ☆、第104章 路见不平,哭给你看   见妙琴老实了,徐璐也不再穷追猛打,打发她出去,自己找了本书看。看了会儿书,瞌睡就来了,于是又上了床午睡起来。   凌峰与幕僚商议完了事,果然遵守诺言,带徐璐去外头逛街。   夫妇二人换上轻便装束,侍女也没带,就那样大摇大摆从后门出去,拐个弯,便去了外头大街。   泉州开放海禁,也有两年时光,靠着天然优势的码头,泉州的经济仿若重新注入了一股新鲜活力,在短时日里便吸聚了不少眼光独到的投资商,大街小巷的小商小贩遍地可见,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便有闲余时间提高生活质量,夜间生活也丰富多样起来。光做夜间生意的花街自是不必提,主要街道上的铺子,夜间都在开门营业,明亮的烛火把店内照得通亮,一些小吃店,百货店,布庄,金行,胭脂水粉,酒楼之类的更是人声鼎沸。   徐璐长这么大,逛街次数倒是多,大都是只看不买。如今嫁了个有钱的夫婿,腰杆子自然就硬挺起来,每进一家店子,倒也买了不少物品,也亏得这些掌柜会做生意,凌峰只需付钱,然后交代“明日直接送到府前街十六号的凌府。直接与门房上的说,是凌夫人之物便是。”   府前街十六号凌府,那岂不是督抚大人的府邸么?掌柜们只觉脚底发凉,全身发颤,激动不已,可等他们回过神时,人都已走远,不由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逛了近一个多时辰,徐璐满载而归,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甚至有些并不怎么用得着的,或是可买不可买,只要她露出些许兴趣来,凌峰一概让掌柜记下,送往凌府。   徐璐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早已在计算花费的银子,老天,就这么一个多时辰里,她已经花掉了平常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无法想像的数字。不由大为心虑。   “前边还有一间专卖西洋玩意的,走,去瞧瞧看。”凌峰指着前边灯火通明装悠毫华的店铺。   泉州自开放海禁以来,西洋商铺就多了起来,但价格贵得离谱,徐璐先前只在外头多瞧了两眼,就让里头的小二喝斥了两句。如今的她底气是有的,又瞧这店铺,正是先前曾喝斥过自己的,就有种想还以颜色的冲动。   “今晚买的已够多了,还是算了吧。”   凌峰好笑地点了她的鼻子,“口是心非。”   徐璐微窘,最后还是腼着脸与他一道进入铺子里。   原先那个曾喝斥过自己的小二仍然在,不过早已不认得徐璐了,热情恭敬地上前招呼着,六尺高的身子一直没有直起来过,脸上是所有小二都会有的恭敬和谄笑,徐璐忽然就释怀了,确实是每个人都有势利的一面,也有人性复杂的一面,不能一概而论的。   因为刚才买得太多了,徐璐实在没有可买的,也就兴趣缺缺,小二不肯甘心,眼前这对年轻夫妇衣着华贵,举止雍容,应该出身在非富即贵之家,哪肯放过这么一条大肥鱼,眼珠子一转,又拿起门口巴掌大的小镜子,满面的笑容,“奶奶您看,这小镜子应该适合您吧?”   镜子很小,圆形状,只有巴掌大小,背面是用檀木雕刻而成,上头还有精美清晰的花纹,镜面平整光洁,非常清晰。从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以及额上垂吊的红宝石流苏,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么小巧的镜子,徐璐好奇心来了,拿在手头左右翻看地照着,爱不释手。   “这玩意倒是不错,挺稀罕的。”徐璐一边照着,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着,如此精巧的东西,也可以随身携带,妆容花了,或是头发散了都可以随时关注了。   小二很有眼色,连忙趁势打铁,“这镜子可好卖了,一天都要卖几十个呢。好多夫人奶奶们都喜欢,主要是携带方便,就只有咱这铺子里才有卖,还是从西洋那边弄回来的,可稀罕了。”   店小二一双嘴直说得天花乱坠,徐璐好笑不已,她也想买,不过今晚花的钱太多了,于是问:“那这多少银子?”   “不贵的,也才二十两银子一个。”   徐璐那个乍舌,这么一块玩意就要值那么多银子,足可以当她们徐家以前一年的嚼用了。她如今财大气粗起来,也忍不住吃惊。   “贵了,我觉得不值这个价。”说着就把镜子放了回去。   小二急了,又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徐璐尽管心动,但仍然没有回头,倒是凌峰却对小二道,“十两银子,两面镜子。若是成就买,不成就算了。”   小二故作为难,“爷,您也太会砍价了,小的看您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出身自非富即贵的人家,哪差这么点银子?您老人家可别与小的为难。”   凌峰淡淡一哼,“一句话,成就卖,不成就算了。”他用嘴呶了呶被徐璐放回去的镜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成本,在我面前也敢抬高价,当我是冤大头不成?”   也只是淡淡的语气,却让小二感到一股迎面扑来的强大压力,他心里一虚,赶紧陪笑道:“爷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唬弄您不是?实在是这镜子销路一向很好,一直供不应求。这物以稀为贵……”   徐璐说:“行了行了,既然你们不够卖,那我就不买了。你们留着自己卖吧。”她心头也有些生气的,果然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卖东西也要看人下菜,真是的。   小二急了,赶紧陪笑说了一通好话,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了两块给徐璐。   徐璐赶紧说:“就一个好了,两个也浪费的。”她今晚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就算凌峰不计较,她本人也不好意思了。   凌峰说:“没事,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店小二心里鄙夷,不值几个钱,你还砍价,砍得如此凶猛。   徐璐小声说:“今晚都花了几千两银子了……”泉州城小商品发达,便宜的能便宜到让人颤抖,但贵的也贵到让人尖叫的程度。凌峰刚才给她买的,有便宜货,也有贵的,但总体来说,还是贵的居多。   “只要你高兴就好。”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仿佛说天气般漫不经心,可听在徐璐耳里,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店小二张大了嘴,他也接待过不少一掷千金的巨商富贾,但大都是年纪一大把的,很少有年轻公子哥儿一掷千金的情况。主要是年轻人只成了家,却还未立业,都要靠长辈接济,也没有多余的闲钱讨得女人欢心。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哥花钱如流水,却是眼都不眨一下,也不知是何出身,如此威武。   徐璐也感动得几乎落泪。   小二一边收银子,还一边说着他们亏了,这一单不赚钱,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什么的,凌峰摆摆手,“这些话你可是找错人了。”   本来还想多介绍商品的,但徐璐已拿着买来的两面镜子离开了店子。   徐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镜子,边走边道:“怪不得每个女人都想嫁入高门。”她双眼晶亮地望着凌峰,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和感叹。   “一掷千金的感觉,真的好威风。”主要是被人奉承巴接,用羡慕的目光跟随,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这丫头,有时候狡猾如狐,但有时候,又实诚得令他忍俊不禁。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但就是这样的她,却让他无法自抑地沉迷于她编织出的庞大情网中。   凌峰温和地揽着她的肩膀,这时候,夜已深了,街上的人流也渐渐稀少,但仍是护着她,不让她受到冲击,“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嫁入高门的价值。”   徐璐抬头望着他,“我呢?对爷来说,我应该有这个价值吧?”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为你花钱?”他虽然不愁银子花,但也有吝啬的一面。   徐璐心里甜兹兹的,比吃了稀蜜还要甜,捧着镜子,简直如稀世珍宝一样稀罕,“四千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呢。”   “银子本来就是用来花的。”   “可今晚花得也太多了。”她依然有小小的不安,“我是不是很败家?”   凌峰停下脚步,“是有点。”   她鼓起了双颊。   他笑了起来,揪了她肉嘟嘟的脸颊,“偶尔败败也没什么的,主要是我高兴。”   前边有人卖冰糖葫芦,徐璐说:“我要吃糖葫芦。”   凌峰顺着她的手指头望去,只见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头儿在卖冰糖葫芦,摇了摇头,说:“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若你喜欢,回头让厨房的给你做。”   徐璐跺了跺脚,“人家现在就要吃嘛,爷就给我买一串嘛。”   “小……少夫人,奴婢身上有银子……”豆绿自告奋勇地说,被徐璐横了她一眼,豆绿莫名其妙,却不敢再出头了。但心里却觉得今晚小姐过份了,花了爷几千两银子,还得寸进尺,还要让爷给她买糖葫芦,她身上又不是没钱,简直就是恃宠生骄的典型。   凌峰又看了那老头儿一眼,摇了摇头说:“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徐璐嘟着唇,“人家以前也没少吃的,也没什么呀。就一串,一串而已。”她撒娇地摇了摇他的手。   凌峰投降了,实在是受不了她撒娇的功夫,这丫头放软声音,娇憨至极,声音软软腻腻,比糯米还要腻人,明明知道她恃宠生娇,但他仍是不忍拒绝她。   “好吧,就一串,下不为例。”他照例揪了她的脸颊,她脸上两团肉呼呼的肉,白里透红,看起来又团又圆,像大白馒头,又像小笼包,实在是掐上瘾了。   “就知道爷最好了。”徐璐喜笑颜开。   凌峰半是无耐地掏出银子,正要递给豆绿,徐璐却说,“我要爷替你买。”   “得寸进尺呀你。”凌峰故作恼怒。   “那也是让爷给宠坏的。”徐璐扬着讨好的笑,凌峰无耐,也狠不下心来凶她,只好亲自去买了两串,一串给徐璐,一串给豆绿。   豆绿受宠若惊地接过,“奴婢多谢爷。”小心翼翼地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其实糖葫芦味道并不怎样,小时候爱吃,长大了也就可吃可不吃,但今天气氛好,心情好,此时此刻,徐璐吃的已不是糖葫芦,而是一种幸福,一种叫甜蜜的味道。   凌峰几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互动,已让暗地里保护他们的暗卫们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一些打扮成商贩或普通老百姓的暗卫,几乎是目瞪口呆了。   他们跟在凌峰身边,已有不少年头了,印像中的主子,一向是别人将就他,可没有他迁就别人的。看来,这位少夫人在主子心目中,确实占了重要位置的。   ……   回去的路上,发生了点小小意外。   一头驼着木柴的毛驴,与旁边巷子里冲出来的车厢相撞,驴子来不及收蹄,受惊之下,前蹄高高扬起,把对方车厢几乎掀翻,驴背上驼的木柴也七零八落地散了满地,还差点打到徐璐身上。也亏得凌峰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那粗重的木柴打在脚下,不肿也要痛上半天。   对方马儿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所幸车把式经验丰富,及时控制了惊马。车厢里的主人受惊之下,气势汹汹地下了马车,二话不说就把赶驴的人踢了一脚,并喝道:“老东西,怎么赶驴的,陪我二十两银子,并给我磕三个响头。本夫人就饶你一命。”   周围很快就围了人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却无人敢上前替老头儿解围。主要是对方气势汹汹,又衣着华丽,平头老百姓哪里敢惹。   徐璐用手肘顶了顶凌峰的腰,“爷,这事儿要不要管?”   凌峰淡淡地道:“关我什么事?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可那人好讨厌,好霸道。”尤其还生着一张横肉脸,一看就是个欺压百姓的土豪劣绅,或是为官不仁的官太太。   “天底下不平的事多了去,我哪管得过来。”凌峰握着她的手,“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可是……”徐璐咬着唇,“对爷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对老大爷来说,那就是性命倏关了。爷,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   “那妇人我认识,她也认得我,所以我更不方便出面。”   “那就更好办了呀,她认识爷,就更要买爷一个面子的。”徐璐看了那妇人,只见那妇人不依不饶地嘶吼着,老头儿已跪地磕头了,那妇人依然不肯罢休,还让车把式拉驴子,甚至连地上的柴都不肯放过。老头儿跪在地上,死死地拉着驴子,直说这毛驴可是他的全部身家财产,还是他从地主家借钱买的,还指望着靠它挣钱,反正说得极为可怜,徐璐同情心泛滥不说,正义感也暴涨,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拔开人群,一声娇喝,“住手。”   徐璐站在当中,指着那明显愣了一下的妇人,喝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理,闹市纵马,横冲直撞,没有出人命也是你家烧了高香。惊了人家的驴,还倒打一耙,忒是可恶。如今还恶人先告状,还要脸不要?”   那妇人被骂得直了眼,下意识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天下人管天下人。”徐璐上前一步,尽管身高不及这妇人,但气势不输人,声音宏亮,士气惊人,“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不对,还敢恶人先告状,今日的闲事,姑奶奶管定了。若你觉得不服气,大可去告官,由官府来作裁决,可不能在这儿动用私刑,擅自强拉他人财物,这可是犯了抢夺罪,要受斩趾之刑。”   “你可知什么叫抢夺罪?”徐璐不给这妇人说话的机会,气势汹汹地再向前逼了一步,那妇人不得不后退一步。   “抢夺罪就是强抢他人财物,尤其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更是罪加一等,按我朝律令,轻者流配,重则斩趾。你要不要试一下斩趾的滋味?”   “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若你是平头老百姓还好,若是官家人,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丢官罢职都还只是轻的。”   妇人被徐璐无边的气势压得连退两步,怒道:“我兄长可是堂堂的侯爷之尊,我侄儿可是福建督抚,我家老爷可是五品的京官,哼,我倒要瞧瞧,谁敢罢免我家老爷。你吗?”   这妇人说话很快,特有的京腔片子,又脆又疾,徐璐也只听了个大概,就只听到“京官”二字。脸色更是沉了下来:“这可不是京城,而是泉州。还有,身为京官,居然欺负我们泉州老百姓,真当我们泉州人是好欺负的吗?”   徐璐的话引起了围观老姓的共鸣,纷纷出声支援她,直说京官有什么了不起,京官再大,也管不到泉州老百姓头上,更没资格在泉州地界作威作福。   周围人的声援使得徐璐胆气更壮,指着这妇人的鼻子,厉声道,“公然抢夺他人财物,人证物证俱在,身为官员女眷,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来人呀,立即报官。”她回头看了豆绿一眼。   多年主仆,徐璐与豆绿早已做到心灵相通,豆绿站了出来,“少夫人莫急,官兵马上就到。”   那妇人脸色变了数变,自己都自报家门了,眼前这年轻妇人非但毫无惧色,反而变本加厉,显然也是有所依仗的。想她侄儿凌峰在福建大名鼎鼎,这年轻妇人非但不惧,反而还变本加厉,心头也有些发怵,但面上却厉声道:“泉州知府叫刘向东吧,我与他家夫人可是认识的。”心里却在想,福建什么时候还有比凌峰更厉害的人物?   殊不知,她刚才的自报家门,因说话过快,徐璐并未听清楚罢了。   豆绿虽然并不主张徐璐出这个头,但嘴巴却是毫不含糊的,“我们知府大人一向铁面无私,从来不屑官官相护。”   刘向东在本地还是颇有官声的,围观的更是大声叫着,“碰到我们刘大人手里,管他是天王老子,一律按律查办。”   妇人强撑着镇定,但眼里的慌乱已出卖了她内心,放软了声音对徐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何必又与我过不去?”   徐璐冷哼一声,“路不平,有人踩。若非你仗势欺人,欺负我们泉州人,我吃撑了也不会与你过不去。”   徐璐高昂着下巴,身上衣饰精贵,语气又严厉,又熟知津法,显然也是官家中人,越发顾忌,但嘴里却说着狠话,“也罢,若非今日本夫人有要事在身,就与你耗到底了,哼。”然后在一阵起哄声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豆绿说:“小姐,就这样让她离去?”   徐璐横她一眼,“不然呢?”   这时候人群也散了,凌峰上前来,笑盈盈地说:“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也。”   徐璐白他一眼,把头别向一边。   “怨我见死不救?”得到一个白眼,凌峰淡淡一笑,“那妇人的丈夫是锦衣卫同知,锦衣卫你知道吧?那可是皇帝的特务机构,最是跋扈了。一般的官员,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生怕被惦记上,不得安宁。你倒是好,真是勇气可嘉。”   徐璐虽然没见过锦衣卫,但也从祖母嘴里听说过,锦衣卫行事嚣张狠毒,官儿不大,却人人畏惧,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杀人如麻,又执掌刑狱,但凡落到他们手上的官儿,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好些当官的一听锦衣卫三个字,就避得远远的。   徐璐愣了下,哭丧着脸,“爷怎么不早说?”   豆绿见自家主子脸色大变,也跟着紧张起来,“爷,那锦衣卫很厉害么?”   徐璐问:“爷也怕锦衣卫么?”   凌峰看她一眼,“怕倒不至于。锦衣卫也不敢来惹我。只是那妇人与我却是有些渊源。那妇人是我堂姑母。”   堂姑母?   徐璐品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同宗的?”   “三服之内。”凌峰好整以遐地瞅着她,“是我二爷爷的女儿,排行九,我父亲排行四。你说近不近?”   徐璐直接木住,都与自己的公公排到一起了,不止是三服,简直就是一家人呀。   “这可怎么办?”徐璐哭丧着脸,虽然婆母大如天,但婆家的长辈统统大于天,她一个还未正式拜见婆家的新妇,本来就该战战兢兢获取婆家亲戚的认可,却事先就把长辈给得罪了,这以后回了京,她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凉拌。”凌峰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徐璐提着裙子小跪步上前,拉着凌峰的手,轻轻摇着,“爷,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不下去,这才挺身而出。可不是成心要与长辈过不去的。爷,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的。不然,不然我……”   “你怎样?”   “我就哭给你看。”实在没了法子,徐璐决定耍赖一把。   豆绿说:“爷,少夫人真不是故意的,少夫人只是心肠热了些,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罪,这才挺身而出。不是存心要与姑太太过不去的。还请爷爷发发慈悲。”   凌峰哼了哼,斜眼看着徐璐,慢声道,“叫你不要出头,你非要出这个风头。现在闯大祸了?”   徐璐点头如捣蒜,“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随便出头了。”她虽然有一颗正义之心,但大难当前,还是先顾自己吧。   “某人好像还埋怨我见死不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爷做事一向顶天立地,我怎会怨爷呢?肯定是爷看错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凌峰被逗笑了。   徐璐打蛇棍跟上,涎着脸道:“那是爷教得好。”   再也装不下去,凌峰敲了她的脑袋,“巧言令色。”   见他似乎不再生气了,徐璐也松了口气,又摇着她的手,活像一只讨好卖乖的小胖松鼠,“这事儿也怪不得我,爷也要负一半的责任。若非爷事先提醒人家,人家也不会傻乎乎的站出来了。哼,说来说去,还是要怪爷。”   凌峰被气乐了,“好一张伶牙俐齿,弄到最后,反还是我的不是了?”   “不是你还会有谁?”危机已过,某人又恢复了本性,皱着鼻子自我安慰道:“话又说回来,刚才四周都麻乎乎的,姑母也不见得就看清了我的面容,以后见到我,就算认出了我,我来个死不承认,她找不到证据,也拿我无可耐何了。”   “嗯,聪明,高见。”凌峰一本正经地道,“只是忘了告诉夫人,我这位九姑母,此次来泉州,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来找我的。说不定,这时候已坐在咱们家中等候咱们了。到时候呀……咦……怎么了?”   徐璐按着太阳穴,要倒不倒的模样,“唉呀,我忽然全身不舒服,头好晕。爷快带我去找大夫吧。”   因为异于常人的身份,凌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锐利而清晰,看着她红润的脸色,他又气又好笑地拉过她的手,笑骂道:“别装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有我在,不会让你少块肉。”   ……   ------题外话------   灵感爆棚,但乍个没人理我哩,我的万更呀呀,热腾腾的万更呀,不理我就没万更,哼,哼哼,哼哼哼 ☆、第105章 明月表妹住进来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抵达家中,就有门房上的来凛报说,有位自称是凌峰的九姑母和表妹前来作客。   徐璐硬着头皮进入厅子里,果然瞧见凌九,还有一个神色厌厌的少女坐在一旁。   那少女见到凌峰二人,就赶紧站起来,脆生生道:“表哥回来了,唉呀……”才刚站起来,身子就娇弱地歪在一边,凌九赶紧扶着她,“明月,你怎么了?”   叫明月的少女揉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没事的娘,我还撑得住。”然后强撑着笑容看着咫尺的凌峰,露出明亮的浅笑来,“表哥!”   “明月表妹,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哪儿不舒服?”凌峰关切地问。   “没什么的,就是染了风寒,让表哥挂念了。”明月说与凌峰说着话,目光却瞟向了徐璐。   徐璐也在打量明月,“这便是新表嫂吧,表嫂好,明月这厢有礼了。”明月强撑着病体,给徐璐裣衽施礼,柔软而清雅,一副我见犹怜的娇人之姿。   徐璐生怕凌九认出自己来,尽量躲多远就躲多远,但这时候也没了法子,上前一步扶起明月,故意压低了声音,“表妹不必多礼,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赶紧坐下,身子要紧。”她亲自扶了明月坐了下来,又说:“表妹似乎真的不大好,要不我去请大夫来瞧瞧。”   “多谢表嫂美意,我才刚看了大夫,也吃了药,休息一下就没事的。唉呀,表哥表嫂都站着,我哪能坐呢?”说着就要站起来。   凌九责怪地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你这傻丫头,身子不舒服,就别呈能了,好生坐着。你表哥哪会怪罪你的失礼。”   徐璐看了凌九一眼,也不知她是否认出了自己,但话里话外,只提凌峰一人,却不提自己,这事儿可值得玩味了。   不过凌九似乎真没认出自己来,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凌峰说:“明月表妹,身子不舒服就坐着,实在不成,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才好。”   “多谢表哥关怀,明月不碍事的。”明月声音轻柔,尽管在病中,却依然有种我见犹怜之态,齐眉的刘海下,是一双欲说还休的水眸,一张瓜子脸儿格外的明媚小巧,额窄脸宽,下巴却又尖尖,严格说起来,这张脸并不匀称,但明月很会打扮,刘海遮住了过窄的下巴,脸颊两旁又垂了两缕发丝下来,刚好遮住了过宽的颧骨。总体来看,明月生得还是不错的,五官也小巧精致,算不得顶美,但一双上挑的大眼却是水意荡漾,如勾魂般,极至的妩媚。   “峰儿,你可回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外出?害我等了这么久。”凌九略带抱怨的声音打断了徐璐的打量。   凌峰说:“姑母远道而来,想来也劳累了,要不先让您侄媳妇给您安排客房,姑母稍作休息可好?”   凌九摆摆手说:“我不累。我主要是为你表妹的事而来。”说着就抹起了泪。   凌峰说:“表妹除了身子不大好外?还有别的事不成?”   “峰儿你也知道,冯家也在做海上贸易,但因资金不够雄厚,实力不强,无法与那些大商家竞争,这近年来,反倒是走下坡路了。你姑爷急得跟什么似的,就特地谴我过来瞧瞧。我一介妇道人家,哪懂生意上的事,少不得要麻烦峰儿。你表妹是个孝顺的,京城离福建相隔老远,怕我在路上吃不消,主动跟了过来,主要是想在路上服侍我。谁知你表妹倒是先我一步病下。”   明月应景地在这时候咳了两声。   徐璐轻轻拍了她的背,说:“表妹似乎病得还满严重的,还是赶紧找大夫来瞧瞧吧。”也不等凌九开口,就走到门口,吩咐底下人去请大夫。   凌九也不阻拦,又垂泪道:“不止严重,而是大夫根本找不到病因,就是一味的咳,总是头晕无力,这一路上,也找了不少大夫,刚开始只当普通的风寒医治,谁知越医越是凶猛,如今就是咳嗽还有头晕脑子胀。眼看明月日渐消瘦下去,我这当娘的却无能为力,心头就跟油煎似的。”   明月虚弱地道:“娘,女儿不孝,给您添麻烦了。娘您也别担心,女儿不会有事的。有表哥在,表哥一定会医治好我的病的。”   徐璐不以为然地撇撇唇,你表哥又不是大夫,他能有什么办法医治好的病?   明月双眸柔柔地看着凌峰,声音也柔柔,“表哥,我和娘在泉州举目无亲,少不得要麻烦表哥,还望表哥莫要嫌弃。”   不得不承认,这明月生得不是顶美,但声音却极是好听,有股淡淡的磁性,还有珠玉落盘的清脆,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勾影摄魂的无穷魅力。   凌九一脸为难地看着凌峰,“姑母知道你公务一向繁忙,实在不好叨拢,但明月这病也拖不起了,也只能请峰儿帮个忙,代我照顾明月。”   凌峰说:“多大点的事,家中别的没有,就是客房多的是,明月,等会子让你表嫂带你去客房,随你挑。”   “多谢表哥。”明月又对徐璐点了点头,“明月多谢表嫂。”   徐璐客气地道:“自家亲戚,表妹不必客气。”   凌九又说,“我来泉州也是有要事在身,实在没力气照顾明月。再则泉州地界,我也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法子给明月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再来此次轻装从简,也没带几个下人过来,所以明月的病,还请峰儿多多费心了。”   徐璐听得大为皱眉,这凌九也还真托大,自始自终都没有理会过自己,是不把自己放眼里,还是自认凌峰一个大男人能够照顾好娇柔的表妹?   望着明月那尽管已修饰过却依然有两道压眼痕迹的眉毛,她就知道,眉毛压眼的女子,田宅宫会很小。此类人,会斤斤计较,不容易满足,野心过大,所谋之事却不切实际,器量小,容易骄傲,更易暴发情绪。用祖母一句话概括就是:这类女人很容易蒙生抢夺别人丈夫的举动。   所幸凌峰还满懂规矩的,说:“九姑母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大男人,连内宅都很少踏足,如何能照顾好表妹?照顾表妹还得拜托您侄媳妇才是。”他对徐璐柔声道,“表妹远道而来,人又病着,我就把明月表妹交给你,请夫人好生照顾表妹。”   徐璐说:“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表妹的。”她满面温柔地对明月道:“表妹,既然身子不舒服,还是去屋子里躺着吧。这样也舒服些。”   明月看了凌峰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娇娇弱弱地站了起来,“以后就要叨扰表嫂了。”   “没有的事,表妹客气了。表妹请随我来,我带你去客房。”   等安顿好明月后,大夫也来了,这时候已是深夜,徐璐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熬到大夫给明月把了脉,又让人重新熬了药,并安排了服侍娇客的足够数量的人手后,这才打着哈欠回到衡芜院。   洗了澡后,夏荷豆绿一边服侍徐璐穿衣服,夏荷一边说:“刚才爷打人进来说,今晚爷就不过来了,衙门里出了些事儿,爷过去处理了。”   “打听到是什么事吗?”   “奴婢依稀听了个大概,好像海上又出现了一批海盗,有两个商家的货船被血洗一空,那些水手也全葬身于大海,这些商家损失惨重,就闹到督抚衙门了。”   徐璐皱眉,海盗不是已经当肃清了么?怎么还会有?还发生在这种时候。   尽管心头有疑问,但徐璐确实累极,也没多问,就上床睡觉去了。   半夜里,发觉身上很是沉重,呼吸不畅,全身也热得要命,睁眼,果然发现自己被人手脚并用地抱了个满怀,凌峰的一只手和一条腿都压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就像才出生的婴儿般,整个人都被他覆盖在怀中,她熟门熟路地拿开他放到屁股上的手,又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一条腿,然后往旁边移了移,成功脱离他的势力圈,继续睡觉。   过了没一会,一双大掌袭来,她又被带进一具温热的胸膛,又恢复了刚才被熊抱的命运,徐璐挣扎,“不要,好热的。”   凌峰果然微微松开了些许力度,但依然不肯放开她,徐璐无耐了,只好把手放在被子外头,脚下也蹬开被子一角,试图把热气散开。   刚才一翻动作,瞌睡也去了一半,一时半刻又睡不着了。徐璐就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又想起那个我见犹怜的明月表妹,以及凌九的态度,就一阵火大。尤其昨晚陪着明月熬到深夜,明月半句感谢话都没有,还提了一大堆的条件,床单要换成细绒的,屋子里冷,得放上炭火,还有屋子里还得燃上沉香,白日得燃梨香,夜间得燃沉香或檀香。徐璐并不爱香,家中还真没有备香料,就说明日去外头买。   明月居然一脸惊异地道:“表哥堂堂安国侯世子,屋子里怎会不备香料?表嫂,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还有,表哥是何许人物,哪能用外头的香,定要自己制作的才好。”   如果不是已得知这位明月表妹父族门弟一般,徐璐真要以为这位表妹出身勋贵名门了。   徐璐说:“我不大闻得惯那香味儿,所以家中一向不备香料的。你表哥也没说什么的。表妹就克服一个晚上,明儿个我派人去买些香料回来。”   “我闻不惯外头的香料,表嫂,我只用精香阁的香料,别家的香料我可是用不惯的。表嫂,要买就一定要买精香阁的香料。”   精香阁是京城老字号的分店,泉州也有一间铺子,但价格贵得离谱,全是达官显贵才用得起的。用脚趾头都知道,以冯家的家世,也不可能用得起如此名贵的香料。如今却在她面前充名门闺秀。   徐璐忍着快要暴发的冲动,说:“好,就去精香阁买。”   这明月如此的难侍候,徐璐就一肚子火,这哪是做客,分明是来当祖宗的。   一想到这明月的最终目的,又怒火中烧地揪了凌峰一把。   凌峰没有反应,犹不解恨,又重重揪了他一把,凌峰总算有了反应,迷迷糊糊地道:“揪我干嘛,可是做噩梦了?”   “对,我做了一个噩梦。”徐璐偎进他怀中,手足并用趴在他身上,声音可怜兮兮地,“我梦见爷不要我了,与明月表妹双宿双飞。无论我在后边如何哭泣,爷都不理我。还有,明月表妹还对我得意洋洋的说了好些让我难过的话。”   凌峰忽然拍了她的屁股,“胡言乱语,说谎也不打草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一直都没睡?”   徐璐吐吐舌头,“爷真精明,什么都瞒不过爷。哼,我就不信,以爷的聪明,会看不出明月表妹对爷的心思。”越说越气,忍不住又捶了他一拳,忿忿不平地道,“真是太气人了,我才是你的正妻好不好?她倒比我还像主人,这儿不满意,挑剔得要命。还要我明日给她备香,她喜欢屋子里燃香,并且还指定要精香阁的香,别的都不要,还一再嘱咐我,不得买错了。还要我给她准备炭火,她不习惯这边的气侯,哼,果真是娇客。”   凌峰哈哈大笑,“安王那样的人你都能对付,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又岂能难住你?”   “可问题是人家是某人的表妹,又是长辈的闺女,人家远来是客,人又病着,我又是新妇,正是求表现的时候,只有别人挑我的份,哪有我挑人家的道理。”她扬眉,“就算我敢挑,人家肯定会说我这个新媳妇不会待人,到时候在公婆面前一说,我的形像全没了。”   凌峰声音委屈至极,“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已经身在戏中,就得好好把这场戏演下去。动不动就朝我发火,我又朝谁发火去?你以为我不烦呀?只是有些话说不出口罢了。”   “人家可是当你是肥肉呢,恨不得来咬你一口。哼,我倒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想到自己出钱出力的,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要在背后捅你一刀,甚至还要抢她的男人,这么一想,就腻歪不已。   她也知道这事不关凌峰的事,但就是想不过。   “哼,谁说女人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是。”她恨恨地道。   凌峰哭笑不得,“这事儿与我何相干?明明祸从天降,你怎的跑来怪我?我何苦来哉?”   “不怪你怪谁?谁叫你要长那么好看?”又忍不住揪了他的脸,“早知道,你就该长普通些。”这样就不会被人处处惦记了。+   凌峰冷哼一声,“你以为全是因为我的外表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难道不是?”   “外表只是占一小部份。最主要的,还是看中我身后的家族,我手上的权势。若是没了这些,就光一副好看的皮囊,也不至于这般了。”   说得也有道理。   但仍是不大舒服,“那我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的男人被她抢么?哼,我可办不到。就妾都不成。”表哥表妹的,想来就腻歪,本来就是亲戚关系,又有长辈压着,她这个做正妻的都要靠边站了。作为高门之妻,首先要妨的就是自小与爷们一道长大的丫头,除此之外,就要防那些所谓的表妹了。人家就算做妾,那也是贵妾,到底是亲戚,长辈肯定也要护着。就算做了出格的事,看在亲戚情份上,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正妻就不同了。有表妹这种贵妾在家中,你对也是错,错更是错。   凌峰说:“庸人自扰,依你的本事,还会让她梦想成真?我可是特别看好你的本事。”   什么意思嘛,明明就是他惹出来的,居然要她出面周旋,真是的。   不过徐璐也知道,这个冯明月也并非顶尖的美人,长得还是一副薄命相,凌峰对她也并无多少感情,她倒是不必担心的。只是一想着摆明来抢她的男人,还处处挑剔自己,实在是气不顺。   尽管气不顺,但应有的礼节还是得顾的。第二日一大早,徐璐难艰地从被窝里起床,又去了客房。   客房离后院并不近,足足有上千步的距离。   客房布置清静而别致,为了照顾这位娇客,徐璐还从衡芜院里拨了四个丫头过来服侍,另外又让文妈妈挑了几个做事机伶的过来,前后也有十二人。徐璐自认对得住她了。   但才进入屋子里来,徐璐照例问了冯明月一句,“昨晚表妹睡得还好?丫头们服侍可还尽心?”   然后冯明月就抱怨了一通,客房的床太硬了,她睡着不舒服,还有屋子里挺冷的,她一整晚上都没睡暖和,另外,凌家的奴才做事太拖沓了。   “表嫂,也并非我挑剔难侍候,而是贵府的丫头实在没个规矩。昨晚吩咐她们拿细绒的床单来,推三阻四了好久,我发了火才慢吞吞去拿,等了老半天才拿了这么个粗得硌人的破东西来。还有,屋子里怎能没个炭火呢?让她们去弄个炭火,几乎没把我薰死。最后让她们把炭撤了,给我弄汤婆子来,也是拖拖沓沓了好久,我都快冻死了才给送来。表嫂,这些奴才我看一个都不要留了,全发卖了吧,另外再挑些机伶的。使着实在不顺手不说,没得还气坏自己。”   凌府的丫头尽管委屈气忿,但森严的规矩使得她们也只能跪了下来,连辩驳都不曾有的。   徐璐淡淡地解释说:“细绒的床单倒是有,只是如今天气还不算冷,就还未换上。都还放在库房里呢,库房里的钥匙在我这儿。那么晚了,她们大概也不愿来打扰我,这才委屈表妹了。另外,咱们福建气侯还是满宜人的,也并没有烧炭火的惯例。表妹让丫头们去找炭火,岂不强人所难?还有,三更半夜的,就算要汤婆子,也得现烧开水才是,丫头们都了是在屋子里服侍的,可没有在灶房里做过活,表妹让她们去做那种粗活,也是强人所难了。”   冯明月脸色冷了下来,徐璐装作没有看到,又继续道:“我知道表妹娇贵,可也要替丫头着想才是。瞧她们一个个的,昨儿个都还水灵灵的,也就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憔悴成这副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表妹故意折腾她们给我瞧呢。这些丫头都是我们府里最拔尖的,可是文妈妈亲自训练出来的,连一向挑剔的爷都赞不绝口。却依然让表妹不满意,那我可就没法子了,表妹若是实在不喜欢她们,那就只好去请了九姑母来,让九姑母给表妹安排吧。”   跪了一地的丫头心头激动着,还是自己的主母体贴心疼她们呀。主母不止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育,会替奴才着想,这个表小姐,长得不乍样,却满肚子的黑水,坏透了。   冯明月被徐璐一番抢白讽刺,早就惊呆了,“不,不用了……虽然她们个个又笨又懒,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就将就着用吧。”   徐璐微微一笑,“这样也好。时辰也不早了,表妹吃过药没?”   “……还没。”   “表妹都病成这样了,更该按时吃药才是。”立马有丫头去端了药来,徐璐下巴呶了呶,“服侍表小姐用药。大夫开了三天的药,你们可得仔细服侍表小姐用药。等表小姐用了药,再拿钥匙去开库房,取出细绒毯子来。还有,汤婆子也准备好,炭火也预备好。”   冯明月不愿喝药,但也架不过徐璐的热情,只好强忍着把药喝完,最后还差点呕吐出来,早已有丫头取了痰盂递到她面前去。   冯明月强忍着反胃的冲动,问:“表嫂,表哥人呢?”   “你表哥公务繁忙,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冯明白略有失望,凌峰一整个白日都不在府里,她还要怎么行动呀?于是只好勉强地说:“那我晚上再去找表哥。”   徐璐本想刺她两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颔首道,“也好。”然后当着冯明月的面,对屋子里的丫头厉声吩咐,“表小姐是娇客,是咱们府上的客人,你们可得仔细服侍表小姐。表小姐病了,才看了大夫,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每日都要按时服侍表小姐用药。都明白吗?”   “是,少夫人。”   “还有,表小姐一般都在屋子里养病,你们没事也不要打扰到表小姐,做事干活手脚放轻些,也千万别累着表小姐。另外,外头风大,千万别让表小姐被风吹着冻着。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仔细服侍表小姐,更要好生看着表小姐。表小姐年纪小,估计在屋子里呆不住,想要去外头走走,你们也务必拦着表小姐,不说去外头,就是去院子都是不成的,千万别任着表小姐的性子来。表小姐若是出了一差二错,我唯你们是问。”   徐璐话里的意有所指,丫头们哪有听不明白的,纷纷磕头称是。   倒霉地被徐璐拔来服侍这个满肚子黑水的表小姐的沉香,兰香,依香,稻香等人,对冯明月可是讨厌透了,又听了徐璐的话外之音,一个个露出阴险至极的笑容,其中稻香再一次向徐璐磕头,大声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们一定不负您所托,一定好生服侍表小姐。不让表小姐吹了风,着了凉,奴婢们会仔细服侍表小姐用药的。”   现在她们决定了,私自在药里加黄莲,还有,连床都不让她下,哼哼哼。看谁熬得过谁。   徐璐嘱咐完后,又满脸温柔,轻声细语地与冯明月说了会子话,这才离去。而冯明月却是咬碎了一地的银牙。   今天的早饭是虾肉粥,半碟子卤鹌鹑,一盘子枣泥山药糕,再一杯蜂蜜,豆绿一边帮着剥鹌鹑蛋,一边说:“少夫人,依我看,这姓冯的分明就是装病。”   徐璐轻斥:“没规矩,要称呼为表小姐。”   豆绿不屑地道,“这儿又没外人,我才不要尊称她呢,她也配?哼。”   徐璐板着脸,“出了这道门后,你可得把头给我低下去。不能让人捉着明处的把柄,明白么?”   屋子里还有沁香等人,沁香笑嘻嘻地道:“少夫人的意思是,咱们明处是不能落下把柄,但却可以使在暗处是不?”   徐璐笑骂:“鬼灵精,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夏荷也笑了起来,“少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少夫人放心,沉香她们都是再聪明不过了,不会给少夫人丢脸的。保证把这位娇贵的表小姐侍候得服服帖帖。”   相处久了,厦荷已不再惧怕徐璐,已能在主子面前行动自如,想着秋香等人的下场,夏荷无限唏嘘,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奴才,就要有奴才的自知之明,心大的奴才,不把主子放眼里的奴才,迟早没好下场。也只有相处久了,夏荷才明白,虽然做奴才确实悲惨,但能够做少夫人的奴才,这又是何其幸运。   笑闹了一阵子,豆绿这才回归正题,“这位表小姐也太让人失望了,既然有那等下流心思,就更要夹着尾巴做人,至少先得把狐狸尾巴藏起来才是,等心想事成后方露出原形吧。怎的才一进门就要大张旗鼓的把服侍的丫头都得罪光?”   丫头们互望一眼,沁香说:“对呀,这位表小姐也真是……也不知究竟怎么想的。”   徐璐胃口极好,喝完了虾肉粥,吃完了糕点,鹌鹑蛋也吃了好几个,这才拿了帕子抹嘴,“这不难猜,大概是想给丫头们来个下巴威吧。”   ------题外话------   今天估计没法子万更,明天,明天一定努力哦 ☆、第106章 激烈交锋   大概冯明月一心认定,她迟早要成为凌峰的妾室,为免受丫头挤兑,所以一来就使出下马威,好让下人们不敢怠慢她。   殊不知,她这招恰巧是最为下乘的,真要在奴才面前立威,并非一味的严厉挑刺,甚至故意找茬。单看冯明月昨晚使的这招,就让徐璐把她看扁了,是个没脑子却偏要行不切实际美梦的蠢货。   豆绿等人连连点头,夏荷更是毫不客气地冷笑,“立威?是了,以后咱们做奴才瞧到表小姐,肯定远远撇开的。表小姐这一招立威,确是高明呢。”   徐璐被她的反话逗得连连发笑。   尽管对冯明月左右都看不顺眼,可人家是娇客,又与凌家有亲戚关系,还真打不得骂不得。徐璐也只好用她的土办法,来个钝刀子磨人了,看谁熬得过。   反正分派过去的丫头全是她的人,也不怕她翻出风浪来,尤其这冯明月蠢笨自大到一来就把丫头给得罪死了,这以后肯定有她的好日子过的。   反正冯明月还得呆在屋子里养病,身边又有那么多“精心服侍”的丫头,凌峰白日又不会回来,只要冯明月的病一日没好,她一日也翻不出花样来。徐璐对她倒也放心,对沉香等人服侍人的功夫更是放心。   这样一来,徐璐的心思就全都放在外头了。   因忽如其来的海盗强抢商船并杀人灭口事件,使得海上又出现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拌随着水师在海上扬威,泉州商界,也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商会交流活动。因是官府出面举办,带着官方色彩性质的交流,商户们闻风而动,这正是巴结凌督抚的时候,但凡有头有脸的,全都出席了。其中,还有好些能量颇深的豪门巨贾。   凌峰在外头忙得脚不沾地,徐璐也是有任务在身,这几日里,正马不停蹄地四处参加各种筵席,顺带把凌峰要成立海上护航队的事儿透露了出去。   徐璐每日早出晚归,通常都是上午出去,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豆绿颇是担忧,“咱们白日里都不在家中,万一表小姐被怠慢了怎么办?”   徐璐微笑道:“有沉香兰香她们精心服侍,我倒是不必担心的。”   “可人家却天天派贴身丫头四处打探爷的行踪,少夫人就一点都不担心?”   徐璐笑呵呵地笑着,冯明月有两个贴身丫头,一个叫诗情的,一个叫画意。其中,一个叫诗情的丫头大概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天天在垂花门处候着,大概是等凌峰吧。可惜凌峰白日都不在家中,也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就算诗情运气好堵住了凌峰,说一大堆“我家小姐病得严重云云”,凌峰就一句,“那赶紧去请大夫。另外,再让少夫人过去探望表妹。”   诗情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地说:“表公子怎的不亲自去看望我家小姐?”   然后凌峰就会一脸正色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已有了家室,表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哪能随意相见的,没得坏了表妹的名声。你身为表妹的贴身丫头,自当替主子名声着想,怎可如此猛浪?”   诗情张口结舌,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峰从自己眼面前从容离去。   当时虽然天已将黑,但垂花门附近依然有徐璐的眼线,当时的情景全一字不漏地让徐璐知道了,她除了好笑外,反倒是高枕无忧了。   自作多情的人,还没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可怜,而是让人瞧不起了。凌峰可不是那类纯情少年,说成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冯明月这么点心思,三岁小孩子都能够看出来。以凌峰的脾性和眼界,会瞧得上才怪。她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比起赵玲玲来,犹差远了。凭什么还妄想得到凌峰青眯?真是痴心妄想了。   豆绿嘟唇,“这几日,那诗情还不肯死心,又四处打听爷的行踪。这两日,又开始打探起少夫人的行踪了,也不知要干什么。”   夏荷不屑地道:“还能干什么?大概是巴不得少夫人天天在外头呢,她就好趁虚而入了。可惜呀,表小姐如今正‘病’着,就算她想,沉香她们也是不会同意的。”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豆绿却皱着眉说,“可到底是咱们家的娇客,沉香她们只是下人身份,如何敢替表小姐作主。”   徐璐淡淡地道,“若真如此,我又何必重视她们呢?”   快到掌灯时分,徐璐这才姗姗回到家中,还没回衡芜院,便见院门外立着个面生的丫头。   还是夏荷眼尖,认出了那人,“少夫人,那不是表小姐的贴身丫头么?”   徐璐也瞧到了,当然也认出来了。   豆绿轻哼出声,“这时候还跑到这儿来,肯定不是好事儿。”   慢吞吞地朝院门走去,徐璐对上前来的诗情冷着脸道:“你不是表妹的贴身丫头么?不好生服侍表妹,怎么跑到这儿来?太不像话了。”   诗情原本兴师问罪的面孔被徐璐的斥责给逼了回去,她赶紧道:“少夫人,奴婢也并非不顾主子的病体,而是特地来向少夫人反应一件事的。”   “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表妹嫌屋里的炭火质量不好?”   “不是。炭火虽然比不上京城的银丝炭,但也还……”   “可是采买的香料不合表妹心意?”   “……不,不是……”   “可是床单硌着表妹娇贵的肌肤,还是枕头硬了,被子粗糙?”   “……不,都不是……”   “可是饭菜不够好,屋里光线太强,抑或是,银筷子拿着不趁手?马桶太冰凉?”   厦荷等人几乎要笑出声了,她们的主子呀,还真是促狭呢。   诗情涨红了脸,她实在怕了徐璐转移话题的本领,飞快地说,“不是,都不是,而是少夫人拔给我家小姐的丫头,太不像话了。”生怕徐璐抢话,诗情一股恼地道:“成日里变着法子欺负咱们小姐,我们小姐都差点被气晕了。请问少夫人,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我们小姐好歹也是表公子的嫡亲表妹,少夫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好歹也要照看一二吧?少夫人当时可是明明答应了我家夫人,要好生照顾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都住进凌家好几日了,少夫人却连面都没露过,反而还教唆丫头欺负我们小姐,害得我们小姐病情加重,敢问少夫人究竟安的何心思?”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般与我们少夫人说话。”豆绿挺身上前,怒目而视。   诗情把满腔的不忿全吐出来后,也知道她一个奴才身份,是不能对主子这样说话的,但她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她又不是凌家的丫头,她家小姐迟早也要成为凌家的女主人,也并不怕徐璐,死死地盯着徐璐,“少夫人,给个解释吧。”   徐璐从鼻吼里哼了出声,“胡言乱语,搬弄是非,以下犯上,妖言祸众,胆子可是不小。别以为你不是我府上的丫头,就可以任意妄为。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从哪儿来,就从哪儿滋回去。”最后一句话可是说得极不客气,已是板着脸喝斥了。   昂着下巴进入衡芜院,夏荷与身后几个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们会意,拉着诗情就往客房的方向走,嘴里还说,“这位姑娘好生无礼,若非看在表小姐的份上,早就给你几耳刮子了,还能容你站着离去?”   “你们,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表公子……我要见……唔唔……”声音渐渐不可耳闻,豆绿亲眼看着诗情被堵了嘴巴,大声地道:“太没规矩了,看表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想不到身边的丫头如此无礼。立即送回表小姐身边,请表小姐好生管教管教。若表小姐没法子管,那就请咱们府里的嬷嬷代为管教也成的。”   豆绿说完,也就提着裙子进了院子,一干丫头早已各自忙活开了,夏荷也正指挥着丫头做事,她无事可做,来到徐璐身边,“少夫人,那诗情太不像话了。连少夫人都敢顶撞,太没规矩了。”   徐璐毫在不意,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取下耳朵上的耳环,“表小姐嘛,总是娇客,自然要嚣张些的。”   “不过,看那诗情气急败坏的模样,想来表小姐日子不太好过。”豆绿又幸灾乐祸了,上前帮忙取下主子头上的钗环首饰,拿着梳子小心地梳着,柔顺的青丝很是腻滑,自从用了何首乌洗头后,少夫人这头青丝越发腻滑了,比上等丝缎还要舒服。   徐璐说:“人家说得那样可怜,我看还是过去瞧瞧吧。”   豆绿想了想,“奴婢觉得,还是不要过去了。不然她们还以为少夫人怕了她们呢,哼。”   夏荷也忙得差不多了,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依奴婢看,少夫人应该去一趟。毕竟人家是娇客嘛,少夫人也该表示一下关心才成。顺道再看看表小姐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徐璐戳了她的额头,“就你满肚子坏水,等会儿去了,千万别得意忘了形。”   夏荷吐吐舌,“少夫人放心好了,奴婢等会子铁定把痛骂沉香她们一顿,让她们再仔细服侍表小姐,不得有误。”   冯明月比徐璐想像中的还要狼狈,徐璐去的时候,正在打骂丫头,满嘴的脏话,听得她连连皱眉。   她拐进四折乌梨木的屏风,冷冷地望着正被丫头们死劲拦在床上的冯明月,“表妹请慎言,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满嘴巴脏话?”   冯明月披头散发,原先花容玉貌的脸儿也憔得不成样,她心里恨毒了徐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来得正好,表嫂若是不喜欢我明说便是,何苦指使这些奴才来作贱我?”说着就哭了起来。   “好歹我也是冯家的小姐,居然落得这种田地。先表嫂在世的时候,对我可温柔大方了,想不到换了个新表嫂,怎么就如此大的差别?”   呵,当着新人的面说已故嫡妻的好,这可是极为打脸的行为。但徐璐并不与她置气,淡淡地道,“别人家的表妹对表嫂一向是客气有礼的,我家的表妹倒是反过来做起我的祖宗了。丫头们又哪儿得罪表妹了,值得如此大动肝火?”   “你眼睛瞎了,没瞧到我被她们折磨成这样么?”一想到这几日的水深火热,冯明月实在控制不住脾气,先前伪装的娇弱不翼而飞,“你选的丫头倒是厉害的,不让我下地,不让我外出,连如厕都不许,吃喝拉撒全要床上渡过,这哪是侍候人的,分明就是想治死我。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徐璐淡淡扫了丫头们一眼,几个丫头脸色也不怎么好,脸色憔悴,神色蜡黄,双眼还带着血丝,也多少知道战况还是比较激烈的。   徐璐放软声音,“先前在我屋子里,你们一个个水灵灵的,怎么转眼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丫头们跪了下来,“夫人,都是奴婢不中用,侍候不好表小姐。请夫人责罚。”   冯明月又摔了个枕头出去,打中沉香的脸,她恶狠狠地道:“装模作样的下贱胚子,你还好意思说你侍候不好我?恐怕你们一个个还巴不得治死我,下三滥的东西,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攀了高枝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依我看,就算穿上凤凰的外衣,也只是一只上不了台面的土鸡。”冯明月把“土鸡”说得又重又长。   徐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后者一脸凶相,哪还有当初见到的娇媚可人,完全是穷凶恶极了,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看来这是要与她彻底决裂的征兆呀。   “表妹不是在病中么?说话还是如此的中气十足,看来病已经好了。”   “既然表妹身子已经好了,那还是赶紧去通知九姑母,请她老人家来接你回去,相信九姑母看到表妹精神如此好,肯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你过头,徐氏,你这个恶妇,毒妇……”正要破口大骂的冯明月忽然像被噎住了般,面部表情极尽夸张地窒了下。   徐璐不明就里,还以为她被口水呛着了,正要开口,冯明月却生生挤出了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表嫂,是不是明月哪里得罪了你,所以要这般整治我?我有时候是有些任性,说话也有些直,肯定在无意中得罪了表嫂。还请表嫂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宽恕一二。表嫂若是不喜欢我呆在凌府,直说便是,我立即走人。表嫂又何必指使丫头天天作贱我呢?”   诗情跪了下来,膝行到徐璐跟前,哭道:“少夫人,您就行么好,放过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都病成这样了。您就放过小姐吧。小姐都快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紧接着,画意也跪了下来,朝徐璐碰碰地磕着头,“少夫人,奴婢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放过小姐吧。小姐都病成这样了,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眨眼间就成小可怜了,徐璐心知有变,她又不是那等性子单纯的傻子,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对尽,也不回头,沉稳地扬声道:“爷,你在外头吧?怎么不进来?”   凌峰沉稳地从外头进来,脸色看不出任何神色,他身后又冲进一个身影,人还未到,声音已传到众人耳里,“我苦命的儿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病成这样了,是谁还想折腾你?啊,快告诉娘,娘要撕了她。”   声音刚落,凌九已扑向床前,又打量自己女儿无精打采,满脸的蜡黄,气息淹淹的模样,不止模样狼狈,甚至人也瘦了一大圈,顿时哭天抢地,“我把你交给峰儿的时候,你都还好好的,怎么短短几日就成这副模样了?”她望着凌峰,一把鼻涕一把泪,“峰儿你来看看,这才几日功夫,你表妹就被折腾成什么了。”她闻了闻屋子,脸色大变,“这是什么味儿?啊?”   诗情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您总算来了,您再不来,小姐真要被作贱死了。”   画意也垂泪道:“今儿早上,小姐要如厕,她们不但不服侍小姐如厕,居然强迫小姐就在床上小解手。小姐不肯,就挠了她们一把,她们就不依不饶,死活不让小姐如厕,小姐强起下床,就又让她们推到床上,我和诗情上前帮忙也被抓了起来,不让我们近身服侍小姐。最后小姐憋不住……”   冯明月捂着帕子,“画意,别说了。”她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呜呜地哭着,“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尿过床,这要是传扬开去,我还要做不做人?娘,我不要活了。呜呜……”   凌九大恸,一边扯着被子,被子扯不动,又忽然扯着对凌峰吼道:“峰儿,你过来,你来闻闻,这被子……”一副痛心疾首。   凌峰狐疑地看了徐璐一眼,后者面不改色,他忍下心头的好奇,来到床前,轻轻一嗅,面色古怪,忍不住瞪了屋子里的丫头,沉声道:“你们怎么服侍表小姐的?嗯?”   沉香等八个丫头跪了下来,一个个泪流满面,“爷,您把奴婢打发去浆洗房吧,奴婢真的侍候不起表小姐了。”   兰香痛哭流涕,“爷,您就算把奴婢卖给残废,麻子,甚至杀猪的都成,只求您不要再让奴婢服侍表小姐了。”   依香也哭道:“爷,自从奴婢服侍表小姐以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其他几个丫头也齐齐磕头,哭声震天,“求爷大发慈悲,把怒婢们换下吧,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不要服侍表小姐了。”   凌九大怒,气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侄媳妇调教出来的丫头,果然厉害,总算让我开了眼界了。身为奴才居然比主子还要娇贵。”   她在屋子里四处转了圈,“徐氏,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与你没完。”   面对凌峰的时候,又换了一副哀伤而愤怒的表情,语气沉重,“峰儿,姑母知道你公务繁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你看看,明月不过在你家中住了几天,就被作贱成这样,你心里可还有明月这个表妹,可还有我这个长辈?”说着又捂了脸,哭道:“由仆即主,奴才都这般猖獗,主人就更不必提了。我知道,你娶了新媳妇,自然要听媳妇的话,可也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亲戚呀?你看看你媳妇,都对明月做了些什么?”   凌峰看着徐璐,面色沉峻,“璐儿,究竟怎么回事?”   凌九不满凌峰的态度,怒道:“这都明摆着了,还需用问么?肯定是你这媳妇不欢迎我这个姑母,故意指使下人作贱明月了。”   凌峰一脸正色地道:“九姑母,是非曲直,自然要问个清楚才成。这样才能公平合理,是不?”   凌九怒道:“什么公平合理?你表妹都被作贱成这样了,你还要维护徐氏?”   明月哀伤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一脸的痛不欲生,“表哥,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个表妹就算被作贱死了,也比不得表嫂一句话?”   凌峰沉了脸色,“表妹这是什么话?亏得姑父还是锦衣卫呢,自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单凭单方一面之辞,如何作呈堂供证?徐氏自嫁给我一直克守本份,尽心尽力服侍我,我又岂能因着外人一句话就怀疑她?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我是绝不会偏帮任何人的。”   徐璐心里暗笑,果然,还是自己的男人靠得住,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多官方。   冯明月越发伤心了,扑在被子里哭道:“原来在我表哥心目中,我这个嫡亲的表妹还只是外人。怪不得表哥家的丫头都敢可劲的作贱我。敢情在表哥眼里,表嫂才是最重要的。”   凌峰怒道:“你表嫂是我妻子,于我来说,自然是最重要的。你是我表妹不假,但亲疏有别。你姓冯,不是姓凌。”   凌峰这话说得就不怎么客气了,不止凌九面色大变,冯明月也是张口结舌,不可置信地圆瞪着双眸,一双大眼里全是对凌峰无言的控诉。   凌九母女的表情让徐璐暗暗解气,见凌峰把气氛弄得僵住,她只好出声道:“你们几个丫头,胆大包天,叫你们服侍表小姐,但你们是如何服侍的?真以为我好糊弄,罚不得你们?”然后扬声道:“来人呀,把这几个丫头统统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丫头们把头磕得震天作响,口中喊着求饶。   冯明月冷笑道:“表嫂这是要杀人灭口?”   凌九盯着徐璐,“不简单呀,侄媳妇年纪轻轻,打杀起人来,还真是眼都不眨一下。十二个丫头呀,就这样全都打死,也不怕她们作厉鬼找你?”   徐璐怒道:“九姑母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服侍不好表妹,我处置她们,也是替表妹出气。怎么九姑母还不满意?”   冯明月弱弱地道,“表嫂当真有魄力,十二条人命呀……”她幽幽地盯着凌峰,语气幽幽,“表哥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雷厉风行的表嫂。”   凌峰面不改色,背负着双手,也不言语。   凌九冷笑一声,“我看出气是假,杀人灭口是真吧?”   徐璐彻底怒了,“看在亲戚情份上,我原本要保全九姑母和表妹的颜面,即然九姑母不领情,也罢,那九姑母,徐氏就得罪了。”   凌九眉毛高高扬起,“呵呵,到了这种时候,还嘴硬。峰儿,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呢。”   凌峰面沉似水,看了徐璐一眼,又看了冯明月一眼,忽然有些举棋不定了,冯明月心头一喜,凌峰已经开始怀疑这徐氏了,她得再添把柴才是,于是给诗情使了眼色。   诗情会意,大声道:“夫人,表公子,奴婢位卑人轻,原本是没奴婢说话的份。但事关我家小姐折冤屈,今日就算冒着被打死的份,也要一吐为快。表公子,少夫人表面上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暗地里却指着底下人可劲的作贱小姐。小姐躺在床上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她们死活不肯;小姐恼了,就要打她们,她们居然强行把小姐按在床上;奴婢上前去帮忙,也被赶了出来。这还只是轻的,小姐想如厕,她们也不让去,只让小姐在床上解决;还有,小姐肚子饿了,想吃点心,她们也不肯去厨房端,只每日里给端些稀粥,连一块肉末都没有。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小姐本就病得严重,更加要添加营养,可她们却不肯给小姐多吃,每顿就半碗稀粥。小姐身子本来就弱,如何受得了?下不得床,又无法外出,如同软禁。不对,简直比软禁还要可怕。小姐不但得不到自由,还成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就算是个大活人,几日里躺下来,人也躺软了。这还不算,更可恨的是,屋里的炭火总是薰得人流泪咳嗽,让她们去换成银丝炭,她们也只说没有。小姐说,屋里没有,少夫人那儿总有吧,她们却说,少夫人那儿也没有。奴婢就不信了,少夫人堂堂凌家主母,如何连银丝炭都没?她们分明就是不想服侍小姐。接连几日,小姐被她们折腾得有气出无气进。一天天瘦下去,奴婢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天天与她们理论,她们也不理我,急了还要把我们赶出去。奴婢实在没了法子,眼瞧着小姐日渐虚弱,只好抑着堵一把的心思去找少夫人,可少夫人总是外出,成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奴婢只好想了个笨法子,就天天守在衡芜院,今晚总算守到了少夫人。少夫人威风可真大,奴婢话还没说完,少夫人就让婆子把我拉走了,还说要治我的罪。看着少夫人身边丫头的嘴脸,奴婢才恍然得知,原来这些丫头就是少夫人指使的。奴婢这才真正急了起来,生怕表小姐非但没有养好病,反而还送了命,只好赶紧去通知夫人了。”一口气说完后,还抱着凌九的腿哭道:“夫人,您总算及时来了,再晚一步,恐怕您就看到小姐了。”   凌九气得脸口急剧起伏,双颊通红,显然是气极的表现,冲徐璐怒吼一声,“徐氏,你好毒。明月如何就碍着你了,你要这般作贱她?非要置她于死地。”   冯明月抽抽噎噎地道:“表嫂,明月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要这般对我?表哥,你可要替我作主才是。”说着又咳起嗽来,咳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凌九吓得要命,赶紧又给她拍背,“明月,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   冯明月有气无力,双眸焕散,“娘,我,我好累,让女儿睡一会儿吧。”   诗情扑上前去,声音凄厉,“小姐,你千万别睡,小姐真的不行了,大夫,快来人呀,快去请大夫……”   凌九吓得六神无主,使劲地摇了摇女儿,哭道:“明月,你千万别有事呀,你若是有事,我就是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害你的凶手。”   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活于世,几乎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徐璐看得津津有味,蓦地被凌峰瞪了下,她吐吐舌,暗自比了个手势,表示她已有对策。   凌峰没再说话,指挥着下人去请大夫,愤怒地踢了眼前的凳子,冲徐璐怒道:“徐氏,你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休了你。”   徐璐诚惶诚恐地道:“爷请息怒,我是冤枉的。我可没有指使丫头作贱表妹的,真的,爷一定要相信我。”   “我女儿都这般模样了,你还说你没有?徐氏,做人要凭良心呀?明月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怎的就如此狠毒?要这般作贱她?”   徐璐绞着帕子,一脸无措,然后又一脸凶狠地踹了就近的丫头一脚,喝道:“狗奴才,敢背着我胡来,看我不收拾你们。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们了?嗯?”   被踢的丫头捂着大腿,痛苦地道:“少夫人,奴婢们冤枉呀。请少夫人听奴婢解释几句吧。”   其他丫头也赶紧哭求着,徐璐恶狠狠地道:“好,你们就好生与我解释吧。”   “爷,少夫人,奴婢也知道表小姐身子弱……”   丫头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着,为何不让表小姐下床,主要是表小姐染了风寒,受不得凉,所以一切只听大夫的吩咐,不让冯明月吹了风。但冯明月却不肯听劝,成天就想出去走。   沉香说:“奴婢们都是少夫人派过来服侍表小姐的,若表小姐病情没有好转,奴婢可就罪大了。但表小姐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总嚷着要出去。奴婢只好以下犯下,不让表小姐外出吹风。爷,奴婢这么做,应该没错吧?”   凌峰说:“染了风寒的人,是不该外出的,你这么做,倒也没错。”   凌九急了,正要说话,但沉香又接着道出了冯明月的种种令人不忍直视的行为,比如,半夜里要起床三五回,还有,身为病人却一点都不记嘴,不是吃油炸的就要吃易上火的,甚至半夜里还起来偷偷喝冷水。她们半夜里都逮过她好几回了,不得已,只好几个丫头轮流在屋子里值勤,不让冯明月有机会喝冷水。但这样一来,她们可就遭罪了。但也没法子,因为冯明月压根没有病人的自觉,要么穿着薄薄的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么去净房里呆上半天,天气已变冷,她这样不着凉才是怪事。她们也没了法子,只好把守在床前,十二个丫头分为三拔,全天侯十二个时辰地守在床边,不让她光着脚在屋子转,不让她去净房里呆半天。可以说,她们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冯明月的病情着想。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冯明月的难侍候,如何与她们对着干,如何不爱惜身子,如何嚣张跋扈……徐璐也忍不住对她们刮目相看了,人才呀,果真是人才。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明明把人给整得几乎疯掉,但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反而她们是受害人了。   尤其几个丫头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印,有的脸上甚至还红肿着,不用说,肯定是被打的。几个丫头又不约而同地把袖子撩了起来,露出被掐得青紫的痕迹,其中,一个叫若梅的丫头,更是摊开手掌,说:“这是表小姐拿剪刀,说要划花奴婢的脸,奴婢伸手挡了下,就被刺了这么个血洞来。”   凌九却是大喝道:“一派胡言,肯定是你们自己弄上去的,我家明月最是和气不过了,如何会打骂你们?峰儿,这些丫头实在可恶至极,明月被她们折腾成这样,你可要替明月作主。”   凌峰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声音威严,“九姑母说你们作贱表小姐,可是事实?”   丫头们连连喊冤,又说了一大堆表小姐难侍候的话来,凌峰却冷冷地道:“表小姐难侍候又怎样,但你们没有尽心服侍表小姐,就是你们的过错,如今还把表小姐气成这样,我不罚你们,如何对得起九姑母和表妹?来人呀,统统拉出去,打死。”   丫头们又大声喊冤,并说着不服的话来,凌峰也不理她们,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表小姐无时无刻都要作贱你们?就表示你们做得不够好,惹表小姐生气。天下无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没有服侍好主子,就是你们的不是。还敢喊冤?明月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呢,你们也冤吗?我看也未必。来人呀,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丫头们恐惶至极,死命地朝徐璐磕头,“少夫人救救奴婢,奴婢不服呀……奴婢真的不服呀……”丫头们的哭声震天作响。   徐璐制止了外头进来的人,对凌峰说:“爷,你时常在外头,哪知道表妹的事儿?表妹确实难侍候,那晚表妹住进来我便知道了。但想着表妹来者是客,再难侍候也得侍候。这阵子丫头们天天都要跑来向我告状,我虽心疼她们全身是伤,却也想着表妹来者是客,就算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客人,就一味的让丫头们忍着受着……唉,现在想来,我原是错了。”   凌峰怒了,“天下无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她们没法子讨得表妹欢心,就是她们的过错。”   徐璐反驳道:“表妹也不喜欢我,那是不是也是我的错?”   “你是她表嫂,表妹只会尊重你,哪会不喜欢你,你别想岔了。”   “可表妹天天对我的丫头任打任骂,这哪是尊重?分明就是挑衅,不把我放眼里。”徐璐毫不退让,据理力争。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表妹做得太过份了,我实在是不吐不快。”徐璐忽然脸色一变,指着地上的丫头,“爷瞧瞧她们,这才几日功夫,就被折腾得没个人样,爷就不心疼?往小了说,她们是奴才,任打任骂都是她们的命。可往大了说,就是表妹不把我这个凌家女主人放眼里,当着我背着我也要打骂她们,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表嫂,有没有我这个凌家女主人,我看她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凌家客人,而是凌家主人了。”   凌九怒气冲冲地道:“峰儿,你听听,你听听,你这媳妇总算露出本来面目了。”   徐璐冷笑以对,“九姑母,你也别在这儿煸风点火,表妹为何会住到凌家,她有什么目的,我想您是最清楚不过了。需要我把这事儿也抖出来吗?”   凌九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又怒道:“你太放肆了,胡言乱语,含血喷人,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有理不在声高,九姑母。”   “你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别以为四哥四嫂不在身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改明儿我回了京,一定要在四哥四嫂面前美言几句。”   徐璐从头上取下一根点翠蓝鸟赤金凤钗,往冯明月的手背上狠狠戳了下去,冯明月一声惨叫,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徐氏,你太恶毒了,明月都这样了,你还要下此狠手。”凌九咆哮着就要去抓徐璐的脸。   徐璐机伶地躲过,来到凌峰身后,“九姑母应该感谢我才是,瞧,表妹已经醒了。”   “表哥我……”   忽然有个丫头叫道:“爷,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峰看她一眼,徐璐也认出了此人,是文妈妈拔过来的,叫淡菊的丫头。   徐璐淡淡地道:“淡菊,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   淡菊倔强地扬起脸,“少夫人,您明明知道事情真相,为何还要奴婢隐瞒?表小姐可不会念及您的好。”   凌峰一脸狐疑地望着徐璐,“璐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徐璐说:“爷多心了,没有的事。”   淡菊叫道:“少夫人,您就别再忍气吞声了,奴婢求求您了。”   徐璐怒道:“来人,把淡菊给我拉出去。”   淡菊却叫了起来,“爷,今日就算让九姑太太打死我,奴婢也要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表小姐她……”   “还不把她拉出去!”徐璐大怒。   屋门口的婆子这才急忙冲进来,就要来拉淡菊,淡菊拼命挣扎着,边哭边道:“爷,表小姐是装病的,她根本没病,她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的行李里还装有毒药,还还……唔唔……”   淡菊的嘴已被堵住,眼看就要被拉出去,地上跪着的丫头齐齐叫道:“少夫人,您不能再忍着了,表小姐是想害您性命呀。”一个丫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这是夹竹桃粉,是从诗情不小心从身上掉出来的,她一个大姑娘家,居然随身契带这种毒物,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冯明月大惊失色,尖声道:“胡说八道,你们含血喷人。”   凌峰脸色大变,“淡菊留下来。”他声音威严,婆子们不敢不从,赶紧放下淡菊。   淡菊手脚并用地爬到凌峰脚下,说:“爷,奴婢小时候随爷爷学过医,也略通些医术,表小姐分明没病。当日,葛老大夫也过来给表小姐瞧过了,只因顾忌着爷,不敢说实话,但私下里也与少夫人说过,表小姐的病情并不严重,就是有些女儿家常有的小毛病,并不碍事的。当时奴婢也是将信将疑,这几日一直暗中观察,表小姐确实是在装病。奴婢就赶紧告诉给少夫人,少夫人却说,她早就知道表小姐在装病,不过因为表小姐身份特殊,又是爷的表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只让奴婢们好生服侍着。奴婢们也想尽心服侍表小姐,可表小姐根本不像养病的样子,反而还想生病似的,夜里偷偷起来喝冷水,白日里穿着薄衣服到处走,奴婢们怕表小姐真的病下,只好拼命拦着。爷,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欺瞒。”   丫头们这才齐齐松口,“表小姐确实是在装病,只因少夫人严令奴婢们不得声张,这才一直忍到现在。”   豆绿语气沉重地道:“少夫人,沉香她们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刚才差点就要被打死,也没有说出真相来。少夫人,您可不能寒了姐妹们的心呀。”   凌九母女的跳脚怒骂,徐璐只当耳旁风,这时候的她,一脸的沉痛,她失望至极地看了凌九母女,最后又看了凌峰一眼,忽然抹泪道:“罢了罢了,原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一味的忍让,也不会让丫头们受如此大罪了。是我的错,表妹再是包藏祸心,总归是爷的亲表妹,看来是我错了,我的一味忍让,非但没能顾全大局,反而还落得满身的不是。”   凌峰看了徐璐,只见她面色淡然,满脸的无耐,心里好笑,这丫头,果然有一手。先主动示弱,等敌人气焰嚣张到极至后,再行雷霆一击,直接抄对方老底不说,一棒子打下去,直接打到七寸,敌人甚至连半分挣扎之力都没。   凌九母女一味的跳脚怒骂反驳,冯明月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加上凌暴跳如雷的凌九,凌峰冷冷一笑,真是蠢透了,这么点伎俩就妄想与我的小璐斗?简直连死字都不知是如何写的了。   这时候的冯明月,悲忿地哭喊道:“好好好,我是装病,我现在都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我还是装病,哈哈哈,表嫂的黑白颠倒,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凌九也是哀恸,震惊,愤怒,“峰儿,你来瞧瞧,明月是在装病么?你看看她的脸,你看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是在装病,哈,我倒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了。”   冯明月泪汪汪地看着凌峰,哭道:“表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凌峰淡道:“表妹的为人,我再是清楚不过了。表妹什么都别说了,我心里都是清楚的。”   冯明月心里一喜,感动地哭了起来,“只要表哥能够信任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凌峰点点头,“九姑母,我知道你要事在身,无法顾照表妹,需要我派人把表妹送回京城么?”   凌九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脸色大变道:“峰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姑母,我堂堂一省督抚,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大家好歹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好,免得伤了和气。”   凌九震惊到后退两步,又惊又怒,凌峰的冷静使得她越发不安,但她仍然不肯相信,女儿的计谋这么快就见了形,“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在怀疑明月?”   凌峰不耐烦地道:“我说过,大家都是亲戚,有些事我没有明着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愿说,也是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九姑母,还需要我说得更难听些么?”   冯明月悲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这回是实打实地从床上栽了下来,额头触地,当场就撞了个大包出来,却没能晕厥过去。   徐璐很不厚道地想,不是冯明月不想晕,而是痛到晕不过去,呵呵。   ------题外话------   万更总算甩出来了。   可真是把吃奶的劲都甩出来了。   很很地傲娇一下吧   评论区全都看了,感谢亲们的评论,xiaoiaox这位童鞋对古代女人活得累的想法,我还是很认同的。相比现代女人,古代女人确实过得很悲惨。有你的有些观点我并不认同。“感觉有点像小狗为了主人尝的一根骨头而努力摇着尾吧讨好主人的样子。”,你这话可是踩着我的尾巴了,我并不认为徐璐像小狗摇尾乞怜。理由嘛,明天再上。欢迎亲们把各自的想法交由评论区。 ☆、第107章 偶遇舅家人   凌九哭天抢地扶起女儿,又是一阵痛哭大骂,黑心肠,烂了心肝的,指桑骂槐,把徐璐得狗血淋头,连琏凌峰也被波及。   冯明月捂着额头,呜咽道:“娘,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在凌家养病,不该自取其辱,千不该万不该呀……”   看她痛悔到极至的表情,徐璐心想,这会子应该是真的痛悔了,应该是心虚后的强弓之弩。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除了用这种浸入骨子里的痛悔,来掩饰被揭穿阴谋后的心虚外,也无别的法子了。就算骗不到别人,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   凌九也是如此,竭力用她的暴吼咆哮痛心疾首来掩饰内心的惊恐心虚,一边骂骂冽冽地骂着凌峰徐璐,一边扶着女儿就要往外走。   凌峰这时候却开口了,“姑母和表妹路上好走,但诗情画情这两个丫头,必须留下。”   冯明月身子摇了摇,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峰,悲忿道:“表哥,您真要赶尽杀绝?”   凌峰淡淡地道:“既然从诗情身上搜出了夹竹桃粉,这可就涉及到谋杀了。肯定得留下,好生盘问才成。”   冯明月这会子才是真正的急了,她也明白,两个丫头知道她的不少私密事,万一落到凌峰手头,她的阴谋诡计就像被剥光了衣裳,任人围观都还是轻的。   所以打死她都不会把两个丫头留下。   凌九又急又怒,“峰儿,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这般对我,对你表妹?”   徐璐说:“原来在姑母母心目中,我只是外人。怪不得,表妹在凌家,比我还像个主人呢。”   凌峰脸色沉了下来,“徐氏是我妻子,可不是外人。九姑母请慎言,至于表妹,我说过,她姓冯,不姓凌。”   冯明月身形摇摇欲坠,不可置信又略带期翼的目光,受伤地看着凌峰,双手捧心,似受无法接受凌峰突如其来的冷酷无情,“表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尽管不屑这个所谓的表妹,但不可否认,这冯明月演技确实厉害,欲说还休的姿态,呈现出饱受打击和被人背叛的无边痛楚和绝望,还有对凌峰的失望,连她身边女人都不忍直视。   但是呢,我见犹怜之人必须要有副花容玉貌,但这时候的冯明月披头散发,面色蜡黄,额窄脸宽下巴又尖,再加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披散着,整个人看起来鬼气森森的,哪还有半分美人的影子。   凌家下人堆里随便拉个出来稍作打扮都可以盖过她。   这样的姿色,居然的蠢人,居然还妄想嫁给凌峰,实在是好笑。   凌峰面不改色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谁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就要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这两个丫头必须留下。”   随着凌峰话音一落,诗情和画意已被身手俐落的暗卫们扣了起来,两个丫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呼喊小姐救命,夫人救命。   “峰儿,你别太过分了。”凌九怒不可竭,“虽然你是凌家世子,但也只是庶出,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若是做得太绝,我铁定请出族中长老,罢了你世子之位。我说到做到。”   凌峰冷然道:“九姑母总算说出真话了。因我是庶出,所以九姑母才会觉得可以任意拿捏我,是吧?”   “你本来就是庶出,就算养在武氏跟前,也同样改变不了你庶出的身份。”   “九姑母也是出身公侯之家,自该明白等级尊卑。”也不给凌九说话的机会,凌峰袖子一甩,“连我嫡母都不敬的人,还配做我的长辈?请便,恕不远送。”   徐璐目瞪口呆,这是要断交的撕破脸的征兆呀?   凌九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冯明月却怒斥凌峰道:“表哥,你为了一个徐氏,居然狠得下心顶撞我娘,还赶我们?表哥不顾我死活也就罢了,但我娘好歹也是你长辈,表哥,你太令我失望了。我现在都不认识你了。”一副痛心疾首的失望。   凌峰冷然道:“门在那边,不送。”冯明月脸色灰败,大概是没能得到预期目的,又落得被赶的下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周围又全是凌家的奴才,更是下不了台,又对徐璐吼道:“都是你,表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娶了你就变成另外一个表哥了。你这个狐媚子,丧家精。”   “放肆!”豆绿厦荷怒喝。   凌峰阴森森地盯着冯明月,“再敢胡言乱语试试?”   有些人天生就有种令人畏惧的威严,尽管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只要发作出来,却能让周围人感受到一股巨大压力和杀气。   冯明月双唇颤抖,经不住凌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忍不住后退一步,再是怨恨,果真不敢再胡乱骂人。   徐璐也不看冯明月,只是对抓着诗情画情的婆子媳妇吩道道:“把这二人给我看牢了,等我得了空,就好生审问。”   “是,少夫人。”   冯明月脸上闪过慌乱,凌九更是拔尖了声音:“徐氏,你敢?”   冯明月也顾不得其他,怒道:“今儿我在这儿,你们要带走诗情画情,先过我这关再说。”   凌峰淡淡地道:“表妹不是虚弱不堪么?怎的还这么中气十足?”   徐璐忍俊不禁,凌峰对付泼妇还真有一套,东倒一枪,西射一箭,却箭箭直指心脏,让人无招架之力。   冯明月反应再快,这时候也不免拙襟见肘。   凌九见状,悲从中来,她总算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女儿装病一事,应该没有瞒过凌峰。可恨的是凌峰合着这徐氏,却将计就计,把女儿折腾成这样,如今反倒打一耙,还让他捉了这么个把柄,让她有苦说不出。   诗情画意知道的可不少,女儿妄想做凌峰的姨娘,借着装病进入凌府,想来个近水楼台,顺便找机会毒死徐氏,女儿就好就地扶正。若让凌峰知道了她们的打算,这辈子,他们冯家也没脸再登凌家的大门了。   凌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而冯家虽然也还不算差,但比起来却差得远了。无论官场上还是官场上,冯家要靠凌家的地方也多。姻亲的力量更是无比强大,没了凌家做靠山,冯家能否保往现在的成就也难说,更何况,凌峰这小子对徐氏似乎还满看重,万一得知了她们的阴谋,一怒之下,冯家岂有好下场?   仔细分析了种种后果,以及凌峰的性格,凌九得出了个无比恐惶的结论。   她尽管瞧不起凌峰庶出的身份,可他的强大,他的庞大关系网,他杀伐果决的冷酷果毅,还有他对付政敌的手腕,以及他手上掌握的种种不为人知的资源,十个冯家都不够瞧。   先前还真是被猪油糊了心,怎么就妄想靠女儿把他拴在手心呢?   凌九都不知道是如何离开凌家的,女儿还在身旁嘤嘤地哭着,满身满心全是报复,要徐氏好看的话,望着女儿怨毒不甘心的脸,凌九骤然惊觉,先不论那徐氏的出身,单论容貌和气度手腕,女儿就被甩出八条街的距离了。可叹她还一心做着美梦。   ……   让人把手软脚软的诗情画意关进柴房严加看管后,徐璐默默地跟在凌峰后头。   她一向敏感,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凌峰心情不怎么好。   想着刚才凌九说过的话,如果换作是她,也会心情不好的。   凌峰堂堂侯府世子身份,又是一方督抚,威风八面,要权有权,如此呼风唤雨的人物,却有着致命的短处,他是庶出。   凌九情急之下拿他的出身出事,对于一向骄傲惯了的凌峰,如何忍受得住?没有当场翻脸,也算是他诚府深厚了。   徐璐也知道,越是身份尊贵的人物,就越是在意自己的身世。   所幸,凌峰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闷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正常,问徐璐,“那两个丫头,你打算如何处置?”   “到底是爷的亲戚的丫头,还是由爷来处置吧。”   “也罢,就由我来处置。”凌峰颔首,背着双手,踱着步子,来到门口,扬声道,“来人,去把染墨叫来。”   染墨很快就进来了,站在台阶下,神色恭谨沉稳,“爷有什么吩咐?”   凌峰站在门前,淡淡地道:“带着人,去柴房里把那两个丫头提出来,直接去九姑母家中,当着九姑母和明月表妹的面,打死。”   徐璐小小轻呼了声,捂着胸口,诗情两个丫头肯定不干净的,秘密处置了就是,可凌峰更狠,居然还要当着凌九母女的面,这哪是撕破面,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染墨年纪不大,却很是沉稳,闻言眉毛都不皱一下地领命,“是。只是爷还需要小的带话给九姑太太和表小姐么?”   “那倒不必,你自己看着办吧。”   回到屋子里,徐璐就急忙迎上前去,小心地看郑他的脸色,“这样不妥吧?到底是爷的姑母?”   凌峰冷笑:“我拿她当长辈,人家可没有当我是亲侄儿。估计就是个可以利用拿捏的冤大头罢了。”   徐璐默然,这就是庶出的无耐了,就算凌峰已是世子身份,又坐拥高位,但因庶出的身份总给近亲长辈一种可以拿捏还可以占便宜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徐璐又轻声说:“可九姑母到底是长辈,万一传到公婆耳朵里……”这也是她真正的担忧的,虽然是凌九母女居心叵测,咎由自取,凌峰怎样报复回去都不为过,但传到公婆耳里,还以为是她挑唆呢。   尤其凌峰庶出的身份,庶子天然比嫡子多了不少条条框框,更得谨小慎微,不然长辈们一句“不知感恩图报”的大帽子压下来,就可以压死人了。   知道她的心思,凌峰淡淡地道:“我会修书回京,向父母长辈禀明情况。爹娘一向尊重我的主意。”   徐璐又说:“可九姑母那?”   凌峰忽然怒了,“无论她们有何目的,使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阴谋诡计我都可以不计较,但居然还存着害人的心思,我又何需再忍让?”   原来,他是在替自己出气。徐璐心头又暖了起来,拉着他的大手,道:“总归没有得呈,爷就不要生气了。”   凌峰却语气森然,“当年,杨氏也曾中过夹竹桃毒。”   徐璐呆愣了会,忽然瞪大眼,“爷的意思是……”   凌峰点头,“当年杨氏才进门不久,九姑母就时常登门与杨氏说话,似乎还挺投机。后来过了不久,杨氏就出现头晕乏力,面呈紫斑的症状来,太医来瞧了,说是中了夹竹桃。当时家里上下全都如临大敌,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继祖母又在暗中使坏,后来仔细排查,才怀疑到九姑母身上。因没有确切的证据,倒也不好说什么,但自那时候起,就责令杨氏不得再与九姑母来往。后来九姑母也时常登门,因杨氏有了防备,这才没让她得逞,大概是无从下手,九姑母这才没再登凌家门。”他忽然紧紧抱着徐璐,“是我大意了,当年杨氏进门,明月也才不到十岁。如今明月正值花信之龄,她们更会迫不及待扫除障碍。若非你的警觉心强,心眼又多,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徐璐有可能被她们害死,凌峰就怒不可竭,当时没有想那么多,等凌九走了后,越想越是心惊。凌九并非看中他的人,应该是看中凌家庞大家业。   凌九虽然是凌家女,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要占凌家的便宜,还有什么关系比得过把冯明月嫁给他来得名正言顺?   “只是让染墨当着他们的面处置两个丫头罢了,也算是小小的警告。若她们识趣,自然明白,我压根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惹急了我,哼,十个冯家都不够我灭。”   他这算是替自己出气么?徐璐心头甜甜,主动偎在他怀中,“爷对我真好。”   他却一把推开她,“明日赵家嫁女,赵家已邀请我作主婚人,你替我准备好衣服没?”   “……早就准备好了。给爷准备了一件紫红色的缎面直缀,包准让爷又精气又英俊。”哀怨至极地想,这男人真不懂风月,人家好不容易感动一把,正在酝酿气氛,却让他给破了,真是个不懂风情的大笨牛。   ……   看着地上被打得血迹斑斑,才刚断气的丫头,凌九和冯明月手足发凉,母女二人几乎是被扶着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染墨一身青色长袄,黑色腰带,明明不大的年纪,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目光如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地盯着凌九母女。   “九姑太太,表小姐,小的任务已完成,就此告辞。小的在临走前,还特地问过爷,可还有话需要带给九姑太太,爷说他与姑姑太太无话可讲。九姑太太,您好自为之吧。”   等染墨离去后,凌九这才似活回来般,只觉手足冰凉,头晕脑胀。   冯明月却脸色苍白,眼里惊惧交加,紧紧偎在母亲怀里,痛哭道:“娘,表哥好狠的心。”她现在看都不敢看地上的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刚才两个丫头看着自己的希翼,再到失望,和绝望,最终变为怨毒,令她头皮直竖,浑身找不着一丝温暖。   她虽然有满肚子的心计,也曾打骂过不少丫头,可到底没有真正打死过人,也从来没有见过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生生打死的场面。   诗情画情被活生生打死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就算她闭着眼,堵住耳朵,依然有她们无处不在的凄厉的惨叫声。   凌九脸色也很不好看,两个丫头的死活,还并不被放在心上。但凌峰当着她的面打死两个丫头的背后用意,才是令她深深惊惧的。   “凌峰这个竖子!”凌九恨得咬牙,恨得滴血,更多的还是悔恨。真不该纵容女儿去走那步棋的,目的没得到,反而弄得里外难堪。   是的,凌九确实难堪,一想到她们母女的阴谋诡计让人家识破了,还赤裸裸地上门打脸,比当街被剥光衣服还要来得难堪羞辱。可她尽管被羞辱了,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   因今日是赵家嫁女,赵家特地来请徐璐过去喝喜酒,其目的不言而明,一来是巴结凌峰,二来也是借着请徐璐前去喝喜酒的机会,侧面向徐璐证明,赵家对徐璐是打从心里恭敬,绝不会拿闺女给徐璐添堵。   因安王被今上申饬,并借机降了三等爵位,奉禄减半的缘故,福建上下,对凌峰越发畏惧如神了。但凡上位者,都期望建立起无上的威严。但威严太过,也不是件好事了。是以今日凌峰特地交代徐璐,低调出行。   与凌峰相处日久,徐璐越发了解自己枕边人的心思。有些时候,不必细讲,便可明白意会。   这一日的徐路,打扮也着实低调。因赵家办得是喜事儿,她也应景地穿了件红色缠枝花掐金牙边贡缎褙子,下身桔黄色的马面裙。梳得规整别致的偏堕髻上,绕着用五色米粒大小的珠链子,斜插赤金点翠金步摇,镶珍珠的玫瑰绒花偏戴在髻尾,正中巴掌大的赤金五尾凤钗,凤钗垂下的流摇拽在额前,把一张面容衬得越发明丽。羊脂白玉镶红宝石的耳坠在颊边流淌出无与论比的光茫。   徐璐这身打扮,即华丽又低调。即合乎总督夫人的身份,又不显山露水,不若一些贵妇,尺高的义髻插满了十来斤重的珠翠,区区一个展翅凤钗,比两个巴掌还要宽,戴到头上确实能衬出雍容华贵之相,但这么多首饰戴在头上,可不只是为了好看,而是一种身份的像征了。   徐璐有心低调,去得也早,这更令赵太太受宠苦惊,早早地把她迎入厅子里,说了好些客气话,徐璐非常理解地让她自行去忙,不必理会她。   后来赵家陆续有客人到来,看到年轻漂亮却面生的徐璐,少不得问上两句,得知是鼎鼎大名的督抚夫人,全都收起了轻狂之色,虽然心里讶异督抚夫人如此年轻美貌,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变得恭恭敬敬。   徐璐虽未坐在主位,但依然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恭敬与众星捧月的热情对待,不得不感叹,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而丈夫的身份,决定了她们在社交场合里的地位。   因为安王的事儿在福建传得太过夸张,虽然舆论认定安王跋扈所至,但因为安王冒犯的对像是督抚夫人,凌峰为了给爱妻出气,这才上书朝廷。   安王的倒台,徐璐不可避免地被贴上“祸水”的标签。   而凌峰也被视为权薰天下的地方诸侯,封疆大吏权倾一时,连宗室亲王都敢对付,这对上位者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尤其再这么传下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强势如凌峰也不得不重视的。   徐璐更是不敢托大,前阵子王家二夫人林氏自尽身亡的消息,足可以预见,流言对于女人的杀伤力,可见一般。   所以今日在赵家,一直表现得谦虚随和,不管任何人上前搭话,身份高低,都是一派以礼相待,好言好语。   因为徐璐的刻意低调,倒也与众多妇人相谈甚欢,一派其乐融融之像。甚至一些胆大心思活跃之人,还邀请徐璐有空过府做客。徐璐也觉得自己嫁给凌峰这么久了,也该扩展自己的交际圈。不然成天呆在内宅,时日一久,肯定会呆成井底之蛙。   赵家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赵太太又领着大家一道去园子里看戏。徐璐不喜欢一直拉着自己说过不停的某位夫人,便自行尿遁。如完厕,又特地在外头摩蹭了许久,这才折回来。   大多数人都出去看戏了,诺大的厅子,已空空荡荡的,她没有听戏的兴趣,也不想去听戏,然后痛苦地与一群夫人说些毫无营养的话题,便在赵家园子里闲逛了起来。   赵家不愧为泉州首富,就光一个后花园,占地也是十余亩地宽,抬头望不见底的花海,一直沿升至湖边,但凡有钱的人家,都喜欢在湖边建房子,然后拦下半边湖泊,归作私人领地。赵家也不例外,这儿的池水也是从外头湖水引进来的,如今正值深秋,池塘里只余下光秃秃的残荷,五光十色的鱼儿在池子里畅游着,一排排柳树沿着池边一直沿到远处,顺着堤岸一路往前走,前边不远处,正面迎来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全是生面孔,当走近后,徐璐便站到路边,打算先让这群人离去,只是这群妇人堆中,忽然有人大声叫道:“这不是表妹吗?”   徐璐抬头,便见一个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年轻少妇轻快朝这边走来,离徐璐四五步的距离后,忽然欣喜至极地叫了起来,“唉呀,真的是表妹。娘,大姐,快来瞧瞧,是徐家表妹呢。”   不一会儿,徐璐周围便围满了一群妇人,个个绫罗稠缎,珠翠环绕,一看便知身份不低。   “唉呀,真的是璐姐儿。”   徐璐也认出了这些人,居然是她母亲娘家的亲戚,于是挨个地叫了起来,“大舅母,二舅母,玲表姐,珑表姐。这位是……”徐璐把自己认识的全叫了遍,当看到几位面生的少妇时,不由面露疑惑。   大舅母王氏便说,“璐姐儿许久没来咱们家了,自然不知道几位表嫂了。来,与你介绍,这是你的大表嫂,这是二表嫂,三表嫂。”然后又与几位表嫂介绍了徐璐,“这位是你们已逝的四姨母唯一的闺女,璐姐儿。”   徐璐赶紧施礼,“原来是龙表嫂,虎表嫂,狮表嫂,妹妹这厢有礼了。”   大舅母上下打量徐璐一翻,嗔怪道:“你这孩子,好没良心,一晃好些年没有来舅家了,可是瞧不上大舅母?”   大舅母的女儿玲表姐也在暗自打量徐璐,虽然穿得略显朴素,但衣料珠饰却是上等的,尤其能出席赵家这样的场合,显然也是颇有些来历的。只是奇怪,徐家就只是个小门小户,四姑父也只是个小小的芝麻官罢了,那还是八百年前的事儿,据说出了孝期后,来到泉州四处跑官,却一直未能如愿,消息传到华家,还让众人狠是嘲笑了一番。但今日见这徐璐,看起来混得还算不错。   二舅母李氏看到徐璐的妇人发髻,笑问:“璐姐儿嫁人了?”   ------题外话------   ant210300 送了5朵鲜花   ant210300 送了1颗钻石   ribbon555 打赏了100   [2014—11—07]ribbon555 打赏了188   [2014—11—03]18232497180 打赏了188   vitvit 送了1颗钻石   [2014—10—11]nc565786 送了1颗钻石   [2014—11—07]ribbon555 打赏了188   [2014—11—03]18232497180 打赏了188   因为好久都没得到过打赏了,所以我也好久没有去打赏区逛过了,今天一瞧,啊呀,真是惊喜呀。 ☆、第108章 有眼无珠   玲表姐珑表姐这才看到徐璐的妇人装扮,也追问道:“表妹你也嫁人了?表妹你才多大呀,及笄了没?”她记得上回地段记布庄见到徐璐时,她也还是姑娘打扮,这才几个月功夫呀?就给嫁人了。   徐璐不怎么好意思地道:“已经及笄了。”   “你也真是的,嫁了人都不通知咱们一声,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表姐?”玲表姐嫁得不错,丈夫是福州知府二公子,她就是知府家的二奶奶,也是华家里嫁得最有出息的了。   靠着玲表姐夫家在福州的影响力,华家近两年来,生意越发红火,在华家越发地位超然。   “时间过得可真快,想不到表妹也都嫁人了。”玲表姐感叹不已,向自己的母亲嫂子婆母比划着:“印像中,表妹还只这么高,想不到女大十八岁,表妹都嫁人了。”   玲表姐的婆母眼光独到,看徐璐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尤其身后还跟着四名神色稳重的丫头,也热情了不少,“既然是你表妹,那便是姨奶奶了。姨奶奶是泉州人么?”   徐璐没有回答,玲表姐赶紧说道:“表妹是厦门县的人,以前都是住在乡下的。哦,对了,我记得表妹是与文家公子订了亲吧?这么快就嫁人了?文家如今可了不得呢,文家老爷都高升去京城了。”   陈夫人也是知道泉州前任知府文成章高升去京城的消息,闻言双眼一亮,正要说话,但珑表姐拉了玲表妹一把,埋怨道:“大姐也真是的,表妹与文家公子早就解除婚约,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珑表姐的夫婿也是仕途中人,与文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的消息,是以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她瞪了玲表姐一眼,“女孩子被退了婚事,本就难堪了,你这不是在表妹伤口上撒盐吗?”   周围冷寂了一会儿,玲表姐一脸震惊歉疚地对徐璐道,“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多嘴了,你千万别放心上。”   与两位表姐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外祖母因怜惜她自幼失恃,不免多疼爱了一些,就引得几位舅母表姐对她满心不忿,视为仇人。徐璐也就见怪不怪,淡淡地道:“都已过去了,还提他作甚?”   玲表姐瞧徐璐神色冷淡,想来是不高兴被揭到伤疤,心里越发得意,外祖母在世的时候,眼里心里全是徐璐的身影,哪有家孙女的半分影子?再让母亲天天耳提面命地埋怨,女孩子儿一向体贴娘,自然就站在母亲一边,跟着讨厌徐璐了。   玲表姐的婆母一向善于察颜观色,瞧着自己的儿媳妇以及亲家一大家子对这个所谓的表妹那面和心不和的模样,也就淡了拉拢的心思,说了句:“看到老熟人了,去打个招呼,你们慢慢聊。”她看了儿媳妇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一道过去。   玲表姐对婆母还是格外恭敬的,但这时候她满门心思都在徐璐身上,便笑着说:“那母亲就赶紧过去吧,媳妇与多年未曾谋面的表妹相见,很是高兴呢,想多叙叙旧。”   陈夫人有些不爽,不过当着亲家母的面,也没多说什么。   徐璐不欲与舅家的人太过亲近,反正碰上准没好事,外祖母去世后,几个舅妈对她的态度完全是天壤之别,几位表姐更是冷潮热讽不断。当年过年她还特地去华家向长辈们拜年,收了一大箩筐的冷板凳后,便再也没踏足过华家了。   一晃过去那么久,如今陡然相逢,骨子里对亲情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徐璐原来还挺高兴的,谁知这几位表姐依然狗改不了吃尿,热络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舅妈也是来赵家吃喜酒的么?正巧赵家请了戏班子,这时候过去应该还能占据好位子。”   大舅妈道:“那些戏我在福州也听得腻了,就出来转转,透透气。璐姐儿一个人来么?我那外甥女婿可有一道来?”   这王氏还是瞧出徐璐衣着的不凡,这才特地探徐璐的口风。   徐璐淡淡地道:“不巧的很,夫君比较忙,并未前来。”   一直没说话的三舅妈朱氏也开口道:“这时间可真够快的,转眼间,璐姐儿都已嫁了人。只是璐姐儿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嫁人也不告诉舅舅舅妈,也太不像话了。”   徐璐说:“是璐儿礼数没有周全,还请舅妈恕罪。改日夫君得了空,就带夫君一道登门向舅舅舅妈磕头陪罪。”   朱氏便说,“这还差不多。璐姐儿和外甥女婿是住在泉州城里吧?”   “嗯,就在泉州城,离赵家也不算远的。”   玲表姐笑问:“表妹夫也住在城里么?不知是哪家公子?”   哪家公子?徐璐一时找不到回答,凌峰也并非福建人。说出凌峰的身份,似乎又有炫耀之嫌。以这几位表姐只盼人穷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她又怕说出来会引发不必要的是非。   而徐璐的迟疑犹豫,则让玲表姐认定徐璐的夫家只是普通,或许上不得台面,心下越发得意,拉着徐璐的手亲热地道:“表妹,咱们好久没见过面,可得好生叙叙旧才是。”她与珑表姐使了眼色,珑表姐会意,笑着说:“表妹嫁人也不通知咱们姐妹,这眼里可是没有我们呀。这可是不成的,等会子定得罚三杯酒。”   徐璐连连摆手,“没通知表姐是妹妹的错,妹妹在此向表姐陪罪了。”她朝华家女眷们环福了身子,然后笑着道,“舅妈表嫂表姐远来是客,等会子吃了喜酒,咱们就找间酒楼小叙,妹妹做东,一定罚三大杯酒,可好?”   “酒楼有什么好去的,去表妹府上岂不更好?”玲表姐不怀好意地瞅着徐璐,“就是不知表妹是否方便。”   “方便倒是方便,只是寒舍地方狭小,怕容不下大家呀,若是招待不周,可是妹妹的罪过了。”徐璐并不想把他们带到凌家去。泉州是她的地盘,不招待也不成,但又不愿带他们到家中,她觉得,订一间高档的酒楼,好生招待一番也就尽到礼数了。   一般出嫁女为了显示夫家的雄厚财力或尊贵身份,都是可劲地在家中设宴招待亲友,以示面子。但徐璐却反其道行之,也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徐璐的夫君很是普通,连个招待客人的地方都没有,也实在够寒酸的。   玲表姐掩着唇笑着说:“表妹也太谦虚了,不过是吃顿饭而已,难道表妹都招呼不起么?咱们远道而来,表妹只把咱们往酒楼里搬,这也非待客之道呀。”   珑表姐也跟着道:“可不是嘛,表妹自幼饱读诗书,难不成连这么点礼数都忘了?”   几位表嫂还算厚道,她们也瞧出了这个表妹似乎嫁得不如意,但两个小姑子这话也太过分了,何必处处戳人家的伤口呢?大家都是亲戚,又不是仇人,何苦穷追猛打的。   于是龙表嫂便说:“既然表妹不方便,那就算了,就去酒楼吧。泉州的酒楼那可是出名的美味,我早就想尝尝了。”   另两位表嫂也如是说,玲表姐这才作罢,反正她已经把徐璐踩进泥里,也没必要再步步进逼了。   徐璐说:“好,那就这么定了。等吃了赵家的喜酒,咱们就到酒楼里聚聚,由我作东,也算是对舅妈表嫂还有两位表姐的陪罪。”然后又对身后的沁香吩咐,“持爷的贴子,去望月楼,订最好的包间。”   “另外,你回府一趟,告诉爷,就说我娘家亲戚来到泉州,今晚我在望月楼招待亲戚,若是爷得空,就去一趟望月楼。”   沁香恭身领命,朝众人福了身子,立即转身去了。   众人这才瞧到徐璐身后的四个丫头,心下不以为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还带这么多丫头出门,还真是打胖脸充胖子。   徐璐又笑着对华家女眷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前头了?”   大舅妈颔首,“也好,那就去前头吧。”她亲热地拉着徐璐的手,边走边道:“虽说华家根在福州,但在泉州还是认识些人的。璐姐儿等会子随我过去,我给你介绍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对你夫家也是有好处的。哦对了,璐姐儿,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我那外甥女婿究竟是做什么的。”大舅妈也很想弄明白徐璐的夫家是什么身份,干什么的。   刚才她还没注意到,如此近距离之下,这才发现徐璐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不精致名贵,又提起了心思。   玲表姐插话道:“表妹,大家亲戚一场,肯定要相互帮忙的。表妹夫若是经商,等会子我就与你介绍些商场上的朋友给你认识。若是从政,那就更好了,等会子随我一道去见见客人。”顿了下,又说:“你表姐夫虽说并无半分官职,不过有功名在身,给你介绍几个当官的也不在话下。”   珑表妹说:“得了吧你,姐夫好歹也是举人了,借着亲家老爷的东风还有咱们家打点,下个月就能去惠安走马上任,那就是标准的官老爷了,谦虚也不是你这种谦虚。”   珑表姐白她一眼,“你还说我,三妹夫的成就可比你姐夫好多了,还来取笑我。看我不拧死你。”说着姐妹二人就要干起来,被二舅妈三舅妈制止住了。   大舅妈嗔道:“都嫁了人,还这么的小孩子心性,也不怕人笑话。”   二舅妈也跟着道:“就是,这儿可不是咱们自己家,还是注意点身份。”   玲表姐珑表姐吩吩吐吐舌头,“娘,我和妹妹那是闹着玩呢。”   玲表妹对徐璐道:“表妹,表妹夫是做什么的?你先与我透个底,我才好给你安排呀。”珑表姐也跟着道,“表妹夫是做何营生?若是有关盐引和采矿方面的,我倒可以给你留意留意。当然,若是在官场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你表姐夫别的本事没有,提携下亲戚还是绰绰有余的。”   珑表姐的夫家身份不若玲表姐高,但夫家也是有名的皇商,吴家专司盐务矿业,富得流油。虽说珑表妹的夫婿只是吴家旁支偏系,但捞到手头的几项差事,也是分毫不差的。与好些当官的都打着交道,在官场上的能量,并不比玲表姐夫家差半分。所以才会有这么高的底气。   徐璐点头,“多谢珑表妹,有珑表妹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珑表姐心情大好,“大家都是姐妹嘛,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提携亲戚,那是责无旁贷的。”   一旁服侍的赵家下人都看不下了,这两个蠢货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家凌夫人不过是客气两句,你们就真以为凌夫人不如你们,凌夫人认识的不管是官夫人还是商夫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甩出你们几十条大街。安国侯世子夫人,督抚夫人,不管哪一个身份,都足以让你们顶礼膜拜了。   徐璐也不跟华家人一番见识,华家姐妹本就是出了名的显摆得瑟,与她当年一个样,一小半壶水就叮当响。如今嫁给凌峰后,倒静心屏气,低调起来了。大概是身份不同了,心态也就不同的缘故罢。   她也理解两位表姐得瑟的心态,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但她不同,凌峰已经身处高位,若再这么张扬,迟早会给他惹来麻烦。越是身份尊贵之人,越是要低调行事,这已是官场生存最普遍的法则。   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处在凌峰的位置,有雄厚背景,能力又强,如此年轻就身处高位,本就会惹来一大片的嫉妒,再不知收敛,那肯定会引发众怒的。官场上有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轻重的张狂惹来一片妒忌,那才麻烦。   徐璐看了天色,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去入席吧,也给赵太太省些事儿。”   华家女眷没有意见,也就往饭厅走去,但她们仍是去迟了一步,偏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四处望了望,也就几个角落还有些位置,玲表姐不怎么舒坦,虽然她不是泉州人氏,但好歹也是福州知府的儿媳妇,这赵家未免太托大了,连个好的位置都不留着。   举目望去,发现自己的婆母也未坐到首桌,甚至离首桌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心里更加不爽,可当她瞧到首桌上坐的那些夫人后,满肚子的不满全化为云烟,心里则暗自惊骇:想不到这赵家还真厉害,区区商贾之家,嫁个闺女也能让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官夫人前来贺喜。看来以后还得多与赵家走动才是。   徐璐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同桌的妇人她也不认识,含笑打了招呼后,便入了座,豆绿夏荷服侍她净手用餐,同桌的客人瞧她动作娴雅,不似普通人,于是便笑问:“这位奶奶好是面生。”   徐璐浅浅一笑,“夫家姓凌。”   “哦,原来是林夫人。”心里却纳闷,泉州姓林的多了去,坐的位置又如此偏远,大概也与她们一样,都是不怎么起眼的人家吧,也就没了别的想法,因没了压力,反倒在饭桌上与徐璐相谈甚欢。   华家的几位舅母因为有事要求着赵家,倒也不敢挑剔,随便找了位置坐了下来,因各个桌子都只空着一两个位置,华家三位舅母以及三位奶奶全都各自就坐。反倒是玲珑二位表姐,特地叫来赵家丫环,问:“泉州同知夫人坐哪一桌?”   丫环朝另一边指了指,果然那边有几张搭了红绸桌布的桌子,坐了一色雍容华贵的官夫人,这些席面附近的座位还空着好些个位置,于是姐妹二人便一道去了铺了红绸的席面坐了下来。   官夫人都自恃身份,看了这二人年纪轻轻,却与自己同桌,一位夫人笑问:“两位奶奶很是面生,是哪家的奶奶?”   玲表姐笑答:“福州陈家。”   珑表姐回答:“福州吴家。”   官夫人相互望了眼,另外一位夫人迟疑地问道:“可是福州知府陈家府上?”   玲表姐笑容越发谦逊。“夫人好眼力,奴家正是。”   然后这位夫人又问珑表妹,“福州吴家,倒是如雷惯耳,可是皇商吴家?”   珑表姐不好意思地道:“承蒙上头瞧得起,吴家在福州还有些名气。可惜我们只是吴家旁支,可不敢代表整个福州吴家。”   话虽如此,但珑表姐一脸的雍容贵气,在座诸位官夫人,就算自恃身份,也不敢轻忽大意,纷纷小心客气道:“原来是陈家奶奶和吴家奶奶,我夫家姓李,外子是泉州刺史,叫李长河。”虽然当官的都高人一等,在商人面前自有优越感,但福建商人如织,因靠着上千公里的海岸线,培养了不少巨贾大富,个个根深叶茂,与各大世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止在商场能呼风唤雨,在官场上能量也不小。一些无背景无后台的低级官吏,还得反过来巴结这些人呢。   李长河乃泉州刺史,也是正五品的官位,在泉州地界,也算是佼佼者了,但福州知府陈国威,皇商吴家,可是不能得罪的。身为官夫人的李夫人,就算不陪笑脸,但也得客客气气的。   玲珑两位表姐凭着强大夫家背景,在全是官夫人的这一桌很快就打开了局面,这桌全是清一色官夫人,有泉州刺史,县丞,同知,通判,州同知等,二人互望一眼,心里也满是兴奋。虽然这些人的丈夫品秩都不高,但都是实权人物,交好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这些官夫人在姐妹面前,也存心卖弄,于是又说起了督抚夫人。   “今日督抚夫人也来了吧,怎么不见了呢?”李夫人四处望了望,又朝首席桌面望去,没有瞧到徐璐,很是纳闷。   同知夫人也四处张望了下,说:“怪了,刚才都还看到了。”   县丞夫人不屑地道:“估计是躲起来了吧,刚才在大厅里,我远远就瞧到凌夫人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商贾妇人缠着说了老半天的话。我瞧得很是清楚,凌夫人不喜欢那妇人,偏凌夫人年轻面浅,不好开口打发那人,便借口尿遁了。估计也是怕了那人继续缠她,躲起来了吧。”   李夫人不屑道:“是何人如此放肆,凌夫人也敢去缠?”   “有何不敢的,凌夫人年轻面浅,没见过世面,拿不出督抚夫人的威仪打发人也是情理之中。”然后又叹了口气,“到底年轻了呀,若换作是我,早就一记冷眼射过去了,让那妇人滚得远远的。”   玲珑姐妹互望一眼,督抚夫人很年轻么?这倒是件好事儿呢。   年纪轻的官夫人,自然面子浅,脸皮薄,又不怎么见过世面,很容易就让人哄了去。如果这督抚夫人真的年轻,那倒可以好生结交。   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有着较为一致的原则:那就是与其花费巨力去讨好世故老道的老太君们,还不如去巴接那些年轻的奶奶夫人们。   几位夫人说起督抚夫人的话题,就收不住尾,又纷纷赞扬督抚夫人是少见有谦逊守礼,毫无一省最高长官夫人的架子,平易近人,温和优雅。   玲珑两位表姐相视一笑,她们与多个官夫人打了不少交道,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哪个官夫人是平易近人的。那些官夫人表面看似随和,实则一堆堆的规矩,不与平民白丁往来,在商妇面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与生俱来的天堑鸿沟,是永远磨灭不掉的。再是平易近人的官夫人,也都有着其骄傲和高人一等的架子。   如果真的毫无架子,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丈夫在清水衙门里当官,要么出身不高。   玲表姐有意引着话题,倒也套了不少有关督抚夫人的信息,这位督抚夫人确实年轻,确实温和无架子,主要是身世太低微了。父亲也不过是建州五品刑厅,还是托了女儿的后福才得的差事。   听了有关督抚夫人的介绍后,玲表姐珑表姐越发加强了要与督抚夫人结交的心思,哪还有心思吃饭,早早就离了席,叫来一个赵家的丫环,询问起督抚夫人的下落。 ☆、第109章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因泉州是朝廷第一个开放海禁的试点州府。但凡消息灵通的人士,早已闻风而动,纷纷在泉州开设分支,或是把生活重心转到泉州来。而泉州第一首富赵家,则成了其他州府商家争相巴接的人物。华家消息也算灵通,因为早已有传言,这赵家已搭上了凌督抚这条线,将来的海上事业,肯定会越发红火。   华家虽然也有航船,却比不上赵家的天时地利人和,福州知府陈国威也想搭上凌峰这条天线,耐何无人举荐。后来不知打哪听说赵家搭上凌府,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赶紧让夫人携老二媳妇一道前去赵家,希望借着赵太太的手,与督抚夫人拉关系。   那赵家丫头回答:“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凌夫人一向低调惯了的,也不喜人多,并未在大厅里用饭的。”   姐妹俩很是失望,见不到督抚夫人,也就作罢,总不至于跑去打扰人家用饭吧?   二人只好去了赵家的花厅里歇着,与华氏女眷会合后,又四处找起徐璐的身影来,她们可是打定主意,今晚要瞧到徐璐的丈夫的。   王氏知道姐妹俩的心思,就提醒道:“刚才璐姐儿的丫环过来与我说,璐姐儿去见新娘子了。等会子再过来与咱们会合。”   原来,徐璐只是与赵家小姐有些交情。   姐妹二人落了座,珑表姐挨着自己的母亲,笑嘻嘻地问:“大伯娘,三婶,决定好了没?今晚可是璐姐儿请客呢,望月楼,刚才女儿特地打听过了,是泉州第一酒楼,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   二舅母笑了笑说,“璐姐儿倒是舍得下血本。”显然也听出了望月楼的规格。   “大家亲戚一场,璐姐儿似乎过得也不差,咱们也该放心了。只是等会子见到表妹夫,可不能失了礼才好。”玲表姐打量着十双青葱食指,淡淡地道。   “也是,咱们好歹也是璐姐儿的娘家人,等会子见了表妹夫,可不能失礼。”珑表姐已打定主意,等会子见到表妹夫后,一定要给表妹撑腰作主。   又闲聊了一会儿,好些妇人已开始起身离开,正与赵太太道别。华家女眷却四处望了望,“这璐姐儿呢?还没吃完饭?”   玲表姐也四处瞧了下,说:“该不会是放咱们鸽子吧?”   身份不如她们,嫁得似乎也不太好,望月楼是何种地方?她那样的出身,请得起才怪。只是刚才被她们奚落得过份了,不得不争这口气。想来此刻回过神来,后悔了,干脆躲起来不见人影。人穷志短,也有这样的可能。   华家女眷沉默了一会,大舅母道:“不许胡说,璐姐儿不是这种人。”   众人没了声音,几位表嫂互望一眼,都皱了皱眉头,觉得婆母和小姑子也太过分了些,大家都是亲戚,徐家表妹年纪又小,又自小没了娘,家道还中落了,本来已经够凄惨了,身为亲戚,不但不相帮,反而还落井下石,可劲地踩人家,实在不像是耕读之家才有的品性,完全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哪有所谓的慈爱仁义?   看着赵太太送走了大部份贵客后,总算得了空闲,陈夫人也准备上前,与赵太太道别。只是才刚走近,便瞧到一个面熟的丫环走向赵太太,赵太太满面堆笑地上前两步,“唉哟,原来是豆绿姑娘,怎么不在凌夫人跟前服侍?”   赵太太知道豆绿是徐璐的贴身陪嫁,说是第一心腹也不为过。宰相门前七品官,虽豆绿只是个丫头,但也不能得罪的。否则,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嘴巴稍微一歪,他们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了。   豆绿与赵太太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我家少夫人已经用完了膳,本来要亲自过来向夫人道别的。又怕夫人要招呼别的贵客,忙不过来,所以就让奴婢过来替我家夫人与赵太太道个别。”   赵太太赶紧说:“凌夫人也太客气了,再忙也不能怠慢你家夫人呀。走走,咱们一道过去,今下午还有新的戏班子轮留登门唱戏,凌夫人若是不忙,就留下来一道听戏也好。”   豆绿笑着说:“赵太太的美意奴婢代我家少夫人心领了。今儿个少夫人在贵府遇上了娘家亲戚,今晚可要在望月楼招呼娘家亲戚呢。就不过多耽搁了。”   赵太太一惊,“凌夫人的娘家亲戚也来了?唉呀,这这这,我怎么不知道?太失礼了,真是太失礼了。”赵太太赶紧又表示,一定要见见凌夫人的亲戚,至少要认识认识,以后多加走动才是。   哪知豆绿却笑着说:“以后时日还长着呢,不急。”然后又向赵太太告辞。   赵太太还要跟过去的,豆绿笑着说:“赵太太留步,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礼。奴婢还要去见少夫人的娘家亲戚,先失陪了。”说着与赵太太福了身子,往后花厅走去。   赵太太笑着跟上前,“既是要见凌夫人的亲戚,我也一道去。大家认识认识。”走了没两步,便瞧到陈夫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豆绿,于是笑着上前道:“陈夫人,这么快就吃好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陈夫人客气了几句,“全是山珍美味,外头难得一见,可让我大饱口福了。”   赵太太笑着说,“陈夫人能满意,那我就放心了。夫人请里头坐,”   陈夫人原本是要向赵太太告辞的,但这时候又改变了主意,与赵太太一道进入后花厅。   豆绿进来后,四处望了望,然后稳稳地朝华家女眷走来,朝众人福了身子,“几位舅太太,表奶奶,表姨奶奶,我们家少夫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舅太太可还有别的安排么?若无别的安排,那就直接去望月楼,我们少夫人已经在那儿订好了包间。”   少夫人?徐璐年纪这么轻,居然就成夫人了?   果然是没有见识的,随随便便就自称夫人,也不怕让人笑话。   大舅母王氏皱眉道:“璐姐儿呢,去哪了?”   豆绿回答:“我们少夫人刚才在外头被人缠着,一时走不开。特地让奴婢先过来陪陪舅太太。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恕罪。”   这时候赵太太上前,脸上满满的笑容,与华家女眷相互寒碜,赵太太分外热情,不但对华家几位舅太太称姐道妹,对几位年轻奶奶也是格外的照应。   华家女眷受宠不惊,她们来的时候,可没见这赵太太如此热情呀,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刚才客人那么多,哪能招呼得过来。现在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肯定要多加招呼才是。   赵太太坐了下来,与王氏手拉着手亲热道:“咱们一晃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姐姐倒是一如往昔精神。华家如今在福州那可是如日中天,可让妹妹羡慕呢。”   王氏谦虚道:“再厉害也比得上妹妹你呀,听说妹妹家如今已得了官府护舰队的招标资格,若成功中了标,那赵家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呀,可让姐姐我羡幕呢。”   赵太太心里得意,整个泉州乃至全省,参与竞争的商家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他们赵家却靠着与凌督抚的关系,一举拿下初期招标资格,进入第二轮竞标流程。但懂得内幕的都知道,他们赵家迟早要夺标,现在不过是放出去的烟雾弹罢了。   一旦中了标,赵家便正式踏入官商的叙列,虽然税收略重了些,但能够保障出海安全,不至于被层层盘剥,尤其最重要的,成为官府扶持的官商,那就多了道免死金牌,大庆朝商户地位低下,虽富可敌国,在当官的眼里却毫无地位。而一旦成为官商,便可与官府直接对话,就算进了督抚衙门,那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赵太太尽管心里高兴,但依然谦虚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不参与竟标,我们赵家迟早要被淘汰。还是姐姐好,在朝中有人,做什么都方便。”前几年福州华家也就是中等偏上的商家,与赵家还差了一截距离,但人家女儿嫁入知府陈家做了少奶奶后,靠着姻亲的力量,华定一举跃为福州少数几个大富之一,威势直逼赵家。赵太太也是有感而发,这生意做得再大,在朝中没个靠山,可就千难万难了。   她原以为靠上凌督抚便可高枕无忧,至少可以把华家甩出两条大街外,谁知这华家人居然是督抚夫人的娘家亲戚,还真是人算不知天算呀,所以不得不过来巴结奉承。   王氏不知赵太太的热情以待是有目的的,见赵太太热情谦虚,倒也受用,越发与赵太太亲切起来。王氏也是有私心的,华家虽然靠着与陈家吴家联姻壮大不少,但比起赵家,还是有距离的,华家也是心动那只有五名的官商资格。若成为真正的官商,那才是横着走的人物。想着赵家背后靠着的凌督抚,王氏更是坚定了心思,与赵太太越发亲切。   玲表姐见赵太太对自己母亲如此热情,在婆母面前也颇有面子,她坐在婆母身边,轻声道:“婆婆,这赵太太可真是热情。”   陈夫人心里存着心事,她看了站到一旁的豆绿,悄声问:“你那个表妹究竟什么来头?”   玲表姐愕然,“婆婆怎会这么问?”   “刚才在外头,我瞧到赵太太对你那表妹的丫环非常客气。”   玲表姐脸色微变,扭头打量豆绿。这个丫头她也是认识的,徐璐自小带在身边的丫头,徐璐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美,这豆绿也是如此,以前瘦瘦弱弱的模样儿,如今倒长了些肉。头发梳得精神,珠钗凤环,衣着鲜亮齐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容貌,在首饰衣裳的衬托下,倒也有些看头。   豆绿也发现有人打量,侧头看着玲表姐,微微一笑,很快就别过脸去。   玲表姐脸色猛地一沉,心头暗怒,区区奴才,居然也敢无视自己,等会子一定要给她几分颜色瞧瞧才好。   “赵家能成为泉州首富,又能竞标官商叙列,自然是有本事的。赵太太身为赵家主母,也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玲表姐既是说服婆母,也是说服自己。赵太太这样的人物,对于迎来送往早已轻车驾熟,不管是高官夫人还是卑微小人物,都是热情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而像赵太太这样的人物,这世上也有很多,但对一个奴才都这么客气,还是让玲表姐有些奇怪。   不过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一心认定赵太太这人很会待人的缘故。   徐璐来到赵家后花厅,赵家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赵太太立马撇下华家几位女眷,徐热情洋溢地朝徐璐走来,“唉,凌夫人来了,您也真是的,娘家亲戚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差点就怠慢了贵客。”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夫人那么忙,哪好意思再麻烦夫人的。夫人现在也忙得差不多吧,我也该走了。”   赵太太道:“是是是,确实忙得差不多了,本来还想好生招待夫人的,不过夫人娘家亲戚远道而来,想来夫人也要忙着招呼亲戚,我就不叨扰夫人了。”   徐璐笑道:“赵太太累了一整天了,一定也累了。我也不打扰夫人歇息,这便告辞。”   赵太太满脸的笑容,“好好好,夫人还有要紧事儿,我也不留夫人了。我送送夫人。”   徐璐也没有客气,与王氏等人笑道:“几位舅妈,表嫂,表姐,望月楼那儿已订好位置了,咱们这便过去。您外甥女婿也与我回过话了,说忙完了手头的事这就过去。咱们现在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王氏点头,与华家女眷一道起身,玲表姐的婆母陈夫人也一道受邀。不过她心里仍是存着疑惑,徐璐年纪轻轻,就被赵太太称为夫人,也不知夫家是什么来头。   陈夫人的丈夫是官场中人,她本人也有着四品的诰命身份,多少也知道官场上的称呼可是乱不得的。   夫人一般是官称,通常是官员的妻子才能称夫人,严格讲,只有被皇帝封为夫人的一二品官的妻子才能称夫人,但实际没有那么严格。夫人通常是家庭之外的人的称呼,当着外人的面也要称为夫人。而延到至今,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都统称为夫人。可这种尊称,大多年纪都较偏大,像徐璐这样的年纪,至多称为某某奶奶,像自己大儿媳妇一样,都快三十岁的人,也只能被称为陈大奶奶。而不是夫人或太太。但这赵太太却称徐璐为夫人,则让陈夫人多少有些迷惑了。不知徐璐夫家究竟是何身份。   一行人出了赵家大门,赵太太全程陪同徐璐,亲热至极,但陈夫人依然发现,与其说赵太太对徐璐亲,还不如说是恭敬讨好。陈夫人越发迷惑了,在心中暗猜,这个老二媳妇的表妹,或许出身不怎么出挑,想来人家运气好,嫁了个厉害的夫家吧,不然,以赵家泉州第一首富的声势,哪会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足足两倍的人如此客气恭敬的。   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多栽花少种刺的官场常青树也是办不到的,陈夫人自认自己绝对难以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此恭敬客气的。   徐璐坐的是轿子,四人抬的青幔小轿,而华家女眷则坐的全是马车。赵夫人还特地上前,亲自挑起轿帘,这让华家人越发瞧不懂了,玲珑二位表姐看得佩服不已。   难怪赵家在政商两界如此吃得开,瞧瞧人家的做派,任何客人不管身分高低,都能得到如沐春风的高规格接待,她们回去后可得好生学学呢。   徐璐在前头领路,一群臂大腰圆青一色青衣劲装身穿甲胃手持长矛弯弓的侍卫,呼啦啦地把软轿围得严严实实。华家人看得目瞪口呆,互望一眼:看这架式,想来璐姐儿的丈夫应该是武官。   玲表姐脸色稍稍好看些了,又恢复了骄傲的神采。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自本朝宣德帝登基起,就大大提高了武将地位,比前朝略有提升,但读书人的地位依然凌驾武人之上。 ☆、第110章 舅家亲戚   望月楼是泉州第一大酒楼,坐落于珍珠湾,气势恢宏,雕梁画栋,三面环水,背面环山,这儿是泉州最大的酒楼,背后老板是福建第一巨贾王家的产业,泉州有句顺口溜:当官不去望月楼,枉在泉州走。望月楼不但有着丰厚的历史背景,还有着雄厚的官方资本。能进入望月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这儿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够进去的。这儿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大众饭厅,全是厢房。吃饭不受打扰,讨论公事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之类的也不会让人发现,即隐撇,又保护了客人的隐私,很受客人欢迎。不管是商人谈生意,还是仕林中人请客,都喜欢在望月楼招待客人,这样即有档次,又能很好地保护客人隐私,一举多得。   泉州别的没有,就是商人多,商人多了,请客吃饭自然也就多了,望月楼即能满足客户对于面子的维护,又能满足口腹之欲,生意如何不好?   当然,望月楼还有多个昂贵的包厢,有钱却没权的人,有权却没钱的人,也只能在普通包间里用餐。而后头的特殊包厢,在身份上就控制得越为严实。   但凡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会选择望月楼,一是衬托自己身份,二来被请的客人也特有面子。   当华家女眷一听徐璐请她们去望月楼吃饭时,没有人一个是反对的。她们远在福州也听说了望月楼的威名,自然也想感受一下这个闻名周围数个州府的第一酒楼的气派。二来也想侧面观察,这个家道中落多年的外甥女,究竟有多大本事。   徐璐抵达望月楼,并未从中门进去,而是直接就去了后头的屋子。   望月楼占地颇宽,她的前身就是一位巨富的家宅,后来因犯了事被抄了家,转辗让王家得到,进崦改装为酒楼。徐璐的轿子是直接去了后门,从后门进入,来到一处月洞门,轿子方才停下。   华家女眷包括玲表姐的婆母陈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四处打量这儿,只见前边是巨大气派的丈多高的青石围墙,像一条青龙一般迤逦至远方尽头。他们停靠的位置,豪华马车以及软轿数不胜数,齐齐整整地把诺大的数亩地宽的院落占得琳璃尽致。那华丽至极的月洞门,以及两旁小偏门全都大蔽开来,上百个清一色朱红衣裳的护卫正腰持铁棍,站得笔直,门前一排青衣小帽的伙计,正对进出的客人核对身份,而这些客人,个个衣饰精致,华美至极。   陈夫人看了眼前的景像,不得不感叹,她身为福州知府夫人,什么样的场合没见过,但这望月楼的气派,依然让她震憾莫名。   华家女眷也是如此,光这一排排护卫就让她们心头打鼓了,这望月楼的幕后老板果然能量强大,就这聘请的护卫,就能甩出福州第一酒楼几条大街了。   一个女管事模样的中年嬷嬷小跑着上前,对徐璐弯着腰笑道:“哎哟凌夫人,总算把您盼来了。您这一来,可真让咱望月楼逢壁生耀呀。凌夫人,奴婢姓周,叫周四娘。夫人您称我为四娘就好了。”   徐璐淡淡一笑,没有与她过多客套,“周掌柜,我订的包厢可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别人的吩咐倒也没什么的,唯独凌夫人的吩咐莫敢不从。”   徐璐又侧头,对王氏几人道,“客人都是我的娘家亲戚,今儿可要好生招待才是。一会儿,我夫君还要过来,你派人在外头等着,来了直接让他去我的包间就成了。”   “是是是,四娘知道了,夫人快快里边请。”   徐璐又对王氏等人道:“几位舅妈表嫂表姐,还有亲家夫人,这边请。”   一行人进入月洞门,里头豁然开朗,一大片人工造就的湖泊,湖面上假山林立,连接着数道幽折水榭走廊,一直弯延到目光尽头。清澈的湖水,丰姿多彩又幽静回折的水上走廊,连成数道水中通道,一行人漫步在上头,享受着周围细腻的风景,目力所到的震撼美景,纷纷在心中感叹:这哪是酒楼,分明就是一处绝佳人间美景。   经过大片的湖泊,再穿过一大片美轮美奂的花园,在一排幽静茂密地古树林中,总算来到徐璐订的包厢,一间阔大二屋独栋小院,匾额上龙飞凤舞书写着“金雁南归”,华家女眷纷纷倒吸了口气,望月楼的金雁南归,紫气东来,鹏程万里,彤云西去,朱门北启,祥云送福,福瑞盈门这七个包间,是望月楼的镇店之所,一般能订下这些包厢的其中一间,身份地位可见一般。   众人纷纷望向徐璐,面色惊疑不定。玲珑二位表姐也阴沉着一张脸。她们在福州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自然知道望月楼的规矩。这样的包厢,官方性质浓郁,一般只接待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再是有钱的商人,也是无法订到的。也不知这徐璐是走了什么门道。   进入“金雁南归”院子,里边又是长方形状的院落布局,天井布置井然有序,草木繁盛,芬香扑鼻,二层小楼上下各五间,这儿地势较其他地方都要高,登上二楼,整个望月楼的美景全收入眼底。大片的湖泊直通东海,灯火辉煌,还可以看到隔壁“朱门北启”的厅堂里,一个身穿白衣的佳人正梵香抚琴。   因时候还早,大家便在二楼偏厅里坐下,大家围着墙壁设的座位齐齐坐了一圈,酒楼里的丫环点上梨香,上了茶水瓜果点心。   大概是心理作用,吃着望月楼的瓜果,都觉得这儿的水果比外头的甜美,茶水也比自家吃着香醇。   众人夸着茶果时,徐璐便说:“这是从西洋传进来的,这叫番茄,西洋人用来当水果吃的。这是金柚,是从海上东宁岛上买的,比咱们福建的琯溪蜜柚还要好吃。深秋吃柚子好处可多着呢,若是舅妈爱吃,等会子让酒楼的人多包些回去,尝尝鲜。”   一个正在上瓜果的丫头闻言便笑道:“夫人好眼力,这番茄和金柚全都是番外之物,咱们东家可是花费了巨力才从海外运回来的。味道可美味了,尤其是这金柚,是从东宁岛上买来的,那儿的柚子才多呀,又大又甜,味道确实美味。据我们东家说,今年东宁那边大降水,这金柚产量并不多,所以市面上还难见踪影。这金柚就只有咱们东家的商船才能带得回来,除了督抚大人外,一般人可是万万吃不到的。今儿诸位夫人倒是沾了凌夫人的光,夫人们有口福了。”   丫环不大不小地拍了徐璐一通马屁,但听在王氏几个妯娌眼里,却是百般不是滋味。   王氏望着徐璐,笑着道:“璐姐儿如今可出息了,外甥女婿想必不是普通人吧?”   徐璐道:“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罢了,论出息,哪比得上玲表姐夫和珑表姐夫的本事。”她笑望着玲表姐,说:“玲表姐夫那才是人中龙凤。刚才我听珑表妹说,玲表姐夫已有了功名,即将去惠安赴任?可是真的?”   玲表姐笑道:“不过是区区芝麻官罢了,到底还是沾了长辈的光,并非自个的成就,也算不得什么的。”   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能任一方县令,也算是很了不起了。有些人穷尽一生,连个功名都考不上,玲表姐对于自家男人的成就,还是颇为得意的。   她想,就算徐璐的男人是个武将,也就四五品的官儿罢,武将多粗俗,出身大多不高,比起她男人雄厚的背景,又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陈家在朝中还有不少人呢,有这些人帮辅,自己丈夫的前程那肯定是差不到哪儿去的。   这么一想,玲表姐又释然了。   玲表姐心头舒坦了,珑表姐却不怎么舒服了,她的夫家虽是大名鼎鼎的皇商,在官场上也是能量匪浅,在朝中也是大有靠山的。可自己的夫君只是吴家旁支偏系,如今靠着娘家和姻亲陈家,在吴家还算说得上话,但再过数年,吴家若又出了出息男儿,自己丈夫可就靠边站了。本朝规定,商人子弟不得入仕,比起陈家姐夫未来的成就,自己丈夫以后也就只能做个有钱的商人罢了。说不定,比徐璐的男人还要不如呢。   想自己堂堂华家嫡女,居然让一个破落户的表妹给比了下去,珑表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于是想也不想就道:“表妹夫怎的还不来?该不会是官儿大的人,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亲戚吧?”   二舅妈李氏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胡乱说话,虽然她对徐璐也是不大看得顺眼,但身在商场,少种刺多栽花才是处世之道。尤其这徐璐似乎嫁得还不算差,就更不能得罪了。有时候,姻亲的力量,是非常难得的,且最牢靠的。虽说武将地位不若文官,但好歹也是官,手握兵权,必要时,对华家还是很有帮助的。   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的饭,李氏便说:“外甥女婿差事在身,今儿又非沐休的日子,哪能说来就来的?你以为是三姑爷那闲散的性子呀?”   三舅妈胡氏讶异地看了李氏一眼,也跟着道:“二嫂说得极是。有璐姐儿在这儿陪着咱们,已算难得了。哦,对了璐姐儿,你在这儿陪着咱们,会不会不太方便?”   徐璐微笑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姑舅远在京城,倒是不大管我的。”   原来外甥女婿老家还在京城。三舅妈妈胡氏微微失神,“那敢情好,这没有长辈在身边,你们小两口倒也轻松写意些。”   徐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几位舅母两位表姐是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实在不愿与她们多说话,于是起身,借口出恭,尿遁去矣。   徐璐在茅房里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出来,又碰上在这儿服侍的望月楼的丫头,端着空空的果盘和两个空碗,“凌夫人,您出来后,那些人还特地向奴婢打听凌大人的身份。是什么官儿,家中做何营生,甚至有几间屋子的话都问出来了。”似乎是很好笑的笑话似的,这丫头捂着唇笑着说:“不过奴婢没有告诉她们。”   徐璐淡淡一笑,“你做得很好。”然后赏了她一些碎银子。   丫头接过,道了谢,说:“掌柜的特地交待过奴婢们,不得透露夫人的身份,奴婢可不敢违背的。不过也就是夫人您脾气好,若换作是奴婢,才受不了这样的亲戚呢。”刚开始这丫头也与周掌柜差不多的想法,误认为这凌夫人攀了高枝,不愿提携亲戚,或是不愿让亲戚沾她的光,这才特地交代她们不许透露她的身份。但在见识这些亲戚的嘴脸后,总算明白过来。   有这样的亲戚,任谁沾了都只能遍地鸡毛了。   徐璐微微一笑,虽然对华家人有满肚子的不满,在人前,也是不好多说的,“我在这儿呆得也够久了,也该上去了。”   走了没两步,望月楼的掌柜周四娘已急匆匆地奔进来,“凌夫人,总兵府的林夫人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得知您在这儿,就赶着过来了,说要见您。不过被奴婢给拦住了。”   徐璐微微蹙眉,“林夫人?”很快,一身紫金二色掐荷叶领绣宝相花长褙子的林夫人已快步踏入门槛,朝徐璐这儿奔了过来,“妹妹呀,可让我好找呢。”   “姐姐有什么事儿,叫丫头说一声便是,何苦亲自跑这一趟?”徐璐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两步,“姐姐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林总兵,恐怕也忙得慌吧?时间可是很宝贵呢。”   林夫人摆摆手,“别挖苦我了。走,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有要事与你说。”   自从林骏彻底倒向凌峰,林夫人与徐璐也走得极近,三五不时就要入府叙上一叙,倒也无话不谈,因泽云侯府与安国侯府本来就有姻亲关系,如今二人已是姐姐妹妹地称呼了。   也不知是尝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的炎凉,林夫人原本高傲目下无尘之态,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在徐璐面前一派的爽利热情。徐璐看在林骏好不容易让凌峰收服的份上,对她也多有客气,这一来二去的,倒也亲热如姐妹了。   “今儿去赵家喝喜酒,碰巧遇到了舅家亲戚,因是多年未见了,好歹也要招呼一下。家中倒是不怎么适合,所以特地在这儿订了包厢。她们就在上头,我也是借着出恭出来透一下气。若是不急的话,回去再聊可好?”   “不行,这事儿还真有些急。”林夫人拉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忽然指着周四娘,“那个,你是这儿的掌柜吧?赶紧的,收拾一间僻静的屋子,我们有要紧话要谈。”   周四娘知道这位美貌贵气的妇人是总兵夫人,不敢怠慢,赶紧说:“这间院子大,有的是房间,夫人请这边来。”说着就领着徐璐凌芸去了西间抱厦。   周四娘给二人上了茶后,悄然退去,豆绿等人则守在门口。   徐璐坐下后,颇是无耐地道:“姐姐就长话短说吧。”二人坐下后,徐璐这才问:“什么事儿居然还要姐姐亲自出马?”   “你不是给了我一张赵家的令牌么?今儿你姐夫家来了好些客人,我一时心血来潮,想尝尝赵家天河鱼庄的顶级海味,于是领着客人就持了这令牌过去。”林夫人说,“这令牌还真好用,我拿了令牌包下了天字号包间,那人便问我可是凌夫人。我说我是总兵夫人,那人倒也客气地把我引入了天字号包厢。然后天河鱼庄的掌柜还亲自过来跑了下腿。在结账的时候,还全程给免费。倒也让我挣了不少面子。”   林夫人不是鲁莽之人,想来还有后话,于是徐璐又问:“后来呢?”   “后来,唉,后来,这事儿被另一个包间的秦夫人瞧到了,这秦夫人便向我讨要这令牌。”林夫人一脸晦气,又把秦夫人的事儿说了下,“这秦家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人家,不过是有个姐姐在皇宫里做了妃子,然后秦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福建也算是号人物。因为大多数人都顾忌秦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大都礼让三分。这不,她瞧到我持这个令牌,便足足省去了好多银子,就非要让我把令牌给她一用,让她也省省钱。”   徐璐说:“姐姐给她了?”   林夫人一脸无耐郁闷,“我哪会真给她,说这个令牌并非是我的,也是别人送的。这姓秦的便问我,是何人所送。我原本不想告诉她,但想着凌大人的身份,想来姓秦的也会知难而退,于是便把妹妹推了出来。原以为这人也该打退堂鼓了。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扬言说明日去你府上,向你借来用用。我瞧着她不似在说笑,所以特地赶去凌家,又得知你在这边宴客,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如今我是一百个后悔,可却又毫无办法,只好事先与你说一下,好让妹妹有个心理准备。”   徐璐好一阵无语,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   林夫人一脸自责,“也都要怪我,在客人面前,让天河鱼庄的掌柜那么一捧,又给全免了银子,一时得意忘形,没及时把令牌收好,否则也不会让这不要脸的东西瞧到了。妹妹,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了。”   徐璐叹口气,这林夫人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虽说在自己面前爽利又热情,可若换了个人,又是另一副面孔了。   这也怪不着她,王家嫡女,又是总兵夫人,确实有几分骄傲的。在一群官夫人面前,地位又非常靠前,更要显摆自己的能量也无可厚非,但显摆过头了,让人给钻了空子,遇到这么一个不要脸面不讲官场规则的秦氏,倒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了。   徐璐说:“唉,虽说这事儿也怨不得姐姐,不过姐姐以后还是稍微收敛些才是。”她盯着林夫人,一脸认真地道,“妹妹年纪小,按理,也不该多说什么的,但我仍是觉得,做人还是低调些好。”站在林骏凌峰这样的高度,无论出身还是官职,都已是升无可升的程度了,做官做到这一地步,那就讲三分政绩,七分人治了。只要不犯大错,不站错认,善终的机会是很大的。   但站到这样的高度后,尽管不可能再升了,也得警惕那些想要自己屁股下的位置的人。而这时候,就该低调了。   见她似乎不怎么服气,于是徐璐又道:“上回的事儿,姐姐也该吸取教训了。”   上回林骏也没犯多大的错儿,不过是暂且在家闭门思过罢了,可却闹出那么多的陷害风波,追根结底,一是墙倒众人推的炎凉世态,二是林骏屁股下的位置的诱人之处,使得那些人就敢铤而走险,只为了那不到一成的上位胜算。   林夫人全身一震,然后惭愧地低下头来,嚅嚅地道:“妹妹说得极是,可叹我虚长了你那么多岁数,却还没有妹妹想得明白。”   徐璐一脸诚恳地道:“姐姐年纪比我长,论理,不管姐姐做什么,也不是妹妹该说嘴的。可如今林大人已与我家爷都在同一条船上,总不能看着林总兵又因着小事儿再重蹈覆辙吧?”荣   教训下属夫人,以徐璐督抚夫人的身份,还是够格的。   但坏就坏在她与林夫人已姐妹相称,她年纪又比林夫人小太多,这样明着教训,也实在不适合的。但林骏已经被凌峰纳入可重点培养的幕僚之列,如果林骏再因林夫人而   被人捉着把柄进而攻奸,对凌峰也是没好处的,少不得也要提醒两句。   林夫人听徐璐这么一讲,这才认识了自己的错误,面容讪讪的,“让妹妹笑话了,我虚长你几岁,却连起码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还要让妹妹来提醒,可真令我汗颜。妹妹说得极有道理,我这个性子,确实容易得罪人。这回,又给妹妹惹麻烦了。”   徐璐说:“罢了,这事儿我会处理的。姐姐也不要太过自责了。我还有客人要招待,就不陪姐姐了,姐姐请自便。”   林夫人起身,迟疑道:“既是妹妹的娘家人,横竖我也去帮妹妹招待一二?”刚才她可是听徐璐说得隐晦,因是多年未见的亲戚,既然碰到了,好歹也要招呼一下。还说家中不怎么适合待客,所以才把客人带到这儿招待,还要借着出恭才能出来透一下气。岂不表明徐璐对这些亲戚并不看重。   徐璐说:“倒不必麻烦姐姐的,我自己就能招待好。”   林夫人便说:“也好,那我就告辞了,妹妹可得想想法子,那秦氏可不能惯的。”   徐璐点头,她现在哪有功夫去理会秦氏,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舅家的亲戚打发了才好。   重新上了楼来,珑表姐便问:“表妹这出恭可出得久呀,都快有半个时辰了。”   “让大家久等了。泉州离福州可还有不短的路程,今儿吃了晚饭恐怕也无法赶路了,我刚才已吩咐了掌柜,特地给大家准备了客房。今晚舅妈们就纡尊在这儿住下,明日我再过来陪大家一起去逛逛泉州美景。”   大舅妈王氏笑道:“那倒是不必了,你龙表嫂在泉州倒也有亲戚,倒不必麻烦你了。”   徐璐看了龙表嫂,“龙表嫂也是泉州人么?”   龙表嫂说:“也算是半个泉州人吧,我外祖家也在泉州的。我娘家却是福州人的。”   “虽是舅家,可到底隔了一层,就这样带着一大家子上门打扰,恐怕不妥当吧?我看,我和媳妇就去本地驿站住一晚吧。”陈夫人看了王氏一眼,如是说。她是官夫人,不管去哪儿,都可以去当地驿站免费住宿,自然不屑去占儿媳妇娘家嫂子亲戚的便宜,这都隔了好几层了,让她去,她也不好意思去。   玲表姐也觉得去大嫂子舅家住宿不大好,也表示跟婆母一道去驿站住。   珑表姐也说:“我们吴家在泉州也是有产业的,我看,娘和婶子们就随我一道去别庄住吧,总不能真去打扰大嫂舅家吧?”为了显示自己的能量,珑表姐又说,“我们吴家在泉州也还有不少产业,那个多宝阁,琳琅布庄,还有吴记杂货铺,都是吴家的产业,你姐夫在其中也还有不少干股的。妹妹以后去这些地方,只要报上你姐夫的名号,便能给最低价的。”   徐璐笑道:“如此,那就多谢珑表姐了。”   没有得到想像中的羡慕与感激,珑表姐很是郁闷,于是又说,“也不知表妹去过这些地方没?”   “没去过。”   珑表姐恍然大悟,难怪呢。   豆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接口道:“我们夫人一般做衣裳,只去段记布庄。胭脂从来不会去外头买的,怕不干净,都是从京城玉脂坊捎带过来的。首饰头面也全是去段记金行里打造。姨奶奶的好意,我们夫人恐怕用不上了。”   珑表姐脸色陡然僵住,她没听说过段记布庄,但京城的玉脂坊却是时常耳闻的,那可是大庆朝第一胭脂铺,品种繁多,据说连宫里的贵人都指定要那儿的胭脂,名气大,价格自然昂贵,一般人也还买不到的。   玲表姐却是知道段记布庄的,当年在段记布庄时的情形又印入脑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那回她一时头脑发热,买了那么多布料回去,虽说是花自己的银子,但果真如徐璐所言,婆母虽然不说什么,但之后半年,她屋子里的嚼用便被婆母时常克扣,甚至还反过来打她的主意,没少刮她的嫁妆。要不是母亲特地过来走了趟,还不知要被占多少便宜。   几位舅母却是见识多广,王氏对徐璐说,“哟,璐姐儿如今可是发达了。”   “也就是沾了夫君的光,哪比得上两位表姐的成就。”听出了王氏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徐璐警告地瞪了豆绿一眼。   “齐缘来迟,还请长辈恕罪。”一句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来,紧接着,一身清云锦织八团花长袍,头戴玉冠的凌峰,大步踏将进来。   屋子里四面窗户洞开,光亮大炽,俊美英挺,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凌峰,踩着沉稳的步伐出现在人前,如同屋子里注入一道金光,四周就响来一阵抽气声。   ------题外话------   昨天更得少,主要是电脑让儿子占去了。今天可是拼了老命了。 ☆、第111 没脸   徐璐起身,小快步朝凌峰走去,笑道:“爷总算来了,我还真怕你再晚些来,可让我无法下台了。爷的差事不要紧吧?”   凌峰笑道:“无事。你娘家亲戚远道而来,再忙也要过来的。”狭长的双眸环视一圈,笑问:“这几位便是舅妈吧?晚辈这厢有礼了。”他上前几步,对着三位舅母团团作揖。   “公务在身,来得迟了,还请长辈休要怪罪。晚辈在此向舅妈们陪个不是,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则个。”   凌峰礼数周到,热情洋溢。玲珑表姐妹失神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表妹夫,半天找不出话来。   舅妈们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说:“外甥女婿不必多礼。都是亲戚,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要紧。看外甥女婿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我家璐姐儿倒是好福气。”   “能娶到璐儿,也是晚辈的福气。”凌峰呵呵地笑着说,直了身子,对徐璐道:“茶果点心都用得差不多了,也不让人再上点来。”   “唉呀,还真是失礼了。”徐璐赶紧让豆绿去办,有了凌峰在场,她心下也松了口气,说话行事也不再束手束脚的,笑盈盈地对凌峰介绍几位舅妈表嫂,在介绍两位表姐时,还特地把她们的夫婿的背景身份也给隆重介绍了。   凌峰笑道:“两位表姐夫一个经商一个当官,那以后可得多多走动才是。说不定对咱们还有帮助的。”   徐璐点点头说:“是呀,以后靠着两位姐夫,爷的差事应该又要更容易些。”   听了徐璐的话,玲珑两位表姐这才重新活过来了,目光又痴又怔地盯着凌峰俊美的脸庞,以及那说不出的刚毅稳重的气质。   尽管知道这样看自己的表妹夫是很失礼的行为,可她们总也移不开目光,借着喝茶磕瓜子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波动与嫉妒。   介绍陈夫人时,凌峰更是热情周到,再一次抱拳道:“见过亲家太太。”   陈夫人矜持地微微一笑:“大家以后都是亲戚了,不必多礼。”望着凌峰刚毅而英俊的面容,从容稳重的举止。到底是官夫人,直觉认定,一眼就瞧出这个媳妇的表妹夫并非普通人,可不能得罪了,更不能拿大,免得开罪人。   凌峰落了座后,徐璐递了杯茶水过去,他接过,大大方方地喝了口,重新放到几子上,这才道:“舅妈远来是客,可得多呆些时日才好。就让小璐多陪您们两日。”然后侧头对徐璐道:“舅妈远道而来,家中又没个长辈,咱们更不能失了礼数。你可得好生招待好长辈。家里的事儿不必操心,我让文妈妈暂且管着。”   “听,都听爷的。”   凌峰又对表嫂们和两位表姐道,“没有瞧到几位舅兄,还有连襟,真是遗憾。下回再来泉州,可要把舅兄还连襟一同带来才是,好好喝一顿酒。”   表嫂们,以及两位表姐连连称是,不知为何,在凌峰面前,她们半句话都说不上,只能一味的附和。   凌峰大概是真的口渴了,喝完了自己的茶水后,又把徐璐的茶杯抓过去,同样喝了个精光。   徐璐见状,不免嗔道:“爷在衙门里连个茶水都没有么?”但手上动作却不慢,亲自执了茶壶,又重新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凌峰苦笑道,“今儿还真邪门了,平日都不大忙的,就今日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说完,又抓过茶杯,又喝了一口,似乎这才解了渴。   徐璐再斟满了茶水,就要坐下,忽然凌峰道:“别动,脸上有东西。”然后伸手给她抹去脸上的东西,他手指伸向她面前,讥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在脸上留东西,是给晚饭留的么?”   徐璐定眼一瞧,原来凌峰手指尖上赫然躺着枚果屑,也不知什么时候弄到脸上的,不由笑道:“真让爷说对了,我这正要留到晚上吃呢。”   夫妻二人幽默的对话让一旁服侍的丫头偷偷掩唇笑了。   王氏也跟笑了笑说:“璐儿和外甥女婿感情倒是好,我这就放心了。”   徐璐面色娇羞,玉一般的脸更是如桃花般,娇艳迷人。而凌峰也淡淡地笑着,虽未说话,但看徐璐的眼神却格外柔和。   玲表姐嫉妒的牙都要咬酸了,这个表妹夫,比她想像的还要英俊出色,甚至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自认见识多广,依然被凌峰出众的外表给吸引去了,但如此出色的男人,却是自己最看不顺眼的表姐所有,更令她抓狂。   女人的嫉妒之心何其可怕,在华家从来都是骄傲般存在的人,陡然让一直不如自己的人给比了下去,以至于玲表姐想也不想就说:“表妹和妹夫感情可真好。也亏得当初文家与表妹退了婚,不然表妹哪能再碰上表妹夫呢?”   陈夫人脸色豁变,剜了她一眼,眼带警告,就算你不喜欢你这个表妹,也没必要当面把人得罪死吧?就算你这个表妹因你这话被夫家嫌弃,这样对你又有何好处?   王氏等人虽然面色微微一变,但却没有开腔,显然是默认了玲表姐的话。   凌峰侧头看着徐璐,“文家?哪个文家?”   徐璐一时难以回答,玲表姐热情地道:“妹夫还不知道吧?文家就是你们泉州的前任知府,文成章的儿子呢。这文家可了不得,据说文成章已高升去京城了。文家公子,也就是表妹的前未婚夫,还有福建第一才子的名声,我远在福州也多有耳闻呢。文成章高升,文家公子未来的仕途之路,定然平步青云。”   “哦。”凌峰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徐璐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也瞧到了好几个认识的人,他们也瞧到了我,若不过去打声招呼,未免失礼。我先去与熟人打个招呼,再过来招待诸位。璐儿,在座都是长辈,你可得好生招待亲戚,知道吗?”   “是。”   凌峰起身道,朝众人环抱拳,笑道:“我先去与几个熟人打声招呼就过来。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众人连忙起身,嘴里说着“都是亲戚,没什么要紧的”的话,目送凌峰,最后又倚在栏杆,望着楼下凌峰大步离去的背影,等他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内,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舅妈们搓了搓手臂,刚才不知怎的,这个外甥女婿一进得门来,她就浑身不在自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似的。   到了点后,便开始传膳,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因见识过凌峰非常人的气势,几个舅妈也不敢再小瞧徐璐,话也说得小心翼翼。两位表姐更不提,几乎是满肚子的酸味了。这个表妹夫,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俊品人物,怎么就让徐璐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给拱了呢?她们各自的男人也还算俊雅,但与这凌峰一比,立马就甩出几条大街了。被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忽然嫁了个比她们还要好的男人,一肚子的酸意自不用提。   玲表姐不怀好意地盯着徐璐平静的脸,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多少也知道男人的劣性子,阴差阳错娶了个被别人退过婚的妻子,如今被当场提了出来,就算表妹夫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埋了根刺,不然刚才不会那么快就走人。   玲表姐可以想像,等会子徐璐回去后,少不得要挨顿捧了。   陈夫人哪会不知媳妇的想法,对她已不抱任何期望了,在席间委婉打探凌峰的身份,徐璐四拔两千金地道:“在督抚衙门里当差,不过是拿枪耍棒的武夫罢了,不值一得的。”   能在督抚衙门当差?又能吃得起望月楼的席宴,还在这种地方瞧到不少熟人,那官位肯定不会太低就是了。   “真想不到,姨奶奶家姑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将来成就更是不可限量呀。”   徐璐道:“将来表姐夫更是前程远大。”   陈夫人淡笑不语,望着默默无声的儿媳妇,心里直叹气,多好的姻亲呀,却让目光短浅的媳妇给破坏了。这个姨奶奶也不是个笨蛋,哪会瞧不出华家人热情背后的伎俩,人家也就将计就计,连家门都不让进,情愿花费巨大财力在望月楼订席面,也不愿把亲戚带到夫家去。那个姑爷也是个妙人,热情周到,礼数周全,却坐了一会就走了,丝毫不提把大家邀进府的话,看来也就是面子情吧。   估计今晚一顿饭过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   虽然没有探出这个表姑爷的身份,但能在督抚衙门当差,又有如此威势,想来官位绝不会太低,就算只是武官身份,肯定也是手握兵权的实权人物。陈家若是交上这样身份的人,将来的仕途道路,岂不又要宽上几分?   不止陈夫人如此想,几位舅妈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但因刚才玲小姐把徐璐得罪得太狠,以至于有些话还不怎么好开口。   凌峰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他在别处似乎也喝过酒,一张俊脸微微酡红着,但双眸依然清亮,深不见底。灯光下,他的脸宠更是有种无穷摄人的魅力,让人越发移不开眼。   凌峰坐了下来,却并不动筷,只是端起酒,起身道:“我是晚辈,又是第一回见面,这杯敬是我敬诸位长辈的。”他把酒杯遥遥与王氏等人一碰,便仰头喝了个精光。然后又与陈夫人敬了杯酒,说:“久闻福州知府陈大人的威名,今日能与夫人同席喝酒,可是凌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陈夫人举起酒杯,客气道:“说笑了,都是亲戚,以后可要时常来往才好。”其实陈夫人也知道,今日之后,他们不可能再见面了。但嘴上依然如是说。   “那是一定的。”凌峰又重新倒了杯酒,又与玲小姐珑表姐敬酒,“再敬三位表嫂,两位表姐一杯,祝五位青春永驻,心想事成。”   三位表嫂,玲珑两位表姐含笑举杯,含笑道:“我也祝妹夫心想事成,步步高升。”然后五人把酒喝得精光。几位表嫂也含笑喝了酒。   珑表姐又举起酒杯,对凌峰含笑道:“刚才是妹夫敬酒,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了。我也敬妹夫一杯酒。咱们能成为亲戚,也算是缘份了。”   凌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玲表姐夸道:“表妹夫果真好酒量。来来来,我也敬表妹夫一杯,祝表妹夫与表妹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她举起酒杯,但凌峰却没有任何动作。不由滞住,笑道:“怎么,妹夫可是不给我面子?”   凌峰淡淡地道:“别人的酒,我肯定是要喝的,但玲表姐的酒,我却是万万不能喝的。”   席面上的热闹立时冷却下来,玲表姐有些下不了台,强笑道:“为何我的酒喝不得?”   凌峰淡淡一笑,一如刚才玲表姐说起徐璐与文家公子的事儿,外人总会认为他会说什么,或是解释什么,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让人摸不清他内心是喜还是怒。   而此刻更绝,直接扫了玲表姐的面子,却连半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玲表姐不料凌峰说不给脸就不给脸,一脸俏脸胀得通红,她想发飙,却又没那个胆子,只能把炮口对准徐璐,“表妹可是嫁了个好夫婿呀,别人的酒能喝,就我的酒不能喝,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瞧不起我?”   当着母亲婶娘嫂子的面,尤其婆母也还在场,却让凌峰这般不给颜面,哪下得了台,玲表姐眼都红了。   徐璐正要解释,但又不知何从解释,索性学起凌峰来,淡淡一笑,却不言语。只招呼着众人吃菜。   玲表姐当场让这对夫妇给予难堪,身为母亲的王氏哪能任由女儿就这样没脸下去,于是举起酒杯对徐璐夫妇道:“你这个表姐就这个炮仗脾气,没个成算,又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舅妈在这儿代你表姐向你陪罪。”说着一口气把酒喝得精光,然后看向徐璐。   徐璐拿起酒杯,正要喝,却被凌峰拦住,“你身子都还未长开,还是少喝些为好。”   徐璐明白他的意思了,笑了笑说:“就只喝一点点而已。”   凌峰这才没有说什么,徐璐稍微沾湿了下唇,便放下酒杯。   酒桌上的规矩,在座诸人再清楚不过了,敬酒的人为了表示尊重,通常会把酒喝得精光。而别人向你敬酒,为了表示对敬酒人的尊重,同样会把酒喝得精光,以示领情。王氏身为长辈,向徐璐敬酒陪罪。已属难得了。但凌峰却不让徐璐喝得太多,这其中的意思,傻子都知道凌峰的意思了。   王舅妈心里发凉,忍不住再一次打量这个第一次见面却给人极深印像的外甥女婿。   从容的面容,先不谈那张让人惊艳的面容,单说此人雍容不迫的神情,刚才酒桌上谈笑风生的场景,以及刚才给女儿没脸的情形,无不让王舅妈又惊又怒。   女儿虽然做得不对,好歹也是官家女眷,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再则,他身为主人,说不给脸就不给脸,这岂是待客之道?   尤其她都亲自折腰陪罪了,他依然不领情,实在太托大了。   王舅妈心里也有些动怒了,女儿让人下了面子,就是下她的面子,尤其还当着女儿的婆母,这个场子,一定得找回来才是。   于是王舅妈冷着脸道:“璐姐儿好样的,如今攀了高枝,就不把亲戚放眼里了。”她对两个妯娌以及几个华家媳妇道,“看来咱们真不该来这趟的。”   没有人搭话,虽说大家都是华家女眷,但大家又各自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得罪徐璐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和你一起申讨人家呀?在座诸人没有一个是瞎子,都看出了这个外甥女婿的不同凡响,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越是上层人物,越是要脸面,越是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是九五至尊,就得明白这世上还有“一山还比一山高”的至理名言。   华家虽然富贵了,显达了,但这世上比华家更厉害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外甥女婿明知华家的势力,陈家的官位,依然不给面子,要么就是托大拿乔目下无尘二百五,要么就是比华家更厉害。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李氏朱氏两位舅妈没有附和,反倒还说:“怎会呢?能见到璐姐儿,还有璐姐儿的夫婿,这一趟还真没白来。”朱氏笑望着徐璐,她是在座诸人中,唯一没有与徐璐直接发生冲突并没有说过半句不好听的话,“璐姐儿从小就没了娘,咱们当舅舅舅妈的也没怎么看顾你。这顿饭,咱们吃着实在有愧。不过看到你有了归宿,夫婿对你也好,舅妈也替你感到高兴。你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徐璐说:“多谢三舅妈,能嫁给夫君,也是我的福气,我也很珍惜这份幸福。三舅妈能祝福我,我很高兴。”   王氏脸色再次僵了僵,徐璐这话的另一面意思便是:她感谢三舅妈的祝福,那么,刚才女儿故意破坏她的幸福,岂不要成为她的仇人?   没能得到自家人的声援,反而还被拖后腿,王舅妈心里暗骂“一盘散沙”,但此时此刻,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暗含不满的目光瞪了女儿一眼。   人家能在望月楼这种地方订餐,在这儿遍地都有熟人,证明身份也不会太低了,你偏还要去招惹人家,难怪要给你没脸了。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和气生财的道理谁不懂?她怎么就得意忘了形呢?   玲表姐也后悔了,被人当场给了难堪,却还无法找回场子,尤其还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这种滋味实在难受。   陈夫人也与王氏有着相同的想法,但却比王氏想得更多,更为深远。   福州知府陈家虽然在泉州没多少影响力,但好歹也是仕林中人,媳妇这个表妹夫也是官场中人,难道不知官场上的规矩?如此明张目胆得罪陈家,他又能捞得多少好?   显然,这人地位应该不低于陈家的。就是不知泉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俊品人物,她怎么没听说过呢?   陈夫人在脑海里回想着泉州姓林又是武将的人家,除了一个林骏外,还真没别的印像了。   林骏姓林,眼前这人也姓林,林骏出生京城泽云侯府,整个福建官场都是知道的。这个林齐缘,难不成,也是林家人不成?   陈夫人问凌峰:“听齐缘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   凌峰道:“晚辈家在京城。”   陈夫人恍然,在心里深深吸口气,暗骂媳妇的有眼无珠,这么一根粗撞的天线搭在自己面前,却不及时抓牢,反而还一刀割掉,实在是蠢不可及。   徐璐奇怪地看了陈夫人一眼,也知道陈夫人应该被误导了,不过她并未点破,反而给了凌峰一个俏皮的浅笑。   凌峰淡淡一笑,悄悄地握了她的手,他一向低调惯了,从小也受够了被亲戚拿亲情要挟带来的烦躁与不耐,所以在听下人回报妻子要在望月楼招待娘家亲戚,得到妻子的暗示后,他便低调出行,甚至连大名都未用上,只肯以字替代。   齐缘是他的字,远在京城的众多好友都是这么叫他的,但外人却是很难知道的。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妻子的亲戚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又跑来抱他的大腿撞他的木钟,如果这些人品性好也就罢了,怕的就是食味知髓,这样的亲戚,他避之唯恐不及呢。刚才玲表姐故意给徐璐难堪,倒也正中他的下怀。他也故意给玲表姐没脸,   相信日后华家陈家就算真的知道他的身份后,也不会有脸再来求他了。   餐桌上菜式丰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每一道菜都有着不熟的来历,各自的典故,但徐璐却很少动筷子,吃了几块点心填肚,便放下筷子。   众人都存了心思,就是龙肝凤胆,也没了食欲,很快就放下筷子。席筵过后,华家人也不好再多呆,纷纷告辞。凌峰和徐璐亲自把人送到门外,客客气气地说了句“保重”甚至连“以后常来泉州玩”的话都没有。   华家人望着凌峰身后那一排排威武雄壮的侍卫,唇角都有些发苦,这个外甥女,人家就算与文家没有成,却依然嫁入高门,并且身份还不低呢。   ------题外话------   现在每天更新时间改在晚上8点半左右哈。 ☆、第112章 祸水东引   送走了亲戚,徐璐伸了懒腰,“谢天谢地,总算清静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凌峰,她与父族母族的亲戚都不亲近,完全是孤寡一人。这样的情形,在夫家哪抬得起头来。可偏偏,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反而处处给她颜面。   “爷,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望着凌峰俊美的侧面,这个男人,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脸面,还给了她诸多尊重,她实在没有理由不感激他。   “嗯,走吧。”凌峰来的时候,是骑的马,亲自给徐璐掀了轿帘,等她上了轿后,他则翻身上了马,身后护卫呼啦啦地跟上。   回到衡芜院,豆绿便笑着上前道:“刚才瞧姑爷和小姐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估计也饿了吧?奴婢去厨房,吩咐他们再弄些吃的来,好填填肚子,不然半夜里可会饿肚子的。”   徐璐点头,她今晚确实没有吃什么东西,与那样的亲戚吃饭,还真是种罪过,就是龙轩凤胆也如同嚼蜡了。   “再让厨房的熬一碗醒酒汤来。爷刚才也喝了不少的酒。”   “是。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凌峰哼了哼,“你家夫人都已嫁了人,以后就得叫少夫人了。还小姐小姐的叫,成何体统。”   豆绿最怕凌峰板着一张脸了,吓得心里一缩,赶紧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徐璐嗔道:“爷也真是的,你明知这丫头怕你,还爱吓唬她,也不怕把她给吓坏了。”   凌峰道:“你这倒是冤枉我了,我哪有吓唬她?”   “还说没有,只要爷眉毛一竖,这丫头就吓得跟什么似的,唉,可怜的丫头,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都不怕我了,她又何必如此?”   徐璐白他一眼,“我可是爷的妻子,自然不再怕爷了,可她只是个丫头,哪有不怕的道理?”   “你当真不再怕我?”凌峰盯盯地盯着她,双眼亮亮的。   徐璐低下头来,声音低低的,“爷有何好怕的?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么?”说完后,还跺了跺脚,一派小女儿姿态。   凌峰大喜,只觉胸口暖洋洋的,忍不住执起她的手,“真的不怕我么?那我今晚……”   “不要。”她赶紧叫道,看到凌峰陡然僵住的脸,赶紧解释说:“现在天气都凉快了,你那冰冷冷的抱着可不暖和。”   凌峰愣了下,忽然放声大笑,蓦地把她拥进怀中,力道大到令徐璐透不过气来了。   “可我就想那样缠着你,这可怎么办?”   想着他那巨大蛇尾缠着自己的身子那战栗又惊悸的画面,以及他的可恶的尾巴总爱在她身上使坏的场景,徐璐只觉全身一片躁热,居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她偎在他怀中,小小声地道:“那好吧,不过不许欺负我。”说完这话后,她又红了脸,觉得这话实在多余。他变身回去的最大目的就是想缠着自己,欺负自己。不让他欺负自己,他何必变身回去呢?   蓦地感觉到腿间有个硬邦邦的存在,徐璐不敢再靠在他怀中了,赶紧推开他,“爷要洗澡吧,妾身服侍您洗澡。”她取下沉重的珠钗,脱下衣袍,一副准备服侍凌峰沐浴洗头的贤惠架式。   凌峰很是无耐,叹口气,“唉,幸好还有三十二天了。”深吸口气,强行逼回满身的臊气,随她一道去了净房。   豆绿领着人把膳食摆好后,等了好半天,依然没有瞧到有人从净房出来,她又不敢进去打扰,只能在外头等,快要等得不耐烦时,里头响来凌峰的声音,“豆绿,进来服侍少夫人。”   豆绿来到净房,眼前的影像令她乍舌不已,地上全是水,玫瑰混合着桃花花瓣遍地都是,徐璐和凌峰都坐在香柏木制的大浴桶里,似乎,自家小姐要吃亏得多了。   而凌峰就像吃饱喝足了的猫,一个人躺在浴桶里,也不起身,只对豆绿吩咐道:“还愣着做甚?服侍少夫人更衣。”   豆绿只好找来衣裳,给徐璐穿上,徐璐穿上米白色绣红牡丹的睡衣,头发半馆,她挽了袖口,瞪了坐在浴桶里庸懒如猫的男人,然后拿起毛巾和衣裳,来到浴桶前,粗声粗气地道:“水都凉了,还懒在里头干嘛?”想着刚才他对她上下其手,全身又不自在起来,揉了揉酸软的双颊,越发来了气,恨恨地在他身上揪了一把。   凌峰哈哈一笑,打了她的手一下,“放肆。”   徐璐扮了个鬼脸,嗤道:“那脏东西我都摸了,还怕你这?”   他赶紧躲开她的攻击,警告道:“可别玩火。”   徐璐哼了哼,当然明白惹火他的下场是很凄惨的,当下也不敢再撩泼他,侍候他穿好衣裳,夫妇二人这才一前一后地出了净房。   这时候餐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徐璐刚才劳累了好半天,也着实饿了,拿起筷子,呼啦啦地就海吃了两碗饭。这才心满意足地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好。”   “唔,我也这么觉得。”凌峰也吃了两碗饭,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好些人家都已熄灯睡觉,但他们却才填了肚子。   “对了,爷,宫中那位秦婉妃,真的很受宠么?”   凌峰讶然道:“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徐璐把今日林夫人与秦氏的事儿说了一遍,   凌峰问:“秦婉妃确实受宠,不然她母亲不会被封为二品郡夫人,她娘家嫂子也不会被封五品宜人了。若这秦氏明日当真过府向你讨要令牌,你给还是不给。”   徐璐皱着眉头,“我总得弄个明白,皇上宠这人宠到什么地步?若是宠到不顾一切,那咱们还真要小心了。”   “若只是一般的宠爱的呢?”   “那自然要给这秦氏颜色瞧瞧了。”徐璐毫不犹豫地说。   “哦?若明日秦氏真来向你讨要,你要如何应付?”   徐璐苦着脸,“还能如何应付?也就是笨法子,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凌峰呵呵一笑,“秦氏实在不值一提,不过是早已被毁券夺爵的山东瑞安王的妻族,还是旁支偏系的那种。瑞安王因与靖王掐架,被靖王掰倒,整个瑞安一支,几乎连根拔起,只余下少数旁支得以幸存。但这些年来日子也非常难熬。失去瑞安王这个靠山,秦氏一系更是艰难,这才不得不放下身架,隐性埋名前往福建,做起了海上走私生意。略有些家底后,就托关系捐了个五品中书令的散官。恰逢今上登基三年,后宫选透,秦氏也借着机会把秦家闺女送进了宫中。这秦氏颜色生得好,歌也唱得好,在宫中又无根基势力,皇上宠她自然毫无顾虑了。”凌峰顿了顿,又说,“再则,这秦氏也满聪明的,一直紧紧抱着胡贵妃的大腿。胡贵妃是皇上做太子时第一个纳进宫的侧妃,在后宫中比皇后资格还要老,虽说一直无所出,依然稳坐贵妃宝座,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看在胡贵妃的份上,这秦氏在宫中倒也颇有些颜面。倒也惠及秦氏娘家。”   徐璐感叹,“果真是一人得道,难犬升天。”   凌峰淡笑不语。   徐璐忽然想起,她父亲不也因为成为凌峰的岳父,这才得了个差事么?与这秦家又有何区别?于是她又讪讪的改口道:“呆在家中,也实在呆得腻了,干脆,明日我也出去散散心得了。”   凌峰说:“避其锋茫,免于与秦氏冲突,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过,这秦氏可是个厉害角色。这人在泉州可是有名的辣子货。   尤其这秦氏嫁得人家也不低,又是淮安伯府的二房奶奶,是泉州城少数的勋贵之家,一般的官太太可惹不起的。   以前秦妃还没得势时,秦氏就能仗着当淮安伯府二奶奶的身份,横行无忌,看中哪家夫人的宝贝,张嘴便要。也就是借来用用,改日再还之类的借口。可一旦借了出去,就别想再还回去了。这些妇人又自恃身份,碍于情面,倒也不好真的去让她还。   如今,秦氏的姐姐秦婉妃又得了圣宠,秦氏一门骤然显赫起来,更是让秦氏如虎添翼。淮安伯府二奶奶以及秦婉妃的亲妹子的双重身份,越发让人顾忌,所以回回都让秦氏得了手。   “你这样避不见面,也不是长久之计。”凌峰说。   徐璐嘟唇,“那可要怎么办?爷可得替我想个法子。”她若真的乖乖交出令牌,那才是没脸至极呢。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得替凌峰的面子考虑吧。   这秦氏既然不达目的不择手段,自我感觉又如此良好,一向我行我素又自觉身份不一般,若是拒绝,不管是生硬地拒绝还是委婉地拒绝,总之是得罪人的事。这人肯定要记恨自己。她虽然不怕得罪人,但也怕枕边风的力量。   从古至今,好些优秀的朝臣就是被枕边风给吹没的,虽说今上英明神武,颇有仁政之风,但祖母说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再是天纵英明,也有被美色迷倒的一天。为了凌峰,她可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险。   凌峰笑了笑,“简单,她想要你的令牌,你也可以向她要东西呀。相信秦氏才得了你的令牌,应该不会拒绝送你些东西的。”   徐璐大皱眉头,“爷的意思是,要我把令牌给她?”   “你先向她要东西,把东西要到手后,你再与她说……”凌峰在徐璐耳边轻语几句。   徐璐双眸一亮,眉开眼笑道:“祸水东引,爷果然英明,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来。”   凌峰笑着说:“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个法子最好,也最不易得罪人,还能看他们窝里斗。”   徐璐起身,斜躺在一旁的榻上,“我要先静一会儿,看看明日要如何行动。”   凌峰淡笑着摇头,他也知道,以她的出身和经历,并没有与权贵人物打交道的经验,才刚嫁给他,就让她做些高难度的活儿,也着实难为她了。   ……   第二日徐璐起了个大早,然后高调离府,去参加泉州同知李夫人举办的赏茗宴。   李夫人娘家姓王,王姓还真是泉州大姓,但彼王非此王,李夫人娘家与泉州王家并非同宗,但在泉州,也还算叫得上名号。   凌峰身边有专门收集各势力情报的好手,今儿一大早,凌非便把有关王家的所有资料交给了徐璐。   王家只是普通的耕读人家,一边读书做官,一边下海经商,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官商勾结方能惠及全族,当官的扶持经商的,商场上自可畅通无阻。经商的拿银子给当官的开路,屡试不爽。   王家老大在京里任四品官,属言官范筹。一双笔杆子见真功夫,并有弹勋监察百官之权。官虽小,权力却不小,有御前直谏的权力。其女则嫁给泉州同知李长河,是为李王氏。今日席筵的正主。   王家老二则经商,其女嫁给秦家做了长房媳妇。这秦家失去了山东瑞安王妻族的身份后,不得不隐姓埋名,远抵福建,另行发展,倒也闯出了些名堂。后来因秦家闺女入选后宫,又颇得圣宠,秦家在泉州地界,越发得势。   如今,秦家大爷靠着秦妃的恩荫,也弄了五品中书令的散官。秦家二闺女秦氏,又是淮安伯储的二奶奶。   这秦氏仗着秦妃的势,在泉州地界,可不是一般的张狂,昨日公然向总兵夫人林王氏要赵家的令牌,得知令牌是徐璐之物后,居然还大言不惭说要来凌府向徐璐借来用用。那语气,那行事,大有她瞧得起的都必须“借”来用用的架式。   徐璐身为福建最高长官督抚夫人,对付这种伯府家的奶奶,有的是法子打回去。   但凌峰如今在福建如日中天,多少也明白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有时候,该低调就得低调。有些亏,该吃的还是得吃。而有些气,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   秦家,刘家,对于凌峰来说,只需动动手指头就可灭掉。但人家背后还有一樽皇帝宠妃的大佛。虽说本朝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但枕头风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尤其凌峰也坚信,身在官场,多栽花少种刺是必要,低调才是王道。对付敌人,在没有必胜把握的前提下,要么忍,要么避其锋头。等时机成熟后,再挥起棍子一棒打死,以决后患。   如今,这秦氏把手伸向徐璐,眼下这种情况,还真不是翻脸的时候,但若真的乖乖交出令牌,又太丢凌峰的面子了。所以,凌峰给徐璐出了个主意,那就是祸水东引。   徐璐把王家以及秦家诸人的性格摸熟后,闭眼,在脑海里演练着,等会子见到今日的目标后,该如何开口。   同知夫人王氏不料徐璐会来得如此早,听到下人禀报后,惊讶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凌夫人真的来了?”   下人说:“千真万确,轿子已快要抬到二门里了。”   李夫人一脸喜笑言开,赶紧叫上妹子,秦王氏,“走走,咱们一道去迎接凌夫人。”   秦王氏自恃嫁入秦家,靠着宫中秦妃的关系,她本人如今已是朝廷五品的宜人,秦家在泉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权贵人物了,但若能够与福建最高长官夫人交好,也是一件美事,自己在秦家的地位自然又要高上一筹了,于是欣然同意,与姐姐一道去了二门里。   姐姐只是小小的同知夫人,或许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个了不得的官儿,但对于秦家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的。但这位督抚夫人居然纡尊折贵登门作客,姐姐的面子还真大。   秦王氏便趁着去月洞门的空闲,问姐姐李夫人,“姐姐与这凌夫人很熟?”   督抚夫人登门作客,对于李夫人来说,着实是件自豪的事,于是回答道:“我与凌夫人也统共就见过几回面,不过每次都相谈甚欢。”   秦王氏也就是秦夫人,倒是对这个姐姐刮目相看起来了,不得不道:“据说凌夫人出身不高,却很受凌峰的宠爱呢。先前与咱们同姓的王家公子冒犯此人,王家都差点被连根拔起。”   李夫人说:“这有什么?堂堂福州安王,那是何等身份?也因纵容小妾冒犯凌夫人,凌大人一怒之下,让人弹勋安王,如今安王日子可不好过。”然后李夫人又把自己听到的,见到的,有关凌夫人得凌峰宠爱的证据一一讲了出来,王家女婿林骏也因王瑞一事,被凌峰撸了差事,也还是这位督抚夫人求得情,才得以官复原职。   周华氏当场给人家难堪,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打了回去,周华氏如今屋子里多了个名满泉州的名伎秦香香。这名伎还是凌峰亲自让人送的,显然是给自己妻子出气来着,件件桩桩,无不证明,这位年轻的夫人,有多么得凌峰的宠爱了。   为了证明自己能量匪浅,消息灵通,李夫人又加了句,“这凌夫人当场给周华氏难堪,我可是亲眼瞧到的。”   秦夫人看了自己的妹子一眼,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倒暗自惊讶,看来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本事呢。 ☆、第113章 刘秦氏   今日的徐璐打扮中规中矩,即不出挑,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对于低品秩的下属女眷李夫人,保持着三分礼貌,七分热情。   虽然徐璐年纪确实不大,但交际素养已甄成形。面对李夫人这样的低级下属女眷,也依然热情周到,没有摆上峰夫人的谱。面对秦王氏这样身份特殊的人物,也是客气周到,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在徐璐有意结交下,很快便与李夫人秦王氏打得火热,几乎姐妹相称了。   聊了约有半个时辰,李家的客人这才陆续抵达,李夫人便招呼客人去了,徐璐身份在那管着,老神在在地坐在首位上,不时与秦王氏低头说话,偶尔浅笑一声。   虽然都是些毫无营养的话题,但秦王氏却很是得意,瞧着别人那嫉妒羡慕的神情,对徐璐越发热情了。   “……最近婉妃娘娘从宫里赐了些时新花样子,还有些京里最流行的头面,不管是款式,还是做工,都是极致精美的。据说全是内务府孝敬给娘娘的。婉妃娘娘一天一个花样都戴不完,又不愿便宜了别人,这才特地赐给了咱们家。我们家女眷本就少,一时也戴不完,若是夫人不嫌弃,改明儿就让人送几件头面到夫人府上。”   徐璐暗自笑了起来,这秦王氏不管说任何事,都要把婉妃娘娘捎带进来。一是显摆秦家在宫里有人,二来也是为了显摆婉妃娘娘在宫中的受宠程度。就算徐璐这种不懂宫中规矩的人,也多少明白,内务府对宫妃的孝敬,都是视圣宠而定。内务府孝敬秦婉妃的头面居然戴不过来,显然是极受宠的表现了。偏这秦王氏还说秦家女眷少,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秦家别的没有,就是姑娘特别多,不算已出嫁的秦氏,秦家还有好几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以及三位妯娌。婉妃赏赐得再多,也有消化的地方。   秦王氏这么说,也只是想借个由头多与徐璐走动罢了。   徐璐正愁找不到理由呢,这下正中下怀,于是就说:“宫里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我们外头的人那可是看一眼都是奢侈。若是再佩戴在身上,那肯定是极有面子的。我家里头面倒是多,但却没有一件与宫里沾上关系的,如今听夫人这么一说,我连拒绝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了。”   秦王氏心头一喜,徐璐这话,显然也是稀罕着那宫中御赐之物,她这礼倒是送对人了。   “夫人瞧得上,那我明日就差人给夫人送到凌府。可好?”   徐璐先是一喜,然后又一脸不好意思:“到底是婉妃娘娘赐给秦家的,夫人送给我,会不会不妥?”   秦王氏把徐璐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高兴,说:“这有什么的,我们家别的没有,就头面特别多,也是托了婉妃娘娘的福。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可送了。”   徐璐这才放下心来,说:“宫中之物,一般人可是佩戴不起呢,今儿个倒是沾了夫人的光,也能佩戴御赐之物了。只是,礼尚往来嘛,夫人都如此大方,我也不能没有表示不是?”于是徐璐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来,低声道:“这枚令牌,乃赵家家主送与我的。持有这块令牌,在赵家旗下任何一间铺子里买东西,一律只算半价。”然后徐璐又向秦王氏简单说了下赵家的规矩,产业,以及各类铺子经营的品种,除了饭庄酒楼外,还有不少女子向往的胭脂铺子,布庄,织染坊,甚至还投资有两间医馆,所有生活花用方面,全都有赵家的产业。   秦家如今显达了,自恃身份不同了,吃穿住行用自然就水涨船高了,每日的花用也就海了去,身为当家人的秦王氏,表面上是腰杆子挺直了,实际上内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自己最清梵。这枚令牌若是到手,将来秦家吃的穿的用的就能省下一半以上的银子,天长日久的,这可不是小数目。   尤其徐璐专往好的一面说,赵家还有几间首饰铺子,上等的千足金,万足金,赤金打造的首饰,持令牌也能省一半钱,更是动心不已。   一般首饰铺子里的金饰品,也就是按着黄金的实际重量换算价格,再算上一成左右的制作费用,但若全以半价拿下这些金饰,这些金饰拿去融了,制成黄金,反而还能赚取近三成的差价。秦王氏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便激动起来,忽然想到了一种发财致富的路子。   秦王氏先是推辞了一番,“这可是赵家送给夫人的信物,夫人送给我,可就无法对赵家交差了呀?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割夫人所爱。”   秦王氏多少也知道,这种代表着某些身份地位像征的信物,哪能轻易转送人的。这可是对信物主人极不尊重的表现呢。尽管她非常想要这块令牌,但面子话还是得说上两句的。   徐璐说:“这不碍事儿,赵家送我这枚令牌,也不过是冲着我家爷的身份而来。这令牌送给夫人,赵家岂不变相得靠上婉妃娘娘,这可比靠上我家爷还要好呢,相信赵家会算这个账的。”   徐璐小小拍了秦王氏的马屁,把婉妃娘娘的重要性甚至高过一省高官,这绝对是拍到秦王氏心坎里去了。如今的秦家,虽说有当官的,也有经商的,也还颇成气候,但全都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若婉妃有个风吹草动,秦家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但秦家却毫无自知之明,依然仗着婉妃的势,四处树敌埋钉子。   这样的人家,能得什么样的结局,徐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所以,把她推出去当靶子,一点都不愧疚。   秦王氏这下子再也没了客气,欣欣然接过令牌,左看右看,徐璐提醒她:“这令牌可得收好哦,夫人等会子大可去赵家铺子里试试。便知道这令牌的价值了。”   秦王氏确实想迫不及待拭一下这令牌的功用,但她还不算太笨,既然这令牌有这么大的功用,为什么徐璐不自己用呢?   徐璐无耐地道:“姐姐以为我不想要呀?耐何我家爷们不许我私自收受商贾的礼物。尤其如今正是非常时期。督抚衙门即将推出招标活动。不瞒姐姐,赵家在地方上还颇有善举,又一心支持官府推出的税改,甚至还事先补齐了先前漏缴的税。我家爷很是欣赏赵家,觉得赵家颇有义商典范,此次竟标活动,衙门有意偏向赵家。若是让外人得知我持有这枚赵家信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家爷收了赵家的好处才给办事呢,这影响可不好的。”   “赵家是头一个响应爷的政令之人,我们也要有所表示才是。这令牌送给夫人,对夫人,对赵家都是大有好处的。夫人得了这令牌,自是方便省钱多了。而赵家与秦家攀上关系,对赵家来说,好处也多着呢。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秦王氏点点头,徐璐这个解释非常合乎情理。不然,谁会放着这摇钱树似的令牌不要,给拱手让人的?   “多谢凌夫人,那我收下了。”秦王氏努力压抑着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把令牌收好,   这时候,李家的客人几乎都来齐了,也有好些妇人都向秦王氏打招呼,她都没来得及理会,满门心思都在想着,等会子就持这枚令牌去赵家的首饰铺子买一批黄金头面。   午饭过后,徐璐便辞了李夫人秦王氏,才刚抵达凌府,门房上的便禀报徐璐,说今儿上午,淮安伯府的刘二奶奶持了贴子拜见徐璐,因徐璐不在府里,便留下贴子,说改日再来拜访。   徐璐大为吃惊,想不到这刘秦氏,速度还真是快。   “这刘二奶奶可有说过何时再来?”   门房上的恭敬地道:“这刘二奶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改日再来拜访。”   徐璐点头,不再说话。回到衡芜院,迫不及待把这事儿告诉给凌峰。   凌峰大喜,忍不住夸赞道:“你做得很好。来,爷赏你一个。”说着在她红唇上亲了一记。   徐璐恼怒地捶了他,说:“这事儿还没完。我还与秦王氏说,持令牌还可半价购买赵家铺子里的金饰,这秦王氏也是个贪便宜的,估计这时候呀,已经杀去赵家首饰演铺子里扫荡金饰了。若此人再贪心些,赵家可就得赔上老本了。”   凌峰笑了笑说:“看把你急的,你走后,为夫可也没闲着呀。”   徐璐意外,“爷又做了什么?”她与凌峰也做了半年夫妻了,多少也有些心意相通了,“爷已派人通知了赵家,让他们帮着做这场戏?”   凌峰却是一脸郁闷,“唉,又让你给猜中了。半点成就都没。”   徐璐嘿嘿低笑,得意至极,像极了耀武扬威的狐狸,“那还用说。”一点也不谦虚。   凌峰哈哈一笑,坐了下来,与她道:“赵家是生意人,哪会想不到这些。放心,秦王氏占不到便宜的。”   “爷的意思是?”   凌峰不屑地冷笑道:“赵家是生意人,如何会做蚀本的买卖?众所周知,黄金融了再打造成首饰,也不过就赚些手工钱罢了。除了店铺开支,人力成本,对于赵家来说,并不划算的。所以,但凡金饰,大都会镶些点翠,宝石什么的。首饰里头,多的是华而不实,又以次充好的勾当,利润就在这里头了。一般人若没个好眼色,就让这些奸商给骗去了。”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凌峰说得很有道理,纯金饰不是没有,但都是自己拿去打造的。一般首饰铺子里,还真没有纯金饰的,就连金手镯,也要镶些金银丝或南珠在上头,刚开始她以为只是为了好看,现在想来,应该是这些商家想出来抬高价钱的好法子呢。   “这么说来,秦王氏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了?”徐璐蹙起眉头。   “那也不这一定。刚才我已与赵家事先打了招呼,在那秦氏向秦王氏讨要令牌之前,先把戏做足。”   徐璐双眼一亮,凌峰这主意,确实不错。先让秦王氏尝到甜头后,自是会宝贝那枚令牌。她越是宝贝,秦氏向她讨要的时候,越是心痛。以秦氏那不肯吃亏觉得全天下人都得让着她的性子,与秦王氏交恶是肯定的。   徐璐有午睡的习惯,与凌峰说了一会儿话,双眼就涩得厉害,凌峰也知道她的习惯,让她睡觉去了。只是才沾上床,便有人来禀报,说淮安伯府的刘二奶奶再次登门拜访。   尽管知道这刘秦氏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架式,但徐璐也实在没有料到,上午刘秦氏白跑了一趟后,下午又来了。果真有毅力有耐性。   根据凌峰手下人收集的情报,这个刘秦氏性格强硬,极其霸道,有着为达目的不罢休,甚至不择手段的地步。纵观她之前的表现,可谓是战绩辉煌。布政使司霍夫人屋子里名贵的珊瑚盆景,让这刘秦氏给强行要了去,据说足足磨了一个半月。期间霍夫人也强硬过几回,但后来这刘秦氏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这霍夫人居然心甘情愿把珊瑚盆景亲自送到刘府。凌峰手下人也特地跟踪了此事,才得知这刘秦氏为了逼霍夫人就范,居然四处传播霍夫人的坏话,这话又钻进了霍老夫人耳里,霍夫人吃受不住,不得已花钱消灾。   霍夫人堂堂朝廷二品诰命夫人,也让刘秦氏给整成这样,其他人就更不值一提了。   据说淮安伯府的大奶奶蔡氏的娘家兄弟,有一回去姐姐婆家作客,让这刘秦氏瞧中了,死磨活赖地要把家中最小的庶妹嫁给蔡氏的娘家兄弟。蔡氏知道她的德性,哪里肯。前脚婉拒后,后脚就让娘家非常迅猛地给兄弟说了一门亲事,并在极短的时日内,让兄弟成亲。想来这刘秦氏应该能消停了,但这刘秦氏果真不是一般人,那位新任蔡家奶奶,才嫁到蔡家,当天晚上便一命呜呼,是被一条剧毒的竹叶青给咬的。   虽说凶手直指刘秦氏,但这刘秦氏像个没事人似的,就一句“与我无关”为由顶了回去。蔡家乃至整个刘家也觉这刘秦氏太过狠毒,却不敢对她怎样,反而越发把她供着了,处处顺着她的意。如此一来,天长日久的,这秦氏在泉州横着走也不为过。   紧接着,秦氏的姐姐婉妃又传出圣宠来,秦氏越发张狂起来,好些人尽管憎恨,却不敢拿她怎样。   宠妃的力量,可见一般。   徐璐也觉得,与刘秦氏这样的人相处,还真是提心吊担呢。遇上这种不顾规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不计后果,又有大靠山的人,平常人还真不敢得罪她的,只能敬而远之。   越发了解刘秦氏的为人后,包括徐璐自己,也颇觉寝食难安了。也亏得自己把令牌提前交了出去,真要让她惦记上了,以这人不择手段的性子,自己还真有些怵她的。   正兀自想着,刘二奶奶,秦氏已款款而来。   徐璐因她有放蛇的前科,哪里敢让她进衡芜院,只在后花园的一处亭子里接待。   刘秦氏被领进小亭子里,徐璐掐着时机,在刘秦氏前脚抵达,自己后脚也来了,客气地道:“二奶奶可是稀客呢,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玩?”   这刘秦氏生得确实不错,二十左右的年纪,肤白貌美,轮廊分明,确实美艳,想必她姐姐秦妃也不会差不到哪儿去的。秦氏穿着葱绿八团云蝠妆花缎夹袍,下身湖绿色马面裙,云分高挽,凤钗精美而张扬,如同她的个性一样,张扬到极致,毫无收敛。上挑单凤眼,微微地眯着,有种居高凌下之态。   秦氏站起来,淡笑着说:“淮安伯府与凌府也不算远,大家都是朝廷勋贵,自然要多多走动才是。今儿厚颜登门,还望夫人不嫌弃。”   徐璐说了句:“二奶奶说笑了。我初嫁凌府,也没个说话的人,正闷得发慌呢,二奶奶这么一来,倒让我有说话的伴儿。”   丫头们上了茶果点心,徐璐拿了块瓜片放进嘴里,并作了请的手势,“二奶奶请喝茶。”   秦氏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吹了下,笑着说:“极品大红袍,与我家是同一个味儿。”她笑望着徐璐,“这大红袍福建可是极为难得的,一般人可是很难喝到的。所以市面上便出现了好些冒充之物。稍微不注意,就吃到假货。夫人这大红袍倒是货真价实。”   “这是京里公婆捎带来的,大约有三五斤,若二奶奶喜欢,等会子包一斤回去。”   “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这茶我家中也有的。今年天气不错,大红袍产量还行,所以今年婉妃娘娘倒是赏赐了不少。”   徐璐有些腻歪,今上午秦王氏也处处把婉妃娘娘挂在唇边,这刘秦氏也如此。怎么着,靠着裙带关系,就能一辈子横着走不成?   望着刘秦氏矜持而自得的脸,徐璐甚至恶毒地诅咒着:真希望婉妃立时失宠,看这些人还得瑟得起来。   “原来如此,这大红袍民间可是极为难寻的,婉妃娘娘能一口气赐下这么多,足可见圣眷浓厚。”   秦氏越发矜持,嘴里却道:“夫人过誉了,娘娘也不过是运气好,有幸能服候圣上罢了。哪比得上凌大人这种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一言九鼎,一呼百诺,好不威风。”   徐璐笑得温婉而诚恳,“再威风,也比不上婉妃娘娘,帝王宠妃,圣眷深厚,我家爷可是万万比不上的。说不定,还得请婉妃娘娘帮着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呢。”   秦氏脸上光彩甚浓,嘴里却谦虚道:“夫人这话可就折煞我了,娘娘虽说颇得圣上宠爱,可后宫不得干政,也帮不上凌大人多少忙。倒是今后,我们秦家,刘家,还得靠凌大人多加关照呢。”   徐璐笑容端庄,“这是自然,只要我家爷做得到的,一定竭尽所能。就是怕二奶奶瞧不上眼呢。”   “夫人客气了。今日秦氏登门,却是有事相求。”   徐璐眉心一跳,果然,情报小组呈上来的分析无误,这刘秦氏确实是个不讲规矩的二百五。   “二奶奶说笑了,有什么话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让二奶奶失望。”   “夫人如此爽快,我也不好拐弯抹角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闻得夫人这儿有赵家的令牌,特地厚着脸皮来借来用用。”   徐璐眼皮一跳,向人讨要东西,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不过知道这秦氏的脾气,徐璐也不与她置气了,只是一脸为难,“哎,二奶奶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呢。”   秦氏眉毛一挑:“怎么,夫人不肯割爱?”一副质问的语气。   徐璐略显不悦地道:“二奶奶来迟一步了。今儿上午,我去同知李家作客,恰巧碰到李太太的妹妹,秦家大奶奶,相谈甚欢,我一时高兴,就把赵家那枚令牌当作礼物送给了秦奶奶。二奶奶再向我讨要,我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来嘛。更何况,这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要回来的理?二奶奶可别难为我了。”一副为难的模样。   秦氏故意眯起眼,威严而莫测高深地盯着徐璐。   虽然徐璐是督抚夫人,品秩上比自己只高不低,按一般的规矩,待今年一过,明年三月间,朝廷就会下旨封徐璐为诰命夫人,以凌峰的品级以及侯府世子的身份来算,二品诰命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再如何的尊贵,她仍是不放在眼里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只要她抬出婉妃娘娘的大名,绝对四夷臣服,屡试不爽。   ------题外话------   昨晚更新了的,可惜没有审核通过,而我不知情,若非一位热心读者今天告诉了我,估计要等到晚上上传新章节时才会发现了。昨晚的乌龙事件告诉我,以后上传了章节后,等审核通过后我再关闭网页。想来这样就不会再出现状况了。   向昨天的事对大家说声换歉。 ☆、第114章 前戏   徐璐倒是一脸的懊恼,“都要怪我,今早走得太早了,不然就不会摆这个乌龙了。哎,不过二奶奶也不必沮丧,秦大奶奶与二奶奶那可是嫡亲的姑嫂,想必二奶奶向自己的嫂子借来用用,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秦氏淡淡地道:“夫人说得倒是在理。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徐璐身边服侍的丫头俱都面露不忿,这个秦氏,着实不像话,在督抚夫人面前,也如此无礼,实是可恨至极。   徐璐手头没有秦氏想要的东西,秦氏连半分客气话都不肯再说了,直接甩袖子走人。徐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上如此无礼的人物,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越是作的人,越死的快。就是不知她还能嘣达多久。   ……   秦氏走后不久,凌峰派出去的人也回来禀报,那秦王氏,离开李家后,便直奔赵氏旗下的首饰铺子,把赵家的金饰全扫荡一空,十足的暴发户。   徐璐惊笑,“赵家一号首饰铺子,我也是去过的,那儿的金饰没有千件也有八百件,她一个人买得完?”   回话的叫朱小航,是凌峰使顺手了的小厮,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夫人没在现场,肯定不知道,那秦王氏有多好笑。一口气把所有金饰都扫荡得差不多,就算持令牌可以半价出售,那也不是小数目。那秦王氏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银,颇是难堪。但又实在舍不得把首饰放回去,于是让掌柜跟她回去取。”   徐璐笑着摇了摇头,这王氏也实在太心急了些。赵家的铺子又不会搬走,她又有令牌在手,她何必迫不及待成这样?   朱小航又继续道:“因紧着爷的事先吩咐,为了让秦大奶奶上钩,赵家首饰铺子里重新上了一批纯金打造的头面首饰,全是实打实的赤金。没有半分作假。秦大奶奶也还是识货之人,一瞧到如此之多的纯金首饰,眼都直了,恨不得全扫荡回去。”   看来,贪婪会使人疯狂,这话果真不假。   秦王氏被徐璐这么一忽悠,想不动心就难。就这么一买一卖,就能赚回大把的差价,怎不心动?等她尝到了甜头后,肯定要把这令牌当成聚宝盆一般宝贝的。   “其实,小的在店里看得清清楚楚,赵家首饰店里,纯金打造的首饰,还真没多少。好些金饰都嵌着南珠,点翠,银饰,还有各类宝石玉块。估计着,这些金饰也就只值总价的七成左右。这回为了圈住秦大奶奶,赵家倒也干脆,果真拿出了真金白银,秦大奶奶今日的扫荡算下来,赵家约摸要亏损上千两黄金呢。”   徐璐知道,赵家是泉州第一首富,也不差这么些银子的。但因为凌峰打了招呼,赵家就无条件地执行,亏本也在所不惜。凌峰少不得也要承他这份人情。以凌峰的为人品性,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记着的。赵家表面亏损了些,但比起将来靠着官府经营的海上营生,那也只是九牛一毛了。赵东海是十足的商人,哪会算不到的。   “赵家倒是实诚的。爷会记着他们的付出的。”徐璐算是代凌峰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对赵家的赞赏之意。想着这秦王氏如此的贪婪,又有些担忧了,“此人尝到了甜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朱小航笑着解释道:“夫人不必担心,咱们小组里特地对刘二奶奶分析过,此人是个无比贪婪的,又是个不择手段的。眼瞧着秦大奶奶手上那了不得的聚宝盆,如何不心动。肯定会想方设法要到手的。以刘二奶奶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事,秦大奶奶迟早也会乖乖交出令牌的。不过,等刘二奶奶要到令牌,用处也不大了。”   “哦?这是为何?”徐璐来了兴趣。   “夫人有所不知,黄金也要分七青、八黄、九紫、十赤四种,赵家的金饰,很少能用上赤金的,大多数也就是七成的金再融些黄铜渗杂在里头,却能当成足金来卖。那刘二奶奶就算真把首饰拿去融了,也只能练出六成的金。何苦呢,劳累奔波,到最后,也就左手进右手出罢了。”   徐璐蹙眉,虽说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但赵家以次充好的行为,又岂能长久经营下去?毕竟老百姓又不是啥子,那些能够买得起金饰的,也不是平常人家,也自能分辩出金饰的好坏来,赵家这么做,岂不自砸招牌?   朱小航又解释道:“首饰铺里,哪有真正足金的,大都是用青金再用红铜和黄铜按着比例兑成赤金的颜色,先用火烧,又用水银铸,一般人也很难分辩得出来。这世上,真正的行家,又有几个?刘二奶奶这个亏,是吃定了。”   “等那秦氏上了恶当,岂不去找他们的麻烦?”经过刚才的接触,徐璐对那刘秦氏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是个张狂不知收敛的人物,行事诡谲不计后果,这样的人,就算是公主也都不敢惹的。遇上这种狠辣不顾后果的,无人不怵。就连徐璐在得知这刘秦氏做过的事后,对此人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生怕此人脑子发热,当面丢出一条毒蛇来,就算这人最终付出代价,也无济于事了。   朱小航又笑嘻嘻地道:“刚开始小的也有这个顾虑的,不过赵家的掌柜说了,金饰经过融化再另新打造,一般都会有损耗的。更何况,刘二奶奶买了金饰,总还得再找间金饰加工铺子吧?加工费用以及损耗算下来,她也没有赚头。”   徐璐明白了,觉得秦氏这回也实在只能算作是瞎折腾。   朱小航又继续道:“小的也仔细算过了,刘二奶奶就算以半价购买金饰,赵家亏损也不大。等刘二奶奶一口气买了上千两的金饰,等她拿去加工后一算成本,就知道并不划算的。相信以后不会再来一掷千金了。”   果然无奸不成商,这话果真不假。虽说半价确实诱人,对于奸商来说,也绝对不会亏损就是了。遇上一些利润较高的物品,那也稳赚不赔的。   徐璐收起对赵家的愧疚之意,但赵家这份情,却也得承的。不管怎么说,今日秦王氏在赵家扫荡的那些金饰,那可没有渗半分假的。   ……   以徐璐对秦氏的分析,这秦氏如此的雷厉风行,想来从她这儿离开后,第一时间就是直奔娘家,找自己的嫂子秦王氏要令牌。   而秦氏,确实如徐璐猜想般,离开凌府后,果真直奔娘家。   徐璐兴奋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真恨不得亲自到现场看这对姑嫂的交锋。   所以当丫头禀报,朱小航在二门外有要事相报时,徐璐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徐璐放下绣得七零八落的花篷,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来到厅子里,正襟危坐。   朱小航俐索地进入院子里,踏入厅子里,正要磕头,徐璐已摆了摆手,“行了,别拘那些俗礼了,赶紧与我说吧。”   朱小航恭敬地道:“夫人,果真如您所言,那刘二奶奶离开凌府就直奔秦家。在秦家呆了约半个时辰,刘二奶奶便出来了,瞧她面带喜色,想来事成了。”   徐璐又问:“那秦夫人呢?”   “这个……小的只一心想让夫人早些安心,所以刘二奶奶前脚离开秦家,小的后脚就回来了。秦夫人如何,小的还真不清楚。”朱小航刚开始的邀功又沦落为忐忑。   徐璐笑了笑说:“也罢,你也是辛苦了。豆绿,给小航弄些瓜果解解渴。”然后又亲自赏了朱小航二两银子。   ……   到了晚上,凌峰踩着闲逢的步伐,回到衡芜院来,徐璐赶紧从榻上起身相迎,“爷回来了?今儿倒比往日要早些呢。”   凌峰一般是上午去督抚衙门,下午则在外书房与幕僚们议事,差不多要傍晚才能回来。今日确实比往回早些,太阳都还没下山呢。   凌峰接过徐璐递过来的茶,浅饮了口,坐到徐璐刚才坐过的榻上,“不早了,一下午整个脑袋瓜子就没停过。”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现在都闷闷的。”   徐璐瞧他面上似有倦色,赶紧给他揉着两边太阳穴,“以前我绣荷包,也没肩挑手提的,但绣上一整天下来,也是头昏脑胀呢。爷心里装着百姓民生,件件都要操心,肯定更累了。”   凌峰闭眼,道:“再重些,没感觉。”   徐璐加重力道,不一会儿,就累了,于是说:“爷干脆躺下来,我再给你揉揉可好?”她这样半弯着腰可也够累人的。   凌峰果然躺了下来,徐璐让丫头去拿了大靠枕来,放到他腰下,让他靠得舒服些,自己则搬了个墩子,坐到凌峰面前,微微弯着腰,伸出拇指给他按着。但这样仍是不怎么方便,索性坐到榻上。   这样一来,徐璐倒也顺手,只是按着按着,只觉腰间一紧,他的一双大掌已来到她腰间了,不由嗔道:“爷别闹了,丫头们都在呢。”做了半年夫妻,早已熟悉了他的动作,接下来,这双可恶的大掌肯定还会不安份往上移的。   凌峰笑道:“我做我的,与丫头们何干?”他微微使力,徐璐呀的一声,倒在他胸膛上。徐璐赶紧挣扎,尽管她也喜欢与他肌肤相亲,也习惯了他的怀抱,可当着丫头的面,她仍是无法放松自己。   只是当她抬头,便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了,丫头们不知什么时候走得干干净净,心下羞涩,但也羞愤,忍不住捶了他的胸膛,“讨厌的坏家伙。”   妻子娇柔不带半分火气的火气,反倒让凌峰越发心痒难耐,忍不住把她搂到胸前,一双大掌很是不安份地在她身上游移。徐璐尽管不胖,但抱在怀中的感觉非常棒,肉呼呼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凌峰以一种无比怜爱的姿态搂着徐璐,她本人也感受到了,心头也柔软起来,胸口似要淌出热流,胀得满满的,一种温暖的触感,带着少女的悸动,让她放开矜持,温温柔柔地靠在他怀中,吸取着他身上传来的独有气息。   凌峰忽然动了身子,把徐璐侧搂在身畔,双手又开始不安份,徐璐左支右拙,实在没法了,只好叫嚷道:“爷头不痛了?”   “有娇妻在怀,这会子精神全都有了。”看着妻子肉呼呼,软嫩嫩,白净净的脸蛋儿,一时嘴痒,低头在她脸上啾了一下,不过瘾,又继续啾,接连啾了好几下。最后,索性埋在她脖子下,吸取着她身上传来的迷人软香,并感受着妻子柔软身子带给他满是温暖胀意的悸动。   徐璐也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偎在丈夫怀里,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呵护,便把今日刘二奶奶秦氏的告诉给凌峰,最后问凌峰:“想必这秦氏得了令牌,应该会迫不及待去赵家大显身手吧?”   凌身赞赏地捏了她的鼻子,“越发聪明了。”   “那接下来呢?爷要如何布局?”   “我先前不是说过吗,佛曰: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秦王氏好不容易找到了生财捷径,便被小姑子给强要了去,如何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这对姑嫂历来不和,此次秦氏强行索要令牌,便是压死秦王氏最后一丝理智,”   徐璐想了想说:“也不尽然吧。那王氏再恨秦氏又如何?她总不至于赤膊上阵,与秦氏拼个你死我活吧?”自古以来,当嫂子的都要吃刁钻姑子的亏。何况秦家双老都还在呢,秦氏又还有个婉妃撑腰,秦王氏哪来的底气与秦氏斗?   凌峰淡淡地道:“没机会,那就找机会呗。”   徐璐睁大眼,“爷的意思是……”   “简单,反正这对姑嫂已经交恶了,这时候秦氏再出个事,也无人怀疑到我身上了。”   “爷已有安排了?是不是又要我出面?”   “这回你好好呆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爷我自有安排。”   徐璐有些闷闷不乐,她才刚尝到祸水东此的乐趣呢。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凌峰说:“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王氏出手,不管结局如何,秦氏至少也要伤筋动骨。让她们狗咬狗,咱们坐观斗虎也就是了,挑唆什么的也不必去做了。直接看戏即可。”   这时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有些昏暗,按着平时的规矩,丫环也该进来掌灯,徐璐推了推凌峰,声音软软的,“好了啦,爷也该起来了。天都黑了。”   凌峰又在她身上蹭了蹭,这才起身,徐璐拉着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发现头发忆有一半散落开来,不由嗔道:“都成疯婆子,看你干的好事。”她来到镜子前,取下发髻上的珠饰,因天已黑了,也不再梳妆,只是把头发放了下来。   凌峰拿着梳子替她梳头,抚摸着她柔软如缎的青丝,心情也柔软起来。   ……   因秦氏和王氏这对姑嫂,就算因徐璐故意挑唆,短时日内,也不至于立马撕破脸。徐璐也只是让人紧盯着那边,自己倒也没怎么特别去关注。她现在的事儿可多着呢。   首先,已至十二月底,凌家要着手准备过年事宜。凌府外头的各处产业已陆续向府里交了账本以及全年营收,凌栋然以及凌天信两个大管事,除了要查账外,还得结算各掌柜们的年底分红,另外凌峰手下那数百亲卫,铁卫,暗卫,这些人全是凌峰养的私兵,也得好好犒劳一番。还有凌峰麾下一群知客幕僚心腹等,更要认真对待。   当然,这些人都是替凌峰办事的,这些事儿自然是徐璐这个主母负责的,翻出以往的档子,再视功劳大小分发奖赏,这倒也不难。难的是这些人还拖家带口,要安排其食宿住处,孩子教养及培训,样样都得过问。   除了这些事儿,府里得先把过年气氛搞出来,上大红灯笼,采买年礼,给下人制新衣裳,以及分发清算下人的年终红利,最重要的,还要给京城的公婆长辈们寄送年礼。   徐璐问了凌峰的意见,最后挑了泉州有名的特产,以及一些世面上也难觅踪迹的海外舶来品,弄了数大车送进京。最后还稍带上了自己给公婆亲手做的鞋子中衣鹤氅等,谨表她身为媳妇的对公婆的一片心意。   才刚把公婆的年礼准备好装车送走,徐璐总算松了口气,今儿可以好好睡个午觉补补眠了。天知道,她已有三日没睡过午觉了。   只是才刚沾上床,便有人来禀报,说刘二奶奶秦氏与徐璐的舅母表嫂们起了冲突。   徐璐奇怪,“舅妈他们还没有回福州?”   豆绿皱着眉头,“这个奴婢也不知,是外院的朱小航告诉我的。”豆绿顿了下,又问:“夫人,要不要召朱小航进来问问?”   徐璐原是不想管的,王氏舅妈以及玲珑两位表姐,她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不过涉及秦氏,少不得也要听听原因。 ☆、第115章 好一对坑人夫妇   朱小航进来,对徐璐道:“夫人,这刘二奶奶自从得了令牌后,成天往赵家的铺子里跑,今儿个又去赵家的首饰铺子里扫荡,大概是高兴过了头,回家心切吧,马车赶得老快,在经过中山大道时,拐角处驶出一驾马车,两马相撞,差点就惊了马。也亏得双方车夫驾术奇好,没能让马儿发狂。但饶是如此,那刘二奶奶也惊得从车厢里摔了出来。”   徐璐吃惊不已,“那后来呢。”一方面,希望秦氏就此摔死更好,但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秦氏出事,毕竟,她还要坐观斗虎呢。   朱小航道:“刘二奶奶倒也没摔着,就是受了惊。从地上爬起后,就持了马鞭把对方车夫给抽了几鞭子。对方马车上也坐着女眷,似乎身份还不低,并且还不止一个人,然后,双方就吵了起来。”   后来在朱小航的进一步解释下,徐璐这才得知,那与刘秦氏相撞的不是别人,正是远从福州来参加赵家喜筵的福州华家,徐璐的舅母表嫂等人。   那秦氏自认身份尊贵,被人冲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瞧她不问青红皂白就挥鞭打人,足可以预见,此人嚣张到什么程度。   但华家诸人也不是一般身份,被如此欺辱,如何能够善罢甘休,少不得又是一番对峙。   华家在泉州也呆了数日,该拜访的亲戚也拜访完了,今日拜访的是虎表嫂舅家,一个已致仕的老员外。老员外姓聂,是前朝退下来的官员,官拜礼部尚书,是手握重权的朝廷重臣。就算致仕回乡,在泉州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华家三位夫人,三位表嫂,以及两位出嫁的姑奶奶,再加上姑奶奶的婆母,这几位在福州也是了不得的身份了。就算身处泉州,也是不容轻侮的。   刘秦氏蛮不讲理,华家诸女眷如何肯甘休,少不得一番议论。华家人多势众,刘秦氏吃受不住,就只好搬救兵去了。   刘秦氏身为淮安伯府的二奶奶,在泉州也算是贵胄女眷,婉妃娘娘承恩帝宠,她本人又“立得起来”,更是不把任何人放眼里。见华家人多势众,也不打没把握的仗,赶紧让人去叫了本地官兵来助阵。   本地官府自然知道秦氏的身份,来的速度非常快,但华家女眷身份也不低,其中还有福州知府夫人和儿媳妇,这下官兵们可就犯了难,于是只好全带回衙门里去,由知府老爷作主。   徐璐在得知此事后,华家女眷以及刘秦氏已在府衙公堂里,因双方都不是普通身份,也都把资格抬得老高。华家以及秦氏也知道对方身份不一般,但都一致认定“自己并非普通人,可不能由着对方打脸”,抱着“要让对方见识自己厉害”的想法,双方各使神通,把能使的身份,能托的关系都找了出来。   秦氏是淮安伯府二奶奶,帝王宠妃的妹子,新任知府刘向东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华家女眷不但叫来了已致仕的聂员外,泉州第一首富赵家,福建三大巨贾王家,还把吴家在泉州分号的掌柜也给叫了来,大有拼财力,还拼实力的架式。   陈夫人更是把自己朝廷四品诰命夫人的赦令放到刘向东的桌案上,   刘向东头痛不已。   单论财力,秦氏肯定比不上的,论地位,似乎华家也要略胜一筹。秦氏虽是淮安伯府的二奶奶,却并无品秩,就是白丁一个,却架不住帝王宠妃妹子这一身份。再则,秦氏的大名在泉州夫人圈子里,可谓大名鼎鼎。   人的名,树的影儿,秦氏为了把自己娘家庶妹嫁给长嫂娘家兄弟,便毒死人家新婚妻子,有恃无恐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再则此人不顾一切后果的作派,一般人还真的不敢与她耗上。于是,刘向东在痛定思痛后,仍是倒向了秦氏。   刘向东能成为泉州新知府,本身也并不是无能之辈,至少还是有做官的基本的道德天秤的。就算偏帮秦氏,在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徐璐听到这里,便问朱小航,“那刘大人是如何判的?”   朱小航回答:“刘大人的意思是,双方各退一步,华家向刘二奶奶道歉,此事就此作罢。”   双方马车相撞,也并非有意,不过是拐弯抹角处车夫视线受阻无意相撞,本也没什么。秦氏虽跌出车厢,并无伤筋动骨,大舅母王氏碰着了额头,双方都有损伤,但秦氏抽打对方车夫,却落了下乘。   刘向东如此处置,虽说有偏帮之嫌,倒也公允。总不至于判秦氏无理,向华家道歉吧?以秦氏下巴顶天的德性,也不现实。   再则,华家到底不是本地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受了委屈,也是没法子的。若真的较上真,以秦氏胡搅蛮缠的本事,说不定吃亏的还是华家。   但是华家却不服这种判决,大舅母额头被撞了个包,车夫又让秦氏暴打,还被秦氏一通侮骂,如今还要她反过来给秦氏道歉,门都没有。尤其亲家母陈夫人也在当场,若真的低了头,在陈夫人面前更是抬不起头了。所以坚决不肯低头。   而秦氏却是无理也不饶人,不但要大舅母向她赔礼道歉,还要赔她损失。华家更是炸了窝,双方各显神通,把各自的靠山全拉了出来,就要与秦氏一较高下。   华家找来的人也多次向刘向东施压,可秦氏也不是吃素的,梗着脖子威胁刘向东,若是不让她满意,就摘了他头顶的乌纱帽。   哪知这句话却惹了大祸,只见总兵官林骏大步踏将进来,对秦氏的公公淮安伯喝道:“刘伯爷,回头我倒要上书朝廷,看这泉州的知府任命,到底是谁在作主。一个无品无秩的内宅妇人,竟然威胁起了朝廷命官,还要扬言摘当官的乌纱帽。刘伯爷,刘二奶奶就算是公主,也没有这个权利。”   林骏身穿盔甲,从死人堆里磨练出来的杀气如今原原本本地散发出来,不说秦氏,就是见多识广的淮安伯也承受不住。   刘伯爷面色难看,赶紧说,“林大人请恕罪,秦氏不过是一时口不择言罢了。并没有冒犯刘大人的心思。还请林大人明察秋毫。”   林骏盯着秦氏,声音冷冷,“是吗?”   秦氏缩了缩脖子,但想起连督抚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一个总兵官又算什么,于是又大声道:“姓林的,你少来淌这趟浑水。到时候对你没好处。”秦氏虽然心头紧张,但依然不肯服输,她虽无品无秩,但姐姐却是皇帝宠妃,她就是皇帝的小姨子,这天底下,除了宫里的贵人外,还有谁能尊贵过她?   林骏横眉倒竖,指着刘向东怒声道:“刘向东,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泉州府衙,到底是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是说了不算,本官就奏请朝廷,换个人来做知府。”   “内宅妇人仗着裙带关系,都敢干涉公堂大事官员任命,这还了得。”   林骏这话可就重多了,刘伯爷一个哆嗦,若真让林骏坐实了秦氏仗着裙带关系,威胁甚至干涉起官员升迁,不说秦氏不会落得好,就连他们刘家也要吃受挂落。于是,刘伯爷赶紧吩咐左右,“二奶奶魔怔了,一时胡言乱语,扰乱朝堂公务,来呀,赶紧把二奶奶带回去,好生看管着。”   秦氏大怒,厉声喝斥几个靠近她的下人,“我看你们谁敢?”她怒瞪着自己的公公,“老爷居然帮着外人欺负我?”   刘伯爷气得够呛,他堂堂伯爷,又是长辈身份,居然让自己的儿媳妇当众顶撞质问,气得全身发抖,“放肆,你居然这般与我说话,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就凭你刚才对我无理,我大可让老二休了你。”   秦氏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公公,“我是婉妃娘娘的妹妹,谁敢休我?”   刘伯爷气得双目发昏,对几个迟疑不决的下人吼道:“反了反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秦氏给我带回去。让夫人好生管教。”   刘府的下人把拼命挣扎的秦氏带了下去,嘴里还兀自骂个不休,刘伯爷气得脸色铁青,只神色尴尬地对林骏道:“林大人恕罪,刘某家教不严,让林大人看笑话了。”   林骏冷然道:“伯爷毋须自责,我也是受督抚夫人所托,特地前来平息此事的。”   刘伯爷心里排诽不已,你真要是受督抚夫人所托,刚才怎么不帮我呢?反而还处处给我扣大帽子。   林骏却一脸疑重地道:“伯爷有所不知,刚才督抚夫人亲自与本官讲,最近听闻圣上派了不少御史到全国各地微服私访。已有一批御史,已秘密抵达泉州,督抚夫人昨日还对本官讲,要泉州上下的官员好自为知,莫要被人捉了把柄。今日之事,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何苦闹得惊天动地?甚至连摘堂堂知府乌纱帽的话都说了出口,这样的话若让御史听到了,这还了得。”   刘伯爷额上冷汗涔涔,林骏又冷然道:“更何况,我朝明律规定,后宫不得干政。婉妃娘娘恭谨服侍圣上,贤名远播。我等外人也是瞧在眼里的。如今却让人打着婉妃娘娘的名头,四处为恶,公然行仗恃欺人的事来。若是传进圣上耳里,于婉妃娘娘名声又有何益?”   刘伯爷更是吓得双腿双软,他们淮安伯府已经传承五代了,君子之恩,五世而斩,他儿子将来能否承袭伯爵之位,还得看皇帝及礼部的心情。这些年来他一直四处活动,希望能再继一代辉煌。若因老二媳妇的事儿让他功亏一篑,如何不冤?   于是刘伯爷赶紧向林骏保证,他治家不严,以至于妇人猖狂,他现在就回去,好生管教,决不容许妇人再胡乱干涉官场事。   林骏面色这才有所缓和,放软语气道:“伯爷,也并非本官不讲情面,而是贵府二奶奶实在太嚣张跋扈。公主皇妃都没有她那般张狂,她倒是好,张嘴闭口就要摘人乌纱帽。就算是督抚大人也没有她那般威风。这事儿若传到钦差耳里,钦差大人又会如何想?”   淮安伯一个劲地表示,一定会好生管束内宅妇人,林骏把话带到,喝退了秦氏,目的达到,也就扬长而去。   刘伯爷又勉强向王氏陈夫人等人道歉,王氏面色虽然难看,但对方是堂堂伯爷,也不敢太过托大,勉强接受了刘伯爷的道歉。   徐璐听说事情经过后,华家也没吃什么亏,也就不去过问,只是很奇怪,自从上回一别,都过去四五天了,他们怎么还不离开呢?   朱小航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他们一家子正要起程回福州呢,谁知就出了这档子事。如今与刘二奶奶起了冲突,又去了衙门走了一糟,哪还呆得住,这会子估计已启程了。”   徐璐点点头,王氏舅妈等人离开泉州也好,她这阵子也经常外出,万一在某处人家碰上,还真不好装作不认的。   “最近,刘二奶奶如何了?”   “还能怎样?昨日里被林总兵教训了一通,刘伯爷一张脸老都快臊死了,现下有刘夫人的管束,估计这阵子也出不了门了。”   “那秦家夫人王氏呢?”   朱小航能够不及弱冠之龄就能成为凌峰外院的大厮,统领着底下十数个小厮,自然是有本事的,闻言立马笑得眉眼弯弯,“这事儿已不归小的管,都是周进负责跟进的。今儿早上,周进便已告诉了小的,秦家夫人最近好像不大舒服,正在请大夫瞧呢。”   不会吧,竟给气成这样了?   徐璐好奇,“秦氏向秦夫人要令牌的事,秦家上下知道不?”   “当然知道的。不过秦老夫人是刘二奶奶的生母,自然要向着亲闺女的。秦家大爷虽心中着恼,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本身就是个商人。还跑去占赵家那点子便宜,外人会笑话的。刘二奶奶就不同了,刘家身为伯府,排场老大,身为媳妇,手上没银子可使不转的。刘二奶奶迫切想找挣钱的门路,如何不稀罕赵家这块令牌?”   朱小航分析得很是在理,徐璐又笑着夸了他一番,让豆绿打包了一盘烤龙虾给他,“拿去解解馋吧,底下人也满辛苦的。”   朱小航眉开眼笑地接过,喜兹兹地离去了。   过了不久,香草又进来了,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因为人瘦,冬天穿得也较多,倒也不怎么显的。走起路来依然健步如飞。徐璐却吓得跟什么似的,赶紧让人给她搬了个墩子,“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多少还得注意些呀。”她以前在乡下时,乡下妇人怀孕了依然下田干活洗衣喂猪做家务,所以倒不怎么规劝香草要多多休息什么的。但身为主子,该有的关心话还是得说的。   香草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奴婢身子壮得很呢,夫人不必替我担忧。夫人,今儿个门房上又收集了好些请柬。奴婢可作不得主,只能向夫人请示。”   徐璐有气无力地问:“都是些什么名堂呀?”   香草拿了竹制的请柬,一个个地看着,“同知李家夫人给闺女办及笄礼,左布政使张家夫人办的是品铭。副总兵赵夫人的儿媳妇才生了孩子,要办洗三礼。还有……”一共九张,满月酒,儿子行弱冠礼,甚至嫁女之类的应有尽有。   泉州因开放海禁,又单独成立了海上贸易司,这里头又新冒出了十数名四品左右的官员,成立的水师也有好几位三品之类的武将,反正,诺大的泉州,四品五品的官儿少说也有百十来个,还有那些与官府有着千丝万屡的所谓的皇商官商,也有十来家,凌家的门房几乎天天都会收到好些请柬。对于这些邀请,徐璐刚开始还能热情高昂,但时日一久,也就麻木了。在无目的情况下,她并不愿与这些官夫人打交道,全是一群拍马屁专打探阴私的八卦份子,去了也没什么好处的。尤其她年纪又小,在一群普遍三四十岁的官夫人当中,还得老气横秋扮演最高夫人的威严,实在吃力。   于是徐璐说:“按着老规矩办吧。赏花品茗尝海鲜什么的,统统不去。你自己找理由。洗三满月过生这类的,你从库房里挑些应景的送去便是。那个嫁女的,你替我从库房里挑些贵重的送去添妆吧。那个同知夫人家的及笄礼,我得去一趟。其他的,全都送礼吧。”   香草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夫人,右布政使家娶媳妇,您也不去么?”   “我去做什么?左布政使家嫁女,我都没去,右布政使家我若是去了,岂不得罪左布政使?”左右布政使是从三品的行政长官,徐璐要么都去,要么就一家都不去,一碗水端平。不然去了一家没去另外一家,可就得罪人了。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上位者每做一件事,都得顾忌是否会给下头的人带来影响。   香草说:“夫人高见,是奴婢疏忽了。只是这个李夫人家也不过是小小的六品同知,夫人为何单单就去他们家呢?”   徐璐神秘一笑,“当然是有目的的。”没有让她大展目的的宴请,就是来龙肝凤胆她都不会去的。   晚上,徐璐把要去同知李夫人家参观李家闺女行及笄礼的事儿的告诉给凌峰。   凌峰说:“嗯,是该行动了。”   然后夫妇二人缩在床上,叽哩咕噜地商议着整人坑人之类的小阴谋,并不时发出奸笑声。 ☆、第116章 挑拨离间   数日后,同知李家闺女行及笄礼的日子。为了表示郑重,徐璐去的还是比较早的,李夫人喜出望外的表情,却让徐璐颇有愧疚。   人家是真心诚意邀请自己,虽然并不排除想借她的声势给她闺女抬高身价的想法,但好歹也只是人之常情。   而她来参加却还抱着坑人的目的,尤其对像还是人家的亲妹子,这么一想,徐璐越发不好意思了。   李夫人的妹子自然就是秦夫人。秦夫人身为亲姨母,自然也来得较早的。她一瞧到徐璐,面上便闪现复杂。   秦夫人至今都不知道,她与凌芸起的冲突,幕后就是徐璐授意刘向东收拾她的。她更不知道,那天在那个卤鸭子店外头,马车里坐的就是徐璐。   徐璐看到秦夫人,露出惊喜又愧疚的表情,赶紧朝秦夫人招了招手。   秦夫人也只好走了过去。一屋子的人见状,心头无不酸酸的,纷纷在心里想着:如果我家也有个做宠妃的小姑子也就好了。   徐璐轻声问候了秦夫人,“听说前阵子夫人病了……可是为着我送给姐姐的那枚令牌?”   听徐璐一来就提及令牌的事儿,秦夫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很想埋怨徐璐嘴上没把门,把令牌的事儿透露给小姑子,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让小姑子占了便宜。可一瞧徐璐面上的愧疚,一肚子的气又消失了大半。   徐璐一边观察着秦夫人的神情,一边愧疚地道:“你那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真的很抱歉。实在没想到,你那小姑子,居然这么的没大没小,太不像话了。”徐璐一脸气忿,“那日刘二奶奶公然上门来找我讨要令牌,一副我必须给她的架式,我心里也很是不舒坦。就不想理会她,谁知她倒是来了气,一个劲的逼我给她。似乎若是不给她就是对不住她似的。我一时着了恼,就说早已把令牌给了夫人,她若是想要就去找夫人要去。我原只是气话,想着夫人好歹也是刘二奶奶的嫡亲嫂子,身为小姑子的哪能像嫂子讨要东西的道理。想来她就算找夫人讨要令牌,必定会碰钉子。那样我也出了气了。可这人也太无理了,连嫡亲嫂子的东西都敢强行讨要,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秦老夫人就不管管?”   徐璐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毫无破绽,秦夫人仅剩的那丁点不满都消掉了,反而与徐璐同仇敌忾地怨恨起自己的婆母来了。   秦夫人道:“千好万好,哪敌得上人家的亲闺女?唉,夫人快别提了。一提这事儿,就一肚子火。”   徐璐果然不再提,却一个地自责,都怪她这张臭嘴,也实在难以想像,身为小姑子怎能向嫂子强讨东西呢。   一提及小姑子,秦夫人心头火气更大,但因有外人在场,倒是不好说出来的,也就轻描淡写地含糊了过去。   离间计没能成功,徐璐并不气馁。身为媳妇的受婆母受小姑子的气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儿,若四处拿到外头说去,反而落了下乘。   这秦夫人倒也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四处诉苦的,尤其秦氏做了那样的事来,她在人前居然还忍得住,没有说小姑子的坏话。诚府倒也颇深,这种人,凡事都忍在心里,但忍得越久,心里聚积的火山口就越发大。一旦爆发起来,绝对是天破天惊。   徐璐要做的就是把秦夫人心里的死火山,挑唆成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活火山。只需丢一根稻草出去,也能爆出巨大威力的那种。   与徐璐要好的总兵林夫人也过来,对秦夫人说她小姑子的厉害。林夫人因是旁观者,说起秦氏的坏话来,倒没有徐璐那般顾忌,用羡幕的语气说出了秦氏最近出手无比阔绰,也不知做了什么生意发了大财。   徐璐看了秦夫人的面色,埋怨地对林夫人道:“她那有什么好营生的,还不是借了秦夫人的光。”   林夫人一脸惊讶地看着秦夫人。于是徐璐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自责一遍,自我批评一番。   林夫人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妹妹。妹妹也是为了不想开罪秦氏,便故意拿秦夫人作挡箭牌,原想着借着秦夫人让刘二奶奶知难而退。谁会想这刘二奶奶如此的……好强?连亲嫂子的东西都敢强。太令人吃惊了。”   徐璐说:“这事儿都要怪我,唉,姐姐也别再说这事儿了,你越说我心里越是难受。”   林夫人赶紧说:“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于是,大家便不再说刘二奶奶的事,秦夫人虽然心里堵着口气,也不好在人前说小姑子的坏话。林夫人转移话题,说起最近泉州城各家夫人的八卦,秦夫人打起精神来,渐渐地,倒也忘了这茬。只是,气氛正当热烈之际,知府刘夫人也凑了过来。   “唉呀,两位夫人,原来在这儿呀。可让我好找。”   看到刘夫人,秦夫人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那日在公堂上,被刘向东毫无颜面地打了一通板子,让她足足有半个月抬不起头来。她恨刘向东,自然就恨起了刘夫人。脸色冷冰冰的,冷嘲热讽地道:“你来做什么?我姐姐这儿可不欢迎你。”   刘夫人冷哼一声,说:“真是笑话,李同知与我家老爷好歹也是同僚,大家都是为官一方,今日李夫人闺女及笄,我自然是要来的。我来不来,与你何干?”   秦夫人冷笑道:“我哪管得着你来不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你要走就走远些。”   刘夫人也冷笑一声,“这儿可是李夫人的家,我坐哪里,你管得着?”然后刘夫人就坐了下来,对徐璐及林夫人笑道:“两位夫人倒是来得早,也不与我说声。”   徐璐语气淡淡,“又不同路,说与不说,都是不差的。”   秦夫人双眼亮了亮,看徐璐的语气,她似乎与这知府夫人不大对付呢。   林夫人却笑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刘夫人可别多心。我也是才刚到的。”   刘夫人赶紧说:“哦?刚才瞧两位夫人聊得尽兴,可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呀,也说与我听听。”   徐璐不置一辞,并没有说话,倒是林夫人开口道:“也没什么的,就是淮安伯府的刘二奶奶,最近忽然财大气粗了,前儿个,听说请布政使司霍家一大家子去望月楼紫气东来吃龙虾套餐,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呢。”   刘夫人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这刘二奶奶最近确实财大气粗了,出手阔绰的很,我等看似风光,估计连人家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唉,不愧为伯府女眷呀,瞧这一掷千金的气派,咱们就是努力一辈子都及不上了。”   林夫人也感叹地说:“是呀,我家那口子虽是总兵官身份,可一年就那么点秦禄,勉强能够支撑日常嚼用,若一遇上人情来往,可就捉襟见肘了。也亏得公婆和娘家时常帮补,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子过的。”   刘夫人也心有戚戚蔫,然后二人又诉起做官夫人的苦楚来,都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里烂穷的。   徐璐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怎么苟同,当官的奉禄确实不高,勉强能够一家子的花销,这还得精打细算呢。但当官的哪个真穷了?那些肥水衙门里的官员,可不会靠奉禄过日子的。底下人及各个关系户孝敬上去的,就能吃穿不愁了。   当然,也有真穷的官员,大多是那种一穷二白的寒族子弟,妻族父族都无支撑的那种,进的又是冷门衙门,毫无油水,平日里也无人孝敬,自然就过得寒碜了。在座的官夫人当中,也有一半左右是那种过得苦哈哈穷巴巴的。   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主要还是当家人心态得放正。好些人当了官,自觉身份高贵了,身段摆得高高的,就视农耕买卖为贱业。什么都还要与别人攀比,这样的人日子过得好才怪。   刘夫人林夫人可不穷,她们出身都不差,再来各自的男人又是手握实权,方方面面都会有人主动来孝敬的,日子倒也轻松。但想要与那些富得流油的巨贾们相比,可就不够瞧了。当然,对于那些商人,再富得流油,官夫人们都是不屑的,她们唯一羡慕的只有即能当官,又有银子花的人。   所以说起刘二奶奶的阔绰来,二人都一个调,那就是嫉妒加羡慕。   林夫人又说起刘二奶奶最近拿钱给男人开道的事儿,“刘二爷虽是伯府子弟,却无官无职,就是个闲散人罢了,但架不住人家娶了个好妻子。如今,靠着刘二奶奶的银子,走了京城吏部左侍郎的门路,马上就要进京叙职了。”   刘夫人大惊失色,“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夫人语气酸酸的,说:“我也是才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据说官位不会低于五品,这可了不得呢,虽说是贵胄勋爵之后,可无官无职,一进入官场就是五品的官位,可真了不得呢。想当初,我家那口子,还顶着侯府嫡子的身份呢,也不过是从六品的侍卫做起,唉,人比人,气死人哦。”   徐璐瞄了秦夫人的脸色,也是一脸羡慕地说:“刘二奶奶的姐姐又是帝王宠妃,此次进京,靠着秦妃娘娘,刘二爷将来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   林夫人也跟着附和,又头头是道地解释了宠妃的无上能量,还打包票,只要刘二爷会做人,讨好了婉妃娘娘,将来绝对会成为帝都新贵。   唯独刘夫人面色难看,林夫人随口问了句,刘夫人却不肯明说,只有秦夫人明白刘夫人脸色难看的原因,心里暗骂活该,可心头却是百般不是滋味。   徐璐见状,给林夫人使了记眼色,示意她再添把柴火。   林夫人会意,一脸羡幕地对秦夫人说,“刘二奶奶是夫人的小姑子吧?夫人可真有福气,日后刘二爷发达了,夫人不也跟着沾光?”   秦夫人勉强笑了笑,却不说话。   林夫人又说,“刘二奶奶也真会做人,手上有银子,却不小气,很是大方。据说前阵子从赵家铺子里买了几大车的海外来的稀罕玩意送进了京孝敬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得了这么些东西,又拿去孝敬皇上,还有皇后以及宫中各嫔妃,还有京里的各世家夫人。海外的玩意可稀罕呢,京里的人哪个不爱?如今呀,皇上对婉妃那可是恩宠有加。还有京里那些世家夫人,因为这些稀罕玩意,对刘二奶奶可喜欢了。婉妃娘娘说起这个妹子,也是赞不绝口的。”   徐璐吃了一惊,“还有这等事?”   “那还有假?千真万确呢。婉妃娘娘还因为这个,特地在皇上面前推荐了刘二爷,皇上也发了话,召刘二爷进京授个一官半职。有婉妃娘娘做靠山,刘二爷五品的实缺肯定跑不了的。”   刘夫人面色僵硬地道:“有婉妃娘娘作靠山,刘二奶奶会做人,手上又有大把的银钱,自古以来,官场上拿银子开路,从来都是所向披霏。唉,这刘二爷倒是撞了大运,娶了这么个能干的妻子。”却是丝毫不提,刘二奶奶心狠手辣,毒死夫家嫂子娘家兄弟新婚妻子的事儿。   林夫人又感叹了一会儿,又借口出恭,暂时离去了,刘夫人也不好多呆,忙不矢地走了。   徐璐一脸愧疚地望着秦夫人,轻声安慰着说:“……刘二奶奶能有今日成就,可全是靠夫人成全的。相信刘二奶奶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夫人倒也不必介意。”   秦夫人僵硬地笑了笑,“夫人说得极是。我相信小妹不是那样的人。”   徐璐瞧她笑容难看,双目似要喷火,手上的帕子被她扭得不成形,心里暗笑,正想着,要不要再来添把火。忽然一个娇蛮的喝声响来。   “喝,你这个女骗子,总算碰到你了。”   这声音很是响亮,诺大的地方陡然静了下来,大家的视线纷纷往这边瞟来。   徐璐为了把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便在厅子里找了个角落与秦夫人说话,她自恃自己的身份,一般人是不敢随意上前来打扰的,也就没什么防备。此刻被这声音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瞧,忽然愣住了。   来人徐璐还是认识的,与她统共有过两面之缘的厦门县令千金杨诗诗。此时此刻,杨诗诗正杏眼圆瞪,双手插腰地瞪视自己。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   徐璐暗自好笑,还真是冤家路窄,前两次被她狐假虎威上了当,估计今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瞧这丫头吃人的眼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你这个大骗子,先前唬得我好苦。今天总算逮到你了,居然还混到李夫人家中来了,胆子倒是不小。”   秦夫人心里正恨小姑子恨得滴血呢,被杨诗诗陡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正找不着地方发火,闻言就瞪了过去,“哪家的野丫头,没大没小的,督抚夫人面前,也敢放肆!”   杨诗诗见秦夫人与徐璐在一起,便以为她与徐璐是一伙的,都是骗子,也不客气,指着秦夫人的鼻子就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奉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她好久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痛骂过,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诗诗的母亲赶紧过来,把女儿拉到一边,厉声责骂:“诗诗,你魔怔了?秦夫人也敢骂?娘平时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杨诗诗不服气地指着徐璐嚷道:“娘,这女人就是上回女儿与您提起过的那个扬言要搞掉爹爹乌纱帽的大骗子。”   女儿接连两次让一个女骗子欺骗的事,杨夫人还是清楚的,当下就看向徐璐,目光冰凉,声音冷冽,“这位奶奶如何称呼?”   徐璐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自然不把杨诗诗放眼里的,计较都懒得去计较。杨夫人之流的小小县令夫人,更是不会瞧在眼里。杨夫人的质问,她是连话都不想说,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   徐璐这边发生的事儿,已让好些宾客都朝这边聚来。李夫人赶紧上前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杨夫人抓着李夫人的手道:“李夫人您来得正好,这人是个骗子,专会冒充官夫人招摇撞骗的。刚才已被我女儿逼出了真面目,李夫人赶紧让人把这骗子扭送进官府。”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轰然大笑,敢说督抚夫人是骗子?看来这杨县令的官儿是不想再做了。 ☆、第117章 官场生存之道   李夫人板着脸,沉声道:“杨夫人,你这是喝多了吧?”也不给杨夫人说话的机会,就高声吩咐道:“来人呀,杨夫人喝多了,胡言乱语,赶紧的,把杨夫人送回县衙去。”   杨夫人急了,跺脚道:“李夫人,我说的是真的,这人真是骗子,我女儿可是让她骗过两回了。”   杨诗诗也赶紧说道:“是呀,李伯母,诗诗说得是真的。这女人太可恶了,三番两次欺骗我。李伯母赶紧把她扭送进官府,好好审问审问就知道诗诗所说不假。”   周围人更是轰笑连连,纷纷说这对母女今日是魔怔了,还是中邪了?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李夫人更是气得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徐璐可是她请来的贵客,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好些官夫人邀请了徐璐,她都没有去,唯独自己闺女行及笄礼,徐璐却亲自来了,这让她在一群官夫人里格外的有面子。也让外人猜想连篇……督抚夫人一直都不大爱走动,很少赴哪家的宴,唯独没有缺席过李家的筵,也不知这李夫人走了什么狗屎运,平白无故就入了督抚夫人的眼缘。也有的更深一步猜测,督抚夫人这般给李家面子,该不会是李同知要受重用的信号吧?   外头流言满天飞,人人都相信了李同知受凌督抚重用。唯有李夫人自己知道,自己男人并非得凌峰重用,不过是督抚夫人给自己面子罢了,这样的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这才她在一干官夫人面前,也格外的有面子。所以她对徐璐是格外的恭敬感激。今日在自己地盘上,让外人这般折辱她讨好都来不及的贵客,李夫人如何不恼?   于是李夫人冷笑着说:“杨夫人说凌夫人是骗子?可有证据?凌夫人骗你了的钱了,还是骗你的色了?”   一干人轰然大笑,杨诗诗犹自不觉,指着徐璐恨声道:“这女人可恶的很,上回就借口是凌督抚的亲戚,骗了我的荷包和金镯子。”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总兵林夫人更是抱着肚子说:“真的吗,那骗了你多少钱?”   “呃,我没数过,大约有十来两银子。”   所有人都笑得一团,杨诗诗急了,跺脚道:“你们怎么都不信呢?这女人真的是骗子。上回不但骗了我的荷包和金镯子,第二回见到了我,我本来就要抓她去官府问罪,她又口出狂言,说我若是抓她,就要治我爹爹的罪。当时我还真以为她大有来头,一时信以为真,又让她给骗过去了。后来仔细一想,才知道我又上当了。今日里即然被我碰上,我是绝不会上当受骗了。管她是天王老子,王妃公主,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这下子,众人更是笑得打跌,林夫人抱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就连心头气得滴血的秦夫人这时候也被逗笑了,笑得前伏后仰,对徐璐说:“真真是笑死我了,妹妹呀,你究竟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呀?居然让人家认为你是骗子。我们就算要替你正名都没法了。”   徐璐满面的无奈,摊了摊手,“没法子呀,上回我确实强要了她一个荷包和一个金镯子。”   众人一愣,真有此事?   徐璐看了豆绿一眼,豆绿会意,上前一步道:“那一回,奴婢和少夫人逛街,与这位杨小姐不小心相撞。这位小姐二话不说就打了我家夫人一鞭。衣服都被打破了,还出了血。”在一群人倒吸气的声音中,豆绿声音清冷响亮,“我家少夫人柄承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宽容想法,看她只是小姑娘,不予计较,只让她赔偿些医药费便是。这位小姐身上实在没带多少银子,就一个扁扁的荷包,连请大夫的赏银都不够。所以就多要了个金镯子。”   周围一片寂静,众人脸色白了又白,惊骇地瞪着杨诗诗,一副看死人的模样。   “杨夫人,你可生了个好闺女呀。”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一听,可不是么?小小县令千金,居然敢当街呈凶,毒打督抚夫人,还要治督抚夫人的罪,生了几个胆子呀?   李夫人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杨夫人母女,说:“杨小姐果真好样的,连督抚夫人都敢打,倒是我辈中的厉害人物。杨夫人生了这么个厉害闺女,我可比不上,咱这小庙,可也容不下您这樽大佛,杨夫人还是请回吧。恕不招待了。”   杨夫人再是义愤填膺,这时候也看出了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徐璐一眼,又看了周围人一眼,说:“李夫人,这,里头会不会有误会?”   李夫人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让人请杨夫人母女离去。   杨夫人回头看了徐璐一眼,徐璐淡淡一笑,说:“我姓徐,闺名一个璐字。夫家姓凌,两水凌。家住中府后街一百二十八号的凌府便是。”   泉州确实有中府后街……杨夫人正在脑海里仔细想着那个地方,杨诗诗却说:“那你别走,我现在立即让人去打听。”   杨夫人忽然大叫道:“中府后街凌府,凌府,双水凌,天,莫不是……”   众人也跟着狠狠松了口气,觉得这杨夫人还不算太笨,总算开窍了。   忽然只听“咚”的一声,杨夫人双膝一软,就直挺挺地跪在徐璐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有惶恐,又有惊呆及不可思议,。   “……凌,凌夫人……小女年轻不懂事,冒犯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宽宥了小女吧……我,我给您磕头。”说着就碰碰地磕着头,   围观的妇人心安理得地想着,这才对嘛,明明就是你们母女有眼无珠,冒犯督抚夫人,如今总算纠正过来了,也该好生杀杀威风了。   “算了。”徐璐起身,实在没有兴趣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更不想瞧杨夫人那前倨后恭的模样,“快扶杨夫人起来。”   已有两个丫头上前扶了杨夫人,杨夫人却不坚决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叫道:“凌夫人,凌夫人,我们母女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请您饶恕这一回吧。我们真的知错了。”   徐璐皱着眉道:“杨夫人,我说算了就算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真与你们母女计较?”   杨夫人一个激灵,赶紧说:“凌夫人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小女的鲁莽和小妇人的冒犯,是小妇人上辈子烧了高香。小妇人向您磕头,诗诗,快过来,给凌夫人磕头,感激凌夫人宽容,不计较你的冒失。”   杨诗诗正云里雾去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到底还是有眼色的,瞧着周围人的态度,以及母亲的惶恐,知道她又闯祸了,木然地被母亲拉来跪下,木然而茫然地说着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求饶的话。   “算了,以后切莫如此了。”徐璐向李夫人告辞,“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李夫人,我这便告辞了。”   李夫人挽留片刻无果,只得亲自把徐璐送到大门外,并愧疚地表示,“都怪我,千不该万不该把杨夫人请到家中来。这个混账东西,怎这么混呢?”   徐璐淡淡地道:“小姑娘嘛,只是被宠坏罢了。算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徐璐并没有真生杨诗诗的气的,杨诗诗本性并不坏,就是脾气娇纵,有些小姐脾气罢了。让她做大奸大恶的事也还不至于,官家小姐都会有仗势欺人的德性。再来,徐璐之前确实有狐假虎威之嫌,如今被人家逮到,之所以没被折穿,也是托了凌峰的福。所以确实生不起杨诗诗的气来。   李夫人仔细看了徐璐的神色,发现徐璐是真没有生气后,这才放下心来,又陪了一阵小心,亲自送徐璐了马车,这才回到屋里来。   这时候林夫人刘夫人等人也向李夫人告辞。李夫人又热心挽留,无果后,只得再一次把人送到大门外,心里却集了一肚子火,直把杨夫人母女恨死了,她好不容易请动了这些官夫人,却让这对蠢货母女给坏了事。她连生吃她们的心都有了。   等送了大部份女客后,杨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跪倒在李夫人面前,“李夫人,听说您与凌夫人交好,您可得拉妹子一把呀?”   李夫人心中有气,理都不理她,但架不住杨失人的胡搅蛮缠,以及许诺给她的好处。看着杨夫人头上赤金展翅镶大红宝石的凤钗,李夫人动了心,她丈夫只是六品同知,为官还是比较清廉的,若非她嫁妆较为丰厚,这日子也会像别的官员那样,每日粗茶淡饭地过了。但李夫人这样的条件,也只能过中等水平,想要尽情的治衣裳戴名贵头面,也只能想想而已。所以一听杨夫人要送她另一款赤金凤钗后,李夫人就改变了主意。   李夫人并不想去淌这趟混水的,她在徐璐跟前,也并无多大的面子,可杨夫人许下的利益实在太过动心,不得不认真考虑起来。   ……   徐璐前脚回到家中,正与豆绿笑过不停时,李夫人后脚就来了。   李夫人已换了一身铁绣红的长褙子,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许讨好的模样道:“本来不该来打扰夫人的,更不该替杨夫人说话。可是,刚才,杨夫人曾许诺要送我一枚凤钗,让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她瞟了徐璐并没有生气,又接着往下说,“夫人也是知道的,我家中的情况就那样。日子虽然能过,却也只是刚够温饱而已。杨夫人那枚凤钗,我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就,就忍不住想挣下那枚凤钗,还请夫人成全我这点小心思吧。”   徐璐笑了笑,说:“李夫人倒是坦白。”   李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夫人,虽说我如今也快奔四十的人了,实在不该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漂亮首饰,人人都爱。我也不例外,家里条件也不怎样,屋里也没个像样的首饰,一瞧到杨夫人那枚漂亮的凤钗,就真移不开眼了。夫人,我也并非全替杨夫人求情,而是,而是杨夫人也还让我带话给夫人,只要夫人这回宽宥了她,是后但凭夫人吩咐,绝不含糊。只求夫人网开一面。”   徐璐叹口气,很想与她说,她真的没有生杨夫人的气,不过这些官场中人,若没有明确表示,是不会真相信她真能不计较的。于是就对李夫人说:“行了,今儿我作主,杨夫人那枚凤钗,归你了。”   李夫人愣了下,然后大喜,赶紧福了身子,连连笑道:“夫人您真是大度,我就说嘛,夫人年纪虽小,却心胸广阔,可不是常人能够比的……唉,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呢,总之,我是真心实意感激夫人的。”   徐璐笑着说:“行了,别感谢来感谢去了,多大点的事,值得劳师动众么?其实,你这枚凤钗还真是白赚了。那胡氏,我是真没有打算计较的。唉,是她自个想不开了。我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么?”   李夫人再度愣了下,很快就涌出无比的感动和钦佩来。这才是上位者的风范呀,瞧瞧这气度,瞧瞧这胸怀,难怪能得凌督扶的喜欢敬重。娶了这样一位胸怀广阔从不给丈夫树敌的夫人,又是如此的贤惠美貌,谁不疼在手心呀?   李夫人此时此刻才真正钦佩徐璐,今日杨夫人母女那番作派,就是换作自己,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保徐璐却并未追究,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天大的面子。若是把今日督抚夫人看在她的面上宽宥杨夫人的事儿传扬开去,那么她走路都有光了。如此一来,她更要承徐璐这份人情。   李夫人真心诚意地对徐璐道:“多谢夫人让我白得了那枚凤钗,夫人这份情,王氏记下了。”   徐璐微笑点头,也是诚恳微笑,“李大人为官清廉,颇有建树,夫君很是钦赞。我与夫人相处也投机,这个面子自然要给的。更何况,杨夫人明显是多虑了。这枚凤钗,夫人不赚白不赚。”   李夫人呵呵一笑,心里更是感叹万分,对徐璐却是打从心里尊敬了。   李夫人走后不久,门房上又有人来报,说厦门县令夫人携了闺女在外头等候,说要亲自给徐璐磕头。   徐璐瞧了瞧天色,已经不早了,也没了见人的心思,就让人出去传话。豆绿自告奋勇出去了,居高临下地对忐忑不安的杨夫人道:“我们夫人说了,不知者无罪。夫人看在李夫人的面上,不会与夫人计较,夫人和小姐不必再介怀。两位请回吧,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杨夫人刚才已得了李夫人的原话,知道已得到徐璐的原谅,丈夫的官帽子应该能保住了,但仍是说:“冒犯夫人,小妇人罪该万死。也亏得夫人大量,不与小妇人计较。小妇人无以为报,就在这儿,向夫人磕几个头,以表小妇人对夫人的敬仰之情。”说着又拉了闺女,对着凌府中门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去。   得知杨夫人母女还在门外磕了头,徐璐很是无语,觉得这些人未免小题大做了。她岂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   晚了,凌峰一回来就问徐璐,“今日去了李家,除了王氏一事外,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呀,”今儿个厦门县令杨焕跑到督抚衙门里,向凌峰陪罪,说妻女不小心冲撞冒犯了他的夫人,要他宽恕。凌峰就知道,肯定又是自己的妻子扮猪吃老虎了。   徐璐上前给凌峰解下身上的披风,亲递了杯热茶过去,叹了口气,“怎么连爷也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些小事儿罢了。”于是把以前与杨诗诗的过节原原本本告诉了凌峰。   凌峰听完,大笑,“原本如此。这杨夫人还真够倒霉的。”   徐璐也抿唇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所以今日发生的事,我并未放心上的。倒是人家不肯放心呀,不但找了李夫人来当说客,刚才还在外头磕头陪罪呢。这些人未免也太小心了。我又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么?”   凌峰说:“这你就说错了。”   “为什么?”   “但凡是当官的,没有不爱惜脸面的。对他们来说,面子比生命还重要。他们当场得罪了你,若是不立即向你陪罪,万一你事后给他们穿小鞋怎么办?”   徐璐不满,“我是那种人么?”   凌峰笑了笑说“你当然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可官场上,心胸狭隘的可不在少数。   杨夫人此举本也没错,她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但凡位尊者,就算心里恼了你,但面上也绝对是说些‘算了’‘不必计较’的话。若是你真轻信了,那死的人肯定是你自己。所以杨夫人此举,也只是官场常态罢了,不足为奇。你以后习惯了就好。官场上,细节决定成败。好些有志之士,不是败在才能不足上头,而是因为小节不修,让人记恨进而被埋没。所以你要记住一点,不管何时何地,在无必要的情况下,千万别轻易得罪人。就真无意中得罪了,也要赶紧修补回来。因为好些权贵夫人,心胸并不若咱们想像的那么宽广。”   徐璐点头,她明白凌峰的意思,当官的都是极注重面子的,一旦面子被扫,就算面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恼的,只要把你记恨在心,就算暂且不会把你怎样,但暗地里使使绊子够你受了。再则,官场上,多栽花,少种刺是必须的。大人物虽然面对的敌人相对比较少了,但谁知道潜在的敌人又在何处?小心并无大错。   凌峰想着刚才杨焕在他面前的诚惶诚恐的模样,又感叹地道:“杨焕并一定真是忏悔,不过是瞧中我手上的权。他也怕我对他进行打击报复,故意做出来的姿态罢了。这有些小人物虽然不足为虑,但必要时,在适当的时机里捅上你一刀,绝对会要你的命。这种人,没必要去欺负,更没必要去得罪。因为人无千日好,谁知道这种小人物,到后来会不会又变成大人物呢?今日你做的很好。上位者,该给的面子就得给,该放过的就放过。当然,我这么说并非要你处处忍让。若真有人欺到头上,巴掌还是得还回去,打得越痛越好。”   徐璐轻笑出声,“什么道理都让爷占光了。那我还能做什么?”   凌峰一本正经地道:“你被人欺负了,我给你打回来。就这么简单。”   “那,万一我去欺负别人呢?”   “我妻子从来不主动惹事的,若是你都主动欺负人了,那更简单,我再帮你踩上一脚。”   徐璐笑得几乎弯了腰,直埋怨凌峰,“哪有这么偏帮的。爷这么做,岂不更加得罪人?”   “反正得罪了一次,那就得罪个彻底。”凌峰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今日你做的很好,你还不知道吧,那秦王氏离开李家,并未直接回秦家,而是去了刘家。”   “啊,这么快?这王氏要做什么?”   凌峰唇角微哂,“你觉得,对于这种打不得又骂不得的小姑子,怎样才能置她于死地?”   徐璐茫然,摇头,一副“我很笨,想不出来,请爷赐教”的表情。   “不知道就算了,相信明天就可以看好戏了。”   徐璐瞪他,很是不满,总喜欢卖关子吊她的胃口,讨厌死了。 ☆、第118章 淡薄的亲情   翌日,鸡鸣时分,凌峰刚起床,徐璐也跟着醒了,并睁着醒松的双眸下了床,侍候凌峰更衣。   凌峰讶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日你可是太阳晒屁股才起来的。”   徐璐笑嘻嘻地道:“没法子,睡不着嘛。爷今日穿什么?天气也开始冷了,可得穿多些才是。”   “不忙,只是去练功房,又不冷。反而还会出汗。”凌峰的练功房就在衡芜院的西厢房,五间房子中间全部打空,便成了凌峰的专属练功房。   “嫁给爷这么久,还从未见过爷练功呢,今儿倒要好好欣赏欣赏。”徐璐下了床,手脚麻利地给凌峰找来白色的练功服,就要给他换上。   凌峰制止她,“算了,你还是睡你的吧,我自己来便成。”   “那不成,我会睡不着觉的。”   “怎会?今儿怎么突然起这么早?”他知道徐璐特爱嗜睡,若不是身份在那管着,给她无条件地放松,睡到中午都不成问题。所以他实在奇怪,今日她怎会起这么早。   徐璐嘟着双唇,很是不满地瞪他,“还不是得怪爷。”   “怪我?”   “不怪你怪谁?爷若是早些告诉我王氏会怎样报复秦氏,我就不会睡不着了。”   凌峰愕然了一会,忽然放声大笑,他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小妻子好奇心会是如此之重。   徐璐哼了声,更是不满,见他还笑自己,抡起小肥手就捶他的胸膛,“你还笑,都是你,害我睡不着。”   凌峰握着她的拳头,肉肉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最后还放到唇边亲吻,“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知道王氏昨儿下午就去了刘家,俱体要干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呀。还得等消息呢。”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内幕的。”   “只知道一些,但也并不全面。俱体情况,还得靠王氏对秦氏究竟有多恨。若当真恨之入骨,那秦氏离脱一层皮也不算远了。”   徐璐更是好奇,“王氏究竟要如何对付秦氏?还跑去刘家。”   凌峰捏了她脸上的肉,肉嘟嘟的解感,令他爱不释手。   “你呀,还真是好奇心害死一只猫呢。”瞧她控诉又乞求的眸子,他也不怎么忍心了,于是就把自己知道的就告诉了她,“先前你也知道刘秦氏放毒蛇咬死了廖家的新婚媳妇吧?”   徐璐脑袋灵光一闪,“难不成,王氏也知道这件事?”   “不止知道,整个泉州官场,哪个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因为无人去当这个苦主,别人又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所以倒让秦氏消遥法外。”   徐璐明白了,或许因为婉妃娘娘的关系,或许因为被害人的娘家不敢追究,才让这秦氏消遥至今。但若真要去告发,以刘向东“秉公执法”的品性,秦氏少不得要脱层皮。   王氏恨这个小姑子入骨,又让徐璐合着林夫人刘夫人等人挑唆一番,更是恨得滴血,拿这个来攻奸秦氏也说得过去。   “但她总不至真刀真枪上衙门去告发吧?这样做,对她可没好处。”王氏好歹是秦家的媳妇,身为嫂子告发小姑子杀人,虽然小姑子会因此落罪,但她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首先秦老夫人那一关,她就绝对过不了。   凌峰笑了笑,“所以这便是咱们需要关注的。”   得到事情真相,徐璐并未真正舒坦,而是在站在王氏立场考虑事情本身,王氏就算要告发小姑子,她肯定不会亲自出面的,应该会暗地里找人去扮演苦主。那么,王氏会找谁来扮演这个苦主呢?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徐璐又恨这鬼天老爷,怎么还不亮,等天大亮了,她就可以着人去打听这事儿。说不定,她还可以助王氏一臂之力呢。   总算等到天亮,徐璐赶紧着人去打听秦家刘家的动向,只是收回来的消息却不尽如意。王氏虽然去了刘家,却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来,反而还亲自送了个丫头给秦氏。   徐璐纳闷了,与香草分析道,“王氏恨秦氏入骨,怎会还送丫头过去?”   香草也百思不得其解,“奴婢这就让人去查下那丫头的底细。”下午,香草便来告之徐璐,“那丫头是秦夫人送的,叫淡菊。是外头买来的,秦夫人瞧着长得不错,人又伶俐,便作主买了下来,转手送给了刘二奶奶。说刘二奶奶马上就要进京了,怕进京后人手不够,特地买来送她使唤。”   “好一个姑嫂情深。”徐璐笑了起来,当嫂子的给小姑子送丫头,着实有长当嫂的样子。外人只会夸王氏贤惠,有长嫂风范。但徐璐知道,王氏心里有多恨秦氏。   “那丫头的来历呢?可有仔细排查过?”   香草一脸笑意:“就知道夫人要这么问。那丫头确实不是普通人,而是被秦氏毒死的苦主的亲妹子。”对于徐璐年纪轻轻却能透过事情本质看透内里的本领,香草也是打从心里佩服的。   徐璐先是愕然,忽然击掌笑道:“还真是有意思呢。”   香草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不是,确实太有意思了。”   那丫头既然是苦主的亲妹子,想必是找秦氏复仇了,只是,若这丫头真的复仇成功,王氏少不得也要受波及吧?难道她就没有想过后路?   香草说:“横竖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坐观斗虎便成。”   徐璐伸了懒腰,总算好奇心得到满足,这才有心情做她每日雷打不动的活儿……给远在京城的公婆做鞋子。   如今已十月底了,天气虽然不怎么冷,但听说京城已在下雪了,徐璐想赶在年前做些鞋子衣裳,给公婆捎去,以示自己的些微心意。   衡芜院的丫头都知道徐璐的本领,可以一边俐落地做手上的活儿,一边说话聊天,两不相误。   所以每日里徐璐做针线活的时候,外头的小厮们丫头们也在这时候轮流着给徐璐讲解他们在外头探听到的或是无意间撞到的新鲜事儿向她报备。这也是凌峰的本意,徐璐虽然不常出去走动,但整个福建全省官面上或私下里的事儿都得了若指掌。各官员家的阴私把柄什么的也得做到心中有数。各个官太太官小姐的性格特征,为人处事也要有一定的了解。将来碰上,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别小看这些在小巷子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有些时候,说不定还得派上大用场。   就拿安王一事来说吧,安王能私下来到泉州,也是受了某些人的鼓动和挑唆,他微服私访泉州,还能带上小妾张玉芬,来到泉州后,又特地去天河鱼庄尝鲜,一步一个印子,完全按着凌峰的想法来做,可离不得这些人的功劳。   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凌身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设计安王,并挖好坑让安王跳,进而捉着安王一大堆把柄,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的。若无统筹全局的本领,对人性的把握至深,对局势的精微掌控,是做不到这点的。   但凌峰做到了,不但狠狠弹勋了安王,把安王困在福州王府里动弹不得,还进一步在福建建立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尤其在圣上眼里,还得了个“一心为民”的好名声。   说起安王的下场,徐璐就不得不联想到张玉芬以及其一家子,于是便问豆绿,“张家人现下如何了?”   豆绿愣了下,“这个奴婢不大清楚,容嬷嬷离张家最近,想来她是最清楚的。”   基于痛打落水狗的原则,徐璐再一次高调前往十里屯。明是视察自己的陪嫁田地,实则是想看张家人的笑话。   因徐璐在凌府站稳脚跟,成为全福建人人都尊敬的督抚夫人,容嬷嬷腰杆子也硬挺起来,虽年纪一大把了,手上动作却俐索,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威,说话的腔调更是中气十足。   容嬷嬷指着对门紧闭的院墙,“张家最近忽然低调了许多,以往几乎天天都有人登门拜访,门前车马川流不息,最近半个月就冷清下来了。”   容嬷嬷一直呆在乡下,哪里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儿,安王一系因安王受弹勋,被圈禁安王府,并罚奉三年的事儿,但凡消息录通的都知道了。   老百姓一般只关注自己切身相关的,那些远在天边的权贵,自然是不屑去过问的。容嬷嬷不知道安王的事儿,绝对会关注邻里家中的各类八卦。   “张家如今是大奶奶向氏当家,二奶奶丁氏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处,被张夫人三天一打一天一骂的侍候。丁氏据说受不了张夫人的虐待,半夜里就偷了张家的贵重物品想跑路,却被夜里巡逻的府丁给逮个正着。丁氏后来被打断了手脚,关起来了。”   想着那个丁氏当日的得瑟和目中无人,再想想现在的下场,徐璐唏嘘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那张家现在怎样了?”   容嬷嬷说:“当然是闭门谢客了。最近张家开始变卖田地,说要举家搬到大奶奶向氏那边的乡下去居住。前儿个,老奴出门遇上张夫人,此人平时眼生头顶,唯独这一回,一瞧到我就远远避开了,呵呵,也不知怎么就转了性。”   豆绿再也忍不住,笑嘻嘻地道:“嬷嬷还不知道吧?那张家如今的大靠山安王倒了,他们哪还能威风得起来呢?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容嬷嬷呆了呆,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如此,活该。”   安王倒了,张家也消停了,徐璐心情大好,回到凌府后,门房又有人来报,远在漳州的父亲差人送了信来。   徐璐脸色一正,赶紧让底下人把送信的叫进来。送信的小厮看上去较机伶,朝徐璐战战兢兢地磕了头,口称姑奶奶。   徐璐让他起来,问侯了父亲继母身子后,这才接过信件,拆来瞧了瞧,开头倒是好的,父亲在漳州那边,做得也还不错,顶着凌峰岳父的身份,同僚友好,上峰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上任尹始就接连破获了几个大案,深受百姓拥戴。但人无千日好,大妹徐琳今年也十三岁了。虽然长得不怎样,如今好歹也是官家千金,也该物色人家了。一般女孩子这个年纪,都要被母亲带着去四处应酬,见见世面,顺便物色婆家。   但徐家却例外,因为田氏为人粗俗刻薄,又爱占小便宜,穷困的时候,改不了贪小便宜的毛病,发达了又养成一身显摆得瑟的性子,徐成荣怕她给自己丢脸,便想方设法找一大堆的事儿把她拘在家中。亲自请了个靠得住的女管事帮着管家,倒也井井有条,不曾出差错。   而徐琳也是大姑娘了,田氏那样的德性,也教不出好的来,徐成荣思前想后,就作主把徐琳送到了远在福州的姐姐徐氏家中,请徐氏代为照管,并帮忙给徐琳物色优秀儿郎。徐成荣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二女儿姿色平平,人也平庸,倒也不至于找个像大女婿那样的乘龙快婿,只需过得去,男方人品好家世不太寒碜就成了。   徐成荣想法虽好,但现实却残酷。徐琳才送到徐氏夫家龙家不久,姑父龙长富便去世了。龙家也是有名的生意人,产业还不少。龙家家大业大,龙长富又是家中顶梁柱,这一去,龙家可就大乱了起来,龙家族人以及龙长富的兄弟们就合着龙老夫人,妄想夺长房资产,徐氏这些年来只生了个女儿,却未生有儿子,在龙家本来就不大抬得起头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也才几岁的年纪,龙长富却去了。涉及利益之争,大富人家的孤儿寡母日子有多难过外人是无法想像的。   就算有心要争,也争不过如狼似虎的叔伯几大家子。所以徐氏不得已,只好求助远在漳州的兄弟。   徐成荣一听自己姐姐和外甥女外甥都要被夫家赶出来了,这还了得,与上峰请了假,连夜就去了漳州。   当然,徐成荣怕自己一人镇不住场面,在出发的时候,还连夜让人通知了徐璐,希望借由女婿的威名,让龙家诸人不敢造次。   徐璐看完信,心里沉甸甸的,大姑父大姑母她都没什么印像了,也就是祖母去世时,大姑母回来过一次,在祖母灵前哭了三天的灵,祖母下葬就走了,这么些年来,也就没再见过面了。她只知道,姑母与姑父感情也就一般,姑母在夫家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一来是娘家没什么背景,二来多年来只生了个女儿,自然直不起腰杆。虽后来生了个儿子,也无法改变在夫家的地位。如今父亲起复做了官,姑母在龙家总算有了盼头。谁知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丈夫又去了,面对来势汹汹争夺家产的龙家人,姑母肯定是抵挡不过的。   虽然与姑母并不亲近,好歹血浓于水的亲戚情份在那,徐璐想也没想,就让人把凌峰请了进来商议此事。   凌峰看了书信,说:“既然是嫡亲的姑母家出了事,身为侄女的肯定要去一趟的。这样吧,你就先过去奔丧,先把场面镇住再说。我再修书与福州知府陈天民,让他秉公处理。”   徐璐点头,她对龙家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是经商的,想来只要有官府出面,应该能够把那些唯利是图的龙家人压下去的,进而保障姑母的权益。   “几个舅舅也在福州,我这一去,少不得又要去拜访舅舅他们,唉,小时候因为外祖母宠我的缘故,与几位舅妈表姐可是从来不对付的。”想着华家几位舅母的嘴脸,徐璐又是一阵心烦。她实在不愿去见那一家子的,可亲戚情份在那,即然去了福州,少不得要去拜访。若是不去,礼数又不合。   凌峰说:“不对付那更是好,日后可就没脸再来求你了。”   听他这么一说,徐璐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次我去,少说也要耽误三五天。还得帮姑母处理那些糟心事儿,我怕我没经验,受人挤兑哄骗,爷把凌大总管还有文妈妈拔给我随我一道去那边可好?”   凌峰沉吟片刻,点头,“这样也好。凌叔做事稳妥,又见过大世面的,有他在一旁把关,不至于让你吃亏。文妈妈在后宅也是浸淫了数十年,经验老道,对付刁钻泼妇尤其有一套。有他们在你身边护着,我也能够放心。”   徐璐胸口又暖暖的,主动偎在他怀中,“大总管和文妈妈都随我去了福州,爷岂不少了左右臂膀?”   “只耽搁三五天,倒也没什么的。你那边的事儿重要,代我向岳父请安。”凌峰低头,吻了她肉乎乎的脸颊,爱怜地在她唇边辗转,“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夜里孤枕难眠。”   习惯了她温暖柔软的身子,也不知她离去后,自己会不会习惯一个人睡觉。   徐璐微微红了脸,故作不依地跺了脚,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讨厌死了,爷真坏。”   凌峰一脸坏笑地打横抱起她,“我更坏的地方你还没见过呢,要不要见识一下?”   “不要啦……”微不可闻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账子里。   说起亲戚间的缘份来,原也很难说的。徐璐与母族父族双方的亲戚,都没什么缘份,父族那边因为来往较少,徐璐在本家都不大出门,自然不相熟,也就谈不上好与不好了。母族那边,因为外祖母的偏宠,与几位舅妈表姐可是结下了不少怨恨,进而影响了徐璐几位舅舅心中的地位。   当然,如今徐璐是不会去在乎了。凌峰说得对,现在在乎的应该是他们才是。 ☆、第119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泉州离福州还是一段距离,约有两百多里路程,马车快行也行了近一天才抵达福州城,进入城门,便有人来迎接。   文妈妈对徐璐解释,“前来迎接少夫人的是世子爷安插在福州的亲信,叫柳清。在福州城开了几间洋商行。在福州可是第一家偿试开起来的洋行,生意可好了。虽说这年一年来受其他商行挤兑,生意损失了一部份,但这柳清擅会做生意,倒把别人给挤垮了不少。如今在福州城也算是鼎鼎大名的。柳清自小跟在世子爷身边,和凌非一样,都是爷的左右臂膀。”   徐璐不认识柳清,但也在凌峰嘴里听说过此人的大名。这人与凌非一样,是凌峰的左右心腹。凌非专门负责保护凌峰安危,柳清则在暗地里打理凌家产业,并在福州做了枚暗桩。安王能跑去泉州,也是柳清的功劳。   对于凌峰的左右心腹臂膀,徐璐也不敢怠慢,亲自下了马车,与柳清见礼,客气了几句,一行人才进了城。   因柳清是凌峰安插在福州的一枚暗桩,为了小心行事,柳清特地让人去福州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里包下了一整座小楼,供徐璐一行人居住。   赶了一天的路,徐璐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暂作了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龙家。   龙家在福州也算是少数大富,在柳清的领路下,一行人很快就到来龙家。   不愧为大商贾,龙家门庭广阔,华丽非凡,虽挂满了白蟠,依然无法掩盖其身为福州少数富豪的独有气派。   因已是晚上,龙家也已闭了门户,文妈妈派人上前敲了门,好一会儿,大门才被打开来,露出一颗头颅来。   朱小航郎声道:“我们是从泉州赶来的,是贵府太太的亲侄女,闻得姑老爷辞世,我家少夫人特地从泉州赶来奔丧。麻烦通报一下贵府太太。”   那门房上的人说:“我们太太什么时候冒出了个侄女?我在龙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可从来没听说过。不见。”说着就把门关掉了。   朱小航眼明手快地抬脚挤进了门缝里,让对方关不上门,他厉声喝道:“不去通报一下怎知不是亲戚?贵府难不成是你一个门房在作主?”   那人是典型的吃软怕硬,见朱小航说得硬气,又见徐璐一行人气势不凡,有丫头有小厮,还有侍卫,料想不简单,于是不得不说了句“请稍候,容我通报一下。”说着就关了门。   徐璐一行人在外头等了又等,足足过去小个时辰,龙家的大门依然没有动静,不由奇怪,文妈妈蹙起眉头,对徐璐道:“少夫人,依老奴看,该不会是这龙家人已控制了姑太太吧?”   徐璐说:“不至于吧?好歹我姑母也是龙家大太太,又替龙家生儿育女,老夫人都还在呢,龙家人再是猖獗,也不至于这般强横吧?”   文妈妈说:“少夫人年纪轻,大概不知道利欲薰心之人,可是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姑太太如今没了姑老爷,在婆家便是苦无支撑了,这孤儿寡母的,手无缚鸡之力,姑老爷又留下那么多财产来,怎不让人眼红?老太太在又如何?老太太死了一个儿子,还有别的儿子呢。”   徐璐蹙眉,虽然文妈妈说得残忍,可这也是现实。以前她在乡下可也没少见识死了男人的孤儿寡母日子是如何的悲惨,若再遇上软弱些的,无娘家支撑的,更是被人欺负到泥里。   徐璐没与姑母相处过,并不清楚姑母的脾气,但姑母并非没有娘家支撑的,龙家人再是利欲薰心,也不至于做得如此绝吧?   “少夫人,一个下人还没那个胆子敢把亲戚拒之门外的,这门房一去不回,想来是受了龙家某些主子的指使。龙家人如今连基本的亲戚情份都不顾了,显然已与姑太太彻底撕破脸了。咱们再在这儿守着也无济于事,是该想想别的法子了。”凌栋然分析着。   朱小航上前拍了大门,大门依然紧闭着,最后改拍为踹,大门踹得碰碰作响,里头依然没有动静。显然被凌栋然说中了,龙家人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徐璐俏脸罩着寒霜,“若姑母还在里头,想来已被龙家人控制了起来,我们应该进去解救姑母才是。既如此,我更要进去瞧一瞧究竟了。”   文妈妈点点头,“夫人说得很是在理。只是,要怎么进去呢?人家不给开门,总不至于把大门砸烂吧?”   其实,凭借徐璐带来的这些人马,强攻进龙家也不在话下,但这样一来,岂不授人把柄,说她仗着凌峰的势作威作福。   凌峰这样的身份,已没有人敢当面与他作对,但只要身在官场,越高的位置,政敌越厉害。只是大都隐到了暗处罢了。   徐璐想了想,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看,咱们还是走官方程序,请官府出面解决吧。”   凌栋然看徐璐的眼神就有些赞赏了,好些普通出身的人,陡然跃到比别人还要高的地位时,通常都会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来,丝毫不会顾及这样会不会给家族带来隐患。但这个少夫人年纪虽轻,却没有学那些眼皮子浅的,仗着自己嫁了个了不得的男人就行作威作福的事来。反而处处站在丈夫立场看问题想事情。   凌栋然先前对凌峰高规格宠爱尊重新夫人还颇有微辞的,但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原因所在,一个乖巧不惹事又处处为丈夫作想的妻子,确实该得到应有的尊重的。   于是凌栋然就说:“少夫人这法子好,我这便去找官府,请官府出面解决。估计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消息,少夫人先回客栈里歇着。有消息后我再通知少夫人。”   徐璐点头,凌栋然是凌家的大管事,在外头与多方人物打交道,些许小事也难不倒他的,于是就说:“如此,就麻烦栋然叔了。”   ……   凌栋然赶到福州知府衙门,手持凌峰手令,敲开了陈天民的大门。陈天民一家子就住在衙门后头的官衙里,很快就出来见了凌栋然。宰相门前七品官,身为督抚大人身边的大管家,凌栋然在普通官员眼里,地位超然。   在面对陈天民的恭敬问候时,凌栋然反而像是陈天民的上峰。   陈天民在朝中也没什么过硬的靠山,能从不入流的小官吏做到知府位置,对于出身寒族的他来说,也算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但想要再往上一步,没有上头人物的赏识,基本没戏。所以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得有过硬的资本,要么就得有过硬的靠山。   但越往上走,哪个当官的没有些背景?那些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占了,别人就没了,所以除了要有过硬的本事外,还得有过硬的靠山。所以凌栋然在他眼里,就是凌峰的化身,丝毫不敢怠慢。   凌栋然把事情经过一说,陈天民就立马拍板决定:“胆大包天,利欲薰心,为了几个银子,这龙家人连基本的脸面都不顾了。大管事请放心,下官立即就去龙家一趟。亲手过问此事,给凌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凌栋然微微点头,“我和陈大人一道过去。先看看姑太太是如何处镜了。”   “也好,凌大人请稍坐片刻。容下官先换了官服便去。”陈天民离了客厅,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奔到了后院。   陈夫人这时候已经歇下了,被丈夫粗暴地弄了起来,很是不满,不过听丈夫语气颤抖焦急,倒也不敢使气,赶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老爷这是怎么了?刚才是何人找您?”   陈天民急得团团转,“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闯大祸了,唉!”   夫妻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丈夫这般形像呀,陈夫人脸色一变,赶紧下了床,“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闯了大祸了。今儿个我把龙家大太太的兄弟,老二媳妇的亲戚,漳州来的徐刑厅给打走了。真想不到,这徐刑厅居然大有来头呀。”   白日那个徐刑厅,陈夫人也是知道的,据说是龙家大太太的娘家兄弟,龙长富去世后,龙大太太的兄弟就赶到龙家,要替姐姐撑腰作主。但龙家在漳州可是称霸一方的大财主,徐成荣虽然是当官的,也并非本地父母官,龙家在利益面前,并不把徐成荣放眼里。   徐成荣空有官帽子在身,却拿凶神恶煞的龙家人毫无办法,不得已只好求助陈天民。但陈天民事先就收了龙家的好处,可不好在这事儿上说什么,反而还劝徐成荣息事宁人。不过大家都同朝为官,还是不要得罪得太死了,于是陈天民又作主,让龙大太太母子三人分些资产也就罢了。   徐成荣哪里肯,非要请陈天民主持公道,陈天民恼了,就阴阳怪气地刺了徐成荣几句,龙家人的私事,他这个父母官也是不好管的,毕竟清断难断家务事嘛。   徐成荣气得全身发颤,指着陈天民的鼻子说:“你就是这样做父母官的,你这明摆着就是坦护龙家,你这么做,便是官商相护,欺负孤儿寡母。督抚大人三令五申,你还顶风作案?”   陈天民放声大笑,他虽然对徐成荣客气三分,主要对方大小也是个官儿,又是兄弟州的六品官,基于官场上能不得罪人就不罪人的原则,陈天民倒还给了徐成荣几分面子。但并不代表他就怕了此人。见徐成荣还要去告他,倒是心头怵了一把,正要好言相劝。老二媳妇却出来了,喊对方姑父。   陈天民这才知道,这徐成荣与老二媳妇娘家还是亲戚,看在亲戚的份上,陈天民又让了一步。让人再一次传了龙家到公堂,来个“秉公断案”。   但徐成荣依然不满意,非要拿下龙家一半产业,不说龙家人不干,陈天民本人也是不会干的。他原本还想着好言相劝,但徐成荣脾气太冲,又把督抚大人挂在嘴边,也恼了,就没有再理会徐成荣,独自回了后堂。   徐成荣官不大,脾气却不小,还跑来拦自己,陈天民恼了,冷笑道:“要告就去告吧,本官可不怕你。”他已经从老二媳妇嘴里知道,这个徐成荣,并没什么靠山的,好不容易做了漳州六品刑厅,大约是拿闺女的亲事与文家做的交换罢了。这样一个破落户,真得罪了,陈天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他是四品知府,对方只是区区六品刑厅,中间还隔着四个等级呢,怕个鸟。   哪知徐成荣身边的小厮却瞪眼道:“陈大人,我家老爷可是督抚大人的岳父。”   若非从老二媳妇嘴里得知了徐成荣一家子的身份,陈天民还真会被这人唬弄住。他理也没理徐成荣,就去了后堂,让人把徐成荣“请”了出去。   陈天民还一直认为自己英明果决,但此时此刻,却满身的冷汗直流。   陈夫人一脸迷惑,“徐成荣是老二媳妇的姑父,但老二媳妇与我说过,她姑母早就没了,如今与徐家那是好些年都不曾来往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陈夫人又陡然想到老二媳妇在泉州的那个表妹,那位年轻面嫩却又一身贵气的小夫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却在陈夫人心下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像。尤其那小夫人的夫婿,身姿挺拨,丰神俊秀,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俊品人物,似乎来头也不凡。   陈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丈夫,“怎么了,那姓徐的还有何来头?”   陈天民哀声叹气一番,“那龙大太太居然是凌督抚夫人的亲姑母,那徐成荣是龙大太太唯一的胞弟,这不就证明,徐成荣是凌督抚的岳父?”   “啊,这,这怎么可能?”陈夫人大惊失色,脑海里陡然想起徐璐的面容,以及一张冷峻威严的年轻脸庞来,只觉天眩地转,吃吃地道,“老二媳妇那个表妹,当真是凌督抚的夫人?”这消息实在是晴天霹雳,直把陈夫人砸得眼冒金星。   “华氏这个蠢货,大好的机会居然让她给往外推。”陈夫人震惊过后,又是扼腕暴怒,老二媳妇那个表妹如此来头,可叹如此一根粗壮天线,居然白白错过,甚至还亲手剪断,就好一番捶胸顿足。更是恨上了老二媳妇华氏。   陈天民现在也是一头乱,“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唯今之计,须得拔乱反政,赶紧消除凌大人对咱们的误会才是。”   “那要怎么消除?”陈夫人一脸的担忧,“龙家如今这种情况,咱们若是出尔反尔,龙家岂不恼了咱们?”   陈天民脸色一沉,“得罪了龙家,总比得罪凌督抚好吧?”   陈夫人滞了滞,满脸的不甘愿,又恨恨地道:“都是华氏这个扫把星。”如果早让他们知道龙大太太与凌督抚的关系,他们也决不会偏帮龙家了。现在弄得如此被动,就算能够消掉凌督扶的怒气,但丈夫在凌督抚心里的形像已肯定大打折扣,更不说,还会往死里得罪龙家。   再一次诅骂了扫把星的华氏,陈夫人也没了别的办法,赶紧服侍丈夫穿好官服,戴好乌纱帽,等陈天民离开后,自己也穿好衣赏,然后脸色一板,“来人,去把二奶奶叫过来。” ☆、第120章   陈天民动作够快,因为他之前的偏帮,再来又往死里得罪了徐成荣,为了消掉督抚夫人的气,行动神速,亲自领着衙役官兵,火速往龙家奔去。   徐璐在客栈里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等来了有用的消息。   果真如徐璐所言,姑母徐氏已被龙家人软禁了,徐氏的幼子也被强行送到乡下庄子里看管了起来。   徐氏被带到客栈里,徐璐几乎认不出这个姑母来,费了好大的劲,才轻声喊道:“姑母?”   徐氏神色枯犒,面色腊黄,憔悴不似人样,头发散乱,双眸深陷,脸上还带着红印子,手腕上甚至有青痕,显然是受了虐待所致。   徐氏怔怔地望着徐璐,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真是璐姐儿?”   “是我,姑母,姑母,您受委屈了。”徐璐上前,尽管与这个姑母不亲近,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飞快打量徐氏一番,胸口怒火翻腾,怒声道:“龙家居然敢虐待姑母?”   徐氏未语泪先流,她先前见着娘家兄弟,便把兄弟当作唯一的救星,谁会想龙家人胆大包天,连当官的兄弟都不放眼里,还勾结陈天民,要把他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   “璐姐儿,先不说这些了,还是赶紧让人把你表弟救回来吧。他被那丧了良心的龙长兴送到乡下去了,俱体送到哪,连我也不清楚。”果真是母子连心,徐氏尽管有一肚子的冤屈要说,但在被解救后,第一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徐氏说完这句话后就晕厥了过去。   徐璐大惊,赶紧让人去找大夫。凌栋然上前,给徐氏检查了下,说:“夫人请放心,姑太太之前精神紧张,撑得太久,又劳累所致,再则营养缺失,心疲神紧,如今陡然放松下来,便会如此,也算是否极泰来,乐极生悲。”   一个人长期处于精神紧张之下,忽然得到放松,便会冒出各项毛病,这便是否极泰来。徐氏被龙家人逼至绝境,儿子又被人强行送走,身心全是满满的愤怒担忧,因为对儿子的忧虑,使得她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一朝被人解救,精神自然就会松懈。   “我姑父尸骨未寒,龙家人就这般欺辱虐待我姑母,真令人心寒呀。陈大人,你是福州的父母官,可得替我姑母作主才是。”   陈天民赶紧道:“夫人请放心,下官也实在不料龙家人居然如此无法无天,下官也是非常震怒。”   这时候的陈天民,可是一点都不轻松,徐璐可是督抚夫人呀,龙家人虐待督抚夫人的姑母,她自己不出面,却让他出来主持公道,这可是要逼他“秉公执法”呀。   徐璐看向凌栋然,凌栋然又看向陈天民。   被凌栋然寒茫一扫,陈天民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赶紧道:“无法无天,这龙长兴居然软禁虐待寡嫂侄儿,太嚣张太狂妄了。夫人请放心,下官立即回衙门里连夜审问龙长兴。把小公子解救出来。”   陈天民离去后,徐璐问凌栋然,“龙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凌栋然回答:“简直是一团乱。龙家如今已是龙家老二叫龙长兴当家了。刚才我随陈天民一道去龙家,问及姑太太时,龙家人还老大不甘愿,只说姑太太病了,无法见人。但经不住陈天民的强硬,不得不把姑太太交了出来。我亲自去见了姑太太,发现姑太太被关在龙家一个极偏僻的屋子里,四周门窗紧闭,地上散落了些食物,都已发了霉。”   徐璐倒吸口气,食物都发了霉,显然徐氏被龙家软禁了不止一天两天了。   “那我父亲呢?我父亲不是已经到了福州么?大管家在龙家可有见到过我父亲?”   凌栋然摇了摇头,“我在龙家并没有见着徐老爷。倒是陈天民要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说是因为龙家的事,与徐老爷发生了点误会。”   肯定不止是误会那么简单的。   徐璐冷哼一声,用脚趾头想,父亲在龙家那碰了壁,然后又去找了陈天民,依然碰了钉子。如今陈天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赶紧改换脸谱。   “那我父亲现在在哪呢?该不会和我一样,住在客栈里头吧?”   “夫人放心,听陈天民说,徐老爷应该在华家。”   徐璐皱起眉头,华家人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么?自从母亲去世后,华家与徐家便没大走动了。父亲比任何人都讲面子,此番去找华家,想来是走投无路了吧。   凌栋然虽然不了解徐璐的心思,但见她皱眉,便说:“要不我现在就去把徐老爷接过来?”   徐璐摇了摇头,“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她想,华家再无情,应该不至于把父亲赶去睡大街吧。   徐璐猜得很是正确,徐成荣被陈天民“请”出了衙门后,一时没地方去,又忧心长姐和外甥的遭遇,可叹他平白顶着六品官身,却因官太小,以至于求助无门。   这时候的徐成荣,迫切希望徐璐看到他的信后,立刻赶往福州。以女儿如今的身份,想来陈天民再是胆大包天,也不至于不给面子。但想归想,徐成荣却是不敢打着督抚岳父的名头去作威作福。一来他对这个女婿有着近乎偏执的怵惧,二来他也不愿给闺女带来麻烦。天知道闺女在凌家过得是好还是歹。   不得已之下,徐成荣敲开了华家的大门。   华家好歹也是女儿的外祖家,与陈天民又有着姻亲关系,想来多少也该帮助些才是。   华家倒也热情接待了徐成荣,但只是华家的小字辈,长房的华有龙接待,华家几个当家人一个都没露湎。   尽管华有龙客气周到,徐成荣却明白,华家这是不打算把徐家当成正经的亲戚来对待了。想着长姐在龙家的遭遇,徐成荣依然鼓起勇气向华有龙求助。华有龙却是一推三二堆五,直说他们与龙家并无交情,再说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恐怕难以插手为由就给拒绝了。   不过华有龙最后又加了句,“侄儿知道姑父心忧姑母,耐何侄儿能力有限,恐也帮不上忙。不过若是龙家若真做事太绝,侄儿少不得也要干涉一二。这点还请姑父放心。”   徐成荣尽管失望,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也就勉为其难地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天色也晚,在华有龙的坚持下,半推半就地住在了华家。   第二日天一亮,徐成荣一大早就起床,在华家宿了一晚,也见识了华家人对他的态度,一刻也不愿多呆,便告辞离去。   徐成荣黑着脸,从华家侧门里出来。非常凑巧地遇上正前往华家来接他的凌府下人朱小航。   徐成荣前脚一走,华家的姑奶奶华玲已急匆匆地赶往华家。   当华玲把她的话一讲,华家几位老爷全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璐姐儿居然是督抚夫人?”   华家几位夫人,尤其以王氏为最,几乎跳得八丈高,一阵震惊过后,脑海里也浮现出一张英俊却又冷淡的脸来,她脸色猛地一变,“糟了,快,立即去秋风院,请……徐……把姑老爷请过来。”   华家诸人也齐齐变色,昨日徐成荣登门,他们全都避不见面,只让华有龙接待。等下子见到徐成荣,还得找个适当的理由才成。   华玲脸色憔悴,昨晚她被婆母叫过去,厉声责骂了一通,直骂她为搅家精,扫把星,一根粗大天线就在眼前,却让她给剪掉不说,还给得罪了,蠢货,无知,笨得像头猪之类的话一溜地从婆母嘴里骂出来。当时她就被骂懵了,后来才得知,她从来没瞧进眼里的表妹徐璐,人家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她们身为亲戚,不好生巴结,还给得罪了,将来督抚大人的雷霆一怒,就是十个陈家都经受不住。   等婆母把她骂够后,就把她撵了出来,要她赶紧去找徐成荣,或是徐璐,尽量恢复亲戚关系。   华玲被骂得懵了,混混噩噩地出来,被外头的夜风一吹,忽然清醒过来,她仍然不怎么相信,那个破落户一般的徐家表妹,怎么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呢?既然她如此厉害,那为什么徐成荣还混得如此窝囊呢?   还有上回,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她的身份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徐璐真是督抚夫人,但以她那样寒酸的身世,想来在凌督抚眼里,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罢了。不然,白日里徐成荣早就祭出了凌督抚这颗大旗了。   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像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华玲并未直接回华家找徐成荣,反而是悄悄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依然认为,以凌督抚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娶徐璐那样身份的人为妻呢?估计徐璐也就是个妾室之类的。就好比安王和他那宠妾张氏一样,宠着张氏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可最终结局却是安王被软禁,张氏被打回原形。   有安王这个前车之鉴,凌督抚再是宠爱徐璐,也不至于为了她就要动陈家,华家,龙家吧?   华玲如此说服自己后,心情总算好过了些,又回去睡她的回笼觉。   才刚躺下,又被自己的公公的大动作给吵醒了。   原来,自己的公公居然把龙长兴给抓了起来,上了枷锁下了大狱。外头龙家人全都炸开了锅,纷纷奔到衙门找陈天民讨个说法。龙长兴的夫人陈氏甚至回来向陈夫人哭诉。   华玲吓了一大跳,陈家与龙家可是实打实的姻亲呀,据她所知,公公与龙长兴好得几乎同穿一条裤子了,怎么这回如此大张旗鼓,半分情面也不顾就把龙长兴给打入大狱?这是要变天的节凑么?   龙二太太陈氏可是公公陈天民的胞妹呀?   还不等华玲从震惊中回神,又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公公陈为民居然派了衙役,把龙飞从华家庄子上给解救了出来,并把参与囚禁龙大太太的一干奴才全抓了起来,陈天民半夜里就在公堂上升堂,办起了案。   奴才们都是奉命行事,一顿板子下来,什么都招了,囚禁虐待龙大太太母子的,就是龙长兴以及龙氏族人。陈天民还不顾妹妹陈氏的苦苦哀求,又把龙家其他族人也给下了大狱。   龙家身为本地少数大族,家财万贯之下,早已生出了骄横之心,眼看不对尽,就招集了人马,围攻衙门。陈天民厉声一喝,“督抚大人都亲自过问了此事,你们还想闹事,你们有几个袋脑够督抚大人砍的?”   人的名,树的影,督抚凌峰杀神屠夫的凶名可不是叫着玩的,安王怎么倒台的,福州上下,几乎是家喻户晓了,那可就是因为合着小妾欺辱了督抚夫人,凌督抚雷霆一怒,把堂堂朝廷一等亲王都给掀翻了。   一听凌督抚大名,龙家族人当场就怯场三分,再被陈天民红脸白脸一扮,就不敢再闹事了。而华玲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再也顾不得此时天才刚破晓,就赶紧驾着马车,去了娘家。   就算她心里不把徐璐当回事,就算她瞧不起徐璐小妾的身份,可架不住人家目前受凌峰的宠呀。   在等徐成荣进来之前,华家诸人已作了短暂的沟通,华大老爷赶紧用姜汁涂抹在脸上,二老爷做出一副病厌厌的模样,王氏也拿姜汁薰红了眼,证明昨日并非故意怠慢徐成荣,而是去外头求医去了。   一阵脚步声响来,众人赶紧摆出各自的姿态,华玲也紧张地站了起来,纷纷望向门口。   进来的并非徐成荣,而是刚才奉命去请人的小厮。   “禀老爷,小的去秋风院,发现客人已经走了。后来一打听,才知今日天刚破晓,客人已从偏门离去了。”   华玲神情一松,但很快,又崩紧了神经。 ☆、第121章 一手拿大棒   徐成荣一离开华家,就能见到女儿派来的人,简直就是喜出望外了。可高兴过后,又有新的焦虑。   女儿能来福州参加姑父的丧事,也算是女婿大度了。可龙家事情如此复杂,万一把女儿也给卷进去,也就麻烦了。   还有,女儿只身住在客栈里,客栈龙蛇混杂之地,他们这一行人又是如此的打眼,也不怕被歹人惦记。   路上在朱小航那里已问得差不多了,得知女儿来福州,也是经过女婿的同意,并还拔了数十铁卫护送,尤其得知长姐已被女儿解救了出来,龙长兴也被下了大狱,徐成荣高兴之余,又有新的担心,女儿这么做,也不知经过女婿同意没,万一惹女婿不高兴可怎么办?   望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徐成荣忍不住愧疚道:“都要怪为父,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   徐璐扶了父亲坐下来,亲亲自递了杯热茶过去,“爹爹这是哪里话,姑母有难,我身为晚辈,自该出一份力的。”   徐成荣又见了长姐,徐氏经过半个晚上的休息,人也被拾掇了一番,看起来入眼多了,   但徐成荣瞧了仍是惊怒交加,“姐姐怎么成这样了?龙家人可是虐待你?”   徐氏泪水又流了下来,搂着儿子与兄弟哀哀了哭了起来,然后声讨龙家人的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   半夜里,陈天民回了衙门,让人把龙长兴从大牢里提了出来,连夜审问,当天夜里,徐氏的小儿子龙小飞便被抱到徐氏跟前。   徐氏搂着儿子,哭得那个惊天动地,“……璐姐儿,也亏得你及时赶到,若再迟上两步,就只能替我们孤儿寡母收尸了。”徐氏发现儿子虽然受了惊吓,好歹没有什么大碍,落了口气的同时,就开始声讨龙家人的诸多恶行。   今日见到兄弟,又忍不住诉了一番苦,徐成荣边听边大怒,声讨龙家人的可恶之举。但   徐璐可没兴趣再听这些,她昨晚就听得耳朵生了茧。她知道徐氏受了诸多委屈和不平,如今总算有人替她撑腰作主,自然要一吐为快的。   徐成荣刚才还厉声痛骂龙家人的无情无义,然后又安慰长姐,可渐渐他发现,徐氏却是越安慰,她告状告得越带劲。尤其徐氏的目标还大呢,不但要龙家付出代价,连知府陈天民,也是怨恨在心的,还要徐成荣替她作主,摘了陈天民的乌纱帽,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徐成荣渐渐也支撑不住了,徐氏的话全是重三遍四地说,一遍一遍地说来说去,再好的耐性也是受不住的。   费了九牛之虎之力,才哄住了徐氏,让她去歇下后,徐成荣自己也累得满身是汗。   徐璐也理解徐氏的痛苦不甘,也明白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就会有多大的怨恨。   龙家做出这等事来,确实不地道,还特别没人性。好歹姑母在龙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替龙家生儿育女,姑父龙长富替龙家挣下了如此产业,你就算要强占财产,也要把孤儿寡母安顿好吧。横竖龙家有的是银子,养一对母子又能花多少银子呢?   徐成荣揉了揉疲倦的双眉,问徐璐:“璐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其实刚才在路上,就已经问过朱小航了,但瞧到俏生生立于面前的闺女,徐成荣仍是问了出来。   “昨儿傍晚,爹爹您呢?”   “凑巧了,比你早了一天。”徐成荣说,“龙家人实在是可恨,前天晚上为父找龙家人,本来想着好生商议事儿,但龙家人太过绝情,扬言只肯给你姑母一个庄子,五百亩田地,三千两银子。便要把你姑母和你表弟扫地出门,这不是欺负人么?龙家如今的诺大产业,完全是你姑父亲自挣下来的。凭什么你姑父一死,他们龙家人就要把你姑母表弟赶出家门?”徐成荣把事儿简单说了遍,龙家人的无情无义还不足以令他生气,但知府陈天民的态度却令他无比震怒心寒。   “这个陈天民,枉为福州父母官,就是这样为民作主的。太令人心寒了。”他看着徐璐,“璐儿一定要把此事告诉女婿才是,陈天民这样的人,比那些贪官还要可恨。”   一旁的凌栋然这时候出声道,“少夫人,我这儿还有个消息,那龙长兴的夫人陈氏,是陈天民的胞妹。”   徐成荣眉毛掀了掀,忽然冷笑道:“好好好,真是好呀,这叫什么,官商勾结?”   徐璐也是大为惊异,问凌栋然,“大管家你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   “昨儿个我随陈天民强闯进龙家的时候发现的。”   徐璐点头,昨日陈天民忽然中了邪般,半夜里把龙长兴下了大狱,这对陈氏来说,陈天民无异是被鬼上了身,情急之下,陈氏应该是叫出了平时候的亲密称呼的,就被凌栋然给发现了。   “既然陈天民与陈氏是兄妹关系,那陈天民岂不是有指使龙长兴抢夺寡嫂孤儿财产的嫌疑?”徐璐微笑着说。   徐成荣双眼一亮,击掌道:“璐儿这话说得好。陈天民身为父母官,却指使妹弟抢夺孤儿寡母的财产,这可比官商勾结更要可恶十倍,百倍。这样的人,定严惩不怠,以儆效尤。”   徐璐说:“爹爹,陈天民是很可恶,不过现在他对咱们还有用呢。”   ……   陈天民昨晚抓龙长兴,被妹子撕打,紧接着连夜审人,解救被送出老远的龙飞,一整晚都没合过眼,累得双眼血丝乱冒,却依然不敢有任何懈怠。   等把龙家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这时候天已大亮,回到后边屋子里,一边吃早饭一边   问陈氏,“妹妹现在怎样了?可想通了?”   陈氏说:“怎么能想得通?老爷都把人家的丈夫给打了板子,她能想得通吗?”   陈天民脸色一板,重重搁了碗,“胡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夫这头顶的乌纱帽都快不保了,哪还顾得上长兴。眼下也只能重处长兴,让督抚夫人消了气再说。她再闹又有何用?惹恼了督抚夫人,把她一并治罪,看她找谁哭去。”他瞪了陈夫人一眼,“你再去劝劝她,要她不要再闹了。长兴也真是的,做事太绝,若是留一线余地,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喝了半碗粥,陈天民又拿起官帽子往头上一戴,起身,对陈氏说:“我现在得去见督抚夫人,把对龙家的处置禀报给督抚夫人。希望督抚夫人瞧在我秉公办案的份上,不再追究我先前对徐成荣的无礼。”   陈夫人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起来,“老爷,直到如今,我仍然有做梦的感觉,老二媳妇的那个表妹,怎么就是督抚夫人呢?”   陈天民瞪了她一眼,“难道还能冒充不成?昨儿个我可是亲眼见过这位督抚夫人的。虽然年纪轻,但那通身的气派,雍容华贵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华氏那个蠢货,如此一根粗壮的天线就在眼前不去巴结,居然还给得罪了。蠢货,十足的蠢货。”陈天民现在对老二媳妇也很是着恼,这个丧家妇人,陈天娶了她,没能来到实质性的好处,反倒是因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陈天民又重重地捶了桌面,恨声道:“昨儿徐成荣已向我露了身份,我正要派人去核实,就是这华氏,与我说什么姓徐的在哄我,害我信以为真。现在可好了,没能抱上凌督抚的大腿,反而还把人得罪了。这个丧家的混账东西。”陈天民越说越气,又对陈夫人吩咐道:“等下你与老二媳妇一道去荣升客栈,亲自向凌夫人陪罪道歉。只要凌夫人满意了,为夫这顶官帽子方能保住。”   陈夫人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陈天民恨恨地哼了声,“与安王比起来,你觉得如何?”   陈夫人倒吸口气,不再吭声了。   “璐儿,凌大人对你如何?”荣升客栈里,徐璐正与徐成荣吃早饭,徐成荣一边吃饭,一边暗地里打量女儿,他发现女儿脸色红润,眉舒目郎,举手投足间,自有优雅,头上戴的头面,身上穿的衣饰,虽简单,却线条流利,精致而华丽。看来女儿在凌家过得还不错的,但徐成荣仍然不放心,再一次问了出来。   徐璐说:“有劳爹爹挂念,夫君对我很好。”徐璐知道父亲的担忧,当初她嫁给凌峰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担忧。不过现在她还是觉得挺幸福的,凌峰不止对她好,对她也足够尊重呢。   徐成荣又说:“凌大人少年有成,年轻英俊,又出身世家,自小都是尊贵惯了的人,自然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这种出身尊贵的世家子,肯定不耐来自妻子的干涉和唠叨。我儿一定要切记了,夫为妻纳,遇上什么事儿,千万别与凌大人对着干,凡事多加容忍。要贤慧,要豁达大度,明白吗?”   徐璐点头,“爹爹教训得是,女儿记下了。”   徐成荣见女儿如此听话,也颇是满意。又告诫了徐璐一番三从四德,夫为妻纳之类的大道理,又旁敲侧击地问:“为父记得,你出嫁的时候,可是有豆绿,容嬷嬷,还有四个梅兰竹菊等陪嫁,怎么今日却一个不在你身边?”   徐璐回答:“容嬷嬷年纪大了,经不得长徒拔涉。豆绿也与女儿一道过来的,只是她晕车,这会子还在屋子里睡呢。至于那几个丫头,她们都是从外头买来的,女儿怕她们不懂规矩,所以就先让她们跟随府里的嬷嬷学习规矩。”   徐成荣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般出嫁女都会抬举自己的陪嫁丫头,一来知根知底,二来多一份助力。女儿倒好,自己的陪嫁不用,居然用夫家的丫头,谁知这些丫头与她是不是一条心?“再如何不懂规矩,你教她们便是,何苦全都打发出去?你身为督抚夫人,身边若没个使得顺手的,像什么话?”   其实徐成荣还有另一个担忧,女儿在凌家不用自己的陪嫁,却用夫家的下人,究竟是女儿的意思,还是凌峰的意思呢?若是后者,可就令人担忧了。   徐璐莞尔一笑,“爹爹误会了。豆绿虽对我忠心,却是个莽撞性子,在服侍人方面,远远不及凌家长期精心培养出来的丫头。我如今不管是在家还是出门,都离不得凌家的丫头呢。”   徐成荣看了徐璐身后的几个丫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人生阅历当然丰富。自然看得出,这几个丫头都是受过特训的。他也知道,权贵世家的丫头,全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培养,一直培养到十二三岁,才会放到各个主子身边服侍。这种经过多年调教出来的丫头,沉稳大气,玲珑敏捷,不但长袖善舞,还非常有眼色,侍候起人来格外有一套,在待人接物,理财管家,女红针钱方面,都各有本领。这样的丫头不是不好,但再好又能好过自己带去的陪嫁?   夫家的丫头,再如何的伶俐,能与自己一条心么?   “这些丫头一看就是伶俐的,女婿对你倒是体贴呢。”徐成荣言不由衷地说了两句漂亮话,但话锋一转,又笑呵呵地说,“这些丫头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你那几个丫头比与比起来,可就排天边了。你身为她们的主子,好歹也要教她们些规矩才是。不然岂不让人笑话,你连自己的丫头都教不好?”   “爹爹说得是。回头我就把她们带在身边好好教教规矩。”徐璐不愿当着丫头的面,与父亲说夫家的事儿,于是转移话题,“父亲昨日不是去了华家么?我几位舅舅可好?”   徐成荣脸色一板,“为父福薄,只见着你那个龙表兄。”   徐璐暗自皱眉,印像中的几位舅舅,虽说势利了些,但人情来往做得还是不错的呀。虽说父亲又另外再娶了田氏,但好歹大家也做过几年亲戚,也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说不定父亲去得不是时候,舅舅都不在家呢。”徐璐不得不找了个理由塞唐,她在心里想着,等她去拜访舅舅舅妈们,如果不搬出凌峰的身份来,估计也会落得与父亲一样的下场呢。但她现在也习惯了低调,还真不愿打着凌峰的旗号去走亲戚。   徐成荣淡淡地道,“是呀,为父去的时候,你那几位舅舅都很不巧全都病下了呢。”   徐璐皱眉,有些生气,又有些失落,果然,没有钉子,就挂不起那个瓶子。母亲没了后,她与舅舅们的缘份,也就淡了呀。   “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爹爹在漳州的事儿吧。爹爹在那边可还习惯?”徐璐又笑着问,“官场上还适应吧?”   说起官场上的事,徐成荣腰杆又挺直了不少,“还好,托了女婿的福。”说起官场上的事,徐成荣感叹不已,也只有进入官场后,才明白他那个女婿,在官场上着实威名远播。顶着凌峰岳父的身份,徐成荣在漳州也算是横着走的人物了。   徐璐点点头,“我就知道爹爹本事厉害,不管到哪里做官,都能做得风声水起。”她小小拍了父亲的马屁,又问田氏以及妹妹弟弟们的近况。   “你那个继母什么德性还需用问?我可不敢让她出门,都是找了理由把她拘在家中。倒是你妹妹,今年都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你若有中意的人家,就赶紧与我通个气。姑娘家,可耽搁不起的。”对于二女儿,徐成荣没有多重视,但好歹是自己的闺女,终身大事肯定得操心的。   徐璐点头,表示她会留意的。   吃饭吃到一半,有人来报,说是陈天民来了,正在外头侯着。   徐成荣尽管恨极了陈天民,但仍是放下筷子,就要起身,但徐璐却并未有所动作,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饭,只轻描淡写地一句,“知道了。”   便没下文了。   负责传话的丫头也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徐成荣见状,对徐璐道:“璐儿,那陈天民虽然可恶,可到底是堂堂州府。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更要注意些言行才是。”   徐成荣这是委婉地告诫闺女,别以为嫁给凌峰,就可以恃宠生骄了。凌峰有那个底气,但她却是没有的。他更怕女儿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骄傲得找不着北了。徐成荣自小读圣贤书,自然知道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他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变成一旦显达就抖起来的暴发户。   徐璐莞尔一笑,“爹爹教训得是,女儿知道分寸的,绝不会给爹爹和夫君丢脸的。”   徐成荣依然不放心,又板着脸沉声道:“你知道便好。为父就是担心你,怕你年轻,把持不住自己,被人一哄就姓什么名什么都忘了。”   徐璐身后服侍的沁香几人很是不满,带敌意的眸子瞪着徐成荣,要不是这人是少夫人的父亲,她们早就不给好脸色了。她们的夫人,连爷们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他凭什么教训她们的主子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丫头们自然明白,这个新的少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那是日益加重的,连带她们都跟着受益。以前少夫人没嫁进之前,主子虽然不曾虐待她们,但光那冷溲溲的眸子以及淡漠的神情,就足以让她们崩紧神经了。尤其新夫人进门,她们在衡芜院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战战兢兢了。   对于父亲的重话,徐璐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欣慰。其实,她还一直担心父亲过了半辈子的落魄日子,怕他一朝得以重用,打着凌峰岳父的身份耀武扬威呢。如今见父亲教训自己,显然还是拧得清的,脑子也清醒,就算身为凌峰的岳父,也是恪守本份,更不会仗着凌峰的势,对外人作威作福了。   “爹爹教训的是,女儿一定铭记于心,绝不忘怀。爹爹坐下来,先把早饭吃完再说。”徐璐又给徐成荣碗里添了两大勺粥,“这可是用小米熬得鱼虾粥,很是营养的。父亲可得趁热吃才好。”海鲜虽然美味,但有一个不好,那就是冷却后就有一股鱼腥味儿。所以鱼虾粥还是趁热吃才好。   徐成荣望了望外头,低声道:“那个陈天民?”   徐璐淡淡地道:“让他等着吧。”见徐成荣又在皱眉,她又赶紧解释道:“爹爹不要误会,女儿并非仗势欺人,而是故意晾他一晾的。让他明白,在姑母这件事里,我是非常不满的。”   从昨晚到现在,就可以看出,这陈天民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别人死活,一味偏帮龙长兴。但为了头顶上的乌纱帽,又能狠得下心,把亲妹夫抓起来下狱。这样的人,一切都是以利益至上的。   可以说,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种人六亲不认也说不定。这样的人,你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行不通的,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就是手拿大棒子,高高扬起,以绝对的权利来让他乖乖就犯。   陈天民这样的人,他可以不在乎亲情,不在乎龙家给的利益,但绝对会在乎头顶上的官帽子。所以徐璐现在要做的就是摆足上位者的姿态,让陈天民知道,想要保住头上的那顶官帽子,必须按着她的意思来办。   龙长兴是必须要处理的,但却不能由她来处理。因为她与徐氏有着血缘关系,为了尽量不授人把柄,陈天民便是一把很好利用的刀。   徐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借陈天民之手给姑母出气。陈天民如此在意他的官帽子,自然会不遗余力地替徐璐办事的。徐璐只需端着督抚夫人的架子,以陈天民的聪明能干,自然是明白的。   与凌峰相处久了,也习惯了凌峰的处事方式,对于自己想做,却不能拿到台面上做的事,那就是端着架子,充分利用督抚这一身份,只要抬抬眉毛,连嘴皮子都不用动,自有人帮着办事。   徐璐如今也领会了这种只可身教不可言传的本领,并且学得有模有样。   但徐成荣却不明白,陈天民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就算心里恨极陈天民,但身在官场上,就算恨毒了对方,面上也是一团和气的。他只一心认定女儿大摆督抚夫人架子。   徐成荣还要斥责女儿,但当着下人的面,也不好多讲,女儿好歹已是督抚夫人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打任骂了。   徐成荣勉强坐下来,又吃了半碗粥一个馒头,见女儿还不打算见陈天民,不由催促道:“吃得也差不多了,也该去见见陈天民了。好歹人家也是堂堂知府,可不能怠慢的。”徐璐说:“听爹爹的。”于是让人叫陈天民进来。自己则与父亲一道去了隔壁的厅子。   陈天民在外头苦等了一盏茶的时光,心里跟油煎似的,想着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双腿就抖得厉害,尤其这间院子里里外布置满了凶神恶煞的铁卫,一个个手持朴刀火筒,更是吓得腿肚子抽筋。   望着前边洞开的大门,两旁还各立着四名带刀侍卫,那道大门似乎像张着血盆大嘴的巨鲸,一旦接近就会被吞入鱼腹。   陈天民又想到了两年前,凌峰初到福州时,就召集了全省五品以上的官员,官员们分成文武两排,挨着队一个一个地进入账中点卯。有些人平安从里头出来,而有些人却是被官兵拿下,有的甚至是当场斩首。那血腥的场面,陈天民至今想来都要全身发冷。   凌峰杀神的绰号不但能止夜啼小儿,还能令整个福建官场闻之色变。   这个徐氏,据说是老二媳妇娘家的表妹,从夫人嘴里得知还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貌美如花,却脾性温和,上回老二媳妇那般不给脸面,都不见置气,想来是个面团儿。   妻子说得轻松,但陈天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耐心恭敬地等着徐璐的召见,再小心恭敬地进入屋子里,对坐在上位上的徐璐长长作揖,“下官陈天民,参见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徐璐淡淡地“嗯”了声,却没有说话,眼皮子都不带抬的。   陈天民心里紧张,这位上峰夫人高坐在大交椅上,面无表情,身后昂首挺胸立着四个俊俏的丫头,而下首两旁交椅后边,却立着数名煞气冲天身穿甲胄的士兵。这个看起来年纪确实不大的凌夫人,却是平空增添了无穷威仪。   陈天民又向与徐璐平坐一边的徐成荣拱手道:“徐大人,昨日下官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尽管对女儿太过拿架子的表现不满,但这时候,瞧到一直高高在上的州府长官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模样,徐成荣依然得意万分。   “岂敢生陈大人的气,为着家姐的事,还劳累陈大人亲自跑一趟,徐某真是过意不去。”徐成荣起身,与陈天民抱拳还礼。   “昨晚辛苦陈大人了,若非陈大人当机立断,从龙家狼窝里解救出家姐,又连夜救回外甥,徐某真不敢想像,再耽搁下去,恐就要与家姐和外甥天人相隔了。”   尽管对陈天民一肚子的火,但徐成荣却不敢真生陈天民的气。他也生不起气来。一来他官本来就小,二来人家已做到这个份上,扯着女婿凌峰的大旗,想来陈天民不至于再偏帮龙长兴了,姐姐和外甥肯定能得到可观的财产。如今陈天民亲自登门来,已给足了面子,足以找回场子了。   试问哪个父母官,给老百姓作主还亲自登门的?怕是想都不敢想的。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可是很肥呢,7千字的,不容易呀,来夸我一声嘛。 ☆、第122章 甜枣   “应该的,应该的。”陈天民爽朗地笑望着徐成荣,“……据本官仔细调查,龙家能有今日成就,会仗龙长富辛苦耕耘。龙长兴虽有涉及龙家产业,却只是帮工身份,手上并无龙家股利。龙长富去世,龙七爷理应继承龙家一半财产。龙长兴以及龙氏族人也只能继承一半。然,龙长兴穷凶恶极,妄想抢夺吞并寡嫂孤儿全部财产,甚至虐待囚禁寡嫂,穷凶恶极,令人发指,罪无可赦,罪证确凿,无可抵赖。本官判决剥夺龙长兴继承资格,打三十大板,流配蜀地五年。判决后,下官就立即赶来面见夫人。还请夫人示下,夫人可还满意?”   女人是不能继承亡夫财产的,但儿子却是天经地义。但在大家族里,儿子也并非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大多时候,叔伯等族人也是有继承资格的。这也就是一旦失去男人又无儿子的女人,就会成为无根漂萍的原因。   陈天民这么判决,还算公道。不止公道,已算是偏帮徐氏了。剥夺龙长兴的继承资格,那么徐氏母子得到的财产又要多很多了。   “有陈大人的秉公断案,家姐便可放心了。”徐成荣大喜,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凌峰这个女婿的金面,姐姐的事儿出奇好办。他又道,“今后家姐的事儿还要请陈大人多多费些心思了。”   虽然龙长兴被剥除了继承资格,但龙家还有其他族伯兄弟,一人来咬一口,没有官面上的支持,徐氏也是疲于应付的。   “这是应当的,应当的。”陈天民笑呵呵地说,“给老百姓申冤作主,主持公道,本来就是我这个知府的份内事。徐大人不说,本官也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徐大人放心,只要本官还在福州知府这个位置上,绝对保得龙大太太平安,以及龙七爷财产的安全。绝不让龙氏族人强行吞了去。”   徐成荣心中一动,陈天民这是在变相地提条件呢。   陈天民说得很是明白清楚了,只要他还是福州知府,就可以保徐氏母子平安,不让龙氏族人欺负。只要徐璐不再计较先前的事。   与其说陈天民在讲条件,还不如说是向徐璐求个保证。   徐成荣忍不住看向徐璐。   徐璐放下茶盏,冷淡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龙长兴已经发配了么?”   陈天民赶紧说:“回夫人的话,已打了三十大板,等养好伤就立即流配去蜀地。如今,正关在府衙大牢里。”   徐璐说:“我听人说,这龙长兴是陈大人的妹夫?”   陈天民心头一跳,徐璐这话说得客气,但也极不客气。饶是他反应神速,也不由为之色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他反应还是神速了,赶紧又说:“不瞒夫人,龙长兴确实是下官妹夫。也都要怪下官,一时猪油朦了心,做了糊涂事,委屈了龙大太太和龙七爷。下官如今已知道错了,还请夫人再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陈天民原本还要狡辩一番的,但想来人家已经掌握了他与龙长兴的关系,自己再狡辩又有何用呢?还不如大方承认错误,争取将功折过。   徐璐慢声道:“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亲戚呢?我也能理解陈大人的行为。不过,凡事也要讲个度。维护亲戚没错,过犹却是不及了。若为了维护亲戚就以势压人,甚至让老百姓付出性命为代价,这不止伤阴德,更会连累陈大人的名声。陈大人以为呢?”   陈天民一听,背上就蹿出一股冷汗。徐璐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是警告自己呀。此次龙家事件,若真逼出人命来,他这个知府的位置难保不说,估计连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出去了。想到这里,陈天民就忍不住冷汗涔涔。他与龙长兴走得极近,自然明白龙长兴打的主意,他确实是有制死徐氏的意思,若徐氏真的没了,不止龙长兴会没命,他这个给龙长兴撑腰作主的人,又岂会落得好?   明知徐璐还没自己闺女大,但陈天民却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心,光看徐璐身边这么多护卫跟随,就知人家在凌峰跟前是何等的地位。只要徐璐枕边风一吹,嘴巴稍微歪那么一点点,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心里的念头转了千万,陈天民一刹那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于是他说:“夫人教训得极是,下官已经知道错了。也亏得夫人及时拔乱反正,不至于让下官错上加错。若龙大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下官真是百死难以赎罪了。”陈天民觉得徐璐实在不好说话,又赶紧看向徐成荣,拱手道:“徐大人,前些日子是下官一时糊涂,让龙太大大和您都受委屈了。回头我亲自向龙大太太陪礼道歉,还望徐大人给陈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徐成荣喜出望外,没想到女儿架子这一摆,竞还会有这等好处。陈天民好歹也是福州知府,亲自向姐姐陪罪,这不止是有面子,还是亲自上了道护身符呢。将来龙家人胆敢再欺负姐姐,就得惦惦斤两了。   徐成荣原来的目的就只是让陈天民秉公作主,只要让外甥继承龙家一半家产已满足了,谁会想还有这种好处。当下就说:“不成,绝对不成。家姐只是妇道人家,哪能当得起陈大人的亲自道歉。我看还是免了吧,只要日后陈大人稍微照顾家姐一二便成。”   陈天民连连点头,表示应该的,一边又看向徐璐。徐成荣满意,但关键还得看这个督抚夫人的态度呀。他现在恨死了老二媳妇了,若非她的胡言乱语,他就不会如此背动了。龙长兴也不至于沦落为发配的命运,还竹篮打水一场空,妹子也不会与他置气哭闹了。要不是这华氏的自以为是,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眼,老子何至于落得今天这副境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璐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原本的打算就没有要拿陈天民开刀的意思,只是要借凌峰的威风,压一压陈天民。再借他的手收拾龙长兴以及龙家人。   反正那龙长兴也不足为虑了,姑母也得到了好处,当下徐璐就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大人不需自责,我也确实感受到了陈大人的公正判决。相信姑母不会再怪罪陈大人官商勾结了。”   陈天民脸上擒着谦卑至极的笑,心里却苦得掉渣。原本还想借着龙家的事分一杯羹,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点乌纱不保,更不说妹夫的糟遇了。不过徐璐的态度也让他着实松了口气,好在自己反应够快,拿出了极大的决心,否则丢官罢职都还只是轻的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姑母的事,徐璐很是高兴,当下就说:“既然事情已办妥了,那就别站着了,陈大人请坐。”   陈天民如蒙大赦,看来他这一关已是过了,于是道了谢,这才坐到了下首,小心地把一半屁股挨到椅子,同时还在心里琢磨着,既然这一关已过了,那么接下来,还得想办法给妹夫求情才是。于是陈天民又看向徐成荣,笑着说:“徐大人是我那媳妇的亲姑父,这样算来,咱们也算是亲戚了。虽说我那媳妇说因双方没有时常走动,以至于生疏了,不过到底亲戚情份也是在的。徐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否移驾寒舒吃顿饭,喝杯酒?凌夫人也一道去,拙荆可是烧得一手好菜,绝不输给外头的厨子。”   徐璐是妇人,陈天民就算要巴结,也得让自己夫人出面,只要徐璐去了陈家,他妹子再求求情,想来龙长兴就不至于发配了。   因陈天民的“秉公办案”,徐成荣对他的感观已好了不少,闻言就心中一动,若是与陈天民交好了,至少可以关照姐姐和外甥。不过他仍是看了女儿一眼,让女儿拿主意。   徐璐微笑着说:“陈大人的盛情相请,我和父亲心领了。耐何我出门在外,不敢久留,怕夫君担忧。等姑父出了殡,就得赶回泉州。他日若是有缘,再与陈夫人好好叙叙旧。上回与陈夫人一别,也有些时日了,请陈大人回去向尊夫人问个好。”   陈天民心中一喜,徐璐能这么说,显然也按受了他的讨好。徐璐的意思,就算不能代表凌峰本人,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是,下官一定把话带到。想必拙荆肯定会很高兴,都这么久了,夫人还能记得住她。”陈天民在心里组织了语言,又小心翼翼地道:“下官那个妹夫,此番作为,确是他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谁,只是,他如今也知错了,更是愧对长嫂和侄儿。如今,他想在离开之前,再向龙大太太磕头陪罪。还请夫人示下。”   徐璐毫不意外,陈天民大加卖力地“维护”徐氏,让徐氏分了龙长富大半财产,再紧揪着龙长兴不放,也就没意思了。大棒子拿久了,也该换颗甜枣了。   于是徐璐说:“亲自陪罪就免了,看在陈大人的份上,就饶他一回吧。不过以后可不能再出现在我姑母和表弟跟前了。”她面目含威地盯着陈天民,语气轻淡,“龙长兴可以饶恕,但龙家人估计心里还不会服气呢,陈大人觉得该如何办才好?”   徐成荣心里一动,忍不住再一次看了女儿一眼,眼里尽是震惊。官场上并未有分明的是分黑白,有的只是妥协和交易,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也还没大摸清这里头的门道。可女儿才多大年纪?   陈天民在心里叹口气,眼前这人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么?怎么如此难缠呢?比官场上那些老练的政客还要厉害三分。   先是拿捏着他的官帽子,逼着他处置龙长兴,“秉公断案,大义灭亲”。现在又借由赦免龙长兴为由,又要他帮着“安抚”龙家人的情绪。这哪是安抚,分明就是想借由他知府的威严,给她姑母徐氏撑腰,压压龙家人可能会有的情绪。   今早他在公堂上判决龙飞继承龙长富大半财产,龙氏族人并不服气,徐氏就算分得财产,在龙家这个庞大的宗族面前,依然会受制约。这时候,任何人出面都是行不通的,还得要他这个地头蛇父母官出面弹压才成。   陈天民尽管暗恨徐璐算得太精,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女子的精明厉害。擅借刀杀人之法。而他就是她手上那把刀,替她冲锋陷阵,做她不能出面也无法出面的事儿。   尽管知道自己只是人家手上的棋子,可陈天民却半分脾气出无,反而还得高高兴兴地做这颗棋子。   陈天民说:“龙家不服也得服。若是不服,下官治他们一个欺虐寡嫂,抢夺财产之罪。我朝律令,凡抢夺财产者,无论成功与否,皆是重罪。轻则斩左趾,重则处以极刑。”   好像,大庆朝确实有这么一项律法,本朝律法不比前朝,律法一向森严,抢夺罪判得极重。倒也难为陈天民了,为了讨得徐璐的好,赦免龙长兴,连抢夺罪都搬出来了。   陈天民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被逼无耐,实在是凌峰的凶名太过响亮了,再则他有错在先,就更是挺不直腰杆了,徐璐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判。   徐璐见他如此尽心,便说,“有陈大人出马,我倒是放心了。陈大人对律法如此精通,我觉得也该加加担子才成。”   陈天民心里哆嗦着,这是惊喜的表现,官场上说话从来都是委婉的,徐璐说的是给他加担子,显然是要给他升官的节凑呀。虽然徐璐没有给他升官的权利,但在凌峰面前多加美言几句,再给他升半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想不到,为着龙家的事儿,还能因祸得福,陈天民喜得连搓双手,恨不得立即回去与夫人分享这一喜悦。   徐璐端着茶杯重新喝茶,陈天民也极有自知之明,赶紧起身告辞。   等屋子里清静后,徐成荣就忍不住打量徐璐,眼里带着震惊和不可思议。   徐成荣一直知道这个长女一向有主见,脑袋瓜子灵活,针线功夫好,待人接物也还有一套,但实在没有想到,女儿在面对陈天民这样的一方封疆大吏,也是游刃有余,气势非凡,尤其刚才端起架子时,还真有上位者的风范,又打又拉,恩威并施,连他这个亲生父亲在女儿面前都不敢轻易放肆了。   ……   把陈天民对龙长兴的判决与姑母徐氏一说,徐氏这才活过来般,脸上揉进浓浓喜悦,喜悦过后,她又恨声道:“龙长兴这个匹夫,枉你姑父生前对他那么好,想不到,你姑父尸骨未寒,他就如此的迫不及待欺辱我们孤儿寡母。也亏得有璐姐儿出息了,替姑母撑了腰,否则,姑母也只能被人往泥里作践了。”徐氏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徐璐究竟嫁了多么显赫的人家,但瞧满屋子训练有术的丫环和外头清一色的带刀侍卫,就知这个侄女的夫家非同一般。心下高兴,也得瑟起来,恨不得立即回龙家,给那些势利眼上上眼药,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也瞧瞧,她也是有靠山的。她的侄女连陈天民那样的土皇帝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徐璐安慰了徐氏一通后,一行人又去了龙家。主要还是替徐氏撑腰。   自从龙长兴被大舅兄官老爷给抓走并重判发配后,龙家这时候可谓是人心惶惶。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从昨晚的阵仗看出,大太太徐氏的终极靠山来了,连陈天民那样的地头蛇都不得不大义灭亲,以前曾威逼过徐氏的龙家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全都杀往龙老夫人跟前哭诉求保护。   龙老夫人是龙长富的母亲,自然也就是徐氏的婆母,整个龙家,也只有龙老夫人敢用身份压一压徐氏了。   龙老夫人瞪着一群被打昏了的鸡似的龙家人,喝道:“你们这是干嘛?还要不要脸面?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都给我起来,好生与我坐着。等徐氏回来,再从长计议。”   一个媳妇怯生生地抬头,“老夫人,连二嫂兄长都没办法撼动的人物,咱们小胳膊小腿的,如何撼得动?”   “是呀,老夫人,陈大人那样的大官都要听其派谴,大嫂的那个侄女也不知是何来头。”龙四郁闷悔恨,他们四房是庶出,本来就分不到多少财产,可为了龙长兴承诺的那么点好处,就被龙长兴撺掇着与徐氏作对,现在可好了,徐氏的大靠山来了,连陈天民那样的大人物都得鞍前马后侍候着,他们就一普通老百姓,能拧得过人家的大腿?   龙老太太喝道:“瞧你们那点出息?都给我振作起来。我还没死呢。”   老三媳妇赶紧喊道:“老太太,陈天民不但把二哥发配到蜀地去,还剥夺了二哥的继承资格。据闻,徐氏却能继承大哥一半的财产。老太太,您可得想法子呀,咱们都姓龙,凭什么让一个外人继承咱们家的财产?”   龙老夫人在怒道:“徐氏那侄女厉害,难道我龙氏族人就是吃素的?老三,别呆着了,赶紧去把族长叫来。哼,我们族里的事儿,也要让一个外姓人干涉了,到底还要没有王法?”   龙老三龙长明正要开口,又有人进来喊道:“老太太,知府大人来了。”   龙老夫人豁地从椅子上起身,冷冷地道:“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他陈天民到底还当龙家是亲戚不?还要不要顾她妹子的死活了。”   陈天民一身官袍,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白日里又赶去向徐璐陪罪解释,回到衙门后,又听从夫人的意见,又赶紧杀往龙家,把龙家人搞定,这事儿才算完结。否则,督抚夫人肯定会认为他办事不力,而自己的妹子更是要受磋揉。   陈天民威风凛禀地来到大厅里,等龙老夫人颤危危地进入厅里来后,便板着脸,义正严辞地道:“龙李氏,你纵子欺辱虐待寡媳,人家苦主已把状告到本官面前了,你可有话说?”   龙老太太吓了一跳,她只不过是乡下老太太,后来儿子发了达才把她接到城里来,过着老太君一样的日子,在家中她一向强横,因为龙长富孝顺,但在外头,就是个怂包了。原来还想拿捏陈氏来威胁陈天民的,但陈天民却先下手为强质问她,老百姓天生就畏惧当官的,陈天民官威一摆,当下就吓得腿软,好容易凝聚出来的气势瞬间就没了,紧紧攥着老三媳妇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民妇冤枉,冤枉呀……”   与龙家做了多年姻亲,陈天民如何不了解这个老太太的习性,这人就是个胡撑蛮缠的主,一旦让她使起泼来,可就了不得的,于是陈天民果断听从夫人的意见,来个先下手为强,眼带杀气地厉声斥责,“还还冤枉?龙长兴欺辱寡嫂囚禁徐氏的时候,本官可不信你老眼昏花不知情?”   陈天民为官多年,罗列罪名那可是手到擒来,草稿都不打一下就给龙老太太罗列了一堆堆罪名,“儿死欺媳妇,此为不义。纵子欺辱寡媳,此为不仁,不善待寡媳妇,穷凶恶极,令人不齿。龙长兴能有今日作为,咎由自取。你身为人母,却趁儿子尸骨未寒之际,强掠失恃孙子财产,令人齿冷。徐氏身为媳妇,服侍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念旧情,只一味偏帮儿子,令人寒心。”然后又痛骂龙家诸人,“龙长富生前孝顺老母,又多方提携帮辅你们,尔等不思感恩图报,却趁龙长富身死就这般对待人家妻儿,实在令人心寒齿冷。狗都能够结草衔环,你们知恩不报还不如狗呢。本官看你们一个个就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   陈天民一通痛骂之下,龙家人虽然面带愧色,但那龙长富宠大的财产实在令人心动,龙三媳妇阴阳怪气地道:“陈大人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当初大嫂的侄女没来之际,大人可还骂大嫂不配作龙家妇呢。”   陈天民大怒,“你是何人?是龙家什么人?”   龙三媳妇撇唇,龙三立马陪笑着说,“回大人,此乃贱内,与二嫂一向交好的。”龙三以为把陈天民的妹子陈氏抬出来,便可揭过,但陈天民却勃然大怒,“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却纵容丈夫胡作非为,做那令人齿冷的忘恩之事。也配为人妇?来人呀,给本官掌嘴,让她明白,什么叫律法。”   几个衙役上前,抓着龙三媳妇一通耳光打下来,龙三媳妇双颊高高肿起,牙齿脱落了两颗,又痛又恨又怕,萎顿在地。   屋子里鸦雀无声,龙家人全跪到地上,口喊“大人饶命”,龙三扶着媳,又恨又不服,“敢问大人,不过是妇人多嘴说了一句话罢了,又是犯了哪条律令?”   陈天民冷然道:“大庆律法,抢夺他人财产者,此为侵犯财产罪,我朝律令,轻唐律之所轻,重唐律之所重。此犯罪者,皆赦为庶人,斩左趾为惩戒。本官不过是掌她嘴巴,这算是轻的了。”   龙家人大惊,龙三更是惊惶叫道,“大人言重了,我们不过是与族人分财产罢了?咱们龙家的家务事而已。”   龙家其他也跟着叫道,称他们可不是抢夺他人财产,只是家族分财产罢了,宗族里的事儿,一般官府是不会管的。就算族长处置犯了族规的族人,官府也是没资格管的。   其实陈天民也是知道的,大家族里的事儿,官府确实无权过问。   但陈天民早有准备,说:“一派胡言,家族分财产还会拘禁寡嫂侄儿?龙家能有今日局面,全懒龙长富,白手起家,辛苦耕耘,方有今日成就。当年龙长富起家可没向族里要过一分一毫,如今龙长富没了,他的身后财产,有权过问的,也只有龙长富双亲以及妻儿。你们这些旁支偏系,也是无权过问。”然后又把大庆律法说得头头是道,龙家人傻了眼,在陈天民的大棒和甜枣下,不得不服软。   龙老夫人被陈天民一通恐吓之下,也是晕头转向,乖乖地交出了钥题,地契,房契,以及银庄里的票号等。甚至还想拿捏徐氏陈氏的心思也没了。   徐璐父女携徐氏母子回到龙家,陈天民已处置得差不多了。徐氏望着噤若寒蝉的龙家人,冷哼一声,昂首挺胸地来坐到首座,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徐氏哭的全是她对龙家的付出,以及在龙家受到的种种不公和委屈,直哭得声嘶力竭,待徐璐上前劝解后,方才打住。   徐璐轻声安慰徐氏,“姑母快别哭了,我知道您受了委屈,不过到底您苦尽甘来,有陈大人替您作主,您也该知足了。姑父地下有知,也会安心了。姑母快别哭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办好姑父的丧事,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才是。”徐璐目光凉凉地扫了在场的龙家诸人,最后看向龙老夫人,慢声道:“龙老夫人,按理,我也该合着飞表弟叫您一声祖母的。不过,似乎您对飞表弟这个亲孙儿都不放眼里了,想必我这个外人就更是不待见了。我和姑母就不用招呼您了。我姑母如今却是孤儿寡母,也没了依靠,想来也不受您的待见。不过我姑母到底是孝顺惯的,就算您不待见她,姑母仍然不敢怠慢您。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姑母已与我说过,不管您老人家如何不待见我姑母,但姑母身为儿媳妇,应有的孝道也该有的。并非因为姑父没了就怠慢您老人家。所以我姑母决定,这幢宅子,就全权送与老夫人。一来成全姑母对您的孝心,二来,也是不愿再睹物思人,以免伤心。姑母在外头另置宅弟,飞表弟如今正式继承姑父财产,不过飞表弟到底年幼,恐被人算计。所以,我姑母便决定,飞表弟名下的财产,全由陈大人代为管理,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徐璐觉得,即然大家已撕破脸,再住到一起,也没必要,干脆分开别住,更自在些。反正徐氏母子已得到了一半多的财产,有陈天民在,相信没有人再敢打他们的主意。龙家人得另外小半财产以及这幢宅子,也算是占便宜了。   龙家人没有言语,实则都在心里惦量着,徐氏母子有陈天民作主,又有督抚夫人作靠山,想来他们也争不过了,索性退而求其次,打那剩下的一半财产的主意更来得容易些。龙家这幢五进的院子,很是广阔,少说也要值十来万银子。龙老夫人将来没了,还不是由他们继承?于是一个个便没再吭声,表示默认此事。   徐氏又清清喉咙,说了俱体的细节,表示她不懂营生,七爷年纪幼小,恐无法打理龙家产业,于是徐氏只要了龙家存在钱庄里的银票以及一切现存的田庄,和龙家在他处的别院山庄。龙家的门市铺子,她只要铺面的房产地契,经营权全交由出去,她一概不管。   龙家人又在心里火速盘算起来,自己掌握营生,但店面铺子却是由徐氏把持,这就相当于在头顶上加了把锁,万一徐氏哪天不高兴了,收回铺子,他们的生意就算不遭受重创,也要大受影响。毕竟做活了的生意陡然更换地方,总会影响生意的。   尽管心里不服这个决定,但龙家人却没胆子与陈天民理论。反正龙长富的财产本就不是他们的,现在还能勉强分得剩下的一半财产,也算是意外之财了。   处理了徐氏的事儿,龙家人也没有再闹事儿,陈天民也松了口气。龙老夫人虽然想不过,但想着还在牢里的二儿子,也不敢再硬杖腰子。   ……   徐氏从龙家搬了出来,另外在城东买了间不大的院落,徐璐让凌栋然去找周进,让周进帮着把关,代为照顾徐氏,自己则辞别父亲和姑母,起程准备回泉州。   不过在离开之前,徐璐还是勉为其难地去了华家拜访几位舅舅。   徐成荣原本也要一道去的,享受享受华家人后悔尴尬的嘴脸。   但徐璐却说:“爹爹都已经去过了,这回再去不怎么妥吧?”   徐成荣现在不敢再轻易训斥这个长女了,不知为何,如今的他,在女儿面前,总有种局促之感,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不再是自己的闺女,面是上峰夫人。 ☆、第124章 世事无常   徐璐身为晚辈,此去长辈家,就是让人敲个门,自报家门,一般门房的人对于主家的晚辈,不管如何都要以礼相待的,先请去客厅,再回禀主家。由主家出面招待。   当然,穿得破破烂烂的又除外了。徐璐坐着六抬青幔大轿,身前是八名侍卫,典锣开道,典官随行,非官面人物是不得用锣鼓出行的。门房的哪敢怠慢,大开中门,一边恭请徐璐入内,一边赶紧让人回报主子。   华家人听说是外甥女登门拜访,也在这时候真正确认了徐璐的身份,哪里敢怠慢,纷纷奔往前院迎接。   徐璐穿着姜黄色喜相逢八团妆花缎褙子,下身淡紫色的五福湘裙,头梳简单的高髻,只以六枚圆圆的红宝石金簪相绾,正中一枚羽毛状的六尾凤钗,钗座垂下的南珠硕大明亮,正垂在额间,面容圆润清丽,灼灼生辉。   大舅母王氏走在最前头,扬着慈爱的笑容迎了上来,不等徐璐开口,便上前抓着徐璐的手,道:“自那日泉州一别,转眼已有两月。听说外甥女前两日便来福州,为何不来华家,偏住那毫无人情味的地方?可是嫌弃舅舅舅妈?”   徐璐说:“舅妈可要冤死我了,此次来福州,也是为着姑母的事儿,带的人也多,不好打扰长辈,恐惊扰长辈清静。”   王氏嗔道:“大家都是亲戚,有何惊扰不惊扰的?你这也太客气了。我可不依。”徐璐又与二舅妈李氏,三舅妈朱氏相见,一行人边说边进入屋子里来,李氏说徐“才两个月不见,璐儿却是清减了,外甥女婿对你可好?”   徐璐说:“劳二舅妈惦记,夫君对我很好。”   三舅妈依然寡言少语,只在后头慢吞吞地走着。一路来到屋子里,被王氏拉着坐到东面,隔着茶几,王氏依然擒着徐璐的手不肯放开,上下打量着徐璐,嘴里说着心疼的话来。   “自那年老太太没了,璐姐儿也就不来了,可是不喜舅母了?”   徐璐说:“舅妈恕罪,外祖母没了,我伤心了许久,怕睹物思人,有失体统,所以不敢再来舅家。”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璐姐儿可是嫌弃舅妈了。”王氏笑道,“昨儿你玲表姐才回来家中,与我说起璐姐儿的事来,我还以为她哄骗我呢。原来是真的。唉呀,还真不凑巧了,那日你父亲也曾来到家中,可惜你大舅舅病了,我正陪你大舅舅外出求医,所以不曾见到你父亲。也不知你父亲是否生咱们的气。”   徐璐说:“舅妈言重了,父亲能够理解舅舅舅妈的。”   正说着,三位表嫂过来了,徐璐起身施礼,等还了礼,大家坐下来,龙表嫂客客气气地奉承了几句,说:“许久不见,表妹却是越发福态了。”   徐璐说,“表嫂也是如此。”   徐璐让人把把礼物抬了进来,笑着说:“我此番来福州,一来也是为着姑母的事儿,再顺道拜访舅舅舅妈了。舅舅们富有四海,什么样的稀罕没见过?所以我也送不出别的贵重物,就只送了些泉州的特产,不值几个钱,纯表一点子心意,还望舅妈和表嫂们不要嫌弃。”   王氏等人又说着:“璐姐儿能来我就高兴了,哪还有嫌弃的。你这可是臊我呢。”   等众人把东西抬进来退下后,徐璐又问候了几位舅妈的身子,以及几位表兄后,便起身,“多年未曾见过舅舅们了,不管如何,还得向舅舅们磕个头,尽尽孝心才好。”   王氏说:“你舅舅今日不在府里,要晚上才能回来。璐姐儿就在家里歇了,玩上两日再走可好?”   “舅母爱惜赐住,原不应辞,只是如今出来已有数日,恐领了赐又耽搁回去时辰,让夫君担忧。他日再来看望舅妈,未为不可。望舅妈见谅。”、   王氏几位舅妈又挽留,说几位舅舅如今皆不在府里,已经打人去请了,相信再过不久便可回来。   徐璐说:“我冒味登门,已是不妥。哪还能扰舅舅正务。既然舅舅不在府内,那我他日再来拜彷。”   王氏急忙说:“这哪成,你大老远来这一趟,就算外甥女婿担忧,少不得也要吃顿饭再走。”   徐璐微笑着说,“舅妈爱惜我,原也想多留几日,以敬孝心。耐何出来日久,后日就是总兵夫人生辰,我还得赶回去吃酒。不敢耽搁太久。还望舅妈恕罪。”   王氏久留无果,只得说:“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只是大老远回来一趟,好歹要见过舅舅才走吧?”   徐璐点头,“理应如此。就是又要扰舅舅们公务,很是愧疚。”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几位舅舅便回来了,大舅舅华远山年约五旬,威严稳重的模样,体胖面圆,一派富态形像。   徐璐上前施礼,一一喊了舅舅们。   华远山双目含泪,上下打量徐璐,连声道:“几年不见,璐姐儿都这么大了。印像中,还一直以为璐姐儿只这么大呢。”华远山比划了下,感叹道:“越发像你母亲了,可惜,你母亲福薄,走得那样早。”   华家老二老远海笑着说:“璐儿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把外甥女婿也带来让舅舅瞧瞧?”   徐璐说:“夫君公务繁忙,走不开。待他日得了空,一定带他来向舅舅们磕头。”   华远海连忙摆手道:“外甥女婿公务要紧,自然要先顾公事。横竖大家都是亲戚,来与不来都没什么的,反正这份亲戚情份又跑不掉。”   徐璐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舅华远城笑问徐璐,“璐儿,你父亲呢?怎的没与你一道来?”   华远山赶紧解释道:“妹夫大概是恼了咱们了,唉,都要怪有龙,长辈登门,也不派人向我吱一声。怠慢了妹夫,我这心里可是难受。”   徐璐说:“舅舅多虑了,父亲怎会恼舅舅呢?父亲只是觉得,舅舅们病了,他却没能帮上忙,替舅舅分忧痛苦,心里自责罢了。”   华远山赶紧道:“他又不是大夫,有何好自责的。你父亲现在在哪?赶紧派人请他过来,我们也有许多年未曾喝过酒了。”   “父亲也想多呆两日,耐何只向上峰请了三日假,今儿已起程回漳州去了。”   华家诸人一副遗憾的表情,又与徐璐说了好些她小时候的趣事,徐璐尽职地擒着微笑,不时附和着。一谈到她目前的状况,则轻描淡写一揭而过。若说到凌峰身上,更是闭嘴不谈。就一句,“劳舅舅关心,夫君挺好的。”   最后又提及姑母徐氏的事来,华家诸人愧疚不已,称不是他们不肯相帮,而是力不从心,龙家与知府陈天民是亲戚,龙氏族人又一向霸道惯了,再来又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好插手。   龙家的事儿,确实算得上是人家的家务事,连官府都不好过多干涉,更不说华家了。   徐璐语气淡淡:“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它作甚?”   吃午饭的时候,得了消息的华玲华珑也赶了回来,和华玲一道回来的还有她的婆母陈夫人。   这对姐妹神情复杂地望着徐璐,尤其是华玲,她一直都认定,徐璐哪有资格嫁给凌峰,说不定就只是个妾,因年轻貌美,一时得了宠,就以凌峰正妻自居了。   华玲一直如此安慰自己自己,但这种理由,连她本人都很难相信。这时候,见到徐璐,再想着那日在望月楼说过的话,就臊得无地自容。再来前两日对徐成荣无礼的表现,再想到公爹面见徐璐的小心讨好,心里更不是滋味。   华珑虽然心里也别扭得慌,但比华玲又要好些,与徐璐寒碜了几句,语气却是比以往亲切多了。   徐璐全以礼相待,温和而至城至性,虽话不多,却是轻声细语,看起来极为真诚。华家人见状,心里又松了口气,觉得这个外甥女还是满不错的,并未因高嫁权贵,就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陈夫人客气而亲热地与徐璐见了礼,然就冷眼观看半晌,忽然感叹不已,想着丈夫对她说过的,“这个督抚夫人,看着年纪轻轻,却能掌控大局,更有无锋而利,无骄而横的气势。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在此人面前,却完全放不开手脚,只有诚服的份。”   陈夫人今日也是带了目的而来,亲眼观察了徐璐半晌,并未看到徐璐的无锋而利,无骄而横的气势,却看到另一种面貌的徐璐,她并未因是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就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或做发号施令的那个人。也没有因为是身份的高贵,就声势夺人,以自我为中心,或高谈阔论。相反,她的性子分外柔和,都是别人说话,她仔细聆听,虽然不大爱笑,却又很体贴,总能在你觉得难堪的时候,又递上一句宽慰的话来,让人心怀感激。   当然,若是你认为这样的人很好相处,毫无权贵夫人的架子,那就大错特错了。陈夫人经过仔细观察,也不得不佩服起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已俱备了身为官夫人的上乘交际本领了。   陈夫人知道,徐璐对华家,绝对是没有好感的。可瞧瞧人家,在面对这些曾经当众给她难堪甚至在龙家事件里还充当着不光彩的落井下石的华家诸人,依然表现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遵守着官场交际规则,进退礼节。在主人坐定之后自己方坐下,坐姿端正,神情轻松温和,并无半分上位者的骄傲自满。   陈夫人自认自己从小学尽礼仪,也做不到像徐璐那样不骄不横,大多时候在面对不如自己的人,也会不知不觉中,露出高高在上来。   当然,经过仔细观察,陈夫人还是能分辩出,徐璐面上做足了身为晚辈应有的礼仪,但对华家,也就只是面子情罢了。所以陈夫人也不强求让儿媳妇与徐璐重新讲和。确实如丈夫所说的,不求巴结上人家,只求尽释前嫌,便足够矣。   过犹不及这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于是,陈夫人问候了徐璐几句,又表达了之前对龙家处置上的偏帮的歉意后,又婉转地邀请徐璐入府一叙。   徐璐笑着说:“改日吧,等下就得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徐璐依然谨尊着晚辈身份,坐在三舅妈朱氏的下首,席间,王氏几人想方设法找着话题,时不是提及小时候徐璐的事,话里话外全是华家对徐璐多么好,多么上心之类的。   徐璐淡淡一句:“……是呀,小时候舅妈们对我可好了。我记得有一回,外祖母原本要赏了我一个翠绿的镯子,大舅妈说我年纪小,不能戴太过贵重的东西,怕被歹人惦记,把那镯子给玲表姐戴了。也不怕玲表姐戴着是否会招来歹人。”佯装没有瞧到王氏诸人尴尬的脸色,以及陈夫人的暗自讽笑,她又继续说:“我还记得有一回,外祖母让厨房做了蟹黄包,舅妈怕我吃多了肚子疼,赶紧让玲表姐珑表姐帮着一道吃。甚至有一回,外祖母给我们表姐妹制新衣裳,舅妈怕绢缎类的热着了我,就让裁缝用了棉类的衣赏。穿着果然透气舒适。”   王氏李氏舅妈脸色发青,华玲华珑埋怨地瞪了王氏一眼。陈夫人则暗自发笑,绢缎类的面料光滑细腻,又轻薄,穿着不会显热,反而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大富人家在夏季,一般都穿娟缎或焦麻类的衣料。而棉类的,一般多为贫民阶层穿戴。大富之家一般不用棉料,大都只是用来做床单桌布之类。这王氏明明对人家不好,还好意思说以前有多么疼人家,难怪要被抽回来。   一时间,席面就冷了场,有了王氏的被打脸,无人再敢随意开口,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徐璐似乎没怎么受影响,居然还添了二回饭,并对陈夫人笑道:“舅舅家的饭越发可口了。以前我来舅舅家,也只与外祖母一起才吃得上这种香米呢。”   陈夫人皱眉,看了王氏诸人青白讪然的脸色,也觉得王氏这些人太过了。徐璐当时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华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连香米都不肯让外甥女吃。这也太缺德了些,陈夫人自认自己再是抠门小气,也做不到这般苛待。   王氏强笑着解释,“璐姐儿倒是误会了,这香米是宁化县产的,还是外甥女婿上任以来发现并推广的。如今咱们家都吃得是这种米。以前这种米并未被发现,咱家吃的都是一般的米。”   徐璐笑着说:“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但记性却是不错的。舅妈以前吃的米叫蔚县小米,蔚县小米颗粒饱满,金黄灿灿,素以粒大、色黄、味香、富粘性而令人食指大动。外祖母吃的是云南八宝米或是紫米,舅妈和表姐们吃的就是这种蔚县小米。那时也都要怪我,嘴巴馋,因想吃舅妈家的蔚县小米,所以就赖在舅妈家不肯走了。刚开始舅妈还提供这种米,后来全成糙米了,原来是让我给吃空了。现在想来,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王氏脸色难看至极,想笑又笑不出来。   “以前,以前家中不比现在,那种蔚县小米也不经常吃的。不过现在不比从前了,想吃什么米都是有的。璐姐儿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   徐璐淡淡地道:“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给舅妈添了诸多麻烦。现在长大了,也嫁人了,哪还能给舅妈添乱的。”   吃过午饭,徐璐告辞,众人又送她至大门处,徐璐却只从偏门出去,王氏等人哪会同意的,只有下人才走偏门的。亲戚都是走大门的。   徐璐却执意要走偏门,并笑着对舅舅们说,“我爹爹都是从华家偏门出去的,没道理我比爹还要高贵了。”   也不看华家诸人的反应,果然从偏门离去。   徐璐走后,陈夫人随后也告辞,华玲原还想留在娘家说说话儿,但被父亲以及叔叔们责怪的目光一扫,止步不敢前。望着徐璐离去的那一行车队,华玲咬了咬唇,内心涌起一股失败感。她不明白,以前未出嫁时,无论家世还是财富,才艺还是姿容,她都比徐璐优秀,却处处争不过她。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好不容易嫁给了知府儿子,自以为终于可以在徐璐面前扳回一城。谁知上回的一番冷嘲热讽趾高气扬转眼间就成了砌头砌尾的大笑话。   娘家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什么,华玲已听不进去了,只剩下空空的脑袋,犹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125章 迟来的周公之礼   回到泉州后不久,就迎来了徐璐十五岁的生辰,因为她都已嫁了人,娘家又不在当地,再举行及笄礼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徐璐干脆不让办,只是在屋子里做了几席酒,邀请了凌峰幕僚家属入府吃了顿酒,准备再请戏子入府唱戏。   按大庆朝的规定,女子年行了及笄礼,便代表正式成人。也有年二十才行及笄礼的,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徐璐都嫁了人,并不想大办。因为她这阵子管家实在太累了。家中又无长辈主持,她总不至于一边管家一边行及笄礼吧?   凌峰也觉得没必要举行及笄礼,但给徐璐过十五岁生辰,也还是不错的。   虽然徐璐并不想大办,就只是在家中设几桌席筵,饶是如此,她也收了不少的礼物,大都是底下人孝敬的,以及与凌峰走得较近的下属官眷赠送。   收了人家的礼,少不得要请人家吃饭,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督抚夫人十二月二十九这一日过十五岁生辰的事儿,已传得人尽皆知。官场上更是闻风而动,提前送礼的人几乎踏破了凌家门槛。   身为上位者,倒不必站到垂花门处迎接客人,只需端坐在厅子里,反而是客人得向她行礼问侯。但徐璐可敢如此托大,把身边的得力丫头全支到了垂花门处,替代她迎接客人。   徐璐不预大办,但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的客人,瞧满屋子珠翠环绕,香风袭人。一些自认在徐璐面前有脸面的都围坐在徐璐跟前,聊天说话。一些身份不够格的,也就去了花园转圈。   临近中午,客人大多到齐了,徐璐便让人准备摆桌子,瞧到了秦夫人以及淮安伯府的二奶奶秦氏。姑嫂二人也不怎么碰头,各自在自己的圈子里说说笑笑。   传言果真不假,秦氏最近发了大财,花银子毫不手软,买了几大车的海外来的稀罕玩意,送进了京孝敬婉妃娘娘。秦婉妃得了这么多稀罕玩意,又分赏给诸位内外命妇,皇帝身边服侍的太监侍卫等也送了好些。有了银子和这些珍玩开路,秦婉妃在宫中风头一时无两,圣上宠爱,皇后避其风头,其他嫔妃也争相巴结讨好,外命妇们也是一拔一又一拔地进宫请安问侯。   婉妃娘娘如此简在帝心,但凡与婉妃相关的人马也跟着水涨船高。其中最受瞩目的当数婉妃的娘家妹子秦氏,也借此东风,得到了圣上的关注,连带让婆家淮安伯府也跟着受益。   据可靠消息讲,秦氏和刘天华夫妇年后就要进京,据说最低都是五品的实缺。刘天华二十来岁的年纪,即未寒窗苦读,又未出钱打点,喜事就从天而降,这可羡慕坏了好些靠寒窗苦读混了十来年才勉强有了如今成就的官员们。   当然,官场上的生存法则从来是捧红踩黑的,大家尽管心头嫉妒不屑,面上却一个个争相巴结秦氏,希望能与秦氏交好,换来婉妃娘娘的半分注目,只要靠上婉妃这条大船,就算没有刘天华这份好运气,至少也是没有坏处的。   当然,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众人巴结着秦氏,却用眼光偷偷瞄着刘夫人。   前阵子刘向东公事公办,为了一个外地来的所谓的贵妇人,把秦氏给掌了嘴,还打了板子。可转眼间,秦氏就要一飞冲天。以秦氏恶毒又张狂的性子,等她发达后,哪会放过曾给她难堪的刘向东。   以往好些与刘夫人交好的官夫人们,也自动离刘夫人三步远,生怕让秦氏瞧到了,把她们归类为刘系人马,进而被记恨。   对于今日受到的冷遇,刘夫人神色倒是平静,她和丈夫已彻底倒向凌峰,凌峰与皇上可是铁杆关系,皇后已育有三子一女,皇长子已封为太子,百官也拥护嫡长,婉妃再是得宠,也撼不动皇后的地位。只要皇后不倒,婉妃的手再长也不敢伸到凌峰这儿来。   听说前几年,皇帝才刚登基的那一年,就有个宠妃勾引凌峰不成,反而在皇帝面前污陷凌峰调戏她。皇帝没有治凌峰的罪,反而痛骂了那名宠妃。过后不久,那名宠妃就因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失了圣心,在后宫郁郁而终。连带那位宠妃的娘家也跟着迅速没落下去。   所以面对秦氏的嚣张,刘夫人尽管心头发怵,但依然保持着七分冷傲。   秦氏受足了众人的捧场,自然是春风得意,除了那些身份足够高贵的夫人们没有凑上前来,厅子里有大半官夫人都聚到她这儿来了。看到高坐上首的徐璐,身边也只围着那么几个零星官夫人,秦氏更是洋洋自得,总算把这徐氏的风头给盖下去了。   暗自把陪徐璐说话的那几位夫人记在心里,秦氏款款来到徐璐面前,高声大气地道:“凌夫人,你这身衣服可真漂亮。这是蜀地来的七彩缎吧?”   徐璐今日穿的是姜黄打地五彩祥禽遍地锦的长褙子,喜气又精神,再配上姜黄色的裙子,更是富丽高贵,头挽高髻,六尾凤钗垂下的东珠颗颗硕大圆润,一张脸儿明媚清丽,即有少女的纯真,又有权贵夫人的雍容。   随着秦氏的话,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徐璐的裙子,这裙子造价可不菲,不说料子有多名贵,单论这六副开的裙裾上头的金银细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苞,祥鸟花纹,山水图岸,可就耗费功夫了。在场诸位有一半的官夫人自认就算倾自家所有财力,恐怕也做不出这么一条裙子。   徐璐微笑着说,“二奶奶当真好眼力。不错,我这确是蜀地的七彩缎。”七彩缎顾名思议,就是七种颜色织出来的缎子,裁好后,再在上头绣上大篇福的花鸟图案,就单这种华丽刺绣,少不了三五个绣娘忙活半个月。   好些大富人家中都养有大量绣娘的,没条件的也在外头铺子里买的现成的衣料裁,但就没有那种精美刺绣了。所以分辩巨富和小富的区别就是看所穿衣裳上有多少刺绣。   秦氏掩着唇说:“最近泉州城又来了好些海外的,尤其是那各款式的蕾丝镂空边的,可美了。夫人怎么不穿呢?穿着肯定漂亮呢。”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秦氏身上的裙子,秦氏的裙子是浅紫色的,厚实的裙子外头罩着一种烟染色的似纱似丝的料子,很是轻薄,上头还有花纹。这种料子,西洋名翻译成本土话就是蕾丝。   最近泉州城也有卖的,因为是舶来品,价格很是昂贵,好些人望而动步。看秦氏穿着整片的蕾丝,确实飘逸好看,一些人也羡慕死了。   徐璐看了秦氏的蕾丝裙子,微笑着说:“这种蕾丝我也曾心动过,不过外头掌柜提醒我,也只有夏季穿方能显出飘逸的美感,冬天穿这种,有些不论不类呢。所以只好忍痛放弃了,只让下头的做了几双蕾丝的手套,在袜子上缀了些花边。”她伸出一双脚来,铁绣红色的弓字绣花鞋上,有一缀蕾丝花苞。红色的蕾丝配上红色的鞋身,看上去确实美致,很有美感。   众人目光又下意识地望向秦氏的裙子,确实如徐璐所说,现在天气也比较冷了,秦氏上身穿着棉袄,下身却是飘逸的蕾丝,确实有些不大入眼呢。   “是吗,可我觉得就是好看呢,我听说海外那边的洋人,都是这么穿的。”秦氏不肯承认自己穿着难看。   徐璐淡淡地“哦”了声,“难怪如此。”   秦氏摸不准徐氏这话是什么意思,咬了咬唇,心里又有些恨起徐璐来。觉得她明知自己是秦婉妃的妹子,还敢这么给自己难堪。又望着徐璐身边的林夫人,张夫人,赵夫人,杨夫人,刘夫人等,秦氏在心里恨道,你们现在就无视我吧,等我在京城站稳了脚步,但我怎么收拾你们。   总兵林夫人,以及副总兵赵夫人秦氏也还不大惹得起,但刘夫人她却无所顾忌了,不阴不阳地说:“刘夫人也在这儿呀?我听我姐姐说,刘大人最近好像得罪了什么人,扬言要罢他的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刘夫人面色阴沉,这秦氏分明说的就是她自己,但既然得罪了秦氏,索性得罪过彻底。于是刘夫人淡淡地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只要我家老爷还在知府的位置上,就绝对不容许有人作奸犯科,仗势欺人。”末了还加一句,“管他是什么人,有多大的靠山。”   厅里静悄悄的,没人说当场说什么,连当和事佬都不敢。刘夫人这话原本就是故意针对秦氏的,她们帮秦氏,就得罪刘夫人,帮刘夫人就得罪秦氏。两边都得罪不起,索性两不相帮。   秦氏再一次吃了记钉子,双目都要喷火了,又想着她开了年就要进京,到时候收拾一个小小的知府还不简单?于是秦氏打了个哈哈,忍了下来,与别人说话去了。   吃过午饭后,秦氏就高调向徐璐告辞,徐璐客气地挽留片刻,然后让人送秦氏出去。   见徐璐没有亲自送自己的意思,秦氏心头又火起,觉得这徐氏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好歹她也是婉妃娘娘的亲妹子,丈夫又即将进京挣更广阔的前程,她一个小小的破落户,也敢在自己面前摆架子。哼,不就是仗着年轻,颜色好么?等她年老色衰后,凌峰把她丢一边,看她还得瑟得起来。   秦氏只喜欢用自己的心思揣度别人,殊不知,别人也用同样的想法来揣度她。婉妃如今得宠,也就是年轻颜色好罢了,等再过几年,姿色不再,后宫中又有新鲜的面孔,看她还得瑟得起来。   秦氏只一味的不屑别人,却不想想自己,如果哪天她的大靠山失势了,她又该如何。旁观者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的事儿,唯独当事人就瞧不明白。   对于秦氏这样的人,徐璐除了无语外,还是无语。但却又不好与这种人真正撕破脸。要知道,裙带关系固然让人不屑,可靠这个,当官都要少走好些捷径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是没道理的。   ……   女子过年十五,就表示正式成人,可以为人妻为人母,当晚,徐璐在羞怯当中,已准备好了与凌峰同房的一切事宜。   但等她脱得精光光地裹在被窝里,凌峰欺身上前,在她身上一阵乱摸,忽然长长一叹,说:“算了,还是太小了。”   徐璐大怒,什么太小了,她哪里小了?经过这几个月的勤炼和补药,双管齐下,她那里已经较为可观了。她本人也无比满意,怎么还嫌她小了?   愤怒中的徐璐也顾不得羞怯了,扯开被子,骄傲地展示她的辉煌,嚷嚷道:“哪里小了,人家哪里小了?你瞧瞧,我这可不比秦香香的小。”   虽然只与秦香香见过一回,但秦香香那样的姿色,那样的身段都能让男人为之疯狂,她就不信了,她会比不过秦香香。   再度低头,她又自卑了,她的胸部是变大了不少,但身上的肉也不少呀,手臂圆滚滚的,这样坐着小腹处的肥肉也可以捏起来,还有,她还长了双下巴……又想着秦香香那精瘦的瓜子脸儿,赵玲玲那苗条的身段,徐璐赶紧又缩进被子里。   正要找衣裳穿好,忽然眼前阴影袭来,凌峰已扯开她的被子,钻进了被窝。   “哎,爷,你,你这是要干吗?”徐璐惊呆了,这人怎么回事,狗变的不成?不但在她身上拱来拱去,还上下其手的,他不是嫌她小么?   凌峰没有回答,在她身上专心耕耘,徐璐也没法子了,本来他们就是夫妻,夫妻本来就该周公之礼。只是,只是,她伸起一只脚蹬了他的腿,心里奇怪着,也不知行周公记的时候,会不会变身。   让徐璐欣慰的是,凌峰行周公礼时,并未变身,行完房事后,他的双腿依然还在。这让徐璐安心不已。等她脑海里的警报解除后,这才发现,她全身好酸痛,尤其某一个地方,更是痛得要命,火辣辣的。   不过这些她都不敢去在意,因为,她刚才似乎没有落红。   徐璐以前听容嬷嬷提起过,女子初次行房,会有落红。好些讲究的有规矩的人家,还会用帕子搭在床上。第二日还得让长辈们瞧,以示新妇的贞洁。若无落红,就证明新妇早已失贞,就算不被浸猪笼或是被休弃,但在夫家的地位肯定是一落千丈。   大富之家的规矩,她也懂。所以早就在床上垫了白帕子的,但因为刚才动作不规范,帕子早被挤到角落里去了,揉成一团。但床单上却并未有落红的痕迹。尽管床单颜色较深,是紫红的颜色,但落红应该也会很清晰的。   徐璐眼力极好,刚才完事后翻身时,她飞快地往床单上扫了眼,真的没有。   她把被子铺到床上,心里紧张得怦怦跳,她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可为什么没有落红呢?这要怎么办呢?她要如何向凌峰解释她没有落红的事实呢?   大富之家的女子,在小时候就会在手臂上点上朱红的守宫纱,以示贞洁。可徐家小门小户的,也没有这些讲究,她现在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徐璐想到了许多种徐家村被夫家认定为失贞的新妇的悲惨糟遇,忽然悲从中来。   她好容易才享受了凌夫人带给她的满足与快乐,老天爷却给她开了这么个大玩笑。   她要怎么办呢?是咬破手指头蒙混过关,还是坦白从宽?   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她怎么咬也咬不破,因为她怕痛。那剩下的就只有坦白从宽了。   偷偷望着才打理完毕的凌峰,想着他对外人的狠辣,又想着他对自己的温柔和体贴,她忽然没那个勇气。   她怕一旦坦白了,又承受不起他那雷霆后果。   正纠结得肠子都要打结时,凌峰已穿好衣掌,拿着热帕子递给她,“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飞快地接过帕子,伸进被子里胡乱地擦了下,她现在满心的愁苦,哪还顾得处其他,她现在只希望,他不要掀开被子,不要瞧床单。   凌峰又拿来干毛巾,“你让让,我来擦擦床单。”   徐璐脸色煞白,死命地揪着被子,“还是不要擦了,我好困,好想睡觉。那里好痛。”   凌峰笑了笑,“第一次嘛,当然会痛的。以后就不会痛了。”他怜惜地望着她,灯光下的她,脸色真的很白,也不知是烛火的原因,还是刚才他的粗鲁弄痛了她。他刚才确实不算温柔,动作比较疾,又比较粗鲁。而她又是那样的娇小脆弱,年纪又那样轻,也不知伤到她没有。   凌峰低声问:“真的很痛?”   她拼命点头,“痛,真的好痛。我都不想动了,就这样睡吧,明日再换床单。”她躺下来,坚决不让他看床单。   “那我瞧瞧。”凌峰扯了扯她的被子,没有扯得动,只好放弃,拿了一个小瓶子来,“来,我给你上点药,那样就不痛了。”   “不,不用了,睡一觉应该就会好的。”   “上了药不更加轻松么?”   “每个女人都是那样过来的,真的没必要啦。”徐璐快要哭了,他怎么这么罗嗦呀?   凌峰无耐,以为她还在害羞呢,于是只好把瓶子丢给她,“那你自己擦吧。我去出恭。”   等凌峰消失有床前后,徐璐一骨禄爬起来,四处找着尖锐物,床柜上有毛巾,有盆子,有啐壶,还有茶杯,香炉,可就是没有尖锐物。她忽然想到床柜下的抽屉里似乎有把剪刀,于是赶紧趴在床上去拉床柜抽屉,忽然眼前一道阴影。她豁地抬头,凌峰不知何时已出完恭回来。 ☆、第126章 和蛇同床的日子   徐璐身子僵了僵,还来不及找借口,凌峰已板着脸训道:“天气可不暖和,你这样光着身子也不怕着凉。”说话的当口,身上已被罩上被子。他连人带被地把她抱上床,却放到床的另一头,而他则回头去扯另一边被弄皱的床单。   徐璐脑海一片空白,拼了老命挣扎着起身,一个饿狼扑虎的动作,扑倒在正在整理的床单上,说:“睡了,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没看到我在整理床单么?”凌身横眉竖目低喝,见她不肯移动,又使力,把她连人带被地扔到原来的位置,并隔着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他觉得这丫头是在恃宠生娇。以往都是她服侍他,现在倒反过来了。   被打了屁股的徐璐这时候什么想法都没了,闭眼,缩在被子里,等着他即将暴发的怒吼喝骂。   只是等了半晌,仍然没什么动静,不由纳闷了,心底又升起一股希望……会不会是家中没有长辈,所以他也没有注意这些规矩?   偷偷地睁开眼,她看到他正已把床单整理妥当,紫红色的床单又恢复了平整的模样,上头干干净净,毫无瑕疵。而凌峰却摆好枕头,并放下床帘。然后又来到她这边,连人带被地把她抱了过去。   她几乎算是被扔的,凌峰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地对她说:“看在你是头一次的份上,今晚换爷服侍你。下回就该轮到你了。”凌峰从小受的就是男尊女卑的思想教育,他认为女人服侍男人天经地义。今晚却是反过来了,这还了得。不过看在这丫头是头一次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地怜惜她些许。   徐璐双眸呆滞,一时反应不过来。凌峰也不再说话,拉过被子躺下,身子又欺身上前来,在她身上胡乱移动,一脸坏笑,“这样倒是不错,以后睡觉不许穿衣服了。”   徐璐没有说话,她仍然处于庆幸和忐忑当中。   没有穿衣服就睡觉的下场是,第二天上午徐璐小腹疼痛,接连跑了两趟茅房。豆绿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赶紧去请了大夫来给她把脉。   仍然是先前的那个老大夫,老大夫先是观察了徐璐的脸色,发觉她精神不怎么好,但比起当初见到的青白瘦削面容相比,这会子的徐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面颊长了不少的肉,脸庞也红润了不少,看起来格外娇艳。当然,大概是拉肚子的关系,双唇有些发白。   眼睛下方有些许青影,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除此之外,未施粉脂,吹弹可破的脸蛋儿那真不是盖的。   老大夫问了下病情后,就开始给徐璐把起脉来,好一会儿后,他才收回脉,说:“以夫人的脉相来看,夫人这病并没什么大碍的,大概就是着了凉所致。夜间寒冷,夫人睡觉可得当心些,注意身子保暖,千万别凉了腹部。”   徐璐问:“我这拉肚子,是因为凉了肚子的缘故么?”   “十有八九是如此。小腹着凉,以至拉肚子。”老大夫说,徐璐心想,应该是昨晚光着身子睡觉造成的。她习惯了穿着寝衣睡觉,陡然光着身子,身子肯定是不适应的,这便着凉了,着凉后以至拉肚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老大夫并未开药方,只是让人弄些老姜,捣成泥,和酒一道喝,连酒和姜蓉一道喝下,即可无事。   豆绿等人赶紧照做,给徐璐整了半碗浓浓的姜酒,徐璐皱着脸,喝了一半的酒。酒的辛辣和姜的辣味一入喉,只觉喉咙火辣辣的,胃里很快就暖起来,不一会儿,小腹果然没有凉痛的感觉。   下午凌峰从外头回来,才知道徐璐着凉的事儿,关心地问了下,徐璐说:“已经没事了。吃了老大夫开的姜酒,一剂下肚就完全好了。”经过大半日的沉淀,徐璐已不再紧张忐忑,但行动间,却越发小心翼翼了。她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凌峰,还给他捏肩捶腿,凌峰斜躺在榻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徐璐的服侍,偶尔说上一两句,“好端端的怎会拉肚子?”   “大夫说是凉了肚子所至。”徐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大概是昨晚没有穿衣服的缘故。”   凌峰轻声一笑,“我想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陡然换掉,身体肯定会有不适应的。”他望着她,“现在好了吗?”   “多谢爷的关心,已经不痛了。一点都没事了。”   “姜酒还有么?继续再喝一剂筑固筑固。”   徐璐皱着脸,“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已经好了。”   “那……你那儿还疼吗?”   徐璐先是一脸问号,后来才明白过来,脸蛋儿红了红,低声道:“还有些痛,不过无碍了。”   凌峰皱眉,“我给你的药止痛效果非常好,按理说,只要用了很快就会止痛的。怎么现在还在痛?”   徐璐赶紧说:“呃,大概,大概是用得少了吧。唉呀,爷放心啦,没事的,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尽管心头仍有些阴影,但见他依然关心自己,她也安了不少的心。心想,估计家中无长辈提醒,所以他本人也没有注意这些吧。   想到这里,徐璐又庆幸起来,幸亏婆母没在身边,不然,昨晚她还真无法交差了。   落红事件就这样在徐璐的忐忑中揭过。凌峰也从来没有提起过,随着时光的推逝,徐璐也就放下了心思,专心整理年关事宜。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一场雨过后,泉州的天气越发寒冷。凌府上下也全换上厚实的冬衣,连身子一向壮实的徐璐,也换上了更为厚实的棉袄,一旦出门,还得带上连帽的鹤氅,否则冰冷的海风灌来,几乎要冻得人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这阵子徐璐忽然发觉凌峰晚上睡觉不怎么踏实,总爱翻来覆去的,她刚开始还以为他遇上什么烦心事儿,可一问,他又不肯说。后来又排除他身子不舒服,吃撑了,白天睡多了之类的原因。那么,他最近又是怎么回事呢?   后来徐璐忽然想起凌芸曾对她提过的一件事,凌芸说凌峰因为异于常人的身份,天气酷热或暴冷之际,他晚上便会恢复蛇身睡觉。   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泉州的天气确实冷,尤其每天晚上海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身上还盖了厚厚的两层被子,一般的蛇这时候都冬眠去了。想当然,凌峰应该也有着与蛇相当的习惯才是。   于是,这日晚上,在就寝前,徐璐就善解人意地对凌峰说:“是不是我打扰了爷睡觉?要不,我去别的地方睡?”   凌峰没有动静,他这两日因睡眠不好,脸色确实不怎么好,他坐在凳子上,任由丫头给他洗脚,并按摩脚底。   他定定地看着徐璐,也不说话,直把徐璐盯得毫不自在。   良久,凌峰抬起脚,丫头们赶紧拿了帕子给他抹了脚,端走了盆子,凌峰又挥退下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徐璐。   徐璐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小声地道:“爷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没有脏东西呀。”   “我姐姐已经告诉了你吧?”   “呃?”过了好一会儿,徐璐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是,大姐已经告诉过我了。”   过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回音,徐璐不得不找话题,“爷实在睡不着,就恢复原来的样子吧,我去别的地方睡也成。总不至于让爷为了迁就我委屈自己的。”   “我去外书房睡吧。”凌峰总算开口了。   徐璐赶紧说:“这样不妥吧,外书房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不听话的小子闯进去可怎么办?”   “外书房全天都会有人值守,他们没有我的命令,是绝不会闯进去。”   徐璐觉得仍是不放心,“爷还是就睡在这儿吧。”她总觉得外书房不安全。他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可开不得玩笑呢。   “那你怎么办?”   徐璐原想说她去东厢房睡,可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只好硬着头皮道:“又不是没见过爷的真身,我,我就睡这里好了。只是爷可不能拿你的尾身挨着我,大冷天的,怪冷的。”她说的倒是实话,天气本来就冷,他的蛇尾一年四季都是冷冰冰的,她可不想被冻。   “你不怕我了?”凌峰问。   徐璐想了想,实话实说,“老实说,与爷相处了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了爷的胜性。已经不若先前那般怕爷的真身了。只是,人家是女人嘛,女人对那玩意,都会怕的。这不能全怪我。”她见到她的巨大蛇尾已经比较习惯了,但陡然瞧到,还是会有些心悸的感觉。这可怪不得她,她已经在努力适应他了。   凌峰轻笑出声,心情莫名好了不少,起身向床铺走去,“时辰不早了,睡吧。你放心,不会挨到你的,更不会冻到你。”他当然期待她能真心接纳她。但他也知道,他的真身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是道严重挑战。包括凌芸,见到他的真身还会抱怨连连,不敢靠近半步。妻子能从先前的战战兢兢再到后来的与他平和相处,直到如今的亲密无间,已经让他格外高兴了。他也不奢求她真能全心全意接纳蛇身的自己,只要不怕自己就成了。   徐璐被赶鸭子上架,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不过瞧他如此保证,再来他们也做了最亲密的事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床。一个人就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脱下裤子,双腿瞬间变回又长又粗的蛇身,她吞了吞口水,眼睁睁地看着他蠕动着蛇尾,上了床,她感觉到巨大的床也有些摇摆了。再然后,他看到他的尾巴一团一团地缩着,直至最后全缩到了床上。   他伸出手来,替她盖好被子,“睡吧。”   黑暗中,徐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总会想出好些恐怖的画面,她还是第一次与人首蛇身的他睡觉,反正也见过他的蛇身,倒不怎么惧怕,她最怕的就是他会不会整个人全变成蛇。如果真那样,打死她都不敢与他同睡一榻。   不知过了多久,徐璐睁眼,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他俊挺的侧面,稍稍放下心来,她凝神屏息了一会,发现他似乎睡着了。她翻了个身,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也没瞧他有任何反应,想来他是真的睡着了。不由心中大定,自己也跟着闭了眼。   半夜里,好死不死的,徐璐忽然有胀尿的感觉,她原本还想忍忍的,但忍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坐起身来,目光望着床尾那一团又一团的隆起,心下直打鼓,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他把宽大的床都占去了大半,也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要怎么下床呢?   身为妻子,是不能从丈夫身上翻过去的,但她可不敢从他脚边过去。忍到最后,她只好推了推他,小声道:“爷,我要出恭。”   凌峰睁眼,但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依然锐利而清晰,“去吧。”忽然发现眼前床帘急闪,瞬间,床上光亮大炽,原来,是床柱上的夜明珠的盖子被掀了开来。   陡然的光亮,使得徐璐下意识捂眼,等她适应了光亮后,再度睁眼,便看到他那巨大的蛇尾正蠕动着往床上缩来。莹白色的夜明珠光亮下,那白色蛇身也被薰染成骇人的晕黄白。   她再一次头皮直竖,心口怦怦跳着。   “去吧。”   徐璐松了口气,只要他人是清醒的就好,她怕的就是他在没有清醒的情况下,蛇尾下意识地作出卷缠她的动作,那她可就危险了。   小时候曾听村中的老人讲过,有些蛇忽然受到惊吓,会主动攻击人的。她可不想惊到正在熟睡的他。   徐璐咬了咬唇,见他没有相让的意思,只好从他身上翻过,尽量不去压他的下半身。   下了地来,她快速奔离床,去了净房,靡蹭了一会儿后,因天气的寒冻,也不敢耽搁太久,不得不哆嗦着回到床上。   这时候已不大看得到他的蛇尾了,因为全在被子底下。她吞了吞口水,也不去关掉装夜明珠的盒子,从他的身上爬到了床内侧。躺了下来,盖好被子。   也幸好他们各人盖着一床被子,不然不小心蹬着他的蛇身,真会吓死。   “躺好了。”凌峰说了句,然后,徐璐就觉白光一闪,一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屋子里恢复了黑暗。她心跳如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陡然想到,他居然用他的尾巴关掉盒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这么灵活。   不过总得说来,徐璐虽然畏惧枕边人的蛇尾,但好歹相处了那么久,也不至于像当初那样怕得睡不着觉的地步。这时候也只是心头有些阴影罢了。   接下来的十来天时日里,凌峰都是恢复了蛇身睡觉的,徐璐由开始的胆战心惊,再变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但依然不敢去触摸,双方相安无事。   不过在某些时候,他会很不安份地跑来触触她,或是钻进她的被窝里,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她怕他的蛇尾,尽量躲着他。但又不敢躲得太过,在拒绝与迎合之间适当地拿捏着一个度。   所幸凌峰也没有进一步打算对她做什么,在她身上蹭够后,会自动放开她,然后各自睡觉。   ------题外话------   天气冷发,亲们记得保暖防寒哦。 ☆、第127章 忽然柔软   腊月二十过后,过年的气氛已浓烈起来。   凌家各处庄子里也送来了过年的进项,光米粮就有几千担,还有野菜,野味山珍等,长长的礼单,足足写了十五大页。凌峰亲自接待那些庄子上的管事们,然后留了管事们吃了顿饭,便各自赏了银钱,打发了他们离去。然后把单子递给徐璐,让她负责处理存放。   接过这长长的单子,徐璐当下就傻了眼,上头那庞大的数据,真让她大开了眼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野鸡野鸭野兔野鹅野猪等等,光品种就有好几个,加起来就达三千余只。谷子七千八百二十担,新鲜果疏十七车,还有林林种种的海参,各类干菜,米,光米的品种又有十多余种,小米,香米,胭脂米,糙米,糯米还分红糯和碧糯等两种……这么一长串年货,府里上下加上凌府养的百十名家卫,以及朝廷分派给凌峰的两百八十名护卫,加上凌峰幕僚下属,统共加到一起,恐怕吃上一年也吃不完。   “这么多,要如何存放呀,爷,我心里没底的。”徐璐再一次被富贵之家的奢华给震惊到了,看着这么庞大的年货单子,竟讷讷不成言。   凌峰笑了笑说:“咱们这已经够精简了。我在福建统共也就只置办了八个庄子,每年这些收成,除了够府里开销外,还有一半节余。这剩下的都要拉到专门的庄子里保管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这些活物呢?这些活物可要如何保管?”   “当然是过年吃的。大部份分送出去,我手底下那些幕僚下属,可都要靠这个过年了。你给拟个单子,把这些活物分发下去,家里人口多的,有老弱病残的,就偏帮点。”   徐璐点头,又问了些细节,以及往年的规格,做到心中有数后,勉强把活物给处理完了,但望着这庞大的谷米数据,徐璐又双眼冒出了金光,她知道凌家富有,没想到会这么富有。瞧瞧,一年居然有近八千担粮食的节余。想想徐家也就是百十亩的小地主罢了,每年除了花用外,也只能剩些零星残余,不足一百两银子。可凌家八个庄子总共的进项,足足有上万两银子这多,也不知这些管事们是怎么办到的。   凌身见她对这些感兴趣,就简单给她讲解了庄子是如何达到养活一大家子并能达到营利目的,而身为主家,就算不懂营生,至少得重视营生,否则就会被底下人给糊弄。主家懂得营生,可以领着底下人一道富起来,大家富起来,矛盾才会减少。只一味的靠苛刻压榨佃农,只是下下策,甚至有损阴德。这样的事,凌峰才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身为上位者最起码的做人准则。外人说他沽名钓誉也好,伪慈善也罢,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的,就是让跟随自己的人有好日子过。   徐璐连连点头,她祖母也很是注重营生,所以在祖母去世之前,家中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百十亩良田能带来比其他地主丰富一半的营收。这其中的决窍就是善于利用土地,善用人,有效地开发长工们的积极性和利用土地第二次创收的本领。祖母去世后,父亲不懂营生,也不重视营生。继母重视营生,却不知如何营生,但也知道把土地租给别人收租子。   父亲虽然不重视营生,对佃农们也还算仁慈,每年也只收五成的租子,还给佃农们提供合用的农耕器具,并阻止田氏时常的占便宜行为。靠着那百十亩良田,徐家的小日子倒也能过,但比起祖母在世时,又要差不少了。   徐璐也有好些点子,却因为年纪小又因是女子,而被拘在家中。   听了凌峰一番讲解,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也是很重视营生的,并且在营生一道上,非常有本事,否则,八个庄子九千二百亩土地,也不会有如之多的营利了。   要知道,一亩稻田满打满算,一年两熟至多也就能收七八百斤谷子,一般农民也只能收了谷子后,拿去卖掉换银子。但刚上市的谷子价格低兼,地主用少量的钱买下谷子后,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再高价卖给早已吃完粮食的农民们,赚取暴利。   农民种了一年的土地,除了上缴六七成租子外,自己留下的那么一点,风调雨顺还要好些,也就勉强够一年吃用。但若是家中生个病,出个事,就只有卖土地或向地主借高利贷,最终却是越过越穷。   究根结底,造成农民越干越穷的因素,除了地主的为富不仁外,农民思想保守,只知道埋头瞎干,与市场行情脱节,无长远计划也有莫大的关系。   但刚才听凌峰一番言谈,似乎凌家庄子里的佃农日子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逼人家卖儿卖女之类的事儿。显然,能做到这么一点,若没有主家的有利引导,只知道埋头苦干的佃农是绝对无法把日子过得滋润的。   经过整整四天的整理,徐璐总算拟了一个精细礼单,全是凌峰幕僚下属以及各自家人的安排,凌峰心腹下属多达三十余位,其中,又要数凌栋然一家子,柳清,周进,张远山等人最为重要,这些人平时候的赏赐已经很丰厚的,过年时节倒不必在银子上下功夫,只需送上几件珍贵的,市面上买不着的珍贵之物才能让他们有归属感。至于其余的孟光浩,唐力等十多位幕僚也得重视,人家拖儿带口地跟随凌峰,若不安排周到,人家何至于全心全力帮辅你?   至于凌家的家卫以及凌峰带出来的死士,人家是拿身家性命来保护你一大家子,想让其忠心,报酬方面肯定是少不了的。   接下来,才是朝廷派给凌峰的两百八十名护卫,这些护卫全是从羽林军,京中各团营里抽调出来的武艺高强的好手,个个训练有术,上场杀敌,抵御外侵,就算大批敌军来犯,保护凌峰从容脱身也不在话下。虽说这些人有官方奉禄,但过年过节,还是得意思一下的,这样才能激发这些人对凌峰的效忠程度。   徐璐把往年的礼单拿出来核对,往年的礼物单子也是文妈妈等人经手的,今年换了徐璐,她也不好自作主张,还是请教了文妈妈,香草后,自己按着拟了单子后,最后才拿给凌峰过目。   凌峰大至看了下,说:“你做得很好,比往年还要做的好。只是,干嘛要送米呢?外头又不是买不到。”   徐璐解释说:“庄子上送了这么多米,咱们也吃不完,只能放库房里,还得让人看管,太阳出来还得拿出来晒,也怪麻烦的,不如拿来赏人。这些下属们也是有家有室的,咱们给银子虽一劳永逸,却无法显现出爷的慈悲。我觉得,每户人家送些米,糙米,精米,还有红米,白糯等都一样送一些。这样也显出爷的大方。这里头的精米市面上的价格不低,想来他们也舍不得买。不如咱们送些给他们,就算他们自己不吃,好歹人情来往上还可以挣挣脸面,何乐不为?”   凌峰听得连连点头,这倒是好主意,这些精米有贡米之称,市面上本来就买不着。送些给这些人,自然是高兴万分了。   下属们有脸了,对他这个主子自然是更加忠心了。   凌峰又指着礼单上的一行字,“这些锅勺碗的,哪家没有?也值得送?”   徐璐说:“咱们家现在这样儿,要送给下属的礼,不在乎有多贵重,一定要实用才是。这些盆碗都是较为高的,比那些粗糙烂制的好太多了。就算舍不得用,束之高阁,但对咱们这份情肯定能领的。再说了,我觉得,一味的送银子,也显现不出主子对下人的那种关切之意呀。比如这个王友家的,他家人口多,所以我也不送别的了,除了银子外,还送了米面家禽,让他们好过个丰盛的年,不至于再花银子另外采买了。这个廖青山,他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呢,平时候自己也不开伙,所以就多给些银子。我给的也并非银子,而是银票,携带在身上也方便,也不至于胡乱花用了,多存些钱好娶媳妇才是正理。还有胡浩然,家中也有双亲,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除了银子和粮食外,我还送了些药材和补品过去,这样也显得咱们是真把他们放眼里的。”徐璐又唠叨着说了好些人的礼单原由,每个也都有一定的道理。   凌峰一边听,一边顺着单子往下看,摸摸下巴,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约真的是女子的心思更细腻,在送礼方面想得更周到,有着天然的优势,凌峰自己从来就觉得送礼就是个面子情儿,送银子也就足够了,有什么要紧的呢?   如今叫徐璐这么一说,这一份用心体贴,确实很有道理。花出去的东西并不贵重,但却更为贴心。让人感受到身为主家的诚意。送礼送到心坎上,要送得巧,送得妙,送得双方都能够心情愉快,这样才能增进对方的效忠感。   凌峰放下礼单,对徐璐说:“屋子里人手够用么?”   徐璐正解释着送礼原则和理由呢,冷不丁被他打断,愣了一会,才道:“往回还算够的,但这临过年关,就不怎么够用了,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凌峰说:“明日我让外院多派些小厮来替你胞腿。你只需拟好单子,让下人去办就是了。”   “那这些礼单……”   凌峰大手一挥,“都由你作主。”他温柔地望着她,“我相信你能办好的。”   接下来的数日里,衡芜院上下,就为了送礼而忙碌着,送完了自家人的,就是外头的了,接下来,便是对外的礼了。   以凌峰的身份,都是外头的人来送礼,徐璐收下,然后再按凌峰的交代,馈赠的礼物也各不相同。回赠同样贵重礼的,代表双方不熟。双方执政理念不同,不必太多往来,回赠更为贵重的礼,代表凌峰对送礼之人的敬而远之。心安理得收下礼物的,或只像征性地回送一些礼品,则代表是自己人,得友好对待。   渐渐地徐璐也上了手,到了最后,也轻车驾熟了。不必再回禀凌峰,自己就能作主。   容嬷嬷以及先前徐成荣买来的小厮宋良成也送来了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因为这个小庄子他们才接手不久,所以田里并无收成,只有些临散的小菜和一些养得肥肥的鱼,还有两车子家禽。   徐璐看了写得歪歪扭扭的账本,看了容嬷嬷苍老的面容,以及宋良财憨厚却又竖毅的脸,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晚上,凌峰回来,徐璐按例向他报备白日里的事儿,“马上就要过年了,外院账房送了五千两银子进来,说是准备过年花用。其实我觉得,咱们家就你我二人,实在没必要弄得那么奢华。我觉得,年夜饭就五禽六鲜差不多了。爷觉得呢?”   “这么快就要准备过年了么?”凌峰讶异,他揉了揉脖子,“随你,你自己作主便是。年夜饭还要宴请我那些幕僚以及家人。菜可以不必弄那么多,但一定要丰富,品种要齐全。”   好歹他还是堂堂侯府世子呢,若是弄得太寒碜,底下人不会认为他是勤俭持家,只会说他抠门。   徐璐娇嗔地白他一眼,“这还需爷说?人家早就拟好了菜单,爷来瞧瞧。”   凌峰接过,细细过目了一下,“二珍四禽六鲜两素一汤,还不错,不过这烧羊羔就免了吧,换成烧鹅脯。虾丸汤换成……野菇炖汤好了。至于这个酒,这些人大都是北方人氏,最好还是弄烧酒成了,内院的随意。”他又把菜单看了数遍,这才放下菜单,“往年我都是在酒楼里订的席,多有不便。今年倒是可以轻省些了。这有主母当家就是不同,让我省了不少的心。”   徐璐抿唇一笑:“这是我份内之事,爷就不必夸我了。这过年还要赏下人呢,我看了往年的规矩,都是按等赏二两到几百钱的。今年若再按往年的例,恐怕不怎么妥当。我想,再把赏例抬高一些,也好让大家高兴高兴。爷觉得呢?”   凌峰点头,“往年就我一人,家中锁事全由栋然叔和文妈妈一道主持的,我也不怎么过问。今年既然你作了主,你看着办。”顿了下,又说:“外院送来的银子可够用?”   徐璐说:“当然能够的,只多不少。”内院加上她一个主子两个存在感极低的姨娘,以及三十来个婆子丫头,平日里也就百把两子足够矣。因为米粮以及疏菜生禽之类的,都有凌家庄子上送来,采买方面很是省钱,平时候就是些柴米油盐之类的花销。遇上时节,也就是比平日里多三五倍的支出而已。过年三千两银子,足够了。也就是制些过年专用的门神、联对、挂牌,桃符,窗花,烧纸钱,制新衣,打赏凌府下人等要花些银钱。   凌家外围的那些家卫死士幕僚以及护卫们也都把礼送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凌府的下人,这些就更简单了,按着等级赏便是。   凌峰笑呵呵地又拿出个匣子和账本递给她,“来,你瞧瞧,这是外院清出来的账目。”   徐璐接过,纳闷道:“不是已经清过了么?”   “先前那是庄子上的收成。现在是各个铺子送来的全年营收。你再核对一下,若无异义就要存进银庄换总票。”   铺子里的收益也要让她过目?徐璐眉开眼笑起来,她这阵子送礼送到手软,收礼也收到手软,但送出去的全是真金白银,收回来的全是些不大用得着只能放库房的贵重物品,到了最后,她回礼都回得心痛万分了。望着账面上逐渐降低的数字,她都有些撑不住了。原以为前两天看的账本就是凌家全年的营收了呢,想不到凌家还有别的营收,真真出乎她的意料。   现在与凌峰相处越来越自然,凌峰对她也是足够尊重的,虽说还是有些怕他的蛇身,但徐璐已真正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的,再来无忧无虑,也没任何什么烦心事困扰她。徐璐过的舒心顺意,越发养的白白胖胖,此时一张粉嫩圆脸因喜悦而笑逐颜开,肉乎乎的叫凌峰手指发痒,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   徐璐打开账本,上头那一串串数字简直触目惊心,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凌峰,“真想不到,爷居然这么有钱。”账面上的数字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徐璐这辈子不说见到,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庞大数字。   “这算什么,你去瞧瞧赵家,他们每到年底,收的银子完全是用车拉了。数十辆车子拉到银庄里去,光清点都要上百人清点。”凌峰又捏了她的脸庞,“从今往后,我的便是你的。你以后便是小富婆了。”   徐璐捂着胸口,“怪不得当初大家都说我能嫁给爷,是走了狗屎运。原来真是如此。”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就是不知爷是否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吧。”徐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没家世,二没嫁妆,也无法给爷带来助益,我爹爹甚至还要爷的提携。反正咱们家一穷二白的,也不知爷是如何瞧中我的。”   凌峰哈哈一笑,扑上前狠狠搂着她,在她圆滚滚的脸上狠狠亲了一记,“你也知道你走了狗屎运呀?那以后就更要好好服侍爷。”   徐璐狠狠点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脖子处呼着气,“嗯,对以后我一定好好服侍爷。”   徐璐又拿起账本来,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不时发出惊叹声,凌峰实在太有钱了,凌家的那些掌柜们也实在太厉害了。她以为凌家就只有一个段记布庄,以及几间铺面收租呢,想不到在漳州,福州,建州等地也有生意,甚至还把生意做到了山西,江西湖广等地,也做得极大。看完账本后,徐璐又数着银票,足足有三十万两之巨,喜得眉开眼笑,在心里盘算着,这么多银子,要买多少良田,做多少件衣服,算到最后,实在因这个数字太过宠大,而不得不放弃盘算。   “这么多银子,这要怎么花呢?”徐璐把银票小心装进匣子里,“爷如今虽说有钱,但也要一番未雨绸缪的。尤其爷手下那么多人要靠爷吃饭,咱们可不能因富而骄,还得仔细打算才好。这些银票,我看还是截留一部份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一部份,用来做平时生意周转。庄子送来的那些食物,除了不可久留的活物外,还得多存些谷子才是。也要防患于未然。不然万一天气不好了,庄子里收成不好,闹上饥荒,就能派上用场了。”徐璐长这么大,还未遇到过真正的饥荒,但也听说过别的地方,遇上蝗灾或是水灾之类的,那就是横尸千里,惨不忍睹。多留粮食是稳妥的。   看着自己的妻子认真仔细地核对账目,抱着铁匣子喜滋滋的数着银票,算着收入,商量来年要如何过,要如何安排银子,处处都为他着想,凌峰也有种极至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的是丈夫在外再辛苦都值得的感觉,心底突然就柔软起来。   ------题外话------   今天忽然降温了,可把我冷惨了。脚都要冻麻了。 ☆、第127章 正视接纳   凌峰忍不住握着徐璐正在数银票的手,徐璐抬头看他,灯光下,她的目光温润如玉,“这么多银子,今年倒可以过个丰盛的年了。”先前庄子上的收入虽然庞大,可凌峰手下的人也不少,一一打赏下来,也剩不了多少了,害得她都有种每月“贪墨”那么银子作小金库实在太过罪恶的感觉。现在可好了,原来凌峰这么有钱,她可以放心了,尽情地存她的小金库了。   凌峰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下,感受着她肉乎乎的小手带给他如面团般的柔软,笑道:“明年我再多挣银子给你!”   徐璐眉开眼笑来,主动搂过他的脖子,喜兹兹地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地亲了几记,“嗯,好。”然后徐璐又拿出一个厚厚的档子递给凌峰,“这是这几日收上来的礼物,爷快来瞧瞧,全是贵重礼物,足足把库房堆得满满的。唉,东西太多也是件烦恼。”说的是苦恼的话,但面上却是乐开了花,凌峰呵呵一笑,“库房里的东西确实堆得太多了,也太占地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想找些匠人,再把这些礼品作些加工修饰,拿到铺子里卖了换银子吧。都是难得一见的贵重之物呢,只是太多了,就不怎么稀罕了,还是银子在手最稳妥些。”   凌峰哈哈一笑,刮了她的鼻子,原来他还还娶了个财迷媳妇呀?“今年的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够你数?”   徐璐皱了鼻子,“没有人嫌钱多的。”   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温香,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暖,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一脸圆脸上尽是愉悦的笑容,眉眼间尽是一派舒适写意,凌峰心里也特别有满足感。他见多了那些眉头紧皱或面容憔悴或小意谨慎或飞扬凌厉的妇人,唯独很少见到像她这般,笑得舒心自在,纯碎喜悦幸福笑容。   有句话确实说得不假,妻子的容貌是随丈夫而改变的。   能拥有这般打从心底欢快的面容,定然生活顺心。身为丈夫的,让妻子过得舒适安逸,也是一种满足感。   凌峰也是眉眼带笑地说,“你这主意甚好,这些礼物就算打折卖,也能卖不少钱。反正放库房也占地方。”   这便是同意她的意见了,徐璐更是开心,又单独拿出一个档子来,喜兹兹地道,“瞧瞧,居然还有人特地送我礼物呢。”   凌峰扫了眼,笑着说:“这下你的小金库可就有用武之地了。”他早就知道她还有小金库的。   徐璐哈哈地笑了起来,理直气壮地道,“这些人可真够大方的,一来就送我这么多贵重的,唉,还是沾了爷的光呀。”   “那可不一样呢。”凌峰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不给凌夫人送礼,万一凌夫人恼了,给他们穿小鞋,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璐滚进他怀里,在他怀中又蹭又抱的,“怎么,他们是怕我向爷吹枕头风不成?人家是那样的人吗?”她可是从来不过问他在外头的事好不好?   “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呀。”他捧着她的脸,又吻了下去,他实在爱死了吻她的感觉了。   “以前我也不觉得枕头风能有多厉害,不过至从娶了你,总算明白了,有时候枕头风也能起到冲墙倒壁的功用。”   “那是,夫妻一体嘛。不过总得说起来,还是沾了爷的光。”徐璐满足地感叹,偎进他的怀中,美丽的杏眼尽是对他的脉脉喜悦温情,“还得感谢爷才是。”   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香味儿,凌峰只觉心跳又乱了起来,“光说不做,可也要不得呢。”   徐璐胸口微热,扭捏道,“那爷还要怎样嘛?”   凌身一脸坏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徐璐就嗔怪地捶他一拳,娇声道:“天气这么冷,爷变回人形,能舒适吗”   “不碍事,等行了周公之礼我再变回去。”说着,凌峰就要对她就地正法。徐璐赶紧推开他,“先别急呢,我还要先看账本。”   “不急,明日再看也成。”近一个月没有行夫妻才做的事,某人已经忍受不住了。尽管他知道妻子年纪实在太小,经不得久伐,所以自从在徐璐生辰那一日圆了房,之后他一直不曾再碰过她了。就怕因一时之快,伤及根本,是以后来一直没再碰过她。这些日子忍得可辛苦了。   但徐璐并不知道凌峰的顾忌,还一直以为他对自己已失去了兴趣呢,现在瞧他又来了兴致,自然要卖力证明的。   于是,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道:“好嘛,那你抱我上床。”   凌峰放声一笑,果然打横抱起了她,往床上走去。淡金朱红二色的绣富贵牡丹的床帘被放了下来,不一会儿,里头响来细细的呻吟声,诺大的床也跟着摇摆起来。   许久,徐璐庸懒地伸出耦白的胖胳膊,胡乱找着刚才被褪下的衣裳,因为空气中比较阴冷,她实在不愿起身,就干脆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娇好的容貌,对正在打整自己的凌峰道:“帮我拿衣服来嘛,人家不想动了。”这是她第二次与他行房,没有头一回的疼痛,却多了份亲昵的肌肤相亲的悸动,虽然仍是有些不大舒服,但比起上一回来,又要好太多了。她也爱上了与他亲密无间的温存。   凌峰果然听话地把衣服找来递给她,徐璐穿上后,把床上一条并未动过的被子搁到了柜子里,凌峰讶异,“你这是干嘛?”他看清楚了,她抱的是她平时候睡的被子。自从他恢复蛇身睡觉后,他们就一直各自盖被子了。   徐璐没有解释,把被子放好后,又拿了条夏天时盖的薄被放到床上。   凌峰骇笑,“天气这么冷,你就盖这个?”   “才不是呢。”徐璐上了床,牵开刚才被打散的被子,也是凌峰平时盖的,“爷不是要变回蛇身方能睡着么?快变回去吧。”   “你不怕了?”   “不怕。”徐璐笑嘻嘻地拍了拍一旁的薄被,“等会子把这个盖在爷身上,我就不会被冰着了。”蛇的身子天生就是冷冰冰的,夏天还好,大冷天的,可得另想办法。   凌峰躺了下来,变回了蛇身,亲眼看着徐璐拿着薄被盖到他的身下,并仔细地把大半个蛇身包裹了起来,然后再盖上被子,躺了下来,她侧偎在他肩膀处,双手抱着他一条手臂,身子紧紧偎着他,头也磕在自己肩膀上,一派温驯小鸟依人之态。   凌峰内心又柔软起来,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他一手摸了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脸儿,轻声问:“怎么现在就不怕我了?”   徐璐不看他,更加近一步地偎进他,把头拱向他的脖子处,双腿也环了他的腰腹,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她喜欢这种亲密相偎的感觉,只觉甜甜蜜蜜的。   “习惯了嘛。唉呀,不说话了,该睡觉了。”   凌峰果然没有再问,他现在心里也格外的轻松,内心也柔软如云,一手拍在她的臀部,一手环着她的背,又吻了她的脸儿,冽唇笑了笑,蛇尾微微动了动,在被子里环了她的小腿,“这样呢,怕不怕?”   感觉冰凉的感觉缠上小腿,徐璐微缩了身子,不过仍是摇了摇头,“不怕。”   “那这样呢?”蛇尾继续往上,来到她的下巴处,徐璐被弄得痒痒的,赶紧抓着她的尾巴,“爷别闹了啦。人家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   蛇尾很快就缩了回去,凌峰再度侧了身子,把她紧紧揽在怀中,忍着想缠她的冲动,紧紧搂着她,几乎要把她嵌入他的骨子里。   嘴里呢喃着,“你可作好准备了,从今往后,我可不会再放开你了。”   徐璐笑嘻嘻地回应,“这辈子我也赖定爷了。不许欺负我,还有,等我年老色衰后,不许嫌弃我。”   他爱怜地亲了她的脸,“那可不一定。”腰间一痛,他哈哈一笑,伸手促住她的手,“但凡是男人,哪有不爱美的。所以你可得好生爱惜你的身子才成。”   徐璐又捶他的胸膛,嘟嚷道:“总也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的。”   “放心,我允许你老。你也有老的权利。”他又捏着她的肥脸蛋儿,“就算你真的老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因为我也会老去的,咱们就一起白头偕老。”   “嗯,我们要恩恩爱爱一辈子。”徐璐说,过了一会,她又道:“说得好像咱们已是老夫老妻似的。”他们成亲也才不到五个月呢。   “咱们已经在向老夫老妻的道路迈去了。”凌峰笑呵呵地说,他心情特好,也不建意与她说些甜言蜜语,   蛇尾一动,屋子里陡然黯了下来。床上也恢复了安静。不一会儿,就听到凌峰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徐璐却一时半刻未能梦周公,她轻手轻脚地把缠在她腿上的蛇尾蹬开,再裹了被子,伸手握着他宽大的手掌,安心地闭了眼,这个男人让她不得不爱,尽管他有着令人恐怖的蛇身。   偶尔半夜梦醒间,总会察觉出他替她盖被子的情景,他对她下意识的关心,促使她抛开对他的一切恐惧,正视接纳他的蛇身。   ……   ------题外话------   明天就是双十二了。又是败家娘们正大光明的狂欢盛宴,我本人也不例外,平常舍不得买的,到了这一天,剁手都忍不住了,哈哈。今明两天更得不多,以后补上来。 ☆、第128章 风光   宣德三年这个春节,徐璐过得忙碌而充实。年三十祭拜祖宗,拜灶神,然后坐在大厅里的太师大椅上,接受着凌峰幕僚女眷的敬拜,接下来是阖府上下向徐璐拜年。徐璐让人准备了一大箩筐的散碎银子,见者有份,一个多时辰过后,这么一大箩筐的碎银子就分发完了。当天晚上,在大厅里设了数十桌,宴请了凌峰幕僚,庄子上的各个管事,凌家家卫,护卫,及其家眷,足足坐了三十余桌。   至于凌家的死士,都是见不得光的人物,凌峰私下里早已另有安排。   女眷们都在偏厅里吃酒,个个围着徐璐高声笑语。对于这些幕僚女眷,徐璐很是客气周到,虽说妇人主内,但大多时候,妇人对男人的影响可不低。关系处好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年初一这一日,凌府花园的梅花开得艳丽多姿,高大的梧桐树上挂了红灯笼,下人们穿得也喜气,精精神神,倒也显得花团锦簇。   这一日是凌家宴请整个泉州城的官员的日子,徐璐起了个大早,虽说昨儿喝得半醉,到底年轻,底子在那,睡了一晚就恢复过来了。四个婆子服侍徐璐,梳了繁复的牡丹髻,一溜的红宝石的发簪和鬓花,正中插上一枚六尾展翅大凤钗,振翅欲飞的设计,突出额角三寸远,呈凌厉翔飞之势,两边垂下一缕流苏,正中垂下的衔红宝石珍珠链更是衬得一张圆脸越发雍容。身着红地金丝绣牡丹的锦绣华服,耳坠红珊瑚滴珠流苏耳环,手上套了一对红艳艳的硕大珊瑚石制的手串。今日的打扮,已颇为隆重。   梳头的嬷嬷们小心细致地固定徐璐头上的发簪和头箍后,又上了胭脂水粉,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方弄得妥当,再仔细打量,就笑着说:“按理说,夫人年纪这么轻,是不该穿得如此隆重华贵,不过夫人生来便端丽贵重,这身打扮,倒也相形得益,毫无突兀之感。”   另一个嬷嬷也笑着说:“是呀,不愧为督抚夫人。原本这个大凤钗奴婢还怕不适合夫人佩戴呢,因为太过庞大,设计的太过华贵,想不到夫人居然撑起来了。没有被这凤钗的华丽给压过。”   徐璐照了镜子,也很是满意,果然人要靠衣装,戴上这个大挂凤钗,再穿上这么一身锦绣华服,她不端庄的面容也给呈现出端庄华贵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亏得这阵子吃胖了不少,也只有一张圆能才撑得起这么庞大的钗子。若是换成锥子脸或是瓜子脸,瘦脸,恐怕就只有被压下去的份了。   因为席筵昨日就开始安排了,丫头小厮们也准备就续,今日倒不必徐璐亲自上阵指挥,所以只需打扮得美美的,坐到大椅上,接着众人拜贺便是了。   果然,徐璐吃过早膳,打扮妥当,来到皓月堂,客人也陆续抵达。徐璐妇凭夫贵,端坐正中,接受着众官夫人的拜贺,然后一边看戏,一边与客人寒暄。   虽说徐璐是在座诸人中,身份最高的,但在座中绝大多数人年纪比她大,甚至是婆婆级的辈份,倒也不好大摆架子,少不得要谦逊几句。   在此期间,徐璐又与秦氏碰上了,秦氏依然是那副张扬至极的模样,据说她与丈夫刘天华已定了日子,过了元宵就要起程进京。刘家如今靠着秦氏这樽大佛,门庭也热闹起来。就连淮安伯刘夫人也得客气三分。可以说,秦氏不光在外头横着走,在淮安伯刘家,也是属螃蟹的。连秦氏的大嫂蔡氏都要退一射之地。   秦氏身边也围了不少的人,说笑声特别大,尤其是那一声声的娇笑,高亢无比,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无时无刻都在昭显她的存在。几乎要把徐璐这个主人家的风头给盖过了。   当然,也有瞧不惯的,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徐璐。   按理,客人把主人的风头都给夺过了,身为主人的,哪有好脸色的,但徐璐面色却甚是平静。看不出喜怒来。   但好些眼尖的人仍然发现,徐璐对秦氏意见可大着呢。瞧瞧人家,只与亲近的林夫人刘夫人杨夫人等说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戏,看都不看秦氏那边,秦氏的声音再大,徐璐也是毫不理会,只与身边的人低声交淡。   这说明了什么?   看一个人不顺眼,不是高声斥责,而是直接无视。在座的官夫人都深谱此道,与其怒目而视,面带不悦,降低宴客气氛,还不如把人当空气。   有时候,把人当空气,才是高傲的最高境界。   大家也看得明白,那秦氏一边高声笑语,一边又不时朝徐璐这边瞧,谁还不明白这人的心思呢。   真是不知死活呢。   一群官夫人们在心里暗骂着。   官夫人们聚到一起,不外乎是拓展交际,给自家男人多拓展些路子,多增加上位的机会,或是在贵人面前多多露脸,双方亲近了,好处自然是有的。所以这时候,没有人会主动挑事的。更不必说,主动挑衅主人家的权威。   尤其主人家身份还是最高的。   意图抢过主人家的风头,面上是一时风光了,实际上却收获了无数的量身订做的小鞋。   抢夺主人风头的事儿,也只有蠢货才会如此做。   显然,这秦氏就真离蠢货不远了。而她本人还洋洋自得于自己的风光无限呢。   当然,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与秦氏交恶的刘夫人精神则不大济,挨坐在徐璐身边,哪儿也不去,一别往常四处交际的性子。众人也知道她的处境,纷纷与她隔了些距离。   刘夫人坐在徐璐跟前,好端端的,秦氏偏要走过来,向徐璐敬酒,“夫人,好像我还没与你敬过酒。少夫人,来,走一个。”   徐璐举起酒杯,“恭祝二奶奶心想事成,前程似锦。”玉白色的酒杯小巧玲珑,精致绝伦,但徐璐也只是浅偿即止,就放下酒杯。   秦夫人喝了一半,停了下来,笑着说:“少夫人可是瞧不起我哪?”   徐璐淡淡地笑了笑,却不说话,“意思到了就成,秦夫人不会让我全都喝光吧?又不是没喝过酒的酒鬼。”   旁边人轻轻笑了起来,心想,这凌夫人倒是刁钻,不给你面子就不给你面子,你又奈我何?   秦氏噎了噎,最后把酒喝得精光,杯口朝下,说:“也才一个多月不见,少夫人越发福气了。”   “过奖,可比不上二奶奶呢。”   秦氏似是不胜酒力,身子踉跄了下,脚下踢了刘夫人面前的桌凳,长条桌上的茶碗器具就全往刘夫人身上倒去,刘夫人反应够快,但裙子仍然被波及。湿了一大截,甚至一只绣花鞋也遭到波及。   “哎,不好意思,瞧我,都醉晕了。冒犯了刘夫人,夫人可烫着了没有?”秦氏笑着问。   刘夫人看了被弄脏的裙据,淡淡地说:“还好。”   徐璐赶紧吩咐左右,把刘夫人带到后边园子里更换衣裳。   秦氏又说:“真对不住,是我鲁莽了,冒犯了刘夫人,还请夫人恕罪则个。我在这儿向刘夫人陪礼了。”说着裣衽施礼。   “改日得了空,一定亲自登门亲自向夫人陪罪。”   “陪罪就免了,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的心胸又没那么狭隘。”刘夫人说,神色淡淡的,随凌府的丫头,一道去了后头圆子更换衣裳。   在经过刘夫人身边时,秦氏又撞了刘夫人的肩膀,刘夫人不防,差点被撞倒在地,所幸身边的丫头扶了她一把,刘夫人这下子真有些动怒了,朝秦氏怒目而视。   秦氏假假地笑着,“真不好意思,我是真的醉了。”   刘夫人剜了她一眼,冷笑道:“醉了就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秦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又继续她的高淡阔论。屋子里有一会儿的清静后,又恢复了热闹,纷纷关心起秦氏来,这个说她吃桔子可以解酒,那个关心地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什么的。反而刘夫人这边,却无人问津。   官场上踩黑捧红本就常见,林夫人也知道个中滋味,也同情起刘夫人,略倾了身子,在徐璐耳边低声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徐璐不动声色看了在人群中高谈阔论的秦氏,心下也是直皱眉,这女人声音实在太大了,难道不知道大家正在听戏么?这么大的声音,害得她都听不成戏了。   “无妨,还有半个月呢。”徐璐如是说,其实心里也没底。她这阵子忙着准备过年事宜,确实把秦氏这茬忘了,也还没想好如何对付秦氏。看着秦夫人王氏那阴沉沉的脸,徐璐叹口气,看来坐岸观斗虎是的目的是不成了,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林夫人也看到了王氏,皱了皱眉,说:“这秦夫人还真是转了性了,真枉了咱们上回那么卖力表演。”   徐璐也无比郁闷,秦夫人恨毒了秦氏,却一直不肯动手,倒叫她们这些人无法看戏了。   就是不知秦夫人送给秦氏的那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刘夫人回来后,又坐在徐璐左侧,也低声道:“要不要再咱们再推上一把?”   徐璐一边嗑着瓜子,目光盯着台上,看也不看刘夫人一眼,声音轻淡,“要怎么推?”   ------题外话------   累死,老腰都要累断了。 ☆、第130章 华家表妹   “秦氏毒杀蒋氏娘家新媳妇,本来就是人尽皆知的。可昔却无苦主,所以一直让她消遥法外。如今时候不等人,咱们可以主动出击呀。给她找个苦主呗。”   刘夫人做了知府夫人,也多少了解官府判案的基本程序。   首先,得有苦主,苦主来告状,官府才能正大光明让人去彻查。只要稍加运作,秦氏杀人的证据不就出来了?   徐璐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这个苦主,可不怎么好找。”   刘夫人淡淡一笑,“这个倒是好解决。”   刘夫人望着戏台,嘴里也嗑着瓜子,也不怎么去看徐璐,说:“只要有苦主,不拘什么理由,只要来官府击鼓鸣冤便成。”   林夫人说:“这个主意好。夫人苦是不方便办,我那儿倒有现成的人选。人也可靠,是林家的家生子,对我家那位,可是忠心耿耿。”   大年初一这日席筵过后,徐璐除了去林夫人家,刘夫人家,以及左右布政使杨夫人,张夫人家外,也就没再外出吃酒了。初五过后,就是基本上吃家宴。凌峰幕僚请客吃酒,凌峰和徐璐大多也去了的,不管菜式丰不丰富,酒是否是好酒,这个面子肯定是要给。这不但关系着幕僚之间的和气,也关系着凌峰与幕僚们的互动忠心。   就这样吃来吃去,转眼间,就到了农历初十。   徐璐又收到好些请客吃酒的,有徐氏族人的,也有福州姑母徐氏请客,也有舅舅家的邀请,尤其是福州华家,在年前就送了一大车的年礼,希望徐璐去舅家玩玩,喝两杯酒。被徐璐婉拒了,同样送了更为贵重的礼回去;相信华家就知道她的态度了,应该不至于再来找她了。   谁想初十这一日,徐璐又收到华家的请柬,而亲自送请柬的并非华家的下人,还是华家的四小姐,华瑛。   华瑛年方十四,生得娇小玲珑,面色白皙,是大舅妈王氏的小女儿,穿着一身玫瑰红的华服,打扮得花团锦簇,声音也是甜糯糯的脆爽,话儿也说得漂亮。   “……我娘说了,知道表姐事忙,恐怕抽不开身。所以特地要我来,向表姐拜个新年,顺便替代华家向表姐表达咱们一份心意。”华瑛很是诚恳地望着徐璐,“今儿妹妹代爹娘和两位叔父婶子以及兄长姐姐们向表姐拜个年。祝表姐新年快乐,幸福安康。”   华瑛向徐璐裣衽施礼,动作顺畅,一气呵气,头上的红宝石簪子垂下的流苏不摇不拽,一派大家闺秀气派。   徐璐赶紧搭了华瑛一把,笑着说:“表妹客气了,舅舅舅妈们的心意,我在这儿领了。”然后徐璐让人上了茶果点心,陪着华瑛坐了下来,说了会子话,问了些华家近况,以及华瑛本人,年纪多大,可否娶了人家。   华瑛声音清脆,“今年十四,还不曾许人家。”   徐璐就说:“以表妹的美貌才情,以及华家的门弟,将来定是有大前程的。”   华瑛就羞红了脸,不依道:“表姐就爱浑说,我不理表姐了。”   徐璐微微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表妹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想来是辛苦了,要不要先去歇着?”   华瑛说:“多谢表姐关心,我不累的。不过想来表姐还有事儿要办,我就不打扰表姐处理正事了。”丝毫不提要回去的话。   徐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也不多说,就让人收拾了客房,带华瑛下去歇着了。   豆绿领着人收拾登记华家送来的年礼,整整三大车的礼物,有福州的特产,丝稠,瓷器,还有一些古董之类的,全收拾妥当后,这才向徐璐回话,“少夫人,我看这位表小姐是想长住在咱们家了。”   “何出此言?”徐璐这一日也没得个空闲,一下午就来了好几拔前来拜年的徐家族人。徐璐厌烦,却不好避不见面的,否则外头就会传出“攀了高枝就瞧不起穷亲戚”的流言了。所以应付得格外厌烦,却又不得不应付。   豆绿不屑地道:“刚才我领着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表小姐还带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从车上大包小包地搬进了妙英菀。这不就是长住的架式嘛。”   徐璐早就料到了,也不意外,“住就住吧,我们总不好把客人往外赶。”   豆绿一脸不豫,忍不住咕哝道,“以前怎么不见他们来咱们家作客呢?哼,惯会捧红踩高。”她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类人了。甚至都很难给好脸色看。   徐璐失笑,“这世上捧红踩高的多了去,你气得过来么?得了,别呆在那,这位表妹大老远的来我家作客,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多派几个人手去候侍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告诉我。还有,时候也不早了,爷也该回来吃晚饭了,赶紧让人去厨房准备,这两日都吃得腻了。弄几样精致的小菜就是。”   豆结跟在徐璐身边多年,在凌家也生活了几大个月,早就领会了主子说话精髓,赶紧领命而去。   豆绿才离去不久,华瑛便过来了,她又换了一身衣裳和发髻,水红色长褙子,掐着月牙色的边,头戴五凤珠钗,珍珍串的链子,在发髻饶了两圈,髻上插着数枚小巧玲珑的珠花,偏戴一枚杯口大的百合髻花,硕大的南珠耳环,颈上赤金的项圈打造,挂着枚通体雪白的玉观音,整个人看起来气派又富贵,上了胭胭抹了蜜油的脸儿,更是如花似玉,尽管身形还未长开,但依然可以看出其苗条身姿。身后清一色绯红短袄水红长裙的丫头,也是珠翠环绕,精致可人,华家的实力可见一般。   “表姐,天都黑了,还在忙呀?”   徐璐直起身,笑着说:“表妹怎么过来了?客房可还合你心意?丫头们服侍得可还尽心?”   “有劳表姐关怀。我不请自来,表姐能给我一个歇身地方已不错了。”华瑛亲热地与徐璐同坐到软榻上,亲密地挽着徐璐的手,笑着说:“表姐可真会调教人,这儿不止环镜好,底下人也服侍得好。咱们家可就没这个福气了。”   徐璐笑了笑,没有搭话,华瑛又四处张望了下,“表姐,这么晚了,表姐夫怎么还不回来?”   这已经是华瑛今日第三次问凌峰的了,徐璐说:“快了,就会回来了。”   果然,外头就响来脚步声,华瑛赶紧起身,整理了衣赏,又整理了髻发和珠钗,扬起甜美的笑容。   凌峰进来了,看到华瑛,怔了怔,“哟,怎么还有客人?”   “华瑛见过表姐夫。”华瑛朝凌峰裣衽施礼,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姐夫没见过我,但我却早闻姐夫大名,那可是咱们福建老百姓的大救星呀。”她扬着天真无邪的大眼,很是祟拜地看着凌峰,大眼晶亮而美丽,“姐夫年纪轻轻,就能把穷凶恶极的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姐夫有空一定要与我讲讲,打倭寇的英勇事迹。”   凌峰看了徐璐一眼,徐璐笑着介绍,“这是我表妹。”   “华家的?”   “是。”   凌峰点点头,扬起似有似无的笑容,说:“原来是华家表妹,舅家诸人可好?”   “托表姐和姐夫的福,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挂念表姐。”   “你姐姐很好,就是家中锁事繁多,过年走不开。咦,就你一个人来泉州么?”   “爹娘还有叔叔婶子知道表姐走不开,所以特地让我过来看望表姐。因从未出过远门,又想念泉州的美丽山水,所以还想去泉州四处走走,欣赏姐夫治下的泉州美景。恐怕要在姐夫家叨扰数日了。”   徐璐看她一眼,果然打的是这主意。   凌峰说:“表妹来者是客,尽管住下便是。家中别的没有,客房倒是有的。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找你表姐便是。”   华瑛喜笑言开,高高兴兴地朝凌身再度福了身子,声音甜美娇憨,“有姐夫这句话,那我就厚着脸皮住下了。只望姐夫不嫌弃才好。”   “哪儿的话,只要表妹不嫌弃就是了。表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是没意见的。”凌峰看着徐璐,“既然表妹来家中作客,你就好好招待表妹,我去外书房。”   徐璐点头,尽管失落,但也很为凌峰的态度而满意。   华瑛奇怪地问道:“天都黑了,姐夫不与姐姐一道吃晚饭吗?”   凌峰笑了笑说:“我也想留下来和你姐姐一道用饭。不过既然表妹来了,我倒是不好留下来了。表妹请自便。”   华瑛滞了滞,眼睁睁地看着凌峰扬长而去,转头对徐璐道,“表姐,姐夫未免太客气了,这可是拿我当外人呀。”   徐璐说:“你姐夫从小受的就是严格礼教。家中来了未婚姐妹,身为男子,肯定要避嫌的。你姐夫也是为你的名声好。”   华瑛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原来如此,姐夫真是个正人君子,姐姐真有福气。”   徐璐淡淡一笑,也不计较她的言不由衷,说:“开饭了,表妹随我去吃饭吧。因这阵子天天大鱼大肉的,都吃得腻死了,所以今晚菜式特别简单,表妹可不要嫌弃。”徐璐又吩咐了丫头,让厨房精选几样小菜,送到外书房去。   “表姐哪儿话,我在家中也是如此,说实话,天天山珍海味的,我也吃腻了,如今换换口味也是再好不过了。”   尽管如此,餐桌上仍是有四菜一汤,有两道荤菜。华瑛吃了饭后,却不肯离去,就一直腻在徐璐的屋子里,她倒也会挑话题,只一味的说泉州特色,美景,以及人文风情。   徐璐让人拿出针线,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除着。华瑛说着着说着,又渐渐扯到凌峰身上去。 ☆、第131章 司马昭之心   “表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会不会寂寞?”   “怎会,我天生就爱清静的,倒是不怎么觉得。”现在她每天忙得团团转,屋子里的人从来不低于五个,哪感觉得到冷清。   “姑父去了漳州,姐姐要去漳州看望姑父吗?”   “现在我还走不开。不过爹爹已在信中说了,上元节会过来与我一道团年的。”   “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姑父了。好久没有见过姑爷他老人家了,姑爷现在身体应该不错吧?”   “还好,能吃能睡。”   “姑父一来,表姐家中可就热闹了。”   “那倒也是呢。”   华瑛又找了不少话题,最后四处望望,“对了,表姐,天都这么晚了,怎么不见姐夫的姨娘来向你请安?”   徐璐看她一眼,说:“这阵子忙,没空理她们。都拘在屋子里抄佛经呢。”凌峰的两位姨娘,一个平姨娘,一个菲姨娘,都是凌峰的死士,凌峰在娶她进门之前纳的,这二人可不是寻常身份,可是凌家秘密训练的死士。主要是为了替徐璐挡掉外头有可能的不利传言。所以徐璐对她们也非常客气,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给。平时候她们也从不出现在她面前。但若是家中出现某些别有居心之人,这二位姨娘就会拿出最原始的本色表演。   “抄佛经?为什么要抄佛经?”   徐璐轻描淡写地道,“看她们不顺眼呗。”   华瑛愕然了会,说:“表姐倒是好气魄。”   “有什么气魄不气魄的,不过是姨娘罢了,奴才秧子,我这个做主母的,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华瑛目瞪口呆,“可是表姐,你这么做,姐夫会不会不高兴?”   徐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笑了笑说:“那倒不会。你姐夫是男人,只管外头的事,内宅的事从来不会过问的。”   华瑛面色变了数变,最后又不甘心地道:“表姐这么磋磨人家,我就不信她们不会去告状。”   “所以我才让她们抄佛经呀。”   “……”华瑛良久才道:“表姐这么做不大好吧?你就不怕外人说你善妒?”其实华瑛很想说的是,你没身份没背景,从哪来的底气,敢这样对待丈夫屋里的姨娘?难道不怕被休?要知道,凌峰可是有杀神和暑夫凶名的。   “你呀呀,年纪小,还不懂事。像我这样的主母,没有十个也有九个。这有什么的,没有治死她们,只要留着一口气的,谁敢说我善妒?”看着目瞪口呆的华瑛,徐璐心里腻歪的慌,面上却道:“表妹今儿怎么了?尽扯上那些下贱胚子做甚?你将来也是当家作主母的,对这些姨娘,可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拿出最冷酷最厉害的手腕来狠狠收拾她们。不然哪一天就爬到你头上了。”   华瑛呆呆地说:“表姐,你这么做,就不怕与姐夫离心离德?毕竟,那也是侍候姐夫的。”   徐璐嗤笑一声,“我是主母,想收拾谁就收拾谁。谁管得着?你姐夫也不成。”看着华瑛脸色阴晴不定,徐璐心想,她这么卖力表演,想来应该可以打消她想做姨娘的心思吧?   凌峰回来了,看到华瑛仍然还在,便说:“这么晚了,表妹还不去歇息?”   华瑛娇声道:“许久不曾与表姐说过话了,今儿个高兴,未免多说了些,就忘记了时辰。可有打扰到姐夫?”   凌峰不可置否地道:“时辰也不早了,表妹早些歇息吧。需要我护送表妹回客房么?”   华瑛误以为凌峰要亲自送她去,心里一喜,赶紧说:“我一向胆小,外头黑漆漆的,我还有些怕呢。就有劳姐夫了。”   凌峰侧头对淡香吩咐,“你提着灯笼,亲自护送表小姐去留英苑。”   华瑛身了僵了僵,但嘴里却说着,“多谢姐夫关怀,姐夫就是想得周到。”   凌峰说:“表妹是客人,应当的。”   等华瑛一走,屋子里的丫头也散了。徐璐就扑嗤笑了起来,“爷也真够缺德的,这般戏弄人家。”   凌峰却冷着脸,“你男人都要被抢走了。你还笑得出来?”   徐璐不可一世地道:“爷会让她抢吗?”   凌峰故作沉吟,“那可难说,你那表妹,也长得不差嘛。”一个柔软的身子扑上来,就要掐他的脖子,他赶紧抓着她的手,笑道:“瞧吧瞧吧,越来越凶了。你那表妹人家可温柔了,你可学着点,不然,我真会被抢走的,心甘情愿。”   徐璐跺了跺脚,双手捶他的胸膛,“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油嘴滑舌,不理你了。”说着就去了内室。   凌峰跟在后头,“真的不理我了?”   “滚,滚得越远越好。”徐璐小性子上来,也不顾女卑男尊的教条,随手就拿了个枕头扔他,“就知道欺负人家。”   “天大的冤枉,明明就是你那表妹不安好心,怎么怪到我头上?”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总之,你就是有错。”她坐在床上,气呼呼地道。   凌峰啼笑皆非,来到床前,摊摊双手,“这关我什么事,你就算生气也不该冲我来吧。”   “不冲你冲谁?人家可是冲着你来的。”   凌峰哭笑不得,妻子吃酷的表情真可爱,成亲也有半年了,她呈给自己的就是害怕的,恐惶的,讨好的,贤慧的,也就在近期才有另外的神气活现的,古灵精怪的,嗔怒的,如今难得见她吃一回酷,却让他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她这吃起酷来,颇有蛮不讲理的架式,任性,胡搅蛮缠,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只觉心荡神驰,唉,没救了。;   “罢了,我可没招惹你那表妹。真要论起来,人家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倒还冲我使气,冤枉死我了。”   这个话听得徐璐莫名其妙:“人家可是冲着你来的,还巴巴的赶上来。某人想必心里美的很呢。”   凌峰无耐,“看看吧,孔老夫人都讲过,唯女人与小人难养矣,果然如此。”   徐璐呲牙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指女子,子,乃小孩子,小人,乃广指普通的老百姓,女子和小人,意思便是,女人小孩子以及平凡的老百姓,广义解释下来,就是贫穷困苦之人,官府难以养矣。我这个女流之辈都能明白孔老夫人子这话,你们这些读书人,却是越读越迂腐,胡乱引申圣人名言。羞也不羞。”   凌峰讶异不已,他没有想到,这个被读书人说了上千年的一句古谚却从妻子口中听到了另一种解释。   “强辞夺理。”经过仔细品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来。但凌峰仍然笑斥。   徐璐瞪圆杏眼,说:“你才是呢,哼。”   凌峰很是无耐,“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这总成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就寝了?总不至把我赶出去吧?”   被他这么一说,徐璐自觉找到了台阶,“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饶你这一回。”然后,她做出了有史以来,最为胆大的事儿,熙指气使地喊道:“口有些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是的,小的遵命。”凌峰呵呵地应着,也不生气,果然给她倒了一杯水来。   她也只是顺便喊一嗓子的,想不到他真的照做了,徐璐接茶水,喝了大半后,哪还有气,也觉得自己刚才气性实在太大了,不好意思起来,“喏,时辰也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的事儿还多着呢。”   “不生气了?”   她哼了声,下了床,自己脱了外裳,只着粉荷色绢缎中衣中裤,然后又服侍凌峰宽衣,等上了床后,徐璐偎在他手臂间,拍开他不安份的尾巴,“别闹,再闹我就咬掉它。我说到做到。”   凌峰的蛇尾果然缩了回去,但心里却有些恨恨地想着:以前怕他怕得要命,怎么现在这么胆大包天了?   看来,女人是真能不能宠的。   于是,凌峰翻了身,压着她,恢复了双腿,恶狠狠地把她就地正法。   今晚徐璐失算了,这人的惩罚怎么没完没了呀?   她就知道,这男人的小心眼犯了。   继续没完没了地下去,她都别想睡了,于是徐璐眼珠子转了转,就说:“今日老家来了好些亲戚。”   “闭嘴,不许分心。”身子被人翻过来,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她又不怕死地说,“他们都跑来找我打秋风呢,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   徐家族人惯会打秋风穷哭,如今徐璐“攀了高枝”,坐拥宽阔宅子,奴仆成郡,夫婿贵重富有,吃山珍,穿绫罗,银子堆如山高的传闻早在徐家村传了个遍。上次的回门,凌峰毫不留情面地震慑了一番人。但这些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总报着“大富人家的赏赐再是寒碜,胳膊也比人家腰枝粗”的想法,纷纷打着拜年走亲戚的名义,跑来向徐璐打秋风。   徐璐烦不胜烦,但又不好真的赶人,连避不见面都是不成的,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应付着。   这些人登门,提着两手徐家村的特产,徐璐却不想拿银子或是贵重物品作回礼,觉得那样会养出这些人的得寸进尺的德性,于是专门让人从库房里搜罗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大件,也贵重,却不怎么适用。比如西洋来的辣椒种子,玉米,番署等,送给某个称家中“穷得连种子”都买不起的婶娘,“我这儿倒有些稀罕的西洋种子,婶子拿回去试一下,偿偿鲜也成的。婶子也别小看这些种子,据说天津卫那边已开始大肆种植了,生长得可好了,这玉米一亩地可以产好几百斤呢,嫩玉米还甜甜的,糯糯的,特别好吃。还有这番署,完全不择地,肥土瘦土都能种,亩产能达到三千斤地瓜呢。嫩叶子可以当菜吃,地瓜生吃煮吃都成,不但能饱腹,还耐久贮存。这种子呀,现在已传到了北方那边去了,农民可喜欢了。”她佯装没有瞧到这个婶娘不以为然的脸色,又把番署狠夸了番,又摆摆手,“这些从西洋来的作物,一般人可还得不到呢,婶子也别与我客气,谁叫咱们是亲戚呢?”一句话就把人堵得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又遇上某些自称穷得连新衣裳都买不起之类的,那更好办,徐璐让人开了库房,大大方方地送了两匹布料,虽是高档货,但早已不大流行的款式。当然,也有直接说要银子的,徐璐就让人拿了一串铜板送了过去,说别看她过得风光,实则家中任何支出都得记账。这还是她私底下攒下的,请别嫌弃。   当然,这话肯定不会有人相信的,有人就会说徐璐故意不帮辅亲戚,然后拿话压人。徐璐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来人反而不好多说什么了,拿着钱灰溜溜地走了。   想着今日被打发的族人,那种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徐璐得意直笑,但很快又垮下脸来,“还有一个婶娘,也太下作了,居然不经我同意,就摸了一个杯子走了。那套茶具可是汝窑产的,是一整套,少了一个都不成。偏她离开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茶杯少了个。后来丫头们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了。可惜已经晚了,总不好追出去搜身吧?”   臀部上又重重挨了一记,徐璐哀叫,“打我干嘛?有你这样欺负人家的吗?”   “想不想找回场子?”   “想。”   “那就好好侍候爷。爷高兴了,就给你个好法子。”凌峰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本来想好好“惩罚”她的任性的,到头来反被她给搅黄了。   徐璐果然闭嘴,不再讲扫兴的话。   良久,一切回归平静后,徐璐迫不及待地问道:“爷可是有什么好法子?快与我讲嘛。”   “哼。”这下子轮到某人得瑟了。   徐璐摸摸鼻子,也不以为意,继续祭出她的撒娇功夫,他有无与论比的定力与耐性,她也有。   最终自觉找回了大男人威严的某人这才在她耳边说了个好法子。   “咱们家的茶具,没有一件是凡品,有八套是内务府赦造,剩下的也是公侯伯方可用的顶级汝窑,一看图案就可知晓,每个瓷具底座下还印有‘凌’字标志。既然知道是谁偷的,就让人去官府报案呗。让官府的人出面,负责找回那套茶具,再以私自盗取御赐茶具为由,把那人锁去官府问罪。”   徐璐头摇如拔浪鼓,“不成不成,到底是同宗的,这般下死手,会被戳背梁骨的。”   凌峰不以为然,“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又不是动真格。此事一旦曝光,偷东西的人一张老脸肯定没地方搁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徐璐迟疑,这个法子倒是好,一劳永逸不说,还狠狠报复了回来,只是,这么做,未免又过分了,只是一套茶具,就要报官,未免小气了些。   凌峰又说,“你个傻瓜,这事儿横竖又用不着你出面。明明就是官府的人偶然发现咱们凌家的茶具流落在外头,心生怀疑,肯定要盘问一翻了。到时候,你随便说一句,茶具确实不见了,还不知是谁偷的,不就完了?等官府把小偷带到你面前,以你的演技,还怕还不好?”   徐璐眉开眼笑起来,捧着凌峰的脸,响亮地亲了记,“还是爷的主意多,这个法子好。”   因一心想给那偷自己瓷具的徐邓氏一点教训瞧,第二日徐璐难得起了个大早,就让人把外院的朱小航叫了进来,耳提面命地吩咐了一番。   朱小航虽然年纪轻,却机伶得跟鬼一样,徐璐才起了个头,就满口应了下来,“夫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因过年,外头那群牛黄狗宝们也不得闲,到处偷鸡摸狗的,好些人家不是鸡不见了,就是鸭被偷了。如今官府的捕快们也不得空闲,正领着人四处巡逻呢。据说今日都在西城门口守着呢,进城的容易,出城的可不容易的。夫人那套茶具可是了不得的贵重之物,衙役们肯定不敢怠慢的,相信不出半日,就会有消息了。”   果然,有个聪明的奴才,就是省心省事。因为西城门就是徐家村人必经的城门,朱小航这完全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难怪小小年纪就让凌峰如此器重,破格提拔为外院的大厮之一,专司情报这一活儿。   徐璐相信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仍是提点了两句,“虽偷窃者可耻,不过到底也算不得穷凶恶极,真要抓到了,也别忙着对付人家。先禀报我一声吧。”   朱小航扬着满满的笑意应了,徐璐又让豆绿包了几包松子果给他,“拿去解解馋,顺便分些给官差们,大过年的还要在外头辛苦值守,也怪辛苦的。”   朱小航笑嘻嘻地道:“夫人慈悲,小的替衙役们谢过夫人赏。”   解决了压在心头的一桩烦心事,徐璐心情甚好,对梳头的张嬷嬷道,“今儿不外出,就弄个简单的髻好了。”大年初一那一日,戴着厚厚的义髻,以及那么沉重的大挂珠钗,可没把她脖子给压酸。不止她本人不轻松,梳头的嬷嬷们以及丫头们也不轻松,一整天都紧跟在她身后,谨慎地盯着她的头,生怕头发松了,或散了,在客人面前失了礼。   她还是习惯用真发,梳出来的效果并不比带义髻的效果差。   头只梳了一半,就有人进来向徐璐禀报,“夫人,表小姐今儿一大早就去了西边月洞门附近摘花呢。”   屋子里的丫头们手上的动作一顿,豆绿更是沉下脸来,“司马昭之心!哼。”   凌府的后院有好几个月洞门,是连接着各个园子的屏障,也带着浓烈的装饰作用。丫头所说的西边月洞门,是垂花门右边过去与后花园相连的那处,旁边有个宽阔的塘子,岸边上种了好些腊梅。   而凌峰从衡芜院去外院,就得经过垂花门。但并不一定会去西月洞门的。华瑛在那儿采花,似乎多此一举了。   ------题外话------   事儿忙,亲们的评论没法子一个个地回复,就在这儿简单说两句,华家带了三大车年礼过来,基于拿人手短的想法,徐璐就得好生招待。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然,这是华家人的想法。不是徐璐的。   好了,回复完毕。 ☆、第132章 抽回去   但以华瑛的聪明,想来不至于犯这种错误。于是徐璐便问,“表小姐可是摔着了?或是落进池塘里了?”   那传话的墨香愣了下,忽然笑出了声来,“夫人神机妙算,表小姐确实不小心摔着了。可惜了表小姐那一身连理枝的织锦妆花袄子,还有那用六色丝钱绣出来的精美刺绣的六福裙据,以及用孔雀羽毛和东珠编成的五彩鹤氅,全让那青石板上的青苔给毁了。爷也瞧到了,就走了过去。”   徐璐脸上浮现兴奋,问:“然后呢?”   墨香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然后爷就去扶表小姐,表小姐可能是真的摔痛了,半天没能爬起来,我见犹怜那个楚楚动人,还有那个小鸟依人的,含羞带怯的望着爷,希望爷英雄救美……爷可惜没能扶稳,反而把表小姐给扶到池子里去了。”   屋子里响来一阵阵清脆的嘲笑声,淡香道:“墨香,你个死妮子,老毛病又犯了。”   沁香恨声道:“说个事儿总爱吊咱们胃口,当心夫人恼了,仔细你的皮。”   依香也警告道:“少拿你的半吊子墨水说事儿,不是吃那碗饭的,就少丢人现眼了。”   墨香讪讪地笑了下,陪笑说:“没法子嘛,一时激动,就忍不住了。实在是,当时那情况,真的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所以就忍不住想卖弄卖弄。”   墨香并非是凌家的家生子,在进凌府之前,曾是某个官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因为那个官小姐有些才学,惯会写些伤春悲秋之类的诗,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墨香耳濡目染之下,也跟着染上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可惜又没能学到家。于是,一句好好的话,或是一句好好的故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与文艺沾了些边,却因为不擅标准使用成语,就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墨香能把一个平淡不起眼的小故事,却能用文艺的手法,抑扬顿挫的语气,而变得生动精彩起来。所以凌家的下人们尽管被她吊得恨不得撞墙,却也不得不忍受的原因。   徐璐也实在忍俊不禁,放下手头的雕浮云的玳瑁梳子,瞪了墨香,催促道:“快说,少卖弄你那半吊子才学。不许再吊我胃口,不然仔细你的皮。爷下池子里救表小姐了?”   墨香脸上更是显露出古里古怪的神情,“那倒是没有,表小姐娇滴滴的人,可到底是黄花闺女不是?若是手儿或是身子让人碰了,还要不要活?”   “说重点。”徐璐也忍得快要内伤了。   “表小姐落了水,身子在水里扑腾着,拼命得喊着让爷救命。爷也很着急,四处找人来救,可惜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回应表小姐的,只有呼呼的北风,清冷的空气……”看到徐璐的神色,墨香赶紧说:“爷实在没了办法,就折下一旁的梅花树枝,伸到水里,让表小姐抓着,把表小姐给拖上了岸。表小姐上了岸,身上的鹤氅毁了,衣服头发全湿了,就一个落水的鸡,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头发混着昏黄的泥水粘在脸上,哪还有先前的国色天香,整个就是落难的叫花鸡。”   屋子里的人笑开了怀,纷纷笑斥“活该”,徐璐也忍俊不禁,笑问:“再然后呢?”   “表小姐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这回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岸,全身力气也都用光了,软绵绵就朝爷身上倒去。爷赶紧退开一步,侧了个身子,表小姐扑了个空,朝前方跌去,非常不小心跌倒在地,运气也非常不好,磕到了一处不知打哪来的砖头,手掌心当场就青了,就哭着指责爷见死不救,根本不把她当成妹子。”   墨香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徐璐,徐璐随手赏了个拇指大的金锞子给她:“知道你的德性,喏,赶紧讲吧。”   墨香笑咪咪地接过,说了声谢,又继续眉飞色舞地道:“当时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从铁树后头闪出来,要扶表小姐回去换衣服。表小姐冷得全身打颤,一边由奴婢扶着,一边哭着说爷见死不救,不配做她的姐夫。爷就说,表妹此言差矣,男女授受不亲,我若是下水救了你,或是沾了你的身子,碰了你的手,岂不是连累表妹的名声?正因拿你当表妹,更要替表妹名声着想。”   徐璐真要拍案叫绝了,这凌峰,原来还有这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估计华瑛当时脸都绿了吧。   “表小姐就说,姐夫这么大的官,想不到还这么纡腐,是我的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爷非常严肃的说,当然是名声重要。”   徐璐笑得前伏后仰,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有凌峰这个光棍的回答,估计华瑛是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吧。   “夫人先别忙着笑,事儿还没完。表小姐就哭了起来,说她不要活了,都跌进水里了,爷这个姐夫还见死不救,存心要害她性命呢。她也不活了,也淹死算了,说着就要跳池塘里去。有奴婢在场,当然不可能让表小姐真的去跳水的,更不能让爷去抓表小姐,坏了表小姐名声是不?”墨香理直气壮地夸了自己一下,“于是,奴婢眼明手快抓住表小姐,把她往留香苑里拖去。表小姐不肯走,非要去跳水,奴婢实在没了法子,就赶紧拼命大叫,来人呀,表小姐要跳水自尽啦,快来人呀,赶紧来制止表小姐。然后,四面八方就来了好多人,把表小姐给拖回了留香苑。因为表小姐也带了丫头服侍,所以我们把表小姐送到了客房,吩咐底下的人服侍表小姐,所以奴婢就赶过来向夫人禀报这事儿了。”拌随着墨香抑扬顿坐的故事完美落幕,屋子里也响来一阵阵松气声。   徐璐长长松口气,又气又好笑地瞪了墨香,这死丫头,也不知是故意气她,还是性格使然,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从她嘴里讲来,真要把人急疯。也不知文妈妈从哪里找来的活宝。讲故事倒是有一手,可惜就是因为太会讲了,反而让听故事的人挖心抠肺,只想跪地相求,让她赶紧讲完了事。   这种一直被吊半空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阿弥佗佛,这么冷的天,表妹还掉进了水里,这可开不得玩笑呢,请了大夫没?”   墨香先是茫然,然后神色一震,“奴婢立即让人去请大夫。”   徐璐挥手,“赶紧去,天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人落到水里,稍不注意可会出大问题的。赶紧的,再让人吩咐厨房去,让人熬碗姜汤去去寒,老天保佑,希望表妹身子骨强壮。真要是我在家中有个好歹,可要我如何向舅舅舅妈交代呀?”徐璐一半是幸灾乐祸,一半又是恼怒。这个华瑛,也太不像话了。公然在她的地盘上,勾引她男人不说,勾引不成,还以死相胁。   徐璐恼怒了一会,越想越不爽,又带着人马杀到留英苑。   这时候的华瑛正躺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喷涕声响亮,屋子里堆了几个火炉子,华家的丫头们正忙前忙后地清理屋子里的水渍。   虽说泉州天气不算冷,但落到水里,依然冷得冰寒刺骨,全身发颤,这会子才刚脱掉衣裳,在被子里裹了半天,总算得了些温暖,在心里咒死了凌峰,那个大棒槌,有眼无珠的混珠,如此千娇百媚的人在他面前,也不懂怜香惜玉。   徐璐才进入院子,就有人一叠声地往里头通报去了。   “夫人来了。”   “表小姐,夫人来看您了。”   华瑛从被子里抬头,她的丫头巧枝正拿着干毛巾坐在她身后给她绞着头发,闻言赶紧下了床,向徐璐裣衽施礼。   徐璐一身大红色滚雪白貂毛边袄子,披着猩红色白腋狐狸毛滚边连帽披氅,威风凛凛地杀到华瑛床前。   徐璐看也不看旁人,目光直直地盯着华瑛,“刚才听丫头们,表妹不想活了?”   “没有的事,只是不小心……”   “大过年的,表妹有何想不开的,非要跳水自尽?若真想不开,大可回自己家死去,我才刚新婚呢,又是大过年的,你这岂不是故意给我晦气么?”徐璐不等她把话说话,就气势汹汹地打断了,“按理,表妹来我家中作客,就是我家的娇客,我这个主人更是以礼相待。我哪里对不住表妹了,这般寻我晦气?”   华瑛傻眼了,记忆中的这个表姐,一向是随和有礼的,就算吃了亏,挨了整,面上依然是和和气气。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徐璐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人吩咐道:“立即给表小姐收拾东西,送表小姐回福州。”看也不看华瑛,又瞪着华顼带来的几个丫头及奶妈子,怒斥道:“你们这些侍候的奴才是如何服侍的?一大清早的,就让表妹一个人去池塘边寻短见了,当时你们都哪去了?”   徐璐好歹也是做了半年的官夫人,在内宅里也习惯了发号施令,在外被众星捧月惯了,居移体养移气,也养出了几分威严来。如今横眉竖目一通发火,几个丫头吓得腿都软了,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表姨奶奶请息怒,小姐说贵府景致好,梅花开得也好,就想去园子里走走。奴婢们也是要跟的,但小姐却安排了奴婢在屋子里绣花。表姨奶奶家气派又大方,守卫也森严,就只是在花园里转转圈,想来不至于出事。谁曾想会出这等子事?也都要怪奴婢一时偷懒,没能照顾好小姐,请表姨奶奶责罚。”   徐璐冷哼一声,“你们是华家的奴才,可不是我的奴才,我可没资格责罚。要处罚你们也只能请华家人来处理了。来人呀,把这几个服侍不力的奴才捆起来,一并扭送回华家,请华家人处置吧。”然后对华瑛冷冷丢下一句“表妹若真的想死就请回华家死去,恕不招待了。”   就那样气冲冲地走了。   从外头冲进一群婆子媳妇,把华瑛的几个丫头和奶妈子一道捆了,并堵了嘴巴拖了出去。显然是动真格的。   而徐璐带来的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翻箱柜地帮着收拾东西。   华瑛傻眼了,瞪着这些人,气急败坏地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没有人回答她,丫头们在香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原本被安排过来服侍华瑛的凌家下人也是手足无措。最后想了想,也赶紧道着一道收拾东西去了。   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华瑛只好哭了起来,“不过是不小心掉池塘里去了,就要赶我走。表姐的待客之首,倒真是特别。”   没有人理会她,众人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大包小包地往外送去。   接下来,又有几个婆子媳妇来到床前,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道:“表小姐,奴婢服侍您更衣。”   华瑛拿着枕头怒打着她们,“滚,给我滚,你们凌家欺人太甚,这般对待客人,也不怕让人笑话?”   香草冷笑着说:“欺人太甚?表小姐?这话倒是奴婢要问您的。您好端端的跳池塘做甚?您千万别告诉我,您只是热得想凉快?”   华瑛滞住,她来泉州住进徐璐家,抱着何目的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可她没能实现自己的目的,反而弄得一身腥。若就这样被扭送回华家,她的脸也给丢尽了。   她才来凌家一天呢,就要被送回去,那样也太丢脸了。   华瑛也不敢再质问了,只好放低姿态,“这位姐姐,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呈能去池塘边摘花。倒让表姐误会了。我现在就去见表姐,向表姐解释,请表姐原谅我的鲁莽。”然后她抹着眼泪说,“我们好歹也是嫡亲的表姐妹,若是让表姐这般误会我,我心里也不好受。也冤死了。”   香草说:“表小姐言重了,我们夫人再是和气不过了,哪会真生您的气?夫人只是因为担心您,生怕您再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到时候可真不好向舅老爷交差的。还请表小姐多替我们夫人着想才是。”香草不由分说,向人呶呶嘴,媳妇婆子们上前,就强行给华瑛换了上衣裳。然后派了一队护卫亲自护送华瑛回华家。   得知华瑛被送走前,还拼命挣扎大哭不止,惹来了一群围观之人。甚至还对围观人哭诉凌家人粗鲁对待客人。   徐璐不屑地扯了扯双唇,你现在哭吧,闹吧,不服气吧。等会子让人去华家,把你的目的说出来,看你还有脸哭。   至于外人的想法,徐璐并不在意,凌峰身为督抚,比一般人强横些也无妨。反正这阵子来凌家打秋风,或是带着不可告人目的亲戚还真是不少的。华瑛这样的人,倒可以来点震慑作用。   别有居心的华瑛被送走后,事情还没有完。徐璐还派了文妈妈亲自杀到华家,明着是护送华瑛回华家,实则是去恶心一下华家的。天知道华瑛前往凌家,华家人会不知情?   徐璐心想,就算华家诸人不知道,大舅母王氏肯定是清楚的,说不定就是她授意的呢。要知道,华瑛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大老远的就带着人去她家做客,本身就说不过去。若是他们表姐妹之间的感情甚好,也还说得过去。   问题是,她与华瑛却并未有多少交集,比陌生人要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华瑛就敢跑到她家来作客,还做出明眼人就再明白不过的下作事儿,不说得了某些人的授意,也是得了某些人的默认。   嫡亲的表妹都公然来抢自己的男人了,徐璐当然不会再去客气了。让文妈妈杀去华家,非得狠狠打打脸才成。不然这口气她还真无法咽下的。   ------题外话------   这两日忙晕了,7点多种了,才勉强告一段落,才想起,还有任务没完成,赶紧加班干活。没想到章节总是无法通过,改了三回,仍然不被通过,时间耽搁到很晚了,家里又有事儿,老公孩子也催得急,就没有事先通知大家,实在对不住。今早赶紧让责编帮忙上传的。以后我尽量早些时间上传。 ☆、第133章 徐家族人   下午,凌家门房通报,又有徐家族人来拜年,徐璐叹口气,虽然厌烦这些人,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总不至于避不见面吧?   尤其这回来的身份上又比较特殊,一个是徐璐的堂叔,一个是田氏的娘家嫂子,徐璐名义上的舅妈,心里就更是不痛快了。尽管让人去请了客人进来,仍然把凌峰叫了回来。希望由凌峰帮着一起接待。有凌峰在场,这些人总不好要这要那的吧?   徐璐的堂叔徐成刚在徐家村也还算混得不错的,徐家如今有三支较为出息,一是族长一系,与徐璐已逝的祖父是叔伯堂兄弟。一支是徐成刚父亲一系,也就是徐璐的叔祖父。最后一支就是徐成荣一系,因徐成荣考中了功名,做了县令,又有百十亩土地,在徐氏宗族里自成一系。但因徐成荣很少与族人来往,在族人心目中,反而不若族长一系以及徐成刚一系。   徐成刚年约五旬,比徐成荣大好几岁,妻子洪氏生得腰圆臂粗,典型的中年发福的乡下妇人。因徐成刚也是拥有百十亩良田的小地主,日子过得较为滋润,穿着打扮方面也还是较为周全的。徐成刚夫妇还带了个花信之龄的姑娘,叫洪梦香,是洪氏娘家兄长的闺女。   提起这洪梦香,在这儿又不得介绍一下,洪家祖上曾做过泉州知府,后来丁优致仕后,就专心农耕,靠着做官发的财,致仕后在老家置办了上千亩良田,一跃为远近驰名的大地主。洪梦香的父亲在洪家排行老二,娶了个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生了三子一女,洪梦香是最小的闺女,因资容不错,家中又较为富有,眼界就高了起来。乡下那些土豪乡绅家的公子哥也看不上,一心要做官太太。   这不,得知徐家出了个督抚夫人,洪梦香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在姑姑洪氏面前讨好卖乖一番,洪氏被外甥女的广阔景程说得眼热,一时头脑发热,就热着给徐璐拜年的机会,把外甥女也带了过来。   徐成刚他们来得不凑巧,他们前脚刚到凌家,后脚田家舅母也来了,因大家都是姻亲,倒也客客气气一番,最后一道进入凌府。   徐璐没有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出于礼数,还是让豆绿出去把人接进来,就在正院里接待了。   徐璐向徐成刚等人施了礼,嘴里叫着堂伯,堂婶,见到洪梦香,又客气地叫了声表妹,至于田家舅母,也叫了声舅母,田舅母倒没有带儿女,却带了两个年幼的孙子来。还在田舅母的授意下,叫徐璐一声姨妈。   被人叫了姑姑,徐璐少不得又要打赏了一番,一个孩子赏了几颗金瓜子。   田舅母一瞧,笑得脸都开了花,嘴里客气了一番,就把孩子们的金瓜子给小心收了起来。   徐璐赏了两个便宜侄儿,也不好冷落洪梦香,客气地道:“表妹来者是客,我这儿也没个准备,幸好这儿还有些别人送的巾帕,刚好适合表妹,就赏了你吧。”   沁香端了个描双鱼送吉的填漆银盘,上头整整齐齐的叠着几块巾帕,颜色各异,色彩明丽,每方巾帕上还绣有各式各样的花朵,很是逼真。料子有绢质类的,有棉类的,也有缎面的,更有丝帕类的,足足有八张。   洪梦香嫌弃地看了一眼,她们洪家别的没有,帕子还少么?但因自己只是客人身份,哪有嫌弃的道理,不得不选了张巾帕,并称了谢。   徐成刚夫妇送来的礼物比别的徐氏族人送的一只土鸡或是一两只兔子之类的土特产又要好上些,是几坛子陈年酿的梅子酒。田舅妈送的则是自己制的一些咸菜和山上采摘的野菇,徐璐客气地称了谢,让人收下。   丫头们上了果子点心,因与这亲戚们不常走动,也找不到话题聊,都是以“XX身子还好吗?家里人可都好?”   得到都很好的回答后,徐璐笑容轻松,“那我便放心了。说起来,大祖父今年也有六十岁了吧?身体还能这么硬朗,倒是让我高兴。我这收了些山参和枸杞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等会子刚堂叔包些回去,让大祖父泡酒吃,山参用来熬小米粥,也满滋补的。”   徐成铡赶紧称谢,“还是璐姐儿有孝心,我替你大祖父先谢过璐姐儿。”   洪氏则道:“咱们家别的没有,滋补药物库房也有的。璐姐儿真要孝敬你大祖父,何不改送些别的?如今你大祖父就迷上收藏了,那些前朝流传下来的古董,喜欢得不得了。家里都搜集了好多。侄女婿身为一省督抚,想来家中这些玩意应该很多吧?不如送上几件给你大祖父,你大祖父肯定高兴的。”   徐成刚侧目,瞪了洪氏一眼,说:“你有完没完?璐姐儿是出嫁女,她陪嫁里头可没什么玉器古董的。你要她拿什么来送?”   “璐姐儿是没有,但侄女婿家有呀?”洪氏堆着满满的笑,看着徐璐,“如今璐姐儿是堂堂督抚夫人了,侄女婿家什么没有?璐姐儿又是凌家的当家主母,随便拿上几件,也够咱们使了,这样一来,你大祖父也高兴,不但成全了璐姐儿的孝道,也有了名声是不?”   徐璐微笑道:“婶子是长辈,即然婶子开都口了,我若是不送的话,岂不显得我小家子气?我这便让我开了库房,让人选几件古董,送给大祖父。”然后对香草道,“你去找找杨妈妈,让她去打开库房,选几件古董来。”   香草看着徐璐,想从徐璐脸上读懂另一层意思,但徐璐却并无表示,只是说:“有官府标记的不能送,上了档子的也不能送,御赐的不能送,其他的你自己挑。”   香草离开后,洪氏很是得意,看来外头传言果真不实,璐姐儿就算心头不舍,但为了名声,哪里敢对亲戚小气的?   田舅妈瞧洪氏得了几件古董玉器,虽没看到实货,但堂堂督抚大人府上的东西,能便宜到哪儿去?心里也越发痒了。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尴不尬的,让她开这个口,又实在不好意思,只能坐在那,身子扭来扭去的。   徐璐微笑着对田舅妈道:“舅妈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好赠送的,刚好底下有人孝敬了几匹布料,我觉得挺合适舅妈的,就送给舅妈,回去做几件衣裳还是不错的。”   田舅妈略有失望,不过没敢表现在心上,堆着满满的笑道了谢。   洪氏见徐璐亲疏有别,徐家人送的华丽而贵重,而田家人却只得了些面料,高低立见,心里很是得意,抬起了胸膛,自认比田舅妈更有资格说话,高声阔气地说了好些徐家族人就近发生的事儿。   徐璐笑着聆听,不时附和几句,这时候,凌峰来了。   众人赶紧起身,凌峰一身铁绣红色的开襟外袍,里头一件白地大红八团花长袍,腰缠玉带,脚蹬羊皮靴,头戴黑色忠靖冠,整个人玉树临风,尊贵非凡。   屋子里的人赶紧起身,有的碰着了几子了,有的掀翻了茶杯,有的点心掉了心,好一番手忙脚乱。   凌峰大步进入厅堂,抱拳环顾作了揖,“亲戚登门,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众人客气了一番,重新就坐,徐璐又重新介绍了一下,凌峰表现得有礼有貌,彬彬有礼,徐成刚夫妇悄悄松了口气,今日的凌峰却表现得礼貌和气,与当初徐璐回门那天,凌峰那强大而凌厉的气场有着天壤之别,两相对比,心下感慨。   当介绍到洪梦香时,“这是婶子娘家外甥女,姓洪。洪表妹。”   洪梦香赶紧起身,恭敬而优美地朝凌峰福了身子,“梦香见过表姐夫。祝表姐夫福泰安康,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凌峰“唔”了声,忍不住看了徐璐一眼,眼神似在说:“怎么又来了个表妹?”   徐璐冲他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他一眼,用眼神控诉他,“还不是因为你。”   凌峰无耐地摇了摇头,洪梦香这时候还半蹲在那,脚都蹲麻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凌峰的声音,不由抬了头,发现凌峰正在徐璐眉目传情,心里委屈失望,忍不住叫了声,“表姐夫……”   徐璐忽然鸡皮疙瘩起了满地,这表姐夫三字,叫得可真是销魂呀。   凌峰道:“表妹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洪梦香起身,脆生生地说:“多谢表姐夫。”她站直了身子后,却不愿退到坐位上,双眼水灵灵地望着凌峰,先前在徐家村徐璐的回门席上就远远见过凌峰,然后一颗芳心就为之沉沦,无法自拔,今日总算随姑妈借着拜年进入凌府,双眸更是柔情一片,似要滴出水来。   “以前就时常听说表姐夫的威名,今日能见到表姐夫,可真把我高兴坏了,昨晚都没能睡好觉。”洪梦香明白,以她往常的经验,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祟拜的。只要她摆出祟拜英雄的表情,没有人会不喜欢的,至少会谦虚两句。   只要凌峰肯说话,接下来她就能把话接下去。进而给凌峰留下一个深刻的印像。   哪知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凌峰兼虚的话,反而看向田舅妈,“这位长辈是?”   徐璐赶紧介绍,“是我继母的娘家嫂子,田舅妈。这两个是舅妈家的孙子。”   田舅妈活了这么大岁数,除了见过七品县令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凌峰这么大大大的官儿,对她来说,具令知府之类的官儿已经很了不起了,而这人却是比知府还要大的官儿,据说还是侯府世子,那是什么概念,她完全不敢想像,听徐璐介绍自己,又赶紧从座位上起来,顺道把两个孩子也一并扯了起来,说要给姑父磕头。   田舅妈的两个孙子也只有几岁的年纪,正是懵懂的年纪,但也知道磕头就能得糖吃,果断地跪了下来,有模有样地磕了头,奶声奶气地称呼着“表姨父。”   最小的孩子也才三岁多,呆头呆脑的,他也不叫人,只是呆呆地望着凌峰,一脸茫然。但凌峰却放声长笑,说:“嘴儿倒是甜。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姨父,少不得也要表示一番了。来,这是赏你的,拿去玩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小金兔,一块金免约有一两重,这么一把,少说也有十来两重,全统统给了大的孩子,田舅妈这辈子连银子都很少见过,何曾见过到金子呀,高兴得都要晕过去了。   大的那个孩子捧着金子,又屁颠颠地捧给田舅妈,田舅妈喜得手足无措,一边心动着金兔的威力,一边又不好意思起来,“这,这怎能成的?太贵重了,只是小孩子而已,随便给些就成了,哪能给这么多?没得惯坏了他。”   凌峰笑道:“没事,这孩子满得我眼缘的。多赏些给他又何妨?”   田舅妈受宠苦惊,自己的孙子居然得了凌督抚的眼缘,这要是传回乡下去,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田舅妈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而洪梦香却委屈得厉害了,她人都还站在中间呢,凌峰却不理会自己,反而去理会两个呆头呆脑的小东西说话。洪梦香生得好看,出身又不错,自然就生就了眼高于顶的性子,觉得以自己的美貌,少不得要众星捧月的。实际上,她平常在家中,在一群表姐表哥表弟的亲戚堆里,确实是众星捧月的。她也自恃自己的美貌,凌峰这样的人也能手到擒到。但现实给了她一记棒喝,这让她难堪至极。   她深吸口气,想着今天来的目的,又恢复了镇定,扬起甜甜的笑,却娇嗔地道:“表姐夫真够偏心的,只顾着给侄儿礼物,为何没有我的份?我也要的。”   凌峰问徐璐说:“表妹来者是客,你可有送表妹礼物?”   徐璐笑着说:“表妹都是大姑娘了,哪还能送小孩子的玩意,我送了几方帕子给表妹。表妹似乎不大喜欢,只选了一条。”   凌峰说:“表妹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弟,自然要送与风雅有关的。来人呀,把我书房第一排书架第二格的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桃园记》的那本书,送给表妹。”   洪梦香心里一喜,凌峰送书给自己,以后她就有借口再登凌府了,就说自己对某一处不大懂,请教凌峰,然后,她再不少心留下些耳环呀镯子之类的在凌府,下回又可以正大光明地登门。   凭她的美貌和心计,肯定能心想事成的。至于徐璐,洪梦香从来没有放到眼里过,觉得凭自己的本事,迟早都要给自己腾位置的。   徐成刚眉心拧成疙瘩,不满地看了洪梦香,又瞪了妻子一眼。但洪氏却非常高兴,虽说徐璐也是侄女,可比起洪梦香来,到底亲疏有别,只要亲外甥女能成为凌峰的姨娘,至少洪家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的,到时候她也会跟着沾光。   徐璐讶然地看着凌峰,那本《桃园记》她也是看过的,凌峰居然拿来送给洪梦香,但看洪梦香兴奋得遮都遮不住的神色,徐璐心里直摇头。   这时候,朱小航进来禀报说:“爷,夫人,衙门的捕头方扬奉命求见。”   凌峰淡声道:“大过年的,他来做什么?”   徐璐说:“方扬是衙门里的捕快,除了负责抓犯人外,还得互责泉州城的治安,大过年的也不敢休息,也满辛苦的,若非有要紧事,也不至于这时候来打扰。咱们就见他一见吧。”   凌峰就说,“也好,传吧。”   田舅妈堆着笑说:“那个,大侄女,你们有要事人处理,我们是不是该回避?”   徐成刚一听,这才赫然惊觉地站了起来。   徐璐笑着说:“无妨,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吧。真要出了大事,也该是刘向东亲自过来了。”   洪梦香心里如蚂蚁在爬,知府刘向东的大名,一般的老百姓谁敢直呼大名呀?可这个徐璐,却以毫不在意地口吻称呼着,哼,还不是仗着凌峰的势。 ☆、第134章 这个侄女婿不是吃素的   不一会,方扬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进来,朝凌峰抱拳行礼,“府衙捕快方杨,参见督抚大人,夫人。”   “免礼,方捕头,今儿登门,可是有事?”   方扬抱拳道:“虽说过年,刘大人仍然不肯放松对城中治安的梳理,这些日子,标下奉刘大人之命,一直领首官兵在城里四处巡逻,坚决打击地痞流氓,维护老百姓安宁,给老百姓一个平静的过年节日。”徐璐暗笑,这个方扬,看着粗旷,打起官腔来,还有一套呢。   “今日标下前往西城门负责巡逻,看到有一妇人行迹可疑,便上前询问。这妇人不但不好生回答,反而恶言相反,很是无礼。标下察觉有问题,就扣下这妇人,并对其搜身,就从这妇人身上搜了一个瓷杯,以及一双三色镶金的筷子,还一个纯银制的勺子。因这三件物品都是贵重之物,上头又刻有凌府标记,想来是督抚大人府上的。这妇人看其穿着,也不像是督抚大人的亲戚,而这物品也很是贵重,也不可能是督抚大人府上送出去的。但这妇人却声称是督抚大人府上的亲戚,标下虽不怎么相信,然,为慎重起见,就先把此人扣押下来,特地向督抚大人报备。”然后呈上被缴获得杯子,银筷,以及银勺。   沁香接过,仔细瞧了下,“还真是咱们府上的。夫人,这不正是昨日您宴客丢失的吗?”徐璐故作意外,“给我瞧瞧?”她拿过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忽然气忿地道:“确实是咱们府上的。只是,为何会流落在外头呢?”她目光怀疑地望着屋子里的丫头。   专管器具的含香赶紧跪了下来,“夫人恕罪,这些器皿全都是记有档子的,又都有标志,就算拿到外头去,一般人也不敢收呀,这可是御赐之物。奴婢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擅动的。还请方捕头彻查此事,还奴婢一个清白。”   徐璐冷下脸来,“我倒不是怀疑你偷了东西拿到外头去卖。实在是这些器具全都是非卖品,你贪些小财也就罢了,但买你这脏东西的可就要吃大罪了。方捕头,擅自买卖皇家御用之物的,是何等罪名?”   方扬早就得了朱小航耳提面命的暗示,当下不慌不忙地道:“按律,当斩。”   徐成刚等人倒吸口气,凌峰却怒喝道:“这些贼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偷东西偷到我凌某人头上了。方扬,本官命令你,立即把那蠢贼带上来,本官倒要瞧瞧,这人究竟生了几颗胆子。”   徐成刚等人兴奋至极,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们生平从来没有见识过权贵者的威风,如今瞧着凌峰的本事,无比激动。   那个坐在上首发号施令,一言定他人生死的人,是他们的侄女婿呢。   洪梦香一双妙目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凌峰,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尽是浓浓的祟拜爱慕。   当衙役把贼人捆上来时,众人愣住了,洪氏更是几乎跳了起来,“扬二嫂子,怎么是你?”   被搓到地上,捆成粽子的妇人不是别人,更是昨日来徐家作客的徐成清的妻子,姜氏。   做了多年妯娌,这姜氏什么熏性洪氏如何不清楚,心头暗道活该,但面上却是一副惊骇面容,赶紧对徐璐说:“璐姐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清二婶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徐璐也是一副震惊神色,她讷讷地看着头发散,一脸灰白难堪的杨夫人,赶紧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快,快给扬二婶子松绑。”   方扬一脸骇色,吃吃地道:“啊,这位真是夫人的亲戚?这这……可当时标下抓着此妇人,这妇人却说这是夫人送的。可刚才,夫人明明说过是被贼人偷了的。”   凌身便望得徐璐,“真是你送出去的?”   杨夫人目光期翼地望着徐璐。   徐璐低着头,绞着手帕,说:“是,是的。都是误会,是我一时忙糊涂了。倒让方捕头误会扬二婶子了。”   凌峰目光冷疑,“此妇人是你亲戚,你维护她也在情理当中。可是璐儿,你可要想明白,这些器具是皇家御用之物,平常人是没资格用的。你明知这些器具的来历,还要送给亲戚?这与理不合。”   邓氏脸色大变,一脸的死灰,全身瑟瑟发抖,目光期翼地看着徐璐,她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徐璐身上了。   徐璐长长叹口气,她无耐而受伤地望着邓氏,“扬二婶子,这些器具不是做侄女的小气,舍不得送你。而是这些都是御赐之物,我们也只能使用,不得转赠他人的。你这么做,万一被御史言官知道了,您想过后果没?”   凌峰冷着脸斥道:“在晚辈家中偷取财物,亏璐儿还拿你当亲戚,有你这么做人长辈的吗?”   邓氏身子颤抖,脸色呈死灰色,抖着声音道:“璐,璐姐儿,是我猪油糊了心,一时手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璐姐儿看在亲戚的份上了,饶我一次吧。”   徐璐偷偷瞟了凌峰,凌峰冷着脸道:“璐儿素来善良,对亲戚也一向大方。可有些人就是不知足,仗着亲戚身份,就拿璐儿当免费钱庄了。昨日璐儿送出去的礼一般庄稼人也可以过个丰盛的年了。可有些人就是不知足。我家璐儿当你是亲戚,你却当她是冤大头,可劲的榨她。”凌峰越说越怒,怒拍茶几,黄花梨制的茶几被拍得粉碎,“你要搞清楚,这个家是姓凌,不是姓徐,让你打秋风也是看在璐儿的面上。你真当自己是根葱?”   凌峰的怒火与无穷威仪使得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田舅妈洪氏等人更是脸色煞白,前者心里暗自庆幸着,幸亏没有向外甥女明着要东西,不然岂不步上这邓氏的后尘?后者则面色灰白,刚才她可是正大光明向徐璐要了几件古董玉器呢。   洪梦香一双妙目更是眨也不眨地望着凌峰,在心里偷偷地想着,这个表姐夫,生起雷霆之怒,也是威风至极,太令人移不开眼了。   邓氏长这么大,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徐成荣这个曾经的厦门县令,凌峰这种云里的人物,更是可望不可及,如今被凌峰声色俱厉地斥责,心脏都吓得不敢乱跳,全身抖得厉害,如同冬天里落水的猫。   徐璐起身,小心讨好地看着凌峰,轻声道:“爷快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凌峰转过头来又斥责起徐璐来,“当然要怪你。什么亲戚都往府里带,打秋风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偷还敢盗?我看这人也没有拿你当亲戚。这种亲戚,不走也罢。”然后对方扬道:“我凌家可没这种亲戚,这妇人偷取我家御赐之物,你按律法办便是。该打板子该发配的你自己看着办。”   方扬说:“标下只负责抓犯人,可没有资格审判定罪的。还得带人犯带回衙门,由刘大人亲自审判。”   “那你去吧,告诉刘向东,让他重重地判。”凌峰说得杀气腾腾,“想占我凌某人的便宜,也得瞧瞧自己斤两。”   “璐姐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再网开一面吧。”邓氏脸色更是惨白,她可怜而无助地望着徐璐,希望徐璐替她说句好话。   徐璐咬了咬唇,“爷……”   “你不必多说。”凌峰断然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心软,又素来良善。这几日你送了多少东西出去,你以为我心中没数?哼,我凌峰的便宜真有这么好占的吗?”   众人讷讷不成言,徐成刚瞪了洪氏一眼,后者缩了脖子,脸红耳赤,坐立难安。   徐璐看着邓氏吓得不成形,心下早已痛快了,但面上却说:“爷,我知道你生气,可到底是我族中长辈,哪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还请爷看在妾身的份上,饶了婶子一回吧。”   凌峰冷道:“你拿她当长辈,人家可没拿你当晚辈。罢了,看在你的面上,就饶她一回吧,只是以后休要与此人来往了。”   “罢了,只要爷能赦免扬二婶子的罪,妾身也别无所求了。”然后看着邓氏,徐璐垂泪道,“扬二婶子,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捡回了一条命的邓氏在大起大落之余,居然生生晕死过去了。被凌峰厌恶地让人丢了出去。   徐璐对早已吓傻了的洪氏等人道:“不好意思,让长辈们看了场笑话。”   徐成刚勉强地笑着说:“这不关璐姐儿的事。都是这老二媳妇眼皮子浅,做出这等事来。连我都脸上无光了。”   洪氏赶紧接过话说,“是呀是呀,你这个二婶子恁眼皮子浅了,我都替她臊了。可到底是同宗的,也不好见死不救,她就这么回去,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想,我们还是先行告辞,把她送回乡下去。”   徐璐说:“堂叔和婶子大老远来一趟,连个饭都不吃,爹爹若是知道了,会骂我的。”   凌峰说:“虽恨那邓氏,不过到底与诸位无关。还望大家不要往心里去才好。长辈们大老远的来,好歹也要吃过饭再走吧。”   洪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们出来也有些久了,今儿来,也是来看望璐姐儿。看到你过得好,侄女婿对你好,我和你堂叔也就放心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大祖父还有你弟妹们也会担心的。”   田舅妈也找了个现成的借口如此是。   徐璐挽留无果,只好与凌峰一道送大家出门,徐成刚接连说了“留步”,徐璐夫妇仍然把他们送到院门外。临行前,香草总算赶了过来,身后身份个丫头各捧着个玉器。   “夫人,我在库房找了半天,都没找着适合送徐老爷的。统共只找了这么两件,一件是玉制的观音,还有这件前朝的花瓶,因为没有印记,倒可以拿来送徐老爷的。其他的是真不适合送礼的。”   洪氏赶紧摆手说:“璐姐儿,刚才婶子只是与你开玩笑呢,哪能真要你的东西。这不是戳婶子的背脊骨么?你堂叔家别的没有,玉器还少么?”   “答应了婶子的,哪能食言呢?只是婶婶也瞧到了,家中的玉器全都有标记的,不然,早就给婶子准备好了。可若是闭着眼相送,还怕害了婶子呢。”   刚才凌峰声色俱厉杀气腾腾的情形,早已深深印在洪氏脑海里,哪里还敢质疑,于是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香草精心准备的玉器花瓶也没要,便走了。   洪梦香临走前,还深情款款地望着凌峰一眼,“表姐夫,梦香走了。”   “表妹路上走好。”   “表姐夫送我的这本书,梦香回去就立即看。到时候若有不懂的地方,还望表姐夫不吝赐教。”   “好。”   轮到田舅妈时,她讨好紧张地领着两个孙儿,指示着他们向凌峰道别,孩子们倒也听话,果然朝凌峰招了招,嘴里喊道:“表姨父再见,表姨母再见。”   徐璐弯下腰来,摸了两个孩子的头,凌峰面色倒也温和,颔首道:“乖,以后常来。”   尽管知道这只是客气话,但田舅妈依然激动得不能自抑。刚才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徐成刚可是徐璐的亲堂叔呢,凌峰都没有任何表示的。   出了大门,邓氏正满面灰尘的躺到外头大街上,洪氏赶紧合着车把式一道把杨夫人扶了起来,抬到了马车上。   等上了马车,洪氏一颗心才恢复了正常跳动,洪氏仔细检查了邓氏,发现她只是晕厥过去,可鼻间闻到一股尿骚味。洪氏与丈夫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心有余悸的兢惧。   凌峰这个堂侄女婿,不愧为名震闽南的督抚,说不给脸就不给脸,端得霸气无比。可他们却半分脾气也无。   洪氏忽然发现侄女洪梦香捧着书一副思春的模样,心里一跳,赶紧说:“洪香,刚才的阵仗你也瞧到了,这个凌督抚,可不是吃素的。外头给他的屠夫绰号,也不是叫假的呢。”当着丈夫的面,洪氏不好直说让侄女死了对凌峰的那颗心,只能委婉地提醒了句。   洪梦香说:“姑姑我知道了,我会有分寸的。”心里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是如何的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134章 这才叫打脸   衡芜院里,徐璐笑眯眯地瞅着凌峰,“爷也忒坏,把那个《桃园记》赠给洪梦香,也亏你想得出。”   凌峰哂笑一声,“这种女人,爷见得多了,没有当场翻脸也算是给她脸面了。”   “今早华瑛表妹,爷是故意把她推进池子里吧?”   回答徐璐的,是一句理直气壮的冷哼声。   徐璐很是无耐,“爷这是何必呢?天气这么冷,万一有个好歹,可要我如何交差呀?”华瑛在池子里滚上一圈,感染风寒是肯定的了,风寒的死亡率可是不低呢。若是华瑛真因此送命,华家岂会善罢甘休。   凌峰讥笑,“若他们不怕华家闺女受牵连,就尽管找我闹。”底气十足的架式,反而还斜睨了徐璐一把,“你这些亲戚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一个个都当你是金娃娃,都要咬上一口肥肉才肯罢休。”尤其那些女人,稍微有些姿色的,就当自己是天仙了,就敢来勾引他,甚至做着春秋大梦,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   那种姿色的女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徐璐无耐地叹口气,“所以我说,不止红颜祸水,男色同样也是祸水呢。”   凌峰放声大笑,“你这是褒还是贬?”   “爷觉得呢?”   “就当是褒吧。走了,吃饭去。”   晚上的饭菜很是简单,青炒手撕大白菜,三彩猪肝,素花菜,萝卜圆子汤,茄香笋尖,一共五道菜,红的绿的白的小瓷盘盛着,厨子也很是用心地把菜一条条地理顺,摆得齐齐整整,一看就食欲大增。   看着桌上简单的菜式,凌峰笑道:“你就给我吃这些?”   徐璐拿起银筷,夹了块猪肝给他,“这些日子大鱼大肉的可吃得腻了,也该换换口味了。”   “歪理,私房存得很带劲吧?”   徐璐理直气壮地道:“哪个女人没有私房的?少见多怪。”   “是,是我少见多怪了,来年我挣更多的银子给你,让你多存些私房。”   徐璐眉开眼笑,又亲自夹了菜给他,“就知道爷最好了。”   吃得差不多后,徐璐看看天色,“这会子,想必洪家那位表妹也该看爷给的那本书了吧?”   凌峰轻描淡写地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没得扫兴。”   “这有何好扫兴的。我实在好奇,这人看了《桃园记》,以后肯定不敢再登门了吧?”   “希望吧。”   果真如徐璐所猜,洪梦香回去后,迫不及待就回到自己的闺房,打发了丫头,就呆在屋子里看了起来。   这《桃园记》讲的是一个大家闺秀,因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姐夫,这个表姐夫生得英俊出色,面如冠玉,大家闺秀一见倾心,从此不可自拔。但中间却横着个表姐,大家闺秀很是苦闷,但想着自己的姿容和家世,又觉得表姐实在不是她的威胁,于是公然借着长辈走亲戚的由头,住进了表姐家里,对表姐夫各种勾引。   洪梦香越看越不是滋味,越看越是心惊,这上头的情节,这个大家闺秀的作为,与她简直如出一辙。她看了十来篇后就看不下去了,糊乱往后头翻,忽然发现这书上的“表姐夫”与现实生活中的表姐夫与她说过的话,相处的模式,几乎一模一样。尤其上头这个大家闺秀说一长串的话,表姐夫的回应非常简短,全是“嗯,唔,啊”之类的。再回忆白日里凌峰对她的态度,洪梦香脸色火辣辣一片,飞快地把书丢到一边去,但过了不久,又不信邪地捡了起来,继续往后翻,翻到最后,结局是那个大家闺秀远嫁他乡,而表姐夫依然与表姐过着恩恩爱爱的日子。最后,还有一段“表姐夫”对“表姐”的话,“如此大家闺秀,实不及妻一个手指耳”。   洪梦香只觉脑袋一轰,全身臊得慌,脸上红得滴血。虽说只是文里的表姐夫,可她却有种被凌峰指着鼻子骂的难堪。   ……   接下来,徐璐依然拒绝了好些人家的邀约,只呆在家中做她的绣活,然后与凌家的情报小组们分享着过年中各富人家的八卦事儿了。   期间,徐璐又听说了有关秦氏的传言。   如今的秦氏,完全可以用“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形容,一直高调做客吃酒,拧上不值钱的玩意去别人家作客,却非要让主人家送名贵礼物相送,前朝国画大师的骏马图,张嘴便要,但凡哪个贵重哪个值钱就要,丝毫不顾及颜面。   “周海山家确实有一副前朝明真大师的骏马图,那可是价值连城呢,怎么,秦氏当真开得了这个口?”徐璐问这阵子专精情报的朱小航。   朱小航笑嘻嘻地道,“夫人,千真万确呢。那刘二奶奶不止把周家的骏马图要到了手,还把同知李夫人的陪嫁,一个顶级羊脂玉的玉佛手也给要去了。估计李夫人这会子都给气到肝痛了。”   徐璐愕然,“李夫人也遭秧了?”同知李家的夫人徐璐还是有印像的,是个爽利说话不拘小节的妇人,是秦氏嫂子秦夫人的娘家姐姐。这秦氏居然也下得了手?这人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长的?   “不止李夫人遭了秧,连右布政使司张家的据说是传家宝的一枚从东海里挖出来的珊瑚树也被她强行要了去。还有右参议的袁家夫人去年从京中回来,皇后娘娘赏赐的雀金大毛披氅,也一并要了去……”朱小航又说了好些人家的遭遇,有的妇人是心甘情愿送的,有的则是不甘不愿,心中含血,不得不送的。但总得说来,秦氏这回过年,倒是过肥了。   徐璐很是不可思议,“赵家都无条件当她的银庄了,她还怎的?”   朱小航笑了笑说:“再是半价购物,总得要银子是不?前阵子,刘二奶奶拿出生积蓄,买了几十车的海外的洋玩意送进了京,倒也一时风光。只是这份风光没能唯持多久,如今恐怕也是精穷了。这才不得不打那些官夫人的主意呢。”   徐璐点头,赵家那枚令牌,表面上秦氏占了便宜,实际上,赵家也不是傻子,除了刚开始的金银头面外,其余的货物,不管多贵重,至少是保了本的,海外淘来的洋玩意,本来价格就虚高,也只是为了满足老百姓的虚荣之心罢了,就算半价购买,赵家也还有营余呢。就连那所谓的赤金头面之类的,也并非千足金,而是渗了些其他铜料在里头,一般人哪能分辩得出?   秦氏当了几回大财主后,荷包也就空了,自然就偃旗息鼓了。估计过年实在没得着落,仗着婉妃的圣宠,又明张目胆打起别家的主意来。   “被秦氏强要礼物的都有哪些人家?”   得到确切消息后,徐璐打发了朱小航,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当天下午,快要天黑之前,文妈妈堪堪赶了回来。   “总算在城门关之前赶回来了。”文妈妈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显然被冷得够呛。   看着风赴尘尘的文妈妈,徐璐赶紧让人设了座,让豆绿端了杯热茶,“妈妈赶紧坐下喝口热茶,驱驱寒,大冷天的,实在赶不回来,就别那么赶嘛。”   沁香等人又赶紧把火炉子抬到她身边,又拿出火钳掏了掏炭,炉子很快变热乎起来。   文妈妈喝了口热茶,一边烧着火,一边抖着脚,“外头实在是冷,马车封得严严实实,可在半路里不小心挂了个窟窿,冷风灌进来,可冷了。拿东西堵,拿枕头塞都不济事。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徐璐笑着说:“妈妈这一路上辛苦了。”   烧了一会儿的火,总算缓过了气来,文妈妈这才把她在华家的事儿简单说了下。   “奴婢按着少夫人的吩咐,护送表小姐回华家。表小姐还向大舅太太告状诉苦呢,说夫人您怠慢她,看她不顺眼,把她赶回来了。华家的几位舅太太们可就恼了,一人一句把老奴给质问了一番。”   徐璐歉然道:“让妈妈替我受过了。”看着文妈妈满面的轻松笑容,徐璐知道她还有后手,也不着急。   文妈妈在凌家生活了半辈子,又是侯夫人武氏的得力心腹,老而弥勒,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先冷眼瞧着华瑛颠倒黑白告完状,等华家诸人把她谴责得差不多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对王氏道:“大舅太太,奴婢奉我家少夫人的命令,特地护送表小姐回来。少夫人也还特地交代奴婢,转告大舅太太一句话,请大舅太太好生看管着表小姐,千万别让表小姐再一时心热,大冬天的就跑去池塘边去。池塘边路滑,表小姐先是摔倒在地上,被我们爷看到了,爷去扶都没能扶起来,表小姐反而落到了水里。表小姐被下人救起来,反而还一心要去寻死,我家世子爷和少夫人可慌了神,更不敢再留表小姐了,赶紧吩咐奴婢护送表小姐回家。”   华家诸位太太,年轻的奶奶们,全都窒住,目光豁豁地看着华瑛。   大冬天的还要去池塘边,不但摔倒了,还恰巧让凌峰看到了,凌峰去扶她,却还给摔进了池塘里。当时凌峰也在场,为什么不是凌峰下去救人,反而是下人去救?   还有,华瑛被人救起来后,还要去寻死,这里头的名堂可就多着了,是因没有得到预期的目的,心头不甘,还想再来一次,还是凌峰见死不救,或是说了什么令她难堪的话,这才令她恼羞成怒?   在座诸位哪个不是内宅里澌混的,从文妈妈嘴里立马就知道了华瑛的伎俩。徐璐强行把华瑛送回来是假,这是在给华家诸人一个警告呢:你瞧瞧你闺女,都勾引我男人了,我还能客气什么?把人给你送回来,也算是给华家留脸面了。   李氏等舅妈以及三位奶奶并不知道华瑛去徐璐家作客还存了这等心思的,就算知道,这时候也得装作不知道,是以一个个目光又豁豁地看向王氏。   华瑛是王氏的闺女,华瑛的目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吧?还是,本来就是她授意的?   王氏再是镇静,这时候也撑不住面皮了,恶狠狠地瞪着华瑛,甩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这个,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如此不争气?你去表姐家中作客就该遵守客人的规矩,哪还能给主人添乱?如今璐姐儿恼了你,你更要向璐姐儿解释,向她道诚恳歉才是。你倒是好,还敢恶人先告状,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你的教养哪去了?”   华瑛捂着脸,痛哭出声,“娘,这明明就是您……”   “啪”的一声,王氏又狠狠甩了华瑛一巴掌,大家瞧到王氏脸色气得通红,脸上是狰狞的怒色,也不知是气女儿的不知廉耻,还是其他。只见王氏跳起脚来怒吼着,“你还有理?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滚回屋子里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王氏的贴身婆子鲁妈妈当然知道主子的心思,不必王氏吩咐,已上前半推半就把还兀自不服的华曹给带了出去,并连连打断华瑛还要开口的话,“……我的祖宗哟,太太正在气头上,您就少说两句吧,要是把太太气出个好歹,这可怎么办哟……”   华瑛被带下去后,王氏深吸口气,擒着牵强的笑容对文妈妈好一番陪礼道歉,文妈妈目的已达到,自然也就见好就好,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也就告辞离去。   说完华家的事,文妈妈又向徐璐提起姑太太徐氏的事来,“……从舅太太家出来,奴婢就直接去了姑太太家。比起上回,姑太太又瘦些了,不过人还比较精神。表姨奶奶也还在,还特地赏了奴婢五两银子,还要奴婢回来转告夫人,说夫人若是得空,可要时常去福州玩才是。”   徐氏略有意外,“大表姐也回来了?”徐氏有两个女儿,长女龙香凝已有三十岁了,远嫁京城,长年累月都无法回来一趟。这回过年居然也回来了,也不知是她在夫家有了体面,还是夫家怜惜她才刚丧父,居然千里迢迢的让她回来省亲。   “是,大姨奶奶也是才刚到的。说过两日还要来看望夫人。二姨奶奶据说身子不大爽利,所以就没有回娘家。据姑太太说,二姨奶奶今年也就只打发了一个下人回来拜年,那下人还是章家使的呢。”   徐璐意外,二表姐龙香盈在出嫁之前,龙家也是福州有名的大富,嫁妆也是较为丰厚的,光陪嫁就有十来位之多。没道理生了病,居然就只打发一个下人回来拜年,甚至还是夫家的人。这里头如果说没有明堂,徐璐是坚决不肯相信的。   “二表姐的病,究竟如何?”   “这个奴婢也不甚清楚。姑太太也是满担心的,也曾打发了人去章家,二姨太太精神确实不大好,身边还有好几个下人在一旁服侍的。”文妈妈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见徐璐皱了眉头,又加了句,“据说,这些下人也都是表姨奶奶夫家的下人。”   徐璐已能肯定,二表姐龙香盈肯定出事了,要不夫家做了什么缺德事,要不就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人忌讳的事来,所以让夫家控制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只要田氏一旦犯了严重错误,父亲就会当着田氏娘家的面,数落田氏所犯下的过错,那时候,田氏娘家人是多么的低眉顺目,徐成荣是多么的威风凛凛。以此可见,龙香盈应该是前者。 ☆、第135章 恶人有恶招   于是徐璐说:“原来还想着,妈妈这趟差事回来,就让妈妈休息几日的。现在看来,又还得劳烦妈妈再辛苦一趟了。”   文妈妈笑道:“少夫人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少夫人的吩咐,奴婢肯定不能怠慢的。不劳少夫人吩咐,奴婢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徐璐高兴地道:“难怪爷一天三次没口的称赞妈妈,妈妈到底是有经验的老人,有妈妈在一旁帮衬,我也省心多了。”   “少夫人客气了,奴婢能有今日,也是少夫人和少夫人指导有方的。”   相互客气了两句,徐璐这才又问:“大表姐能来,那是再好不过了。那妈妈可有问清楚,大表姐什么时候过来?”   文妈妈恭敬地道:“奴婢也问得极为清楚,大姨奶奶说初十八那日一定过来向夫人拜年的。”   徐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说了几句勉励之话,“这一趟差事也够辛苦了,不过如今我可离不得你,少不得还要劳烦妈妈再去莆阳一趟。”二表姐龙香盈嫁到临近福州的莆阳,夫家章家在当地也算是显赫有名,公公是已致仕的员外,曾经做过福州同知,龙香盈的夫君章朝阳,靠着父亲的余荫,在莆阳县任五品卫守备。手下有数百人马,统兵戍守,分领营兵,掌营务粮饷。也算是个肥差,又实权在握。   文妈妈满面笑容,“夫人体恤,原是我们做奴才的福份。不过奴婢身子还强壮,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的,明日我便动身再去一趟福州。”   徐璐笑了起来,“原来妈妈还是个天生劳碌命呀,呵呵,那敢情好。”说了两句玩笑话,等文妈妈离去后,徐璐又让人把胡浩然叫了进来,一番吩咐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到了初十三这一日,徐璐让丫头们备了丰厚的年礼,装了车,由文妈妈和胡浩然亲自押阵,再一次前往莆阳。   紧接着,右参议袁思贤的夫人就来找徐璐哭泣,一路同行的,还有左布政使张海山夫人。袁夫人双眼红肿,又急又恨地跪在徐璐面前,“夫人,您可得替我作主。那件雀金大毛披氅,可是去年臣妇进京,随家母进宫向皇后娘娘拜年时,皇后娘娘赏我的。平时我都舍不得穿,昨儿个才穿在身上,就让秦氏给强要了去。这秦氏也太无耻了,我不肯给,几乎都是用抢了。”   初十一那日,徐璐已听说了此事,很是惊异,让人扶了袁夫人起来,“究竟怎么回事?那秦氏真有那么猖獗?皇后赏赐之物也敢强抢?”   袁夫人抹了把泪,恨声道:“昨日里,臣妇去张夫人家作客喝酒,秦氏也来了。她一瞧到臣妇身上的雀金,张嘴就要。臣妇说是皇后娘娘赏,当初娘妨赏赐下来,宫中可是记了档子的。哪敢擅身给了外人,不然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岂不是我目无娘娘?所以无论秦氏如何歹说好说,臣妇都不肯的。可谁知,谁知……”袁夫人似是气得狠了,说到这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夫人赶紧劝道:“姐姐休要着急,慢慢说。”她见袁夫人气得脸色通红,于是就自己开口道:“夫人,也不能怪袁家妹妹气成这样,实在是,那秦氏太不像话了。”   在张夫人的诉说下,把昨日的事儿给还原了。   原本在张夫人的家中,秦氏瞧着袁夫人的鹤氅很是漂亮,于是就问起来,袁夫人也是个爱显摆的,就直接说了是皇后娘娘所赏,为了让众人羡幕嫉妒她,还特地加重语气,说是全天下,仅此一件,皇后宫中也有一件,就是颜色款式不同罢了。   众人果然羡慕嫉妒着,虽说大家的丈夫都是一方大吏,自已也算是妇凭夫贵,能成为百姓眼中了不得的贵妇,可京城英国公府那可是天边的人物,宫里的皇后,更是凡间里的王母娘娘,估计大家穷尽一辈子都无法仰视的人物。袁夫人头上顿时罩上一圈又一圈的至高无上的光环。于是,很快袁夫人就成为了众位贵妇们的活动中心。   秦氏这个顶头秦婉妃妹子的风头很快就被袁夫人给抢了去,自然不甘心的,于是出口就讨要袁夫人的雀金。   袁夫人当然不肯的,皇后娘娘赏赐之物,岂能轻易送给别人?   但秦氏不是别人,就因为她是秦氏,所以就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儿,当场讨要不成,就来记阴谋。   秦氏笑对袁夫人说,“既然夫人不肯割爱,那就罢了。只是皇后娘娘赏赐,倒也稀罕,我生平还真没见过。夫人可否借我瞧瞧?放心,只瞧一眼就是了。”   这下子换袁夫人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她还拒绝了秦氏,这秦氏又是个小心眼的,万一为此记恨上了,可就不好了。于是就把鹤氅借给了秦氏。也只是为了缓和双方的关系。   这秦氏借过去后,就当场披在肩上,果然比往日大为不同,很是爱不释手。袁夫人生怕她披上就不还似的,就说:“这鹤氅虽贵重,却也经不得摧残,妹妹千万仔细些个。”话还没说完,秦氏就非常不小心地把胸前的一撮羽毛给撕了下来,然后很是不好意思地表示,她会负责的。立马拿回去仔细修补,保证还袁夫人一个原封原样的雀金。   袁夫人很是不豫,可又不好发作,只得说不碍事,她拿回去自己修补。这秦氏却非要自己拿去修补,不然无法交差。也不给袁夫人反对的机会,就披着袁夫人的雀金向张夫人告辞了。   袁夫人上前去拦,秦氏扬眉说,“袁夫人,你还怕我不还不成?我是那样的人吗?”说着就冷下脸来,一副“被人瞧不起”的恼怒。   尽管不屑秦氏,但袁夫人还真不敢得罪秦氏的,主要是这人背后还有个婉妃娘娘。于是又陪着笑脸道:“妹妹说哪儿话,我自然相信妹妹的为人的。只是这雀金不是普通鹤氅,须得专业的绣娘方能补好。我怕妹妹府上的绣娘不懂这个,万一给绣坏了,这可怎么办?妹妹也是知道的,我每年都要进京随母亲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的。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我可要如何回答?”   袁夫人最后一句话已经是拿皇后压秦氏了,若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见好就收。袁夫人能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本身就代表了身份的非同小可。若是袁夫人记恨在心,在皇后面前嘴巴歪上一歪,秦氏又能落得什么好?   光一个邈视皇后的罪名就够秦氏喝上一壶了。   大庆朝例来就板上钉钉地规定了,不说皇后赏赐之物,就是宫中之物,赏到宫外头,只能用,不能送人,更不能拿去变卖,否则就是欺君。   再是张狂的人,也得惦惦擅自破坏赏赐之物的后果。   但秦氏就是秦氏,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判断的。   秦氏说:“我说袁夫人,你也真够小气的,不就是件雀金嘛,有何了不起的?最迟今晚上,我就让人还给你,真是的。”说着就转身走了,一副气冲冲的模样。袁夫人反而还弄得不好意思,面容讪讪的。   徐璐听完事情经过,有些哭笑不得,这秦氏不止脸皮厚,果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呀。这样的借口也说得出口。不过也只有这种毫无顾忌又不要脸面的人才做得出来。   袁夫人爱炫耀,又爱惜脸面,人也不笨,也懂得人情世故,反而让秦氏给拿捏住了。追根结底,还是袁夫人炫耀惹得祸。二来也是这袁夫人太过小意谨慎了。认为这秦氏张狂成这样,万一得罪狠了,日后真要给她穿小鞋也就不妙了。殊不知,秦氏就是仗着这点,才肆无忌惮的。   张夫人把事情经过一说,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夫人,事情就是这样的。昨儿晚上,秦氏也没有把雀金还回来。我和袁家姐姐亲自去了刘家,那秦氏据说已不在府里了。袁家姐姐哪还坐得住,又苦无别的办法,只好向夫人求个脸面了。”   徐璐叹口气,“袁夫人莫要着急,这事儿,你来找我也没用。你应该去找衙门才是。”   袁夫人窒了下,还以为徐璐不肯帮忙呢,又急急忙忙地道:“夫人,您一定要替臣妇作主呀。放眼整个泉州,能替臣妇作主的,也只有夫人您了。”她又抹了抹眼泪,说:“这雀金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的。我也并非心疼雀金,只是怕这秦氏穿着这雀金进了京,在皇后娘娘面前一站,皇后娘娘还不认为是我不把她放眼里了,这日后岂还有我的好果子吃?”   这袁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即然那雀金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秦氏要进京,自然要进宫见秦婉妃,万一与皇后碰上了,让皇后瞧到秦氏身上的雀金,肯定是要问。秦氏当然不会说是她强要来的,只会说是袁夫人送给她的。皇后岂会不恼?   要知道,上位者的尊严比天都还要大的。   徐璐也觉得这事儿不可等闲视之,再则,人家都求上门了,若不给出出主意想想办法,也说不过去。   于是徐璐清清喉咙说:“所以我说这事儿还得找衙门呀。袁夫人现在就该去衙门里击鼓鸣冤,就说皇后娘娘赏赐的雀金被秦氏给抢走了,人证也是有的。刘大人肯定要依法公办的。”   袁夫人愣了下,“去衙门里告状,那,那刘向东,敢接这个案子吗?”   徐璐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郑重地道:“刘向东的公正无私,在皇上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袁夫人还在犹豫,张夫人已击掌喜道,“着呀,袁家妹妹,就按着凌夫人说得去办。”   张夫人忽然想明白过来了,秦氏把袁夫人的雀金给强行要了去,一旦带到京城,万一让皇后碰着了,问起来,以这秦氏黑白颠倒的本领,袁夫人肯定是落不得好的。所以这事儿只有先下手为强,去衙门告那秦氏一状,把事情闹大更好,即可以出一口恶气,也可以恶心秦氏。   袁夫人也琢磨出了味儿来,喜道:“还是少夫人厉害,一来就想到了这么个绝妙的好法子。”   徐璐微微一笑,说:“这事儿也得尽早去办才好,否则,秦氏真要进了京,咱们这边可就鞭长莫及了。”   袁夫人急急地起身,说:“我听夫人的,我这便去衙门里。”   等人都走光后,徐璐伸了个懒腰,赶紧打发人去外院请凌峰。   凌峰很快就过来了,徐璐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叽叽喳喳地把刚才的事儿说了遍,凌峰摸着下巴,笑问:“那你可有出主意?”   “有。”徐璐得意洋洋地把她的主意说了,然后坐等凌峰的夸赞。   “怎样,我很厉害吧?”让袁夫人去衙门里告秦氏强抢皇后赏赐雀金的状,事关宫中御赐之物,刘向东不敢不重视,再加上有张夫人等作证,刘向东完全可以让人把秦氏捉拿归案。或许连审都不用审,直接判罪就成。   凌峰沉吟,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了办,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夺他人财物,大庆律法里本来就是重罪。再加上秦氏明知袁夫人的雀金乃皇后所赏,依然强抢,这就构成“目无皇后”的罪名,刘向东完全可以把秦氏往死里办。   凌峰看着妻子圆圆的脸,夸赞道:“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不过,想要一劳永逸,还不到火侯呢。”   徐璐闷了下,又赶紧拉着凌峰的手,“爷还有更好的法子?那赶紧说嘛。”   凌峰坐到榻上,拉过徐璐的小手,让她坐到自己双腿上,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这事儿往大了办,秦氏必死无颖。但这样岂不得罪宫中的秦婉妃?秦婉妃那可是正当得宠呢,秦氏若真的没了命,秦婉妃不还记恨咱们?”   唉,这倒也是呢。徐璐皱着眉道:“那怎么办?”   “简单,咱们就再添把火呗,干脆把秦婉妃也一道拖下马来,不就一劳永逸了。”   打蛇不死,必后患无穷,这个徐璐也懂。所以一听说还能借秦氏的事把秦婉妃也一道钉死,就兴奋得不能自抑。   “爷又有好法子了?快说嘛快说嘛。”徐璐急不可耐,赶紧催促道。   凌峰嘿嘿直笑,却不急着说话。   徐璐就悟了,瞪了他,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吊自己胃口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总爱吊她的胃口。   凌峰搂着她,轻咬着她的耳朵:“我知道你巴不得秦氏倒霉,更巴不得秦婉妃倒霉,爷这儿确实有个好主意。要不要听?来,先亲一个!”说着把自己的脸凑向她。   徐璐紧抿了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凌峰被她那严肃夸张的模样给逗笑了,又不得不妥协道:“那我吃亏点,我先说,要真是好,今晚可得……”在她耳边说了一长串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徐璐才不脸红心跳呢,她反而还捶打他,一脸施恩的嘴脸,“这样呀,那还得看我心情才成。”   凌峰哈哈一笑,又紧紧搂了她,他实在爱死了她,她肉乎乎的小圆脸,肉肉的又柔软的娇躯,以及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都令他着迷。   心猿意马地在她身上吃了足足的豆腐,徐璐怒了,掐了他的手掌上的皮,凌峰吃痛,赶紧在她耳边嘀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徐璐忽然哈哈地笑出声来,美丽的杏眼里全是晶亮笑意,她转过身来,毫不吝啬地捧着凌峰的脸,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记,非常响亮。连在外头侍奉的沁香等人也忍不住暗暗红了脸。   …… ☆、第136章 一击必中   要说农历年元宵节最为热闹的莫过于福建右参议家的袁夫人,亲自去衙门击鼓鸣冤,堂堂官夫人,告的不是别人,却是淮安伯府的二奶奶刘秦氏。   “你们听说了没?那刘秦氏仗着婉妃娘娘的势,连皇后娘娘都不放眼里呢。”总兵林夫人在某家酒席上,当场就八卦了起来。   这阵子,淮安伯府的二奶奶秦氏,在泉州那简直就是风云人物了,有关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扯着众人的八卦血液。林夫人话一出口,周围的官夫人,无不竖起了耳朵来。   “这秦氏也太张狂了,仗着秦婉妃的势,公然明要礼物也就罢了,连皇后娘娘赏给袁夫人的雀金披氅也要明抢。记着,是明抢,不是要,而是抢。这也太猖獗了。袁夫人气不过,都不顾堂堂四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去衙门里击鼓鸣冤了。”林夫人一边如是说,一边大摇其头,一副沉痛模样。   有关知府刘向东高调命人捉拿秦氏,并当场上枷锁下大狱一事,整个泉州城都已知晓,但却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如此名堂。   一些人就琢磨开了,原来并非刘向东故意栽赃陷害秦氏,只为了先下手为强。而是秦氏确实犯了事,并且还不是小事呢。   林夫人又啧啧有声地向众人透露出某些细节,“那秦氏面对官府通辑文书,还嚣张得很,口口声声把婉妃娘娘给挂在嘴边。大骂刘向东为走狗,要摘他的乌纱帽,刘向东恼了,让人在秦氏的屋子里搜。果然把那件雀金给搜出来了。只可惜,那么漂亮,整个大庆朝仅此两件的雀金,居然被秦氏给剪得惨不忍睹。”   众人“啊”了声,一些人甚至惊呼着说:“那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袁夫人的呀,秦氏怎敢……”   林夫人一脸气忿:“是呀,刘向东当场就恼了,直接以秦氏目无王法,公然抢夺他人财物,并对皇后不敬,冒犯皇后等罪名,直接上了枷锁。那秦氏才被锁进公堂,又有人击鼓鸣冤,原来又有人状告秦氏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称秦氏打着婉妃娘娘的名义,借口圣上也喜欢的理由,以极低的价钱,在赵家铺子里买了十数万辆银子的货物。赵家的货物,都快被秦氏给扫荡空了。赵家实在承受不住,不得不请刘向东作主。”   秦氏先前确实从赵家买了无数车的海外洋的玩意送进京,这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原来,并非秦氏有钱,而是以这种缺德的方式强买。众人恍然大悟的同时,都在心里有着共同一个想法,这秦氏完了,说不定还得连累秦婉妃。秦婉妃就是靠着秦氏送来的数十车的稀罕物品,四处收买人心固宠。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这些玩意全是秦氏借着他去行狐假虎威之事,龙颜大怒是肯定的。   因秦氏明抢袁夫人贵重财物,又有张夫人等官夫人作证,那还是皇后赏赐之物,刘向东不敢怠慢,在有力人证的情况下,二话不说当场就写了张通辑令,并按上官府大印,亲自领着人去了刘家,逮捕秦氏。   这几日徐璐因为要准备上元节时宜,便没有外出,当然听不出外头的传言,但想要得知消息,她有的是渠道。   朱小航如今放下手上的差事,只一心追踪秦氏一事,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向徐璐汇报一次,所以比起外头千百种夸大其辞的传言,徐璐反而知道得更为真实。   刘向东在秦氏屋子里搜出袁夫人的雀金鹤氅,因为已被剪得不像样,袁夫人脸色煞白,嚎啕一句“天呀,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我要如何交代呀?”当场晕厥当场。   刘向东更是当仁不让地以秦氏“目无皇后,肆意作贱圣物”为由,把秦氏锁去了公堂,亲自审问。秦氏哪里肯承认,一味说是刘向东故意陷害她的。刘向东又把秦氏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一一叫来,丫头们自然要替主子说话的,刘向东的一顿板子下来,一个叫秋香的丫头,便说了实话,她亲自看到秦氏拿起剪刀把那件雀金给剪烂了的。   徐璐于是便问朱小航,“那个秋香的丫头,可是秦夫人送给秦氏的那个丫头?”   朱小航一脸钦佩,“夫人果真料事如神。那秋香还真是秦夫人送给秦氏的。”   徐璐笑了笑说,“因为是挨了板子,所以这秋香不得不说实话了。秦氏肯定要辩解的,毕竟,秋香虽然跟了她,到底时间还不长,哪能进入内屋里去?秦氏只要不太笨,肯定要质问,秋香身为二等丫头,并无随意进入屋子的资格,哪就能瞧到她在屋子里的动作。”   朱小航笑嘻嘻地接过话来,“夫人这推理推得好。公堂上,确实是这般推理的。可惜,不是秦氏,而是刘大人。”   徐璐愣了下,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由刘向东来质问秋香,外人看来,这刘向东虽然与秦氏有宿怨,可到底是公正严明呢。瞧瞧人家,尽管秋香已指证了秦氏,但人家刘青天依然秉着公正公开的原则,严加审问其不合理之处。做到了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的为官原则。   “然后,秋香在刘大人猛烈的审问之下,就把她进府的目的也一道吐了出来,是不?”徐璐按着本能推断。   朱小航笑得见眉不见眼,“少夫人真乃神了。少夫人明明不在公堂,却把里头发生的事推断得丝毫不差。光凭这一点,小的可就远远不及了。”   徐璐笑骂:“少拍马屁,赶紧说正事。”   屋子里还有豆绿沁香,香云等人,一个个也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沁香还特地端了杯茶递给朱小航,“好兄弟,咱们可急死了,你就赶紧说给咱们听吧,解解馋也好。拜托了。”   朱小航接过茶水,一口饮尽,还咂巴咂巴着舌头,一脸陶醉,“夫人这儿的茶喝着可真好。”沁香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又给注满了茶水,笑骂道:“少给我打迷糊,赶紧说。不然不说夫人恼了,就是惹恼了咱们姐妹,有你好果子吃。”   众人轰笑,连徐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朱小航苦着脸,一个劲地作揖讨饶,这才说道:“那秋香把秦氏毒害她姐的事儿也一并吐了出来,原来,秋香原名并不叫秋香,叫马香香,她姐姐,就是嫁到蔡家新婚当日就被毒蛇咬死的马氏。马氏的死,人人都知道这是秦氏所为。但官府判案,从来也要讲证据。那马香香自然拿不出有效证据来,却供出了秦氏身边的奶妈子,和一个陪嫁通房丫头。称这二人是秦氏的心腹,定然知道其中内幕。并且马香香也还从这三个下人嘴里听到了秦氏确实有毒害马氏的动机。”   徐璐摆摆手,“这些细节你不必与我讲,说个大概便是了。”   朱小航赶紧收声,组织了语言,这才道:“然后刘大人就严加审问秦氏的妈娘和那个陪嫁丫头。刘大人不愧为青天大老爷,果真是断案如神,三言两语下来,就让这二人招了供。”   徐璐毫不意外,在凌峰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为了掰倒秦氏,凌峰可是出动了十多名死士设套挖坑打埋伏,没道理还制不死秦氏。   现在,秦氏就有四项板上钉钉的罪名,强抢他人财物,尤其对方还是有品秩的朝廷官眷。更是罪加一等。其次,明知这个财物是皇后娘娘所赏,依然公然强夺,并肆意损毁,这损毁的可就是皇后娘娘的脸面,公然对皇后不敬。再来毒杀马氏,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不容辩驳。还有仗着秦婉妃进行强买强卖,涉及银两高达十余万两。无论哪一项,都是死罪。刘向东当场下令,把秦氏打入死牢。因为涉及皇后,以及秦婉妃,刘向东也不敢作主,只好上书朝廷。恭请圣上裁夺。   晚上徐璐对凌峰笑着说:“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雷霆手段。秦氏肯定是死定了的,就是不知那秦婉妃,能受多大牵连。”   凌峰笑着拉过徐璐,一并滚到榻上,占够了便宜,方说:“涉及死刑者,刘向东身为知府,也是无资格做最后判决的,须得呈交刑部,再由刑部定夺。因涉及皇后娘娘和秦婉妃,刑部肯定不敢作主,自然要呈交御前。因天启年间孙贵妃为祸不少官员,如今包括圣上在内,朝中大臣都有意打击宠妃在外的势力。所以朝堂上秦婉妃的势力根本算不得势力。言官最恨的就是仗势欺人之事,尤其是一朝得宠的宠妃,平日里都是有事无事就要参一本,如今秦氏一事曝出,哪会善罢甘休。”   徐璐不满地道:“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那秦婉妃到底会不会被波及呀?”   凌峰哈哈一笑,“我又不是神仙,哪会知道。不过,宫中有皇后娘娘坐镇,朝堂上有方阁老坐镇,秦婉妃实在算不得什么的。这事儿实在不必操心。”   “可万一,皇上真舍不得秦婉妃怎么办?”宠妃对皇上的影响力有多大,纵观历朝历代,在民间野史上,可是记下了一篇又一篇辉煌笔墨的。   凌峰不屑道:“你也太高估这些靠美色上位的宠妃了。秦婉妃再是得宠,也架不住那一大群如狼似虎的言官。再则,刘向东先前就已向皇上弹勋过秦家人。如今秦家人在皇上心目中,已然是嚣张跋扈的形像。如今再暴出秦氏的事来,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没道理还钉不死这些人。”   徐璐想了想,圣上虽说登基也就几年时间,但初登基就大赦天下,免税斌,重农耕,兴修水利,治贪官污吏,大肆提拔有为官员,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是有为仁君,想来不至于受枕边风影响。   “还有,你忘了,那个叫张文奇的言官,先前因弹勋秦家被秦家人打了一顿,怀中的奏折也被搜了去,如今,这个张文奇已进了京,告起御状来了。”   徐璐“啊”了声,吃惊地看着凌峰,“这是什么事时候的事呀,那张文奇,我都快给忘了。”   凌峰得意不已,当时张文奇被秦家人打了后,他就想方设法,先诓住此人,再秘密把他送往京城,先告了一回御状,当时也只是为了给圣上留下一个“秦家人仗着秦婉妃就飞扬跋扈”的印像。就算当时圣上会看在秦婉妃的面上,不予计较,但心里肯定会埋下一根刺。那么,这就为将来对付秦氏人马埋下了导火线,到时候只要时机一成熟,就可以引暴这根导火线,彻底钉死秦氏。   凌峰把张文奇的事儿简单一说,最后又告诫徐璐,“记住了,并不是所有的底牌都要立时亮出来。必要的时候,这些把柄得放到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场合,再拿出来用,方能冲墙倒壁,雷霆一击。”   徐璐点头,这就是所谓的致命一击,抑或是最后一根稻草的力量。   秦氏是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但知府刘向东却无判处死刑的权利,最终还得上交刑部,刑部再呈书御前,圣上定夺,再发还最终判决,要么是斩立决,要么是秋后处斩。前后估计仍要花费几月功夫才能真正定罪。   但元宵一过,秦家已写了休书,彻底休掉了秦氏。表示秦氏的作为,已与刘家无关。   虽然外头的人都叽咕刘家太过无情,但这是人性使然,也就算不得什么的。   秦家人也四处找着关系活动,秦老夫人更是穿着三品的诰命服饰杀往知府衙门使泼耍混,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刘向东都被抓花了脸,官袍也被撕烂了,官帽子上的两翅也被扯下一根翅来。刘向东大怒,当官的连官袍官帽子都保不住了,这还了得?于是一声厉喝,就围饶着秦老夫人抓扯他的动作网罗了一系烈罪名,“抠打朝廷命官,此为罪大恶极,大逆不道。撕扯官袍,视同谋反”等一通大帽子扣下去,秦老夫人就息了鼓,不敢再放肆,最后又行怀柔政策,刘向东本来就恨极秦氏,如何会放过,一通官腔打下去,秦老夫人彻彻底哑了火,又病急乱投医地来找徐璐。 ☆、第137章 撑腰   开玩笑,徐璐就是恶整秦氏的幕后推手,如何会见此人,忙不矢借口身子不舒坦不方便见客为由,让门房上的紧闭大门。   秦氏的事儿,让秦家狠闹了一阵子,秦老夫人不愧为市井妇人,徐璐一天不见她,她就在凌家大门外使泼打混,嚎啕大哭。徐璐被她弄得没了脾气,只好对她一番似是而非的保证,这事儿就是凌峰也作不得主的。因为涉及到皇后赏赐之物,必须呈交御前,由圣上裁夺。所以你们真的求错了人,应该进京求圣上才是。   秦老夫人哭道:“我那闺女再是任性,也断断不敢撕毁圣物。那雀金,分明就是有人故栽脏陷害的。请夫人替我那苦命的闺女作主呀。”   徐璐冷淡以对,“那有证据么?”   秦老夫人哑住,当时秦氏得了那雀金,也宝贝得很,回去后就把雀金收进自己的内室,旁人不许碰触分毫,只等进京后披在身上发显面子。可也就一个晚上而已,被珍藏的箱子里的雀金却被剪得面目全非。就算被人陷害,但损毁圣物的罪名,也只能安在秦氏身上。   然后徐璐又对秦老夫人讲解了有关死刑犯从审判到定罪,再执行死刑,前后也需要半年,有的甚至更久。并且全国各地的死刑犯,都得交由刑部定夺。所以秦家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求刑部的人。二是求圣上。   徐璐又对徐老夫人说了好些宽慰话,“婉妃娘娘深得帝心,老夫人就是圣上的丈母娘。但凡做女婿的,哪有不让着丈母娘的道理。所以老夫人不必担忧,即日进京,求见圣上。想来圣上不会为难老夫人的。”   也不知秦老夫人被说动了,还是信以为真,没过几天,果真收拾了行礼准备进京求圣上宽恕。   秦老夫人为了女儿的生死,不顾年老体哀,执意要进京,媳妇秦王氏原要劝阻一二,秦老夫人新仇加旧恨齐齐涌入,轰了媳妇一巴掌。然后独自一人领着几个忠仆,带足了盘缠,便上路了。   ……   元宵一过,大大小小的宴会,总算告了一段落,各家各户不再宴客,却开始向外走,放眼泉州城的一大片车辆,全都是外出走亲戚的。   而徐璐,也踏上走亲戚一途。   认真说起来,自从祖母过世后,这几年来,她都没有走过亲戚了。   徐璐的目标是莆阳,二表姐龙香盈的夫家。与她一道随行的,还有大表姐龙香凝。   龙香凝今年刚好三十岁了,面容却已显老态,就算穿着一身喜气华贵的衣物,都掩不住因长期过着不如意日子遗留下来的憔悴与枯黄。   “姑姑也真是的,居然舍得把表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表姐最近可还好?”马车上,徐璐实在找不着话题,只好尽可能地找着话来说。   龙香凝微扯唇角,“托表妹的福,还好。”她望着徐璐金红色的缠枝花纹袄儿,以及头上斜插的小凤钗,再到红宝石耳环,硕大圆润的珊瑚石手串,赤金打造的金项圈,心里闪过一丝羡慕。谁能想到,昔日让人同情的小丫头,最终最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了人人称羡的督抚夫人。而昔日锦衣玉食的自己,却混得如此不堪,最头来,还得靠着这个表妹,才改变了在夫家的低下的地位。   果然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呀。   也亏得当初在闺阁时,没有为难过这个表妹,也还帮助过她,否则,她也会步上华家那些姐妹的下场,怕也享受不到督抚夫人姐妹这一风光身份了。否则妹妹在夫家遭了难,表妹也不可能大老远的赶去撑腰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人家不肯说,徐璐也是不好多问的,自然也知道,这个表姐心头肯定也不期望她问及她的家务,于是徐璐也没有再多问,又围着二表姐起了话题。   二表姐龙香盈的问题还满严重的,她也继承了其母徐氏的身体特征,嫁去夫家四载,光生女儿不生儿子,如今已连生两女,章家上下,哪还会给其好脸色,尤其二表姐的父亲又刚去世,就只一个寡母及年纪尚幼的小兄弟,更是不把龙香盈放眼里。去年上半年,也不顾龙香盈才刚产下女儿正是需要安慰时,章家夫妇就毅然给老二章朝阳讷了个二房。大庆朝没有平妻的说法,也没有讷平妻的习惯,但章家却硬是给章朝阳娶了个平妻,称之为二房。这个二房也不是一般人,可是莆阳一位千总的妹子郝氏。   千总是正五品的官,与章朝阳这个守备官是平级,可架不住这个郝千总有个厉害的泰山岳父。乃当地参将,堂堂正正的从三品官儿,一旦与这位参将大人攀上交情,章朝阳以二十五岁之龄,更步一步也是指日可待。   所以这位赫氏进门的时候,是非常风光的,几乎以正妻礼进的门,在龙香盈这个正牌主母面前,连茶都没敬一口,便住进了章家的东厢房。与龙香盈分庭抗礼。   龙香盈尽管伤心,也因只生了个女儿而不敢有任何抱怨,反而还得尽心地做好主母的责职,照顾赫氏。   章员外已致仕,昔日也只做过同知,也不算多肥的官,致仕后,也只能是衣食无忧。章家大哥出息远不如老二,如今也只是衙门里的一名班头,远远不及年纪轻轻就已是正五品官位的老二章朝阳。   可以说,章朝阳是章家唯一的希望,章家夫妇自然是倾注了极大的期望的。龙香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如何忍受得住,尤其龙香盈老子也没了,家中财产寡母兄弟也只得了一半,她以后也不可能再从娘家打秋风什么的。于是对龙香盈就更为冷淡了。赫氏也就是看准了这点,才肆无忌惮地踩着龙香盈,花她的用她的,还要踩她,欺辱她。龙香盈也是娇宠着长大,如何受得了,赫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甚至当众打她的闺女,忍无可忍之下,说是回了赫氏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了不得,就把赫氏给打到流产了。虽说月份小,看不出性别,但赫氏却哭生抢地说她的儿子被打没了,龙香盈因为嫉妒就要章家绝后,章家太太怒不可竭,当然是痛骂龙香盈了,也不听她的解释,就要休书。龙香盈跪地苦苦哀求章朝阳,章朝阳到底不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没有同意母亲休妻,却也默许章太太惩罚龙香盈的行为。龙香盈被打了一顿,又被关进柴房饿了三天两夜,她带来的陪嫁本来要回福州通风报信的,也被章太太给拿住,远远发卖了。至此,龙香盈在章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又牵挂着两个女儿,尤其小女儿才八个月大,身上又有伤,又被饿了几天,被人从柴房里放出来,人已经淹淹一息了。   徐璐听到这里时,已是怒不可竭了,所幸文妈妈安抚住了她,又接着往下说。   龙香盈被抬出来时,人已经不行了,章太太原本想不顾她的死活,但又怕龙家人来追责,勉强请了大夫看病。只是没过两天,就传出她父亲龙长富病死的消息。这下子,她在章家更是彻底没了地位。也亏得后来章家听到龙香盈还有个表妹成了督抚夫人,没敢下死手。龙香盈牵挂女儿,倒也为母则刚,居然让她给挺了过来。只是等她病好后,父亲的葬礼都已经过了。   章朝阳给岳父送丧后,回来对龙香盈态度好了起来,但赫氏却又嫉妒了,又开始使妖蛾子,甚至还敢把手伸向龙香盈的小女儿,偏章太太又一心维护赫氏,回回拉偏架,龙香盈心疼女儿,又气婆婆所为,又给气病了。这不,过年都没能回家一趟。   徐璐听得连连摇头,也不与才刚抵达家门的大表姐龙香凝客气,拉着她就走,直接杀到章家去。   龙香凝来凌家,除了奉丈夫的命令与徐璐攀交情外,也有想请徐璐替妹子作主的意思的,原还想着要怎样开口才能让表妹帮忙,哪会想热心的表妹早已先一步派人去章家打探情况了。   望着徐璐圆润的脸蛋,龙香凝再也没了嫉妒之心,诚恳地对徐璐道:“好妹妹,也亏得有了你,不然姐姐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徐璐安慰道:“大表姐不要伤心,咱们身为女人,本来就过得苦,若再不团结一致,也只有被磋磨的份了。”徐璐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她现在与凌峰感情也好,但时间一久,感情肯定要变淡的。若她生不出儿子,也与龙香盈一样连生两个女儿,估计也会与二表姐一个下场吧。但如果换作是她,肯定不会像龙香盈那样,任由婆母主动塞人的。她首先会自己找个知根知底的来做凌峰的通房,然后安排自己的人过去服侍,让她翻不出风浪来,只能乖乖地生儿子。等生下儿子后就赶紧抱到自己手上抚养。如果通房安份,就可以留下她,不安份就赶紧送得远远的,绝不能养出像赫氏那样的人来。   龙香凝叹口气说,“妹妹说得有道理,咱们更该团结一致才是。不过二妹也真够可怜,替章家做牛做马,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一想到她的遭遇,我就替她心疼,更是心寒。也亏得我头胎就生了个儿子,不然也要落得像她那般下场了。”龙香凝接着儿子,一脸的庆幸。   徐璐不以为然,虽说生儿子决定了在夫家的地位,但也并非是终身免死金牌。   下午辰时末刻,徐璐一行人便抵达了莆阳章家。   章家在莆阳也只能算是普通员外,甚至连富户都算不下,也就一间五进的四合院,听龙香凝说,这间四合院还是用龙香盈的钱买的,章家的老房子因前些年台风来袭,无法再住人,龙香盈索性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章家再凑了两千两银子给买了间四合院。   徐璐连忙问:“地契写的是谁的名字?”   龙香凝长长一叹,“当时二妹因生了个闺女,自觉抬不起头来,不但主动拿银子买房子,还主动写了妹夫的名字。”   徐璐无语至极,沉默地下了车。   因没有事先通知章家,所以当朱小航持着徐璐的贴子敲门时,章家大奶奶文氏赶紧出来迎接了。   “亲戚登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文氏擒着大大的笑容,飞快地走了出来,她自然也听说了,二妯娌有个表妹极为厉害,嫁给了督抚凌峰,去年龙家的事儿也是由这个表妹作主才没有让他人占去太多便宜。所以文氏一听徐璐到来,二话不说就出来迎客了。   但徐璐却是理也不理文氏,昂首掏胸,领着就从文氏身边经过。   龙香凝也是认识文氏的,正要打声招呼,但见徐璐这副声势,这才想到自己表妹今非昔比了,也有样学样,从文氏身边经过时,还特地冷哼了一声。   章家大奶奶文尴尬不已,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按理说,徐璐是二奶奶的娘家姐妹,她这个大嫂出来迎接,礼数上绝对没错的。但徐璐身份却又非常不一般,那可是侯府世子夫人,又是督抚夫人。真真正正的超一品权贵夫人。比章家任何人都还高很多。   此时徐璐端出督抚夫人的架子,章家的礼数就只能被人挑了。尤其看这架式,也表明了来者不善的意思,分明就是来给二奶奶撑腰的,那就更要摆谱儿来。   文氏虽然落了个难堪,却丝毫不敢有任何不满,依然满面堆笑地在一旁开道,甚至讨好地笑着,“两位姨奶奶大老远来,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这样我们也有个准备。前儿个,我听二弟妹讲,她原也想姨奶奶过来聚聚的,可姨奶奶家日日筵席不断的,只怕走不开,所以没敢上门下贴子。我原还想着,等过完大年,出了正月,平日里不忙了,再来请姨奶奶们来府上玩儿,可巧了,姨奶奶今日就来了。等会子弟妹看到姨奶奶大老远还来看她,肯定高兴得坏了,说不定病一下子就好了。”说这话的同时,文氏心里也忧心忡忡的,自己的婆母以及赫氏是如何对龙氏的,她再清楚不过了。眼前徐璐姐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了,显然是听说了龙氏被婆家磋磨,人家上门讨说法来了。人家又是这等了不得的身份,到时候发着起来,可要如保收场呀?   当然,文氏没有叫徐璐为凌夫人,只称姨奶奶,也只是想弱化徐璐督抚夫人这一身份就是了。   只称姨奶奶,那么大家就是亲戚,自然不好撕破脸的。但若是以督抚夫人的身份来干涉,章家少不得要吃挂落了。   徐璐如今今非莫比,靠着凌峰,她端起督抚夫人的身份,越发游刃有余。一句话也不讲,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身后十来个婆子丫头跟着,又有被章家发卖出去的殷桃在前头引路,文氏反而靠到了后头,又递不上话,只得讪讪地跟在身后。   章家的四合院是标准的长方型状的四合院形式,从中门进入,绕过影壁,就进入二门。开井里栽种着些铁树和绿色植物,两旁是左右厢房,正中五间正房,便是殷桃所讲的,左边三间是章员外夫妇居住的地方。右边两间则是大房夫妇居住。东厢房原本是章朝阳龙香盈居住的,但现在,却是章朝阳与郝氏居住着,而龙香盈却搬去了西厢房,与两个女儿同住。而章家的下人,全都安排到外院。   文氏原想把徐璐领到正房里的,但徐璐却二话不说,就顺着抄手游廓往左拐,去了东厢房。文氏暗叫不好,东厢房如今同郝氏居住,徐璐连龙香盈都不见,就直接杀到东厢房去,分明就是要把郝氏往死里整呀。   东厢房的大门半开着的,沁香淡香上前,大力推开房门,徐璐随后踏进了迟高的门槛。东厢房有三间连着的屋子,里头全是打通了的,当中是厅子,一边是平时休息所用,另一边是卧房。徐璐踏入厅子里,就直接坐到八仙桌旁。厅子并不宽敞,只是屋里的陈设连凌家姨娘的屋子都不如。   龙香凝这时候也很是威风地与徐璐同坐到八仙桌前,左右打量了厅子里的摆设,皱头就皱了起来,对徐璐说:“这屋子里的摆役,好些还是二妹的陪嫁。”   徐璐左右看了看,心里已有了数。   章家的厅子居然还要龙香盈自己拿嫁妆出来充门面,章家底蕴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候,听到外头声响的赫氏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看到屋子里一群衣香鬓影,心里也有股不好的预感,上前笑问:“哟,贵客临门了,只是不知如何称呼?”郝氏看着徐璐身后一字排开的丫头,以及外头门口立着的一溜婆子媳妇,语气也下意识地软了。 ☆、第138章 作主   徐璐给沁香使了记眼色,沁香会意,上前一步道:“我们少夫人是泉州凌家夫人,是贵府二奶奶的表妹。这位是贵府二奶奶的亲姐姐,吴奶奶。听闻二姨奶奶病了,今儿个特地从泉州赶过来看望。你是二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吧?二姨奶奶可是在屋子里歇息?就请去通报一声吧。”   赫氏脸色涨得通红,说:“我可不是什么丫头,我是章家的二房夫人。”   徐璐冷冷地横了过去,“什么二房夫人,就是个妾罢了?奴才而已。”   郝氏怒道:“我可不是什么奴才,我是章家明媒正娶的二房夫人,就是平妻。你是龙氏的亲戚么?不好意思的很,龙氏不在这儿,她在西厢房呢。”一听说是龙氏的亲戚,郝氏可没功夫寒碜,直接就要下逐客令。   这时候文氏已跟了过来,她赶紧把郝氏拉到一边,对徐璐满脸陪笑道:“姨奶奶息怒,这赫氏是个没规矩的人,您可不要与她置气。您是要见二弟妹吧,敢情好,二弟妹正病着呢,恐怕无法过来见您,可否移驾去西厢房?二弟妹如今在西厢房住着,一来就近照顾两个侄女,二来也好养病。”文氏知道徐璐来着不善,所以赶紧来扑火,找了理由说龙氏不住东厢房的理由。   但徐璐毫不买账,用嘴呶了郝氏,“我表姐才是章家二房夫人,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个二房夫人?”   “没有的事,这郝氏只是二弟娶的妾罢了。”   “妾?此人自称是章家二房夫人,还说是平妻呢。”徐璐拍了桌子怒道,“我朝可是从来没有平妻这一说法的。章家姐夫是想与大庆律法抗横么?”   徐璐发起威来,倒也有模有样。   文氏心惊肉跳的,心里暗自叫苦,偏偏这大过年的,公婆都不在家,丈夫也出去听戏喝酒去了,小叔子也不在府里,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应付起来可真够吃力的。   龙香凝也冷冷地说:“你们章家可真是好样的,把我二妹妹赶到西厢房住,让平妻领土到东厢房来,这是要宠妾灭妻么?”   文氏冷汗涔涔,她从来没有与官夫人打过交道,人家一来就安个了不得的罪名,偏她却又找不着理由反驳,很快就败下阵来。   “文氏,章家二爷呢?”   文氏哆嗦着说,“二叔,二叔他今日喝酒去了,现在不在府里……请姨娘妨再稍座片刻,我已经派人去请二叔了。姨奶奶远道而来,想来是想念二弟妹吧,我这便把请二弟妹请过来。”只是才刚转身,龙香盈已经站在天井了,手上还抱着个五六个月的小姑娘。   “二弟妹,”文氏又喜又怕的上前,“你娘家姐姐还有表妹来看你了,你赶紧过去吧。”   这时候龙香凝和徐璐已起身,来到门口。龙香凝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惊叫一声,“二妹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龙香盈,骨瘦如柴,面色枯黄,头发都没梳好,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只一个开了缝的素钗子簪着,身上的衣服更是陈旧不堪,甚至还有补丁,东一块西一块油渍在外头,这哪是堂堂龙家二小姐,分明就是一粗鄙乡下妇人还不如。   “二妹妹,龙家居然这般欺负你。”龙香凝从喉咙里悲吼出声,奔了出去,抱过侄女,与妹妹痛哭出声。   “大姐,大姐,真的是你么?”龙香盈泪水横流,惊喜地望着长姐,泪水涟漪,“我还以为这辈子至死都不能再见到大姐了,想不到大姐还亲自过来看望我,大姐,您可要替妹子作主呀,求求你看在你可怜的侄女的份上,替妹子作主呀……”龙香盈拉着龙香凝的手,不肯放开,声音凄厉,听者无不动容。   徐璐也奔了出来,又惊又怒地打量着龙香盈身上的“村妇”装,又看了她手上抱着的女婴,以及身后瘦瘦小小的姑娘,她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穿金戴银的文氏,以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郝氏,然后提着裙子,上前,“二表姐。”   龙香盈一边哭着,一边看向徐璐,因徐璐面生,面露疑惑,龙香凝赶紧介绍,龙香盈又惊又喜地道:“这就是璐姐儿,二舅舅家的表妹?”   等得知真是徐璐本人后,龙香盈忽然仰天长叫道:“苍天呀,你总算有眼啦。”然后就晕了过去。徐璐可是吓坏了,忙组织起人把龙香盈抬回房子里,放到床上。请大夫的请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徐璐等人更是把床围得严严实实。只有郝氏在外围拼命地叫着,“你们都滚开,这是我的屋子,都给我滚出去。”   一个巴掌甩向她,文妈妈厉声道:“放肆的东西。你一个奴才居然敢赶主子走?你有几个胆子?”   郝氏捂着脸,头都要气炸了。她嫁到章家来,都是锦衣玉食供着,绫罗稠缎穿着,丫头仆人恭敬服侍着,连龙氏都要靠边站,看她的脸色行事。可今日被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奴才奴才地叫,也激发出了戾性子来,猛地推了文妈妈一把,尖叫道:“狗奴才,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姑奶奶是你可以打的?你可知姑奶奶是谁?惹恼了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文妈妈被推得几乎倒地,闻言气得怒中火烧,对文氏道:“章大奶奶,你可看到了,一个小妾都能这么猖獗。你们还敢说章家没有宠妾灭妻?”   龙香盈刚才只是激动过余才晕厥过去,被人掐了人中,很快就醒了过来,徐璐看她无碍,也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处置郝氏,直接下达命令,“来人,持我的贴子,去把章朝阳给我绑了。还有这个郝氏。”   徐璐这回来章家,可是带足了人马的,不止带了二十多个下人,甚至还带了两百个护卫。就是为了整治章家人的。   郝氏被抓起来,还犹自不服,大骂威胁着,很快就被一块破布塞了起来。文氏在一旁吓得双腿打着哆嗦,心想那个凌督抚已经够恐怖了,想不到其夫人也是如此的强蛮,说抓人就抓人,抓的还是自己的姐夫。这是不打算做亲戚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文氏又打了个冷颤。做不成督抚夫人的亲戚,那就是做仇人呀?人家只要动动手指头,他们章家就只有烟飞灰灭的份了。文氏再也坐不住了,连自已身边唯一的丫头也谴了出去,赶紧把外出走亲戚的公婆叫回来,希望能顶得住督抚夫人的怒火。   徐璐和龙香凝就坐到床前,安抚着龙香盈,徐璐在龙香盈诉苦之前道:“二表姐放心,今日我和大表姐来,就是替你撑腰作主的。你的所有委屈我和大表姐都已经知道了,有我和大表姐在,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龙香盈还想说话,被龙香凝掐了把,这才止住了话头,龙香凝就看着床前的小姑娘,“这是圆圆吧?”   龙香盈说:“是,这是大姐儿,乳名叫圆圆。圆圆,来,赶紧叫大姨母,叫表姨母。”圆圆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大概营养不良的关系,明明已有四岁了,看起来还不足三岁的模样。不过嘴巴儿倒是甜,很快就叫了人,只是声音很小。   龙香盈抹着泪说:“大姐表妹莫要怪罪,这孩子从小看尽了家人的冷眼,变得很是胆小,性子也内向。不过人却是很懂事的,从来不哭闹,就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啃声。”   龙香凝心疼地搂着圆圆,泪水涟涟的,说:“圆圆是章家的嫡亲的闺女,谁敢欺负她?”她紧紧搂着圆圆,“乖圆圆,我是你大姨母,不要怕,姨母只会疼你的,不会打你的骂你的,告诉大姨母,家中有谁敢欺负你?”   圆圆不肯吱声,龙香凝再一次追问,圆圆整个身子都往床上奔去,“娘亲,”声音都带了哭腔了。   徐璐赶紧说:“好了,圆圆,你大姨母是来看你的,给你带了好多吃的,来,让表姨母带你去吃好吃的。”她拉过圆圆,仔细哄了会,总算把圆圆哄得不再怕她。这边,龙香凝则抱着二姐儿怜怜,心疼得直流眼泪,“怜怜也该八个月了吧,怎的这么轻?”抱起来完全没有重量。   龙香盈抹泪道:“怜怜生下来也还是满重的,只是后期因奶水不足,全只能吃浆糊。大夫说怜怜还因为长期受了凉,肠胃不好,家中全是大人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如何吃得下?每顿饭几乎只吃一一点点或是根本不吃,如何养得好?”   徐香凝听得怒中火烧,妹妹才生下孩子,章家就讷了二房,妹妹肯定是心中郁结苦闷,又长期受气,奶水自然就不足了。可章家也太可恨了,居然让孩子吃浆糊,就算奶水不足,也得吃羊乳或牛乳的。尤其这么小的孩子,家中再穷,肯定也得单做稀粥或米糊吃的,却是跟着大人吃饭,婴儿肠胃本来就弱,如何受得了?最可恨的是孩子这么小就长期受凉,显然是因为没有人照看,这才如此的。   她目光带着凌厉的怒火瞪着文氏,文氏避开她的目光,讷讷道:“家里人手少,有些顾不过来,婆婆身子不爽利,我们都去侍候婆婆了,所以就疏忽了姐儿。不过姐儿每次生病,我们也都请大夫的。”   “我妹子的陪嫁呢?我记得我妹子总共带了十二个陪嫁,怎的一个都不见?”   文氏心跳得厉害:“这年些……家中艰难,养不起那么多奴才,这些奴才就开始有怨言,不听使响,所以婆婆就作上,把人给发卖了。”   龙香凝冷笑:“家中艰难还能纳妾?家中艰难还能买这么大的房子?家中艰难,你还能穿金戴银?身边还有奴才服侍,连个姨娘都穿绫罗稠缎。我妹妹就只能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哈哈,章家果然是好样的。”   文氏讷讷不成言,竟被质问得开不了口。她也是官家出来的小姐,自然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厉害,凌督抚那可是天边的人物,居然与老二媳妇搭上了姻亲关系,到时候只要这个表姨奶奶稍稍歪一下嘴,章家也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正当文氏额上冒汗时,章夫人回来了,一进得门来就高声道:“今早就瞧到屋外头的喜鹊喳喳叫,原来果真有贵人莅临。两位姨奶奶远道而来,老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随着章夫的声音落下,人也进了东厢房,只是当她看到被绑在角落里堵着嘴巴的郝氏时,眼皮子跳了跳,强笑着看着徐璐等人,“唉哟,两位姨奶奶,可是家中妾室冲撞了您二人?哎,这郝氏没见过世面,又是个胆小的,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徐璐冷冷地哼了声,“章太太,我姐姐到底是不是章家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还用问么?老二媳妇自然是我章家正儿八经的媳妇,这个可是从来不变的。”章太太心里恼怒至极,徐璐一个小辈高座上位,自己这个长辈却还站着,真是岂有此理。可听说这人是福建督抚夫人,是儿子的上峰的上峰的上上上峰时,心里再是有气,也不敢表现出来。实在是凌峰的威名在整个福建,太过响亮了。   “是吗?”徐璐冷着脸,质问道:“那为何一个姨娘穿金戴银,我姐姐这个正经主母却穿得这样寒酸?”   “唉,姨奶奶有所不知……”   “东厢房是章朝阳的住房吧?为何姐姐不一道住在东厢房,反而让一个姨娘住在这边?西厢房那种地方,是一个正室主母住的吗?”徐璐声音越发严厉。一般的四合院布局,正房是长辈或是当家夫妇居住,东厢房由长子居住,西厢房格局没有东厢房好,也比其他房略微矮一些,采光也不是很好,前后都要晒太阳,也只适合次子次女或妾室居住。后罩房是家中庶女或年小女儿或家中奴仆居住。皆因各个人家人员多寡而有所变动。但章家人口多,正房由章氏夫妇及长房居住,那么东厢房自然就是章朝阳和龙香盈居住了。两个女儿住到西厢房,妾室也就只能安排在后罩房。这样才是合理的。哪有像章家这样,让妾室住到东厢房,主母却被赶到西厢房去的道理?   徐璐越说越生气,又怒拍了桌面,道:“这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我表姐的嫁妆里的吧?这间屋子据说还是我表姐出大钱买的,你们倒是好,吃我表姐用我表姐花我表姐还这般作贱她,真当我表姐娘家无人吗?”   “姨奶奶误会了,请听我解释?”   “你能解释什么?你的意思是本夫人老眼昏花,没有瞧到么?一个妾室都能穿金戴银,主母却穿得这样寒酸,是这个妾室嫁妆比我姐姐还要丰厚?”   “圆圆和怜怜到底是不是章家的嫡亲小姐?吃的穿得却比下人还要不如?”   “你别对本夫人说,我姐姐是因为没生儿子的缘故。我告诉你,别动不动就把这罪名怪到女人头上,为何别人家能生儿子,你们家就无法生?还不是你们做了缺德事,是老天在惩罚你,让章朝阳绝后也是他咎由自取。”   龙香盈一脸钦佩地望着这个多年未蒙过面的表妹,看着章母青白交错的脸,解气不已。 ☆、第139章 最毒妇人心   龙香凝震惊于徐璐声色俱厉的威风,一方面解气,另一方面又担忧起来,章家虽然不地道,可妹妹如今都这样了,若是真的撕破脸,吃亏的还不是妹妹?   章太太被质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恼羞成怒,对龙香凝道:“好好好,龙家闺女如此厉害,我们章家也要不起,还是请姨奶奶把你这妹子领回去吧。我们章家侍候不起了。”章太太这是破罐子摔碗了。   龙香盈脸色大变,惨白不已。   龙香凝先是一惊,然后是怒不可竭,“我妹妹可是你们章家三媒六娶的正室夫人,又替你们章家生儿育女,就算要休妻也得有个正当理由。请问我妹子犯了何等罪名?需要休妻的地步?”   章太太冷冷地道:“善妒,这算不算?”章太太原本还想说无子的,但到底被徐璐刚才的话弄得心中有了阴影。   龙香盈惨笑道:“我替章家做牛做马,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那郝氏仗着爷们的宠爱,天天辱骂抠打圆圆姐妹,这些就无人看到。我不过是推了郝氏一把,到头来却要算到我头上。老天爷,我们母女三被一个姨娘欺辱到这般田地,还要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手?婆婆呀婆婆,就算您不喜圆圆怜怜,可她们好歹是二爷的亲骨肉呀?你怎能这般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郝氏欺辱而不闻不问?”   章太太一脸严肃道:“郝氏自嫁到我家来,一直恭敬有礼,我可是从未瞧到她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倒是你,龙氏,自己生不出儿子倒还阻止别人替朝阳生孩子,你这可是要章家绝后呀?”   龙香盈说不过章太太,被她的颠倒黑白气得几乎吐血,只能哭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婆婆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该这般污陷我。我有何对不住章家的?我对章家的付出,您就瞧不到?”   “不孝有三,为后为大。你让让郝氏流产,让章家绝后,就是章家的罪人。”   徐氏实在听不下去了,深吸口气,豁地起身,冷声喝道:“来人,持我的贴子,把章朝阳和郝氏捆去县衙。章朝阳宠妾灭妻,郝氏着大红,佩戴金饰,把主母赶到偏房,自己住正房,并欺辱欧打主母小姐,嚣张至极。章家霸占媳妇财产,罪证确凿。请本地县令秉公办案,还我表姐公道,追回嫁妆。”   徐璐带来的丫头早就按捺不住,齐声称喏,立马就有人出去传命命令去了。   徐璐冷冷地瞪着章太太,“究竟是我表姐无子善妒,还是你们章家宠妾灭妻,霸占我表姐嫁妆,官府自有判断。可不是你这张嘴说了算的。”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对付章太太这等黑白颠倒之人,你与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她反而还觉得别人怕了她,越发要端架子,还不如以恶制恶。她就不信,捏住她的七寸,还能张猖得起来。   龙香凝这时候也道:“是,即然章家太太和章二爷厌弃我二妹妹,那咱们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再赖在你们家。但你们章家也休得因我妹妹无法生儿子就吞没我二妹妹的嫁妆。还要脸不要?哼,生儿子又不是我二妹妹一个人说了算的,说不定,你自己儿子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呢。”   文氏早就慌了神,以徐璐的身份,就算章家没错也是一身的罪,问题是,章家本来就有错,这要是惊动了官府,不说章家脸丢尽,章家也要面临着二叔被发配,并被迫还龙氏嫁妆。以章家目前的财力,如何承担得起?于是文氏赶紧上前道:“姨奶奶消消气,都是误会,误会。太太并不是那个意思,太太的意思是,二弟妹对章家也是有功的,不但有功,还是大功呢。不说别的,就说二弟妹替章家生下两个闺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是不是,太太?”   章太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赶紧说:“是是是,老大媳妇说得是。亲家姨奶奶,刚才我也是气得很了,所以一时口不择言了,这事儿还得朝阳作主的。我这便把朝阳喊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龙香盈松了口气,但徐璐却不肯罢休,淡淡地道:“章太太,每个人都要替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刚才你也说了,要休掉我表姐的。我们大伙都听到也看到了。既然休妻二字都说出口了,我表姐再呆在章家也没意思了。与其两看相厌,还不如章家太太写下放妻书。今日我就把表姐和两个侄女带走,免得你们看了再碍眼。”   章太太双唇哆嗦着,徐璐已吩咐了下去,“赶紧的,把我表姐的东西都收拾了。统统按着我表姐的嫁妆单子,一件一件地收拾,一根针,一个铜板都不许落下。嫁妆上有,而这屋子里没有的,就让章家赔。赔不起的,就请官府定夺。”   徐璐令一出口,底下人早就行动行起来,也不知打哪来的一群身穿青衣的家丁,从章家大门冲了进来,龙香盈以前被发卖出去的下人也全都回来了八九个,一个个威风八面地领着人去各个屋子里搜罗着,“这个景德镇的喜鹊登枝茶具,是我们奶奶嫁妆里的,拿去打包带走。记得别摔坏了。”   “这个雕龙凤呈祥的红木跋步床以及洗脸盆,衣架,梳妆台,衣柜……抬走。”   一些人冲进正房,把章氏夫妇屋子里也翻了个底朝天,拉了一件又一件的物件出来,再听着一件一件地报着名称数字,有些已找不着了,有些已打坏了……   “打坏的另外记下,让章家原额赔偿。”徐璐扬声道。   甚至还有人去郝氏的屋子里翻厢倒柜,“这个是奶奶嫁妆里的首饰,名叫五尾偏镶珊瑚珠风钗,这金菊芙蓉褙子也是我们奶奶嫁妆里的,还有,这个金手钏,也是我们奶奶嫁妆里的。”统共在郝氏屋子里搜罗了三十多件头面,十余款布料,以及一些散碎之物。   徐璐见状,又说:“再去呈报朱清河,郝氏偷主母嫁妆,数量之多,令人发指。”   服侍郝氏的丫头吓得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章家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左邻右舍的街坊也出来打听,纷纷指指点点的,一些胆大之人甚至还上前询问,龙香盈的陪嫁就大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一些人就议论开了,大都也是说章家做事不地道,仗着龙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就不把人家当人看,霸占人家的嫁妆不说,还用人家的嫁妆纳妾。那个妾室更狠,用龙氏的嫁妆置办头面衣裳,还要欺辱龙氏,虐待人家的女儿,抢人家的男人,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呀。   章家屋子里,殷桃忽然指着脸色灰白几乎要晕厥倒地章太太,“章太太头上的头面也是我们奶奶嫁妆里的,快,给我取下来。”   “唉,她手上的金手镯也是我们奶奶给她的,全给我取下来。”   文氏脸上血色全无,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母被一群力大无穷的媳妇子按在墙上,被粗鲁地取下头面手镯,耳环,嘴里胡乱骂着,还被人堵了嘴,揉到地上,心里一突,她的两个儿女也得了龙氏不少好东西,该不会……   正想着,那殷桃已擒着阴恻恻的笑容逼近文氏。   “大奶奶,是我让人来取呢,还是您自己动手?”   文氏气得哆嗦,却毫无办法,但她实在舍不得把戴了多年的东西还回去,只好说:“这个镯子可不是我向弟妹要的,是弟妹送我的,真的,是弟妹甘愿送我的。”她虽然也占了不少便宜,但并不像婆母那样,公开明抢的,她还是有廉耻之心。   殷桃也知道这个章家,也只有这个大奶奶对龙香盈要好些,于是就犹豫起来。这时候,又响来徐璐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以前因为是一家子,我表姐乐意相送。如今做不成一家人,反而成了仇,就没必要再当这个冤大头了。”   殷桃想想也是,于是就说:“大奶奶,奴婢得罪了。”撸了文氏手腕上的一对羊脂白玉镯子。殷桃昔日是龙香盈的贴身大丫头,对龙香盈的嫁妆是再清楚不过了,又大声道:“章家大哥儿大姐儿屋子里也还有不少我们奶奶的东西,走,随我一道去他们屋子里搜了。”   文氏眼前一黑,几乎倒地。她心疼着自己的东西平白飞了,更是恨死了婆母。   正弄得鸡飞狗跳时,章家老爷以及大爷章夕阳总算赶了回来,他们大概得知了家中出了大事,一回来就直奔东厢房,朝徐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夫人请息怒,媳妇龙氏自嫁入我章家,一直恭敬服侍公婆,生儿育女,无不恭敬谨慎,为妇德典范。内人浅薄,说话没个轻重,口不择言了,以至错上加错,还请夫人明鉴。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徐璐冷冷地开口,“这些话,就对官府说去吧。”   章员外心里一惨,又赶紧道:“夫人,龙氏与朝阳多年夫妻,女儿都有两个了,您真狠得下心,生生拆散他们?”   徐璐面无表情,“这话我倒是要问章员外呢,我表姐究竟做了何错事,需要被打板子关进柴房不给东西吃?哦,对了,想来是我表姐的嫁妆被你们花得差不多了,从我表姐身上榨不出油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表姐治死了,你们好拿着我表姐的嫁妆另娶新妇是不?”   章员外赶紧磕着头,“天地良心,婆家人哪有霸占媳妇嫁妆的道理?绝对没有的事。”   “既如此,那我表姐的嫁妆呢?”   龙香凝说:“我二妹妹当初嫁到你们章家,可是有三万两银子的嫁妆。如今统计,还不足三千两,我表姐在你们章家生活了五年,一年撑死一千两银子罢了。剩下的哪去了?你别告诉我,被狗叼去了,被人给偷了。”   章员外也找不出理由来了,只能苦苦哀求着徐璐,请她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再给章家一次机会。   这时候章太太总算回过神来,她叉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哭天抢地道:“丧了良心的呀,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许纳妾,让我章家绝后,如今还合着娘家人来仗势欺人。老天爷快来一记雷劈死我吧,让我一了百了,免得这样被人作践。”   “你给我闭嘴!”章员外怒喝一声,文氏也赶紧去捂婆母的嘴。   徐璐则淡淡地笑着说:“仗势欺人?说得好。我表姐的嫁妆连十之其一都凑不齐,若是要不回来,本夫人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仗势欺人。”她起身,留下一部份人继续清点嫁妆,自己则领着人扬长而去。   章员外还要求情,可惜被人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家,自己的财产,全被人一抬一抬地往外抬去。   出了章家宅子,龙香凝扶着妹子上了徐璐的马车,龙香凝一脸担忧地问徐璐,“好妹妹,这样真的妥当么?”   徐璐冷冷一哼,“那样的人家,大表姐觉得还有必要再呆下去吗?”   龙香凝沉默了下,又说:“可这样一来,二妹妹岂不更可怜?”   徐璐不说话了,女人没了丈夫日子何等艰辛,可带着孩子从夫家出来,更是可怜,“刚才我也是气得狠了。不过章家那样子,实在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二表姐,你现在有何打算?”   龙香盈抱着小女儿,抹着泪道:“还能怎的?都得罪成这样了,再勉强在一起,受罪的还不是圆圆怜怜?”她抬起头来,再抹了把泪,“表妹,我想通了,只要拿回我的嫁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也可以过下去的。只是日后还得请表妹多加照顾些了。”龙香盈虽然柔弱了些,并非没有脑子,刚才章家老太婆一口一个地抹黑她,黑白颠倒定她的罪,她再这样死皮赖脸住下来,也只能再一次被人瞧不起罢了。刚才她也瞧到了,这个表妹,似乎很有本事,又是督抚夫人,有表妹帮衬做靠山,想来没有人敢欺负自己的。与其在章家被人作践,还不如离了章家,一个人靠着嫁妆过日子,也总比在章家做牛做马还天天受人践踏强。   龙香凝也跟着抹泪,“离开章家也是好的,可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别人会怎么想?依我看,只要给章家一点颜色瞧瞧,我看章家应该不至于真要休掉你,以后有璐表妹撑着,相信他们也不敢再作践你了。”   徐璐皱眉,她很不认同龙香凝的话,但劝合不劝离的习俗规矩,又让她闭上了嘴巴。   龙香盈却说:“我朝律令,妻亡没,所有资财及奴婢,妻家不得追回。前阵子他们是真有心要治死的,若非得知表妹是督抚夫人,又亲自替我娘撑腰作主,他们这才有所顾忌,说不定我早就没了。大姐,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家,还要他来做什么?就依刚才表妹所言,章家宠妾灭妻,追回我的嫁妆也就罢了。”三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只要省着用,她们母女这辈子也衣食无忧了。龙香盈是真的怕了在章家的那见不见天日的日子了。   见妹妹神色坚决,龙香凝便不再规劝,却仍然忧心忡忡,“离了章家,那妹妹以后可要怎么办?回娘家居住么?”   龙香盈说:“章家现在那幢房子,也是我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来的,章家也就只出了两千两不到。如今章家宠妾灭妻,若是告官,我完全可以把章家赶出那幢房子。”   龙香凝倒吸口气,良久才道:“章家人如何会肯?我听殷桃说,房契写的并非你的名字。”   龙香盈这便看着徐璐。   徐璐说:“表姐放心,咱们只按着嫁妆单子追回嫁妆,章家拿不出银子,少不得也要把房子让出来。所以倒不必你去做那个恶人。”   “章家人会同意吗?”龙香凝皱眉问。   “他们敢不同意吗?”龙香盈冷笑着说,憔悴瘦削枯黄的脸上尽是骇人的厉色,“刚才表妹不是已把章朝阳和郝氏捆到衙门去了吗?就光一个宠妾灭妻,按我朝律令规定,章朝阳只能挨板子发配的份。”   她望着龙香凝,话却是说给徐璐听的,“再来章家虐待我,欺霸我的嫁妆,官府也完全可以判他们强占他人财产之罪。”   徐璐心中感叹,谁说这个二表姐柔弱又心软的,再是善良柔软的女人,一旦被伤透了心,真正狠下心肠来,果真比黄蜂还毒呢。   ------题外话------   大家的评论让我即愧疚,又为难。我也想多更呀,耐何冬天事儿繁多,一天到晚忙来忙去,都没忙出个名堂来。每天码字完全是挤出来的时间。真的真的尽力了,唉…… ☆、第140章 锦上添花易   “章朝阳宠妾灭妻罪证确凿,按我大庆律,章朝阳杖责三十,勒功名,徒三千里,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录用。郝氏杖三十,卖为贱奴。”徐璐从莆阳回来,把这事儿与凌峰一说,凌峰叫来沈剑鸣,沈剑鸣面无表情地道出了章家人面临的极有可能的悲崔下场。   徐璐也恨透了章家人的无耻狠毒,又问:“那我表姐的嫁妆呢?”   沈剑鸣早已把大庆律法背得滚瓜烂熟,张嘴即来,“章家宠妾灭妻,妻无过,自然是全额退还嫁妆。”   “章家已把我表姐的嫁妆花得差不多了,这可要如何追回来?”   “那就以强夺他人财物之罪,主谋者徒三千里,终身不得还。随从者,杖三十,发卖为奴。”   徐璐心里一喜,生平第一次,她对那个制订大庆律法的太祖皇帝抱以感激之心。   接下来,在凌峰的干涉下,莆阳县令以最快的速度,找足人证物证后,果断把章朝阳打入大牢,郝氏直接打了板子卖入教坊司。郝氏的兄长郝晓东赶紧找自己的岳父武大海想办法。   武大海身为参将官,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珍惜万分的。一听女婿的来意,立马披头盖脸地骂了起来,“蠢货,当初我就与你说过,你就算拿妹子铺垫前程,至少得是与你有助益的人物,章家又算什么?要前程没无前程,要财力无财力,也不知是你是抽了什么疯,眼皮子浅成这样。现在报应来了吧?你那妹子也不是东西,好好当她的妾就是了,还赖蛤蟆吃天鹅肉,贪没正室的嫁妆也就罢了,还要人家的性命,心黑手辣成这样,难怪要被人家往死里整。”   郝晓东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连连作揖,低声下气恳求岳父施以援手。但武大海却不善罢甘休,他对这个女婿早就有怨言了,又继续痛骂道,“章家那媳妇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偏偏人家还是凌督抚的亲戚,整个福建官场,多的是削尖脑袋要去攀关系的,你那便宜妹夫倒是好,那么近的关系摆在那,不去抓牢,还得罪成那样。蠢成这样的人,你还要拿妹子去巴结?有眼无珠的东西。你别来求我,黄启山早已发下话了,章朝阳宠妾灭妻,证据确凿,就算没有凌督抚发话,他也要从重罚判的。宠妾灭妻成这样,还当真是少见。黄启山那样妻妾成群的人都怒成这样,你还去求情?你嫌你那千总的位置太牢了是不?”   凌督抚都发下话要从重处章家,武大海就算眼红女婿给的甜头,也是不敢去涉险的。这会子反而劝起这个不成器的女婿,也该壮士断腕了,否则迟早要受牵连。毕竟章阳朝虽可恨,但郝氏也不无辜呀,听章家下人讲,郝氏可是一天三顿变着法子虐待龙氏及两个闺女,这心肠狠毒成这样的妇人,着实少见。万一凌峰一怒之下,来个连座,女婿一家子也讨不得好。   郝晓东喏喏不成言,岳父都把凌督抚搬出来了,妹子这辈子毁了,若再连累他,可就得不偿失了。千总虽然官小,却也是个实缺呢,万一弄丢了这辈子也完了。   郝家偃旗息鼓得如此之快,出乎章家的意料,这会子,章家也无别的办法,只能去恳求徐璐。但徐璐已经离开莆阳,就只好去恳求龙香盈。但龙香盈也早带着女儿回了娘家,章家找不到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徐璐安排在章家负责清点龙香盈嫁妆的人却还没走,依然热火朝天地把章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总共只凑了一半,这剩下的一半不是被章家典当送人,就是早已损坏,龙香盈陪嫁的两万两现银子,几乎只剩下零头。   但章家却说全是龙氏自己花用了,他们可管不着。   文妈妈被徐璐留了下来,她可是抄嫁妆的好手,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曾亲自替姑奶奶凌芸去叶家搬过嫁妆,也曾帮着凌家亲戚办过这类事儿,早已轻车驾熟,闻言不慌不慌地道,“证据呢?总要拿出证据来吧?”   章家当然拿不出证据来,就是不愿补嫁妆,反正老二章朝阳已被判了重罪,章家也抱着鱼死网破的架式。老二已折戟,若再把嫁妆还回去,章家那才是真正的鸡飞蛋打。   文妈妈丝毫不慌,凑不齐嫁妆,好办的很,官府见呗。   一听还要见官,章家人腿又软了起来,章员外强撑着镇定,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凌督抚再是强横,也不至于如此赶尽杀绝吧?”   “就是,凌督抚虽尊贵,也还没到以手遮天的地步。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王法了。”   知县方清河亲自领着差兵捉拿章家人,闻言冷笑道:“凌督抚从来都是公私分明,福建上下,谁人不知?又有谁瞧过凌大人以权谋私?尔等强占媳妇嫁妆,纵容儿子宠妾灭妻,还有理了?来人呀,把章家上下,全给本官带回公堂,本官要亲自审判。”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把章家人全抓了起来,包括章家的两个孙子孙女,文氏吓破了脸,连连告饶,“大人恕罪,民妇冤枉呀。”   朱清河道:“是不是冤枉,先去衙门里,本官审过便知。”章家人吓破了胆,再也硬挺不起来。他们也知道,章家如今已然失势,再与凌峰抗上,简直是死字都不知如何写的。再则衙门八字开,有钱没钱莫进来,一旦进入衙门,还不是被捏圆捏扁的份。再则章家也经不起折腾了。见方清河要动真格,哪还敢硬挺,赶紧承认了他们霸占儿媳妇嫁妆的事来。   章家承认了这事,自然要交还嫁妆的,无法凑齐,那就只能以物相抵,有文妈妈压阵,章家在乡下的千亩良田地契,甚至连唯一的这个四合院,包括章员外夫妇的棺材本全都拿了出来,甚至连章夕阳也咬牙向同僚借了几百两银子,也才勉强凑了八成。   “还剩下两千两银子的缺口……”文妈妈故意拉长声音,盯着被搬到大街上章夕阳妻子文氏的嫁妆,文氏双眼发黑,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文妈妈这才松口道:“罢了,我们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可做不到治死媳妇霸占嫁妆的事来。”   然后,文妈妈领着章家房子地契,去官府过了户后,又带着龙香盈的嫁妆,亲自送到福州去。   等文妈妈赶回凌家,正月已过去了大半,徐璐听了文妈妈的回话,叹口气,“也只能那样了。”   龙香盈虽说是无辜,但出嫁女也不能领着女儿长住娘家的,虽说把章家的房子地契要到了手,也无法再住到莆阳了,龙香盈决定在厦门置业,一来厦门归泉州辖管,整个泉州完全算得上是凌峰势力覆盖范围,有凌峰这个表妹婿镇着,倒不至于担心身家财产安全。   “二表姐昔日的陪嫁也大都找回来了吧?”   文妈妈道:“是的,除了有两个找不着外,其余的也全都回来了,都是精明强干的,对二姨奶奶也颇为忠心。有这些下人帮衬着,二姨奶奶倒也不怕的。少夫人可以安心了。”   徐璐点头,后来又与凌峰相议这事儿,凌峰说:“这事儿作不得准呢,我在福建也有三年了,说不定再过一两年就要调回京了,到时候离了我,你那表姐不又要受人欺负?”   “那要怎么办?”   “你表姐还年轻,完全可以再嫁嘛。”   徐璐叹气,“带着两个女儿,谈何容易呀?”徐璐也不是没想过,却并不看好。   凌峰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被他的表情吸引住了,徐璐好奇地问道:“爷又有好主意了?”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横竖也急不来的。”凌峰淡淡地道,“以后再有聚会,你就把你表姐的事儿往圈子里说上两句,让大家帮着留意便成。”   徐璐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   之后,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徐璐解救了水生火热的龙香盈后,又托了文妈妈帮忙找宅子,安排她们母女。在初二十五这一日,徐璐又赶紧去了漳州,向父亲继母拜年。   本来出嫁女年初二就得赶回娘家的,但因家中事事都要徐璐作主,抽不开身,就一直拖到现在。   徐璐抵达漳州城门,便有徐成荣的小厮在城门口接待,然后一路来到徐家。马车抵达徐家,门前已有人迎了出来,是继母田氏和继妹徐琳。   “璐姐儿总算来了,为了盼你回来,我可是盼得眼都花了。”面对这个高嫁并给徐家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继女,田氏语气里的讨好是非常明显的。   徐璐与继母客气了几句,问了父亲的身子状况,又与妹妹弟弟说了几句话,这才一道进入屋子。   徐成荣住在府衙后边的官衙里,这儿住着衙门里的一干有品秩的官老爷及一家子人,徐成荣是五品刑厅,品秩仅次于知府,分了一间两进的四合院。漳州地理位置并不显,经济并不十分活跃,比起泉州气派豪华的官衙可就差得远了,这间四合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不大的天井里栽着一棵人多高的铁树,大概知道徐璐要回来,院子收拾得纤尘不染。   徐璐进入第二道门,便看到正房门口的徐成荣,忙提着裙子疾步上前,向父亲裣衽施礼,“爹爹,女儿回来看您了。”   “璐儿回来了,快进来坐,外头冷。”徐成荣穿着铁绣红的葛布长袍,头戴暖帽,满身雍容之气,官老爷的派头已然成形。   等女儿进来后,又赶紧吩咐丫头上茶,把炉子再移过来。可惜徐璐在凌家闻惯了没有烟味的银丝炭,很快就被这粗糙的炭火给薰红了眼,赶紧说:“快把炭火移开,我不冷的。手上还抱着汤婆子呢。”   徐成荣又赶紧吩咐丫头把炉子移开,自己也坐在八仙桌前,与徐璐呈平坐姿势,一个面生的丫头上了茶水,退到一旁后,就好奇地观察这个未曾谋过面的大姑奶奶。   徐璐发现田氏还站到一旁,赶紧站了起来,“娘,您请上坐。”   田氏笑着说:“我就不坐了,今儿个难得你回来,我去厨房盯着,你们父女俩好生聊聊,啊。”然后就真的去了厨房。   等田氏出去后,徐璐就问了徐成荣差事,又看徐琳沉默寡言,脸色不是很好看,人似乎还瘦了,于是便问:“妹妹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徐琳赶紧说:“劳姐姐牵挂,我没什么的,就是想念姐姐,昨晚没怎么睡好。”   徐璐见她不肯说,便不再过问了,又问了两个弟弟的学业。   说起大儿子徐珏,徐成荣就止不住的高兴,“你这个兄弟,如今已入学了,学习还满刻苦的,已能背《千家诗》,《百家姓》,〈论语〉也背得差不多了。如今开始学〈四书〉,连先生都夸了不少回,比当年为父还要更胜一筹。”   徐璐高兴地道:“如此甚好,三弟可不能辜负爹娘一片苦心,继续努力。”本来回娘家一趟,徐璐也有好些话要与父亲讲,可惜外头又来了好些登门拜访的客人。这些客人全是冲着徐璐而来。不说徐成荣这个地位仅次于知府的刑厅,单说徐成荣长女督抚夫人的身份,就得过来走一趟的。如果再能给徐璐一个良好的印像,就更加圆满了。   望着一群争相巴结自己的妇人,徐璐颇为无耐,虽然反感这些人的见缝插针,但官场上从来便是如此,也不好苛求太多,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徐成荣也很是反感这些妇人,他好容易与女儿坐下来说话,就被这些不请自来的人给打断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呆在厅堂,只好起身领着两个儿子给这些官夫人小姐腾了地儿,好让她们聊得尽兴。   徐璐客气地与知府夫人,主簿,千总,守备太太们说着话,对于一些想打探官场动向的话题,她一概不理会,只是聊些漳州人文风情。这些人很快就悟了,不再胡乱发问,非常有眼色地跟着徐璐的话头引向了漳州的风俗美景,倒也宾主尽欢。   一旁的徐琳羡慕地瞧着与一群官夫人谈笑风生的长姐,眼里满是嫉妒与苦涩,这个姐姐长得好好看,人有聪明,又会说话,难怪越活越滋润。反观自己,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做了半年的贵夫人,徐璐也练就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本领,绝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冷落自己的妹子,不时还拉着徐琳说两句话。   这些官夫人瞧徐璐对这个妹子还是满亲切,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虽然这个徐家小女儿姿容普通,人看上去也不机伶,但人家有个福泽深厚的姐姐呀。看来以后还得多多亲近才是,各自都在想,自家有未成亲的小叔子外甥侄子之类的,还是可以给说说亲的。   ------题外话------   谢谢亲给我的红包,好久没看到红包了。我对圣诞不感兴趣,大家不必祝福我了。我的唇角被老公打了,至今还青着。怒死我了。老娘如此贤惠如此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进得卧房,又给他生儿育女的,挣钱养家,连儿子大学费用都存齐了,居然因拒绝与他XXOO,并踢了他一脚,吼了他一声就打了我。想想,看电视看到半夜三更,冰冷八冷的跑来冰我不说,美梦正欢,要与你那个,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是不?这男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忍无可忍了。奋起反抗,必须的。我坚强的很,大家知道就是了,不必来找我安慰我。未来三天我决定去旅游。今天我啥都不做,专心码字。更新时间设在早上九点。 ☆、第141章 小姐们的龌龊   田氏一边得意满屋子的官夫人,但瞧着厨房准备好的菜式,又发愁了。徐成荣这个刑厅,一年下来也有近两百两银子的年奉,也足够一大家子吃穿不愁了。可想要过上商户家那种一掷千金的奢侈日子,又差得远了。这还是凌峰特地涨奉后的生活。今天徐璐回家吃饭,家中的饭食还是很丰盛的,但田氏也没有料到家中还会来这么多官夫人,一时又发愁了。   徐成荣也是愁眉不展,虽说他的奉禄足够一大家子生活,可架不住官场上三天两头的请客吃饭呀,若非年前女儿送了几大车的年礼,这个年肯定过得凄惨。因为官场上的攀比之风太盛了。   “你先进去试探一下,若都要在此吃饭,就赶紧再去会宾楼订上几桌酒席送过来。”徐成荣起了半天,也只得如此了。   田氏说:“她们肯定要留下来吃饭的,这还用问?只是会宾楼的酒席好贵的。”中档的一桌也要十多两银子呢。   “你放到床底下的楠木匣子里不是还有数百两的银票吗?拿一百两来置办也就成了。”   田氏摇头如拔浪鼓,“那不成的,那可是琳丫头的嫁妆呢。”   “璐儿送回来的年礼,也不止这些银子了。”徐成荣很是不满,觉得这个妻子太过抠门诊了,毫无大局观。   “客人都上门了,咱们就不能不备饭菜吧?”   田氏这才不甘不愿地进屋去拿她的命根子去了。   房间就在厅子左边,田氏想要拿她的银票,就得经过厅子,于是对着众夫人笑道:“大家再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粗茶淡饭而已,诸位可不要嫌弃。”   众人连忙说不碍事,吃惯了大鱼大肉,吃粗茶淡饭更能养人。   田氏虽然心疼银子,但面子还是得做的,去会宾楼订下的酒席,也不算差。她身为主母,按理也该上桌吃饭,自有自家丫头以及徐璐带来的人做活儿,但田氏心疼她花出去的银子,推拖自己还有别的要紧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正房厅子右边屋子里清点这些官太太们送过来的礼物。   徐成荣知道这个妻子的德性,暗自摇头,也不理会,只好陪着几个同僚另行开桌,吃饭。徐家地方也不大,安了三桌酒席就把厅子挤得满满的,旁边梢间里的女眷也做坐了三桌,田氏最后上桌,吃得那个欢快,吃过饭后,又客气周到得不行,一会儿上水果,一会儿上点心的,惹得徐琳接连看了她好几眼。   饭后,知府夫人叶氏请徐璐去她家听戏。说最近漳州引进了从京里传过来的京剧,名叫《牡丹亭》,才传到这边,就红得发紫。好些官家大富都去梨园里订位置。一些有条件的,甚至花高价请戏班子入府献艺。   徐璐也实在厌烦与一群毫不认识的官夫人坐到一起陪笑聊天,就婉拒了。但叶氏的热情,又让她不好拒绝。尤其田氏也一味地帮腔,也只好一同前往。   徐璐又把徐琳一道叫过去,但徐琳却说:“家里还得收拾,我就留在家中帮着拾缀吧。就不去了。”   一众夫人又赶紧夸着徐家二姐儿懂事明理,田氏心里也格外热乎,却说:“我的儿,这些粗活哪能让你做的,大过年的还是去玩吧。”   徐琳很不情愿,但也架不过田氏的主张,也只得跟着徐路一道去了。   漳州知府宋湛也是住在官衙里的,但知府住的官衙又比徐成荣的宽阔多了,三进的院子,五间正房,左右各八间厢房,戏台就设在二道门上方,好些稍微有条件的人家,在建屋子的时候,都会在四合院的二道门上建戏台,也就方便看戏了。   徐璐被拥着来到知府家中,客气了几句,最终与宋夫人一道同座厅堂正中,其余妇人则横坐在下首,这《牡丹亭》不愧为红极一时的名剧,再由这些名旦们演成,更是水到渠成,徐璐也不由自主地受了吸引。   戏剧结束后,还在种余音绕梁的感觉,宋夫人还特地把旦角们召到跟前,亲自打赏。   近看之下,这青旦和花旦俱生得国色天香,眉清目秀,却唱功绝佳,演得淋漓尽致。   《牡丹亭》后,又开始演《南柯记》,徐璐早已看过这道戏,注意力就放在了徐琳身上。   徐璐看戏也是拉着徐琳坐到一起看的,趁着众人目光都在戏台上,徐璐压低声音问:“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可是有什么时候不顺心的事?”   徐琳低头,喏喏地道,“没什么的。”   “真的吗?”   “真的,大姐,你就别问了。”徐琳的头低得更低了。   徐璐皱眉,看妹子这副模样,就更担心了。可徐琳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秘密或心事,她们姐妹之间也还没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见她不肯说,自己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想着,等会子回去问问田氏。   徐琳大概是内急,坐了不多一会,就去出恭了。宋夫人这时候对徐琳也格外客气,还特地派了个丫头,把徐琳领到后头花园的茅厕去。   徐璐自己也有些内急了,也就想等着徐琳回来自己再去。只是等了半天,也依然没有瞧到徐琳回来的身影,不由纳闷。后来又等了一会,仍是不见回来,更是奇怪,就算便秘也不至于弄到如此之久吧?   她看向宋夫人,宋夫人也察觉徐家姑娘去得太久了,于是笑着说:“夫人莫急,或许是令妹不愿看戏,就在后头玩儿。我这便打人去瞧瞧。”   宋夫人谴了丫头出去,徐璐给墨香使了记眼色,墨香会意,笑着与那丫头道:“奴婢和这位姐姐一道去。希望二小姐不要迷路了才好。”   墨香去了不多久,后头便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声,“快来人呀,二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呀……”   院子里锣声大作,戏台上旦角们正唱得起劲,把这声音掩盖了不少,但仍是有人听到了,一些侍候的仆人互相互望着,“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几个下人说:“好像……是……”细耳聆听,果然又听到了呼救声,脸色一变,几个人赶紧往后头冲去,甚至还有机灵地赶紧向宋夫人报备。   徐璐与宋夫人一并坐着,那下人尽管压低了声音,依然被徐璐听了正着,她忽地站起身来,疾声道:“该不是我妹妹出事了?快,快领我去瞧瞧。”   宋夫人听了这消息也是好一阵紧张,也来不及与众人交代,就提着裙子急忙去了后花园。   厅子里看戏正看得有津的官夫人们互望一眼,迟疑了下,也一道跟了过去。   客人在自己地盘上落了水,身为主人的宋夫人心里也暗道倒霉,何况客人还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是徐璐的妹子,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宋夫人一边腹诽,一边赶紧领着众人往后花园奔去。   出了惯穿后门的月洞门,走了一段路,再穿过一道月洞门,花园里的声音就清淅起来,宋家的后花园并不大,只有亩多地宽,抬眼就能看到不大的池塘边,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正挥着手追打几个衣着鲜明的小姐们,并边跑边悲忿地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听声音,确实是徐琳本人。   “明明就是你自己站立不稳掉了下去,与我们姐妹何干?”一个声音清脆如黄莺的小姐,一边闪躲,一边笑着。其他几个衣着精致的小姐们一边闪躲着,还故意拿石子掷向徐琳着,嘴里还喊着,“来打我呀,哈哈,丑八怪。”   徐琳被石子打个正着,下意识地捂脸,但另一边就有人伸脚来绊她,徐琳被绊倒在地,墨香和宋夫人的丫头赶紧上前去扶,墨香一边扶着徐琳,一边厉声道:“几位小姐欺人太甚,当徐家没人了吗?”   宋夫人的丫头也正上前劝解着其中一个小姐,“这可是今日咱们家的客人呀,小姐。”   “她也配?咱们宋家往来皆鸿儒,她一个丑八怪算什么客人?”   徐琳气得厉害,脸色铁青,看向脸色大变的宋夫人,冷声道:“宋夫人,原来我和妹妹还配不上作贵府的客人?贵府的门弟可真是高贵。”徐璐大步上前,对身边的人喝道:“人都死光了不成?没看到我妹妹全身湿透了吗?赶紧拿我的披风来。”然后一脸怜惜地把徐琳抱在怀里,“二妹,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紧?”   徐琳缩全身湿透了,头发脸上全是水,尽管冷得直打哆嗦,也不敢往姐姐怀里铺,毕竟她们还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再来,徐璐身上的衣裳可是价值千金,她现在一身泥水,弄脏了也赔不起的。   尽管嫉妒这个样样比自己厉害的姐姐,但这时候也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哭道:“大姐,她们欺负我,说我是丑八怪。还把我推到池子里。”   徐璐看都没看那几个小姐一眼,声音铿锵,“只要心地良善,心灵纯美,在我眼里就是最美的。那些生得花容月貌却有着歹毒心肠之人,才是真正的丑八怪。”她拿着帕子给她拭了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赶紧随我回家里去,换了衣服来,免得染了风寒。”   这时候,沁香已气喘吁吁地把徐璐的大毛披风拿了过来,披在徐琳身上,徐璐拥着徐琳就往外走,也不看在场诸人。   “凌夫人,凌夫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宋夫人这时候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想要描补。   但徐璐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宋夫人,等我走后,你再慢慢找理由。”然后领着人扬长而去。   宋家与徐家的房子本来就连在一起的,也就是出了大门,再走一射之地,就到了,只是徐家屋舍格局少了许多而已。田氏正在屋子里清点今日的“收成”,心疼今日的花费,但这日收的礼物就能让她一辈子无忧了。   正恼怒兼愉悦着,坏消息从天而降,望着湿淋淋泪水涟漪的女儿,田氏气得火冒三太,只差没跳得八丈高,“你是不是,是不是……”声音又怒又急。   知母莫若女,尽管田氏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徐琳却是再明白不过的,赶紧摇头说:“娘,您平时一再告诫我女孩子要洁身自好,尤其在别人家中作客更是要遵循主人家的规矩,女儿虽愚钝,却也牢记于心,不敢忘却。今日并非女儿过错,是有人故意推女儿下水的。”   墨香也赶紧说:“是呀夫人,奴婢亲眼看到有个小姐亲自推二小姐入水的。”   田氏脸色稍缓,她人虽出身乡野,但也是做过官夫人的,多少也知道大富人家的阴私,小姐落水让爷们救下不得不委身下嫁的事儿也没少听说的同,这里头有的是无意,有的却是故意,但不管是无意还是故意,名声绝不会好听到哪儿去。所以对女儿格外的严厉。一听不是女儿的问题,田氏更是怒气冲天:“是何人如此大胆,刑厅的千金也敢欺负?”不怪田氏口气如此大,顶着督抚夫人继母的身份,她在漳州官夫人中,自认还是有头有脸的。耐何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罢了。但这半年来,他们徐家一大家子,在漳州可也没有人真敢惹的。以往带女儿出门作客,主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所以田氏实在难以置信,她的女儿会在宋府被人如此明张目胆欺负。这还是跟着徐璐一道去的呢。   趁徐璐更换衣裳时,田氏炮口又对准徐璐,质问道:“璐姐儿,你好歹也是督抚夫人呢,还有人敢当场欺负你妹子?”   就知道田氏会这么质问,徐璐也不恼,只是面无表情地解释,“娘莫要着恼,这也正是女儿纳闷的地方。不过妹妹如今已然这样了,到底要先顾身子才是。稍后我自会给妹妹讨还公道的。”   田氏悻悻然地道:“哼,琳儿,你与娘说,究竟怎么回事。何人如此大胆,敢推你下水?”   这可是大冬天呀,稍不注意可是要人命的。田氏又不是没听说过,有人不小心落了水就感染风寒然后药石无医死去的。所以格外痛恨那推女儿下水的祸首。   徐琳换了衣裳,身上依然寒冷,丫头们又抬了炉子,升了旺火薰烤着。徐琳一边裹着被子一边颤抖地说,“是宋知府的千金,宋月娘,以及她的闺中姐妹。推我下水的是宋月娘。”   “宋月娘?”田氏怪叫一声,“那个丫头娘也见过,是有些娇纵,平时对我也还算恭敬,没道理就会做出这等事吧?”   徐琳垂目不语。田氏又再一次追问她,怎么与宋家小姐结仇的。徐琳却是不肯说,任由田氏再三追问,整死都不肯说。田氏不由怒了,发狠地揪了她一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棒槌女儿。”   徐璐观察甚微,发现妹妹神色不对,赶紧拦下田氏,“娘莫要恼,我想妹妹不愿说,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吧。”她坐到床前,温柔地看着徐琳,轻声问:“好妹妹,你现在也算是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秘蜜了。就算是家人也不能再像对像小孩子一样待你。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宋月娘都那般欺负你了,你真能咽下这口气?”   徐琳咬了咬唇,眼里露出忿恨:“不能。”   “那不就结了,她这么欺负你,我们自然要替你讨回公道。只是,你们之间因何交恶,总要告诉我吧?这样咱们才能替你作主呀。”   田氏也急道:“璐姐儿说得对,那宋月娘再是任性娇纵,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欺负你吧?总会有理由的。你快说出来,你爹爹和你姐姐会替你作主的。”   徐琳抹了把泪,哭道:“我与她哪有什么恩爱?本就是她无理取闹。嫌我长得丑。”   只是因为长得丑,就如此不顾双方家长颜面,直接把人推到河里。徐璐不敢置信,一个堂堂官家小姐,心思会是如此恶毒不可理喻。可刚才她亲眼所见,那宋家丫头确是野蛮而恶毒的。把徐琳推下水,还合着一群小姐们大肆嘲笑,甚至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徐琳。   这时候,墨香上前来,在徐璐耳语两句,“奴婢去了后花园,就刚好看到二小姐被宋家小姐推进了池子,奴婢赶紧上前搭救。亲耳听说宋家小姐说了一句话……”   徐璐意外,挥退了墨香,来到床前,捉着徐琳的肩膀,沉声道:“是不是因为宋月娘的表哥?” ☆、第142章 各有心计   徐琳身子一颤,脸上闪烁着心虚与紧张,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再一次惨白起来。但她一向老实惯了的,就算不愿承认,这时候见被撞破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原来,徐琳与宋月娘并没什么仇恨,他们各自的老子都是当地官员,一个是知府,一个是刑厅,地位也只相差两个等级而已。知府虽然位官权重,却也得与下属搞好关系。徐成荣只是下属,想要在衙门里混得好,自然要与知府一条心的。于是,两个聪明的人走得还是满近的,至少明面上是绝对过得去的。这样一来,双方的夫人,公子小姐们也都还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   双方走得近,逢过年节肯定是要相互来往。上一回过中秋节,宋家宴客,请了梨园班子入府唱戏,也是请了徐家人过去一道听戏的。宋家不但宴请了本地大小官员,还请了宋家的亲朋好友。这里头的未婚男女便有一大把,除了大家过节团聚外,也有相亲的意味。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数宋夫人的娘家侄子叶承铭最受欢迎。家承铭年轻英俊,年纪轻轻已中了秀才,宋家也是世代书香,而叶承铭的父亲还在贵州任一方大吏,堂堂一省布政使司的身份,使得叶承铭在宋家中秋宴上,大放异彩。几乎搅乱了所有在场未婚少女心,其中便有宋月娘,以及徐琳。   徐琳也是被叶承铭的风华给吸引去了,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容貌太过平凡,不敢有丝毫妄想,也就把这份爱慕之心藏在心底。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围在叶承铭身边问这问那的。她也只是坐在花园一角,以爱慕的眼光望着这个让她爱慕的佳公子罢了。   叶承铭因长相出众,估计也是习惯了被小姐们围堵的场面,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反而是这些小姐们,因他一个微笑,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话而心跳加速,春心大动。叶承铭也不知是为了摆脱这些小姐们的纠缠,还是故意为之,居然给了小姐们一个难题,说请小姐们帮他做一个荷包,因为他的荷包已用得旧了。昔日服饰他的丫头也被配出去嫁人了,所以一直没能更换新荷包。于是好些小姐就自告奋勇地说要做荷包给他。   徐琳在一旁听了,也暗自上了心,回到家后,果真做了荷包,并且还不止一个。等她做好后,却因送不出去而惆怅着。最后做出了个非常蠢笨的事儿,她带着荷包,去找叶承铭的表妹,也就是宋月娘,希望她帮忙寄给远在建州的叶承铭。   徐琳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月娘本人也是暗恋爱慕着自己的表哥,如今发现眼面前还有这么一个潜在情敌,如何不恼?又瞧徐琳面容平凡普通,还发现徐琳穿着与她差不多颜色的玫瑰粉妆花长褙子,当下就讥笑徐琳如东施效颦。   徐琳没怎么读过书,并不明白这个意思,还傻傻地问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宋月娘哈哈大笑,更是口不择言地讽讽她,什么难听的话都出了口,因为嫉妒,宋月娘也把自己内心里的想法以及父母对徐家的看法全一股恼了吐了出来。   原来,宋家对徐家的友好也只是装出来的,也不过是看在徐成荣做了凌峰岳父的份上,才抱着不得罪的想法与之结交。但实际上,宋家没一个瞧得起徐家的,充其量就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宋湛是读书得到的功名,加上宋夫人娘家世代书香的清贵比起来,徐成荣就远远不够瞧了。   宋月娘的真心话,使得徐琳伤心了好久,好不容易聚积起来的优越感被粉碎怠尽,再被宋月娘那引经据曲的骂人方式骂得抬不起头来。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东施效颦这类的字眼也就罢了,徐琳最难以忍受的是宋月娘借叶承铭的嘴来骂,“那日晚上,表哥还向我问起你呢,你猜我表哥说了什么吗?”在徐琳不抱希翼的期待下,宋月娘恶毒地道:“表哥说,这是哪来的丑八怪,长得那么丑,也配出现在他面前?还配坐在宋家席宴上?丑成这样,干脆自己上吊了干净。”   徐琳饱受打击,哭着离开了宋家。后来就再也不去宋家了,但偶尔一道应邀其他官家小姐们的邀约,宋月娘绝对会适时出现,然后把她表哥说过的话大肆宣扬,徐琳恼恨交加,如今整个漳州官小姐们都知道徐琳这个丑八怪生得丑却还敢喜欢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叶承铭,一些与宋月娘前好的小姐们也是同一阵线,逮着徐琳一次就讥笑一次。徐琳羞忿欲死,却又无可耐何,自那以后,干脆都不出门了。   因为自卑和胆小怯弱,徐琳却不敢把这事告诉双方。徐琳生来就乖巧,令人放心。以至于徐成荣夫妇也没能发觉。这日宋夫人请徐璐入府看戏,徐琳压根就不愿过去,但经不过田氏的吩咐,硬着头皮去了宋家,没有瞧着宋月娘,找着一打听,原来宋月娘找别的姐妹玩去了不在府里,心里还松了口气。谁知那宋月娘居然在后花园等着她。   虽然徐琳不是讲故事的好手,甚至在有些地方还加了修饰或是略过不说,但田氏徐璐是何许人,哪猜出了整个事故的起因结果。田氏怒不可竭地道:“我闺女虽然长得不怎样,但也没有到丑得不能见人的地步。宋家那丫头欺人太甚。她自己也非天仙下凡,就敢嫌弃我儿?我呸。”然后又去揪徐琳的耳朵,恨道:“你这死丫头,那姓叶的有什么好?眼巴巴的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就敢送荷包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可是私相授受。要是传扬开去,你哪来的名声可言?”   徐琳捂着被子痛哭道:“我只是给叶公子绣荷包罢了,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这荷包送了出去,就算是私相授受了。”田氏吼道。   徐璐脸色凝重,虽然觉得妹妹这么做不妥,可少女心性,谁又没有点少女情怀呢?倒也没怎么在意,令她生气地是宋家那位小姐,实在欺人太甚。妹子喜欢一个人没错,她却这么不依不绕的,平时候言语攻击已是过分,这回更是令人发指,大冷天的居然把徐琳推到塘子里。   尤其最令徐璐难办的是,虽说错在宋月娘,可万一那丫头破罐子摔碗,把徐琳暗恋叶家公子以及私下送荷包给叶公子的事宣扬出去,徐琳有理也要变没理。毕竟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何其要紧,若是背着个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把柄,以徐琳目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自尊心,这种打击更甚。   徐璐的担忧不无道理,估计宋月娘之所以敢这么明张目胆欺负徐琳,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吧。   田氏原先也是暴跳着要找宋夫人理论,主持公道,但经过徐璐分析后,也就吓住了。不敢再踏出房门关步。   正僵持着,宋夫人已领着闺女宋月娘登门致歉了。   宋夫人满脸堆笑,一脸歉意地对田氏道:“徐夫人,真的很抱歉。是我教女无方,让她做出这等事。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能教好女儿。”   田氏冷冷地道:“我家闺女是丑八怪,你家闺女可是天仙下凡。可当不起你们家的道歉。”她还在记恨她闺女被当众说丑的事。尤其女儿被打,被推进池塘,件件桩桩,无不让田氏怒中火烧。   宋夫人满面尴尬,自己闺女做出这等事,还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确实是令人颜面无光的,尤其还得罪不起,这就更令人头痛了。但又不得不登门致歉,万一让徐璐这外督抚夫人恼了,在凌峰面前吹吹枕边风,自己丈夫的前程可就缈茫了。   “小女被我宠坏了,说话不经大脑。她这就是个棒槌,其实也没恶意的。”宋夫人好歹做了多年官夫人,说话艺术还是有的,自己女儿理亏,也不敢再在这事儿上纠缠,话锋一转,就赶紧询问徐琳身子怎样,要不要紧,她也请了漳州城最好的大夫来了,并让人把礼物搬了过来。   “只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徐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月娘这一回吧。”宋夫人亲自把一个未能盖盖子的匣子递给田氏,“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琳姐儿受了委屈,又受此惊吓,我把屋子翻了个里朝天,也实在找不出可以弥补月娘过错的礼物,只有这些黄白之物,略表心意,还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田氏脸色依然难看,但怒火却是没了。接过匣子,黑着脸道:“算了,看在宋夫人诚心道歉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再计较了。”   徐璐暗自摇头,这宋夫人倒也滑头,知道田氏最爱这些黄白俗物,送了些补品,就直接送银子了,田氏看在银子的份上,哪还会计较,说不定心里还偷着乐呢。   果然田氏收了银子后就不再恼,宋夫人借机来到床前,看望徐琳,轻言细语问了几句话,这才让多加保重身子之类的,又让大夫过来给徐琳把脉,紧接着又把宋月娘扯到跟前,严厉斥责了一通,让她给徐琳道歉。   宋月娘满面的不情愿,不过依然说了道歉的话,“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受人挑唆了几句,一时冲动,就做了蠢事。还望妹妹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徐琳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去看她。   宋月娘心中恼怒,但母亲事先已把事情利害与她讲了,她再是任性,多少也知道,她能有今日的风光,可也离不开父亲如今的官位,所以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你给我的那些荷包,我会帮你转交给表哥的。这样总成了吧?”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宋夫人紧张,却又神色古怪。徐璐皱眉,很快就暗道不好。   但徐璐来不及反应,徐琳却硬邦邦地道:“不必了,我这种丑八怪,哪能高攀叶家表哥呢?宋家姐姐说得对,就是我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甚至连给叶公子提鞋都不配的。”   徐璐暗自叫糟,徐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思想单纯,也没什么心机,说好听些,是性子善良,说不好些,就是不知人间险恶,被人卖了还傻傻地给人家数钱。   徐琳估计是被宋月娘欺负狠了,就算宋月娘来向她道歉,她也不可能轻易原谅的。还要说些话来刺她。这也是人之常情,一种本能的反应,这管作叫发泄。疏不知,她这么一说,反而中了宋月娘的阴谋。   宋月娘话里的意思,只要稍微有分析力的人就能明白,她分明是故意挖坑给徐琳跳呢。徐琳应该是暗恋人家表哥,还绣了荷包,请宋月娘代为转交,宋月娘不但翻了脸,还成了仇,以至于有今日事件发生。但徐琳也会落不得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与外男私相授受,在名声上也要有碍的。   田氏虽然粗俗,但并不蠢,立马就猜出了宋月娘的伎俩,脸色大变,正要说话,但宋月娘已清脆地开了口,“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小心眼了。好妹妹,看在我诚心道歉的份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你送给表哥的荷包,我会亲自代为转交的。还有,我表哥那天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是我自己编造的。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骂要打都随你。” ☆、第143章 事儿还没完   宋夫人这时候开了口,只见她一脸的惊讶,“唉呀,这这这……月娘,这仍然是你的不对,就算就算……二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也不能把人家推下池子里呀?”   宋月娘低头,“是,娘,女儿已经知道错了。”   徐璐实在听不下去了,正要开口,田氏已跳了起来,“我闺女清清白白的,人又乖巧,从小到大,从未让我操过心。如何会与外男私相授受?我看分明就是你故意栽脏陷害。”   宋夫人一脸歉意,“徐夫人请息怒,我们也没说二小姐私相授受呀。”   宋月娘一脸委屈地道,“对呀,我也没有说过徐家妹妹半句不是的,女孩子的名声何等要紧,我就算与徐家妹妹不和,也不敢拿徐家妹妹的名声开玩笑的。”   徐璐淡淡一笑,慢声道,“既然宋小姐知道这个道理,那我就放心了。虽说我妹妹行事有些冲动,但爱慕一个人也是没错的。若因爱慕人就要受别人的任意指摘,恐也不妥吧?”   宋夫人有些不满,明明就是你妹子与我侄子私相授受,虽说我闺女做事不妥了些,但没有那个因也不会结那个果。如今我们母女都亲自登门道歉了,你还等怎的?只要是聪明的就赶紧借台阶下。而不是像作无所谓的粉太平。   “凌夫人此话差矣,人人皆有爱慕之心,但若因这份爱慕就连名声,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宋夫人心里不满,不敢表面在脸上,但在话语里却是显然带了出来的。尽管说得委婉,也只差没有当场指责徐琳因爱慕而差点了名声。   “说得好。”徐璐冷笑一声,也不理会宋夫人,而是扬起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月娘,“弄了半天,我总算明白,宋小姐是因为我妹子爱幕叶家公子而至小姐大动肝火,这才引发争执,是也不是?”   宋月娘面上仍带着愧疚神色,“是,都要怪我,性子冲动,以至酿出不可挽回的错误,还请凌夫人原谅。”   徐璐淡淡地道:“宋小姐何错之有?刚才我就说过,人人皆有爱慕之心,爱慕一个人没错,只要不影响他人。而有句话叫嫉妒能使人变成魔鬼,今儿看宋小姐的表现,想来这话果真不假。”   徐璐心里不爽,即然宋月娘这时候还想使施计,挖坑给徐琳跳,那么她也就不需客气,直接反将她一军。她敢打包票,宋月娘也是因为喜欢那个叶承铭,平白冒出个徐琳这样的情敌,长得不若她,家世也比不上她,就更令她怒中火烧,嫉妒心理作祟,就直接与徐琳对上了。   宋月娘茫然,宋夫人却是心头一跳,女儿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如今被徐璐当场叫破,心道不好,赶紧作描补,“凌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也听不懂了。月娘与她表哥自来感情极好,一直拿他当亲兄长对待的。承铭能得到二小姐的爱慕,也是我家承铭的福份。耐何承铭也已经订了婚,月娘也是怕误了二小姐,这才……”   徐璐淡淡地道:“宋夫人,咱们明面人不说暗话,宋小姐是什么心思,再多的遮掩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徐家世代清正,父亲也从小儿教导我们做人要正直。凡事都要替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任。二妹妹爱慕叶公子,爱慕就爱慕了,咱们家也并未因为姑娘家爱幕男子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反正也只是少女情怀罢了,哪个做女子做姑娘时没个想法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宋夫人以为呢?”   宋夫人嘴角发苦,她实在没有料到,明明就是天衣无缝,前前后后捏得美哉美哉的把柄,怎么从人家嘴里说出来,就成为徐琳不但无过,还有功了?   可最令她抓狂的是这徐璐不但说得理直气壮,还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徐家世代清白,做人正直,甚至连“爱慕就爱慕了,并没什么丢人的”话也说出口,简单归类为少女情怀,完全把徐琳与外男的私相授受摘清了不说,还反而演变有徐琳是思想有主见的好姑娘?   明知这是歪理,可宋夫人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徐琳虽说有私相授受之嫌,但东西还未送出去,还构不上真正的名声有污,再则自己女儿又理先在后……于是,宋夫人果能果断地选择附和徐璐的话,不但附和,还得大肆褒讲徐家世代清白,做人正直,并且还说,“凌夫人说得很是在理,二小姐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确实是个好的。”   徐璐微笑道,“正是这个理呢。妹妹不过是爱幕一个人,这本没错,可却遭到宋江小姐的恶意嘲笑,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宋夫人面色勉强,“这确是月娘的错,是我没有教好她。还请凌夫人原谅。   徐璐又道:“宋小姐大概也是心底爱慕着叶公子吧?”   宋月娘脸胀得通红,“胡,胡说,我哪有?我可是拿表哥当亲兄长的。”   徐璐并不生气,只一副过来人口吻道:“既如此,那为何要对我妹妹恶言相向?二妹也只是爱慕令表哥罢了,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为何宋小姐就容不下?”   宋月娘滞了滞,她很想说,就是看不顺眼,你那妹子长得丑,还妄想赖蛤蟆吃天鹅肉,我不整她整谁呀?可这话她又不敢说,但想要她承认自己是因喜欢表哥所以心生嫉妒,也是万万不行的。一时间,只急得抓耳搔腮,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稳操胜算的事儿,居然在徐璐的三言两语就瓦解怠尽。宋夫人暗叹一声,看着徐璐笃定而从容的面容,女儿的慌乱和气急败坏,不得不重新组织了语言道:“月娘,原本你居然有那等心思?可叹我居然一直不知道?唉,你这孩子,你喜欢承铭没错,但也不能当作欺负待二小姐的理由呀。你这么做,简直与妒妇有何区别?将来你也要嫁人生子,屋子也会有妾室姨娘,你又当如何自处?也亏得你现在还没嫁人。否则,你这性子嫁到婆家去,岂不要闯大祸?”   徐璐意外地看了宋夫人一眼,心想,这人倒是个精明的,连挣扎都没有,就直接妥协了。宋月娘以嫉妒的理由找徐琳的茬,也只是一般姑娘家的心思罢了。放到明面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以品性问题来定罪,可就严重了。而徐璐也确实不是好惹的,一张嘴实在太会说了,除了徐璐背后的凌峰外,宋夫人也怕今日之事传扬开去,闺女也无名声可言,于是当机立断,立马把这件事定性为女孩子儿间的争风吃醋。   宋夫人训了女儿一通,又朝徐琳陪笑道:“二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月娘的不是。是她心眼儿小,又一心喜欢她表哥,一时想左了,这才做出过激的事,委屈了二小姐,我这做娘的替她向二小姐陪不是。希望二小姐早日安复,千万不要受此影响。等回去后,我再狠狠收拾她。”   徐琳被宋月娘欺负成这样,心里不是没怨气的,但就算像今天这般被推进了池子,丢了大脸,却也不敢硬仗腰子的打回去,主要还是心里不自在,怕她爱慕叶承铭的事儿被揭穿开来,尤其让宋夫人知道,更是难堪。刚开始还七上八下,满心难堪,想不到峰回路转,她被宋月娘捏着的“私相授受”把柄,居然变成只是普通少女都会有的思想罢了,还值得鼓舞的。   宋夫人母女的风向转变,让徐琳松了口气,对宋月娘的怨恨也奇异地消失了。于是小声说:“夫人千万不要这样,不过是我和宋小姐的一点私人误会罢了,哪值得夫人这般迂尊陪罪的?徐琳可是受不起的。”   徐璐暗自点头,虽然这个妹子思想单纯了些,无应变能力,但礼数也还周到,她也只是思想单纯而已,其实人并不笨。也因容貌的普通,进而变得自卑罢了。自卑使人怯懦,就算被人欺负了也因为自卑而不敢吭声,以至于宋月娘越发得寸进尺地欺负。但也因为善良,很轻易就原谅了宋月娘。   宋夫人又与徐琳说了一会儿好话,徐琳本身就不是个有主意的,再来宋夫人说话又诚恳,很快就被打动了,反而还表示自己不碍事,没啥大不了的,不必歉疚,她不会放心上之类的话来。   宋夫人又拉着宋月娘向徐琳罪,宋月娘咬着唇,不甘不愿地福了身子,硬存存地道:“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敢不敢了,请徐家妹妹原谅我一次吧。”   宋月娘无比怨恨,也特别不甘心,明明想好的瓦解对策,就算不反败为胜,至少也能让徐家吃个哑巴亏,不敢真的太过计较吧?谁会想到徐家也出了个嘴才无比了得的能人。三言两语就破了她的计谋不说,还倒打一耙,让她想吞不敢吞,想吐又不敢吐。还只能生生忍了。   徐璐又淡淡地道:“今日之事,本错在二小姐。可外人却不这样想呀,未出阁女子在他人家中作客,反而落水的事儿,早已屡见不鲜,外头人不明真相,说不定还要拿此作伐。事关我妹子的名声,不知宋夫人可有想考虑过要如何善后?”   宋夫人心中一禀,看来这个徐家长女真不是吃素的,不敢再抱佼幸心理,赶紧道:“请凌夫人放心,这事儿横竖都是咱家的过错,自然是我宋家亲自对外解释了。”   徐璐不可置否,宋夫人心头紧了紧,又咬牙道:“也都怪月娘,与小姐们在后花园里玩,也不看路,与二小姐相撞,把二小姐给撞到池子去了。回头定把那池子给填了。”   徐璐淡淡地道:“我听说,当时我妹妹落水的时候,宋小姐身边还有好几位别家的小姐吧?”   宋夫人滞住,这徐璐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估计徐琳和月娘的恩怨,早已由那几但小姐给传了出去。那这事儿就不好善了了,徐琳的名声肯定要受影响。若真这样,宋家可就真完蛋了。这个督抚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呢。这人分明就是吃个鲨鱼的,甚至还不吐骨头的那种。   宋夫人望了自己的闺女一眼,宋月娘不敢看母亲,低头讷讷地道:“当时我只顾着生气,所以……”   意思就是她针对徐琳的理由,早已让那几位小姐知道了。   宋夫人双眼一黑,再也忍不住,甩了她一巴掌,气道,“你这个孽障。”母女莫若母,宋夫人自然明白,女儿在欺负徐琳时,肯定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嫉妒,绝对会说徐琳的一切坏话,说不定还是一些有损女孩儿名声的那种,让其他小姐们回去向父母一说,宋夫人也了解女人,女人是绝对守不住秘密的,肯定要大肆宣扬才是。到时候,徐琳的名声没了,身为姐姐的徐璐,如何肯善甘休?   凌峰的威名,宋夫人可是见识过的。而凌峰对这个夫人可是疼成眼珠子的,徐璐回去吹吹枕边风,那整个宋家可都不够陪葬的。   宋月娘这时候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捂着脸,也不敢再吭声了。   宋夫人也是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看着徐璐。   徐璐也是恼火至极,但一找不着更好的解决方子。   田氏也知道其中利害,恨恨地剜了宋月娘一眼,又哭着对徐璐道:“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你妹子的名声也算是毁了。璐姐儿,琳丫头好歹是你的亲妹子,你身为姐姐,好歹也要拉拔她一把呀。”   “娘请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徐璐也有些头痛,她倒是想了个办法,能够一劳永逸,可又要顾忌宋小姐的身份,也不好说出来,以免彻底伤了宋家的和气。   可除此之外,也还真找不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不由苦恼至极。   宋夫人也是坐立难安,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她与徐家可就彻底决裂了。她也想叫女儿去把她的几个小姐妹叫来,解释一下。可她也知道,官场上,哪可能没有敌人的。宋湛依然有敌人,只是都潜在暗处罢了。一旦这事儿曝了出来,丈夫的政敌肯定不会放过的,肯定要大肆攻伐徐琳以达到离间宋家徐家的目的。得罪了徐家,就是得罪了凌峰,得罪了凌峰,宋湛这辈子别想再当升迁了,说不定连官帽子都保不住。   宋夫人也试着说了几个办法来,也只是鸡肋而已,最后,她咬牙,要把女儿下大狱。宋月娘赶紧哭道:“娘,女儿已经知道错了,您可不能这样狠心。我才不要呆那种地方。”最后还发了狠地威胁起宋夫人来,“娘若是把我下大狱,我就死在您面前。我说到做到。”   宋夫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哪,会真的把女儿放进牢里,于是又赶紧抱着女儿垂泪道:“你这孽障,怎么如此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可是坑苦了咱们大伙呀?”   正僵持不下时,忽然有人冲进来禀报,“少夫人,少夫人,爷从泉州赶过来接您了,顺道拜访徐老爷和徐夫人。”   徐璐心里喜悦,但面上却道,“天都快黑了,还来做什么?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凌峰重视徐璐,对田氏来说可是件事,于是说:“我的儿,话千万不能这么说,女婿也是关心你,重视你,大老远的还来接你,你该高兴才是。哪还能这么说话的。”   徐璐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闻言立马顺竿道,“娘教训得是,女儿知错了。”   宋夫人又嫉又羡,但心里却越发担忧了,凌峰一来,事情又有更多的变数。 ☆、第144章 先甜枣后大棒   凌峰很快就来了,骑的是马,应该还带了护卫来,徐璐在屋子里,都能感受着马蹄声疾带来的地动山摇。   有人在外头叫了句,“来了,爷来了。”   徐璐坐不住了,赶紧提着裙子出去迎接了。刚才瞧到凌峰从马上下来,身上穿了件纯黑的黑毛大氅,内里是朱红色的长袄,头戴黑色暖帽,潇洒地下了马来,徐璐已经迎了上去,笑靥如花,“爷怎么也来了?我最迟明日就会回去的。”   “身为女婿,自然要来拜见岳爷岳母的。”凌峰回答,把缰绳往旁边一丢,就推着徐璐往屋子里走去,“外头冷,进去说话。”   走了没两步,来到门口,就瞧到满面堆笑的田氏,赶紧上前施礼,“凌峰何德何能,让岳母亲自出来迎接?凌峰可万万担当不起的。”   田氏笑得见眉不见眼,“这有什么的,想女婿了呗?外头冷,快进屋里坐去。”   凌峰又看了擒着忐忑笑容的宋夫人母女,皱了皱眉,说:“原来岳母家中还有客人。”   宋夫人赶紧陪笑说:“凌大人,臣妇是漳州知府的夫人,就住在徐家的隔壁,可算不得客人的,而是……”她为难地看了女儿一眼。   宋月娘这时候早已惊呆了,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凌峰,双唇微张,显然震惊不已,一时半刻就那样定住了身影,定住了脸上的表情。惹得宋夫人尴尬不已,暗自在她腰间揪了一把。   宋月娘回过神来,脸腾地红似鲜血,忙蹲下身子来,胡乱福了身子,“月娘见过凌……凌大人……”   大概对宋月娘这样的小姐见得多了,凌峰已见不怪地。面不改色道:“姑娘免礼。”他压根不认识宋月娘,不由看向徐璐。   徐璐笑着说:“刚好这儿有件棘手的事,一时不好处理解决。咱们运气也真好,爷就适时赶到了。等会儿还得请爷作主想个法子才是。”   “哦,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连我自认聪明无比的夫人也束手无策?”   徐璐翻翻白眼,“爷就别开玩笑了。这事儿说来话长,先进去再说。”   宋夫人赶紧让到一边,等凌峰夫妇从身边走后方才一路跟上,看着凌峰毫不掩饰对徐璐的爱惜之意,心里直直地下沉。她又揪了女儿一把,暗骂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这个时候了,还如此的不中用。   凌峰正式拜见了岳父母,大家说了会子话,这才问及原由。徐璐也不拐弯抹角,把宋月娘与徐琳的事儿简单说了下。   说到最后,徐璐为难地开口,“……这事儿,也只是两个姑娘家为着些小事引发的误会,甚至连恩怨都谈不上。可问题是,宋小姐在这件事上,过于冲动,又没考虑过后果。我想着,不出三天,整个漳州二妹妹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了。妹妹年纪也大了,若受此影响,这日后可就不好找婆家了。眼下我已与宋夫人谈开了,大家也没什么间缭的。可眼下妹妹的名声问题却不好挽回。爷可得帮忙出个主意,要怎样才能挽回妹妹的名声。使外人消除对妹妹的误会。”   宋夫人站到下首,一脸自责,说她教女无方,委屈了二小姐,还让连累二小姐的名声。   凌峰想了想,笑了笑说:“这么简单的事,有何为难不为难的?依我说,这事儿简单的很。”   徐璐喜道:“爷有好法子?快与我道来。”   “简单。”凌峰淡淡一笑,“二妹确实如你所说,不过是少女情怀,这又不是什么好丢人的,想当年,皇后娘娘在未嫁给今上的时候,不也暗恋过镇国侯么?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承认的。皇上不也没恼么?帝后身为帝国之尊,都如此大度容人,咱们当官的更要以帝后为榜样才是。依我说,日后但凡有议论二妹妹的,这种人也就是心胸狭隘,墨守陈规之流。这样的人,守成有余,开拓必然不足,哪能担当大任?这种人家的子女,将来也会养成和他们母亲一般,古板严厉,因循守旧、故步自封、抱残守缺。就像前朝的王珂之流,虽有清官之名,却做着昏官之事。这种人比贪官还要可怕。”   徐璐眨眨眼,崇拜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什么叫高屋建瓴,这便是了。   宋夫人愣了半响,忽然喜道:“凌大人这话当真是精僻,臣妇已有茅塞顿开之感。”   凌峰看了宋夫人一眼,又看了宋月娘,淡道:“若是按本官以往的脾气,宋小姐这种做派,少不得要掌二十个嘴巴子。不过如今本官年纪大了,人也稳重了不少。多少也知道小姐的名声再是要紧不过了。所以本官就不罚宋小姐了。但汝因嫉妒而肆意败坏他人名声,本就不妥,如今又因嫉妒推人下河,这仇恨可就结得深了。”宋月娘脸色惨白,哆嗦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凌峰又道:“不过也亏得本官夫人向来大度,二妹虽容貌不足,却有一颗向善之心。倒比你强得多了。宋小姐,本官如此评价,可是心服?”   宋月娘双唇也跟着惨白起来,身为一个漂亮的闺阁小姐,当场被一个样样不如她的平凡普通女子给比了下去,作作出评价的还是位高权重又英俊到不敢直视的凌峰,这简直比当场甩她一记耳光还要痛苦。尤其她先前还大肆嘲笑徐琳丑八怪,如今她却连徐琳那个丑八怪都比不上,这简直就是生生打她的脸。若是传扬开去,她也不要混了。   可是她还没胆子反驳,只能痛苦地承认事实,还得表示心服。   宋夫人心里也别扭的慌,也臊得慌,却又不得不忍受着这种剜心的难堪,强笑着表示:“凌大人说得极是。都要怪臣妇,平时疏于管教,这才纵得小女肆意忘为。凌大人这个评价,很是精僻,小女日后定铭于记心。就如同凌夫人所言,只要拥有一颗纯善之心,都是美丽的。”   宋夫人小小拍了徐璐一个马屁,也是变相地讨好徐琳。   凌峰说:“宋夫人倒是明事理,宋湛在漳州官声也还不错,政绩也算领先。想来宋夫人也没少花心血辅佐宋知府吧?”   宋夫人愣了下,一时间不明白凌峰这话是何涵义,只能小心应付着,“凌大人客气了,臣妇也只是尽妻子本份罢了,谈不上辅佐不辅佐的。”   “宋知府在漳州的作为,本官虽未瞧进眼里,但本官自从进入漳州地界,倒也刻意打听了一二,老百姓对宋知府的评价还是满不错的。想来也少不了宋夫人的功劳。”   尽管大人物说话从来都是先褒后贬的,但宋夫人依然克制上住面上的喜色,谦虚地说:“大人过誉了,臣妇可没做什么贡献。”她望着凌峰,心里电转,虽然觉得今日之事很是凶险,但富贵险中求,说不定险中还能替丈夫求出个机遇来,于是灵机一动,赶紧说:“说句心里话,我们家老爷没有雄才伟略,但在知府这个位置上,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自从我们家老爷任漳州知府以来,这三年来,可是从未缺过席。衙门公堂上的大门,从来都是开着的,甭管严寒酷暑。只要有人击鼓鸣冤,我们老爷绝对是毫不含糊的。可惜臣妇却给老爷拖后腿了,没能管好闺女,让她做出这等坏人名声事来。臣妇愧对老爷的信任,更是愧对大人的褒赞。”   宋夫人适时摆出惭愧的表情,说到最后,眼圈还红了,也不知是作戏还是有感而发,但看在徐璐眼里,也是微微动容的。这些官夫人,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除了那个脑子不知是如何长出来的秦氏外,以及没脸色不知所谓的华氏外,她所见到的官夫人,绝大多数都是精明而狡猾的,懂得人情世故,懂得见风使舵,更懂得见缝插针。   要说见缝插针的本领,徐璐首先要赞就是刘向东的夫人,但眼下,这个第一的位置还得让给这位宋夫人了。能把凶险化为机遇,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看来她还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凌峰脸上依然是那种令人看不透的神色,闻言颔首道,“宋夫人所言甚是。本官虽未亲眼所见,但也听说宋知府的勤政爱民。宋夫人大概是重心全都在宋大人和宋公子身上,这才对宋小姐疏于管教了吧?”   宋夫人赶紧说:“让大人笑话了,说来惭愧,臣妇身为人妻,没有替丈夫管好内宅,已是愧疚了。身为人母,也没能管好孩子,实在是毫无建树。”   “宋夫人太过自谦了。本官听闻,宋夫人的长子,年仅十四就考得秀才。这在咱们福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呀。只要宋公子再努力些许,相信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了。”凌峰笑着对宋夫人讲,“夫人回去转告令公子,让他好好读书,争取明年秋闱大放异彩。本官很是看好她。”   宋夫人完全是愣住了,浓浓的喜悦击中了她,饶是见惯了场面的她也不禁心神大乱。凌身是何许人,那可是福建的最高长官,安国侯世子,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如此简在帝心的人物,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如今,这位高高在上如天边云彩,以她四品官夫人之尊,也是位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却知道她的儿子去年考中了秀才,还说看好她的儿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们宋家一直都在凌峰的关注之下,自己的儿子也入了凌峰的法眼。将来儿子上了考场,不说是否考中,但只要回去与儿子一说,凌督抚一直关注着他,并很看好他,这可比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的激励好上十倍百倍。   宋夫人喜得不可自抑,笑容忍无可忍地爬上了脸颊,“承凌大人吉言,有凌大人这句鼓励,相信臣妇只要与犬子转告凌大人的话,犬子定能奋发向上。”宋夫人现在已经坐不住了,她也开始后悔,刚才为何不把儿子一并带来?   “本官一向惜才。不管是谁,只要本身有才,本官从来不吝夸奖。”凌峰转头问徐璐,“二妹妹现在如何了?”   徐璐正在一旁听得入神,被凌峰这么一打断,好半晌才组织了语言,“还能如何?”她原想把妹子说得再惨一些的,但一时笃不定凌峰的想法,只好硬邦邦地说了句。   “二妹妹还真是无妄之灾呀。”   徐璐下意识接过话来:“二妹妹本来就够自卑了,如今再被这么一弄,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她也跟着抹起泪来。   宋夫人脸上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变得讪讪的,说:“都是月娘惹出来的事儿,凌夫人,您要打要骂就尽管打骂。若能挽回二小姐的声誉,你要我们怎么做都成。”   徐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但因不知该如何开口号,只好保持沉默。   凌峰忽然笑了笑说,“女孩子家的名声何等要紧?宋小姐确实鲁莽了。宋夫人,将心比心,若宋小姐被人这般对待,宋夫人又会如何?”   宋夫人越发愧疚,正要开口,凌峰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宋小姐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宋夫人也是真心愧疚的。”   宋夫人母女一听,俱都心里一喜,听凌峰的口气,这事儿还是有转机的,于是赶紧跟上道:“多谢大人体谅,如今我这心里也像油煎似的。若能挽回二小姐的名声,让我做什么都成。”宋夫人这时候也拿定了主意,听凌峰夫妇的意思,似乎只要挽回徐琳的名声,这事儿就能完美解决了。只要把这事儿完美解决,宋家还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搭上凌峰这个大靠山,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遇呢。   凌峰微微一笑,“宋夫人言重了,我这个法子,倒是简单的很,就是怕宋夫人觉得委屈了。”   宋夫人赶紧表示,只要能挽回徐琳的名声,让她做什么都成。   凌峰笑了起来,击掌道:“那就委屈宋小姐去门外站上半个时辰吧。”   徐璐侧头看了凌峰一眼,心想,总算把真正目的亮出来了。也真是难为他了,直接拿出督抚的威严惩戒宋月娘不是不可以,但宋家人肯定会心生不满,小人物虽然拧不过大人物的手腕,但树上这么一个敌人,谁能保证将来会不会在紧要关头给自己下绊子安钉子?   凌峰这个做法是再稳妥不过了,先给记甜枣,再亮出大棒,虽然打在身上也会痛,但却痛得值,痛得妙,被罚之人对施暴的人也不会心怀怨恨了。先罚后奖能起到激励作用,但凌峰却反过来先奖后罚,效果同样好。   果然,宋夫人一听,就赶紧替女儿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本来就是小女该做的。只要能挽回二小姐的名声,凌大人您尽管打罚便是。臣妇绝无怨言。”她暗自握着女儿的手,在她手上特地捏了捏,示意她要以大局为重。   宋月娘身为官家千金,也并非看不懂形势的草包,虽然没有母亲想得明白,但也知道,如果她不服软,不接受所谓的惩罚,父亲这个上峰是不会放过父亲的,说不定还要给宋家带来灭难。于是宋月娘也不得不小声道:“凌大人言重了,月娘不委屈的。”她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相勾勾地望着凌峰,“只要能挽回徐家妹妹的声誉,让月娘做什么都成。”   徐璐忽然有些腻歪,忍不住瞟了凌峰一眼。这个男颜祸水。   凌峰笑了笑说:“宋小姐倒是敢作敢当,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宋小姐穿得厚实一些,在徐家外头站半个时辰吧。放心,我也并非要罚你,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若是有人问起来,宋小姐知道该如何解释吧?”   不是打板子,不是打嘴巴,居然是在外头罚站半个时辰,虽然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只是,自己堂堂知府嫡女,却为了一个丑八怪罚站,怎么想就怎么腻歪。宋月娘没有立时回话,显然是有抵触的。但宋夫人却松了口气,赶紧说:“这个法子好,也太精妙了,不但做了惩戒,也能立时挽回二小姐的声誉。凌大人真是有心了。”宋夫人站起来表示,“虽说这事儿是小女惹出来的,可女不教母之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负责任,这样吧,臣妇与小女一道站在外头,一来以示宋家诚意,二来也是自省。相信小女经过此事,定然大彻大悟,修身养性。”   徐璐说:“宋夫人太见外了,这哪成呢,不过是小事一件罢了,宋夫人到底是堂堂官夫人,哪能如此纡贵替小妹折腰?”   田氏见状,也赶紧说:“是呀,小女福薄,怕也承受不起的。”   宋夫人见凌峰没有反对,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咬牙说就算是做样子,也一定要表示自己的诚意才是。然后不顾徐璐田氏的劝解,果断领着女儿去外头罚站了。   宋夫人母女在徐家外头一站,果然起了非常好的作用,虽然众人会认为这是宋家人慑于凌峰的威严不得不如此做,但宋夫人母女的解释也是可圈可点,“不该故意说徐二小姐的坏话,更不该故意推徐二小姐下水。”宋夫人则是“教女无方,以至于酿出大祸,尤其女儿故意乱传人家小姐的坏话,更是有讳闺德,自愿罚站,以示惩戒。”   宋月娘当众承认自己是乱说徐琳的坏话,那么徐琳给叶承铭送荷包的事儿就是子须乌有的。这样一来,徐琳的名声自然也就恢复了。一切只是宋月娘惹出来的而已。   望着外头街上来去匆匆的人影,一个个飞快地从宋夫人母女身边经过,飞快地看了眼,又飞快地离开,徐璐知道,这些人定是各家派出来打听消息的。   晚间,宋湛也领着儿子宋青松一道来徐家拜见凌峰,一来就撩了袍子跪于当前,声称自己教女无方,以至酿出大祸请凌峰原谅云云。   凌峰双手虚扶,让父子俩起身,说了些劝勉之话,表示已不再追究,特地问了宋青松的功课,又出了几道题考他,宋青松年纪确实很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再是有才华,少年老成,在凌峰这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面前,哪放得开手脚?回答得也是战战兢兢,结结巴巴。但凌峰却毫不介意,反而还温和地勉励了几句。   “慢慢儿说话,不要急。本官又不吃人。”凌峰笑容温和,面带鼓励。   凌湛见凌峰如此温和,心下大安,当下也笑着说:“是呀,别看凌大人凶名在外,但却是少见的屠夫手段,菩萨心肠。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我儿休要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说错了,凌大人也不会对罪你的。”   宋青松受到鼓舞,果然说话流利了不少。凌峰边听边点头,先是夸了两句,然后又指出了其中几道不足之处,宋青松也是茫然,然后大喜,如获至宝,接连好几次向凌峰深拜于地。   问完宋青松后,又问了宋湛好些公事,徐璐就不好再听下去了,起身去看望徐琳去了。   徐家屋子窄,房间也少,徐琳的屋子在西厢房,她是女孩儿家,倒是一个人霸占了西厢房里的两间房,另外一间却是给家中仆人睡的。   田氏眼见徐璐到来,赶紧起身,说:“璐姐儿来了,来来来,赶紧开慰你妹子,这丫头又钻了牛角尖了。”   徐琳也从母亲嘴里知道了凌峰对宋家人的惩罚了,心里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满,“明明就是那姓宋的欺负我,罚了就罚了,可为何还要抬举他们?”这也是徐琳生气的原因,以姐夫的身份,直接给宋家没脸谁也不敢说半句不是。偏偏姐夫居然还说尽好话,甚至还要先抬举宋家,当官当成这样,也太丢人了。   徐璐好笑,这个妹子呀,她一向活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哪能明白官场上复杂的人心呢?   “姐姐先给你讲个故事。”徐璐坐了下来,“相传,宋国大夫华元率军攻打郑国,夜宿某地。由于第二天就要和郑军交战了,为了鼓舞士气,华元吩咐炊事员给大伙加餐,每人分一大块羊肉。当晚,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捧,着肉骨头大啃特啃,只有华元的马车夫羊斟在一边喝凉水。原来华元军务繁忙,忘了交代人分给羊斟一份。羊斟见其他人吃得满面红光,气不打一处来,决定以牙还牙,要华元好看。第二天,宋郑两军相遇,双方摆开阵势,互相厮杀起来。就在两军激战正酣的时候,羊斟忽然一甩鞭子,驾着马车风驰电掣般向郑军的营地驶去。车上的华元大惊,对羊斟喊道:你昏头了吗?那边是敌营啊!羊斟回过脸答道,我的地盘我做主,昨晚你有权不给我羊肉吃,今天我就有权让你当俘虏。就这样,羊斟驾着指挥车径直到了郑军大本营。可怜华元研究了一晚上的兵法计谋还未施展,就稀里糊涂地成了战俘。”徐璐讲完这段故事后,又看向徐琳,“对你姐夫来说,想要收拾宋家,易如反掌。可小人物也有他们的本事。一块羊肉就能使羊斟临阵倒戈,宋月娘还是宋家的亲闺女呢,你收拾了人家的闺女,虽说咱们有理在先,可人家不这样想呀。他们定会怀恨于心的,官场上,多交一个朋友,就能少树一个敌人。对你姐夫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明白吗?”   徐琳似懂非懂的,不过也明白了,姐夫那样大的官儿,也需得讨好下属,这真令她难以置信。她还一直以为,做官做到姐夫那种程度,完全就可以横着走呢。原本并非如此呀。   田氏却是听明白了,脸上闪过若有所思。   ------题外话------   我回来了……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八点左右。 ☆、第145章 一手诰命一手赐妾   当晚,宋夫人和宋月娘也并未在外头罚站太久,宋湛父子来了后,母女二人便被迎了进去。徐璐让人熬了姜汤,送上汤婆子,再抬来火炉子,用自己温热的手握着宋夫人冰凉的手,“委屈宋夫人了。”   宋夫人刚才从丈夫儿子脸上的兴奋就猜到事情圆满成功了,凌峰不但没有计恨他们,反而宋家还与凌峰关系更进了一步,这简直就是因祸得福了。哪里还有怨言,少不得还说了一堆自责话。   田氏在一旁端花递水,一脸的热情,看徐璐的脸色神情也变了。   凌峰没有在外宿夜的习惯,但当晚前来徐家拜访凌峰的漳州官员实在太多,少不得又要一一接待,徐家地方狭小,不一会儿便挤得满满的,宋湛见状,干脆请凌峰去不远的衙门里。凌峰也只是单纯地来拜访岳父的,谁会想有现在这局面呀,但现在走也是不成了,这些官员大老远跑来看望你拜访你,适当拿架子可以,但也不能太过了。少不得还要表现出上位者对下属官员的热情与厚爱。于是也就同意了宋湛的意见,大家一道去了衙门里。   徐成荣也一道去了,屋子里就留下各自的女眷,徐璐看着宋夫人母女对着一干官夫人们解释着今天白日的事,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使得徐璐大大松了口气。徐琳的名声是描补回来了,就算以后再有人拿这事儿来攻击她,也就是凌峰嘴里的,“心胸狭窄,墨守陈规”之流。   就算真正因循守旧之人,也绝不愿被人议论为墨守陈规的。   似想,当今皇上都可以容忍皇后闺阁时爱慕别的男子,底下人就更要以圣上为榜样才是。   见描补得差不多后,徐璐适时打了个吹欠,露出倦容,宋夫人非常有眼色地起笛告辞,其他妇人见状,也赶紧告辞,不一会儿,家中便走了干干净净。田氏亲自送客,很是热情周到。   徐琳站在厢房门口看着母亲,心里奇怪,以前母亲可是极不情愿的   送完客人后,田氏回了屋子,与徐璐道:“家中地方窄,你和姑爷可还没地儿住,咱们这种地方,也怕你们住不习惯。我已经让人去本地最大的客栈订了几个房间,你和姑爷去那边住,可好?”   徐璐正有此意,只是还没说出口罢了,听田氏这么一说,也就顺水推舟,领着人去住客栈了。   田氏跟着一道去了客栈,盯着五六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更换床单,点燃香炉,放上被子,有的从马车上拿下毛巾杯子马桶啐壶等物,有的甚至还提着个小香炉在屋子里四周薰上香。而服侍徐璐梳头的就有四个,两个专司头发,一个洁面,一个洗手,另外一人互责打开圆白瓷的盖子,从里头勾出一抹油亮之物均匀涂到徐璐面上,紧接着,又打开另一个黄花效瓷的盖子,勾出晶莹之物,抹在手上,甚至连洗脚都有人侍候……田氏在一旁看得几乎直了眼,据说大富之家的奢华令人难以想像,可继女在凌家光是享受的服侍,也是超乎她的想像了。   徐璐睡到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床位稍沉,一阵凉意袭来,手儿下意识地摸了过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具带着凉意的温热躯体,“爷回来了?”   “嗯,吵醒你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懊恼。   徐璐轻笑出声,身子偎了过去,手脚并用地趴在他身上,“回来也不叫醒人家,我好服侍你嘛。”   “有丫头服侍呢,你抢什么功。”他翻了个身,轻轻地挨着她的脸,拍了她的背,“睡吧,我也困了。”   “爷怎的不变回去?”   “不碍事。”   徐璐也没有再问,窝在他怀中,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凌峰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只携徐璐去了徐家中午饭。因客栈离徐家不大远,前后也就二里的路程,徐璐捏着自已肉乎乎的胳膊,抓着凌峰的手臂道:“咱们走路好不好?顺道看看漳州街道的风景。”   凌峰低头看了她,点头,“好。”   夫妇二人顺着街头,边走边掀赏,倒也其乐融融。凌峰今日依然穿着昨日那身玄黑色大毛披氅,只是内头换了件深红色的长袍,腰系黑带,垂着块红玉。显得英武不凡,卓尔不群。徐璐则穿着蜀地桔黄底遍绣富贵红牡丹束腰长褙子,下身一条拽地玫瑰红长裙,外罩大红色狐狸毛披氅,夫妇并肩走在路上,男的俊美高大,女的娇俏迷人,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纷纷猜想,这是哪家的少爷奶奶,如此俊俏出色。   徐璐边走边看,并一心二用地对凌峰道:“昨儿爷好厉害的,罚了宋家人,还让人家感恩戴德,这世上,怕也只有爷能够这般本事了。”   凌峰淡淡地笑着,“宋湛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地方上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可由不着我任着性子来。”他看了她一眼,“只是委屈二妹妹了,只让宋家小姐罚站了一小会儿。”   徐璐笑着说:“二妹也找回了面子,有何好委屈的。”她笑望着他,“其实爷夸奖宋夫人时,我就知道爷的打算了,我觉得爷这样做再好不过了。换作是任何人,也想不出这种法一石三鸟的好法子来。”即能给徐琳找回面子,还能让宋家人心服口服,又能作描补,还收获了宋家的感恩戴德。这男人呀,确实有化敌为友的本领,更懂得恩威并施的精髓。连惩戒都能做得滴水不漏,被罚之人还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先前林骏,刘向东,以及现在的宋湛,无不是凌峰恩威并施的结果。   “哪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厉害,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凌峰也很是开心,昨晚那样处理,他还怕岳父一家子以及徐璐不谅解呢,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   “你要记住了,不管何时何地,一定要戒骄戒傲,谦虚为本。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骄傲,人前适时抬起下巴也是必要的。但随之而来的也要把风度,气度,器量,以及眼界放开阔。宋月娘之流,还不在我的目光之中,但她身后代表的势力,就由不得咱们轻慢了。”   徐璐听得认真,凌峰这是在向她讲官场上或社交场合的规矩呢。   虽说宋家确实算不得什么,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本事。好些时候,小人物也能掰倒大人物,影响朝局,甚至改变历史的车轮。   “当然,身在官场,不可能没有敌人,所以多栽花少种刺是非常有必要的。但也要因人而宜。”凌峰觉得徐璐是个可造之材,也就耐心教她官场上的规则与游戏。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单要看你是如何去做。朋友也可以因为利益或是一些细节而变为敌人,所以对于朋友,就更得去花心思去维护。   “刚才我已吩咐了凌非,准备在这儿买些特产带回去,回到泉州后,你再分发给各家。亲近的那几家,尤其要优待,明白吗?不可漏下一人。更不可怠慢了任何一家。”凌峰如是交代。   徐璐点头,俏皮地道,“放心好了爷,中山君因一碗羊汤丢了王位的事儿,我可没忘的。”所以她坚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凌峰震惊,“这个你也知道?”   徐璐得意地皱了皱着鼻子,“我平常没事时,也是爱看《史记》,以及一些《民间杂记》,增长见识嘛,免得成了井底之蛙。”所以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多读些书,明白事理不好么?   凌峰哈哈一笑,“咱们倒是有相同的喜好,我也挺爱看民间野史,吏记也算倒背如流了。”   徐璐双眼晶亮,“你不读四书五经么?”   “略有涉及,最喜欢《周易》可惜领悟力太差,到如今也只是略涉皮毛而已。”   徐璐掩唇笑道:“我最讨厌看那些之乎者矣,倒是爱看那些杂谈趣闻,以及名人典故之类的。”   “我书房里有好些这类的书籍,到时候回了京,就让你看过够。”   徐璐说:“以后回到京城,我就要侍奉公婆,哪有功夫看书呀。”   凌峰笑了笑,“我娘做事一向风风火火的,才不喜欢有人在跟前围着她转呢,你只管放心。娘一生的愿望就是,等我妻子能独挡一面后,她就放下一切去云游四海。所以你只需现在用心学习管家理事,将来娘放下大权,外出云游,你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徐璐掩唇,“你把我比喻成猴子就是了,干嘛还要把婆婆比作老虎?当心婆婆听到了仔细你的皮。”   就这样说话,也就抵达徐家。   徐家的午饭非常丰盛,徐璐无耐地看着满面堆笑的田氏,说:“又不是外人,何必弄如此丰盛?娘真当女儿是饭桶不成?”   田氏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闺女好不容易回娘家来,自然要好生招待的。娘也知道你在凌家,自然是山珍海味。可回娘家吃的又不一样了,这吃的是做父母的一片心意。来来来,尝尝这个清蒸鸽子,这可是特地替你炖的。”   吃惯了凌府大厨精心烹饪的美食,再尝田氏的手艺,简直就是寡淡无味,但徐璐仍是勉强吃了几口,“娘辛苦了。以后可不要再这么捕张了,我就这么大的肚子,哪吃得下这么多。”   然后一大家子按辈份大小依次坐了下来,徐璐带来的下人则在厨房吃了。吃过午饭,凌峰就起身告辞。   出嫁女一般是不在娘家过夜的,但徐璐这回却是例外了,一来公婆不在身边,二来被事情耽搁了。   回到泉州,徐璐就让人把从漳州带回来的特产分成几大份,分别派发给凌峰的铁杆支持者。紧接着又把漳州那些当官的送来的礼物也分门别类,吃的用的全都分发给了凌峰的下属幕僚,徐璐还特地对跑腿的小厮专门交代,“记得要先替我问候大家。这礼物的来源要说出来,争取送到人家心坎里去。”   徐璐这么交代全然是未雨绸缪,因一碗羊肉汤,中山君就丢了江山,这就证明了窜均不窜寡的典型道理。但这回从漳州带回来的礼物,五花八门,每个下属幕僚也不可能全是一模一样的,这家送米,那边送油,看上去是公平了,但人家心里却有别的想法:“为什么别家的是送油,我家就只送米?油比米可是要贵些的。难不成某某家还要得主人家重视?”而被送油的那家也会这么想:“为什么不送米给我反而只送我油?米可是生活必须的呀。是不是在主人家心目中,我还比不上某某?”   为了杜绝这种攀比带来的消极影响,徐璐也还是下足了功夫的,送礼的小厮丫头务必地把礼物来源说明,并解释为什么你家只送米或送油的原因。争取做到礼物送出去,就能收回一份感激,一份忠心。千万别像中山君那个倒霉家伙一样,明明好心一片,到头来却反而引发了下属的猜忌和误会,进而丢掉王位。   ……   从徐家回来,又热闹了两天,到了二月龙抬头后,大年才总算彻底过完。凌家上下也在这日里,拆掉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并收回库房里存放。徐璐也忙着巡视凌家各个庄子上的种植情况。虽说庄子上都有管事负责打理,但主家仍然得做到心中有数,有多少亩田地,有多少亩水田旱田山地之类的,庄子上有多少口人,今年外头米价面价多少,也要了解的。   徐璐每日外出巡视各处田庄,都是早出晚归,凌峰也不得空闲,官府成立的海上护舰队,去年就正式组建,并在今年年后投入大海,特地为各商家的海上贸易护航。这日的护航仪式搞得很是盛大,经过前期庞大的资质审核和税务稽查,整个福建全省,前后参与报名的也就六十余家,最终通过审核的,也只有区区十五家而已。   成为官商,就能够享受护舰队的保驾护航,虽然每年要上缴不菲的银钱,但相比自己请打手又要划算得多。因为打上官商的标签,身份上也要响亮许多。   当然,整个福建全省,走海上贸易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却只有区区六十余家报名,大多数还不合格,这对凌峰来说,也有些郁闷的。   “六十五家报家,最终通过审核的,也只有区区十五家。一家上缴十万两保护费,十五家也就区区一百五十万两,除了护舰队的营运成本以及各项开支,官府也不过得区区五十万银子。泉州城大大小小上百个官的吃喝拉撒以及奉禄,还有二十万水兵,五万边防兵,两万守备兵要养活,还要修路,筑城墙,建桥,样样都要花银子,这样算下来,也只能勉强够用而已。”在人前威风禀禀的凌大督抚,回到自己妻子面前,就变成诉苦抓狂的凌嘴碎了。一边捶着桌子一边恨声声讨这些商家的不给面子。   “改明儿,干脆让人假扮海盗,抢他们几回,看他们交不交保护费。”   徐璐咯咯地笑了起来,“保护费?说得可真够体贴的。”商家交银子给官府,官府出面让水军护送,不给就不让军队护送。这不就真叫保护费么?   “你们这些当官的呀,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还不是想从老百姓身上榨钱?啧啧啧。”   凌峰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很快就理直气壮道,“百姓必须依赖于朝廷,为了维持朝廷生存而纳税,是每个大庆子民的义务。更何况,我这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徐璐也只是说笑而已,实际上,她也极力主张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护舰队的成立,却如此惨淡收场,难怪凌峰面子上过不去。护舰队成立,可是真正砸了不少真金白银下去的。若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也太掉面子了。   徐璐上前,给他揉着肩膀,轻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得想法子才是。爷身边能人众多,三个好汉一个帮,还怕想不出好法子。”   凌峰淡淡地道,“办法倒是想了不少,但施行起来也有困难。算了,这事儿还不算是大问题,不过是丢些面子罢了。倒是有件更为棘手的事儿,还得请夫人出马才好。”   “什么事儿?”   “去年十月的时候,我向圣上递了请封夫人的折子,圣上已经恩许了。据探子回报,圣上派了皇后娘娘宫中的大太监杨德林,以及礼部侍朗王易担任钦差,半个月前,已经领着圣旨起程了。”   徐璐张大了嘴,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封诰?封我为诰命夫人么?”   凌峰点头,“嗯。我好歹也是朝廷从一品的一省总长官,夫人哪能没有诰命呢?”   妇随夫荣,这个徐璐是知道的,凌峰如今是从一品的官员,那么她岂不也是众一品的诰命夫人?   凌峰笑了笑说:“诰命夫人没有从字的说法,从下而上分别为孺人、安人、宜人、恭人、令人、硕人、淑人、夫人。一共八个等级,全统称为诰命夫人,或外命妇。你最低也是一品的夫人。”   这个徐璐明白,“夫人”是官称,通常官员的妻子才能称夫人。严格的说,只有被皇帝封为夫人的一二品官的妻子才能称夫人,但实际没有那么严格。好些有点身份,甚至只是商贾之家的当家太太,也都称夫人的。   “一品诰命夫人?”徐璐咂咂嘴,“天呀,想不到我徐璐居然还能做一品诰命夫人。真道是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哈哈……”她狂笑一声,捧着凌峰的脸,左右各亲了几下,“爷,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哦。”   凌峰却没有多少高兴之意,拉下她的手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因我还有位已逝的元配,按大庆朝的规定,继妻封诰是不能高过元配夫人的。所以,估计你只能降一级,二品吧。”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她。虽说继室与正妻一样行驶着内宅权利,可比起元配来,确实又要逊色一筹的。他也压根没有拿她当作继室来看,可是世俗礼教又不可违。   徐璐愣了下,这才想到,凌峰确实还有一个元配的,不过因为元配没留下子女,她也没有做人继室的自觉,也还真没有那方面的不公平或是委屈的想法。于是她说:“二品就二品吧,反正二品也算是很牛的品秩了。”整个福建地方,最高品秩的诰命也只是布政使司夫人,那也只是三品呢。就算是二品,她也是最省最高品秩了。以她一介乡下来的半个村姑,能有今日成就,也算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了。   她已经满足了。   人因贪欲而心态不平衡,也因贪欲而迷失自我,甚至被吞噬本性,她可不想为了一个虚名,去与一个死人争,实在没那个必要。   凌峰仔细瞧了她的神色,发现她说的是真心话,这才松了口气,“还有一个问题。”   他望着她,一脸的艰难懊恼,“今上的亲妹妹,朝阳公主,先帝爷在位时,一直闹着要嫁给我。先帝同意了,但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也没同意。”   徐璐目光呆滞,说:“那爷呢?”   “大庆朝的公主大都温柔贤良,但这位嫡出的朝阳公主,因是太子唯一的亲妹妹,地位自然要凌驾众公主之上。如此尊贵的公主,自然就养成了一身骄气。我可不想迎个菩萨进门。”   徐璐松了口气,万幸,只是公主的一厢情愿就好,她还怕凌峰也喜欢公主呢。   “朝阳公主因为没能嫁给我,怕会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你身上吧。”   徐璐“啊”了声,忽地起身,“她在京城,我在福建,她的手还能伸这么长?”   “她当然没那个本事。但完全可以做做小动作。”   “什么小动作?”徐璐瞪直了眼。   凌峰语气越发低了,“此次圣上的封诰圣旨,除了给你赐封你为诰命夫人外,还赐了两个妾室与我。”他抬头看徐璐呆滞的神色,又愧疚地加了句,“听可靠消息讲,还是今上亲自用圣旨赐下的。”   ------题外话------   今天人家可是拼了老命的 ☆、第146章 御赐的姨娘有胆色   徐璐脑袋轰隆隆地响着,仿佛被狠狠撞击,脑袋空空的,木木的。   凌峰长长叹口气,“也都要怪我,激进了。不该那么早就给你请封,更不该在奏书上写汝贤慧豁达,善解人意,颇有贤内助风范,得此妻,此生足矣。大概让朝阳公主看到了吧,就想出了这么个阴损的主意。因朝阳公主与所嫁附马感情并不好,圣上对她略有亏欠,出于补偿心理,想必就拿你我来牺牲了。唉,为人臣子可真是不易呀。”   见徐璐依然没有说话,凌峰心里也不好受,又赶紧说:“你放心,她们来了就来了,我坚决不碰她们的。你只需把她们当成普通姨娘看着就是了。管她是圣上赐的还是公主赏的,只要进了我凌家门,就得归你这个主母管,还能翻天不成。”   徐璐说:“万一人家仗着圣上御赐,使妖蛾子怎么办?”还有,既然是朝阳那个杀千刀的坏女人想出来的主意,肯定要为这两个妾撑腰的。万一她们仗着公主做靠山与她别苗头,她又该如何办呢?稍不注意,人家就来一句“无视皇上,无视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还有苦说不出的。   凌峰冷笑,“那更好办,直接拿出你做主母的威严处置了便是。再不收敛,直接捅到御前。看究竟是公主有脸面,还是我们有脸。”   徐璐奇怪地看了他,“圣上赐下的肯定是千里挑一的美人,爷就不心动?”   凌峰愣了下,忽然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虽是庶子,但从小受的却是正经的嫡系教养。主弱仆强,这可是大忌。若连一个姨娘都比主母还要横,这还了得?迟早要步上宗族大乱的后尘。再说了,那可是朝阳公主的人,再是色中饿鬼也不至于如此猴急。”   见他怒成这样,徐璐心情反而好过了些,笑嘻嘻地道,“既然爷都在奏折里道明我这个妻子是少见的贤妻,有我一人,今生足矣。那圣上更不应该该再赐妾呀?这可说不过去。”   凌峰苦笑,“我与你恩爱,关妾室有什么关系?圣上的意思也冠冕堂皇,说既然得此贤妻,自然要好生珍惜,特赐美人与我做妾,专心服侍你我。”   徐璐大大松了口气,“既然是专门赐来服侍咱们的,那我倒是放心了。”   凌峰顿时讷闷,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揪了她的脸颊,“你呀,怎么这么的促狭呢?”   徐璐笑道:“只是个妾而已,又无品秩,我这个二品诰命还压不住她?圣上若是真有心,给她赐一个品级,岂不是更能如朝阳公主的意?行了,多大点的事?交给我吧。不会让爷为难的。”   凌峰又道:“这两个妾,是朝阳公主府的宫女,原本她也想让圣上赐她们品秩,被皇上拒绝了,皇后娘娘也喝斥了她,这才作罢。不过据说朝阳公主还特地给她们备了嫁妆,并备了人手服侍。到时候,等她们进得府来,你还得再费些心思安排才是。”   徐璐皱起了眉头,对那个朝阳公主更是不满了,这哪是赐妾,分明是拉仇呢?撺掇着圣上赐妾也就罢了,还使这么多的妖蛾子。这简直就是故意挑衅她呢。   身为妾室还自带人手和嫁妆,那么她倒不好安插自己的人到妾室身边进行监视了。虽然她没有与姨娘争斗的经验,但也知道对付妾室,首先是在她周围团转安插自己的人手,让她翻不出风浪来,这是上策。其次就是拿捏着用度花用,这只是中策,下策就是多找美人来分宠,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让她们与两位姨娘住到一起如何?”徐璐建意。凌峰的两个姨娘,在凌府简直就是影子般的存在,她们安份到让徐璐总不止一次感觉,这两个女人压根就不是凌峰的姨娘,反而更像属下。   凌峰说:“这两个姨娘是文妈妈安排给我,都是安份守已的。倒也不能这般亏待她们了。这样吧,明日我秘密放她们出去,再从暗卫里挑选两个替了她们的身份。”   徐璐很快就猜出了凌峰的动作,心头感动,搂着他的脖子眉开眼笑道:“还是爷想得最周到了。”   凌峰拉下她的手,细细亲吻了下,“不过你也别灰心,朝阳公主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损,不过你男人我也不是吃素的呢。”   “啊,爷还要与公主斗法?”   “与她斗法?她还不够格。一听朝阳公在圣上跟前出阴招,我母亲立及就进了宫去,求了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也赐了你一把戒尺。有皇后娘娘的戒尺在手,看她们敢不听你的话。”   徐璐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他的感激。   “母亲可是特别看好你这个儿媳妇的,我姐姐以前在叶家,可没少受那群姨娘的气,甚至有几回还差点被暗算,所以母亲格外痛恨这些上头赐来的侍妾之类的。一听朝阳公主的作动,就立即行动了。”   “还有,原本今年就准备回京一趟的,方阁老已私下与我通过气,你男人我在福建屡建奇功,圣上准备再给我加担子。原本我也同意半年后进京述职,看来还得放一放了。”   还有这等事?凌峰的督抚身份,已是二品大员了,再加担子,不就是还要再进一步么?那至少就是从一品了,从一品会是什么官儿呢?   徐璐正在心里努力想着,凌峰又道:“不过也亏得皇后娘娘肯替我撑腰,不但赏了戒尺下来,还特地赏了两本《嫡庶规矩》的书,说帮着你服侍两位贵人。这样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虽然恨这人说一句漏半句的,但徐璐这会子也没心思去计较了,因为她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凌峰说:“你哭什么呀?有哭的时间,还不如替我想个法子,要怎样才能把那些商人的钱弄到手才是。”   这男人……   徐璐哭不下去了,胡乱拭了泪水,说:“爷也太抬举人家了,我一介妇道人家,你们一群大男人都想不出好法子,我能想什么好办法来?”   “其实我们也想好了一个对策,只是还需要夫人来施行。”   “我?”   “今年天气不错,这才三月,天气就开始回暖。夫人瞧天气好,一时起了兴致,就乘船去海上观光。准备去琉球岛上看岛上的人如何制作琉璃。耐何遇上海盗,死伤甚大,督抚夫人惊吓而归,一病不起。其他官眷肯定会赶来看望夫人,到时候夫人可得把这海盗们的凶狠给好好诉说一下才好的。”   徐璐沉默了阵子,问:“去琉球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途中遇海盗,是真海盗,还是假海盗?”   “夫人认为呢?”凌峰促狭地挤了挤眼。   徐璐明白了,与凌峰做了半年多的夫妻,他肚子里的蛔虫没有十根,也知道了五根了,当下就点头应允,“这事儿可得从长计议,千万别露了马脚才好。”然后夫妇二人又窝在床上,商议着要带多少护卫,带多少武器过去,回来的时候,要怎样表现才能突出从海盗手中逃脱后的劫后余生的喜悦,而徐璐则要如何才能淋漓地表现也受惊过度以及对已牺牲的士兵们的愧疚表情来。偶尔说到点子处,还大笑出声。最后又商议到回府后的各种表现,各种坑人整人的把戏,说到激动处,夫妇二人同时发出阴阴的奸笑声,使得屋外头的豆绿鸡皮疙瘩起了整身。   督抚夫人要出海,可不是说动身就能动身的。从各个同舶衙里精了六十名水手,再从凌峰的护卫队里精挑了身强体健的护卫八十名,为了安全起见,又从各水师里挑选了两百名水军护卫。而徐璐近身服侍的丫头们也被拉出去进行船上测试,是否晕船。   如此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皇上的封诰圣旨以及两名赐下的美人儿已抵达泉州。   为表示尊重,凌峰亲自领人,去泉州两百里远的驿站迎接,而徐璐则让人开门扫尘,沐浴焚香,中门外,铺上的大红地毯一直沿伸至里头的正厅。   快中午的时候,钦差才抵达凌府,徐璐领着人在中门外迎接,一名年约三旬大太监,笑得和和气气,对徐璐也客气,一名年约四旬的儒雅官员,却有着些微的傲气,甚至还无礼地打量了徐璐好几眼。   今日的徐璐穿得很是隆重,大红真丝广袖褙子,头戴尺高的赤金六尾展翅大挂珠叉,面容端庄秀雅。恭敬迎了两位钦差入正厅,杨德宁这才打开用玉轴做的明黄圣旨,宣读内容,圣旨内容还不算短,累篇数百个字,却也通俗能够听懂,直至最后徐璐才听白了皇帝还不算亏她,先是给了凌峰元配嫡妻杨氏华国夫人的缢诰,给了徐璐这个继妻一品诰命夫人衔,赐文书,玉牌,诰命服饰。以及宫中所赏的一对玲珑玉杯,六匣子内务府赦造的诰命头饰,布料,一整套御赐碗具。   徐璐高举双手接过圣旨,这才起身,接过圣旨,杨德定这才笑眯眯地说了声:“恭敬凌大人,贺喜凌夫人。”一品诰命,才能名正言顺地称为夫人。以前徐璐在外头,虽然也顶着凌夫人头衔,但只要进了京城,就绝对不能这样称呼的,至多就是世子夫人的称谓。   礼部侍郎王易,也说了声恭喜。   这时候,杨德宁又打开另一道圣旨,“世子爷,凌夫人,这儿还有一道圣旨。请二位接旨。”   与凌峰互望一眼,大概是赐妾的圣旨了,二人俱是很无耐窝火。   “圣上说了,世子爷和夫人免跪。两位站着接旨便好。”   看来这皇帝大概也知道,人家夫妻恩爱,还强行塞妾是不大地道。但徐璐哪里真敢不跪,夫妇二人仍然跪了下来听旨。   这道赐妾的内容很短,“……兹徐氏贤惠温良,恭谨谦让,侍候夫婿有功,乃贤惠典犯矣。凌爱卿肩挑福建全省军政,肩负重任,任道而远。得徐氏贤妻,定当好生珍惜,不可懈慢。朕特赐美人两名,洪氏,戚氏与汝夫妇,侍奉跟前,替徐氏分忧除劳。若此二人仗朕所赐不服管教,尽管责罚。故谕。”   徐氏一听,心头略为舒坦了,显然皇帝还是颇为照顾自己的,虽说正式下了圣旨,却也明文规定,这二人是专门服侍她和凌峰,而不是只服侍凌峰一人。这两者差别可就大着呢。再则,还授了她一个尽管责罚的权利,也是廖胜于无了。   二人谢恩起身,凌峰示意徐璐接旨,并笑着说:“内宅的事儿我可从来不管的,圣上赐下的美人,日后就交由你了。”   显然,凌峰是特意当着钦差的面,给自己的脸面呢,徐璐也不推辞,笑着接过,并笑着说:“圣上赐下的两位贵人,定是千里挑一的。有她们帮着服侍爷,我也可以松口气了。”   她可没那个胆子与圣上叫板,但凌峰却笑道:“圣上那是特地体恤你的,你确实该谢圣上宏恩。要知道,放眼所有文武百官,特地赐妾服侍主母的,可就你一个。”   徐璐暗自瞪他,这家伙,现在还玩起文字游戏来了,但他对自己的维护,也让她窝心不已,于是笑着说:“圣上宏恩,徐氏不敢相忘。爷体贴妾身,更是妾身的福气。”   杨德定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王易则大为惊讶,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   “世子爷,凌夫人,先别忙着高兴,咱家这儿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呢。”   凌峰吃了一惊,然后又笑了起来,“娘娘赏的东西,定然是宝贝了。”   果然,确实如凌峰所言,皇后也有赏赐,不过却是一把三尺长的戒尺,这戒尺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竹条所制,三尺宽,通身呈藏青颜色,只在上头刻了“银作局宣德一年造,某月某日”之类的小字。表示这是内务府造,宫中御用之物。如今由皇后娘娘赏了来,显然是为了怕徐璐被两个有皇命在身的贵人压制,特地送了这把戒尺来。   谢了恩后,凌峰也大方地送了好礼给两位钦差,并领着二人去喝酒去了。徐璐则留下来,让人把圣上赐下的东西以及两位贵人的陪嫁也一道搬到朝阳轩去。两位圣上赐的贵人,洪氏戚氏,也跟着来到衡芜院。   这两位美人儿确实生得花容月貌,一个身穿银红色的苏绣织金锦缎撒花袄儿,粉色的长裙,头戴赤金点翠偏凤钗,耳饰赤金镶蓝宝石的耳坠,杏眼桃腮,标准的瓜子脸儿,尖尖的下巴,一颦一笑,皆有无穷的娇艳,显然是媚骨天成。一个头饰青金镶玉的凤钗,两枚赤金的攒珠含珊瑚石的簪子,着粉桃红色的刺绣粉莲对襟褙子,这人脸儿要圆些,不若洪氏的入骨的柔媚,却自有一种娇艳欲滴的清新之感。   徐璐高坐在太师椅上,洪氏给她敬茶,她也没有刻意刁难来下马威什么的,直接喝了茶,赏了一对红色的玛瑙手镯。   洪氏敬了茶后,又与凌峰的两位姨娘见礼,凌峰先前的姨娘,早已被打发了出去,这两位是凌峰暗卫里挑选出来的,模样儿实在不敢恭维,一个苗条,一个粗壮,实在违和。洪氏看了这二人后,也是愣了下,飞快地瞥了徐璐一眼,脸上带着某些意味。徐璐当然明白洪氏的想法,颇是无耐,她哪会想到,凌峰会安排这两个人来充当姨娘呢,可怜自己还要背上“善妒”的黑锅。   暗卫里的两位姨娘一个姓贾,一个姓吴,贾姨娘生得娇小苗条,脸儿很瘦,高鼻子,却生了双鲍牙。吴姨娘生得五大三粗,脸上还可清晰瞧到豆印子和一些黑黄的斑点。这哪是做姨娘,分明就是来占位置的。当时看到这二位尊容后,徐璐当时也是哭笑不得,但凌峰却是振振有辞,“就将就些吧,反正只是占着姨娘的份位罢了。我爹房里也是如此。习惯了就好。”   好吧,既然他都不介意了,她就更没意见了。至于外头的声音,反正她听不到,也就不当回事了。   两位贵人敬茶的时候,倒还满守规矩的,没有其他官夫人嘴里的“这些狐狸精就是爱使妖蛾子,敬个茶都要整出点花样才肯甘心”之类的话。   敬完茶后,徐璐各赏了两对暗红色的玛瑙镯子,这二人便正式成为凌家的姨娘,接下来,就是洪氏戚氏带来的下人,当看着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徐璐努力撑着脸上的笑容,对二人说,“皇上还真是有心了。”   至始至终,洪氏二人都在观察徐璐的反应,心里哂笑,嘴里却说:“夫人误会了,这些下人可不是皇上赐的,而是朝阳公主亲自赐给我们姐妹的。主要是担忧婢妾在福建人生地不熟,身边再没个顺手的使唤,怕婢妾们不习惯,这才发了慈悲,赏了下人服侍婢妾的。”   戚氏也低眉顺目地道,“夫人有所不知,婢妾等是朝阳公主府上的。婢妾的母亲,以前曾服饰过敬元皇后,后来敬元皇后凤贺殡天,婢妾也跟着服侍在公主身边。与公主自小一块长大。如今公主已赏了人给婢妾们使响,就不劳烦夫人特别替咱们操心了。”   果然是来者不善呀,脚跟都未站稳就要与她这个主母打擂台了。   徐璐暗想着,脸上却一副难办的神色,她看了文妈妈一眼,对二人道,“圣上赐你二人来服侍爷和我,我是再高兴不过了。只是……爷虽贵为督抚,年奉也才八百两银子,加上其他份例,养活一家上下六十多口人,已是勉强。如今再多了两位姨娘,我也只好把我的份例拿出一部份来,倒也过得去。但两位姨娘带来的人,恐怕就有些吃力了。”   文妈妈意会,立马说:“夫人,没事的,圣上赐的贵人,那是皇恩浩荡。哪有养不起的道理?大不了,把贾姨娘吴姨娘屋里的人再裁了两个,另外,再从往日的伙食份例里再挤一挤,不就成了?圣上宏恩,咱们要领。却也万万不能委屈贵人的道理,是不?”   洪氏戚氏互望一眼,脸都绿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安国侯凌家富得流油,每年光孝敬朝廷的税收,就足足有百万两银子之巨。若是连个姨娘都养不起,未免笑掉大牙。可正儿八经的主母说养不起这么多人,还得先委屈自己,才能安得下她们,她们再是有公主作靠山,也是不敢如此的。   而这文妈妈更可恨,居然还说从另外两位姨娘里裁人,还要从伙食里挤,挤个屁,如果真这样,那么她们未来只有吃糖咽菜的份了。   于是不等徐璐说话,洪氏便开口道:“夫人万万不可的,公主大概也知道夫人的苦楚,所以特地给婢妾们准备了足够的嫁妆,这辈子就算不花凌府一个子儿,也是无碍的。可千万不能因着婢妾而委屈夫人,不然婢妾可就罪过了。”   徐璐看了她一眼,说:“如今二位已是凌家的人,我们凌家可是没有动用姨娘嫁妆的道理,这事儿就这么办吧。文妈妈,你亲自领着人,把两位贵人好生安置了。照着咱们家的规矩,每位姨娘屋里头放两个丫头,门外再放两个,妈妈按着规矩,给两位姨娘安排好人手。既然姨娘们都带了人来,那院子里的粗役我们就不安排了。”   洪氏戚氏愕然,她自己带来的人全是公主赏的,如今倒要被安排到外头做粗役,这如何说得过去?屋里屋外都安排了徐璐的人马,她们岂不生活在主母的监视之下?将来想要做什么事也都不方便了。   还有,头一回打照面,就让这年轻主母占了上风,这还了得。   于是,洪氏戚氏就跪了下来,洪氏道:“婢妾虽是皇上赏赐,但与贾姐姐吴姐姐一样,都是伺候爷的人。只因夫人偏爱,另外赐人,婢妾不敢推辞,婢妾谢夫人赏。只是婢妾带来的丫鬟们,全都是朝阳公主赏的,还有两个却是老子娘赏的,这些丫头原是在房里头伺候,并不会做院子里的事儿,如今初到乍来,怕是不明白府里的规矩,只怕是不成的,还求夫人就拨两个粗使就是了。”   戚氏也跟着道:“这些丫头可都是朝阳公主所赐,婢妾等也只能供着的份。还请夫人成全,不然,若是让朝阳公主知道婢妾等把她赏的丫头发配到院子里去,定然会不喜的。”   这下子,徐璐对这二人倒是刮目相看了,这份胆色,这份背靠大树的底气,这从公主府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题外话------   我的老腰都快断掉啦…… ☆、第147章 阴损的主母   “你二人,一直都在公主府侍候吧?”   二人愣了下,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   “怪不得呢,我朝公主再是尊贵不过了。难怪公主府出来的人就是想法不一样。”徐璐说,“只是,你二人进我凌家门前,宫中可有人教过你规矩?”   二人茫然,但很快就说,“圣上曾特地派了大内总管来,要婢妾们好生服侍爷。”   “当真?”   “是,当然是真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圣上。”   徐璐心里冷笑,这二人果然好胆色,她倒是小瞧了她们呢,“文妈妈,给我掌嘴。”   文妈妈吓了一跳,这可是圣上赐的妾呢,但想着徐璐一向不会做没目的的事,也就低声问道:“夫人,要掌多少?”   “掌到洪氏不能说谎话为止。”温和却又冷然的声音里,带着身为主母特有的果决杀伐。   洪氏愕然抬头,“我可是圣上赐的,夫人怎可……”   “啪”的一声,文妈妈巴掌已落了下来。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温和的太阳光线已渐渐爬下了台阶,屋外头跪着乌压压的一群人,这时候也骚动起来,但也只是骚动而已。   屋子里的人虽然多,却静悄悄的,大门外的微风扑到人脸上,在厚实的冬衣抵挡下,也并无多少寒冷感觉。外头偶尔冒出一两个厚重的呼吸,像平静水塘里偶尔落下一块石子,很快就涅于平静。   戚氏目光惊愕而呆滞,她想上前解救洪氏,却又没那个胆子,只好冲着徐璐嚷道:“夫人可是嫌弃婢妾等?又何必给婢妾强安罪名在身?夫人若是不喜婢妾二人,婢妾也不会死皮赖脸留下,立即起程随杨公公王大人回京便是了。”   文妈妈厚实的巴掌拍到洪氏满是胭脂却花容失色的脸蛋上,噼噼啪啪声非常有韵律地响动着,清脆而沉闷,在寂静的空间里,合着回声听起来闷如沉雷。   徐璐淡淡地道:“假传圣旨,欺瞒主母,这算不算有罪?圣旨上明明让你二人服侍我和爷。你二人却故意落下我,这不是明摆着矫诏?你若是不服,咱们这便去请杨公公和王大人来对质,如何?”   戚氏哑口无言,一下子萎顿在地,明明被胭脂勾勒出的粉脸桃腮这时候也只剩下单一的苍白。   被打得口角流血双颊肿胀青紫的洪氏也萎顿在那,呆滞而愕然地瞪着徐璐,没想到,有朝廷圣谕在前,这位少夫人居然还如此不给脸面,不但动手打了她,还给出了如此冠冕堂皇偏又站得住的理由。   “婢妾初次进门,并不懂这儿的规矩,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恕了洪……姨娘。”戚氏见洪氏的惨状,也不敢硬仗腰子了,有句话不是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戚氏匍匐于徐璐脚下,瞅着徐璐镶满珍珠的绣花鞋,“婢妾自然是服侍夫人您的,是我等一时没能弄明白。”   “你们一直住在公主府,大概也不大清楚我凌家的规矩吧。虽说你二人是圣上所赐,却并无品秩封号,所以,我也就按着凌家的规矩行事。咱们爷的姨娘,赵姨娘那还是爷的亲生母亲呢,如今也不过是比其他姨娘多了四个丫头服侍。你二人还要越过赵姨娘不成?看在朝廷的体面上,我这才照着赵姨娘的例,特地多拔了丫头与你们。如今看来,一个嬷嬷还少了。瞧你们学的规矩,谁说姨娘可以戴赤金的,立即给我取下来。以后,不许穿大红,不许戴赤金的首饰,唉,你们呀,看来在公主府被宠坏了,算了,我就多派两个嬷嬷去教你们规矩吧。”   一直当影子的贾姨娘吴姨娘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纷纷在心头想着,看来爷是多虑了,凭夫人这本事,这两位姨娘也只有被收拾的份,哪需用她们护着的?   洪氏戚氏脸胀如紫,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们没有料到,这个年轻的夫人,如此不给脸面。但刚才洪氏被打怕了,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只好含泪吞声地摘同下头的赤金的凤簪和镯子。   见二人总算老实了,徐璐又道:“我乏了,你们下去吧。赏给你们的人,你们带下去吧。你们从公主府带来的也一并带走,怎么安排你们自己作主便是。有什么缺的就打发嬷嬷回我。”   其实,徐璐给安排的地方,倒也是大,可惜离衡芜院远,原来凌峰当初买下这座府邸,也只是瞧中了这屋子的格局和后院有一方从海里输过来的水塘,并且还是活水。他也未想过还要纳这么多的姨娘,也没有刻意建院子,如今,洪氏戚氏反倒没地方安置了,不得已之下,徐璐只好把这二人安排进了后花园里的一处二层小楼里。那处小楼也只是为了应付逛园子累了,进去休息,或是夏季炎热时,登高图个凉快。如今收拾给这二人住,她还心疼着呢。   “爷原本也没想过还要纳妾的,所以家中还真没有多余的房子,只好委屈你们去后花园住着。虽说离正院远了些,好歹地方还算宽,前有古树纳凉撇阴,后有荷花池,左有凉亭可以歇脚,右有桃花林可以赏花,倒是个绝妙的好住处。房间也还满多的,上下楼也有十来个房间呢。”   徐璐说的地方,确实是个好住处,前后左右都有着极至的景色,可是,洪氏如何甘心呀?这儿离衡芜院十万八千里,再加上她们带来的人全被发配做粗役去了,她们的一举一动,也全在徐璐的眼皮子底下,想要使些计谋也是不成了。   凌峰在前院招待了钦差,又特别准备了礼物送给二人,合着徐璐一道把人打发走后,重新回到后院来,这时候太阳已偏西。徐璐让人拿出那把戒尺来,左右摸摸,“这戒尺与我家的没什么区别嘛?”害得她还以为是金子做的呢,原本只是竹条制成。   凌峰笑着捏了她的脸颊,“因为是宫中之物,又是皇后娘娘所赐,自然是身价百倍了。日后谁要是不听话,就打谁。就算遇上那些比你品秩高的公侯夫人也不用怕了,拿出戒尺来,她们可不敢还手呢。”   徐璐瞪他,“尽说瞎话,人家不敢还手,我还不敢打呢。把人家当成什么了?”   “我的夫人自然不是那等眼皮浅的暴发户,所以,这戒尺实在没多少用处,也只是皇后娘娘替你撑腰罢了。不然,封诰圣旨还夹带两个御赐的姨娘,这算什么事儿呀?哼,皇上也是糊涂了。”凌峰现在对皇帝可是完全没好感了。   徐囊没好气地笑道:“横竖不过是姨娘罢了,平时候供着就是了,又没什么要紧的呢。只是这朝阳公主可真不安好心呀,撺掇着圣上赏人,还各赏了十二个下人来,这分明给这二人撑腰要与我打擂台呢。”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凌峰笑了笑说:“我听说你还掌了她们的嘴?”   徐璐皱了皱鼻子,“拿圣旨和公主压我也就罢了,居然当着我的面,说只服侍爷一人,这分明就是不把我放眼里嘛?我若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还当我好欺负呢?”   凌峰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胆子倒是肥,钦差都在外头呢,你就敢动手打她们?不怕钦差回去告状?”   徐璐笑嘻嘻地道:“所以进入后院后,我就让人把各个门堵了,任何人都出不来的。更何况,她们本来就理亏,圣旨上明明写着是服侍咱们二人,偏她们还口口声声说是奉圣命只服侍爷一人,这不明摆着把脸凑上来让我打嘛?不打她打谁去?”   “就你歪理多。这二人带来的下人,你可安排好了?”   “想必这些人也是得了朝阳公主的指使,要合着一道恶心我了。哼,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所以我特地安排了两个大丫头在房里服侍,两个丫头在屋外头听其使响,又另外一人拔了两个嬷嬷好生教她们规矩。至于她们带来的人嘛,全都在她们院子里做粗役吧。呵呵……”   凌峰很快就明白了妻子的险恶用心,再一次喷笑起来,洪氏戚氏二人带过来的人马可不少,足足二十四人,全都是做细致活儿的,却全被发配去做粗役,这从公主府出来的,自然有一股傲气的,如今却得了这么个差事,没有人会心里平衡的,少不得要恨毒徐璐了。但她们恨徐璐也没办法,也只能把这股怨气发泄在洪氏戚氏二人身上。徐璐若再添把柴,比如只肯给粗役的月银,或是只肯照着其他姨娘的份例拨伙食,不出十天,人心绝对涣散。   “从哪学来的馊主意?这么阴损?”凌峰又捏了她的鼻子,虽然嘴里轻斥,但眼里却带着笑。这个妻子,越来越合乎他的胃口了。   拿起戒尺在他身上了敲了下,徐璐板起脸来,“放肆,敢对本夫人无礼。谁给你这个胆子的?”   凌峰佯作恼怒,“好呀,敢跟爷讲起派头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双手放在嘴里哈了口气,就算徐璐胳肢窝招呼去。   徐璐最怕痒了,当下笑得花枝乱颤,又跳又叫,眼泪都笑出来了,实在受不了,赶紧求饶,就这样笑闹着,也就到了饭点。   正吃着饭,又有下人来报,“夫人,朝阳轩那边闹起来了。”   徐璐放下碗筷,“怎么回事?”   “两位姨娘带来的下人似乎不满姨娘们的安排,正在闹呢。”朝阳轩那边有多少房间,徐璐再清楚法不过了,两个姨娘,加上徐璐拔过去的四个嬷嬷八个丫头,就几乎把朝阳轩的主楼给占满了,剩下的房间也就七八间吧,住二十四人确实艰难了。尤其这些人又是公主府出来的,在公主府也是随性惯了的,陡然落到要与多人一道挤房间的地步,自然是心生不满了。   ------题外话------   今天就只有这么多了,天气陡然降温,小太阳又坏了,平白无故的太阳穴抽痛得厉害。明天恢复了就多更些,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48章 抽回去   “怎么个闹法?可是嫌我没有好生招待他们了?”徐璐问。   墨香低头,没敢说话。   凌峰就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怒道:“带人过去,把闹事的一人一个嘴巴赏过去。再告诉洪氏戚氏,进了我凌家大门,就要照着凌家的规矩来办。自己的奴才就要管好,若是管不好,爷不介意帮她管管。”   墨香见凌峰发了怒,不敢再说话,忙急匆匆去了。   徐璐夹了块菜放到他碗里,“爷生什么气呀?预料中的事儿。他们不闹我才纳闷呢。”   “我凌家的饭可没那么好吃,我这个屠夫的绰号,也不是白叫的。惹恼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他。”凌峰正恼恨着圣上平白无故地赐妾的事,这二人偏还不识时务了,进门头一天就敢使胡闹,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吃了晚饭后,豆绿已领着人进来收拾屋子,并看着徐璐,又看了看凌峰。   徐璐明白豆绿的意思,便笑着对凌峰道:“今晚新人进门,按规矩爷是要去的,不过呢,因洪氏才被我掌了嘴,爷等会子过去了,少不得要向爷哭诉我的粗暴呢。爷就先暂且冷落她们两日吧,让她们学学规矩也好。”   凌峰看着徐璐,只是笑,“嗯,你说的有理。今晚就不过去了。”   徐璐自然不希望他去的,但这种事儿,拦得了一次,拦不了一辈子,迟早她也要适应的。横竖也还没到拈酸吃醋的地步,但她确实不喜欢凌峰去姨娘那的。所以也没必要刻意摆出“他必须去”的架式,她自认三从四德,但也还没贤惠到这一步。   “那需不需要打人去说一声?”   “说什么?究竟谁才是主子?”凌峰哼了哼,去了净房。徐璐跟在后头,也进去服侍他洗澡了。   凌峰洗好澡出来,沁香夏荷二人已拿着毛巾帮凌峰绞头发,豆绿则领着沉香墨香进入净房服侍徐璐洗澡。   坐在宽大的香木柏涌里,徐璐微微闭着双眼,任由丫头捏着她的后劲和肩膀,忽然她睁眼,“你不是兰香。”她习惯了兰香柔软的指头皖在身上的舒服感觉,但今日给她按摩的手指头又硬又瘦,硌得痛。   正坐在浴桶前拿着玫瑰汁替徐璐搓手的豆绿笑嘻嘻地道:“夫人好厉害,这是墨香妹妹呢。”   墨香把头伸到徐璐跟前,吐舌笑,“夫人,奴婢墨香,兰香刚才有事,所以奴婢特地替了她进来服侍夫人。”   墨香并不是一个细心服侍的人,但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为人开朗,在全府上下都能打成一片,徐璐外出也爱带上她,这丫头简直就是个包打听,只要带她出去,包准会带出别人家的新鲜私事儿,即能满足徐璐那恶趣味的八卦爱好,又能做到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已渐渐成为徐璐除了内宅之外的一双耳朵和一只眼睛了。   “朝阳轩那边又有什么事儿?”因为有凌峰在场,墨香确实不好来回徐璐的,所以只能潜了兰香的差事摸到净房里来。   墨香回答:“刚才奴婢带着爷的口令,带着人把闹事的人每人赏了一个嘴巴,又把爷的话一说,两位姨娘脸色都变了。那个戚氏甚至还质问我,说我骗她,假传爷的口令,哼,奴婢是那种人么?”   徐璐微微一笑,如果换作是自己,也不会相信的,肯定会认为是自己这个主母从中作梗的。这就是美人儿的心态吧,自认自己长得美,就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要围着她们转呢。   实在是太浅薄了,和那个秦香香有得一拼。   “后来呢?”   “后来呀,姨娘们就嚷着要来见爷,请爷作主。呵呵,真是好笑,奴婢怎能让她们这时候来打扰夫人呢?所以给几个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们会意,与姨娘们说了会子规矩。戚姨娘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也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还说‘我可是圣上赐给爷的妾,你们居然拿我当普通姨娘对待?’那个姓侯的嬷嬷便说‘唉哟,我的姨娘,您确实是圣上赐给爷不假,可只是妾,不是主母呢。如今进了凌家的门,就得守凌家的规矩才是。爷让您好生管着自己的奴才,您就得管好。不然的话,到时候可别怪老婆子没提醒过您。’”墨香把当时说话的二人表演得维妙维哨,“两位姨娘这才安份了下来,安抚了那些公主府出来的,但这些下人似乎不买两位姨娘的账呢,说起话来硬仗腰子的。奴婢在门缝里瞧得清楚,戚姨娘洪姨娘无法安抚,只好拿了几绽银子出来,这才安抚了下来。”   徐璐不屑地讽笑:“我还以为她们能有什么厉害手段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豆绿如今做了大丫头,越发稳重了,说话也是老气横秋的,她微微地笑着,“如果换作是我,就该知道人在屋檐下,可不是强出头的时候。至少要先拭探一番再另作决定的。至于那些不听使唤的奴才,那就更好办了,谁不听使唤,大可走人。还拿银子去贿赂,蠢得要命。”   徐璐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呀,太蠢了。”害得她还一直把这二人列为假想敌,看来是高估她们了。   不过这么蠢的人对她也是有利的,她们越是作,凌峰越不待见她们。若真是那些聪明有城府的,自己少不得还要绞尽脑汗应付呢。   从净房里出来,凌峰的头发也被绞得差不多了,正斜靠在床上,手上拿着本书在看。屋子里也没了半个丫头,望着灯光下凌峰柔和的侧面,徐璐心里满是甜蜜,也就投李报桃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块素白的布来,“这是今年才出来的料子,用棉花做的,用来做里衣可舒服了,要不要与爷做一件?”   “你做?”凌峰头稍稍抬了下。   “当然是我。”   “那就做吧。”想了想,又加了句,“也不要太劳累自己了。”   “没事,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徐璐整理了布料,让豆绿拿去放好,又问:“对了,今儿早上胡浩然就回了我,出海的事儿已准备妥当,问我什么时候动身呢。”   凌峰笑了笑说,“再过几日吧,你一个人去也太孤单了些,多带几位亲近的官夫人一道去。”顿了下,他又说,“最好把赵家的那位也叫上。”   徐璐很快就明白了凌峰的意思,几位官夫人一道出海遇上“海盗”,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   这晚上,徐璐一直在做一个梦,总是梦见自己飞来飞去,正飞得带劲,耳边就听到凌峰一声怒吼:“外头何人在吵闹?成何体统?”   徐璐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时候外头已有些微的鱼白肚,屋子里有股藏青的纯净颜色,凌峰可是有严重起床气的人,生怕他生气,牵怒到衡芜院的下人是事,万一让凌身误认为自己没有管家的本领,可就不妙了。于是赶紧说,“衡芜院的下人都是再规矩不过了,哪会在这种时候吵闹的,爷莫要生气。来人呀,赶紧去瞧瞧怎么回事?”   值夜的沉香响来声音,“夫人请稍候,奴婢这便出去瞧瞧。”然后一阵奚索声,紧接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正房的门被打开来,那声音就越发清晰入耳了,“混账东西,你是什么东西,竞敢敢拦我?”一个尖利的声音就那样穿破空气,直直地射到徐璐耳朵里。   徐璐皱起了眉头,还没开口,凌峰就怒了,“什么人如此大胆,大清早的就敢来衡芜院里闹。还要不要规矩了?”   徐璐生怕他怪罪自己管家不力,赶紧说:“去把文妈妈叫来,一大清早的就闹,真是晦气。”   值夜的兰香便应了声,也跟着出去了。   凌峰这时候也起床了,扭开了床头的夜明珠,屋子里大亮,徐璐揉了揉眼,也跟着下了床。   凌峰说:“你起来做什么,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家中可是多了两位千娇百媚的姨娘呢,若是不把爷服侍好,爷去姨娘那怎么办?”徐璐半开玩笑地说。自从洪氏戚氏来了后,她这才发觉,凌峰对她有多好。所以也不能再仗着他宠自己,就不尽妻子的责任了。   凌峰惩罚地捏了她的鼻子,“瞎说什么呢,大清早的,就不能说些喜气点的?”   听出了他话里的怒意,徐璐赶紧灭火,“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该提这些晦气的事儿。爷消消气,今日爷要去衙门吧,穿这个雨过天青云纹缎的可好?这几日天气也开始回暖,袄子都不大穿得住了。这件是薄袄,想来穿着不会显得热了。”   “你这是什么眼光,这天青的颜色哪配得上英明神武的我?换那个富贵紫的,我这可是要去衙门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果然,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起床气严重。   徐璐小意应付着,也对外头闹事的奴才不满了,若没个正当理由,看她不收拾他们。   这时候,文妈妈进来了,凌峰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道,“看看你调教的什么奴才,没规没矩的,大清早的就在外头吵吵闹的,成何体统。”   “吵醒了我倒无所谓,倒是夫人,夫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若是没睡好,影响了身子怎么办?这个罪名谁担当得起,你么?”   “当初娘派你到我身边,原也是看中你管束下人有一手,如今看来,倒是娘看走眼了。”   徐璐张大了嘴巴,连“三朝元老”的文妈妈都被骂了,果然这起床气使得厉害。   文妈妈看着凌峰长大,如何不知他的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只等他一股脑发泄完后,这才陪笑道:“我的爷,咱们院子里的下人是什么规矩爷还不清楚么?那是最懂规矩不过了。只是今儿个有些特殊,是两位新进的姨娘非要进来向爷请安,外头守门的不让进,所以就吵起来了。”   凌峰更是大怒,“岂有此理,这屋里究竟谁才是主子?她们想来请安我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让她们请?一人两个耳光,让她们滚回自己院里去。”   越说越怒,最后又道:“她们是新进的姨娘,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派去服侍的嬷嬷丫头呢?她们也不懂?怎么就不劝劝?”   文妈妈赶紧解释说:“奴婢选的嬷嬷再是懂规矩不过了,可姨娘们非要过来,她们也是没法子的。刚才侯妈妈因为劝得多了,还被赏了一个嘴巴呢。”   徐璐赶紧对沉香道:“把我放在抽屉里的药膏拿来,给侯妈妈用。另外再赏她二十钱银子,请文妈妈代为转交,委屈侯妈妈了。”   文妈妈接过白底青花瓷的小瓶子和铜板,“奴婢替侯妈妈谢夫人赏。”   “好了,下去吧,把两位新姨娘劝回去。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再有下次,可就休怪我不顾惜她们的脸面了。”   文妈妈走后,徐璐又坐下来给凌峰梳头,可惜她梳头的技艺实在不乍样,这边梳好了,那边又掉了,反而还扯痛了凌峰的头皮,最后一个哈欠打来,好不容易捏起来的头发又散了。看到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凌峰只得说:“罢了罢了,看来你还没睡饱吧,去补你的觉吧,叫丫头服侍我便是了。”   徐璐揉了揉还有酸软的腰,果然丢下他,爬上床,仍然埋怨道:“爷还怨我呢,若不是爷昨晚可劲的欺负我,人家会这么累吗?”再被他的起床气一吓,虽然瞌睡没了,可眼睛还酸涩着呢。   凌峰无可耐何地道:“行,都是我的错还不成吗?好了去睡吧。只是不是爷说你,你这身板也还算健康吧,就是体力太差了,这可不行的……”   一个枕头扔给他,徐璐恼怒地道:“去你的,死不要脸的,明明就是你索求无度,还跑来怪我,没脸没皮的。”   凌峰哈哈一笑,“这么些就受不了了,这可不成的,身为妻子就当尽心满足丈夫,你自己满足不了我,还反而怪我,我冤不冤?”   这时候丫头已经进来了,她也不好再说话了,徐璐只能瞪他。   凌峰穿好衣裳,梳好头,吃了厨房精心烹制的鲜肉包子和小米粥,对徐璐说:“我走了,中午估计不会回来了。不必等我吃饭。”   一般凌峰只要去了衙门,也很少回来吃午饭的,徐璐也没真贤惠到等他回来才吃饭,“那好,晚上等爷回来吃饭。”   “嗯,让厨房多做些烤鹅掌,又想吃了。”   “好。”徐璐笑着目送他出去后,这时候也没了睡意,又让人去文妈妈叫来。   其实文妈妈也并未走远,本直就在院门外院着呢,她知道等凌峰走后,少夫人就要召见她。   徐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这两位新人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想来给爷请安。妈妈们都劝着呢,因夫人宽厚,不必姨娘们每日去请安的,可她们不信,偏要过来。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也不听妈妈们的劝,就要自己过来。侯妈妈只好上前拦她,被打了一巴掌。侯妈妈虽说是姨娘们的嬷嬷,被打了,却也不敢还手呢,毕竟是半个主子。”   徐璐点头,“侯妈妈做得很好,虽说新姨娘不懂规矩,但她依然守了奴才的本份,很好。”   文妈妈笑得文雅而含蓄:“侯妈妈也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规矩是再好不过了。绝不会给夫人丢脸的。”   侯妈妈是徐璐派过去“服侍”新人的,如今被打,若还了手,这个优势就没了。在后头有主母撑腰的情况下,被人打了还能做到打不还手,确实是很难得的。好些奴才,仗着在主子跟前有脸面,好些稍微式微的主子都是敢劂回去的。更不说与主母是天敌的新姨娘了。   徐璐说:“侯妈妈是我派去服侍两位新人的,如今倒是被打了,可是没把我这个主母放眼里呀。如今又还不听劝,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害爷发了半天的脾气,按着府里的规矩,打她们板子都说得过去。不过到底是圣上赐的,多少也要顾及朝廷体面。这样吧,文妈妈,传我的命令,让两位新姨娘把《女戒》抄上一百遍,略作惩罚,若再有下回,可就不是抄书那么简单了。”   今年泉州的春天格来得格外早,也才三月的天气,春天的气息已然逼近,抄手游廊下的三角梅已竞相开放,一片火红烂漫的光景,宛如丹青妙笔随意挥洒出的一抹朱砂。沿着漆红的走廊慢步其中,就能感受到三角梅的热情洒脱,深红、白色、砖红、光叶斑叶、金叶紫花等各色品种娉婷而放,绿叶衬托着鲜红色片,显得格外璀璨夺目。   今日春日正好,徐璐坐在游廊下,让人搬了一张红木圆桌出来,在沁香扑鼻的三角梅花下,按着尺寸裁剪。豆绿在一旁帮忙,说:“夫人为何不把这活儿交给两位姨娘呢?”   徐璐手上顿了下,浅浅一笑,“这可是爷要穿的,   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总兵林人携了知府刘夫人一道登门来了。   徐璐笑着让人迎接客人,自己起身,准备去院子里迎接客人。   林夫人刘夫人是特地来恭喜徐璐荣升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还备了厚礼来,林夫人甚至半开玩笑道:“放眼全省,甚至我大庆,像妹妹这么年纪的一品诰命夫人,还真是凤毛麟角。唉,与妹妹一比,姐姐我呀,都只能靠边站了。”望着徐璐娇美圆润的脸,林夫人有感而发。   想当初,她也是二十来岁就被封为五品宜人,不到三十岁,已封为三品淑人,算起来也属罕见了,可在徐璐面前,完全不够瞧了。这人比人肯定要气死人。   徐璐无耐地说:“姐姐就快别夸我了,你们以为这一品诰命真有那么好得的?”   林夫人立马悟了徐璐屋子里又多了两个御赐的姨娘,心下总算平衡了,虽说林骏屋里也有几个妾室,但出身都不高,身契都还捏在她手里呢,倒不怕她们翻出花样来。但徐璐可不同了,年纪如此轻,又没个孩子,就有两个千娇百媚的御赐美人,还是正儿八经地从朝阳公主府里选来的,据说还有嫁妆有下人服侍。对上这两个台后如此强硬的美妾,估计徐璐这个主母也会如梗在喉吧?   于是林夫人就皱着眉说:“也不知圣上是什么意思,给了你一品夫人衔,还又正儿八经赐妾,这成何体统?”   刘夫人笑着说:“这又有什么的,不过是两个妾罢了,再是御赐,总之仍是个妾。依夫人的本事,还怕她们翻出风浪不成?”她望着徐璐,“只要夫人防着她们千万别整出个庶长子出来就成了。”   林夫人忽然就说:“说起这个,我倒是冒昧问一句,妹妹嫁给凌督抚,也有半年多了吧,怎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徐璐窘迫地低头,“这个,送子娘娘大概是太忙了吧。”   林夫人就说:“这可不成的,虽然你还年轻,但子嗣可是大事,马虎不得的。改明儿抽了空,还得请大夫瞧瞧。子嗣也决定了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妹妹千万得放在心上。不然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刘夫人也跟着说,“林夫人说得极是,夫人可不能大意了。一定要找个厉害点的嘴巴紧的大夫瞧瞧。夫人还年轻,身边又没个长辈管着,自然就是随心所欲了。但子嗣也是关系着夫人在夫家的直接地位,夫人务必得放在心上。”   听她们说得如此严重,徐璐也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回头我就请大夫瞧瞧。”   二人这才面露笑容,又问起两个御赐姨娘的事儿。   徐璐知道女人间的友谊,从来是经不住考验的,好的时候可以同穿一裤子,甚至连最私密的事儿都可以拿来分享。但女人的想法又是那样的奇怪,再是亲密无间的闺蜜,总会有攀比心理。比自己过得不如意的,绝对会发挥出老大姐的高风亮节,全力相帮。若是比自己过得好的,就会心生妒意,或想尽一切办法从对方身上找出不如意的,以达到,内心的平衡。徐璐也知道,她年纪如此轻,却又是一品诰命,凌峰对她又好,难保这二人心头不会妒忌她。这时候被她们找出自己短处来,也不辩解,只是摆出一副气鼓鼓的面容,把两个姨娘给她上眼药水的事儿添油加醋地道了出来。   林夫人怒不可竭,几乎是拍案而起,“太不像话了,这种狐媚子,妹妹可千万别手软,定要拿出手段来,让她们见识你的厉害才是。”   刘夫人也面露忿慨,给徐璐出了不少的主意,比如说,另外再弄两个漂亮的丫头开脸给凌峰,是为分宠,再暗地里抬举这些通房丫头,与洪氏等人斗法,徐璐就可以坐收渔利。   林夫人也说了自己多年宅斗经验,“找通房丫头分宠只为下策,最上乖的还是把她们身边服侍的全换成自己人,这样她们想翻花浪也没地儿使。另外,她们不是有两个么,妹妹就抬举听话的那一个,打压另一个,呵呵,保准她们窝里斗。还有,牢牢把持内宅大权,她们再厉害也翻不出花样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挑唆离间。这群狐媚子或许不敢与主母正面耗上,但最可气的却惯会颠倒黑白,兴风作浪,挑唆离间。所以妹妹就得先下手为强,先在爷们跟前揭穿他们的伎俩,她们再告状的话,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林夫人又把自己多年的宅斗经验倾囊相授,不得不说,林夫人这些计谋确实是好,分化离间,打拉结合,效果绝对好。管这些狐狸精唱念作打,也是没辙了。   刘夫人也听得认真,并不时附和,直说林夫人这主意好,看来她也得学学才是。   徐璐如获至宝般,也跃跃欲试了。林夫人话锋又一转,“妹妹不但要防着她们争宠,更要防她们的小动作,有些狐媚子呀,天生不安份也就罢了,心还大着呢。这二人一来就给妹妹耗上,显然也是心大的,妹妹更要好生防着才是。另外,更得防她们的肚皮。所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妹妹赶紧也怀上,再借着怀孕收拾这些东西,效果倍儿增。”   林夫人像个老大姐一样,把自己的经验如数传授,并总结多年斗争经验……收拾狐狸精最好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也就是主母怀孕后的那十个月。   “……好些人家的主母,一旦怀孕,就生怕姨娘们会害她似的,把姨娘都打发得远远的,自己也歇了争斗的心思,只一心安胎。其实这只是下下策,平白给姨娘争宠的机会。其实,主母怀孕这个阶段,才是整治她们的最好法子,天天让她们轮番侍候,看谁不顺眼任打任骂,谁敢硬仗腰子,就肚痛脚痛头痛一番,在爷们跟前告上一状,这时候怀孕的女人才是最金贵的,爷们为了让你平安生下孩子,少不得要把你供着的,这些姨娘敢在主母怀孕的时候惹主母生气,自然是不可饶恕的。那时候,收拾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翻话说得徐璐刘夫人双眼冒光,全崇拜地看着她。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呀。徐璐感叹着,也庆幸自己刚才一番“穷哭”,不然摆出得瑟的嘴脸,按着女人的嫉妒心作祟,人家肯定不会把多年宝贵经验传授给她的。难怪凌峰时常对她说,满招损,谦受益。   这话果然不假。   三人就围着对付狐狸精的话题,扯开了一箩筐的话题,各自说着家中的恶心姨娘,全都义愤填膺,正说得带劲时,外头又响来一阵吵闹声。   徐璐怒道:“什么人胆敢在外头喧哗?”   墨香赶紧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禀夫人,是洪姨娘戚姨娘在外头,两位姨娘知道夫人这儿来了贵客,特地过来帮夫人接待贵客。”   ------题外话------   今天本来准备去玩的,但听说高速路仍得收费,自驾游不划算,就取消了行程,没地方玩,只好努力加更了。这么勤快的我,哪里找哟。 ☆、第149章 海盗   刘夫人不悦道:“真是笑话,主母的客人岂是区区姨娘能够接待的?不成体统。”   林夫人喷笑:“这是打哪来的活宝?当真自己是根葱了。妹妹让她们进来吧,我倒要瞧瞧她们要如何来接待咱们。”   徐璐颇是无耐,“大概是想在两位夫人面前证明我这个主母善妒不容人呢。二位又都是京里来的呢。”   林夫人不屑地道:“妹妹早上不是罚她们抄女戒么?还敢出来溜达?”   徐璐点头,“是了,这两个蠢货呀,又递了个把柄给我,唉,都不知该说她们什么好了。”然后对墨香道,“你领着人出去,请姨娘们回去。与她们说,再是朝廷赐的,也得遵守规矩。”   墨香出去后,徐璐无耐地对二人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林夫人说,“妹妹就这么算了?”   徐璐无耐道:“人家是御赐的,我能怎么办?也只能供着了。不然哪一天传到圣上耳朵里,还以为我邈视皇上了。”   林夫人心里一凛,说:“妹妹这话听着好生让人别扭,什么叫传到圣上耳朵里?福建离京城相隔千多里地,如何会传进圣上那儿去?妹妹这可是埋汰咱们呢。”   刘夫人一听,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是徐璐怕她们出去乱说呢。   徐璐笑着说:“瞧你们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两位姐姐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么?我还巴不得姐姐在外头帮我宣传呢,好让外头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二人自然明白了徐璐的意思,这是想借她们的嘴巴,把这两位新人的威名宣扬出去呢。   刘夫人说:“妹妹的苦楚我如何不明白?只是夫人怎么不把她们叫进来,我倒要好生见识一下御赐的美人儿是什么模样。”   林夫人也跟着道:“只要她们敢进来,少不得要给她们些排头。看她们还敢得瑟?”   徐璐笑着说:“二位姐姐的心意我领了,两位好歹是我的客人,若真让这二人闯了进来,那才是笑话呢,还当我这个主母没法子管教她们了。”   外头响一阵哭叫质问声,大概是不服徐璐的命令吧,正在那高声大叫,“我是圣上赐的,你们敢打我?”   林夫人摇头,“蠢货。”   徐璐抓着瓜子嗑着,“不过是姨娘罢了,何必与她们置气?喝茶,喝茶。”   又说了会子话,徐璐又把自己要出海的消息透露了出来,并邀请两位夫人一道出海。   二人双眼一亮,她们虽然锦衣玉食,享受着平常官夫人所没有的待遇,但出海游玩也是头一次。   “这海上天气一向不稳定,一会儿风平浪静,一会儿就狂风大作,若运气不好,遇上狂风,那可如何是好?”林夫人虽然向往,但仍是顾虑颇多。   刘夫人也是如此,“我倒想出海散散心,但凌督抚同意么?”   徐璐笑道:“我此去琉球,也正是爷的授意呢。要我去琉璃国瞧瞧那儿生产的琉璃技术,顺便去琉球岛上散散心。听说琉球岛国景色可美了,好不容意来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的。至于天气嘛,呵呵,两位姐姐放心,此次出海,自然也是请了本地的老人仔细推算过的,未来数日里,海上风平浪静,不会有大问题的。”   至于海盗原因,林夫人等也没过问,似乎觉得两年前猖獗的海盗已成为历史了。   等林夫人刘夫人走后,徐璐就拉长了脸,让人把两个姨娘拉到二门里打一顿板子,并赏了一顿嘴巴。   凌府的后花园,春色渐绽,深红浅绿已然冒出枝头,试探春天的媚光。前日里被春雨浸染,便带了一缕清亮,变得翠绿惊人。含着小小花苞的桃枝,新长出绿芽的槐树,以及墙角冒出来的各类花卉,万紫千红,煞是好看,柔美鲜艳,不似人间。   在这春日明媚的后花园里,弯延的碎石小道尽头,连接着一大片空地,自朝阳轩里被推拉着出来的洪氏戚氏,娇媚的脸上也染上惊惶之色。大约是被人强行从屋子里拖了出来,洪氏身上只着浅碧色的开襟杏色长衫,露出胸口一抹嫩芽鲜黄。   戚氏则要齐整些,轻薄的玫瑰纱衫下,里头是一件玉白色的开襟长衫,白色的汗巾儿下是乳白底绘樱紫粉荷,一身的飘逸优美之姿。   文妈妈轻蔑地看了二人一眼,“这还只是初春呢,贵人就穿上夏装了,倒是美得很呢,只可惜今日穿得不是时候了。”   洪氏脸上还带着昨日文妈妈毫不留情面的紫肿痕迹,恶狠狠地瞪着文妈妈,勃然大怒,“狗奴才,你要怎样?”   文妈妈冷然道:“奉夫人命,特地来教两位贵人规矩。”然后脸色一整,声音肃冷,“还愣着做什么?家伙摆上,两位贵人不听劝阻,三番五次破坏府中规矩,少夫人已是着恼,特吩咐我替夫人管教两位贵人。”   几个力气老大的婆子已架好两张春凳,然后如抓小鸡一样把洪氏戚氏二人按倒在尺宽的春凳上,二人负责扣着手,另一人则拿着婴儿手臂粗的侵过桐油的花梨棒,狠狠挥动双臂。   诺大的平坝里,站立着数十人,这时候却是鸦雀无声,纷纷兢惧而胆寒地望着洪氏二人那包裹在薄薄夏衣下渐渐被鲜血浸染的地方,悄然噤声,大气不敢喘一下。   文妈妈冷冷地盯着洪氏戚氏原先声色俱厉的喝骂威胁,再变成花容失色的恐惧痛楚告饶。   二十板子过后,洪氏二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半边身子浸得血红,由凳子上滚落地面,一张明媚的脸儿,任由地上灰尘沾了满面,再也不复原先的光鲜亮丽。   极致痛楚过后,是极至的麻木,二人躺在地上,死死扣着地面的地砖,目光依然如狼般死盯着文妈妈,尽管恨得滴血,却再也不敢在嘴上呈功夫了。   文妈妈说:“侯妈妈她们想必早已三令五申劝解过贵人了,可惜贵人当耳旁风。想来是侯妈妈她们太过温柔了。也罢,侯妈妈无法劝解二位,那就由奴婢来好生劝解吧。刚才是谁在衡芜院门外大吵大闹的?洪姨娘,是你吗?”   洪氏被文妈妈狠辣的作风吓惨了,下意识地摇头,她脸上有伤,连嘴巴都不敢张的。   “那就是戚姨娘了,那就再给戚姨娘教教规矩。”   一个婆子上前,揪起戚氏满是珠翠的头发,另一个婆子已左右开弓在她脸上狂甩。   在清脆的巴掌声里,又响来文妈妈凛洌的声音,“夫人说了,两位是圣上御赐的贵人,夫人自然是不好怠慢的。但进入凌家门,好歹也要守凌家的规矩。身为凌家的妾,就要一心听主母吩咐。咱们凌府不需要自作聪明的妾,只喜欢本份守规矩的姨娘。二位都是圣上御赐的,那就更要顾惜圣上的颜面。若是让圣上知道他老人家好心赐下的妾居然连主母也敢顶撞,还肆意破坏凌家规矩,若传到圣上耳朵里,两位贵人想想后果吧。”   文妈妈话刚说完,巴掌声也停了。   洪氏脸色惨白,惊惧而绝望地望着戚氏那满鼻的鲜血和痛苦吐到地上的血牙,瑟瑟发抖,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戚氏更是伏到地上,耳鼻都浸着鲜血,好不狼狈。   这时候,春天特有的微风拂来,一路从花丛中过来,浸香扑鼻,但二人却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春天夹杂着临海的冷风,这时候贪图凉快穿夏装的威力就显现出来了。二人俱是全身一颤,背脊手臂一路爬满了冷意。   文妈妈不屑地道:“二位以前也曾是公主府的人,自当知道,我们夫人如今已是朝廷夫人,有上书朝廷的权利。二位贵人虽为御赐,却也只是个妾。二位未来的安身立命之所,今生今世只有三处地方,一是凌家后宅,二是凌家的庄子里,三是凌家远在山东的家庙。二位若是想去庄子里,或是去家庙里过日子,就尽管闹腾吧。也亏得咱们夫人仁慈,两位才进门来也不过一天功夫就使出这么多风波,我们夫人也只是让奴婢来教二位规矩。若是依爷的脾气,二位恐怕连命都没了。两位贵人好自为之吧。”   三月二十日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徐璐一时兴致大好,约了几位平时交好的夫人一道出海,准备去琉璃国瞧瞧那儿的琉璃技术,看能否带回中原来,造福百姓。   徐璐邀请了总兵林夫人,知府刘夫人,同知李夫人,按察司杨夫人,以及泉州首富家的赵夫人。为了做到逼真的效果,凌峰也给徐璐派了三大舰队的水军,一整舰护卫,百发连机弩,火筒,船上设备先进齐全,林夫人上了船后,感叹道,“我等虽然妇凭夫荣,平时候也是奢贵惯了的,但也从未登过军舰。今儿还是沾了妹妹的光。”   其余夫人也跟着点点头,看徐璐的目光也变了,这凌峰宠她也宠得太过了吧,只一句出海散心,就派了三个舰队的水军护卫。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们也别羡慕我,我可是带着任务出海的。爷主要是对琉球国生产的琉璃技术很感兴趣,看能不能带回中原,造福百姓。特地让我扮作普通官着眷游客,运去瞧瞧。不然,就凭我一句话,爷也不可能公器私用让水军护卫我吧。”   众人想想也是,但不管如何,徐璐在凌峰心中的地位,确实非一般人能够抗衡的。   赵夫人是在场诸位夫人中唯一的商贾之家,如今能被徐璐一道受邀上船,很是激动。连忙道:“夫人如今可是朝廷一品诰命了,我还没恭喜夫人呢。”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纷纷说着恭喜,   官太太们瞧着徐璐大红金双绣海棠长褙子,云岫华彩刺绣的金红裙据,外罩绣五彩祥云红披风,衔红宝石飞凤玉钗垂下的银丝珠络闪闪发亮。今日的徐璐装饰得格外华丽,大庆朝一品诰命夫人的威势显露无疑,最为难得的是,脸庞细腻,肌色健康,自然霞色如桃花汁似地均均匀匀地薰出精致的红润之态。毫无瑕疵的脸儿以及那明媚流转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又如清冽的泉水,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琉球群岛多低山,甘蔗和菠萝是两大特产,还产甘薯。猪、牛亦多。近海渔业发达,因是大庆朝的附属国,琉球的官方语言皆用汉语写成,琉球人亦尊崇儒学,尊敬孔子等儒家圣人。本朝封琉球岛国王为琉球王,因着水路之便,如今已成为大庆朝的贸易枢纽。   徐璐身为福建高官夫人,再来两年前琉球岛被倭寇占领,还是凌峰亲自派了水军出战,抵御并消灭倭冠,这才使得璃球国不至于被倭寇消灭。所以此次官方性质的正式拜访,自然受到了隆重接待。徐璐随着琉球王后一道参观了岛上的甘蔗和水产,最后又参观了琉璃加工技术,委婉地请教了琉璃制作技术。   如今的琉璃可是深得大庆朝贵族的喜爱,随着海运事业的蓬勃发展,琉璃已成为琉球国的摇钱树聚宝盆,技术哪能轻易外传的。琉球王后非常委婉地拒绝了。   徐璐也没有过多地纠缠,反正她的目的也并非如此。   走马观花地看了遍,又被迎入王宫中,欣赏着从中原传过来的御座乐,琉球王宫的舞女长得实在不乍样,妆容衣服也实在不敢恭维,刘夫人侧身在徐璐耳边道:“这些都还是我们中原传过来的,跳得实在不乍样,有何好看的。”   徐璐微笑,说:“他们也是才刚复国不久,哪有闲余功夫娱乐?将就些吧。”   刘夫人又说:“这些舞女长得也太不入眼了,不过那个倒还能入眼些。”   顺着刘夫人的目光望去,徐璐也看了眼,笑着说,“是还不错。”   “妹妹倒是好雅兴,这样的舞也看得兴起。”林夫人也插了话来,徐璐笑道:“我和刘夫人正在看美人呢。”   琉球虽然地方不大,但因靠着海上贸易,这近年来也是过得风生水起,琉球的宫殿建得豪华尊贵,扑天盖地的烟霞色中,唯独那一抹血红似火的身影,如同在火尖上舞蹈的精灵。“夫人都这么美了,还有兴趣欣赏别的美人不成?”林夫人哂笑一声,也顺着目光望了过去,评估道,“模样儿生得倒是不错。”   徐璐点点头,没说什么,实际上那舞女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回程的路上,果然遇到了海盗。   明知这些海盗是凌峰派人假扮的,但看着气势汹汹,大胡子黑脸庞的凶狠模样,以及那箭头射在船上发出的铮铮颤抖响动,徐璐依然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尤其自己身边的丫头为了保护她,被箭射中的画面,让她有种错觉,该不会这伙强盗是真的吧?   对方人数众多,足足有四五条船,设备也精良,弓箭不要钱似地朝这边射来,虽然水军忙而不慌,有条不紊地组织起防御,徐璐等人被安置在甲板底下,因为对方还有炮,轰在船上,虽然未对船身造成太大伤害,但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了。徐璐心里也怵得很,从未遇到过海盗的林夫人等人,更是吓得面呈土色,连站都站不稳,最后只能跌坐在地上,和丫头们一道缩成一团。   徐璐力持镇定,握着林夫人的手道:“姐姐放心,这些水军全是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水战经验丰富,海盗不会占到便宜的。”   牙齿紧咬颤抖声咯咯地响在林夫人嘴里,她双手发凉,脸上是绝望的青灰之色,“希,希望如此吧。”   刘夫人等人也相互安慰着,说水军很是厉害,以前倭寇那般猖狂时,都能打得落花流水,没道理还拿这么点海盗没法子。   话虽如此,但随着外头的惨叫声和轰轰声带着颤抖的烟硝味被吸进鼻里耳里,恐惧弥漫了整间船舱,徐璐心里也七下八下的,暗自不安着,做戏做成这样,未免也太逼真了吧?连她心头都在怀疑,如果这些水军不得力,她是否也会葬身鱼腹。   也亏得水军勇猛,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血战,已方总算占据了上风,外头的打斗声逐渐结束,已有一位全身浴血的将官进来说海盗已被全歼,还活捉了几个活口。   “让夫人受惊了,所幸在下幸不辱命,水军勇猛无敌,力歼海盗,也是在下护卫不力,让夫人受惊,还请夫人恕罪。”   警报陡然解除,在一片惊天动地的缓气声中,徐璐定了定神,说:“有劳张将军了,海盗倭冠不是早被消灭了吗?这些海盗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心里却腻歪着,这些活口,该不会也是凌峰安排的吧?   张少清拱手铿锵道:“这个也是下官正纳闷的事儿,不过请夫人放心,只要落到我们手里,没有咱们敲不出的秘密。”   估计这些所谓的活口,就是张少清等人事先安排好的。徐璐也不再多问,言多必失,于是说了句:“张将军辛苦了。这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不在这儿碍着张将军善后了。张将军不必管我们,先去处理善后吧。”   张少清说:“如今海上已太平,在下先护送诸位夫人上岸。”   船队启舫后,夫人们犹自惊魂未定,徐璐同样如此,从船舱伸出头来,深蓝色的海水咆哮着不浅的浪花,海水里飘浮着好些残脚断骸,以及一些被染得浅红的颜色,徐璐眼力极好,很快就发现那些残脚看起来分外像洗得白白净净的腿脚,她抬头,刚好看到另一艘巨舰上那些所谓的活口,正坐在椅子上,任由一些水兵在脸上涂抹着什么,她赶紧放下帘子,挡住了其他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徐璐杏眸微微扫了下,舱中坐着的几位夫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虽然危机已解除,但一个个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甚至有人还化恐惧为愤怒,“官府也太无能了,花那么大的代价建立水军,怎的还有那么多海盗?”   说话的是赵东海的夫人,旁边李夫人微微扯了她的袖子,赵太太连忙回过神来,赶紧打了自己的嘴巴,朝徐璐陪笑道:“夫人,我就是混说的,我大庆边疆辽阔,水军再是厉害,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徐璐微微一叹,蹙着眉说:“以前因为没有海上贸易,海盗们只能上岸掠夺。如今,海上贸易一开通,倒成了这些海盗的香馍馍了。唉,也都要怪我,不该这时候出海的。虽说海盗已被消灭干净,海上看似风平浪静,可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这是永远无法避免的。”   林夫人附和着,“妹妹说得有道理,大海是如此的辽阔,水军再是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消灭光的。他们或许躲了起来,躲在深海里专门劫取商船也未为不可。”   徐璐一脸忧心忡忡,“唉,看来海盗误把咱们当成大肥鱼的商船了。也不知那些真正的商船,在海上是否安全。”她看向赵夫人,“赵家在海上不是也有专门的航线么?是否经常遇上海盗?”   赵夫人笑了笑说:“以前确实是经常遇到的,不过赵家雇了成千的打手,倒也没怎么吃亏,但损失也是不少的。这两年来,也亏得凌大人靖平海岸,肃清倭冠,也有近一年未能遇上了。如今赵家又加入官商叙列,每次出海都有水军护卫,倒也是安全的。”赵家加入官商叙列,首先每年就得出十万两银子至官府,算是水军维护费。然后每出一趟海,视船只多寡,跟进百十至数百水军护航,又要单花不菲的银子,赵家虽然财大气粗,也挺心疼这笔钱的,但刚才看到了海盗的凶猛,反而庆幸起来,也亏得赵家早早加入了官商叙列,否则真要遇上海盗,全军覆没不说,其他损失更大。   徐璐拍拍胸口,“那我放放心了。”她顿了下,一脸庆幸地说,“今早出门的时候,夫君在原来基础上又拨了两百水军给我。我想着倭冠基本都已经肃清,就算有海盗,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福建水军强大,攻无不克,余威直震三岸五地,哪那么容易碰上海盗的。爷却与我说,虽说倭冠已然消灭,但西洋来的海盗却总是神出鬼没的,还与我说,西洋那边好些商船都遇上过,要我小心驶得万年船。刚开始我并不想带那么多人出海的,主要是怕被人说公器私用。不过因是夫君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拒绝。现在想来,当真是后怕不已。”   ……   岸边早已有凌家的下人侯着,徐璐强撑着镇定,上了凌家的软轿,回了凌府。才刚进入屋子,已有人端了浓浓一碗安神汤,徐璐摆摆手,“我可没那么脆弱,端走吧。”她目光温和地望着随着她一道出海的几人,豆绿,夏荷,沁香,沉香,四人虽然已经恢复镇定,但惊惧的影子依然在她们身上浮出。   “都要怪我,害得你们也跟着受了惊,都下去歇着吧,记着每人喝一碗安神汤。”   “夫人,奴婢还好的。”豆绿轻声说,她是唯一一个能在衡芜院过夜的丫头,虽说凌峰与徐璐商议在事时,都不在身边服侍,但只字片语应该也听进了耳,再加上今天的事儿,多少也猜出不同寻常之处。是以她对海盗的惧怕,远不若夏荷等人来得深。   徐璐意外地看了豆绿一眼,“我知道你是个傻大胆,但夏荷你们可吓得不轻,都去歇着吧,喝是安神汤,再睡一觉,明天再放你们假,好生歇着,千万别憋出毛病来。”   等丫头们出去后,徐璐捏了豆绿的鼻子,“你这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豆绿嘻嘻地笑着,“刚开始还不那么确定,不过听夫人这么一说,奴婢就更加确定了。”   徐璐淡淡一笑,“当时怕不怕?”   “不怕。”   “嗯?”   豆绿理直气壮地道,“爷是什么人?那可是福建督抚呢,当年打得倭冠海盗落花流水,区区海盗又算得什么?再来,赵将军那么神勇,所以奴婢还真不怕的。”   徐璐愕然,不知该说这丫头是傻大胆,还是对凌峰有种死心踏地的信任感。   想想豆绿,她一向是惧怕凌峰的,平时能不出现在凌峰面前就不出现,可紧要紧头,她却一心信任着凌峰。可叹她自己,那时候居然还有其他的想法。 ☆、第149章 离间之计   在这微紫金灿的斜阳中,昂扬的脚步声,带着一抹白色呈亮的盔甲出现在眼前,“夫人夫人有何不是呀?说来听听。”   主仆二人抬头,徐璐起身,迎上前去,“爷……回来了?”这还是她头一次瞧到着盔甲戴头盔的凌峰,银白的颜色,胸膛处用坚硬的铁片连环而成,肩膀上各有一抹血红,那是披风的颜色。在这金灿的夕阳下,更是显得威武壮观,英挺不凡。   凌峰取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气不凡的脸,他笑了笑说:“夫人在海上遇上海盗,消息传至督抚衙门,我当然得领兵救援。海盗凶猛,人数众多,足有上千余人,水师兵分三路,呈包抄形式,痛击海盗,然而仍然一小股海盗逃出深海。万幸的是,水军活捉了几个海盗。仔细铐问之下,才知道,大洋彼岸,以及距本地三千海里深处一座无名岛上,偿有上万海盗。”   徐璐接过话来,“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些海盗个个凶顽至极,武器精良,财力雄厚,航船先进,人数众多,又成为海上商船的巨大威胁。”   凌峰哈哈大笑,“夫人所料不差,确实如此。本官大惊之下,已命人出海探听虚实。为郑重起见,仍令水师严命以待,加大训练,日夜靖守海岸,并发放官府文书与各商家,海盗出没,需严加小心谨戒。”   徐璐福了福身子,“爷一心为民,妾深感敬佩。”   鼻子被揪了下,“口是心非,你直接说我卑鄙无耻不就得了?”   徐璐掩唇轻笑,横了凌峰一眼,主动接过他手上的头盔,哪想这看似不大的头盔却异常沉重,差点就落到地上。还是凌峰眼明手快接了过来,“小心呀,这可不轻呢。你这小胳膊小身板的,怕也拿不起吧。”   徐璐不服气地抢了过来,“爷未免太小看人了,刚才人家不过是没有注意吧。”头盔拿到手头,沉沉的,但也重不到哪儿去,她拿着左右看了看,一时间找不着地方搁置。最后还是豆绿接过,放到寝屋里的衣架上。   凌峰脱下盔甲,徐璐正要接过,他笑了笑说:“你别动,这可重达八十多斤呢。你拿不起的。”   徐璐不信邪,“这么个盔甲哪有那么重……唉哟……”才刚接过手,那令人震撼的力量就让她不得不弯下腰来,任由盔甲落到地上,发出哗啦声响。   “老天,一副盔甲居然这么沉重,爷穿着怎生受得了?”   凌峰呵呵一笑,“都习惯了。”他轻松拾起盔甲,也不让豆绿服侍,自己进屋去挂到衣架上。   徐璐跟着进了屋子,这时候太阳已下了山,屋子里有些昏黄,凌峰一身白色劲装打扮,老牛皮制的黑色箭袖,白色腰带,黑色靴子,看起来格外修长挺拔。   豆绿端了两杯热茶进来,徐璐端着其中一个,递给凌峰,“这后续的事儿,爷都布置妥当了?”   “嗯,差不多了。”凌峰喝了口茶,放到圆桌上,然后看着徐璐,目光晶亮,“你做得很好,得妻如此,今生已足矣。”   徐璐不大好意思,“爷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按着爷吩咐行事罢了。”   凌峰淡淡一笑,语气真诚而庄重,“不,我说的是实话。我的前妻,杨氏……”对于已死去多年的元配,凌峰语气怅然。   身为继室,徐璐对凌身的元配不是没有好奇心的,但因为凌峰很少提及,她也不好去问。如今凌峰主动提出来,她便说:“我听文妈妈偶有提起过先夫人,是个很温柔,很贤惠的女子。我是万万及不上的。”   凌峰微扯唇角,“她很好,很贤惠,很温柔,服侍我很是尽心。内宅方面打理的也很是妥当,她完全是个合格的妻子。在交际应酬方面,也很有一套。那时候我年纪还轻,满心想着光宗耀祖,一心扑在外头。现在想来,我也经常冷落她,也从未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可她在我面前却从来都是面面俱到,从容不惊,很有大家主妇派头,哪像你,惊惊乍乍,任性还爱使性子,一点都不肯吃亏。替我梳头个都……唉哟,看吧看吧,才说你两句呢,就翻脸了。比起杨氏来,你确实差得远了。”   徐璐气嘟嘟地眦牙道:“可惜了,爷已经娶了我,这辈子爷也只能在梦里回忆先夫人的好了。”   凌峰哈哈一笑,捏了她的鼻子,这已经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了。   “虽然你缺点一大堆,不过爷也只能认了。谁叫爷眼光不好,别的名门闺秀都瞧不上,偏偏就瞧中你了呢?”   徐璐多少也知道他只是嘴上呈功夫罢了,也不吃味,依然昂起下巴道,“是呀,人都娶进门了,再反悔也是无用了,爷就将就着吧。”说完自己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凌峰目光温暖,望着她因笑而变大的脸宠,那迷人的眸子,肉呼呼的双颊,格外的手痒,忍不住把她揽到怀里来,感受着她的柔软。   “是呀,也只能将就了。”   他无耐的语气反而把徐璐逗笑了她,揪着他胸前衣襟,“先夫人出身大家,教养自然是好的。定然稳重而温柔,贤惠而端庄,哪像我……”她嘟起唇来,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大富之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客气周到,丈夫自称为夫,妻子自称妾身,恭谨有加,温文恭俭,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一举一动,全然是《女戒》上印出来的,哪像自己,真要她端着《女戒》上头的妇人典范,不喜不怒,造次必循礼,对上必卑弱、夫妇必敬慎,德行妇工,皆有尺有度,简直要她半条命。   她也实在难以置信,夫妻二人处在一块,在丈夫面前要低眉顺目,不知上了床后,行人伦大礼时,是否也是如此恭谨。   “像个猴子似的。”凌峰接过话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他从来没有想到,他还能够身心放松地与自己的妻子拌嘴,并乐在其中,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像的。   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夫妻间的相处,并非都是以前那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原来还有似他与徐璐这样轻松拌嘴,嘻笑皆风情的相处模式。   徐璐见他心情甚好,胆子也大了起来,“问一句冒味的话,爷的先夫人是否也见过爷的真身?”   凌峰脸色沉了下来。   徐璐虽然敢老虎嘴里拔牙,前提是凌峰心情好的时候,但见他脸色垮了下来,就赶紧说,“爷若是不愿说,就当我没问。”   凌峰日光阴睛不定,看了徐璐良久,这才出声,“见过。”   徐璐“哦”了声,又问,“那先夫人也和我一样,刚开始肯定是吓得半死吧?”   这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豆绿在门口探了脑袋后,不一会儿就燃了几根蜡烛,分别悄声放到嵌到墙上的莲花灯台里,再悄然退下。   明亮的烛火下,凌峰脸色越发阴沉,徐璐心头虚虚的,很是后悔,她真不应该这么多嘴的。   良久,凌峰恢复了正常神色,长长一叹,“你知道杨氏是如何死的吗?是被我的蛇身给吓死的。”   淡紫色绣枝宝相花稠衣下的胳膊陡然冒起了阵阵鸡皮,“啊……”徐璐惊呼出声,心脏也紧紧缩了下。   凌峰望着徐璐,也不知是后悔,还是庆幸,“我自知我的蛇身吓人,所以杨氏进门后,我一直没有让她发觉我的秘密。一直到……”他声音停了下来。   徐璐赶紧说:“想必那是一场非常不好的回忆,算了算了,爷不要再说了,”   凌峰果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接下来一整个晚上,他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徐璐也暗自后悔,如此好的气氛,让她给弄成这样,心下很不是滋味来。   泉州宣德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才刚进入四月,春天的气氛已非常浓烈了。凌家的花园已上了层碧艳艳的绿意,那清新的绿意,在万紫千红之间,煞是美丽。   凌府后花园里的桃树,三角梅,开在弯绕的假山怪石之间,从树下经过,瞬间有股扑鼻的花香迎风而来。宽大的池塘里,也冒出了嫩绿的荷叶,果然应证了一句诗,接天连叶无穷碧。   如果没有屹立在桃花林尽头的那幢朝阳轩,徐璐的心情会更好。   豆绿见徐璐停下脚步,望了前方隐藏在一排排梧桐树及碧竹后的屋宇一角,说:“夫人当初真不该把这朝阳轩给新姨娘住的。”   徐璐叹口气,“是呀,我现在已后悔了。”凌府的后花园经过匠人们的奚心打理,已能傲啸赵家那数亩地宽的大花园,正想趁着大好的春光进来逛逛,以往在花园里逛累了,就会在朝阳轩里歇歇脚,上楼去登高望远,诗情画意一番的,可惜里头已驻进了两个新姨娘,心情立马变得不好了。   “最近两位姨娘可还安份?”回去的路上,徐璐问香草等人。   香草笑着说,“那天文妈妈可没手下留情,屁股都打烂了,能不安份么?现在都还躲在床上呢。”   沁香也笑着说,“就算想使妖蛾子,也得把伤养好才成吧。”   那倒也是,“那公主府带来的下人呢,可还安份分?”   “怨气可大着呢,呵呵,不过不关咱们的事呢。”   徐璐淡淡一笑,“是呀,这可不关咱们的事。”走了几步,前边一个月洞门,从这儿进去,再直走两百步,就是衡芜院了。   月洞门两旁栽种着几珠桃花树,因被人工后天修饰过,桃树并不高,枝丫弯曲而呈伞形铺开,甚至有一枝丫还伸到门口,徐璐随手把枝叶摘了下来,放在鼻间嗅了嗅,说:“还满香的,再去摘几枝来,送到洪姨娘屋里去。”   豆绿不解,“夫人为什么要送洪姨娘?”   香草却淡淡地笑着,一脸沉稳地吩咐着丫头赶紧去摘花。豆绿虽然是衡芜院的头等大丫头,在众多丫头中地位尤其超然,对香草也是无比尊敬的。她也知道香草无论资历,还是本事,根本都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于是也就不再问了,赶紧去摘花。   徐璐看了香草一眼,叹息道,“大姐可真会调教人。”   香草恭敬地福了个身子,“夫人太抬举奴婢了。”   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玫红百合花夹棉比甲下已有了明显的隆起,“你这肚子也有六个多月了吧?”   “快七个月了。”   “生受你了,这么大的肚子还跟着我。”   “奴婢身子壮得很呢,夫人不必替奴婢担心。”   阳光渐至头顶,在天地间撒下一大片金灿灿的光晕,射得颊边的衔石点翠赤金偏凤钗越发金灿辉亮。“若有不适的地方可别呈强。”   这时候丫头已摘了一大束桃花来,徐璐笑了笑说:“拿去送给洪姨娘吧,记着,就说是爷送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徐璐三番两次让人送花,送方巾,或送些常见却又精巧的小物件给洪姨娘,全都借着凌峰的名义送去。专门负责送东西的兰香忍着笑意回来对徐璐道:“夫人,那洪姨娘一见到奴婢,可高兴了。奴婢不过是送了个不值钱的唇脂过去,洪姨娘就打赏了奴婢一个金镯子呢。”说着把洪氏赏的金手镯拿了出来。   徐璐看了一眼,镯身很细,与其说是金手镯,还不如说是金手环。   “即是赏你的,就收下吧。”   “是,谢夫人。”兰香福了个身子,又笑咪咪地道:“奴婢送洪姨娘唇脂的时候,恰巧还碰到了戚姨娘。戚姨娘脸色都变了,前儿个,戚姨娘还特地对洪姨娘说‘妹妹可真厉害,咱们都在屋子里养伤,怎的就让爷给惦记了呢?姐姐真是羡慕妹妹。’洪姨娘说‘我也和姐姐一样都呆在屋子里养伤,连爷的面儿都没见着。姐姐若是喜欢这唇脂,就送姐姐好了’,戚姨娘脸色可难看了,拂袖说,‘这可是爷送给妹妹的,妹妹好生收着吧。’然后就走了。今日里奴婢去的时候,戚姨娘脸色就更是难看了,不过这回倒没说什么,但奴婢瞧着,戚姨娘呀,估计牙都要咬酸了。”   依着林夫人给出的妙计,徐璐也就想出了个离间的法子来,那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因为人的天性里,就带着窜均而不窜寡的心理。洪氏戚氏都是御赐的,大老远来到泉州,自然要结成同盟对抗徐璐。所以徐璐最好的应付法子就是离间,只对一个人好,却冷落打压另一个人,天长日久了,就算是亲姐妹,也会离心离德。更何况,同做一个男人的姨娘,本身就站在竞争之列,涉及利益的交情,是决不会长久的,翻脸也是迟早的事。   兰香也只是送了三回东西,那戚氏就开始坐不住了,这就是人性。   对于洪氏戚氏,徐璐是面上无视,心里重视的,顶着御赐光环的妾,确实比一般普通的妾还要难应付,打不得也骂不得,还只能当成菩萨供着。也亏得这儿是泉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凌家的后宅又在徐璐的完全掌控下,洪氏戚氏带来的人也只能被困在小小的后院当中,生不出浪花来。加上凌峰给她撑腰作主,满心不待见她们,这才让她有给她们穿小鞋的底气。   “洪姨娘的伤快养好了吧?”   “有夫人赏的金玉膏,能不好么?”看到徐璐瞪她,赶紧改口,“是爷赐的,呵呵,爷赐的金玉膏,就是厉害,也不过才用了两瓶,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都能下地走了。不过,那戚姨娘也好得满快的,这才短短十来日也都能走路了。”   豆绿说:“那还用说,肯定是洪姨娘把药膏分给了戚姨娘。”   “还真是姐妹情深。”   兰香笑了起来,“可不是,姐妹情深呢。”   这一日,春光正好,徐璐让人搬了罗汉床,放到屋外头的池子边,上头垫着块锦绒毯子,捕上秋香色床单,自己枕着个秋香色的大靠枕,手上捧着本书,因怕阳光伤眼,又在周围架了把大伞,就着余荫,看起了书来。   看到一半,睡意来袭,就朦胧睡了过去。   朦胧间,有人在给她盖被子,她微微睁眼,就看到了凌峰,“爷?”她轻轻叫了起来。   这时候太阳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时候的凌峰怎会在此?   “睡吧,我就是进来换件衣服。”看着她肉乎乎的脸,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模样,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娇憨之态,让他情不自禁地附下身来吻了她的脸颊。   徐璐这才看到他金紫色绘墨竹的衣摆下方有一处污渍,“爷怎的这么不小心?还让茶水弄脏衣服。”这种细棉制的袍子,穿着很是舒服,但唯的缺点就是不好洗,尤其是茶渍。   “这可得唯你是问了。”   “呃?这与我何关?”徐璐大咸冤枉,“可是丫头侍候不经心?”凌峰外书房的丫头,徐璐也是狠狠敲打过的,据说安分下来了。怎么,时间一长,又开始不安分了不成? ☆、第151章 元配和继室   “我看你这个主母也太轻闲了,改明儿还是把规矩做起来才是。”凌峰没有过多的解释,换好衣服后,就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去。   徐璐纳闷,凌峰这似乎话中有话呢。   正要打人去打听怎么回事儿,香草就从外头进来了。   七个月大肚子的香草走路依然稳健,不若夏荷等人的紧张,徐璐在乡下也是见过不少顶着大肚子还做饭喂猪洗碗的妇人,所以也并不怎么担忧,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束腰小凳,“坐吧,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怜惜香草怀孕,一般中午过后,徐璐都是让她去歇着的。   香草也不客气,搬了凳子坐到徐璐面前,自己亲自拿起小圆桌的茶壶,倒了杯茶,亲自递给徐璐,“夫人,刚才奴婢可是看了一出好戏。”   徐璐知道香草不是那种道人长短的人,既然她都说是好戏,那肯定就是好戏了,也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就是刚才,新来的洪姨娘拧着个篮子,领着个丫头,去了爷的外书房。”   “可是给爷送点心?”姨娘送点心给爷们,这种乔段,徐璐就早在妇人圈里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香草抿唇笑了起来,颇是不屑,“夫人所料不差,确是送点心。只可惜,爷的外书房岂是那么好进?连院门都没有靠近,就被拦了下来。”   “洪姨娘自报身家,又拿御赐作招牌,可惜仍是没人理她。外头镇守的侍卫,动也不动,只对她说,爷的外书房,闲人免进。洪姨娘不信邪,非要进去。还说‘我是圣上御赐的,你们敢拦我?’那些侍卫像看死人一样看她,呵呵。”   徐璐微勾双唇,想着当初她去外书房的情景,也并不比洪姨娘好上太多。要不是她还是凌峰正妻身份,估计那些侍卫都不会甩她吧。   有时候想来,也挺泄气的,她身为凌峰的妻子,在内宅倒是呼风唤雨,可在外院,她堂堂嫡妻身份也是到处碰壁。她也看得出,凌峰那些贴身侍卫,以及暗处的那些暗卫,对她也只是面子情儿,想来就挺窝囊。不过也没办法,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再是尊贵,也就是男人的附属品,那些暗卫铁卫都是凌家一手训练出来的,只认凌峰一个主子也情有可原。   “洪姨娘进不去,硬闯也被拦了回来,只好在外头大吼大叫,左一句我是御赐的,右一句我是代表朝廷,你们怠慢我,就是怠慢朝廷,可惜侍卫们依然不理她。最后洪姨娘没了办法,又拿银子开道,仍是不成。最后夫人您猜洪姨娘接下来又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香草脸上闪过奇怪的神色,似不屑,又似好笑,“洪姨娘最后,居然开始色诱那二人。把领子拉得好低,里头粉红色的抹胸都露了出来,那声音,娇媚的很,那眼神呀,简直要勾魂。可怜那两个侍卫,年纪轻轻的,估计也还没娶媳妇,果真让洪姨娘勾了魂去。当真把洪姨娘放了进去。”   徐璐木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香草又继续道,“洪姨娘进去后,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爷的外书房,奴婢可不敢随便靠近的。奴婢就只能在外头仔细看了一会,洪姨娘进入院子后,又遇上一道关卡,不过她的美色也不管用了。呵呵。”   徐璐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因为守第二道门的是女人,呵呵。”   “可不是,洪姨娘也不可能拿美色去勾引女人的道理。所以她也就只有那三板斧了,第一句就是,我要见爷,让我进去。第二句就是我是御赐的,你们敢拦我?第三句又是,我可是朝廷御赐的,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着不让我见爷?我可是奉圣上之命,特地来服侍爷的。奴婢清楚的看到有一个丫头进去通报了,但过了一会儿就出来,说是奉爷的命令,让洪姨娘回去。”   香草顿了下,又说:“洪姨娘不相信,就嚷着说那些丫头胆大包天,还说爷不可能不见她的。于是就要冲进去,小厮丫头们全都拦着她,大概动静闹得有些大,里头响来摔茶盏的声音,很是响亮,紧接着,里头又冒出了几个人影,捉着洪姨娘的手臂就拖了出来。洪姨娘被扔到院门外,一时间找不着北,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哭着离开了。过了一会儿,爷也从里头出来了,衣袍下摆似乎被茶水弄湿了。”   看来,她假借凌峰的名义给洪氏送礼物,果然凑效。   “爷出来的时候,脸上可不怎么好看呢。还让人把守门的侍卫拉下去打板子。”   大概是凌峰正在外书房有要事儿处理,洪氏这时候跑去,不正是自找死路嘛。凌峰办正事的时候,连她都不敢去打搅的。这洪氏倒是有胆色,还那么的没规矩,难怪要被打出来。这两个侍卫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了。   “豆绿,等会子拿两瓶金玉膏给那两个侍卫,另外,再让外厨房多做些滋补的给他们端去。洪氏狐媚,侍卫们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中招的,爷也太严苛了些。”徐璐多少有些愧疚,两个侍卫挨板子,多少也是她纵出来的结果。若非洪氏自以为是,他们也不至于挨板子了。   豆绿领命出去后,徐璐又问香草,“洪氏现在回去了?”   “是的,已经回去了。”香草说,“夫人,这洪姨娘不顾府里的规矩,硬闯爷的外书房,扰了爷的清静,夫人要不要好生教教洪姨娘规矩?”   徐璐这时候才想明白,原来凌峰说她这个主母太清闲,要她把主母的规矩做起来,原来说的是洪姨娘呀。   只是她想不通,凌峰既然恼了洪氏,为什么不自己处理?还有,洪氏那样冒犯了他,刚才为何不直接不与自己明说?   徐璐想了半天,也不敢真的就下结论,凌峰真有美人在前而坐怀不乱的本领。但洪姨娘不顾府里的规矩,打扰凌峰办公,还惹得凌峰发这么大的火,她这个主母若再不行动起来,就真的白混了。   于是徐璐说,“你让侯妈妈,再好生给洪氏教教规矩。并告诫她,若再有下次,直接送庄子去。”   “是,夫人。奴婢这便去。”   香草俐落地起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徐璐摇了摇头,“都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的爱溱热闹。”不过凑热闹也是人之常情,连她本人,也爱凑这份热闹呢。不过因身份不同了,不好明着表现出来罢了。   过了不一会儿,香草进来回禀徐璐,“奴婢让人打了洪姨娘三十下手心,侯妈妈也因没有教好姨娘规矩,也让奴婢拉到二门子里打了十板子,不过也就是意思一下罢了。其余服侍在屋子里的丫头也让奴婢打了十板子,理由是身为姨娘房里服侍的居然还让院子里的丫头跟随,此为失责。刚才陪洪姨娘一道去的丫头,被奴婢赏了二十嘴巴,让人捆了起来,丢进柴房了。奴婢觉得这丫头不该再留在府里,还请夫人示下。”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叫羞花,是公主府出来的,都在院子里侍候的。”   “胆子倒是不小,明知主子私去外书房不合规矩,也不知规劝,也不必再留着了,送庄子吧,让人看管起来。”她看着香草,意有所指,“公主府出来的奴才,可得慎重处理。你可明白?”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那羞花模样儿也是不错的,想来庄子里的那些老光棍还是会怜惜一二的。”   “你办事我放心,就这么着吧。”这就是决定了羞花的命运了。不过这儿没有人会同情羞花,大富之家的奴才,命运本来就不由人。若再站错了队,也就只有被炮灰的下场。对于姨娘,也由不得徐璐心慈手软。   香草又说:“奴婢还把戚姨娘也打了。”   徐璐大吃一惊,“这回又是什么理由?”   香草呵呵一笑,“戚姨娘与洪姨娘同住一起,洪姨娘要做什么戚姨娘会不知道,明知不合规矩,却不阻拦,是为同犯。所以奴婢也让人打了她二十手心。”   徐璐先是呆了呆,然后又说:“你做得很好。”她还是小看了香草,这丫头自小生活在权贵世家,对姨娘的心思把握得很是巧妙。戚姨娘这二十戒尺下来,就算不与洪姨娘彻底离心,至少二人也不会同一阵线了。   ……   这一日,徐璐接到刘夫人的请贴,知府刘向东的闺女刘盈及笄之礼,请徐璐去观礼。   因刘向东是凌峰的人马,徐璐与刘夫人私交也甚好,这个场子肯定要捧的。于是徐璐一大早就过去了,以示对主人家的尊重。   在礼节方面,徐璐绝对让人无可挑剔,虽说她身份高,但一旦答应了别人的宴请,就绝不拿架子摆谱,都是早早就去了的。   以往不管徐璐参加哪一家的宴客,如此早就登门,主人家热情接待的同时,对徐璐也是打从心里敬着的。   刘夫人也是如此,她也没有料到徐璐会如此早就来,意外的同时,脸上也笑开了花,热情接待了徐璐的同时,还把她娘家亲戚也一并介绍给徐璐。   刘夫人的父亲余文华,是京城余家旁支,京城余家虽说算不得高官厚爵,但在一般官宦眼里,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首先,余家的姻亲个个都厉害,吏部尚书方知礼,镇国侯方知义,庆昌侯杨启安,都是余家的姻亲。紧接着,余家长房如今拜官正三品工部侍郎,余家长房夫人何氏,又是执清贵牛耳的何家长女,虽说何家老爷子已致仕,势力已大不如前,中生代也没有太出挑的人物,却也把持着某些重权机构,并且新生代里也有不少尖子,何家胜在门生遍地,朝中故旧甚多,这股力量纠结起来,也是一股巨力。   三十年前的余家,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因儿子争气,考中了状元,后来又因缘际会娶了当时执清贵派牛耳的何家长女,然后平步青云至现在。余家长房显达后,也带动了余家旁支偏系跟着沾光,前朝天启初年间,就把族中堂弟们接进了京,上最好的学堂,然后靠着何家的门路,在朝中也都混了不大不小的前程。   刘夫人的父亲与余家长房也只是从兄弟的关系,但古人重视宗族力量,余家旁支进了京,虽未与长房住到一起,小辈们子女却是统一按着排辈份。今日刘盈的及笄礼,刘夫人的娘家亲戚虽未全来,但也让人送了重礼来。这也证明余家人很是团结,二来刘向东大小也是个热灶吧。   余家的老家并不在京城,而是建州。这时候,建州老家余家的亲戚也基本上都来了。   不多时,刘家的女客基本到齐了,有徐璐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在相互介绍后,大家也熟络了起来。其中,还有一个徐璐不认识,却又不得不认识的人。   三年前已致仕归乡荣养的阁老夫人,杨老夫人。   这杨老夫人,也是凌峰元配嫡妻杨氏的亲祖母。   而徐璐这个凌峰继妻,在元配嫡妻的母亲面前,居然有点儿理不直气不壮的感觉。   虽然徐璐个人觉得,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可架不住这眼前这位老太太那一身的盛气凌人。   瞧瞧她的第一句话,“这就是我那孙女婿新娶的继室?”   对于有条件的人家来说,继室二字简直就是侮辱人。虽然徐璐没有这个感觉,可架不住世俗礼教呀。继室就是比元配低上一筹,你就是气得吐血,也是无可耐何的。所以徐璐控制了自己的脾气,淡淡颔首致意。   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对一脸尴尬的刘夫人道,“姐姐不必管我,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刘夫人看了杨老夫人一眼,她也没料到杨老夫人与徐璐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讪然而歉意地对徐璐笑了笑说,“林夫人一会儿就来了,她先前就与我招呼过,她好像找夫人有些事儿,等会子林夫人一来,我就让丫头来通知您。”   徐璐知道,这是刘夫人找理由隔开她与杨老夫人。尽管不喜这老太婆,但堂堂督抚夫人,哪能怂呢?于是徐璐笑了笑说:“好,等会子林家姐姐来了,让她来这儿找我。我就在这儿等她。”   刘夫人无耐,但也只能如此了。心头也懊悔不已,早知这杨老夫人临到老昏溃成这样,就坚决不会请她来了。一个已致仕的阁老夫人,孙女早就没了,还一心以凌峰的祖母自居,真不要脸。   刘夫人确实还得招呼其他客人,也还有其他事儿要办,也不好多呆,又陪笑了几句,这才带着忐忑离去。   这时候,刘家的客人并不多,除了徐璐以及刘夫人的娘家亲戚外,就只有杨老夫人以及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   余家一干妇人对徐璐倒也客气友好,只因双方没见过面,说话也只是客客气气,完全是凑数,不至于气氛冷场。徐璐发挥社交本领,以与刘夫人是忘年交为晃子,在余家女眷里打开了一条口子,在徐璐的有心结交下,倒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随着不时有客人到场,大家的话题也聊得广泛了。徐璐也从陪衬的角色,渐渐占据主动。   一般双方不认识的人会到一块儿,打破隔亥的最好方法就是从大家都认识的人说起,直到双方都说起英国公夫人时,杨老夫人轻咳一声,“自从我家老爷子致仕离京,转眼已有三年未见到过张老夫人了。”她笑问余家一位舅夫人,“张老夫人可好?”   余家舅夫人回答:“晚辈前年曾随长辈一道进京,拜见过英国公夫人,却未曾见过老夫人。不过听我大嫂子提起过,张老夫人身子还挺硬朗的。”   杨老夫人欣慰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唉,想当初,我与张家妹子可好了。我那大孙女,还是张老夫人给作的媒。可惜,那孩子命苦,嫁到凌家不到两年就没了。也是她没福气,否则别的女人哪有资格享这个福的?”   杨老夫人嘴里的“别的女人”,指的当然就是徐璐。众人下意只看向她。   ------题外话------   在回复亲们评论之前,我先向大家报告一下我每日的作息。早上7点半起床,送大儿子上学,紧接着把两个小的送去幼儿园再去开店子。处理当天的订单,如有熟食还需动手现做,然后打包发货,现在韵达快递的邮费要便宜些,但前提条件是自己包,为了省一单3元的运费,我们现在都自己包货了。货弄得差不多后,才有时间做午饭,每天我们的午饭时间在2点左右。下午一边码字一边接单,一直到五点,孩子从幼儿园回来,吃过晚饭,7点左右,继续码字,上传新章节,八点半准时走人。回家后侍候儿子,偶尔拿手机接单,给大的整作业。11点左右上床睡觉。不怕让你们笑话,我一天码一万字也就六七十元而已。如果认为我码字就能捡金子的,我也无话可说了。 ☆、第152章 来者不善   徐璐心里不豫,但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愿与这老太婆打嘴仗,那样只能平白添一桩笑话让别人看,只好说:“老夫人请节哀,先夫人虽已不在人世,却享受着朝廷国夫人的供奉,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杨老夫人冷笑:“活着都没能享受,死后享着又有何用?鸠占鹊巢之人,也配说这种话。”   屋子里鸦雀无声,众人都觉杨老夫人太过了,甚至连她的两个儿媳妇也在替她打眼色,但杨老夫人丝毫没有瞧见似的,盯着徐璐冷笑着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可有些人呀,却是忘恩负义呢。”一副“若非我孙女死得早,凌家少夫人的位置,岂有你的份”的不甘心的怨毒,以及徐璐走了狗屎运,能有今日身份地位,更要感恩的模样。   徐璐微笑着,“听老夫人的意思,我还得真该感谢老夫人您了?”   杨老夫人冷哼了声,徐璐环视一圈,扬声道:“那么我这个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衔,也是老夫人替我求来的?”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风寒骤起。   杨老夫人豁地转头,瞪着徐璐。   徐璐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语气冷道:“老夫人,是也不是?”   “你……放肆,怎么这么没家教。有你这么与长辈说话的吗?”杨老夫人当然不敢说徐璐的诰命夫人是她给求来的,她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呀。心头更是恨极了徐璐,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人。若非她孙女福薄,哪有她的嚣张?   徐璐淡淡一笑:“我年纪小,不懂礼数。老夫人若是看不惯,您就教教我,对待辱我骂我的长辈,我这个小辈又该如何自处?”   杨老夫人目露凶光,却是半分办法也无。刚才以为徐璐年纪轻,出身又不高,这才硬仗腰子地给她难堪,可徐璐却是分毫不让,就当场与她顶起牛来。顶得她肝痛胃胀,却又拿她无可耐何。   杨家的两个媳妇赶紧过来打圆场,一个对老夫人说:“娘又在想念秀娘了,唉,秀娘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如今秀娘没了,老夫人总会陷入磨怔。凌夫人,请您勿怪。我婆母只是太想念孙女的缘故。”   另一个也赶紧拿了茶杯递给杨老夫人,“婆婆喝口茶,别再去想秀娘了。秀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您再想也是没用的。峰儿新娶了媳妇,您应该高兴才是。”   杨老夫人找了台阶可下,气冲冲地喝了茶,拍了茶几,恨声道:“我就是看不惯有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徐璐目光冷冰,“杨老夫人,是谁小人得志了?说来听听?”她看了周围一眼,又冷声道,“我敬您是先夫人的祖母,年纪也一大把了,本不想与你计较。可撒泼也要适而可止。你孙女是我害死的?是我抢了她的位置?还是我踩着她往上爬?”   屋子里的人左看右看,一个是峰峰宠爱的新夫人,一位是阁老夫人,虽说已是致仕,但在朝中影响力还在,她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还是不要渗和了。   但有人却是不怕的,杨夫人   丈夫是刑按察使的杨夫人,见徐璐被人为难,又见别人不肯出头,直觉这是搭上徐璐的大好机会,于是便大声道:“自己的孙女没福气,居然跑去怪别人。这可比小人还不要脸呢。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人,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杨老夫人正被徐璐质问得下不了台,闻言仿佛找到潜死鬼似地,她瞪着杨夫人,咆哮道:“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看着杨夫人身上藏青底白色撒花比甲,不屑地道,“这老刘家也越发回去了,闺女及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请。也不怕降了身份。”   这就是赤裸裸地轻视杨夫人之意了,杨夫人脸胀得通红,正要反唇相讥,徐璐悠悠地开了口,“杨夫人,这儿都是身份高贵之人,你我还真不配坐到这儿,咱们就坐到门口去可好?”   徐璐说着,人也站了起来,果然要往外走去。杨夫人心里一喜,也赶紧起身,大声道:“凌夫人说得极是,咱们身份低,还真不配坐这儿的。还是让给这位尊贵的老夫人坐吧。”   这下子,屋子里的其他女眷也坐不住了,徐璐堂堂督抚夫人,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都自认身份不够格了,咱们若再坐在这儿,岂不让徐璐吃心?还有,杨老夫人也确实过份了,难怪一向温柔谦和的徐璐也要发飙,当场发作。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杨老夫人虽然尊贵,但已过气了。而凌峰徐璐夫妇年纪还是如此的年轻,将来也还有一番大造化。杨老夫人得罪了就得罪了,但若得罪了徐璐,可就不妙了。   徐璐面上淡然,但谁不知道她心里积着一肚子火呀,这时候再不识趣,包准死得更加难看。   于是,屋子里的人除了杨老夫人一家子外,全都走得干干净净。一些小心谨慎之人甚至还对杨老夫人说:“坐得久了,去外头透透气。”   余家女眷左右看了看,最终,刘夫人的一位堂嫂也果断起身往外头走去,余家诸人也跟着走了一干二净,纷纷让丫头抬着凳子,坐到厅堂门口。   这时候,徐璐与杨夫人就坐在厅堂口里,身边围坐了一大堆人,一些出来得迟的,实在没了位置,也只能坐到外头走廊上去。而这儿的动静如此明显,早已有丫头慌张地向刘夫人禀报。   刘夫人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嘱咐女儿了,飞快地从西厢房出来,看到走廊上的一群人,头都要炸开了。从抄手游廊过来,边走边疾声道:“唉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跑到外头了?”客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了冲突,这是正为主人家最不愿看到的。可闹事的双方客人她一个都惹不起。尽管心里把杨老夫人骂成臭头,这时候刘夫人处理起来还是滴水不漏的,一边向徐璐等人陪不是,一边把客人请到西厢房去。西厢房是女儿刘盈的寝居,把客人请到这边来,也还不算失礼。虽然这么多人挤在这儿,是挤了些,但总比人家抬着凳子坐到走廊上好。   刘夫人又对大家好一番赔不是,说她考虑不周全,怠慢诸位。   徐璐说:“横竖大家又不是外人,我知道姐姐的难处的。刚才也是我鲁莽了,我在这儿向姐姐赔不是。虽说不配与杨老夫人同处一室,但好歹也要看在盈姐儿的面上,委屈杨老夫人了。诸位,咱们还是去厅堂吧,总不能因我个人原因,让刘家姐姐为难是不?今日里天大地大,盈姐儿最大。”   众人暗笑,这位凌夫人倒是会说话,即周全了刘夫人的颜面,又圆了她本人的面子,也给大家一个台阶可下,恐怕如今最为难堪的,就数杨老夫人了。   但杨老夫人难堪与否,与她们又有何相干呢?这凌夫人都不怕得罪了,她们又何须惧怕?于是一干人又重新回到厅子里,相继谈笑风生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徐璐领着杨夫人一道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杨老夫人跟前。   屋子里清丝雅静,只见徐璐坐了下来,朝杨老夫人微微福了身子,笑着说:“看在盈姐儿的份上,还请老夫人容许我们与您同处一室。”   诺大的厅堂里,也能听到杨老夫人的喘息,是那样的剧烈,那样的急促。杨家两位媳妇的疾声安抚,以及徐璐唇角恭敬而谦卑,却又晶亮的双眸。   这时候,只听一声重重的茶盏搁在桌上的声响,众人静了一会,看着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到底是久经场面的,刚开始还气得青筋暴露的额头,此刻又慢条斯理地对自己的孙女说:“丽娘,你要记住了,不管将来你有何出息,这礼仪肯定是要学好的,不然就算再有造化,也一样要被人耻笑的。”   徐璐也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侧头对杨夫人道:“我这丫头,叫豆绿,从小服侍我。如今年纪也快到了,麻烦夫人帮我瞧瞧。不愁大富大贵,只要品性好,长辈不是那种眼高手低的就是了。”   杨夫人笑着说:“是,我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嫁人不光要看哥儿品性,还得看长辈是否明事理。否则爷们再好,若遇上个胡搅蛮缠的,可就有得熬了。”   徐璐点头,“正是此理。”   那个叫丽娘的姑娘瞧自己祖母又要发作,赶紧给杨老夫人揉着心口顺气:“祖母不要生气了,为着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呀。”   杨老夫人说:“还是我的丽娘懂事,不像有些人,简直就一暴发户。”   丽娘微笑着,耳边垂下的嵌红宝石耳环闪动着动人光茫,一派大家闺秀气质,“祖母自小教导孙女,不可与人争吵,女子以柔顺为美,不以强辩为能,孙女一直牢记于心。”   徐璐何偿不知道,这对祖孙刻意针对自己,不过也懒得与这类人争辩,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不一会,刘盈的及笄礼开始。众人各就各位,徐璐因是观礼身份,不便坐主位,后来才发现,杨老夫人是今日被刘家请来作正宾的。   刘盈的及笄礼虽比不得京城的森严,但因刘家才来泉州不久,能有这种规模,也算不错了。   因在刘家与杨老夫人起了冲突,双方都没有心思多呆,等刘盈行完及笄礼,吃过饭,徐璐就起身告辞。   回到凌府后不久,刘夫人的贴身婆子就来了。   那婆子向徐璐磕了头,赔笑道:“……前两日我们夫人娘家就派人给小姐送了及笄之礼,因路徒遥远,今日才送到。也都是些京城流行的衣料布切和几盒上等的胭指。夫人觉得这胭脂还不错,很适合凌夫人,特地吩咐奴婢给夫人送些来。虽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咱们夫人一片心意。还望凌夫人不要嫌弃。”   出自京城御脂坊的胭脂,一般人可是无法享受到的。尤其这御脂坊是与内务府合作,专门供应宫中贵人胭脂,以及京中大富女眷,普通老百姓连门都摸不着。徐璐虽然在泉州,也时常听说京城御脂坊的大名。这六盒颜色各异,用紫檀包装,轻轻打开,便有股扑鼻的馨香,掂了些在手背上,轻轻一摸,细腻温和,轻轻揉开,滑腻的水汁就浸进了肌肤,肉眼就能看到被涂抹的地方立马变得湿润而滑腻。果然为上等佳品胭脂。即能妆点姿容,又起到美容养颜的功用,不愧为御用上品。   其实徐璐年纪轻,基本上还用不着胭脂的,但保养方面,可是面面俱到,她如今吃的用的,洗的,全都是上上品,养得白白嫩嫩,皮肤也是吹弹可破。那可是凌家专用御医路玲玲亲自配来快马国鞭送过来的,功效并不输给御脂坊。   不过刘夫人亲自送来,徐璐当然得接着,还笑着对这婆子道:“替我向你家夫人说声谢。胭脂我收下了,我很喜欢。”送礼是一门学问,收礼也是一门学问,不管喜不喜欢,都得表现出浓厚兴趣来才成。这样送礼的人才会感到心安。   那婆子又赔着笑脸道:“今日里的事,我们夫人也怪不好意思的,都没脸来见夫人您了。所以特地让奴婢过来,代她向您陪罪。我们夫人并不知道杨老夫人会是那般人,否则,也绝不会请她做小姐的正宾了。”   徐璐笑了笑:“无妨,这哪能怪你家夫人呢,横竖不关她的事,回去让你夫人不要放心上了。我又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最后还让人打赏了这婆子几十个钱,并让人包了厨房里新做的点心,让这婆子带回去。表示她与刘夫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杨老夫人的出现而被破坏。   这婆子千恩万谢地接过点心,又对徐璐说了句让她震惊万分的话来,“我家夫人还要奴婢转告您,杨老夫人似乎不怎么甘心呢,还扬言找个日子登凌家大门。”她飞快地看了徐璐的脸色,又赶紧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道,“我家夫人觉得这杨老夫人准不会安好心,怕夫人没个准备,吃上闷亏,所以特地要奴婢转告夫人您。也请夫人事先有个准备。”   那老太婆还要来凌家,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好事。徐璐心头厌烦,但也不至于表现在脸上,于是笑着说:“我知道了,多谢你家夫人的提醒,这个情,我领了。你可是你家夫人身边最得用的,我也不多留你了。豆绿,你替我送送嬷嬷。”   豆绿送了人回来,一脸气忿地道:“那杨家老太婆也忒可恶了。刚才奴婢套了罗妈妈的话,罗妈妈说,那杨老夫人有可能直接登咱们家的门,借口祭拜先夫人为由,要给您难堪呢。”   杨老夫人能给徐璐的难堪,也就是借着世俗礼教,逼迫徐璐在先夫人杨氏的牌位前执妾礼罢了。   话说,徐璐初进门时,按规矩,也得向先夫人的牌位执妾礼的,也不知是操持婚礼的凌芸忘了这一层,还是凌峰也没有想到,徐璐并未向先夫人磕过头。如今她连先夫人的牌位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俱说杨氏的牌位在凌家祠堂里,以后徐璐还是要回京城的,正式记入凌家族谱,需得跪拜一次,每年祭祖,也得跪拜一次。除此之外,外人可是管不着她的。   当然,遇上强横的娘家人,也有可能借着给先夫人祭拜的由头,或是翻新坟墓什么的,徐璐这个继室,确实还得去磕那个头的。今日与杨老夫人可没有客气过,这种专门拿世俗礼仪来恶心继室的事儿,杨老夫人还是做得出来的。   徐璐心里也烦的很,她当然不屑与一个死人计较,可也架不住这些令人厌烦所谓的元配娘家人,摆出一副即羡又妒恨的表情,似乎她占了她女儿好大便宜似的。真是的,凌峰的条件确实是上上乘,谁家闺女嫁到凌家,保证吃穿不愁,并能惠及一大家子,但你闺女福薄,早早就升西天极乐世界,又怪得了谁?有本事,你要凌峰不娶继室呀?哼,没那个胆子为难凌峰,就跑来欺负她。真是的,当她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徐璐生了一顿闷气后,也只能让人把香草找来,她是凌芸的陪嫁,想来对杨氏的事儿清楚些。   “以前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你可还有印像?”   香草愣了下,一时间不明白徐璐为何会问及先夫人的事,但主子都开口了,也断不能不回答的,于是香草斟酌了语气,回答道:“先夫人进门的时候,奴婢早已随小姐嫁去夫家,对先夫人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先夫人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子。”   徐璐也从凌峰嘴里知道,先夫人杨氏是个贤惠的女子,于是点点头,又问:“那么先夫人的娘家呢?与先夫人来往可密切?”   “这个,奴婢自从随小姐陪嫁至叶家后,还真不怎么清楚的。不过奴婢倒是知道,先夫人自小就没了母亲,一直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后来先夫人因病没了,先夫人的祖母差点都哭晕了过去。”   看来,杨老夫人对杨氏确实是祖孙情深,难怪会看自己不顺眼。杨氏一死,杨家与凌家的纽带彻底没了,凌峰顾念旧情还好,不念旧情杨家就只有眼睁睁看着徐璐水涨船高的份。难怪会视自己为眼中钉。   也多亏了刘夫人事先给徐璐的预警,不出两日,杨老夫人果然趁凌峰在家时登门。徐璐因早有准备,倒也从容不迫,丝毫不显慌乱。她不知道凌峰对杨氏究竟有多少感情。但凌峰对杨老夫人甚是客气,不但亲自接待,还恭敬行晚辈礼,嘴里依然声称祖母。   杨老夫人只带了一个孙女来,也是那日在刘家徐璐见过的叫丽娘的姑娘。   “秀娘都去了多年,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祖母。”望着凌峰,杨老夫人眼里满是欣慰。   凌峰正色道:“秀娘虽没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份夫妻之情是永不改变的。叫您一声祖母,也是当得的。”   杨老夫人特地看了徐璐一眼,又慈爱而温暖的望着凌峰,“好好好,峰儿果真有情有义,老爷子确实没有看错人。秀娘在地下若知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那个叫丽娘的姑娘也脆生生地道:“祖母,大姐虽没了,但姐夫对大姐的情意却是一片真心实意。您老人家也不要再伤心了,应该高兴才是。”   凌峰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看着丽娘,笑道:“你就是丽娘吧?”   ------题外话------   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痛并快乐着,但想要多挤些时间真的不容易,所以亲们也别嫌我慢,解释了万多遍了,我嘴巴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归一句话,感谢支持我的亲们,不管如何,我不会弃坑,不会太监。更不会虎头蛇尾。尽我最大努力好好地写文。 ☆、第153章 来者不善(二)   丽娘朝凌峰福了身子,声音脆甜,“姐夫您记性可真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丽娘。”   凌峰笑道:“当年秀娘进门,你才丁点大,想不到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丽娘笑得端庄而羞怯,“大家都说我和大姐长得很是相像,姐夫瞧瞧,是也不是?”   凌峰打量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和丽娘一样,长得都是貌美如花,但若论相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是吗?祖母,哼,您骗我。”杨丽娘朝自己的祖母跺了脚,一派小女儿的天真无邪。   杨老夫人笑骂她道:“祖母骗你做什么?你与秀娘长得确实相像。不过你姐夫大概是怕瞧到你触景生情吧。唉,傻丫头,你大姐一晃也去了好些年了,直到如今,咱们一直没有祭拜过她。前几日,我还梦到秀娘,想她年纪轻轻就没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心里就拧得慌。也亏得你新娶了继室,新夫人我看也是个懂礼数知规矩的,峰儿,你可真有福气。”   杨老夫人提到徐璐,徐璐也不好再当壁角了,上前一步,福了身子,“老夫人抬举徐氏了。”   杨老夫人丝毫没有当日的咄咄逼人和胡搅蛮缠,甚至慈爱地说:“那天在刘家偶然遇上,我一时钻了牛角尖,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匆怪。”   凌峰目光望了过来,似在凝惑,徐璐也没解释,只是说:“老夫人说笑了,那天的事,我都已经忘了。”   杨老夫人又仔细打量了徐璐,对凌峰说,“新夫人生得不错,人也端庄。一看就知是贤惠的,也知书达理。峰儿,祖母在此恭喜你了。”   凌峰拱手道:“多谢祖母廖赞,”   杨老夫人又拉拉杂杂地夸了徐璐一通,直把徐璐夸得不好意思,但徐璐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也沉住了气,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杨老夫人话锋一转,又看着凌峰垂泪道,“峰儿如今也有了新夫人,祖母也替你高兴。总不能因着秀娘就耽搁你的终身,那样秀娘就真成了凌家的罪人了。只是,我好歹是秀娘的亲祖母,看到你能幸福过下去,一方面替你高兴,另一方面又替秀娘不平。想着秀娘都死去六年了,却坟前凄凉,将来连个替她上香的人都没有,想着她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的,也渗得慌。所以我想给秀娘做场法事,替她超渡,让她早去极乐世界。峰儿意下如何?   凌峰下意识看了徐璐一眼,只见徐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祖母疼秀娘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既然祖母梦到秀娘在地下孤苦无依,给秀娘做法事也不是不可。只是,秀娘牌位在京城,她本人也葬在山东老家家坟里,家中每年也要派人回乡祭祖,绝对不会委屈秀娘在天之灵的,这个倒不劳祖母操心。再则,现在的时节,也不是做法事的最佳时候,我人也在泉州,公务缠身,多有不便。若祖母得空,今年过年,咱们回京给秀娘做一场法事如何?”   杨老夫人赶紧说:“我知道峰儿公务缠身,抽不开身。我也不敢劳烦峰儿,峰儿可是做大事的,一心为朝廷为百姓做贡献,哪能只顾儿女私事?如今,你也娶了继室,也能替代秀娘服侍峰儿,秀娘在天之灵也算欣慰了。我的意思是,就让峰儿的新夫人替代你回老家一趟,给秀娘做场法事如何?”杨老夫人看着徐璐总算露出的愕然的脸,放缓语气,问凌峰:“峰儿,你的意思呢?”   继室本来就有给元配祭拜的规矩,若元配子女提出给嫡母做法事,上坟之类的,继室也得出现,同样还得行妾礼。元配娘家提出也是如此。   凌峰明白杨老太太的心思,就是要给徐璐一个下马威,或是借此理由,达到她另一个目的。   徐璐心头火大得厉害,果然这些人老成精的人物,没一个是安好心的。她看向凌峰,想要看凌峰如何回答。   所幸凌峰还颇是维护自己,只是说:“祖母,徐氏才刚进门,对这些事务多有不熟。再则,徐氏虽已进了我凌家大门,却还未正式拜见父母长辈,也还没有告知先祖,若贸然就给秀娘做法事,也是对秀娘不尊重。要不这样吧,等明年回京,徐氏面见公婆,祭告祖宗,正式记为凌家妇后,再给秀娘做场法事。祖母意下如何?”   凌峰的理由虽然牵强,却也说得过去。这徐氏虽嫁给了凌峰,却还未正式拜见公婆,也还未记入凌家族谱,也还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凌家妇。公婆都没见着,就要先祭拜元配嫡妻,也确实说不过去。   杨老夫人说:“原来如此,是我鲁莽了,那秀娘的事儿,就暂且先搁下吧。等日后再议。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这位新夫人的。只是,年纪如此轻,却要挑起凌家重担,也真难为你了。”   徐璐知道这杨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给杨氏做法事只是晃子,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她的另一个孙女丽娘吧。   果然,杨老夫人又提及了徐璐的诰命夫人衔,恭喜了徐璐后,话稀一转,又提及了两个御赐的姨娘,“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你们小两口正值新婚燕尔的,怎么还给赐妾来了?”她看着徐璐,一脸慈爱,“我听说,这两个姨娘还不怎么安分?”   徐璐回答:“还好,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已懂得规矩了。”   “懂规矩就好,怕的就是不懂规矩,仗着朝廷御赐胡作非为,与你这个主母别苗头,可就麻烦了。”杨老夫人抓着徐璐的手,“唉,也生受你了,才进门不久,就遇上这种糟心事儿。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峰儿再是仗义不过的。当年秀娘嫁给峰儿,就是秀娘怀孕,峰儿也不曾主动纳妾的。还是秀娘过意不去,特地给峰儿安排了两个通房。想来,峰儿断不会叫你失望就是了。”   徐璐望了凌峰一眼,发现他也瞧着自己,她抿唇一笑,温婉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夫君对我是极好的,对先夫人,也是极为敬重的。先夫人在天之灵,也可告慰了。”算了,实在没必要与一个死人置气。徐璐也就忍下杨老夫人的挑唆离间。   杨老夫人又爽郎笑:“也亏得峰儿念及旧情,还肯叫我一声祖母,今日里我也托个大,你也叫我一声祖母吧。老夫人老夫人的叫着,怪见外的。”   大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徐璐面上依然叫得欢快,“老夫人抬举我了,那徐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老夫人高兴,笑得脸上皱纹可以夹死苍蝇,甚至还说:“好好好,今日又多了个孙女了。不过你这声祖母,可不是白叫的。来,这是给孙女的见面礼。”一对顶极羊脂玉手镯,雪白透亮,如凝脂般,质地细腻滋润晶莹洁白,少瑕疵,镯身细腻、光亮、温润。整个镯身,近乎无瑕,光泽正如凝炼的油脂。这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羊脂玉。外头万金也是难买到的。就算能够买到,也绝对没有这般上好的成色。   杨老夫人送如此名贵的镯子,徐璐也有些吃惊,心想,这老太婆为了她的目的,还真是下足了血本了。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的。就留给丽娘妹妹做嫁妆好了。”徐璐当然不可能要,万一要了,就是拿人手软了。   但杨老夫人说什么也要给徐璐,甚至连“可是看不起我这个祖母?”这种话都出口了,徐璐就没法子坚持了,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淡淡地道:“既是祖母送你的,就收下吧。”   徐璐只好收下,但心里越发提高了警戒。   见徐璐收下镯子,杨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告辞离开,连饭都没有吃。   徐璐当然不可能诚意留饭,但人家送了这么贵重的镯子,心里不情愿,也得做做样子。但人家铁了心要走,也是没法的,只能把愕然装到心头,和凌峰一道把杨老夫人送出了门后,忍不住问凌峰,这是怎么回事?   凌峰淡淡一笑,“你那镯子,人家可不是白送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为何不趁机提出条件呢?”徐璐百思不得其解。   凌峰呵呵一笑,“所以,这就是杨太夫人的高明之处。”   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着人家的面,恭敬叫祖母,背着就叫杨太夫人,显然,这人对杨老夫人的恭敬也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想到这里,徐璐又释怀了,管她是塞妾,还是给她添堵,她都接了。   徐璐料定,杨老夫人还会有后续动作,果然,第二天晚上,杨老夫人又携丽娘登门,一道随同的,还有一位身份贵重的人物。   这人身份还非同一般配,是凌峰的大姨母,徐夫人。   说起这位徐夫人,也是不简单的人家,出身老牌勋贵的郑国公府,又以嫡长女的身份,嫁入同是老牌勋贵的令国公府嫡子,如今已是堂堂国公府的当家夫人。   今日徐璐在家无事,又怕被人送请柬去喝所谓的赏花宴之类的,干脆借口去庙里上香为由,在庙里呆了半天,又去附近的名胜之地玩了一下午,回到家中,太阳已落山了。   “少夫人,这位姨夫人脾气可不大好,她等了也有小半天了,都快要发火了。若是给这位姨夫人留下不好的印像,要是回到京城在老夫人跟前歪一下嘴巴,可就不妙了。”墨香一心替徐璐着急,恨不得徐璐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客厅里去见长辈。   “姨夫人可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好两位奶奶的,看样子,似是来着不善。”   “还有,杨老夫人也带了那位小姐过来,杨老夫人与这位姨夫人关系还匪浅。”墨香以前只是府里的三等丫头,又性子活泼,没少被文妈妈收拾。后来被徐璐赏识,放到重要的位置不说,她活泼的性子也有了用武之地。在凌家混得如鱼似水。当然不愿瞧到自己的女主子吃丁点儿亏。   反正已经迟到了,徐璐也不着急,先回到后院来,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洗一番,这才款款来到前厅子。   前厅熙和轩偏门大门洞开,里头已坐着两位中年贵妇,一个是杨老夫人,一个是凌峰的大姨母徐夫人。下首还坐着两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奶奶。身后围着媳妇丫环,一派的华贵气派。   “见过大姨母,大姨母安好。唉呀,杨家祖母也来了。真不好意思,今儿去庙里上香了,弄到现在才回来,让长辈久等了,真是失礼。”徐璐款款施礼,轻声细语。   杨老夫人笑呵呵地道:“璐姐儿可千万别这么说,只要璐姐儿不怪我们不请自来就好了,璐姐儿,来,这位是你大姨母,这可是你嫡母的亲姨母呢,你们应该还没见过面吧?”   徐璐羞涩地道:“是,还真没见过的。”   大姨母徐夫人面上搽了厚厚一层粉,双唇涂得红通通,身材庸肿,这是上了年岁容易发福的身子,但在满身的华贵打扮之下,一派贵妇人形像。   徐夫人冷冷盯着徐璐,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好半晌才道:“峰儿媳妇好大的架子,我来了半天,都没个人影。到底是侯府世子夫人了,能见上一面,可真不容易。”   徐璐看着两旁各坐的妇人,一个个都坐在梨木官帽脚踏椅上,从容不迫地喝着茶,暗自猜着这些人的身份,细声细气地答道:“大姨母恕罪,今儿天气挺好,就去了庙里替远在京城的公婆请愿,希望公婆身子健康,长命百岁。大姨母远道而来,若是事先通知我,我肯定在家恭候姨母大驾的。”   徐夫人侧头对坐在左侧下首的一个少妇道:“听听,你这个表嫂年纪虽轻,嘴巴可利索的很呢。问她一句,就有八句十句等着我。你可要多向你这表嫂学学,别成日当个锯嘴的葫芦。”   徐璐惊讶地望着这妇人一眼,凌峰今年都二十有六了,这人居然比凌峰还要小,她还以为这人三十岁了呢。   这妇人叫徐梦兰,徐夫人的次女,凌峰的表妹。按辈份,确实要叫徐璐一声表嫂的。尽管徐璐年纪不大。   徐梦兰看了徐璐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娘自小就教女儿,女子不以诡辩为德。长辈的话,哪能驳斥呢?这分明是目无长辈的表现。女儿是万万不敢顶撞长辈的。”   滚你奶奶个蛋!   徐璐真要爆粗口了,女子确实不能顶撞长辈,但被人盖大帽子扣屎盆子,还一声不吭,那不是品德,而是蠢猪了。   不过,基于来者不善的道理,徐璐没有再开口。就纯当放屁好了。   徐夫人很满意女儿的话,却发现徐璐并不辩驳,只低头看自己的绣鞋,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用她特有的冰冷的,尊贵的,居高临下的目光,挑衅地打量着徐璐。   徐夫人不说话,她长年浸淫内宅,威严已是入骨,对付自家不听话的奴才,通常就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一直盯,没有人能够在她的目光下不腿软心虚的。   但让她失算的是,徐璐并不是她的奴才,她在泉州也几乎是横着走的人物,再则,嫁给凌峰这么久,多少也研究了凌峰的亲戚关系,知道这个徐夫人就是凌峰嫡母武氏的嫡姐,但双方关系应该不怎么好,因为去年过年送礼入京的礼单中,并没有这个所谓的大姨母。想来关系也不怎样,所以她才不怕她呢。   于是,徐璐非常淡定地坐到徐夫人下首左测的位置,坐稳后,在两边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才嫁到凌家不久,对亲戚还不怎么认识,请问这位是?”她看着另外一位妇人。   徐夫人板着脸道,“这是你大表嫂,成氏。”   “原来是大表嫂,失敬失敬。”徐璐起身,正儿八经地福了身子。头上的赤金点翠凤钗垂下的南珠,却是不摇不晃。   成氏也从座位上起身,还了礼,“弟妹好,叨扰之处,还请海涵。”   “大表嫂说笑了,都是亲戚,相互走动是应该的。”   徐梦兰也不得不起身,对徐璐福了身子,“表嫂,我是峰表哥的表妹,闺名梦兰。”   徐璐忿她刚才与徐夫人一唱一和,她是表嫂身份,只需微微点头就成,淡淡地道:“梦兰表妹好。”   双方重新入座后,徐夫人等了半天,不见徐璐开口,不由更加不满。但徐夫人的儿媳妇成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她素来清楚婆母的德性,不管走到哪都是不受欢迎的,又见徐璐小小年纪,却是气度非凡,见婆母神色不善。赶紧道:“家中姑母没了,我和婆母特地去了浙江奔丧。替姑母操办完丧事后,婆母惦记远在泉州的峰表弟,还有福州的杨老夫人,所以又特地赶到泉州来。碰巧了,半路上遇到了杨老夫人。便结伴而行,一道来看望峰弟和弟妹。”   成氏三言两语说完,徐梦兰又接着说,“我们在半路里碰到杨老夫人,发现老夫人似有心事,母亲再三追问,才知道杨老夫人的事儿有些复杂。所以特地去了督抚衙门找表哥。碰巧表哥不在衙门里,我们只好来府上叨拢了。”   杨老夫人勉强一笑说:“哎,大侄女别提了,这事儿,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的。”   徐璐一听,便知道这杨老夫人与这个大姨母肯定是事先就设计好了的,也不接话,只微笑倾听。   见徐璐不接话,甚至连场面话都不肯说,杨老夫人心下失望,只好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不满地道,“刚才我去看望峰儿的时候,峰儿正忙得不可开交,连喝茶都没得空闲。你倒是好,不在家中操持家务,替丈夫分忧解劳,反跑去外头游山玩水。你这做妻子的,像什么样?”   徐璐不慌不忙地解释,“大姨母可真是冤枉我了。爷确实公务繁忙,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再是心疼着急,也是没法子的。总不能胡乱干涉爷在外头的事吧?所以我也只能尽量做好份内事,不给爷添乱就成。今日去庙里上香,也是替爷还愿,请菩萨多加保佑爷罢了。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徐夫人对杨老夫人冷笑道:“老姐姐您听听,我这个侄媳妇呀,嘴皮子可俐索呢。我才说她一句,她就回十句,果真是厉害。当年秀娘在世的时候,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唉,”   杨老夫人勉强笑着说:“妹子就别提秀娘了,一提秀娘,我又想她了。”说着又抹起了泪水。   徐夫人一脸自责地道:“老姐姐莫哭,都是我不好,又惹您伤心了。唉,秀娘没了,我也挺伤心的,多好的孩子呀。您心里难过,我们凌家损失也不小呀。”说着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徐梦兰偷偷瞟了徐璐一眼,有些幸灾乐祸。但见徐璐不动如山,只静静坐在那儿,一副懵懵的模样,摇了摇头,果然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人家已算计到她头上了都不知道。 ☆、第154章 断然拒绝   成氏微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她看了徐璐一眼,也微微摇了摇头,刚才还有些嫉妒人家,但想着她屋子里两个御赐的妾,以及即将进门的贵妾,心态也平衡了。   杨老夫人大概是真的心疼秀娘,一提起秀娘,就真的收不住了,哭得稀里糊涂的,徐夫人一边自责一边安慰,然后二人又回忆了秀娘的种种好,又相互安慰着。   徐璐很是无聊,觉得这些人呀,就算要演戏,也要演得逼真些呀,实在太为难她这个观众了。   看看天色,外头已露出深蓝色的夜幕来,随着天气的转暖,白日也渐渐拉长,凌峰也快回来了吧?   “峰儿媳妇。”一个加重的语气响在耳边。   徐璐有一会儿的茫然,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徐夫人那特有的傲慢的上扬的嘲讽的唇角,“峰儿今年二十有六,却仍无半个子嗣,他身为凌家唯一男丁,肩负传宗接代重任,可不轻松。你是峰儿的媳妇,更是任务艰巨。”顿了下,又继续道,“以你这般,嫁到咱们凌家,也算是你的福气了。只是你进门也有大半年了,这肚子怎的还没有动静?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峰儿都这般年纪了,膝下还无半个儿女。说来也可怜,峰儿在外威风八面,乃堂堂侯府世子,却子嗣凄凉。想来把子嗣大计全落到你头上,也够你受了。这样罢,我这儿有现成的人选,家世清白,看着也好生养,我就作主,让峰儿收进房里,替你分担些如何?”   徐璐腹诽,冷笑连连,你要塞人,就明说嘛,何苦找这么一堆理由?   但她并不打算据理反驳,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根本不用讲道理,于是她淡淡地道:“大姨母不愧为长辈,依您这般年纪,正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偏偏为着不中用的我还有着操不完的心。虽说子嗣乃传承大计,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不过,再是注重子嗣,也得讲嫡庶规矩吧?”   看到徐夫人突变的脸色,徐璐才不怕呢,又说:“大姨母出身公侯,想必也知道勋贵之家嫡子的重要吧?”   徐夫人滞住。   徐璐唇角微翘,靠坐在太师椅上,一派温文廓厚的模样,天真可爱地道:“徐氏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嫡子,大姨母可否也一道替徐氏分忧?”她瞅着徐氏豁然变色的脸,又轻快单纯地叫道,“若能让凌家嫡长孙早日出生,您赏十个八个都成。”   “……”屋子里鸦雀无声,寒风大作。   只有一道道冰霜雪剑,齐齐射向徐璐。   满屋子的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徐璐,连杨老夫人也停止了“伤心”,瞪圆了眸子望着徐璐。   当初得知自己被天下馅饼砸中,即将高嫁凌家,徐璐在惶恐和狂喜之间,还是找了个平衡点。身份贵重,位高权重,年轻又英俊的勋贵子弟,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居然跑来将就自己,反常必有妖。徐璐保持了三分庆幸七分的冷静,努力想着,高嫁女在显贵婆家要如何立足的问题,包括如何得到丈夫的尊重,如何在婆家站稳脚跟,如何对付妾室,以及应付一些显贵亲戚的无理要求。她很是感激自己的祖母,以前就曾提到过如何应对“年轻媳妇子被长辈塞人”这一问题,当时祖母便教了她数个法子。   很好,如今总算得用了,也不枉祖母怄心沥血教她一场。   徐璐虽然出身普通,但也知道勋贵之家的嫡子的重要性,没了嫡子,爵位就无法传承。就算庶子也能承袭爵位,但风险太大,远没有嫡子的名正言顺。所以一般人家,绝不会在无嫡子的情况下,就让姨嫌妾室生下庶子的,更不说是庶长子。就算主母生下嫡子,也要等嫡子到一定年纪,无夭折的可能后,才能准许姨娘生孩子。主要是拉开嫡兄庶弟之立间的年龄差距,防犯年纪太过接近而引发爵位宗族传承之争。   徐璐才嫁到凌家,也还不到一年,长辈就急吼吼地说要赏人替她分担,给徐夫人安个不安好心的由头,徐璐可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徐夫人大概也是极要面子的,被徐璐这么一抢白,脸色完全变了,她哆嗦着双唇,却又一时找不着话来反驳,只能脸色极其难看地瞪着徐璐。   她故作伤心地咬着唇,望着脸色胀成猪肝色的徐夫人,一脸委屈,“徐氏进门不到一年,如今正是需要嫡子的时候,大姨母偏在这时候赏人……实在不得不怀疑大姨母的居心。”   “你!”徐夫人再也撑不住,从座位上愤怒起身。成氏和徐梦兰也跟着起身。   徐梦兰一脸不可置信,“表嫂,我母亲也是一片好意,你怎可这般置疑我母亲的一片心意?”   “大姨母的好意,徐氏领了。可惜徐氏承受不起呢,要不,梦兰表姐把这份心意领了如何?”徐璐轻笑出声,妙目微瞟,看着同样脸色不佳的杨老夫人:“杨家祖母,您觉得呢?”   心思被看穿,杨老夫人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皱眉道:“璐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长辈赐,不敢辞。你姨母赏人,也是为着你好,你领了便是,这样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不然落得个忤孽善妒的名声,也与名声无益呀。”   徐璐心头鄙夷,说得比唱得好听。除了拿名声拿长辈来压人外,估计也没别的新玩意了。   “我连嫡子都没有一个,大姨母就要赏人下来,这居心……不是徐氏忏孽善妒,而是凌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嫡庶规矩尤其重要,若我真要为了名声就坏了嫡庶规矩,那我就是凌家的千古罪人了。杨家祖母您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自当明白,勋爵之家的庶长子,那可是家乱之源。相信依您老人家的品性,绝对不至于这般做吧?”   屋子里狂风骤雨,极剧发酵,杨老夫人脸色大变,胸口急剧起伏,徐夫人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瞪着徐璐,脸色骇人,半晌,她才恨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今日倒让我见识了。峰儿娶了个好媳妇,果然好眼光。”   徐梦兰不可置信地盯着徐璐,一脸的怒色,“你太过分了,我娘好心一片,倒让你当驴肝肺了。”   徐璐似笑非笑地望着徐夫人,“好心么?大概是吧。”然后不再说话,只自顾地喝茶。也不招呼人。   徐夫人下不了台,又找不到台阶可下,正狠狈无比之际。   “爷回来了。”外头响来一阵高呼。   紧接着,凌峰从外头进来。   成氏和徐梦兰赶紧起了身,脸上闪过紧张神色。徐璐也起了身,但并未迎上去。   凌峰一身猩红色绣姜黄四爪飞龙的坐蟒袍,头戴忠靖冠,气宇轩昂,贵气逼人。他从外头大步踏入,先是朝上头拱了拱手,“祖母,大姨母。”又与成氏徐梦兰抱拳施礼。   然后坐到徐璐身边来,“刚才在衙门里,人多嘴杂,多有不便。大姨母和表嫂表妹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时侯也不早了,就让丫头们服侍大姨母歇下可好?”然后又对杨老夫人道:“祖母与大姨母一向交好,与大姨母多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贴心话要讲。就一道住下,如何?”   徐夫人刚才被徐璐一番抢白和讥讽,哪还有脸坐得住,阴阳怪气地道:“峰儿可是娶了个好媳妇呢。”   凌峰看了徐璐一眼,笑了声说:“原来大姨母也觉得徐氏好么?呵呵,徐氏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又贤惠又体贴,甚得我心。”   诸人神色各异。   徐夫人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坐在那。   凌峰又道:“刚才大姨母的话,已有下人转告我了。也亏得您是母亲嫡亲的姐姐,不然我真要怀疑,大姨母对我凌家有仇呢。”   凌峰的指责,可比徐璐温和多了,但效果却又凌厉百倍。   这下子,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又青又难看,连杨老夫人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徐夫人更是又惊又恐又怒,“你……”她很想解释的,却又没不知该说什么,她真的没有想过其他的,她只是单纯地看徐璐不顺眼,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再则只是为了帮杨老夫人一个忙罢了。谁知,居然惹到凌峰这个煞星,又悔又恼又难堪,最后实在呆不下去了,忿然走人。   杨老夫人跺了跺脚,最后实在没脸再呆下去,烧着一张老脸,跟着一道离去了。只是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果然是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峰儿,我算是错看你了。”   凌峰朗声道:“祖母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与我说便成。徐氏年轻面浅,可作不了我的主的。你找她也是没用的。”   杨老夫人身影响一顿,再一交跺了跺脚,掩面而去。   成氏徐梦兰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地离去。   凌峰也就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得干干净净,徐璐目瞪口呆,呆呆地跟着凌峰的脚步,回到衡芜院来。   衡芜院的丫头见凌峰脸色不善,纷纷避退。徐璐跟着进入屋子里,呆了片刻,最后亲自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爷喝口水,消消气。”   凌峰接过,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到桌上,沉声道,“以后再有这类赏赐人的,你就以家中偿无嫡子为由拒绝,别给这种人脸。你越是给她脸,她越是爬到你头上。”   徐璐点头。   凌峰又怒道:“大姨母越发回去了,摆架子居然摆到你跟前来。”他捶了桌面,恨声道,“什么狗屁长辈,长辈没个长辈样子,以后不许她再登门。”   徐璐无耐苦笑,“爷这是气话呢。人家是长辈,我这身为小辈的,哪有赶人的道理,少不得还要好生侍候着。”   凌峰不再说话,沉默了下,忽然天外飞来一句:“杨家这近几年来越发不如前了。”   徐璐呆了片刻,才勉强跟上他的思路,讽笑道:“所以他们越发悔恨先夫人的死。”然后半开玩笑地道,“如今我越是风光,他们就越是眼红。”   凌峰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呀,还真是……刻薄。”   徐璐不以为然,“人家都公然来抢我男人了,我也只是刻薄几句而已,够善良了。”   凌峰食指轻敲桌面,悠然道:“五年前,杨老爷子致仕回乡,杨家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三品官,还不算实权衙门。而新生代更是不如,年纪最大的嫡长孙杨望,已是而立之年,到现在也才只是个区区县令。这还是我亲自打了招呼的缘故。杨家没落至此,更是竭尽所能联姻,倒也略有小成。但杨家目前的状况,也无法走大远了。”他看着徐璐,“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杨家的目的吧。”   徐璐点头,杨家当初最得意的联姻就是把嫡孙女嫁给凌峰,但杨氏太不争气了,早早就没了,与凌家的扭带彻底断绝,杨家在无优秀子弟支撑门户的前提下,也只有没落的份。那日在刘家,杨老夫人对她的态度,虽令人气忿,也在常理之中。后来对她的大转变,不外乎是想重新塞个杨家女到凌家,借此扭转颓势。与凌峰重新联姻,凌峰看在姻亲的份上,好歹也要照顾一二。以凌家如今的门路以及权势,只要手指头稍稍漏点缝儿,也够杨家消化了。   徐璐问:“杨家闺女是不是很少?”   凌峰愣了下,这才明白徐璐的意思来,不由笑了起来,“杨家闺女倒是满多的,但适龄的却很少。当年杨氏没了,杨家适龄的闺女都已出嫁,剩下几个年纪又小。那日你瞧到的丽娘,是秀娘的堂妹,与秀娘也长得颇为相似,无论穿衣还是打扮,都与当年的秀娘无异。”说到这里,凌峰已露嘲讽,“那日老太太赏你的羊脂玉镯,那对玉镯价值可不低。御赐之物都送了你,可见决心之大。”   徐璐说:“人家送出如此贵重之物,我也不能太小气了,改明儿,我再选个更明贵的镯子送过去,可好?以爷的名义。”   收礼和还礼都是一门大学问呢。还礼比收的礼还要贵重,就表明没有相交的可能。再以凌峰的名义相送,相信杨家就会明白凌峰的心思了。   凌峰淡淡摇头,“那日我就让人准备一对顶级玉镯,以我的名义送了过去,还是满绿的。”顿了下,又说,“那满绿的镯子还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赐给我的,如今倒是便宜他们了。”一副肉痛到极点的模样。   满绿翡翠是翡翠中的极品之一,价值比起羊脂玉手镯只高不低。凌峰送这个出去,其目的不言而明。   徐璐吃惊,“杨家既然已知道了爷的意思,为何还一意孤行?”   凌峰唇角浮起嘲讽的笑容,“他们太自信了。”   徐璐似懂非懂,仔细一想,又恍然大悟,原来凌峰指的是丽娘的美色。不可否认,那丽娘生得确实不错,又被杨老夫人奚心教养,完全是按着当年的杨氏那般调教。妄想凭借凌峰对杨氏的感情,让凌峰接纳丽娘。殊不知,凌峰对杨氏并无多少感情,徐璐敢打包票,凌峰对杨氏,也不过是一种愧疚与遗憾罢了。而这种愧疚,也还没有大到可以找替身的地步。   或许,杨家人也认为,但凡是男人,美色面前哪有不动心的,尤其丽娘长得还不差。凌峰通过送厚礼来表达婉拒的意思,杨家依然不肯放手,居然又走凌峰大姨母的路线。   这徐夫人又是个不知所谓的,自恃长辈身份,觉得只要她出面,肯定是十拿九稳。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塞人,也不打听打听,她徐璐从小到大,可不是个吃亏的主。   徐璐叹息道,“若是觉得杨家有可造之材,相帮一二也没什么的,何至于非要强塞人呢?”   凌身脸色不是很好看,有气忿,也还有烦躁,“这些年来,我也或明或暗帮过几回。可惜真应验了那句老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璐笑了起来,“人情就是钱庄里的银票,取一次就少一次,总有一天也有取完的时候。他们大概也知道,你这儿的人情银票已取得差不多了,少不得又要重新注入一笔银子进来,然后再慢慢取。说不定,他们注入的这笔银子,万一还能再生出钱来,那利息也就丰厚了。”杨丽娘就是那新注入的银子,生下的儿子就是利息加永久红利。   人情银票?   凌峰仔细回味,忽然笑了起来,“说得好,人情如银票。杨家或许就是这种心思吧。”   徐璐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杨家既然落魄成这样,想来早已视爷为大肥肉,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今日爷打发了他们,说不定过两日又要卷土重来。”   “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爷这么有把握?”   “杨家虽说在官场上已式微,但杨阁老可是风光致仕的一代能臣。先帝爷可是亲下御旨,着令地方官府,按着当地税赋百之其一供养。以前泉州城还未开放海禁,也还看不出什么,如今海上商贸发达,税赋也是水涨船高。你可知,如今泉州城每年要给杨家多少岁奉?”   徐璐摇头。   “一年一万余两银子。”   徐璐倒吸口气,“确实够多了,比公侯之家的奉禄还要高。”凌家也是世袭侯爵之家,一年也就五千石的奉米而已。她存私房存了大半年,外加小捏小拿,也才两千两银子不到,人家每年坐着不动,就有官府自动送上一万多两银子上门,实在是够了不得了,如此富足安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以前的泉州,确实不大如意。如今海运发达,他们的供奉也水涨船高,这还是我有意偏向杨家的结果,可惜有人依然不满意,非要在我身上挖出更大的价植才肯罢休。”凌峰语气怅然。   徐璐了然,多少也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换作其他官员上任,也绝不可能真会照着先帝旨意,老打老烊地拿泉州税赋的百之其一供养。但凌峰做到了,他自认竭尽所能相帮了,可杨家依然不满足。   “恩大反成仇,这话果真不假。”帮了杨家无数次,杨家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越发变本加厉要求这要求那。而凌峰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拒绝再相帮,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这样的糟遇,换作任何人都要憋一肚子火。   徐璐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也够能忍的,居然忍到现在才说出来。真真是难为他屠夫的恐怖绰号了。   ------题外话------   今天被一个哆嗦的顾客逼得差点崩溃,从早上一直讲价到晚上,就只为了几十块钱的交易而已。也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女人也就罢了,如果是男人,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没再理对方了。姐妹们是否也遇到过这样的人? ☆、第155章 想通了   “不过今日我再一次拒绝了杨老夫人,想必她不会再来烦咱们了。”   “为什么?”   “你不了解杨老夫人的脾性,是个很要面子的。这些年来杨家虽然富足安康,但仕途上已无更大作为,但依然维持着表面的荣华。早在三年前,我就听说杨家已靠四处塞银子才维持着如今威风的局面。如此死要面子之人,就算有求于人,也是遮遮掩掩,或是找第三方说情。今日咱们这般落她的面子,哪还有脸面再出现在咱们面前?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她不会再出现在咱们面前了。”   面子能值几个钱?徐璐不敢苟同。不过,她现在也衷心期望,杨老夫人是个爱惜颜面之人,不可能顶着受人耻笑的下场把孙女给人作妾。   “爷的大姨母从浙江远道而来,特地来看你,咱们这般对她,不大好吧?”吃过晚饭后,徐璐给凌峰宽衣的时候,才问了出来。她也事先问清楚了,那徐夫人确实是从浙江嘉兴过来的。嘉兴离泉州也还有一大段距离,走水路也要大半日,人家一抵达泉州就来看望凌峰,却被凌峰给气走了,显然是不礼貌的行为。   “你呀,什么人的话都要相信。她或许会来看我这个名义上的侄儿,但也绝不会特地来一趟的。还不是为她的闺女而来。”   凌峰对徐夫人这个大姨母并不亲近,平时也很少来往,但对于徐夫人的动静却是无比了解的。   原来,徐夫人确实不是特地来看望凌峰的,主要是给女儿撑腰来了。   徐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徐梦兰,只比凌峰小一岁,夫家也是当朝新贵吴家,今年年初吴家太爷逝去,一家子要回乡守孝。徐梦兰的夫君是吴家第三代孙子,太爷去世,按理孙辈是不必回老家守孝的,但因徐梦兰的婆母不喜这个媳妇,便借着习惯了儿媳妇的服侍为由,强行把徐梦兰带回了乡下。   徐梦兰尽管不愿,但为了孝道,也不敢反抗婆母,只能眼睁争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把貌美表妹收入房中,而她本人却只能得跟着公婆一道回乡下服侍婆母。   好巧不巧,吴家的老家也在泉州,虽没有在城里,但离泉州城也并不远,马车半日功夫就到了。   徐夫人心疼女儿,却也鞭长莫及,这回因徐家姑太太病逝,徐夫人身为舅母,大老远的也赶去了嘉兴奔丧。给大姑子料理了丧事后,徐夫人想念女儿,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泉州,一来是看望女儿,二来也是起震慑作用。   徐璐总算明白了,徐夫人应该是看了女儿后,想着凌峰也在泉州,自然要走一趟的。然后半路里碰巧遇上杨老夫人,双方一拍即合,然后的然后,就有了刚才的事儿。   虽然还有诸多疑问,但徐露也不打算再过问了。   刚才瞧徐梦兰脸色枯黄暗淡,比凌峰还要小一岁,面容却苍老如三十妇人,“梦兰表妹,大概在夫家过得并不如意。”徐璐委婉地说。   凌峰不可置否,“人是大姨母替她挑选的,日子是她自己过出来的,好与不好,又与咱们何相干?”   话虽如此,但凌峰也太冷酷了些,好歹徐梦兰也是他的表妹呢。   不过徐璐也没多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与徐梦兰没有过多了解,但刚才一番接触下来,她已有初步的评价……死板而僵化,被所谓的《女戒》给教化成木头娃娃了。从凌峰嘴里得知徐夫人也是极爱面子讲排场的,今日在他们跟前吃了挂落,受了挤,短时日内,是不会再有脸面来登门了。   徐璐巴不得如此,她实在不喜这些所谓的长辈的嘴脸。   似感受到徐璐的失落,凌峰以为她还在为徐夫人的事儿不满,便安慰她说:“大姨母那人你不用放在心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这回你狠狠打击了她的气焰,以后就会收敛了。绝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我才不担心这个。”徐璐慢吞吞地说。主要是她嫁给凌峰也有大半年了,三个月前也行了人伦大礼了,虽然房事并不频繁,但也规律,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呢?   犹记得当初自己的娘嫁给父亲,不到三个月就有了的。田氏进门后不到一年,也生下了妹子徐琳,怎么自己却毫无动静呢?   “担心丽娘会进门?”凌峰不以为然,“爷可没那么多心思花在内宅里,家中有你就足够了。”   徐璐多少还是了解凌峰,他是有报负的人,又因身份敏感,更要一心往上爬,光宗耀祖。自然满门心思都扑在官场上,当然就不会把过多精力放在内宅里了。他说得也对,女人多了可不是好事,代表是非也就多了。尤其像凌峰这样的封疆大吏,本来就是言官重点纠察的对像,内宅不宁,必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冲击。所以他情愿被人说成惧内,也不愿收纳太多女人在内宅。   尽管洪氏戚氏是带着圣命光环进入凌家,但凌峰依然毫不理会,一来是不喜被人左右,二来也证明,凌峰这人,在女色上头,确实是刻制而理智的。   徐璐放下了对姨娘们有可能分宠的担忧,但另一个忧虑又冒了上来,她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   这日里,凌峰从外头回来,因忙着衙门里的事,这阵子回来的都比较晚,大多时候,神情疲惫,精神却奋亢,显然是先前的计谋凑效了。   徐璐习惯性地从丫头手上端来一杯热茶递给他,趁他喝了后,一边替他宽衣,一边问:“看爷走路都有风,想必是心想事成了。”   凌峰尽管崩着一张俊脸,但那微扬的唇角已出卖了他的内心,“看夫人也是春风满面,想必夫人也是身心气爽,舒适惬意了。”   徐璐说:“天天都有喝不完的酒,赏不完的花,品不完的茗,都吃得快吐了。哪来的身心气爽?”春日风光正好,这阵子凌家门房可是收了不少的贴子,全是邀请赏花品苟,红白喜事不说了,不得去也得去的。但那些可有可无的宴客,徐璐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能躲则躲明。还真应了那句话,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上位者也有上位者的无耐。   凌峰神秘一笑,“爷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夫人对付妾室的手段。”   徐璐心里一惊,她这阵子都是上午参加某家的席筵,下午回来,半日时光无事可做,就只有拿洪氏戚氏二人玩儿了,但这事儿她做得比较隐秘的,凌峰从来不过问内宅的事儿,她还以为他一直不知道呢。   “爷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徐璐装傻,心里却有些忐忑,难不成,凌峰嘴上说着不喜被人安排,实际上内心里还是喜欢左拥右抱?   “小狐狸,少在我面前装傻。这两日夫人可是不得闲呢,怎样,逗弄两个猫儿,可好玩?”   这下子徐璐越发笃不定了,也不知凌峰是作如何想的,主母打压新进门的妾室无可厚非,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只要不让男人发现就成了,否则就落了下乘。她也猜不出凌峰此刻的心思,所以只好装傻,“爷浑说什么呢?虽然洪氏戚氏二人不服管教,但先前也教训过了,又怕板子打得太重,落下病根,圣上若是问起来,不好交代。我这才特地让人送些补品过去聊表心意呢。”徐璐又眨眨眼地望着他,“我还让丫头借着爷的名义送去呢,呵呵,也好让她们安心。”   正这时,墨香进来禀报,“爷,夫人,洪姨娘戚姨娘来向爷和夫人请安来了。”   徐璐:“……”   看着妻子的脸色,凌峰非常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徐璐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忍不住道:“有什么好笑的,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着爷回来后就赶过来,哼,司马昭之心。平日里可没见她们对我殷勤过。”徐璐是真的恼怒了,又还有种说不出的闷闷的胀胀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也并不强,也就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已恢复了脸色,对豆绿吩咐:“让她们进来吧。”然后对凌峰说,“两位姨娘来咱们府上也有大半月了,却一直没有见过爷。虽说是她们咎由自取,但传扬开去,还道是我这个主母心胸狭隘,故意拦着不让爷宠幸两位姨娘呢。”   凌峰不说话,只是盯着徐璐笑,徐璐被他盯得不自在,忍不住瞪了他,嚷道:“爷这样看我干嘛?”   “既然你都说自己心胸开阔了,那干嘛臭着一张脸?”   她有么?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徐璐冲他呲牙,“人家就是嫉妒,不成么?”   凌峰愣了下,忽然放声大笑。   领着姨娘们进来的豆绿刚才听到凌峰的笑声,心里一沉,忍不住剜了洪氏戚氏。   洪氏二人也听到了凌峰笑快的笑声,心里喜悦,又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像起来。   “婢妾洪氏(戚氏)给爷请安,给夫人请安。”洪氏戚氏双双跪地。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让起来的声音,二人忍不住抬了头,看向坐在双人坐的榻上,那斜靠在抚手上的青年男子。   屋子里烛火通亮,照射出一张英俊而威严的脸宠来。这张脸宠,说不出的俊逸,那英气的眉,狭长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以及少见的方唇,如刀刻般,无一不完美。就算下巴处冒出来的有些微的胡茬子,也无损他的英挺迷人。   洪氏戚氏在京中,也是见过不少美男子的,但像凌峰这种把威严贵气与俊美结合得完美无二的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望着一脸媚色如今满脸的痴迷神色的二人,徐璐早就见怪不见了,但仍是忍不住暗骂了这个男颜祸水,见凌峰只是微掀了眼皮子,却没有开口的打算,徐璐不得不让她们起来。   “今儿怎么有空来?身上的伤,可是好了?”徐璐问。   “回夫人的话,婢妾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所以赶紧过来向爷和夫人请安,也特地向夫人陪罪。”   凌峰依然没有说话的打算,徐璐不得不开口,“你二人何罪之有?”   洪氏戚氏大概是早就演练过的,双双呈现一副愧疚的表情来,“先前是婢妾等不懂规矩,冒犯了夫人,如今夫人几十嘴巴几十板子下来,已把婢妾打醒了。后来婢妾才知道,就算婢妾是圣上御赐,但也只是个妾而已。仍然得听从夫人教诲。”   戚氏则说:“夫人教训婢妾,也是婢妾的福气。先前也是婢妾一时猪油糊了心,这才冒犯夫人,还请夫人再给婢妾一个机会,婢妾日后定好生服侍夫人,绝不再犯夫人的忌诲。”   徐璐心里那个气呀,到了这时候,居然还要给她上眼药水,看来先前的板子打得还是轻了。但她心头还有另一层担心,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只见凌峰仍然没有说话的打算,甚至心思都不在这儿似的,不由奇怪。这洪氏戚氏二人打扮得如此花技招展,甚至夏衣都穿出来了,要胸有胸,要臀有臀的,连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没道理凌峰这么个大男人就不受吸引。   显然,二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都绿了几分,洪氏不信邪地放软声音,“爷……”   徐璐赶紧揉了手臂,搓掉忽然冒起的鸡皮疙瘩。她夸张的动作使得凌峰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还冷?”   “不冷,啊,是有些冷。我进去加件衣裳,两位姨娘,好生服侍爷吧。”徐璐也想通了,以凌峰的身份地位,他身边不可能没有姨娘的,与其拦着防着把自己变成不知所谓的粗俗妒妇,不如退一步,顺其自然就好。只要不让她们怀孕,控制着她们身边的人,就不怕她们翻出浪花来。   以前祖母就曾说过,男人可以一边与你谈情说爱,但转过身就可以与别的女人打得火热,并非这男人没良心,而是男人天性就是如此,是夫权给予他们嚣张的资本,也是世俗宽容的礼教宠坏了他们,单凭爱呀情呀的之类的玩意,是无法约束的。与其让嫉意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还不如退开一步,平静接受。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璐才迫切地希望,如果她有了孩子,就不必如此窜得窜失了。   虽说凌峰现在是敬重她,也满喜欢她,重视她,也真正拿她当妻子,可建立在不对等的身份地位的婚姻,任凌峰如何宠她,敬重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种自卑与不安全感。   古往今来,色哀而爱驰的事儿,亘古未变地演到现在,这时候的她,忽然觉得林夫人的话很有道理。想要在婆家彻底站稳脚跟,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   那才是硬道理。   进屋子换衣服的徐璐,这时候也彻底想通了,她现在也不是嫉妒的时候,反正拦也拦不住,只要男人不沉迷进去就是了。   徐璐才换好一半衣裳,洪氏戚氏就进来了,她愣了下,还没开口,戚氏已抢先开口,“夫人,婢妾服侍您宽衣。”二人一前一后上前,就要接过豆绿的活儿。   徐璐虽心中讶异,嘴里却道:“罢了,这儿有下人服侍,用不着你们,下去吧。”顿了下,她又说,“你们去服侍爷就成了。”   洪氏戚氏都快要哭出来了。   ------题外话------   本文有姐妹篇的,《庶女的生存法则》《秀色嫡女》。   其中,《嫡女》写的是凌身的姐姐凌芸的故事。   《庶女》是我的精心力作,写了四年时间,换了三个网站,现在有时候去翻出来重温一下,都挺佩服我,居然能写得出如此好的文来,唉呀,我是不是太不谦虚了?   另外,《嫡女》文中,有一个章节里,凌峰娶的夫人写成了张氏,一直还没去改,主要是没找到在哪一章了。现在特此声明一下,凌峰的元配夫人一直是杨氏,是前任阁老的嫡孙女。 ☆、第156章 有本事的   洪氏戚氏当然想服侍爷们呀,可凌峰却支了她们来服侍主母,这说明了什么?她们的美色并不被爷们放有眼里。再则就是,这个年轻的夫人在爷们的心中着实不一般的。   徐璐不清楚她们的心思,见她们不愿退下,依然要服侍自己,心头奇怪,什么时候这二人如此懂礼数了?   反常即为妖,她才不敢随便放她们进入自己的屋子,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这时候,凌峰也进来了,对二人挥手道:“这儿已有人服侍,你们下去吧。”   语气威严而冷淡,甚至正眼都不瞧一下,竞然无人敢抗辩,戚氏动作僵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福了身子离去,身后跟着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洪氏。   戚氏自负美貌,却在凌峰跟前吃了不小的钉子,已是心灰意冷。但见洪氏比她更为失落,心下又平衡了。先前凌峰派人三番五次送礼物给洪氏,可没把她给眼红死,现在洪氏依然落得同她一样的下场,显然,在凌峰心中,这个洪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么一想,戚氏又心态平和了。   “爷怎的不让两位姨娘服侍?”徐璐给凌峰宽了衣裳,一边笑问,“可是此二人不合爷的心意?”   凌峰不答,徐璐又自顾自地说,“肯定是爷舍不得我伤心,或是爷发现了我的好,更加衬得这二人的俗不可耐。”   “还不来服侍爷洗脚。”凌峰坐到床上,神色不变,但唇角却笑了起来。   嫁给凌峰这么久,她也没有亲自给凌峰洗过脚,但此刻心情甚好,徐璐并不建意给他洗脚。   徐璐蹲了下来,身上的茄紫色嵌牡丹花骨朵的裙摆缓缓迤逦开来,如同一副上等图画。徐璐挽了宽大的妆花缎面袖口,可惜手才沾到盆子,袖子又掉了下去,她继续挽,但只要放下手臂,又要掉下去,不由忿忿地把袖子打了好几个折,并恼怒地谴责道:“这是谁做的袖子,一点都不好做事。”实际上,也只有奴才或平头老百姓才会穿窄袖的,主要是窄袖方便做事。穿宽袖的人都是衣来伸手饿来张口的夫人奶奶,她们不用做事,就只需穿得美美的就成了。所以设计衣裳的裁缝们,哪能想到,徐璐这个主母,穿着宽袖无法做事的窘态。   凌峰哈哈一笑,“穿这种衣服的人,可不是用来做事的。把衣服脱下来不就得了?”   徐囊白他一眼,“那岂不便宜了你?”   “不便宜我,又能便宜谁?”凌峰笑呵地把一双湿脚抬了起来,示意她拭脚。   徐璐从善如流地拿过雪白的帕子,把他的脚包裹住,凌峰又有话说了,“果然不是服侍人的料,哪有你这么抹脚的?脚指逢里的水都还还抹到呢?”   “得寸进尺是不是?”她揪了他一把。   “看在爷如此洁身自好,不被美色所迷的份上,少不得要对我好些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凌峰不满了。   徐璐心下又是一软,但嘴里却说:“什么洁身自好,整一个大色胚。”   “我这个色胚只对你色。”凌峰一脸坏笑。   徐璐脸蛋儿红了又红,心里甜甜的,软软的,又忍不住问道:“洪氏戚氏也是少见的美人儿,爷怎么就不待见她们呢?”   “什么样的美人爷没见过?还稀罕她们?”凌峰趿了鞋,骄傲地起了身,背着双手走了两步,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式,“仗着点美色就以为能够把男人掌握在手中,哼,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从他刚才这句话里,徐璐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凌峰这样的男人,不容易陷入美色诱惑当中,更不会受美色左右思想。看来她以后也得注意了,千万别仗着他对自己的宠爱就为所欲为。   大概也知道徐璐这个主母在凌峰心里的地位,这几日里,洪氏戚氏对徐璐格外恭敬,每日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   徐璐总算享受了一回做主母的威风感觉,按理说,懂规矩的姨娘对主母来说是好事一件,可徐璐却痛苦不堪,因为她们每日里来得太早了,她想睡个懒觉都不成了。   忍了四五日,徐璐总算忍无可忍,让她们不必再过来服侍,她身边多的是丫头侍候,实在不差她们二人。   洪氏二人也大概打听楚了凌峰的作息时辰,每日鸡鸣时分就起床,去西厢房练半个时辰的剑,卯时左右吃早饭,然后去衙门办公。直到太阳下山才会回来。她们也就把时间凑在鸡鸣时分来到衡芜院,太阳下山后就赶紧过来。她们的算盘打得是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凌峰每次见到他们,都是大手一挥,“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服侍。”慑于凌峰的威严,二人也只能含恨退去。   得不到凌峰的青眯,二人哪还有功夫服侍徐璐,只是不好明说罢了。等徐璐开了口,正是求之不得的。   总算打发了这二人,徐璐也是长长吁了口气,明日她总算可以睡一个懒觉了。   ……   这日早晨,豆绿从针线房里出来,手上提着个包裹,回到衡芜院后,把包裹打开,露出十来张用棉花做的垫子,垫子长约七八寸,宽约四五寸,约有三寸厚。这是针线上特地为女主人缝制的护葵垫。每月徐璐的小日子到来,都要用去十来片护葵垫。全是用棉花和棉布制作而成,方便也安全,但唯一的缺憾就是比较费功夫,并且费银子。但凌家家大业大,尽管徐璐嘴里说着奢侈,却是用得最欢的一个。   天知道,以前在娘家时,她用的全是不用的旧布条拼成的,麻烦不说,一旦被染了就硬得硌肉。   去了净房,垫上垫子,主仆二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少夫人……”豆绿一脸的忧心忡忡,“以前里正家的闺女嫁人后五个月肚子就鼓了起来,不到一年就生了娃娃。夫人您嫁给爷也有八个月了吧?”   徐璐沉重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该请个大夫好生瞧瞧了。”   这日里,天气正好,又是一个美好的艳阳光,徐璐穿戴一新,让人备了轿,领着凌家的护卫,去了段记布庄,亲自挑选布料。   早得了消息的管大娘夫妇赶紧在门口迎接,并亲自掀了轿帘,扶着徐璐下了轿。   “少夫人尊贵,只需在家中坐镇便是了,您一个吩咐,小的们自带着布子进府,让夫人亲自挑选,哪能让夫人亲自走这么一趟的?”看着姜黄底缠枝花小竖领中衣外头是葱绿对襟喜相逢八团妆花缎棉长褙子的徐璐,下身是绿地六福湘裙,点蓝凤凰口衔一颗红色宝石的凤钗插于单髻正中,簪着镂空穿枝玫瑰纹金钗,垂珠耳环,尽管简单,却也显示着身份的贵重。   一年前,人家还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如今,授身一变不堂堂督抚夫人,还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身份上的巨大转变,使得管大娘感叹万分。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欺老莫欺少呀。   徐璐笑容真诚,轻声细语,“呆在家中也怪无聊的,干脆趁此机会,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徐璐把话说得半真半假,面对管大娘,徐璐还是很尊重的。管大娘以前对她有诸多照顾,她对她只有感激的。尤其明知她现在已是督抚夫人,却依然谨守本份,徐璐就更喜欢她了。   “不过我仍是觉得,夫人有什么事儿,只管吱一声便是。”   徐璐笑了笑,不豫在这上头扯太多话题,转移话题,“天气也渐渐明朗了,得给大伙制两套春装。还有,再替我选几件透气舒适的,我想给爷做几件中衣。”   管大娘满脸的笑意,“没问题,咱这间铺子,虽算不得规横宏大,但布料却是应有尽有的。夫人这边请。”   徐璐今日来的目的,主要是选几套衣料,给下人制衣裳,另外给凌家的暗卫死士们选些经久耐用的布料,另外再选些舒适透气的,给凌峰制几件中衣,她选料子的速度快,很快就选好了。只是在给凌峰选料子的时候,多费了些功夫。纵观凌峰以往的穿衣习惯,发现他恰谈公务都爱穿大红,紫红,酱红等鲜艳的颜色,家居则喜穿浅色系的。一般外出就穿藏蓝,雨过天青,石青等沉稳耐脏的颜色。她本人也着重选了好好几个花色,居家,外出,公务等都各选了几大类,林林种种算上来,居然有二十多匹料子。   管大娘一直陪她身后,看了徐璐挑选的料子及颜色,很是夸赞了一番,“夫人果真面面俱到,把爷的脾性都摸透了。连爷的穿衣喜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璐笑了笑,说:“可不是我多周到,而是爷满好侍候就是了。”   管大娘笑着附和了两句,在心里却说,世子爷是很好侍候,但有些时候,却又很难侍候。能服侍在世子爷身边的,没有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肝的。徐璐能把凌峰侍候舒心,也是有本事的就是了。   ------题外话------   今天洗脸耽搁了,明天多写些。 ☆、第157章 冤家路窄   依徐璐的身份和美貌,能够得到凌峰的宠爱,本身不是难事,但得到宠爱的同时,还能得到足够的敬重,那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所以管大娘在徐璐面前,绝对是恭敬的,丝毫不敢拿以前的事儿来说。就怕惹徐璐不高兴。   徐璐并不知道管大娘的心思,但见她只字不提以往的事,就知道管大娘这人,是个非常有眼色,也很会做人。   挑选了几个颜色鲜艳的粗布面料,让人裁成半尺方的式样,管大娘便笑问:“夫人裁这布料来,可是用来做荷包?”   “嗯,平日里无事可做,绣绣荷包也好打发时光。”徐璐并不隐瞒她拥有一双巧手,“爷的荷包也快用旧了,也该换了。”   “这我铺子里也养了好些绣娘,夫人交给绣娘就是了,何必再辛苦自己的。”   徐璐笑了笑说,“打发时间罢了,也没什么的。更何况,爷也喜欢我绣的荷包。”她毫不在意地提起她以前的身份来,“好久不曾动过针线了,真怕手艺生疏呢。”   段记布庄生意确实火爆,虽说铺子宽敞,但客人仍是较接踵而至,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段记布庄做的本来就是高端市场,前来挑选料子的,多少也是有身份的。有身份的人,当然要带下人一道侍候的,以至于诺大的铺子越发围得水泄不通。   一些铺子里的大户见管大娘在忙,也没有过多打扰,但见管大娘一直围着个年轻奶奶说个不停,多有讨好恭敬之意,不由多看了徐璐一眼,也不敢擅自把管大娘叫过来。   徐璐也觉得有多双眼睛要瞧着自己,也不愿再多呆,赶紧去了里头屋子里去。也不是她自觉高人一等,而是身为督抚夫人,多少还是得保持些神秘感。   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总算挑齐了布料,管大娘清点了下,一脸惊讶,“夫人给下人选了衣料,又给世子爷也选了,怎的不给自己选几件?”   徐璐笑着说,“家中衣服还多得很呢,实在穿不完。还是不要浪费了。”想了想,多少也知道,身为督抚夫人,还是得给凌峰一些面子,穿着打扮方面可不能马虎的。去年穿过的衣裳,再是新鲜,今年也是不能再穿了,这不关乎节省,而是颜面。于是又说,“那就选两件吧。也不要太多了,没得浪费。”   管大娘应了声,赶紧出去,领着人抱了几十匹布料来。徐璐挑得眼花缭乱,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女人确实是经受不住华服的绣惑,明明只打定主意挑选几匹的,最后居然足足挑了十六匹布料,缎类,绢类,妆花类,以及丝麻,精棉,丝帛等,一张大圆桌也堆了两尺高。   管大娘亲自给徐璐量尺寸,笑着说:“夫人倒是比以前发福了不少。”   对着镜子看到一张大圆脸,徐璐大汗,这些日子以来吃好睡好,确实又长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真要成肥猪呢。   在给徐璐量腰围时,管大娘漫不经心地说:“记得夫人嫁给爷,也有近一年了吧,好像那时候夫人嫁给爷的时候,还没到及笄呢。不知夫人月事可正常?”   徐璐很快就明白管大娘的意思,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该注意下肚皮动静了。   “还好,每个月都要延迟几天。”徐璐也正愁不知该如何找个专精妇科的大夫问问情况   管大娘便撞上来了,倒也省了她不少心思。   管大娘沉吟片刻,这才道:“我认识一个本地专精妇科的大夫,为人还是不错,最重要的,是嘴巴紧。好些大富家的夫人奶奶都喜欢请这位大夫登门看病的。”   管大娘把登门看病四个说得极重。   徐璐也明白过来,好些大富之家的主子都有固定请大夫上门诊平安脉的。但妇科大夫却不一样,大多数人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去看的。倒不是看妇科就丢人,主要还是怕有心人看到后传出对病人不利的流言。试想,徐璐让妇科大夫请上门来给她诊脉,外头的人肯定会狭想,督抚夫人好端端的就要看妇科大夫,是不是没法生养?若真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对徐璐也是极大不利的。   于是徐璐就说:“今日里倒是没什么事儿,那就去一趟吧。还要劳烦妈妈带路。”   管大娘面带深意地说:“夫人挑了半天的布,也累了吧,就在寒舍吃过饭,多坐一会儿再走。”   徐璐一向聪明,立马明白管大娘的意思,哪有不同意的。   当下,徐璐换了衣裳,领着豆绿和沁香,坐上管大娘的马车悄然从侧门出去。   管大娘嘴里的那位妇科大夫姓张名天赐,因为特殊业,并未在闹市里开铺子,而是在家中坐诊。地方还挺偏的,非熟悉之人,还不容易找到。   张天赐的家坐落于泉州城北面的一处民房,进入巷子里,再转过弯便是了。   只是马车在转弯的时候,与正要出来的一辆马车相遇,巷子倒是比较宽,双方小心些,也绝对能容下双方马车的。但问题是,在特权人氏心目中,一向是别人给自己让路的,哪有自己让路的道理。   想当然,冲突便来了。   对方不肯相让,管大娘家的车把式刘老头倒也识趣,知道主子不欲让人知道身份,便歇了与对方理论的心思,主动把马车给挪了挪。   管大娘生怕徐璐官夫人脾气发作,连忙安抚着说:“夫人,先由他们得瑟去。我会让人跟踪他们的。”   其实,管大娘也是多此一举了,她倒是一片好心,觉得徐璐如今身份不同了,只有别人让她的份,哪有她让别人的。她生怕徐璐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与对方起了冲突,若被人认出了徐璐的身份,也是不大好的。   所以管大娘赶紧安抚徐璐,让她别万这在这时候生事。   其实管大娘是的担心倒是多余了,徐璐既然放下督抚夫人的身段,换上普通衣裳,坐上普通马车,本就是不欲让人知晓她的目的,岂会因为不相干的人呈威风?   徐璐说:“我省得。”   管大娘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对方马车上就响来一阵怒喝,“呵,好大的口气。”   “停车,给我停车。”一个苍老而尖利的声音响来。   管大娘一听,暗道坏了。她刚才的话让对方听了个正着了。   徐璐也是脸色一变,这个声音好耳熟。   对马车停了下来,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家丁,一上来就掀开了徐璐的马车。   徐璐无耐地望着对方车窗下那张苍老的脸由怒气转为惊愕,再由惊愕转为深思,更是苦笑连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峰前妻的祖母,杨老夫人。   “杨家祖母,当真是巧了,居然在这儿遇到您。”徐璐反应极快,尽管心中沉了沉,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的。   杨老夫人看了徐璐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唉呀,我道是谁,原来是璐姐儿。好歹你也是堂堂的督抚夫人,怎的出门也不带护卫?”她打量了徐璐普通衣装以及普通不过的马车,脸上闪过深思,“我知道你一向低调,可到底也要顾惜身份才是。如今你可是堂堂督抚夫人了,身份是何等的要紧?怎可不带人在身边侍候呢?虽说泉州治安良好,可不怕万一,就怕万一,你也太不把自己名声放眼里了。”   杨老夫人特地把“名声”二字说得极重。   徐璐心里不喜,这老太婆有故意挤兑自己呢,一来就拿自己的名声说事。这分明就是结仇呢。可她也知道,经过那日之事,她与杨老夫人已撕破了半边脸,如今逮着机会,少不得要大肆炒作一番的。   徐璐暗道悔气,却又没办法回避,只好说:“杨家祖母教训得是。下回出门一定听您吩咐,多带人出来。”   杨老夫人又问:“璐姐儿来这儿做甚?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徐璐还没有回答,杨老夫人又呵呵地说:“我明白了,应该是找张天赐看病吧?这张天赐虽说只在家中坐堂,但名声却是响亮的。泉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些人家的夫人奶奶都是慕名前来。如今连璐姐儿都知道了此人,将来张天赐的名声可是更上一层楼了。”   “其实你才嫁给峰儿不到一年,没必要如此慌乱的。不过你的心情祖母也能够理解,唉,还是要怪峰儿,一点都不心疼妻子。”   杨老夫人说完后,就意味深长地走了。   徐璐叹口气,运气还真背,千防万防,居然没有防到杨老夫人。估计不出三日,整个泉州城都会传出督抚夫人无法生育的事了。   “夫人,都怪我多嘴,都要怪我。”管大娘恨恨地拍了自己的嘴巴,一脸自责。她自然也听出了杨老夫人言下之意,心头大骇,若外头真传出对徐璐不利的流言来,她就真是罪人了。   徐璐说:“算了,不关妈妈的事。横竖也是我运气背罢了,与你无关的。”尽管心头烦躁,也还不至于牵怒管大娘。   管大娘又小声问:“那夫人,还要不要去找张天赐?”   “去,怎么不去。”反正都让人撞到了,就更要让人给她瞧瞧了。   张天赐本事确实不错,人品也还不差,什么都没有问,问了月事正常与否,又问及了平时的生活习性,把了一会儿脉后,对徐璐说:“这位夫人身子并无不妥,平时习惯又良好,倒并无任何毛病。从脉相来看,夫人身子还是满健康的,老夫暂且没有挑出毛病来。”   徐璐心里落了口气,又问:“可是我嫁给夫君也有大半年了,为何一直不曾有孕?”   老大夫又委婉地问了房事,以及次数,和平时的钦食习惯,捋了胡子,说:“从脉相来看,夫人并没有什么毛病。从夫人的饮食和习惯以及房事来看,也并无忌讳之处。”   徐璐纳闷,“不是我的原因,那,那就是……”她惊骇地望着张天赐,真的有可能是男人的原因么?   张天赐淡淡一笑,“夫妻之道,人伦大礼,子嗣传承,自然得夫妻双方共同努力才是。”   虽然张天赐没有明说,但徐璐还是明白了,她没有毛病,问题出在凌峰身上?这可能么?   从张天赐那出来,徐璐一半喜一半忧,听张天赐的语气,她的身子没毛病,极有可能是凌峰的原因。但凌峰以前也有个孩子呀,应该不会是他的原因吧?   还有,张天赐还说,最好让凌峰也一道带过去给他把脉,她哪有这个胆子呀。于是徐璐又愁起来了。   回到家中,来到衡芜院,发现门口好生热闹,几乎在衡芜院的丫头都在这儿了,于是给沁香使了个眼色。   沁香会意,上前叫来稻香,问明情况。   “夫人回来了。”稻香惊叫一声,原本围成圈的一群丫头飞快地奔了过来。为首的租香脸色煞白,魂不守舍的,“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声音里还带着恐惧。   徐璐看她脸色不怎么好,其他丫头脸上也有惊惶神色,心头愈发紧张,赶紧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个,那个……”稻香咬着唇。   徐璐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更是见不得稻香的吞吞吐吐,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冷声道:“究竟有什么事,直接说来,吞吞吐吐的做甚?”   稻香赶紧道:“夫人恕罪,是若,若梅死了。”   “若梅?”   “夫人,快看,那是什么?”豆绿惊叫起来。   顺着豆绿的指的方向望去,徐璐心中一紧,腾腾地奔了两步,原来,十来步远的空地上,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丫环,脑浆迸裂,早已死去多时。   豆绿胆小,当场吓得连退几大步,一直退到徐璐身边来,“夫人,还是不要看了。”   尽管已死去多时,还死得如此凄惨,但徐璐仍是认出来了,这是若梅,是她的陪嫁丫头,因不没有经过特别的培训,被文妈妈调教了几个月才被安排进衡芜院,做二等丫头,只负责在外头服侍的。因为在四个丫头中,若梅表现最好,最勤快,又最是聪明的一个,徐璐对她还算有些印像,为人比较勤快,人也很精灵,长得也很有资色。   但现在,她却死得这样惨。   稻香赶紧解释,“今儿下午,爷就从外头回来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身上还有酒气。不过却没有让奴婢们服侍,全让奴婢们出去。奴婢知道爷的脾性,不敢再留在屋子里,把整个衡芜院的丫头全都带了出去。奴婢们当时也没有发觉,还少了若梅。等奴婢们发现若梅不见了,这才知道若梅已经让爷给丢出来了。”   墨香也一改往日的恬噪,低声道:“奴婢听守门的侍卫大哥说,若梅是被爷生生从里头摔出来的,还发生了老大的声响。若梅当场就没命了。”   徐璐脸色一变,她与豆绿互视一眼,她们主仆都非常清楚凌峰的秘密。凌峰一般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对下人也并不苛刻,若梅却惨遭毒手,显然,若梅看了不该看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就是刚才。奴婢觉得太阳已下山了,就过来瞧瞧,看看门禁取消没。奴婢们也知道爷的脾气,没有取消门禁,任何人是不得闯入院子里的。所以奴婢看到院门紧闭,也不敢擅自闯入,只能在外头侯着。”稻香一边说着,其他丫头也赶紧点头。   稻香又继续道:“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还有大喊救命的,奴婢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墙内飞了出来。‘碰’的一声摔在地上,炸得灰尘乱飞,奴婢们都快吓死了,定眼一瞧,原来是若梅。”   “也不知若梅怎么就惹爷生了气,被生生摔了出来。”沉香吞了吞口水,脸色煞白。   徐璐说不出的滋味儿,稻香的话她听得明白,显然是若梅没有跟着众人一道出来,而是偷偷留了下来。凌峰赶丫头出来,应该是要变身的表现。自然不能让丫头瞧见他的秘密的。若梅胆大包天,把她的三令五申抛诸耳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到底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样香消玉损,徐璐也是说不出的震憾心惊。她的枕边人,确实非善人,必要时,他的心狠手辣可见一般。   “这若梅也真是的,爷都已吩咐不许再留在院子里,怎的还要强留下来?真是咎由自取。”豆绿恢复了镇定,叹着气说。   一众丫头目光古怪地望着豆绿。豆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她是众多丫头中,唯一能在衡芜院过夜的丫头,再来又是徐璐带在身边的唯一的陪嫁丫头,在整个凌家,自然是如日中天,也让人又羡又妒。   徐璐恢复了镇定,“若梅有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去叫人来,把若梅抬出去吧。看在她服侍我一场,给她一口薄棺吧。”然后又对一众丫头郑重其事地道,“我不管你们心思如何,但有一点尔等要牢牢记住。不听我吩付的,大不了打你们一顿板子或是发卖出去。不听爷吩咐行事的,若梅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了。你们可要切记。”   衡芜院的大门依然紧闭,徐璐就挥散众人,“在这道大门没有打开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院门半步。”   众人赶紧后退,望着那道再平常不过的黑漆大门,仿佛突然变成一张血盆大嘴,只要一靠近,就要把自己吞噬的恐惧。   徐璐敲了院门,扬声叫道:“爷,我回来了,可以进来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凌非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凌非,爷呢?”   “爷在屋子里。”凌非神色冷漠,声音冰冷。   徐璐也不以为意,一般情况下,凌非是不会出现在衡芜院的,这时候却镇守在此,徐璐便知道凌峰应该还没有变回人身。   “爷在主卧吗?”徐璐又问。   “嗯,爷今日喝多了,正在里头歇着。”   徐璐明白了,于是转身对外头的丫头扬声吩咐,“都进来吧,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去靠近主卧。”   丫头们赶紧上前,但凌非堵在门口,众人也怕凌菲的一张冷脸,一时驻足不前。   凌菲用凌厉的眸子盯着徐璐,声音冰冷毫无温度,“爷还没起来。”   徐璐知道凌菲的顾忌,说:“放心,有我在呢,我会服侍爷的。”   凌菲没再说话,眸子越发凌厉地盯了徐璐一会,良久,这才侧了半边身子。 ☆、第158章 小小害怕了一下   徐璐也不理会凌非,领着豆绿从抄手游廊里进入主卧。   豆绿也机灵,赶紧放下主卧门外的帘子,并关上门,自己则镇守在外头,然后指挥丫头干活收拾。   卧室的大床上,一条又长又粗的蛇尾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弯弯曲曲卧于大红的刺金地毯上,越发触目惊心。   虽然偶尔会有心悸的感觉,但徐璐已能克服恐惧,上前两步,离床六七步的距离,轻轻喊了声,“爷,醒了吗?”   她不敢再上前,因为她也怕在睡梦中的凌峰兽性大发,一个不注意蛇尾一扫,说不定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徐璐又喊了两遍,渐渐地,地上的蛇尾有了蠕动的痕迹。   徐璐赶紧往后退后,不敢靠得太近,以免遭到不侧。   徐璐继续喊了两声,地上的蛇尾渐渐蠕动,慢慢缩回到床边。   “过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床上响来,徐璐裹足不前,生怕跟着糟秧,动也不敢动,心跳也跳得好快。   “怎么,怕我?”床上的凌峰,光着上身,头发松松垮垮地束在头上,大概是睡了觉的缘故,头发已睡散了一半。   徐璐扭着手指头,大胆上前两步,说:“听凌非说爷喝醉了,现在好些了没?喝了解酒茶汤没?”   “过来,给我倒杯水。”   徐璐头皮一阵阵地发紧,但又生怕惹怒他,只好来到红木镶大理石的桌前,倒了杯凉茶,硬着头发,把茶端到床前。   他盯盯地盯了她一会,接过茶杯,一仰而尽,徐璐还能看到他仰着脖子那突出的滚动的喉节。   他把茶杯递给她,“再倒一杯来。”   徐璐赶紧又倒了杯,递给他,这回他只喝了一小半就递给她,徐璐接过,恰巧自己口也渴了,就把剩下的茶水也给喝了精光。   “爷,那若梅是不是冒犯了您?”   凌峰没有说话,满脸的清冷之色,徐璐咬咬牙,颇是不适应,昨日都还与自己言笑轻松,今日就就成了凶神恶煞,转眼间就去了一条活生生的命,立时把她拉回了现实中。   眼前这男人,他平时候对自己确实和颜悦色,可一旦发起怒来,着实吓人,也不知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把茶杯放到桌上,正要说话,忽然,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腰身被缠住,她尖叫一声,然后一阵天眩地转,人已凌空而起,落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外头的豆绿听到徐璐的尖叫,脸色大变,正要冲进去,但又听到徐璐中气十足的喝斥声,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徐璐趴在凌峰身上,惊魂未定,不过她反应还是快的了,立马抡起拳头垂他的胸膛,恶狠狠地道:“讨厌,又吓人家,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刚才可是怕我?”   “哪有?”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口是心非。”   虽然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但徐璐还是没由来的心脏一缩,她也顾不得害怕,以及身下那令她恐惧的柔软冰冷的蛇身,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人家本来就怕嘛,你还明知故问。”她在他怀里故意动了动,“还不快收起你的尾巴,明知人家最怕的就是蛇了。”她又捶了他结实的肩膀。   凌峰果然变回了双腿,徐璐松了口气,任由她捶着自己的胸膛,双手在她身上游移,最后一个鄱身,把她压在身下。   ……   屋子里响来动人的弦律,以及一些奇怪的声响,已经习惯了的豆绿尽管脸红心跳,却依然把守着通往主卧的必经之路。丫头们刚才可是见识到了若梅的下场,给她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硬闯的。   良久,屋子里恢复了清静,只听到一个奚嗦身响,但因没有命令,豆绿也是不敢闯进去的,只好尽职尽忠地守在外头。   屋子里,凌峰早已恢复了双腿,不过却是大赤赤地坐在床上,看着徐璐披散着头发,只着件葱绿粉莲的肚兜,下身着绿色的筒裙,正蹲着身子给他穿鞋子,他懒洋洋地望着她因弯腰而露出的大片春光,目光邪肆,“不错,你侍候的爷很舒服。”   徐璐白他一眼,掐了他的脚背一下,“还真当自己是大老爷们呀?”她一边给他穿鞋,一边抱怨道:“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坏透了。”   “哦,怎么个坏法?我怎么不知道?”头顶上响来懒洋洋的声音,既庸懒又有着邪肆的魅力。   徐璐横他一眼,“还说呢,刚才可劲得欺负人家,现在还要我来服侍你,真不公平。”才刚做了夫妻间的事,实在不好意思让丫头进来服侍,所以她只好亲自服侍他更衣了。   徐璐低头,穿另一只脚的鞋,因低着头,弯着腰,露出大片雪白,一头青丝披散在雪白的裸背上,青和白形成极至的对比,凌峰看着看着,双眸又暗了下来。忽然一蹬脚,才刚穿好的鞋子又给蹬掉了。   “干什么呢,讨打不是?”话才刚说完,人已被举了起来,然后扔进柔软的被子里,紧接着,高大的身躯又扑了下去。   徐璐被压得几乎断气,吃力地推开他,“干嘛呢?”   “又想欺负你了。”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一般喝了酒的人,满身的酒气,闻着会令人作呕,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点都不讨厌,反而还主动搂了他的脖子,“你还行吗?”   这句话可是彻底惹毛了凌峰,也让徐璐后悔死了,不该挑衅男人那方面的能力。最终结果会非常严重。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才明白,凌峰那杆长枪的厉害程度。   夜里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到徐璐呜咽的讨饶哭音,豆绿耳朵灵敏,听出了徐璐此次不若往日的哼哼哈哈,而是实实在在的讨饶和痛呼,她真的很想进去拯救水深火热的主子,可她胆子又小,实在不敢迈出步子。   丫头们早已备好了饭菜,也烧好了热水,只等主子一声令下,自可行动。   可屋子里依稀响来的声音,让她们的脸儿红了又红,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豆绿。   豆绿被里头徐璐的声音弄得七上八下,又被丫头们眼巴巴的眼神弄得满身不在自,最好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拍了拍雕花灵芝纹的屏风,叫道:“爷,少夫人,时辰也不早了,晚膳已准备妥当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有徐氏咆哮又压抑的哭声,以及一阵床板摇晃的吱呀声。   紧接着又听到徐璐尖叫的声音,“啊,你这禽兽,轻点啦。”   豆绿实在无计可施,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少夫人,奴婢要进来了。”   里头没有回音,豆绿也不敢真的进去,最终仍是不敢踏进去。她担心徐璐是不假,但更怕小命不保。刚才若梅那摔得脑浆迸裂的情形还要脑海中回荡。   徐璐是真的后悔了,以往虽然也行人伦大礼,但频次并不多,一般四五天方来一回,偶有失控,也还在忍受范围内,大多情况下,他还是较为斯文的。她就以为夫妻房事,也就如此了。而凌峰也并不怎么贪图房事,也不沉迷美色。谁会想到,她无心的一句话,居然招来灭顶之灾。   也不知这男人是被妖磨鬼怪附身,还是怎么的,一改往日的斯文。变得霸道猛烈,如千年不遇的山洪暴发,自上而下,冲得她七零八落,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无处可逃。   她被弄得全身酸痛,身子被他牢牢控制在手掌处,极为被动地配合他的动作,猛烈的撞击使得她想躲又没地方躲,求饶也不顶用,被弄得全身酸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璐只觉进屋时外头还明晃晃的,而此刻屋子里已是一片漆黑,但并不影响男人的办事速度……刚开始她还克制着自己,最后实在没了法,只能大哭大闹,对他又抓又打。   良久,徐璐一度以为腰快被折断,身子被压垮时,凌峰总算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结束,而这时候的徐璐,已是浑身发颤,似是死了一回,两个人都浑身汗湿,徐璐已酸软成一滩烂泥,凌峰却犹自压在她身上,动也不动。   尽管被压得顺不过气来,但徐璐实在没有力气推他了,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了。   “宝贝儿,肚子饿了吗?”   徐璐恼羞成怒的想要咬他块肉下来方解气,但又实在没胆子,只恨恨的把脸转过去。   瞧她这副模样,凌峰轻笑起来,望着她红通通,以及因生气而气鼓鼓的脸蛋儿,爱怜至极,又细细吻着她的脖子和胸脯,徐璐瘫着不能动弹,只能肚里大骂这禽兽。   “禽兽?”凌峰挑眉,对上她花容失色的眸子,哂笑,“你仔细瞧瞧,有世上有我这么英俊的食兽么?”   徐璐被他无耻的话气笑了,“不但是禽兽,还是禽兽不如。”看他脸色一黑,偷偷乐了起来,忽觉着腰侧处又出现个硬硬的东西,打了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把凌峰百十来斤的身躯推了开来,一骨碌钻进早被揉成一团的被子里,把自己连头带脑的裹了起来。   凌峰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堆积了一整天的阴郁一扫而光。   ……   今天的晚饭吃得格外迟,桌上的沙漏已表明,时辰已是酉时末刻,往日这个时辰,早已上床歇着了。   不敢看豆绿等人的脸色,徐璐又气又恼地瞪着若无其事的凌峰,在暗里暗骂一句,臭男人。   因吃饭前就洗过澡,吃过饭后,徐璐就直接往床上奔去,凌峰叫住她,“今天去哪了?”   “天气变暖和,下人们也该到换装的季节了,爷也该制些新衣,我便去了段记布庄,选了些料子。也特地让人裁了几块布,想给爷做个荷包。爷的荷包用得也有些旧了,也该换换了。”   凌峰一身雪绫中衣,趿着布鞋,头发披散,只用丝带轻轻系在末尾,他一只脚翘到床上,另一条腿放到地上,不拘小节的狂放。   徐璐也是一身白色绫衣,头发梳到脑后,只用一根银色簪子相馆,素面朝天的她,脸色呈自然的桃花色,一双眸子似秋波般晶莹妩媚。   看着他修长的双腿,徐璐总算想起了正事,“爷往日里都不会在白天变回去的,今儿怎么例外了?”   凌峰脸色难看起来,“喝了些酒,有些热,变回去舒服些。”他脸色不豫,还有些愠怒,“那个丫头是你的陪嫁吧?胆子倒是不小,敢偷偷潜入我的屋子里。”   徐璐虽然偶尔会老虎嘴里拔牙,但前提条件是凌峰心情好的时候。这时候见他发火,赶紧安抚道:“是我管教不严,还请爷消消气。横竖那丫头也丢了性命,爷就不要再生气了。”   凌峰重重哼了声,“睡得正舒适,就有人靠近。那丫头显然也是瞧到了我的真身,她倒是满镇定的,妄想神不知鬼不觉退出去。哼,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警觉性最强。虽然那丫头脚步声放得极低,但我仍然察觉到了。”   徐璐默然,尽管若梅心思大了,但就因为这么点小过错,就送了性命,说不出的难受。   “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   徐璐赶紧摇头,“虽然若梅死得冤枉,但也是她咎由自取。我哪会怪爷呢,要怪就怪我,没有管教好底下人,扰了爷的清静。”   凌峰脸色稍缓,又淡道:“除了去段记布庄外,还去了哪?”   徐璐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爷怎知我还去了别的地方?”   凌峰脸色不怎么好看,板着脸色道:“有没有做人妻子的自觉?居然丢下丈夫不管,跑到外头一呆就是一整天。还有没有为人妻的觉悟?”   徐璐眨眨眼,轻声道:“是我的错,不该在外头呆那么久的。爷就不要生气了嘛。”   凌峰冷哼一声,他坚决不会承认,兴冲冲的回来,居然不见妻子的人影,只有满屋子的冷清迎接他,有种倍受冷落的滋味。   徐璐也并不打算隐瞒他,把她去找张天赐的事儿说了下。   凌峰皱了皱眉头,“家中一直由葛长天看病的,怎的非要舍近求远?”末了,他脸色又变得严肃,“还去了那么久。”   “葛长天医术确实不错,不过他只擅长伤寒内腑之病。张天赐却是专精妇科,所以当然要找张天赐了。”   等凌峰总算明白妇科的由来和诊治范围后,这才说:“张天赐既然说你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徐璐大松口气,心里有丝感动。看来这男人,不止品性好,对她是格外信任的。不像有些男人,明明自己不能生育,却偏要把过错强行加诸在女人身上。   徐璐越发放软了语气,“话虽如此,可我嫁给爷都快一年了,肚子仍然没动静。我倒是不着急,却也替爷着急。”   凌峰都二十有六了,却还没有半个子嗣,这在大多男人十五六岁就当爹的时势下,是极为少见的。尤其他还是凌家的独子,又是勋贵之家。勋爵之家若无嫡子,这就意味着爵位即将不保,这是非常严重的。   凌峰摆摆手,“这事儿,急也没用的。还是放宽心思,把身子养好就是了。”   见他似乎真的不着急子嗣问题,徐璐大为不解,他好歹也是世子身份,难道真的不清楚子嗣对凌家的重要?就算他不着急,公婆应该也会着急吧?   徐璐见他似乎是真的不在乎子嗣,虽然替她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但仍然忧心忡忡,她无耐地叹口气,“刚才在张天赐家门外的巷子里,碰巧与杨老夫人相遇。杨老夫人倒是厉害。估计不出半个月,全福建都会知道我无法生养了。”   当时的杨老夫人,那隐藏在雍容面皮的得瑟和幸灾乐祸,以及眼里闪过的精光,徐璐不无恶意地想,她就要给这老太婆上上眼药,事先黑她一把也是好的。   凌峰行是愕然,然后是大怒,“若真如此,到时候少不得要找她算账。”   徐璐坐了下来,一脸委屈:“能算什么账?人家哪会直接说我不会生养,只需对外人说一句,‘某月某日,我在张天赐外头的巷子里瞧到了凌夫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要干嘛’,外人不知道也都知道了。我又如何好找人家算账?”   凌峰沉默了下,忽然笑了起来说:“唉,这下子又有好戏可看了。”   果然,凌峰当场就能猜出杨老夫人的用意,徐璐很是满意,但面上却是一脸的无耐,“前儿个才明着拒绝了大姨母,转眼间就传出我不能生养的事来。唉,若是大姨母知道了,人家送人也送得理直气壮了。”   凌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行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你打什么鬼主意我还不清楚么?杨老夫人的计谋不会得呈的,你把心放肚子吧。我凌某人再是好色,也不至于瞧中她的孙女。”一副不屑至极的模样。   说起杨丽娘,徐璐就更是好奇了,“说句公道话,杨丽娘长得也不差,爷怎么就不动心呢?”   “爷我见过的美女何止她一个?只要长得美我都得纳来做妾不成?哼,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虽然说起美色一事,凌峰一派的道貌岸然形像,但徐璐仍是不肯相信,但凡是男人,哪有真正做到坐怀不乱的地步的。可是,如今家中已有两个顶了天的美人儿,也不见凌峰正眼相待过。似乎,她的枕边人是真的不近女色。可刚才他异于往常的勇猛,却让徐璐百思不得其解。 ☆、第158章   因为有了凌峰的保证,徐璐总算把心底的担忧抛诸脑后,专心一致地打理家中锁事,偶尔查查账,清点她的私房,或是偶尔心血来潮,做下针线。   然后的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去了一趟乡下。   说是风雨交加,也太夸张了,不过是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又刮了些不大不小的风。这样的天气,当然不是外出的好天气。   但徐璐却不得不外出。   因为有人冒着风雨来敲凌家大门,对方又声称是凌峰的大姨母身边的祝妈妈。   祝妈妈也是坐了马车的,也不知是怎么的,身上也淋了不少的雨水,显然,大姨母遇上麻烦了。   看祝妈妈那铁青的脸色,还是不小的麻烦。就是不知,徐夫人那样的性子,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祝妈妈一身深蓝色白花比甲,头发梳得光洁齐整,簪着根拳头大小的攒珠螺丝金凤簪,鬓边别着朵小巧玲珑的密蜡珠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祝妈妈一边拿着帕子抹脸上的雨水,一边对徐璐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出事的并不是徐夫人,而是徐夫人的闺女,徐梦兰。   “……我们姑奶奶自小就知书达理,温柔贤慧,嫁到吴家,也是他们上辈子烧了好香。却不知珍惜,这般作贱姑奶奶。姑奶奶嫁到吴家这些年,一直恭谨服侍婆母,夏日打扇,冬日暖床,晨昏定醒,端茶倒水,从无懈怠,甚至连吴太太的马桶都亲自倒过,这样孝顺贤慧的媳妇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们家姑奶奶的贤名,在京城那是排得上号的,放眼京城,谁人不说姑奶奶的贤惠孝顺?可吴家太太不知抽得什么风,就是看姑奶奶不顺眼。吴家老太爷去世,吴太太和吴家老爷要回家守孝,吴太太居然强行把姑奶奶也带到了乡下,说是习惯了姑奶奶的服侍。我家夫人虽心疼闺女,却也不好干涉什么,反而还处处告诫姑奶奶,要孝顺婆母,不得忤孽。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奶奶都这般贤惠孝顺。按理就算是石头也会被捂热……可这吴家太太却变本加厉欺负姑奶奶。”   大概是气得狠了,说起徐梦兰的婆母吴太太,祝妈妈的话如竹筒里倒出的豆子,噼里叭啦就说了一长串,并且没有一句重复的。显然是恨极了吴家太太。   “不说吴家隔三岔五给姑奶奶残羹剩菜,也不说姑奶奶堂堂国公府千金之躯,居像像个丫头似的成日服侍在吴太太跟前的事儿,就说这一回吧。”   祝妈妈顺了口气,又接着说,“这回吴太太病下了,吴太太娘家一位表少爷特地过来探望,因吴太太病在床上。姑奶奶就出面接待了这位表少爷。按着男女大妨的规矩,姑奶奶接见表少爷,也有丫头在场的。这位表少爷是吴太太的娘家侄儿,长得倒也一表人才,颇得吴太太的欢喜。这位表少爷也是个心善的,因瞧不惯姑奶奶被吴太太呼来唤去,比丫头还不如,就忍不住替姑奶奶说了句好话。谁知这吴太太就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就掌了姑奶奶一巴掌,还指责姑奶奶,说她一脸狐媚子,勾引了表少爷。姑奶奶被打了,虽心里委屈,却也不敢还嘴,跪了下来说她什么都没有做。表少爷也吓着了,就说了吴太太两句,其实也就是很简单的一句,‘姑母,您怎能这么说表嫂呢?表嫂是我见到过的最贤惠的女子。’吴太太却冷笑着说,‘你还帮她说话,是不是否也看中她了?都人老珠黄了,你还瞧上她,什么眼光这是。’表少爷赶紧解释他不敢对表嫂不敬。吴太太就说,‘即然如此,你替她说话做什么?’表少爷被堵得说不出话。而我们姑奶奶,本就是个善良的,被婆母这般红口白牙污谄,无中生有的事,如何不伤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吴太太就说‘哭给谁看呀,成日里摆出一副可怜相,不知又要勾引谁。’姑奶奶越发伤心,也不过是辩驳了两句,吴太太骂得更是难听。姑奶奶自小温驯惯了,但也不是没有脾气,委屈不过,一时想不开,就当场撞柱了。”   徐璐倒吸口气,“梦兰表妹现在如何了?”   祝妈妈抹了眼泪,凄声道,“说来也是姑奶奶命大,因被表少爷及时拦了一把,卸了些力道,但额头也撞肿了。吴太太都把姑奶奶逼成这样了,还不肯甘休,还说姑奶奶气性大,动不动就以死相逼,这哪是为人媳妇的,分明就是来做祖宗的。这样的媳妇她可不敢要,还是领回徐家去吧……姑奶奶气得心口都疼了,生生晕死了过去。”   祝妈妈再一次抹了眼泪,恨声道:“少夫人,您来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种婆母的。我们姑奶奶是她媳妇,又不是仇人。这吴太太也太欺人至甚了。吴家老爷不过是小小的户部郎中,当年若非国公爷的面子,吏部给事中的位置哪有大姑爷的份。这些年来,姑奶奶花在吴家的银子也不算少了,吴家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变本加厉欺负姑奶奶,当真姑奶奶是面团好捏不成?”   大概是真的气得狠了,祝妈妈的话也语无论次了,总之一句话,吴家欺人太甚。要徐璐帮忙出面给吴家一个教训。   祝妈妈嘴里的吴太太,被她说得一无是处,刻薄尖酸无理冷血的恶婆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对媳妇苛刻到极点,简直不配做人。   因为没有亲眼所见,究竟是吴太太欺人至甚,还是徐梦兰当真受尽委屈,徐璐不好发表意见。但那日与徐梦兰的一面之缘,此人给她的第一印像并不好,以至徐璐对徐梦兰的遭遇,并没多少同情。   徐璐并不相信吴太太真如祝妈妈所说,会是个苛刻至极的恶婆婆。就算吴太太当真刻薄媳妇,也不至于表现这么明显。毕竟徐梦兰出身大家,又是国公府嫡女。吴家只是区区不入流的小官儿。能娶到国公府的嫡女,简直就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了。一般人肯定会把媳妇供着,哪会这般欺负的。   吴家虽在乡下,但离城镇并不远,出了城,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吴家老宅并不起眼,也就是普通的三进院落,墙旧瓦陈,一看就知道年头久远。   徐璐的到来,并未惊动任何人,吴家也没有人出来迎接。朱小航敲开了吴家大门,好半晌大门才被打开。   朱小航得了徐璐的暗示,并不点明徐璐的身份,只是说:“贵府奶奶是我家夫人的亲戚,今日我家少夫人凑巧路过贵府,顺便来看望贵府奶奶。”   门房上的人看了徐璐的马车一眼,说:“对不住,太太有令,奶奶病下,不宜见客,请回吧。”说着就要开门。   朱小航赶紧上前一步,抵住门缝,扬声道:“既然贵府奶奶病下,那我们夫人更要见见才是。再则,我家夫人远道而来,好歹也是你们吴家的客人,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门房上的无耐,只好去凛报。不一会儿就大开大门,但并没有主人出来迎接。   祝妈妈脸色铁青,对徐璐说:“这吴家也太托了,夫人可是堂堂督抚夫人,不是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呢。”   徐璐淡淡一笑,“无妨的,不知道更好。”如果祝妈妈说的是真的,那么吴家这么对待徐梦兰,肯定是别有居心的。事先暴露身份并不可取,先以徐家亲戚的身份来旁观,相信自会挖出吴家的秘密的。   一进入吴家大门,气氛果然凝重,进门就觉得完全就是出大事一般的情形。徐璐越发觉得,这事儿蹊跷,吴家太太好歹也是官太太吧,就算对徐梦兰不满,也不是这种刻意的磋磨。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的。   徐璐来的时候,徐夫人已经在吴家了,这时候正坐在东厢房里,脸色铁青铁青的。但见了徐璐,脸色很明显窒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   也是,那日还顶着长辈的架子故意找茬,今日又求上门来,这徐夫人又是极要面子的,若非走投无路了,也不可能来麻烦徐璐了。   吴夫人坐在首位,对于徐璐的到来,眼皮子都不带抬的,甚至连招呼都没一个。徐璐也不甚客气,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豆绿夏荷沁香稻香四人甚至还亲自拿了帕子,把椅子拭了又试。   吴夫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了,重重放下茶盏。   徐璐看也不看她,从容坐了下来,沁香甚至还特地拿了个枝宝相花的软枕垫在徐囊背后。   吴夫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坐于上首,一言不发,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众人。而徐夫人则是双眼红肿,满面的通红,却又强忍着愤怒。   徐夫人的儿媳妇成氏则在徐梦兰身边,面色也是凝重。   徐梦兰坐到吴夫人下首,头发有些乱,软软地坐在椅子上,身后一个丫头扶着,徐梦兰双眼红肿,额上包着一块白布,脸色蜡黄,手上拿着个帕子,正小声抽泣着。   看这情形,大约已经是说过一回了,莫非徐夫人还落了下风不成?   徐璐对徐夫人道:“刚才来的时候上,祝妈妈已对我说了,梦兰表妹没事吧?”   徐夫人脸色铁青,双目却是通红,恶狠地剜了吴夫人一眼,“亏得我及时赶到,不然你表妹真要与我天人相隔了。”然后又搂着女儿,哭道,“我可怜的儿呀,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呀。当初怎的就瞎了眼,把你嫁到这种人家。”   徐梦兰也哭得不成样,声音哽咽着,“娘,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没用,嫁到吴家这么些年,仍是没能讨得婆母欢心。女儿让您失望了。”   徐夫人恨声道:“你何错之有?你在吴家的种种,京城可是大有口碑的。吴太太,梦兰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亲儿媳妇呀,还替你生了一对孙女孙女,侍候你也殷勤,你扪心自问,梦兰何曾做过对不住吴家的事?你怎么就这般红口白牙污谄她?”   吴太太眼皮抬了抬,冷冷看了徐梦兰一眼,道:“我污陷她?哼,当着我的面就与外男眉来眼去,当我是瞎子不成?”   徐梦兰一声悲呼,“娘,媳妇究竟是哪里不够您满意,您非要这般置我于死地?你拿一包砒霜毒死我,我都能想得过。但也不能用这种戳背脊骨的罪名强安在我身上呀?我与文豪表弟清清白白,整个吴家都可以替我作证。婆婆为何非要强安媳妇这种罪名?”   徐夫人也是一脸气忿,“吴太太,你到底还是人不是?梦兰究竟如何碍到你了,值得你这般下毒手?用这种毒辣的法子置她于死地?梦兰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徐梦兰哭得快要晕死过去,徐夫人又痛又恨,头发都要竖起来,显然是气得不轻了。   成氏也冷着脸道:“亲家太太,我们家姑奶奶最是知书守理的,她能做出这种事来,我这个做嫂子的是万万不会信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姑奶奶真与表少爷有苟且之事,也断不会当着您的面。再则,表少爷也承认,他与姑奶是清清白白的。姑奶奶嫁到吴家,一直安份守已,尽心服侍长辈,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头,都是有口皆碑。亲家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是顽石,也都会被捂热。就是不知亲家太太究竟是何居心,非得这般污陷姑奶奶,陷她于不义,这对吴家又有何好处?”   吴太太依然不松口,“大奶奶是大度人,这样疼自己的姑子。可越是这样,徐氏就更不堪大用。可徐氏都做了些什么?趁着我病得无法起床时,连表少爷都要勾引。老大不在身边,她就不甘寂寞,公然勾引我娘家侄儿。若是她暗地里勾引也就罢了,偏还要当着我的面。又趁我病着的时候,这岂不是故意要气死我?大夫都说了,我这身子不好,需得静养,不能动肝火。可她倒是好,明张目胆就当着我的面与文豪眉来眼去,这不是故意气我?等把我气死了,她就可以当家作主了,是不?若是我一人看到也就罢了,偏还当着下人的面。这等不知聒耻的人,叫孩子们看到,能学出个什么样来?由小见大,今日能勾引我娘家侄儿,他日就能勾引外人。再叫姐儿们学了去,一家子乌烟瘴气,让外人如何想?这样的媳妇,我如何还敢要!就是我们家老大,这辈子就是他没媳妇了,我也断不能由一个这样的不知耻耻的人在他身边!”   徐梦兰一声悲呼,居然口吐鲜血,居然真的晕死过去了。   徐夫人大叫,屋子里又热闹起来,几个丫头婆子赶紧扶的扶,抬的抬,掐人中的扮人中,徐梦兰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忽然扑到徐夫人怀里,“娘,我不活了,让我死了吧。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说着就真要去撞墙。   徐夫人死死地搂着徐梦兰,哭道:“你这个孽障,你真要是死了,岂不称了某些人的意?你死了,你要娘心疼死呀?你可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呀。你现在这样,别人不会心疼你的死活,但娘会心疼。你真忍心丢下娘一个人走?”   徐梦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着帕子捂着脸,“娘呀娘,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婆婆要这般置我于死地?娘,女儿百口莫辩,比六月飞雪还要冤呀。婆母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女儿除了忍着外,还能做什么?”   徐璐冷眼旁观之下,发现徐梦兰的伤心不似作假,这就怪了,这吴家太太究竟怎么回事?一口就咬定徐梦兰勾引外男,这种毁人名节的事儿,一般人可是轻易做不出来的。这可是往死里得罪徐家呀?   徐璐不知道吴家的底,但徐家好歹也是老牌勋贵,堂堂国公府。徐梦兰又是令国府的嫡女,下嫁到吴家,也是吴家祖上烧了高香的。吴家不好生供着,居然还往死里逼迫,尤其吴太太一副不逼死徐梦兰不罢休的架式。徐梦兰吐血,晕倒,连她这个外人都于心不忍了,但吴太太依然冷酷着一张脸,也不知她的心是什么长成的。   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徐璐打量吴太太,吴太太正看着她,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请恕我眼拙,这位奶奶很是面生,也是徐家的亲戚么?”   ------题外话------   关于凌峰的子嗣问题,亲们不必着急哦,后头会慢慢道来滴。 ☆、第160章 杀手锏   徐璐静下心来,淡淡地道:“梦兰表妹是我夫君的表妹,嫡亲的表妹。”   吴太太淡淡地道:“哦?徐氏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个表嫂,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看了徐璐一眼,意味深长,“表哥表妹,呵呵,关系自然是好的。”   徐璐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动怒,这吴太太这么往死里逼迫徐梦兰,还有恃无恐的,显然是有依伏,或是手头还有杀手锏。她得小心应付。   “表妹,你也别哭了。吴家太太表明已厌弃了你,这是变着法子要把你逼开呢。你怎么还没有自知之明?”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众人全都看向徐璐。   徐璐轻飘飘地骊吴家太太微笑道:“想来吴太太心中已打好了如意算盘了吧?吴太太以表妹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来,不但可以一脚踢开表妹,还可以光明正大霸占表妹的嫁妆,是也不是?”   吴太太脸皮抖了抖,目光似要噬人。   “让我来替吴太太说下一句话,”徐璐摆出一副凝重地语气,学着吴太太的语气,对徐夫人道:“我们吴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世代书香,如何能要这种媳妇。贵府姑奶奶做出这等事来,可就怨不得我冷酷无情了。还求国夫人体谅,咱们私下里把这事儿办了也就罢了,大家也体面。贵府姑奶奶,国夫人就领回去吧,我们吴家侍候不起了。至于徐氏的嫁妆,横竖她两个孩儿还在咱们家里呢,就当留给孩子们使,也免得麻烦。”   “这位奶奶说话也不打草稿,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吴太太气急败坏,“徐氏犯淫,此乃七出,我休了她,嫁妆自然要留在吴家。也并非我吴家贪图徐氏的嫁妆。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儿使。”   徐璐击掌笑道:“所以说,吴太太当真是好算计。既当了婊子,还立了贞吉牌坊。”她可没有再留情面,狠下脸来无情地撕着吴太太的脸皮。   “你!”吴太太气得忽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双眸喷火,语气严厉,“哪家的妇人,这么没教养,这是吴家,不是你该来的地儿,给我滚出去。吴家不欢迎你。”   徐璐笑嘻嘻地道:“怎么,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吴太太额上青筋暴跳,显然气得不轻,“来人。”她一声嘶吼。   “来人?”徐璐轻哼,扬眉道:“先别忙着赶人,吴太太。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与你不熟,无话可讲。立即给我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屋外头奔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吴太太恢复了镇静,重新坐了起来,冷冷地对几个婆子命令,“把这位奶奶请出去,吴家不欢迎此人。”   几个婆子还没来得及动静,就被不知打哪来的黑衣女子甩了几巴掌,踢到一旁,打得浑然找不着北。   吴太太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瞪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的黑衣女子,失声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黑衣女子说不说话,只是动作齐整地回到徐璐身后。   徐璐悠闲地靠到椅背上,不屑地道:“他们是谁吴太太不用管,吴太太还是好好与我说道说道,究竟是为何原因要置梦兰表妹于死地。”她抬眼,冷冷地警告道:“我可是丑话说到前头,本地知府刘向东为官清廉,公正无私,若是让他知道有人因贪霸媳妇嫁妆就要置媳妇于死地,哼哼……”   婆母眼红媳妇嫁妆找理由贪墨之类的事儿,她又不是没见过。徐梦兰与龙香盈倒也有些相似之处,都是被拿捏了错处后,被光明正大霸占去嫁妆。等榨不出油水了,再就理由一脚踢开。章家虽然无耻,但也知道遮掩一下,以无子需纳妾为由,就可以借那郝氏之手来磋磨死龙香盈。别人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会忿忿一句“章家不是东西”罢了。   这吴家更狠,居然不顾令国公府的显赫背景,就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休掉徐梦兰,更是霸道非凡。吴太太也是官宦之家,却如此行事,要不找到了比令国公府更厉害的靠山,要么就是手头真有徐梦兰厉害的把柄。   所以徐璐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要比歪理,比胡搅蛮缠,她可不输任何人的。   徐璐一声“哼哼”重重地敲在吴太太心上。   “胡说八道,我吴家岂是那种人家?”吴太太气急败坏。   徐夫人这时候陡然回过神来,大叫道:“当年梦兰出嫁,我给梦兰备了两万两银子的嫁妆。梦兰,你来告诉我,如今你还剩多少嫁妆?”   徐梦兰不再嚎了,全身却似抽干了力气,呆坐在地,她似乎也想到了婆母要对付她的症结,脸色惨白,蠕动着双唇,“这些年来,婆婆要我当家,但府里的进项少开支大。前些年,三个姑奶奶连续出嫁,婆婆要我给每位姑奶奶准备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公中拿不出钱来。不得已,我只好拿了自己的嫁妆。夫君有出息,可那么点奉禄如何过日子,还得在外四处打点,少不得都是从我嫁妆里贴补的。去年老太爷没了,家中治丧,也花了近万两银子,婆婆身子不好,也是用我的嫁妆治病的。”   徐夫人冷笑道:“好好好,吴家当真是高品格。把我闺女的嫁妆如数霸占了去,如今闺女的嫁妆用没了,就一脚把她踢开?好,果真是好样的。我闺女为了你们吴家,嫁妆都贴补没了,还品性不好。如今闺女嫁妆没了,你就来个卸磨杀妨,你这品格儿倒是好的不得了。”徐夫人气得狠了,话也重三遍四地说。   徐璐总算明白过来了,击掌道,“让我来说吧。梦兰表妹当真是好运气,亲家太太大方开明,。媳妇一进门来,就让梦兰表妹当家作主。可诺大的一家子,样样都要花钱,吴家公中不拿钱,梦兰表妹生不出钱来,只得拿自己嫁妆往里贴。这不,三年五载下来,表妹也就蜡烛两头烧,精穷了。如今梦兰表妹的嫁妆也花得差不多了。吴家太太也就觉得表妹无甚用处了,反正表妹也为吴家留了一双儿女,吴家也是有后了。就一脚把表妹踢开。可有人呀,做了婊子,偏还要立牌坊。表妹又无过错,想要把表妹踢开,只能剑走偏锋。于是,亲家太太就想了这么个绝妙的主意不但能逼死表妹,还能站在道德至高点,吴家还不必退还表妹的嫁妆,一举数得。妙,实在是妙。”   吴太太刚开始只是脸色铁青,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对徐夫人道:“话我已经说到明处了,徐氏这样的媳妇,我是不会再要了。麻烦国夫人领回去。原本我还想顾忌着大家的颜面,只想私下里解决了便成。但国夫人如此不依不饶,也罢,那就见官吧。反正我是奉陪到底了。”   徐夫人惊呆了,徐璐也惊呆了。这吴太太怎么一个厉害了得?明明被徐璐逼到无路可退,依然强横至斯,也不知她哪来的凭仗。还要见官,她哪来的底气。   徐夫人是真的怒了,豁地起身,怒瞪着吴太太,“见官就见官。我闺女清清白白做人,岂能由你污蔑?哼,泉州知府叫刘向东是吧?峰儿媳妇,你可认识?”   徐璐沉默地点头:“认识。”   “那好,就由峰儿媳妇去把刘向东叫来,咱们官府见。”徐夫人冲吴太太冷笑一声,“虽说我们徐家不大如前了,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真当我是徐家没人了吗,就治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吏部给事中的吴家?我闺女清清白白做人,岂能任由你们这般欺辱?”   吴太太不动如山,一派稳重自恃,似乎还真不怕见官。徐璐不由凝惑了,难不成这人手头还有杀手锏不成?   于是徐璐紧紧地盯着吴太太,她手上究竟有何厉害杀手锏,不惜冒着被人撕碎的风险并吞媳妇嫁妆,还一副吃定徐家的模样,她究竟哪来的底气。   就算令国公府确实大不如前,好歹也是世袭贵胄,姻亲众多,盘枝错节,并且瘦死的骆驼也绝对比马大,也不至于被小小一个吴家就能拿捏的。   徐梦兰这时候幽幽醒了过来,听得母亲这么一说,又凄厉叫了起来,“婆婆,您为何要污我清白?”   吴太太回了徐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冷笑一声:“说到清白二字,呵呵,别人可以说,就你徐氏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吴太太逼视徐梦兰,不屑地道:“你也别在这儿寻死觅活了,难看。本来看在大家姻亲一场的份上,我不豫当场说出来,可你偏要做摆出要死要活的模样,也罢,我就说了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包括徐璐在内,目光全集中向吴太太。   吴太太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缓缓地道:“当年,我正与老大说媳妇的时候,却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偏巧了,徐家居然使人来说亲,欲把嫡女嫁给我家老大。当时我可是高兴坏了,我们吴家小门小户出身,居然能让国公府小姐下嫁,这简直就是几世修来的福份。我当时可是高兴坏了,就满口的答应,为了迎娶你进门,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   所有人都茫然了,不明白吴太太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没有人敢开口,只能静静地任由吴太太摆布。   吴太太又继续道,“为了让徐家瞧到咱们家的诚意,我们吴家上下,几乎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这才凑齐了一万两银子的聘金,只为了表示咱们家的诚意。我原以为是我们徐家瞧中了我们老大的为人和品性……不曾想……这天底下从来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可惜我明白得晚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徐夫人母女,一副似要噬人的追悔莫及的模样,“徐氏,今儿当着大家的面,你老实与我讲,新婚之夜,你并未落红。那呈给我的帕子,只是你用刀割下来的血。”   吴太太的话被称作满座皆惊也不为过,徐夫人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徐梦兰更是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而徐璐,也是当场没有了血色。   吴太太满意自己当场甩出的平地惊雷,又冷冷地道:“徐氏,我不追究你当年隐瞒我之罪。你以失贞女的身份嫁给我儿,更该痛改前非,好生做你的吴家妇。可你是如何做的?拿我吴家作冤大头,我都不与你计较了。但你不该挑衅我的底线。妄想与勾引我娘家侄儿。”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天豪表弟。”徐梦兰失声大叫,最后痛哭出声,“婆婆你冤枉我,我没有失贞,当年我是落了红的,你不能这般冤枉我。”   “冤枉你?”吴太太冷笑一声,“你当我是瞎子,没看出帕子上的血有问题?哼,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梦兰大惊失色,“婆婆当时还与我说,没有落红并不代表我失贞,您明明是相信我的。”   “那时我确实相信你。但并不代表你真就清白如纸。”吴太太盯着她,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但看在徐家人眼里,简直如一把尖刀,直刺的徐夫人母女毫无招架之力。“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也是看在国公府的门弟以及观你后边的表现。”   “刚开始你在吴家,表现偿可,还替吴家生了一双儿女,对我也还算恭谨。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我也想就此作罢。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这才几年功夫,就装不下去了。”   徐梦兰身形再一次摇摇欲坠,“我真的没的勾引文豪表弟,我真没有……”   徐夫人也傻眼了,这时候完全没了主意。   徐璐总算明白过来,徐梦兰新婚之夜,因为没有落红,就私底下割了手指头放了血,蒙混过了关。吴太太老而弥勒,当场就揭穿了,徐梦兰自知理亏的情况下,只能拼命地扮贤惠,拼命地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婆家,只为求得安心,消除婆母对她的误会。殊不知,吴太太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时并不发作出来,主要是让徐梦兰主动把嫁妆吐出来,等她吐得差不多了,失去利用价值了,再以此借口把她一脚踢开,干净伸落,别人还无法说她半句不是。高,实在是高。、   一个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还试图做弊来蒙混过关,还被发现了,对徐梦兰来说,这本身就是灭顶的灾祸。但当时吴太太摆出一副大度容人的态度,倒让徐梦兰理亏心虚,所以尽可能地孝顺服侍婆母。这正是吴太太的厉害之处,她把新进门的媳妇的心理拿捏得分毫不差。   这个世道,女人的贞洁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徐梦兰有这个把柄在婆母手上,这辈子,也别想抬得起头来。如今,吴太太这时候才拿这个来发作,她除了哭外,也无别的办法了。   不知何时,吴太太手上多了个陈旧的盒子,那盒子颜色比较深,也不知是何等质材制作的,只见她打开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块白布,那白布也微微乏黄,显然,也有些年头了。   吴太太牵开白布,往徐梦兰身上一扔,折成四四方方的白布被摊了开来,中间赫然有一块深色的痕迹。   “这上头的血迹,究竟是处子之血,还是人的血迹,但凡有经验的稳婆都能辩别。”   “你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这是事实,你不容抵赖。如今又勾引人在后,更是罪无可赦。”吴太太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霸气。   这块白布,如灌了铁布金衫,把徐梦兰打击得体无完肤。她连连后退,失声痛哭,“我没有失贞,我是清白的。我也不知道为何没有落红。可我敢用身家性命担保,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吴家的事……”徐梦兰是真的绝望了。   成氏皱着眉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吴太太才咬着此事不放,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女人落红与否,无关贞洁,但凡是有经验的大夫,都可以作证。更何况,表妹也与吴家生了一双儿女,没有劳功也有苦劳,吴太太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般撕破脸皮,又有何意思?”徐璐开了口,“既然吴太太早就知道了这事,为何现在才发作出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此时此刻,梦兰表妹的嫁妆也被吴家花得差不多了吧?”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才真正明白,吴太太是铁了心要甩掉徐梦兰。而甩掉徐梦兰的理由就是徐梦兰失贞。这事儿真要传扬开去,整个徐家女的名声也完了。吴家得了便宜,手上还拿捏着现存的把柄。   徐家赔了闺女不算,嫁妆也赔给人家,若是吴家再毒辣一些,时时拿着这个把柄要胁徐家,徐家一辈子都别想直起头来。   所以徐璐也不再客气,话里话外,都是直指吴太太的不安好心,卸磨杀驴不说,把人利用完了,马上就丢弃。还找出这么个拙劣的借口。   徐夫人被徐璐这么一说,这才找回了主心骨,跳起来吼道:“对,我闺女落红与否并不代表她不贞洁。这世上没有落红的女人多了去,难道就全都不贞洁了?你休要以这个借口来要胁我。告诉你,没门。”   吴太太毫不动气,闲适地道:“既然国夫人不怕丢脸,那就官府见吧。刘向东刘大人一向秉公案断,想来不自然给徐氏一个交代的。”   “还有,徐氏既然自认清白无瑕,为何又要私自以鲜血冒充落红?若非心里有鬼,又岂会做这等事?”   步步进逼,得理不饶人。   这简直就是有恃无恐了。   徐梦兰并不擅言辞,除了说她是清白的,没有勾引人的话外,也无别的话了,最后,在吴太太的凌厉攻击下,溃不成军,只觉全身被刺得鲜血淋淋,直哭的撕心裂肺。徐夫人这时候也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成氏也皱着眉头,一时没了主意。   而吴太太却是志得意满的胜券在握。 ☆、第161章 反戈一击   徐璐深吸口气,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人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梦兰扶了起来,说:“吴太太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现在我只想问个清白,吴太太究竟意欲为何?”   吴太太笑了起来,志得满满的模样,她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这位奶奶虽年轻,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此事哪里有什么后续呢?我们吴家写下休书,徐家领人回去,这件事也就完了。”   “那么,关于梦兰表妹失贞一事……”   吴太太淡淡地道:“只要徐家不来找吴家的麻烦,这事儿就作罢。”   徐璐自小就见多了佃农因不识字不懂法,被识字的地主家的师爷玩弄于鼓掌间,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古人发明创造的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放在不同的地方,却是用意颇多。吴太太这话等于没说。   “那万一外头传出对徐家不好的言论,吴太太又该如何?”   吴太太微笑地道,一脸的从容不迫,“这怎会呢,好歹吴家一双儿女也是徐家的外孙。徐家哪有不认外孙的道理。”   徐璐大怒,果然打得好算盘。这吴太太也太毒辣了些。霸占了徐梦兰的嫁妆,把徐梦兰一脚踢开还不罢休,非要拿着此把柄要胁徐家,并且还是一辈子。最恶毒的是,我休了你的女儿,霸了你女儿的嫁妆,你徐家还得替我养孙子孙女。摆出一副吃定徐家的架式。   如果不如她的意,那么徐家女就得遭受恶梦一般名声污蔑。   最毒妇人心,这吴太太果真狠毒如斯!   徐璐也自叹不如。   徐夫人和成氏也是惊呆了,尤其是徐夫人,她也承认自己刻薄,还狠辣,却也从来没有料到,还有人比她恶毒到这般地步/   徐夫人气得脸色通红,头发直竖,指着吴太太嘶声道:“毒妇,你休得猖獗。我告诉你,想要占我徐家的便宜,没门。”   吴太太好整以遐地道:“国夫人,我也是秉承大家好相商的原则。若恼了我,到时候外头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可怨不得我了。”   这时候,墨香进来,在徐璐耳边说了句话来。   徐璐挥挥手,让她退下,又对吴太太道:“既然吴太太已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吧。”   吴太太面有得意,语气温和地道,。“还是这位奶奶行事最有分寸。”   徐璐微笑着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忘了告诉吴太太。凡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吴太太语气淡淡,“这位奶奶说得是,我记下了。”然后转头,对徐夫人道,“国夫人请稍候,我这便去写放妻书。”   徐夫人失魂落魂,徐梦兰哭得半晕不活的,成氏也是呆若木鸡。徐夫人忽然看着徐璐,“峰儿媳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快去把峰儿叫来,不能让梦兰被吴家休弃。不然梦兰这辈子也就完了。”   成氏也急忙道:“是呀,峰弟妹,吴家欺人太甚,打的算盘也太精了。这世上哪有这种人。”   徐璐微笑着说:“大姨母稍安匆躁,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正说着,吴太太出来了,她已写好了休书,就要递给徐太太,徐璐像在说笑似的,对徐夫人道:“刚才听了个消息,有个叫周玉芝的人,去衙门里自首了。说某家主人把媳妇嫁妆搬空了,这位婆家觉得这个儿媳妇已无甚用处,就想甩掉这可怜的妇人。并且还在私下里另外新物色了一位名门闺秀。这家婆婆居然想出了个恶毒的主意来,居然故意设计儿媳妇与外男有染,想趁机逼死儿媳妇,好给新夫人让位。周玉芝于心不忍,那位少奶奶贤惠温柔,对下人也好,她心里煎熬不过,只好去官府自首了。”   她看到吴太太脸皮一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刘大人大惊失色,这迫害旧妇给新妇让位,可比停妻再娶还要严重多了。再加上故意毁坏女子名节,这可是大罪的。所以不敢怠慢,再一次提审周玉芝。因我不在场,不好说得太详细。唉呀,时辰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吴太太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神色,手上的休书也缩了回来。   “这位奶奶……”吴太太再也坐不住了,   徐夫人却一声怒嚎,冲上去撕打吴太太,“原来如此,好,果真是好算计,真当我徐家没人了,啊?我打死你这个恶毒的死老太婆,让你逼死我女儿,让你算计我闺女嫁妆。让你算计我徐家。”   徐夫人盛怒之下的力道,吴太太哪吃受得住,当下被捶得眼冒金星,吴家下人赶紧上前帮忙,徐夫人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一时间,客厅里打得鬼哭狼嚎。徐璐带来的人只管护着徐璐,并不理会厅子里的一团乱。   最终,还是让一股锐气怒火支撑的徐夫人占了上风,把吴太太打得鬼哭狼嚎,只差有气出进气无了。   徐璐并不上前帮忙,而是亲自扶了徐梦兰起来,轻声道:“表妹休要再哭了,先跟我回去吧。你放心,知府大人会替你作主的。”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从外头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推开徐夫人,一把抓住本来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吴太太,一个巴掌哄了过去,吴太太被打得扑倒在地,打翻了八仙桌下的凳子,上头的茶碗一股脑地滚落下来,全落到吴太太身上,吴太太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这还不算完,中年人又恶狠狠上前,扯了吴太太起来,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嘴里还吼道:“你这个毒妇,居然背着我做出这等事。徐氏知书达理,打着灯笼都找不状的贤惠佳妇。你还不满足,还整出这么个恶毒的肮脏烂事来,我,我要休了你。”重重的巴掌再一次落了下去,直把吴太太抽得双颊肿如猪头,浑然找不着北。   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家老爷,回乡丁忧的前户部郎中,徐梦兰的公爹,吴士才。   吴士才把妻子痛打一顿后,又对吴太太身边的人一人一巴掌甩了过去,“一群黑心烂肚的奴才,居然不好生劝着主子,偏还纵着主子胡作非为,统统给我滚。”   然后吴士才又对徐夫人长长施礼,语气沉重,“亲家夫人,昊某惭愧,一时不察,让孩儿他娘做出这等糊涂事。吴某愧对亲爱太太,愧对媳妇。”说着就长揖不起。   接下来的事儿,非常俱有戏剧性。吴太太被揍得爬不起来,吴士才又是如此低姿态,徐梦兰冤情得以洗清,再让吴士才低声下气陪礼道歉,徐夫人再有通天的怒火也发不出了。徐梦兰不但洗清冤情,还被授予清理吴太太身边下人的重大特权。而吴太太,也因“猪油糊了心”,被吴士才送去了姑子庙,说她心性成磨,被人撺缀,平白做了场白日梦,得去庙里好生修生养性才好。   至于徐梦兰的嫁妆问题,吴士才痛心疾首地道,他从来不过问内宅的事,也一直不知道媳妇为了吴家付出了这么多,妻子还做这等戳背脊骨的事来,他也是现在才得知,实在是愧对徐氏,愧对徐家,愧对所有的人。他也不配为一家之主,让徐氏吴家付出了这么多,却还让她蒙受不白之冤,实在是惭愧,更是无脸面见徐氏。   最后,吴士才还痛心地道:“出了这等事,我们吴家实在没脸再见你了。想来吴家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我也不好再厚颜留下你。不管你和离也好,义绝也罢,我都同意。至于你的嫁妆,我会想办法偿还的,砸锅卖铁也要还上。只求媳妇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容我一些时候。”   徐璐翻翻白眼,人才,果然是人才,比吴太太还要人才。   但徐梦兰却很吃这一套,当下就跪了下来,表示她生是吴家的鬼,死是吴家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委屈就弃夫家不顾的。还声称,今日之事,她也有错,若非她对婆母关心不够,婆婆也不会这般了。日后她更要努力孝顺婆婆,服侍婆婆。   吴十才感动得老泪纵横,感叹道:“多好的媳妇呀,毛氏,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吴太太被打得双颊肿如馒头,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亲自给徐梦兰跪了下来,泣声道:“媳妇,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糊了心,一时听信奸人馋言,做了这等糊涂事……我,我没脸再见你了……”说着就要去撞墙。   徐梦兰赶紧拦下婆母,又是一通自责的话,然后,婆媳二人抱头痛哭。   徐璐啼笑皆非,果然,吴家一家子都是人才。至于徐梦兰,徐璐摇了摇头,她连评价都懒得评了。   抬眼间,便发现成氏的目光,微微一愣,原来成氏也是无可耐何地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丝讽笑。   徐璐明白,成氏也是个妙人,明知吴家人演戏至深,明明就是吴家人吃不下徐梦兰,反被装了下去,立马改弦易辙,来一出苦肉计。这等收放自如的演技,确实厉害。   徐夫人却是满脸的又忿又无耐,显然,她也看出来了,吴家本是在演戏,可她却没法子揭穿,反而还得陪着一道演下去。这种痛苦和无法诉说的无耐,徐璐再是明白不过了。   徐璐也明白徐夫人的痛苦无耐,就算撕破脸又能如何?徐梦兰也不可能离开吴家回到娘家。徐梦兰最终还是得生活在吴家。撕破了脸,反而没有退路了。这就是女人的无耐和短板。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吴家也太胆了,从徐梦兰嫁到吴家开始,开始就算计她了,把人家的嫁妆用完了,就来这等恶毒的御磨杀驴,还行如此下流残忍的方式,甚至还妄想借着此事,把徐家也拉下水,这未免太阴毒了。   好歹也是堂堂的国公府,居然让一个小官小僚给玩弄于鼓掌间,把人家闺女榨干怠净后,就一脚踢开人家,还要借着由头,妄想拿捏令国公府,也不知该说这吴太太胆大包天,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带着深深的愤慨,徐璐离开了吴家。   直到徐璐离开吴家后,吴家人才从成氏嘴里知道,徐璐的真实身份来,吴家人的反应就不必细说,单说徐璐回了凌家,已是深夜。凌峰已经睡下,她的回来,衡芜院自然又是一忙碌。徐璐也知道这阵子凌峰公务缠身,晚上若没个好觉,白日哪来的精力办事。于是在不打扰凌峰睡觉的情况下,去了东厢房歇下。   衡芜院房间很多,东西厢房都还空着,东厢房只需收拾一番便可住人。徐璐洗了澡,再一番梳洗,就要上床睡觉,忽然听到门口一叠声的喊叫声,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被凌空而起。   一个温润而愠怒的声音响在耳边,“等你老半天了,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讨打。”等徐璐反应过来时,她已被凌峰抱着走出了房间,从抄手游廊来到主屋里。   当着丫环的面,被凌峰抱回主屋里,徐璐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她环着凌峰的脖子,“这么晚了,爷怎么还不睡?”   “等你。”把她扔到床上,他也跟着上了床,然后身子压了过来,显然某人还有另一层目的。   徐璐一边迎合她,心里却乐了起来,家中有通房有姨娘,凌峰依然不去碰她们,偏要等自己回来。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才发现,她的枕边人在房事上,有着异于常人的体力。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明明他已经满足了,歇了不一会,又继续在她身上征伐,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良好体力。   听人说,蛇性本淫,看来此话果真不假。   刚开始徐璐还满是享受了鱼水之欢的乐趣,第二次也就勉强,第三回合,就是痛苦了,好不容易捱到他彻底满足后,徐璐也累瘫了,甚至动都不愿动一下。这时候某个地方腻得难受,她又不好意思叫丫头进来服侍,只得强撑着坐起身,没好气地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胡乱擦试了一番,穿好衣服,又重新躺了下来。   凌峰得到了满足,倒下就睡。但徐璐明明累极,却一时睡不着觉,反而推了推凌峰,“梦兰表妹的事儿爷猜怎么着?”   凌峰没有吱声,徐璐也没有等他回话,又继续道,“那吴家太太也太狠毒了。”   凌峰果然被带动了兴趣,翻了个身,捧着她的脸儿狠狠亲了下,爱怜至极地摸着她的背和脸蛋儿,“说来听听。”   徐璐偎进他怀里,感受他强健的躯体带给她的安全和满足,“梦兰表妹不过是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吴家就记恨到现在,等把梦兰表妹的嫁妆弄得差不多了,就一脚把人踢开,还安上这么令人发指的罪名,最可恶的是,还妄想借着梦兰表妹失贞原由,拿捏徐家,也太阴毒了。”她故意停了下,等凌峰的反应。   凌峰身子未动,只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梦兰在吴太太面前,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贤惠过了头。呵,这吴家太太倒真是好算计。”   徐璐欣喜于他的举一反三,却又有种失落的感觉,她继续道,“爷应该也猜到了,梦兰表妹有这么个把柄在吴太太手上,自然是任由吴太太搓圆捏扁了。这些年来,梦兰表妹的嫁妆也让吴家花得精光了。如今表妹没有利用价值,吴太太就一脚踢开她。她找的理由的也够无耻够恶毒的。”把事情简单说了下,徐璐气忿地道:“爷来说说,吴家是不是很恶毒。”   “恶毒,令人发指。”凌峰打了个吹欠,“不过好在他们阴谋没能得呈,这以后估计就得装孙子吧。”   “装孙子也太便宜她了。唉,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是不是就代表不贞?”徐璐心跳如雷,紧张地等着凌峰的回答。   凌峰轻拍了她的屁股,“想什么呢?只有古板的人才会如此认为。爷是那样的人吗?”   “你的第一次不也是没落红?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些女人终身都不会落红,难不成就要指责人家不贞不成?未免太过武断了。”   徐璐频住呼吸,她没有听错,他也知道她的第一次没有落红,但他却从来没有指责过她,甚至问都不问一句。   “爷……”徐璐喜极而泣,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有读者说这文现在没有爱了,唉,种田文,本来就是家长里短的事儿。如果天天写男女主腻在一起,你爱我,我爱你的,那就不叫种田文了,应该叫流水账吧。 ☆、第162章 娶徐璐的理由?   “原来……我没有落红一事,你一直都知道……”   凌峰横她一眼,“多大点的事?我又没怀疑过你。你哭什么?行了,别哭了,当心就像上回那样,丑死了。”   徐璐赶紧止住泪水,“讨厌,安慰一下人家都不成嘛。”   脸颊又被人重重亲了下,“好了,安慰也安慰了,该睡了。”   “我睡不着。怎么办?”   “那就……”声音邪气。   “不要了,睡觉,睡觉。”徐璐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凌峰也紧紧挨了过来,一只手还在她的肩膀上来回摩挲,末了,又更进一步地从身后搂紧了她,简直把她当成了婴儿一样对待。   徐璐受不了了,又往里头移了移,他也跟了过来,徐璐求饶了,“别挨得那么紧好不好?好热的。”   他果然往外移了下,声音似在叹气,“唉,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挨着你。”   徐璐暗喜,“为什么?”   “你的身子软乎乎的,胖乎乎的,好可爱,抱着软软的,肉肉的,很舒服。抱习惯了,别的女人手感没那么好。”说着说着,徐璐整个人又被他搂进了怀里,像稀世珍宝似的被他搂在怀中。   徐璐无语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表面上徐璐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内心深处,还是颇为受用的。   呵呵,本朝以瘦为美,这男人的爱好倒是与众不同。不过她也满幸运就是了,圣上御赐的两个美人儿,美则美矣,却很瘦,虽然不至于骨瘦如材,但确实没几两瘦,怪不得凌峰碰都不碰她们。原来是没有合凌峰的胃口。   忽然间,徐璐又想起了一件事,“爷当初娶我,该不会就是看中了我的胖吧?”   凌峰嘿嘿一笑,“胖胖的才可爱,软软的,棉棉的,肉肉的,团团的,抱着才舒适。”   徐璐气急败坏,赌气道:“那我以后可劲得吃,争取吃成大胖子。”   “太胖了也不成,就这样,刚刚够好。”屁股又被重重捏了两把,紧接着,脸蛋儿也遭了秧。然后的然后,全身上下又被他摸了遍。最后才意犹未尽地搂着她呼呼大睡。   这下子,徐璐总算彻底回过味来,以后她要防犯的,不是那些我见犹怜的瘦美人,而是长得肉乎乎的胖美人儿。   ……   因昨晚睡得迟,又太过奋亢的缘故,徐璐在床上烙了好几个大饼,这才沉沉睡去,第二日自然就没法子早起了,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爬起来。   豆绿半是无耐半是责怪地服侍徐璐更衣梳洗,身为唯一住在主屋里的丫头,她当然知道,昨晚主子又行了人伦大礼,还弄到深更半夜,早上起不来也是正常不过的。   “也亏得家中没有长辈,这要是回了京,这可如何得了?夫人,以后还是别再睡懒觉了,会让人笑话的。”   徐璐被说得满不好意思了,“下回改正。”   豆绿额上浮起三根黑线,“夫人呀,这句话您都说了不下一百次了。”   徐璐傻笑,“唉呀,以后真的不会了。”   豆绿直接翻白眼以示抗议。   徐璐无耐,指了她的额头,“胆子肥呀,敢在主子面前翻白眼。”   “夫人呀,别闹了。反正从今往后,您真不能再睡赖觉了。您知道吗?昨晚我听沉香妹妹说,昨儿下午您走后,到了晚上,那两个狐媚子就到衡芜院来勾引爷了。”   还有这等事?   徐璐放下手上的梳子,“后来呢?”   “这事儿还得问沉香才成,奴婢昨日跟着您去了吴家嘛。”   徐璐“哦”了声,却没了下文。豆绿急了,“夫人,那两个狐媚子都在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了,您也该拿出主母的威风了。”   徐璐眨眨眼,若是放在往常,她肯定要好生收拾洪氏二人的。但昨晚已知道凌峰异于常人的嗜好,是不可能看上两个姨娘的,她又何必去操这个心。   沉香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熬得鲜浓可口的红稻粥,“夫人快来尝尝,厨房里才熬好的小米粥,加了银耳红枣还有伏伶一道熬的,最是美容养颜了。”   一听美容养颜,徐璐果然来者不拒,接过碗,三五下就解决了,把空碗推到沉香面前,“还有没,再来一碗。”   尽管知道这个夫人食量一向好,但沉香仍然震惊了,这么一大碗粥呀!   沉香默默地把碗端下去,走了没两步,豆绿忽然叫住她,“沉香,你来服侍夫人,我去厨房端粥。”然后给沉香使了个眼色。   沉香会意,一边服侍徐璐整理衣裳,一边轻声道:“夫人,昨日里您走后,家里就发生了一件事呢。夫人要不要听听?”   反正也无聊,于是徐璐笑眯眯地道,“说来听听。”   沉香拿着一把银勺子,从汝窑青瓷罐里舀出五勺乳白色的羊奶,倒入铜盆里,再倒入适量的热水一边用勺子搅匀,一边说,“昨晚戚姨娘洪姨娘连袂来到衡芜院,说是要给夫人请安。奴婢说夫人不在,于是她们又改口说要替夫人服侍爷。我哪能作这个主的,就拦着不让进,要先进去禀了爷才成。但爷亲自说了,叫她们回去。”徐璐的双手放在盆子里浸泡着,沉香亲自替她搓揉,让肌肤更快地吸引,   双手相互搓揉着,望着盆子里一双美白细嫩的手,徐璐笑呵呵地说,“但她们不愿回去。”   “可不是!”沉香笑道,“奴婢到门口说,爷不想见她们,让她们回去,她们还不信呢,以为奴婢骗她,还说:你真禀了爷吗?”语气颇为不屑。   “洪姨娘还骂奴婢,说奴婢狗仗人势,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敢在主子面前阴违阳逢。”   沉香又继续说道,“这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难道奴婢有这样大的胆子,当着爷的面就敢作弄不成?爷是什么性子,我们做奴才的还不清楚么?又不是不想要命了。”   说到这里,沉香激动了,双颊通红,显然也生气了。   徐璐暗暗发笑,这些丫头,平日里仗着是主母身边的丫头,在内宅也是横着走的人物。但在凌峰面前,就是老鼠见了猫,怕得要命。   “后来呢?”虽然沉香讲故事的水平有待提高,但徐璐仍是被挑起了兴致。   沉香鼓着双颊,说:“洪姨娘不信,非要进去见爷。可爷都已经吩咐下来了,奴婢怎么敢放她进去?自然就只能把她们拦在外头了。然后戚姨娘就说,她们是圣上赐下来服侍爷的,奴婢敢拦她就是抗旨。后来还与奴婢解释了抗旨不遵的下场,还说她们要上书朝廷,请旨治我的罪。时候到了,夫人。”   徐璐把沾有羊奶的手从盆子里拿了出来,看着沉香把半根香蕉弄得碎碎的,将香焦泥放入盆子里,再用勺子捣成泥状后,再把手伸进盆子里浸泡着。   “然后呢?你当时是如何对应的?”   “奴婢能如何应对,不懂,也不敢回话,只知道爷的吩咐必须得听,所以只能死拦着,不让她们进去。”沉香继继给徐璐捏着手指,“奴婢可不管圣旨不圣旨的,奴婢是凌家的奴才,就算有圣旨,也管不到奴婢头上。奴婢只知道,但凡爷吩咐下来的事儿,身为下人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哪能放她们进去?若真放她们进去了,岂不让爷看低我,说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哼,不过她们也太可恶了,后来居然硬闯。”   说到这里,沉香又笑了起来,“后来,两位姨娘就开始动手推我,可惜她们娇弱的很,她们推奴婢的时候,奴婢悄悄施了个巧技,反而把她们给震得后退了两步。呵呵……”   徐璐也觉得挺搞笑的,可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两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想去推沉香,没有推开沉香,反而被沉香的巧劲给震得后退,恶人就怕恶人磨,她们估计认为沉香有两下子,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了。   “奴婢小小露了一点功夫,她们就不敢动手了,只是在奴婢跟前反复说着,她们是御赐的,奴婢没资格拦着,若是拦着不让她服侍爷,就要请旨打奴婢板子。不过奴婢可不是被吓大的,仍是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   徐璐看了看门口,又目测着大门离寝室的距离,一脸怀疑,“爷呢?当时爷就任着她们在外头胡闹?”   沉香笑嘻嘻地说,“夫人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大概洪姨娘她们一心认定奴婢弄的鬼,就故意拨高声音,口口声声说不过是过来给爷请安,我也敢拦着,是吃了熊心钓子胆,还是得了谁的吩咐不成?然后爷就恼了,黑口黑面的从屋子里出来,当时奴婢背对着爷,没有发现爷已经出来了,还被爷给拉得一个踉跄呢。等奴婢站稳身子,便发现两位姨娘已经飞到外头池子里了。”   徐璐豁地起身,来到大门口,目测门口离池塘的距离,想像着当时的情形,笑道:“可怜的两位姨娘,想必吃了不少的水吧?”   大门离池塘边也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可以想像凌峰手劲的奇大。越是远的距离,落水越深。就算会凫水,陡然情况下,少不了要呛一口水。   沉香嘻嘻地笑着说,“两位姨娘不止吃了水,还差点淹死在池子里。她们并不会岛水,在水里扑腾着大喊着爷救命。奴婢也真怕她们淹死了晦气,就上前去搭把手,从门背后拿了取衣服的长竹杆,把她们拉了上岸。上了岸后,两位姨娘我见犹怜地趴倒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爷。爷却说,快滚,别弄脏我的池子。她们就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模样。其中洪姨娘还说,爷,我们是奉圣上之命特地来服侍您的呀。爷就一个字,滚。当时夫人没有看到,两位姨娘简直傻住了般,那场面,当真过瘾死了。”   徐璐也笑了起来,认识凌峰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看不顺眼的,说不给脸就不给脸。那两个姨娘不但是朝阳公主的眼线,还如此不懂规矩,凌峰会喜欢才怪。以凌峰唯我独尊的脾气,他不去安排别人就不错了,别人还来安排他,不生气才怪。   还有,这二人也太高看自己了,并非长得美就可以所向无敌。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辣手崔花的。她们凭什么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凌峰就要见她们,并被她们所迷?   她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还有,凌峰不是不重美色,而是他的喜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洪氏戚氏长得太过瘦削,凌峰会喜欢才有鬼呢。   想到这里,徐璐又暂且放下收拾这二人的心思,反正她们再是蹦哒,都不易入凌峰的眼,她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   ……   净了手后,看着自己一双白白嫩嫩的手,满意得不得了,再瞧着镜子里吹弹可破的肌肤,徐璐感叹不已。怪不得人人都想攀高门。不说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说这种普通女子想都不敢想像的奢侈保养,就令人目瞪口呆了。徐璐心里也曾算过一笔账,她每日用来保养的材料,绝对可以够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嚼用了。还说其他吃的穿的用的,简直就是日花斗金也不为过。如此奢侈享受的同时,有时候也挺不解的。   听祖母说,女人出嫁后,一靠嫁妆,二靠娘家,三靠肚皮,才能在夫家直得起腰。她一没嫁妆,二没娘家可支撑,肚子也还没动静,凌峰怎么还愿意花大价钱养她呢?   不可否认,虽说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可对于出身高门的凌峰来讲,娶一个能给他仕途带来飞黄达腾的名门闺秀,远比娶一穷二白的她要划算多了。   可凌峰不但娶了她,还对她这么好。大概就是她运气好,碰巧瞧到了他的秘密,又因为她碰巧长了副胖乎乎团团的身子,刚好合他的胃口。于是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了他的妻子。   再大胆地想像一下,因为知道了他的秘密,怕她说出去,所以对她格外好。   想到这个可能,徐璐就又都笑了起来。   ------题外话------   今天写到这里,忽然就卡了壳,坐在电脑前,半天都没能敲出一个字来,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希望明天能恢复过来。 ☆、第163章 窝心脚   基于昨晚洪氏戚氏二人闹的动静实在太大,徐璐这个主母也不得派了老成持重的媳妇子过去训了二人,并罚奉三个月。理由是不懂规矩,冒犯主子。   吃了午饭后,徐夫人以及徐梦兰来了。同行的,还有徐梦兰的婆母,吴太太。   徐璐打从心里不待见吴太太,见了面也没有好脸色,冷冰冰的模样,只招呼着徐夫人母女入座,吴太太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大姨母,脸色好差,是不是还在替梦兰表妹的事儿担忧?”她看着徐梦兰,道:“表妹,你的事儿,我已经对你表哥说了。你表哥很是生气,茶盏都摔坏了好几个,直说吴家欺人太甚。后来听说表妹还留在吴家,更是埋怨我,说那种人家,还要来做甚?早早断了干净。依表妹的出身和丰厚的嫁妆,就算与吴家和离,就凭着令国公府的千金,凌某人的表妹,同样能梅开二度。何必非要在一根树上吊死?”瞟了一脸难堪的吴太太,徐璐又故意加了句,“尤其还是一颗歪脖子树。”   徐夫人大是解气,看了鼻青脸肿的吴太太一眼,只觉扬眉吐气。   你吴家就算攀上定国侯府叶家,可以不把令国公府放眼里,但我妹子可是安国侯夫人,侄儿凌峰可是堂堂安国侯府世子,又简在帝心,跺跺脚,吴家就只有被碾死的份。   吴太太脸红似要充血,徐梦兰却是低垂着头,道:“表嫂快别说了,我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为人媳妇的,哪能嫌弃婆家的道理?”   徐璐目瞪口呆,下意识望向徐夫人。   徐夫人也是满脸的无耐和愤懑。   成氏面无表情,似是早已习惯这个小姑子的贤惠。   倒是吴太太却感动地抹了泪水,“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此话果真不假。这么好的媳妇,当时我怎么就做了那等糊涂事呢?”很是痛心疾首的无比悔恨。   吴太太脸上还带有被吴老爷毒打过的痕迹,一张本来就横圆的脸更加恐怖,好一副母夜久形像,入木三分,生动鲜活。   徐梦兰赶紧说:“婆婆休要自责,您也是被刁奴蒙蔽而已。媳妇哪能怪您呢?”   吴太太垂泪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这么的贤惠,又如此的心善。可我却对你做了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我,我这心里就跟油煎似的,简直就没法子见人了。”   徐梦兰一脸贤惠温柔地道:“婆婆,梦兰没有怪罪您的意思。天下无不是的长辈,梦兰哪能怨您呢?要怨,也怨梦兰做得还不够,以至于让婆婆被刁奴蒙蔽。说来说去,还要怨我,我身为掌家人,身边出现了刁奴都不知道。”   吴太太感动得泪水连连,“好孩子,你这事儿怎能怨你呢?都要怪我,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偏让我不识好歹,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然后,婆媳二人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自责。   徐璐无语至极,忽然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一心想替徐梦兰撑腰作主,可身为受害人的她反而替加害人说尽好话,她无话可说。   徐夫人也一脸的惨不忍睹,即痛恨吴家的作派,又气女儿的不分青红皂白,滥贤惠。徐璐心想,估计徐夫人私底下没少给徐梦兰洗脑,但徐梦兰一心沉浸在贤惠的名声里不可自拔,说不定母女俩还闹了冲突。瞧人家成氏,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显然也是被徐梦兰的滥贤惠弄得没了脾气。干脆就一句话都不吭了,任她折腾去。   屋子里诡异地沉静着,徐梦兰与吴太太表了贤惠,吴太太也向徐梦兰承认自己的错误和悔恨,因没有人出面打圆场,婆媳二人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只好住了口。   徐璐实在是无语至极,也没有心思说话,就那样干坐着。   她看得明白,吴太太身为官太太,一向最重脸面的,却顶着这张惨不忍睹的尊容出现在凌家,想来也是有求于凌家。   至于目的,徐璐自然也是清楚的,如今知府大牢里,不但关押着吴太太的贴身婆子周玉芝,吴太太已出嫁闺女的丈夫,也就是吴家女婿,海成柏。   身为吴太太的第一心腹,周玉芝自然知道吴太太这些年来对徐梦兰的所作所为。吴家女婿是周玉芝咬出来的,吴太太把从徐梦兰那半骗半抢来的产业,全交由女婿打理,得到的营收全落入自己口袋。更甚者,也是这吴家女婿怂恿吴太太甩掉徐梦兰,让吴家大爷另娶新人的祸首。   而徐璐也知道吴家女婿介绍的那户人家,也是大有来头的,还是堂堂定国侯的闺女叶怡。更知道这些年来,吴家太太为了哄骗徐梦兰的嫁妆,可是无所不用其及。若真把这事儿如数告知给徐梦兰,再是滥贤惠的人,也不会再这般贤惠下去了吧?   但这吴太太也厉害了,居然来个丢车保帅,一棍子把服侍自己多年的奴才打成刁奴,一副自己受人蒙骗的可怜角色,成功给徐梦兰洗脑。估计就算周玉芝真被放了出来,向徐梦兰抠心挖肺,她也不会相信了吧?说不定还会认为周玉芝真乃恶奴,为了脱罪,居然攀咬主子呢。   看着一脸贤惠的徐梦兰,徐璐很是闹心,心头也堵堵的,说不出的憋闷。   徐璐心头有气,却又发作不得,这种滋味可不好受,直接就表现为,不吭声,不动作,任由屋子里的尴尬成灾。   徐夫人轻咳一声,痛心埋怨地瞪了女儿一眼,说:“我儿就是心地善良,都到这般田地,依然一心向着婆家,果真是女生向外,罢罢罢,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们吴家的事,我是不会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成氏看了婆母一眼,又继续装木头,一言不发。   徐梦兰却是一脸受伤,忍不住拉长声音,“娘……”   徐夫人脸色很是难看,“你别叫我娘,你们吴家的事儿,与我徐家何相干?”但话虽如此,女儿在婆家能否过得好,还得决定娘家的态度。她这个当娘的若不给她撑着,吴家又岂会真把女儿放心上?   徐夫人是恨毒了吴太太的,不止霸占了女儿嫁妆,把女儿玩弄于鼓掌间不说,还拿捏着女儿时常回娘家打秋风,使徐家不得不替吴家擦屁股。   更可恨的是,吴家大概也知道女儿三番五次向娘家伸手要钱要权,已让徐家上下厌烦至极,觉得女儿已没了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不说,还妄想把徐家也拿捏在手心,这是何等的阴毒妄为?   可叹女儿到了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一心为着婆家说话,甚至还为了替吴家擦屁股,居然求到徐璐头上去。如果说徐璐买账还好,若是不给面子,女儿在吴家哪还有面子可言?   女儿虽然糊涂,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如今却变得面目可憎,一心帮婆家算计娘家,徐夫人再是疼惜她,也不免心灰意冷。   徐夫人越是对女儿失望,越是恨吴太太。   可以说,徐夫人对吴太太的恨,已如东海之水,延绵不绝。   徐夫人矛盾至极,她很想不管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可骨肉连心,若是不管她,她在婆家日子也难熬。思来想去,最终徐夫人仍是腼着一张老脸,对徐璐道:“峰儿媳妇,你这个表妹就是个心软的,可有的人,就就爱拿捏着她的心软,把她往死里欺负。我是没法子替她撑腰了,还望峰儿媳妇看在亲戚的份上,好歹相帮一二。”   徐璐说:“大姨母过奖了,表妹并不觉得受了委屈呀。是不是,梦兰表妹?”   徐梦兰绞着帕子,讷讷地道,“表嫂说笑了,有爹娘在,还有表哥表嫂在,我又何来委屈之说?”   徐璐看着徐夫人,“大姨母也听到了,梦兰表妹并不认为她受了委屈。咱们还真是淡吃萝卜闲操心了,呵呵。”   徐夫人脸色很是难看,痛心疾首不说,更是大失所望。显然对这个女儿的糊涂也是无可耐何到极点了。   徐梦兰却看着徐璐,“表嫂,原本咱们吴家丁忧期间,是不该四处走动的。但因家中出了个刁奴,不但蒙蔽婆婆,还离间我们婆媳间的感情,这等恶奴,死一万次都不为过。刘知府也太心慈手软了些,这等刁奴,还与她客气做甚?直接打杀了便是,却是不必再放出来害人了。表嫂以为呢?”   徐璐盯了徐梦兰半响,说:“表妹与我说这事儿做甚?表妹若觉得那刁奴该死,直接与刘知府说便是了。”   徐梦兰赶紧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刘知府却是不肯听我的,非要说那刁奴是受我婆母指使。我婆母又岂是那种人?分明是那刁奴为了脱罪,故意攀咬婆母,就是要离间我们婆媳间的感情。那刁奴在衙门一天,婆婆就要受罪一日。婆婆是我长辈,我这做媳妇的,岂能坐视不理的?所以还请表嫂出个面,去与刘知府打声招呼,把那刁奴早早处置了吧。也免得她再胡乱攀咬人,更连累吴家的名声。”   徐璐真想仰天长啸,这是打哪来的奇葩呀?怎一个贤惠了得呀?   吴太太见媳妇总算开了口,这才赶紧道:“让亲家奶奶笑话了,这事儿原是我的错,不该糊涂,听信馋言,委屈了媳妇。如今总算明白过来,更是后悔死了。那刁奴可恶透顶,这些年来可把我坑惨了。也亏得媳妇不计前嫌,还肯原谅我。可饶是如此,一想着以前的所作所为,这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放了。”然后羞愧至极地低下头来,拿帕子抹眼,一副确实羞愧不已近神色。   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吴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又继续道:“至于我那女婿,他一向是忠厚的,哪能霸占妻嫂嫁妆的道理?分明就是那刁奴混说。我那女婿再是忠厚老实不过的,因媳妇出身大家子,却不善经营,所以自动把铺子田庄交由我手上,要我打理。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营生的,所以只好交给大女婿。当时媳妇也是同意的。我那大女婿家中世代经商,也颇有经商天赋,这不,嫁妆交到他手上,这才几年间,媳妇的嫁妆就翻了几翻。因要把生意做大,前儿个买了艘航船,准备做海上生意。海上生意利润虽然高,但所需资金也雄厚,女婿把所有银钱都投到商船上,因航船才出了海,大概也要三五个月才能看到收益。所以这阵子大家手头确实有些紧,就有腾挪不开的时候。不过大女婿说了,再坚持三五个月,利润就翻倍了,到时候咱们家都能得到分红。可就在这紧要关头,大女婿却被那刁奴攀咬,被弄进了官府,如今都还在官衙里出不来。女婿是海家的主心骨,一日没了他,家中岂不乱了套?那海上生意岂不要大受影响?所以恳请亲家奶奶发发慈悲,看在梦兰的份上,恕了我那女婿吧?我那女婿经商多年,家中财产万贯,如何会贪墨妻嫂嫁妆的道理?”   屋子里,包括徐夫人在内,一个个把头别到一边,不肯看吴太太,似乎多看她一眼,简直要玷污了眼睛似的。   徐璐也是副惨不忍睹的神色,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生平未见,今日总算得以开了眼界。   “这绿豆饼不错,大姨母和表嫂多尝尝,很好吃的。”徐璐拿着块绿豆饼放嘴里咬了口,然后夸赞道:“我这阵子天天都要吃上几块才肯罢休。”   徐夫人和成氏依言拿了块绿豆饼咬了口,徐夫人勉强笑道:“不错,确实美味。”   成氏仔细打量绿豆饼上金黄色的蛋卷,“做得可真好,这蛋卷是如何弄上去的?”   徐璐解释道:“很简单的,就是取鸭蛋清加署粉兑匀,放油锅里煎成饼子,取绿豆粉和糖拌匀,放进蛋卷里,做成圆形状,再放蒸锅里蒸熟,冷却后,再放油锅里炸至金黄色泽,就可以吃了。吃进嘴里,先是蛋卷的香味,再是绿豆粉的细腻清香。”   成氏说:“听弟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这味道果真美味。我以前在京城,还从未吃过呢,还真好吃的。”   徐璐微笑着,“表嫂若是喜欢,等会子让厨娘再给表嫂多做几盘。”   “多谢弟妹。”   吴太太见众人居然不顾正事,一味说起点心来,大为不满。但因为她有求于人,再来理亏在先,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好与徐梦兰使了眼色。   徐梦兰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娘和嫂子,望着婆母双眼里的浓浓血丝,又见徐璐白嫩毫无瑕疵的面容,不知怎么的,就看徐璐不顺眼了。   “表嫂。”徐梦兰扬着头,喊了声。   屋子里清静了一会,徐璐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淡淡看她一眼,道:“表妹,也别光顾着说话,吃点心呀。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有,脸色也这么暗黄,这可不成的。表妹就算贤惠,也得爱惜自己才成。我屋子里还有几盒美容养颜的珍珠粉,表妹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反正也没花我半分银子,全是你表哥买的。”   “你表哥说,男人养老婆天经地义,哪能让妻子花自己嫁妆的道理。这要是传扬开去,不止男人没脸,连累整个夫家都会让人戳背脊骨的。是不是呀,吴太太?”   徐璐是真心看吴太太不顺眼的,恶毒到这种程度的人,也是世上罕见。她的俐牙利齿也就有了发挥的余地。   不愧为吴家太太,果真有两下子,徐璐如此露骨的讽刺,依然没能撼动她,连半分尴尬都没有,反而点点头说:“亲家奶奶说得极是。我们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能自给自足,哪能动用媳妇嫁妆的?不过梦兰就是贤惠,时常拿自己的嫁妆帮补家用,总归是媳妇的一片孝心。我们吴家娶了这样贤惠的媳妇,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徐璐附和着,“是呀,天大的好福气呢。”   徐梦兰又一如以往谦虚了几句,然后吴太太又一如以往地夸了她,徐璐心头腻歪到不行,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徐夫人也是失望透顶,愤恨无耐,痛心,以及恨铁不成钢,使得她睛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从鼻吼里哼出了声。   屋子里都没人吭声,吴太太和徐梦兰说了半天的话,发现没有人理会自己,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子也颇觉面上讪讪的。但她已无退路可走,只好硬着头皮道,“亲家奶奶,先前确是我的不是,做了许多糊涂事儿,连累媳妇受了诸多委屈。我也知道亲家奶奶对我有诸多不好的成见,我也不替自己辩驳什么。不过到底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一家人也不说两样话,这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是不?我年纪大了,家中大小锁事也全交由媳妇打理。媳妇与闺女感情一向好,如今我那大女婿被关在大牢里,我那闺女六神无主,成日里都在梦兰跟前以泪洗面。梦兰自来就疼她,也心疼得不得了。哪见得着妹夫在牢里受苦?还请亲家奶奶发发慈悲,看在梦兰的份上,饶恕则个。”   徐梦兰被点醒了般,赶紧对徐璐道:“表嫂,我与小姑子感情一向好的,一直拿她当亲妹子来疼的。如今妹夫被刁奴所害,陷入牢狱之灾。妹妹成日里以泪洗面,看得我好是不忍。还请表嫂行么好,看在妹子的份上,把我妹夫放出来吧。”   徐璐盯着徐梦兰,淡淡地问:“梦兰表妹,那海成柏一心夺取你的嫁妆,你怎的还要替他求情?”   吴太太急了,“亲家奶奶误会了,我那大女婿也是家财万惯的,如何会贪默妻嫂的嫁妆?主要是媳妇不懂营生,生怕嫁妆缩手,这才主动交由我手上,要我帮着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懂得营生,我可不敢妄自作主,就经了媳妇的同意,交给了大女婿打理。大女婿经营起来还是不错的,媳妇也是清楚的。是不是呀,媳妇?”   徐梦兰点头,“是的,表嫂,妹夫并未贪墨我的嫁妆的。表嫂,您肯定是受刁奴蒙蔽了。依我看,把那周玉芝乱棍打死才好,免得她胡乱攀咬人。弄得咱们家四分五裂的。”   看着徐梦兰贤惠的脸宠,一副气忿模样,徐璐暗暗叹口气,再一次做垂死挣扎,“可是那海成柏已经亲自承认,他已把你的嫁妆卖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全兑现为海家的产业了。”她看着吴太太,微微一笑,“海成柏还亲自承认,不止表妹你的嫁妆被他占为已有,就连他妻子,贵府大姑奶奶的嫁妆,也全都改为海家的产业了。也就是说,你的嫁妆,还有贵府姑奶奶的嫁妆,已全让海成柏给贪污怠尽。表妹,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替他说话?”   徐梦兰茫然,徐璐继续说道,“贵府姑奶奶已是海家的人,就算嫁妆被海家占了去,也不过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咱们也是管不着的。到是你,表妹,你的嫁妆让小姑子的丈夫给霸占了去,即不姓徐,又不姓吴,而姓海,你可就亏大了。”   徐梦兰茫无而无措,忍不住看了吴太太一眼,满面的震惊。   吴太太面皮抽动,强自镇定道:“不可能,大女婿不是那样的人。”   徐夫人虽然愤怒,但见吴太太大变的脸色,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呵呵,媳妇的嫁妆居然让女婿给得了去,吴家果真是大方。女儿居然比儿子重要了。”   可不是么?女儿再重要,总归是别家的人了,儿子才是维系宗族传承的最终力量。不管是贵族也好,还是普通老百姓也罢,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明。没有人会本末倒墨地为了维护女儿而损害儿子的利益。   以吴太太的德性,拿媳妇嫁妆给亲闺女贴补嫁妆的事儿完全干得出来。但以吴太太的精明,也不可能拿媳妇和闺女的嫁妆全让女婿得了去。媳妇好歹是自己家的人,媳妇的嫁妆越多越好,将来还可以留给儿子,留给孙子,哪有留给女婿的道理。除非吴家大爷不是吴太太亲生的。   看吴太太强自镇定下抽搐的面容,徐夫人就知道,吴太太是终日打雁,最终让雁给逐了眼。尽管气愤女儿的是非不分,但见吴太太这般,心情又大好了。   徐璐又笑咪咪地道,“果真是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女婿和媳妇比起来,还是女婿重要多了。既然吴太太心疼女婿,梦兰表妹也不计较嫁妆的事儿,我也不好再做这个恶人了。罢,我这便让人去通知刘知府,让他尽快放人。”   吴太太六神无主,不可置信,震惊,还有愤怒,怀疑一一在那张青肿发紫的胖脸上闪过,徐璐也知道,吴太太再是疼惜闺女,也断不会拿吴家的产业无条件地贴补女婿家的,尤其是自己闺女的嫁妆也让海家占了去,如今还把自己媳妇的嫁妆也占为已有。对于夫家来说,媳妇嫁入自己家,她的一切包括财产,都是自家了,断没有贴补外人的道理。想着媳妇的嫁妆白白便宜了外人,吴太太不震怒才怪。   尽管还在怀疑阶段,但吴太太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告辞离去。   徐璐也不留客,好整以遐地道:“吴太太这是要去海家吧?呵呵,是该去一趟了。”   吴太太强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又携了徐梦兰一道离去,“媳妇,我可是一日都离不得你了,还是你随我一道去海家,看看你妹子。”吴太太知道,此时此刻,是绝不能让徐梦兰与娘家人过多接触的。得随时把她拘在身边,以免被她娘家人洗了脑。   徐梦兰也没有想太多,也正有此意,用她的嫁妆贴补吴家,她当然没有怨言,因为吴家才是她的根,但也不至于贴给海家,那她成什么了?   徐梦兰临走前,看了徐璐一眼,低声道:“表嫂,刚才您说的可是真的?”   徐璐实在是受够了徐梦兰的是非不分了,没好气地道:“表妹去一趟海家,问个清楚不就得了。何必又来问我?”   碰了个钉子,徐梦兰有些不快,嘟嚷道,“不愧为表嫂,嫁给我表哥确实威风呢。”   徐璐扬眉,毫不客气地冷声道:“哪比得上表妹,为了维护婆家,连娘家都不顾了。”   徐梦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对徐夫人福了身子,“娘,我走了。您多保重。”   徐夫人满面的倦色,心灰意冷。成氏客气了两句,就不再吭声。   等女儿走后,徐夫人这才悲从中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成氏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动,即不劝解,也不安慰。徐璐也是如此,淡定地喝着她的茶,实际上,她的肚子都已被茶水灌饱了。   徐夫人哭了两声,见没人接自己的话,未免尴尬,她不好对徐璐使气,只好瞪了成氏一眼,“我背有些酸,替我捶捶。”   成氏不得不起身,给徐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背。   徐夫人恨这个儿媳妇不中用,紧要关头总是不与她一条心,害得她每每孤掌难鸣,心头有气,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道,“没吃饭呀?重些。”   成氏加大了力气,但依然没什么力道,徐夫人又粗声粗气地道:“重些,再重些,怎么这么笨?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   徐璐看不下去了,不得不说:“大姨母,咱家别的没有,就丫头多的是。让丫头服侍就成了,哪用得着让表嫂服侍,太大材小用了。”   徐夫人粗气粗气地道,“媳妇服侍婆母天经地义。怎么,成氏,让你服侍我,你还不乐意了?”   成氏淡道:“媳妇不敢,媳妇这不是在服侍您吗?”   “哼。”徐夫人别过脸来,满面的不顺。又发现徐璐娇嫩如花的脸色,火气又冲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峰儿媳妇才是福气的,公婆不在身边,你这日子倒是舒心。”也不等徐璐开口,又说道,“你婆母远在京城,儿女也不在身边,你倒是好,自己在这边享受。也不回京服侍公婆去。依我说,你都已进了凌家的门,就该尽媳妇的责任。哪还能由着性子,一味的在这边享清福?”   徐璐无语至极,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不对,应该是过河折桥。需要她的时候,好言好语,不需要她了,就原形毕露了。   徐璐今天也是火气老大,一直没法子压下去,刚才被吴太太的无耻下流给气得满心不顺,又被徐梦兰的滥贤惠弄得郁闷至极,如今又让徐夫人拿她当软柿子,泥人还有三分土著人性呢。   于是徐璐冷然道:“看来那日我说过的话,大姨母又给忘了。我婆母之所以没让我回京服侍,一来也是心疼体贴爷,让我跟在爷身边,服侍他饮食起居,替他打理后宅,让爷无后顾之忧。二来也是要我早早给凌家生下嫡子。如今我这肚子还没动静,大姨母就要把我赶回京城,成的是什么心?”她愤怒地把茶盏重重放在几子上,冷着脸道:“现在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大姨母究竟是不是凌家亲戚。不替凌家子嗣考虑,反而处处阻碍我生下爷的嫡子,究竟是何居心?”   徐夫人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成氏依然低眉顺目地给婆母捏肩捶腰,但唇角却是扬起了某些嘲弄的弧度。这阵子婆母确实诸事不顺,逮着谁就要训上一顿才肯罢休。如今总算跌到铁板了,真是活该。   身为徐家媳妇,成氏再是了解婆母的性子不过了,就爱使长辈的威风,胡乱干涉。好些年纪轻的媳妇子面皮薄,又注重名声,少不得要忍气吞声,这就越发纵出了婆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来。如今恶人自被恶人磨,成氏打从心里痛快。   徐夫人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自已打圆场,对成氏道:“呵,你瞧瞧你这个弟妹,我说她一句,就十句八句的等着我。不愧为峰儿的媳妇,这张嘴皮子就是利索。看来咱们也不必操心了,峰儿媳妇这么的厉害,谁敢惹她呀,依我看,就是我那妹子来了,恐也占不了便宜呢。”   成氏很是佩服徐璐的牛气,恨不得拍手叫好,但婆母的面子又不得不顾,只好说了句:“这样才好。身为媳妇若是太过面软,就像姑奶奶一样,少不得要受婆家磋磨。”   徐夫人窒了窒,脸色青青白白,恨恨地瞪了成氏,却再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徐璐大呼过瘾,忍不住对成氏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什么叫戳心窝,这就是了。瞧她把徐夫人戳得什么样了。   ------题外话------   等把吴家的事儿了结后,凌峰前妻一家子就会登场啦。不要急,愉愉地来。 ☆、第164章 全都和离   被徐璐收拾了一顿的徐夫人不敢再乱摆长辈架子,却也不肯离去,徐璐也不好赶客,只得打横作陪。也亏得凌峰回来的早,避免了徐璐忍不住冒出来的不耐。   徐夫人可不敢在凌峰这个名义上的侄儿面前摆架子,对凌峰客客气气的,凌峰也收起了那日的锋茫,客气而恭敬地一道吃了饭。当晚,徐夫人婆媳也住在凌家客房里。等安顿好客人后,徐璐回到屋子里,凌峰已在下人的服侍下,净了身,此刻正斜靠在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徐璐四处看了看,忍不住道:“爷也真是的,这么快就把丫头打发了,谁来服侍我洗澡?”   凌峰一脸坏笑,“不是还有为夫么?来,为夫替夫人服务。   当晚徐璐果真享受了凌峰的全套服务,不过因为服务得太股入了,头发被弄得湿湿的,最终徐璐晕晕欲睡地趴在被子上,任由凌峰拿着毛巾给他擦试头发。   头发也不是一会半刻就能干的,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睡觉,湿气会浸入头皮里,引发头痛等毛病。凌峰擦着擦着却失去了耐性,最终把毛巾一丢,又把徐璐翻过身来,打开双腿。   “反正一时半刻也不会干,干脆再做点别的事吧。”   徐璐似是受惊的兔子,赶紧又滚又爬躲到一边,“刚才在净房里就……怎么还要来?”   凌峰爬住她的脚踝,往自己面前拖去,“乖,一次怎么够?时候还早,来,再来一次吧。”   “不要……”徐璐哀叫,双腿又踢又蹬的,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踢痛了他,惹得他兽性大发。   她的反抗对凌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徐璐不得不投降,再一次投入到汹涌的人伦大礼当中。   果真如凌峰所言,做了别的事后,徐璐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躺在他臂弯中,又气又无耐,又忍不住捏了他的腰侧,咕哝道:“讨厌,总是那么霸道,好可恶。”   凌峰翻了个身子,侧对着她,“身为一个正常男人,我只对你一个人霸道,你该高兴才是。”   徐璐被他无赖的语气逗笑了,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头,嗔道:“讨厌,大坏蛋。”心里却是甜甜的,谁说这男人不会甜言蜜语?   ……   因有徐夫人婆媳住在府里,今日豆绿可是没敢让徐璐睡懒觉,孔武有力地把蜷缩在温暖锦被里的徐璐挖了起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努力不去看她雪白双腿上的累积的红色指印,以及脖劲下方不忍直视的暖味痕迹。   徐璐也习惯了行人论大礼后再让丫头服侍的场面,面不改色地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等她弄得精精神神后,天已大亮。   按着往常的规规,吃完早饭,就要进行人事布置,虽说凌府人口简单,但因要料理诺大的花园子的花卉草木,池塘山林,还有一些别院偏房,还有厢房客房也得时常整理,再加上家中又还有几位姨娘,需要的人手也就多了去。零零总总,管理起来也颇是费力。   不过徐璐学习能力不错,在文妈妈和香草的帮衬下,这几个月来进步也很快,如今也还有模有样,等她彻底能看懂卷宗和账本后,这才放了香草安心去养胎。   等把大小锁事儿全安排下去,已近中午了。等外头响来一阵脚步声及熟悉的声音后,徐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家中还有客人呢。她这个主人却不闻不问的,真是太失礼了。   所幸徐夫人似乎遇上了喜事儿,对徐璐有意无意的怠慢并未放心上,反而进入屋子后,就拉着徐璐说了好一会子话,一会说徐璐有本事,把诺大的府邸打理得如此妥当。一会儿又说徐璐很会调教人,凌家的奴才丫头照顾人也很是细心妥贴。把她服侍得也周到。   徐璐这才逮着机会问徐夫人,“昨晚大姨母睡得可还舒服?”   “舒服,舒服。你们家的丫头侍候人果真有一套,比我那些丫头可人多了。”   凌家的丫头全是由文妈妈一手训练出来的,侍候人确实是有一套。最主要的是懂规矩,徐璐也无可挑剔,却也不敢鞠功,只是说:“这也是文妈妈的功劳。文妈妈是婆婆派到这边的最得力的干将,有了文妈妈,我可是省心省事多了。”   “文妈妈的能干我也是知道,但若是没有你这个女主人坐镇指挥,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了。总得说来,还是峰儿媳妇有本事。”   这下子,徐璐总算察觉不对劲来。与徐夫人也接触过几次,对她已有初步的印像,那就是刻板威严,高高在上,并且挑剔。想从她嘴里听到赞赏的话来,极不容易的。但她今日却一改往日德性,反常即为妖。   徐璐忍不住看了成氏一眼,成氏也回她一个浅笑,却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徐夫人夸得差不多后,从成氏手上接过茶碗,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笑咪咪地道:“峰儿媳妇,今日下午有空不?咱们出去逛逛。”   看着一改昨日颓败不满,今日却兴高采烈的徐夫人,徐璐直觉有事发生,于是就笑问:“大姨母,可是吴家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能让徐夫人一改挑剔的毛病改而夸奖人,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就算没好事发生,那肯定是有徐夫人看不顺眼的人遇上倒霉事。看着敌人过得不好我也就高兴,这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徐夫人笑容越发堆满了脸,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又赶紧收回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就在刚才,我听了个消息,好像是吴家闺女,也就是梦兰的那个小姑子,被夫家休了。”   呃……果然是一则好消息。   想着吴太太那无耻到极点的品性,徐璐也非常不厚道地乐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有听到?”徐璐问成氏。   成氏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也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吧,理由是不事姑舅,饶舌,善妒。休书都写下了,吴氏也被海家人谴送回了吴家。”   徐夫人不满自己的话语权被抢,赶紧道:“吴家老太婆大怒之下,领着人去了海家,要找海家理论。海家却寸步不让,直说吴家闺女是扫把星,丧门精,必须休。吴家太太不服,双方就打了起来,如今双方已把官司打到官府去了。如今外头可是万人空巷,好些老百姓都去衙门看热闹了。”   成氏接着补充道,“原本海家是不打算休妻的,但因吴太太打上门去,质问吴家媳妇的嫁妆怎就成了海家的产业。海家却指责吴家因一已之私,害了他们的儿子,让吴家把海成柏从牢里捞出来。否则,海家与吴家没完。吴太太却说海家连吴家媳妇的嫁妆都要霸占去,是何道理,还要海家先把媳妇的嫁妆还回来,才会想办法把海成柏捞出来。海家不肯,双方就大打出手,最后,海家一气之下,就写了休书,要把吴氏休掉。吴太太哪里肯干,双方闹得越发不可开交,两个老太太甚至还打了起来。”   徐璐问:“那吴氏,究竟休了没?”   成氏愣了下,看着徐璐迫不及待的脸,忽然又莞尔,婆母和这个表弟妹完全不掩饰对吴家的厌恶之意,反倒是自己,还拿着大户之家的气度遮遮掩掩的,想来也好笑,于是也放开了心思,说:“海家写好了休书,都直接丢到吴太太脸上了。如今在衙门里,海家也是执意要休妻的。”   徐夫人痛快地击掌,“活该,那死老婆,霸占我闺女的嫁妆,利用完后就想过河拆桥,如今她闺女婆家也有样学样,哈,这就是报应,活该。”自从女儿嫁入吴家后,徐夫人就没像今天这般痛快过,刚开始还装模作一番,现在连掩饰都不肯了,直接把幸灾乐祸挂在脸上。   “走走,咱们也去衙门里瞧热闹去,就是要看那老太婆的下场。”徐夫人实在是太解气了,自己女儿被吴家逼得几乎上吊自尽,反而还落得满身的不是,想来就憋屈死。如今,同样的报应落在吴家闺女身上,这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成氏却说:“婆婆,这不大好吧?吴太太这时候想必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咱们这时候去,岂不火上添油?”   “我就是要去添油。她能对我闺女做初一,别人也能对她闺女做十五,嘿,这就是报应,懂么?”徐夫人是真的解气又解恨,非要去衙门里看热闹才肯罢休。成氏无法阻拦,只好求助地看向徐璐。   徐璐却微微一笑,“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不过现在都中午了,也该用午饭了。还是吃过午饭再去也不迟。”官司也不可能一会儿就打完的。   但徐夫人心理迫切出乎任何人想像,“峰儿媳妇,你让厨房给我些点心填肚就成,边走边吃。”   徐璐无耐了,只好由着她去,其实她也很想去看热闹的,但如今身份不一样,却不好行动,只好看向几个丫头。   “大姨母,衙门里您也人生地不熟的,可别让人冲撞了才好。刘知府我也是认得的,我派几个丫头和小厮护着您去吧。”   豆绿夏荷沁香几人箭步上前,“少夫人,让奴婢去吧,奴婢耳朵好,眼晴也尖。一定好生服侍好姨夫人的。”   几个丫头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身高腿长,是打探消息看热闹的最佳热门不二人选。   徐璐哭笑不得,果然,八卦之心,人人皆有。   最终被吵得不耐,徐璐随手一点,“夏荷,墨香,好生服侍姨夫人。”   雀屏中选的二人几乎蹦得八丈高,被留下来的豆绿等人哀怨地看着徐璐,一双双眸子里全是无言的控诉。   徐璐好笑至极,点了豆绿的头,“没大没小,你们都去了,谁来服侍我?我肚子也饿了,还不快去传膳?”   厨房的人也拿捏了徐璐的喜好,知道她爱吃鱼,又爱吃红烧类和炖汤类的食物,中午的膳食就有一道鱼肉汤,丁香鱼做的鱼丸,搓成拇指大小,中间裹上香喷喷的汁水,美味天成。   因中午凌峰并不在府里,徐璐都是一个人吃饭,菜式也就不多,只有四菜一汤,烹饪得精致可口,厨房也拿捏了徐璐胃口,做出来的菜,不多不少,几乎无剩。一来也要归功于徐璐的好胃口,二来也要归功于厨房的好技艺。   因吃饭就得细嚼慢咽,方不至于因吃太多而至身体发胖,所以一顿饭下来,徐璐也吃了两盏茶时光。   这期间,衙门里吴家与海家的官司进展,也由着腿快的小厮们接二连三地传到了徐璐的耳里。   海太太因吴家下人的举报,使得自己儿子受到无妄之灾,托了无数关系皆无果,本来就六神无主了。后来仔细打听,这才知道,吴家那个爱占媳妇便宜的无耻老妖婆,因媳妇没了利用价值,就妄想把给她生了两个儿女的国公府的嫡小姐休回家,用的还是那种让人不死不休的下流无耻卑鄙的方式。最终彻底惹恼了徐家,更惹恼了徐家的姻亲凌家。   凌峰是何许人矣,那可是堂堂督抚,在福建威名远播的人物。与吴家儿媳妇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吴家老妖婆吃了熊心豹子胆,娶了这么一个身世显赫的儿媳妇,平常人家早就当着祖宗一样供着她。她倒是好,一个劲地压榨人家,没了利用价值后,就要一脚踢开人家。也不瞧她是什么东西,徐家凌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这不,凌督抚的雷霆之威才使出一小半,也只抓了吴太太身边的一个贴身陪嫁,就把吴太太的一切鸡皮盗灶的事儿吐了个干净,最终还连累自己儿子。   海太太气得怒火攻心,不止一次痛骂吴太太的愚蠢和贪心,责令媳妇吴氏想办法,先把儿子救出来再说。吴氏回了数躺娘家,无果,海太太也失去了耐性,她又惊又慌,她儿子在吴太太吞并媳妇嫁妆里,充当了并不光彩的角色,海太太也是心知肚明,看着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徐氏的嫁妆蚕吞并食,并过继到海家名下,虽面上不说什么,也是乐见其成的。不料被人抖了出来,儿子东窗事发,被下了大狱,还救不出来。因是凌督抚亲自下令逮捕的人,衙门里如何敢放人。   海家与凌峰并无交情,海太太无耐之下,只好压着怒火,让媳妇回娘家找吴太太和徐氏哭诉。吴家与徐家撕破了脸是不假,但徐氏还在吴家,徐家看在徐氏的份上,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   海太太的计策还是行得通的,吴氏回了娘家,与自己的娘哭诉一番,吴太太也只好顶着一张红肿的大饼脸来求徐璐。可惜徐璐没给她半分面子,甚至还抖出了海成柏的劣劣往事。吴太太怒火万丈,她可以吞并媳妇的嫁妆,却不容易别人也来吞并自己女儿的嫁妆。尤其海家欺人太甚,当初说好了把媳妇嫁妆拿去做生意本钱,到时候分的红利全归吴家。想着媳妇的嫁妆确实已被她吞并得差不多,吴太太这才走了一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险棋,哪会想,这一招棋却把自己暴露了不说,还把女儿女婿也给连累了,甚至还把凌督抚给得罪了。吴太太早就悔不当初了,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硬着头发弥补过错。媳妇徐氏好哄骗,凌督抚虽不好打交道,但有徐氏在,想来也不是太大问题。但谁会想到,从徐璐口中得知,她一向信任有加的大女婿如此不堪,居然把媳妇女儿的嫁妆如数霸了去,并没有要分给吴家的意思,如何不恼?   吴家近年来开支渐大,正是需要银钱,哪能容许自家的财家被别人霸占去的?于是,昨日从凌府出来,吴太太就直接杀往海家,问个究竟。   海太太正气恼吴家做事不地道,徐氏那么粗大的天线不去搭,还要生生剪掉,蠢不可及,又还生生连累儿子,对吴太太哪有好脸色。对于徐氏嫁妆一事,来个死不承认,只说做生意亏了。至于媳妇吴氏的嫁妆,海太太却看着徐氏,冷笑着说:“你都可以霸占媳妇嫁妆,我们海家为什么不成?我这也是跟亲家母学的。”   吴太太面上挂不住,当场暴发,上前撕打海太太。海太太被抓得满脸生花,大怒之下,就威胁着要休掉吴氏。吴氏当场哭得泪雨如柱。吴太太惊怒之下,气势立马一顿,但想着媳妇那白花花的银子装进了海家腰包,女儿还要被休,大骂海家欺人太甚,于是双方就闹着去见官府,请知府老爷评理。   吴太太自认自己是受害者角色,海家霸占了吴家那么多财产,到了最后还要把女儿给休回来,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缺德的?典型的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但海太太却反唇相讥,我只是休掉媳妇而已,你更狠,你可是要把媳妇往死里逼,还要把媳妇娘家也一道取筋抽髓,真要论天下第一狠,非你莫属。我这也是跟你学的。   吴太太指责海家霸占别人财产,本就不对,理应还给吴家。   海太太就说,吴家与徐家是姻亲,吴家从徐家那里霸占了多少银子,我也是有样学样而已。   反正,不管吴太太如何指责海家,海太太都会来一句“给你学的”,“我也是有样学样。”“你对你媳妇都是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我都是跟亲家母学的呢。”   小厮们非常有讲故事的天赋,把公堂上双方的争斗言语扮演得唯妙唯诮,尤其海太太那堪称经典,所向披靡的“给亲家太太学的”,直把徐璐笑得肚子痛。   不用说,对付吴太太这种脸厚心黑之人,你与她讲道理,谈道德,讲人情,统统无效,就需要海太太这样的恶人来收拾才成。   而海太太也确实用她无赖的言论,才把吴太太的心窝戳了又戳,生生把吴太太给气得死来活去,活来死去。   什么叫报应,吴太太这就是了。当初她对徐梦兰的所作所为,如今全惊人地如数还到她亲闺女身上,再被海太太无赖打击,想必吴太太此刻深有体会,何为报应了。   徐璐现在也后悔至极,她实在不该拿着督抚夫人的架子的,早知道吴太太会在海太太这儿跌到铁板,她真该去亲眼瞧瞧,相信一定很精彩的。主要是看吴太太的反应,真的真的太解气了。   一向有午睡习惯的徐璐,这时候也没了心思午睡了,答应给凌峰做的衣裳,布料也还躺在细腾编制的藤筐里,从外书房呈进来的账本,也还累叠在红木桌案上……一颗熊熊八卦之心,使得徐璐完全没心思干正事,只想早早知道公堂上的结果。   公堂上的结果,也确实出人意料。   海太太那杀人于无形的“跟亲家太太学的呢”,在公堂上完胜吴太太。但她虽在气势占据了上风,到底还是属于理亏的一方。海家打着凑钱做海运事业的由头,十年间,从吴家陆续要去了十万两之多的银钱,但分给吴家的银子,却也只有区区不到一万两。海家如今已把大部份重心放在海运事业上头,这几年来也赚得盆满钵满。吴太太原以为海家做生意赚了钱,到时候分给吴家的红利,少不得也是数十万。正做着把媳妇休掉,拿了海家庞大分红就另娶高门贵女的美梦呢,现实却生生给了她一记耳光。竹篮打水不说,本钱都贴进去了,女儿的嫁妆也让海家霸占去,吴太太生吃了海太太的心思都有了。   虽然两个中年妇人在公堂上像泼妇一样吵骂,互揭短处,但刘向东也有了俱体的判案标准。   故事就讲到这里止住,直把徐璐吊得心痒难耐,在等候下一个小厮之前,简直是度日如年,心头如被猫抓着难受。豆绿几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开水都没了,也没人去烧,外头晾的衣裳也无人去翻,徐璐也没精力管她们,耐着性子,总算等来了另一个小厮半夏。   半夏知道女主人的迫切心思,路上不敢耽搁,跑得飞快,也顾不得叩头行礼,就把刘向东在公堂上的判决一字不漏地念给徐璐听。   徐璐正襟危坐,听得格外认真,等半夏念完后,她眨眨眼,“和离了?”   “是的,少夫人,和离了。海家和吴家和离了。海成柏因触犯大庆津法当中的‘违造账本,此乃犯欺诈罪。’另外还有‘非法吞并他人财产,此乃侵占罪’,两罪并罚,退还吴家本金加红利四十万银,并流配岭南五年,以示效尤。因海家与吴家彻底交恶,同意吴氏还及本道,并允许带走嫁妆。”   等半夏说完后,徐璐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   “是的,少夫人,刘大人确实是这样宣判的。”   “海家人反应如何?”   “海家自然反应激烈的,但也架不住刘大人引经据典,把大庆津法背得滋瓜烂熟,海家本来就浸吞了吴家的财产。所以刘大人这样判,也是公正合理的。”   是的,刘向东这样判确实公正合理,并未因吴太太的无耻为人就剥夺吴家的正当权益,做到了津法面前,人人平等的最高境地。   但站在徐璐的立场,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   “想必,大姨母不会太高兴就是了。”   另外一个小厮染墨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给徐璐带回了另一个震惊的消息。   徐璐几乎是从椅了上跳了起来,“徐家与吴家也和离了?” ☆、第165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染墨弯着弯,双手放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说,“刘大人宣判了对海家的判决后,大姨太太就又把吴太太给告了。直说吴太太霸占表姑奶奶的嫁妆,要吴家偿还。并提出要与吴家和离。”   徐璐震惊了半晌,又重新坐了下来,“吴太太应该不会同意吧。”   “少夫人料事如神,吴太太当然不肯的。只差没跪着求大姨太太了。但大姨太太铁了心要与吴家和离,并已向刘大人递交了吴太太霸占表姑奶奶的人证和物证。”   “人证是谁?物证又有什么?”   “人证就是吴太太的贴身陪嫁周玉芝,以及海太太,物证就是表姑奶奶的当年的嫁妆单子。”大概这事儿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解释得清楚的,染墨只好先从开头说起。   徐璐虽然心痒得难受,也只能暂且熬住,听染墨把事情经过再细说一遍。   原来,当刘向东宣布了对海家的判决后,海家尽管不服,却也敌不过刘向东的无边官威,以及三百衙役的威猛,不得不同意与吴氏和离,并偿还吴家的本金以及红利,总共四十万两银子。   海家这几年做海运生意,也赚了不下百万家资,四十万两现银一时拿不出来,也就拿了两千亩地,四五处房产,加上一匣子的银票,总算凑齐。当着刘向东的面,当场交割清楚。刘向东正要交还给吴太太,徐夫人插话了。   徐夫人是这样说的,“刘大人秉公执法,老身无比钦佩。老身如今也有冤屈在身,还望刘大人替老身作主。”   因徐夫人是堂堂国公夫人,刘向东不敢怠慢,恭敬地请徐夫人道出冤情来,在他权限犯范围内,一定秉公判案。   徐夫人却看着海太太,问,“海太太,您刚才说,吴家给您的银子,全是我闺女徐氏的嫁妆,可是事实?”   海太太正气忿到手的银子飞了,儿子也要被发配,把吴家和刘向东恨之入骨,但她也不是傻瓜,一听徐夫人的口气,就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恨极了吴家,自然就顺着徐夫人的话,亲自证实,吴太太这些年来给海家的银钱,全是徐氏嫁妆。   徐夫人不愧为国公夫人,她自然掌握了海太太见不得吴家好过的心态,就故意往自己有利的方面问话。海太太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但说出了人证,还有物证,一切证明,吴家给海家的银子,全是徐氏嫁妆。   吴太太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说:“这其中虽然也有媳妇的嫁妆,但我吴家也投了不少进去的。徐氏当年的陪嫁,也不过区区三万两银子吧。哪来的十万两?”   徐夫人立刻就说:“我闺女嫁到吴家十年,期间可是没少回娘家打秋风,得来的银钱,也全都贴到你们吴家了吧?你别不肯承认,我徐家账房可是全有记录的。”   海太太接着说:“我也能证明,当初吴家娶徐氏的时候,一穷二白,甚至在京城买的那幢房子,还是举债买的。这些年来,吴家并未有多少进项,哪来的银钱置办田地,买奴才服侍?还不全是沾了徐氏的光?”   吴太太就说吴老爷和儿子也都在朝为官,食朝廷奉禄的,吴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之家,海太太就呸了声,“还小康之家?哄鬼去吧。谁不知道吴老爷和你儿子那么点不入流的官儿,能得多少奉禄?真要靠那么点奉禄过活,你戴得起金饰,穿得起绫罗?还能有下人服侍?你可以当徐氏是傻子,也别当咱们是傻子。”   海太太已与吴太太彻底撕破脸,哪还有顾忌,又当场抖出吴家家底,虽算不得一穷二白,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了。若非靠着徐氏以及令国公府,哪过得起舒适日子?另外又抖出吴太太从媳妇那明抢暗要无所不用其及的招数,说得头头是道。围观的百姓纷纷起着哄,吴太太再是脸皮厚,这时候也是老脸充血。   可惜她想吐血又吐不出来,只觉胸口怒气翻涌,头重脚轻,显然气得不轻。她也知道,海太太胡搅蛮缠,只是想离间吴家和徐家的关系,徐家虽说是国公府,但这些年来大不如前,已靠变卖渡日,吴太太还真不大放眼里的,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她也知道,暂时不能与徐家撕破脸,是以在海太太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只打柔情牌,先稳住了媳妇和徐夫人再说。   吴太太算盘打得倒是好,徐梦兰虽然从海太太嘴里听了不少有关婆母的阴私,虽然已有动摇,但想着她已是吴家妇,她的嫁妆又还了回来,也就见好就收,不欲再计较。吴太太也有把握哄住徐梦兰,却没有想到,徐夫人骤然发难,居然也提出和离的话来。   徐夫人对刘向东悲忿道:“刚才海夫人的话刘大人应该全听到了吧?吴家霸占媳妇嫁妆,人证物证俱在,按大庆津法,好像也是要受刑的。”   刘向东颔首,“若证据确凿,婆母强行霸占媳妇嫁妆,得杖三十。毛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吴太太大怒,说:“媳妇嫁到我吴家,就是我吴家人。她的嫁妆为何吴家用不得?”   刘向东惊木一拍,厉喝道:“大胆,公堂之上,岂能咆哮?毛氏,你多年来侵占媳妇嫁妆,无耻之极,按我大庆津法,是需要打板子的。不过津法之外,不外乎人情,这通板子打下去,你与徐氏的婆媳之情也就没了。徐氏,这板子打与不打,皆由你说了算。”   徐氏瞠目,她一向贤惠惯了,也被婆母拿捏惯了,更被吴太太长期以来的压迫习以为常,哪里敢这般得罪婆母的,平时候婆母只需皱皱眉毛,打个喷涕,她都要紧张半天,婆母只需板下脸,她就忍不住跪下来。刘向东话才毕,她想也不想就把头摇如拔浪鼓。   徐夫人恨铁不成钢,说:“刘大人,周玉芝海夫人的供词您也听到了,这些年来,我闺女嫁到吴家,毛氏不但侵占我闺女嫁妆,前阵子还妄想找借口逼死我闺女,甚至还想着把徐家也一道榨筋抽髓,这种狠毒的婆母,我是万万不容许我闺女再呆在吴家了。恳求刘大人作主,允许我闺女与吴家和离。并带走我闺女嫁妆,以及分得的四十万红利。”   染墨说到这里,徐璐总算明白过来,徐夫人这一招,果然厉害,借力使力,一招就将死吴太太,不但还击了吴家磋磨徐梦兰的恨意,还一举揭了吴家的老底。大大报复了吴太太,若和离成功,还平白得了数倍于徐梦兰嫁妆的银钱。一举数得。   就算徐梦兰最终和离,名声不好听,但有四十万两银钱在手,下辈子依然能够舒服地过下去。   再自私一些,徐家说不定还会打着照顾闺女的名头,接管徐梦兰嫁妆,并占为已有。   毕竟四十万的银钱,确实诱人。   后来朱小航回来禀报的话,越发加重了徐璐的猜测。   徐夫人确实是心动于那四十万两银钱,心思一转,直接来个渔翁得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闺女在吴家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围观百姓如何不气愤,多么好的媳妇呀,又是高门贵女,居然让一个小官吏家的老太婆磋磨成这样。你一纸休书都还好,居然使出那种无耻下流的招数,简直犯了众怒。   吴太太见徐夫人铁了心要与吴家和离,这才慌了,赶紧把徐梦兰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把徐梦兰哄骗住了,不同意与吴家和离,徐家也是无可耐何的。徐梦兰确实不愿和离的,可徐夫人寻死觅活,说得情真意切,先是大打感情牌,最后又说出事情利害来,“如今咱们家与吴家已彻底撕破脸,你还懒在吴家做什么?离了吴家你还有徐家,徐家养你一辈子。”   成氏适时出声,“妹妹你在乡下替他照顾双亲,吴家大爷在京城可是过得神仙般的日子,妹妹还不知道吧?吴大爷趁你不在京城,已把表妹娶进门了。那日我去吴家,下人都叫那位姨娘为奶奶了。这可是宠妾灭妻呢。”   徐夫人大打感情牌,又说了自从徐梦兰嫁到吴家后,她和国公爷就一直没能安过一天心,成氏又适时作补充,证明徐夫人因为担心她,都病了好多回了,因为怕她担心,一直没有告诉徐梦兰而已。   徐梦兰本来就没什么主见,被母亲嫂子这么一说,又哭着说自己不孝,让娘亲担忧。吴太太见状不妙,又拿出两个儿女来,徐梦兰果然又摇摆起来,两个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要是与吴家和离了,就得与孩子们分开。   见女儿又顽固不化,徐夫人最终使出亲手锏,“不和离也成,那就请官府裁夺,安你一个侵占财产罪,打上三十板子吧。”徐夫人冷笑着说对脸色青灰的吴太太道:“就你这把老骨头,不知三十大板打下去,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吴太太与徐夫人一番视线厮杀,最终她又转过头去,对徐梦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忏悔,不但承认她昔日的错误,她宁愿接受官府裁决,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要徐梦兰离开,说得情真意切,直说吴家离不开徐梦兰,孩子们离不开她,儿子也离不开她,她愿意用死来偿还昔日过错,只求徐梦兰不要和离,说到动人处,吴太太还连连向徐梦兰磕头,感人之处,直催人泪下。   徐梦兰本是心软之人,哪经受得住婆母洋溢又煽情的话,也跪了下来,与婆母哭成一团。最终坚定地表示,她死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不管贫穷富贵,她都是吴家人,并向徐夫人磕头,也是说得情真意切。   围观之人唏嘘不已,尽管不耻吴太太的为人,却被徐梦兰的贤惠大度感动得一塌糊涂,直说,这样的媳妇,天底下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但徐夫人却没有被女儿打动,仍然坚持让女儿与吴家和离。她的理由就是吴家做的件件桩桩,已让徐家寒了心,徐家已与吴家彻底撕破脸,必须和离。否则徐氏就是不孝,如果徐氏不同意和离,她就碰死在这儿。说着就真的要去碰柱子。成氏一边拦着徐夫人,一边对徐梦兰喊道:“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婆婆吧,这些年来你在吴家过的什么日子,婆婆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些年来,为了你一人,婆母没少落泪伤心。你一心为着吴家考虑,怎么就不替自己的亲生母亲想想?素日里你那恶婆婆皱一下眉,你都会紧张得跪倒在地,为何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快死在你面前了,就无动于衷呢?难道你的贤惠全是装出来的?你的孝顺只针对婆家?好歹娘家生你养你一场,不过是心疼你,不想再让你错下去。”   徐梦兰左右为难,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吴太太倒是个狠人,知道徐家也是眼红吴家到手的四十万两银子,也在徐梦兰跟前大打感情牌。并承诺,她日后再也不干涉媳妇,并且一心向佛,坚决不会再找媳妇一根头发的麻烦。   徐夫人见状,暗恨,正要绝望之际,海太太神来一笔地说了句,“得了,毛氏,别再演戏了。你演得再逼真,但凡知道你真面目的人,都知道你的品性为何。”然后海太太拿出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就在去年年底开始,因徐氏嫁妆已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吴太太觉得徐氏已无用处,就想一心踢掉她,一边在徐梦兰菜里下毒,让她慢性中毒而死。一边已愉愉与定国侯府接触,想让儿子娶定国侯叶恒的妹子叶氏。   那叶氏原本也曾嫁过人,还是堂堂伯府袁家。因无生育,又因性格不好,与婆家人关系僵硬,最终与袁家和离。也因定国侯手握重权,就算和离之人找不着更好的人家,嫁去一般官宦之家,还是没问题的。吴家就是其中之一。吴家瞧中了叶家的树大根深,又瞧中叶氏当初从袁家带回去的庞大嫁妆,就心动了。是以一心想把徐氏踢开,另娶叶氏。尽管叶怡没生育,性子还不好,但一切经利益为先的吴太太并不以为意。她可以把国公府嫡女的徐梦兰拿捏在手心搓圆捏扁,同样也可以拿捏叶氏。   而吴太太的如意算盘便是,毒死徐氏,改娶叶氏。当时海太太与吴家还是无限交好的时候,对吴太太的密谋也知道些。   当然,没有确切证据。   吴太太也不可能承认,因为她确实没有对徐氏下手。   海太太却说:“不是你没有下手,而是来不及下手罢了。因为人家亲娘和嫂子来了,你怕引起怀疑,不得不压下此事。但你曾让人四处收集夹竹桃粉,也是事实。”   夹竹桃粉,又是夹竹桃粉,这个毒性真的很强么?   徐璐不是大夫,也没有中毒的经历,自然不知道夹竹桃的功用,但凡中了此毒,一般是没救的。就算有救,吴太太也会让人没救的。   对于海太太的指控,吴太太厉声反驳,并让海太太拿出证据。   海太太确实没有证据,于是就说吴家早已与叶家接触,甚至承诺,至多明年,就会迎娶叶氏进门。这话可是亲自当着叶氏亲自说的。   说到这里,海太太又笑了起来,“哦对了,忘了介绍一下,叶家世子夫人,是令国公府三房嫡女呢,与吴奶奶还是姐妹。不过因姐妹间很少来往,生疏不少,但姐妹就是姐妹,叶少夫人听说了此事,坚决不同意,这事儿才作罢,但吴太太你似乎不愿放过大好机会,最终又想了个更加恶毒的法子,借口徐氏不贞,想一心休掉她,好赶紧娶叶家女进门,我说得可是事实?”   海太太说的都是事实,但吴太太哪里肯承认,少不得要争辩一番,只让海太太拿出证据。海太太当然拿不出证据,但并不代表没人相信,至少徐夫人就当成救命稻草,对吴太太发起了最后的猛烈攻击。   因没有确切证据,吴太太来个死不承认。官府定案,一切都要讲证据,刘向东也不好为捕风捉影之事就下定论,只好让徐吴双方就地协商。   徐夫人就抓着吴太太想要毒死女儿一事,向吴太展开凌厉进攻,吴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磕头忤悔,感情牌,亲情牌,同情牌……花样百出,徐梦兰左右摇摆,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痛苦地捂脸。   小厮们跑了无数趟,事情无任何进展,徐夫人讲道理,摆事实,诉说吴太太的恶劣无耻行径,又有强大人证。但吴太太比徐夫人还能说会道,她的优势在于,徐梦兰舍不得儿女,又容易心软。这样的女子,说好听些是贤惠,对婆家忠心,说不好听些就是只要给跟狗骨头就可以对你一辈子摇尾巴。   没完没了地吵闹下去,半天都没能分出个结果,徐璐也失去了耐心,不管徐吴两家是否和离,反正最终胜利的一方,都可以把那四十万两银子霸占到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听凌峰说过,徐家早已不大如前,国公爵位每年的奉禄还是比较丰厚的,但架不住日渐庞大的开支,以及勋爵之家对面子和排场的看重。这四十万两银子对徐夫人也是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而吴家即非勋贵,又非高官之后,也只是小官小吏,往上数三代,也没什么出息的人物,家底更是薄弱,这四十万银钱对吴家来说,已是一辈子都难触及的天文数字。利益面前,如何肯恳让。徐夫人此举,吴太太绝对会以老命相搏。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着已偏西的太阳,徐璐枕着腮帮说了句,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出面添把柴火,这时候,最终结果总算出来了。   徐梦兰未与吴家和离,却与吴家正式别府分居,儿女归她照管,嫁妆归她本人,任何人都无权动用一分一毫。   “别府另过?”徐璐喃喃地重复了下,很快就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朱小航笑容满面,陪笑着说:“当时,双方吵得可凶了,几乎就要掐起架来,表姑奶奶也是六神无主,几乎要被逼碰柱。最终,刘大人惊木一拍,就这么神来一笔。让双方都无话可说了。”   “刘向东倒是个能人,他就怎么想到这么个解决法子?还满厉害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响来,“夫人可是夸错人了吧?”凌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徐璐赶紧上前,“爷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有些心虚,一整个下午,还没干过一件正事。答应给他做的衣裳,也才刚起了个头。   “看热闹去了,哪还有心情办公。”凌峰呵呵一笑,“包括我在内,整座督抚衙门里的男人,全成了一群三叔六公了。”   徐璐张大了嘴巴,忍着笑,“想不到,你们男人比我还要不务正业呢。”她还以为只有女人才会有八卦心思。   忽然又想起他刚才的话,“爷刚才怎么说我夸错人了?”想了下,她狐疑地看着他,“难不成,让梦兰表妹与吴家别府另过还是爷的意思?”   “聪明。”脸颊被亲了记,她捂着被他胡茬子刺得痒痒的脸颊,问:“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刘向东哪会想出如此高招。原来是爷的主意。”   她亲自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上,笑着说:“爷还真是绝了,怎会想出如此高招?”即让吴太太多年算计付之一炬,还让徐夫人的如意算盘落空,确实高明。   别府另居的涵义便是:夫妻双方实在没法子再在一起,但为了双方家族的颜面,或是为了顾全大局,于是就分开各过,互不干涉。女方就靠自己嫁妆过活,不与夫家再来往,却又挂着夫家的姓氏,但双方却是再无相干。可以说,对于徐梦兰这样的情况,分府别居,是最好的出路了。真要和离,吴家是绝计不会同意的。   开玩笑,吴太太为了把徐梦兰的嫁妆霸占到手,这些年来少没绞尽脑汁,眼看就要攫取胜利果实,连女儿的幸福都牺牲掉,才最终心愿达成,最终却是功亏一篑,庞大利益面前,吴太太中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让徐梦兰别府另居,嫁妆也是徐梦兰的,就算不再给吴家花用,至少孩子是沾了光的。   但总得说来,以长期目光来看,还是吴家占了便宜的,徐夫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大姨母,应该会很生气吧。”她说的是肯定句。   凌峰哂笑一声,“徐家是老牌勋贵了,可惜已大不如前。家中主子都有上百个,出息的几乎没有。家中子弟不事生产,还一味盘算着存私房,占公中便宜。进项少,开支却大,却偏要讲排场,如何受得住?大姨母也是精穷了。”   徐璐默然,“爷是不是不怎么喜欢大姨母?”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令国公府真的走下坡路,可身为亲戚又是晚辈的凌峰,不但不相帮,反而趁机踩上一脚。亲戚哪会这样做的。   凌峰轻描淡写地道,“我嫡母与大姨母是嫡亲的姐妹,却一直不和。不过到底是姐妹,大面上还是过得去。双方真正疏远是在六年前,徐家三房嫡女,嫁给了定国侯世子叶恒。而叶恒,却是姐姐的前夫。”   徐璐震惊,大姑姐凌芸,居然……二嫁?   凌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叶恒那无耻匹夫,我们凌家可是受够了。好不容易与我姐姐义绝,徐家三房却迫不及待把嫡女嫁了过去,丝毫不顾及与凌家的姻亲身份。当时我娘私下里问大姨母。大姨母说徐氏是三房的闺女,她这个做婶娘的也不好说什么的。我娘后来才知道,徐氏嫁给叶恒,这里头还有我大姨母的身影。主要是大姨母私下里收授了徐家三房的好处。为了三房的那点子好处,却丝毫不顾惜姐姐亲侄女,母亲这才真正恼了。发誓这辈子不再与大姨母来往。”   徐璐长吁口气,喃喃道:“居然还有这等事。”徐夫人好歹也是凌芸的亲姨母,侄女前脚与叶恒义绝,她后脚就把自己的夫家侄女介绍给叶恒,怎么看就怎么凉薄。换作是她,也不会给好脸色了。   但这徐夫人脸皮也真厚,做了对不住亲妹妹的事,居然在妹妹的媳妇面前大摆长辈架子,真不知道这人的脸皮怎会厚成这样。   正腹诽着,徐夫人回来了。脸色灰败,并且气如斗牛。 ☆、第168章 挑拨离间   “峰儿,刘向东太不像话了,你一定要替姨母作主。”徐夫人一进来,就紧紧捉着凌峰的手臂,声音急促而愤怒,“那姓刘的太不是东西了,亏得当初你大姨父还处处抬举他。他就这样回报我,忘恩负义的东西。”   徐璐见徐夫人气得不轻,一张脸红得充血,生怕气出个好歹,赶紧上前安抚着说:“公堂上的事,我也才听说了。大姨母消消气,光生气可是没用的。”   才伸手接触徐夫人的手臂,就被狠狠地振到一边,徐夫人冲她吼道:“边儿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夏荷扶着徐璐,对徐夫人怒目而视,却装模作样地揉着徐璐并不曾撞疼的手臂,“少夫人,可撞着哪了?要不要请大夫?”   “唉呀,我腰好疼。”徐璐忽然弯下腰来,一脸痛苦状。   屋子里的人全都脸色大变,豆绿更是惊天动地叫了起来,凌峰大步上前,打横抱起徐璐就往里室走去,边走边让叫大夫。豆绿夏荷赶紧跟了进去,很快,衡芜院就忙成一团。徐夫人婆媳妇直接被凉到一边。   成氏顾不得婆母,自己跟着进入里屋,却被丫环挡了下来。成氏无耐,只好退了回来,略带谴责地看了婆母一眼。   徐夫人满面的不自在,最终忍无可忍,低吼道:“连你也相信我推她了?她分明就是装的。”   成氏内心好一番气血翻涌,沉默了良久,总算把陡然冒出的怒火压了下去,淡淡地道:“咱们信不信无所谓的,最重要的,峰表弟相信就成了。”   徐夫人先是不解,最终眉毛一竖,“你是说……”   成氏打断她的话,“婆婆,媳妇什么都没说,咱们还是赶紧向峰弟妹道歉吧。”   徐夫人满脸的火气,成氏加重语气:“姑奶奶和吴家的事,我看婆婆还是算了吧,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的。”   徐璐躺在床上,呻吟了半天,丫头们虽说着惊慌失措的话,但面上却一派的悠闲。她一边呻吟,一边悄声问:“走了没?”   豆绿悄悄往门口看了看,也跟着悄声道:“还没。不过也快了。”   徐璐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在心里腹诽着,真是气死人了,居然当着丫头的面,说没她说话的份,好,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究竟有没有说话的份。   后来,家中懂医理的婆子进来,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徐璐的腰侧,说伤势不重,但因为造成了拉伤,也得休息数日的。拉伤不伤筋不动骨,也看不到伤痕,但却受罪无穷。只要稍稍动一下就会钻心地痛。   尽管徐夫人认为徐璐是在装象,但苦无证据,也不敢指摘她。因为杏林界,确实有拉伤这一说法。看不到任何伤势痕迹,却又要痛上几天。   凌峰说:“你也真够娇气的,算了,好生歇着吧。大姨母也不是故意的,你这张苦瓜脸也不必做给我看了。”   明知他是故意说给徐夫人听的,但徐璐仍是翻了翻白眼。受不了了,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人都是天生的演戏高手呀。   徐夫人果然坐不住了,尽管还在怀疑徐璐在装象,但又不得不有所表示,于是徐夫人赶紧进入屋子里来,满面笑容对徐璐道:“对不住,峰儿媳妇,刚才我是一时情急,出手重了些。我也不无心之过的。峰儿媳妇可千万别记恨我。”   徐璐说:“大姨母多心了,我是晚辈,受点委屈又算不得什么的。只是我现在不敢动,一动就扯着疼。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姨母恕罪。”她的一只手还放在腰上,摆出一动就会疼痛钻心的模样。   有了徐璐的打岔,徐夫人也着实不好再向凌峰提不合理的要求了。   倒是凌峰又主动提起了徐梦兰与吴家的事儿,“我觉得刘向东处置得很好。梦兰表妹与吴家别府另居,吴太太就没法子再拿捏梦兰表妹了。表妹反而还因祸得福,把嫁妆如数拿回来了不说,还平白得了三倍的利益,真真是苦尽甘来呀。”   徐夫人勉强一笑,“你表妹确实是苦尽甘来,可她就算与吴家分开单过,可到底不在我眼皮子下,她耳根子又软,万一让吴家又哄骗了去,我可是鞭长莫及了。依我看,还是让你表妹与吴家和离了好,随我一道回京城,天高海阔,多自由自在。”   说来说去,徐夫人还是眼红那四十万两银子,没能落到她的腰包。果然,在庞大利益面前,再亲的女儿,都要靠边站了。   但徐夫人又讲脸面,明明打那庞大利益的主意,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只能打着心疼女儿要给女儿作主为由,让徐梦兰与吴家和离的方式得到她的目的。也真是难为她了。   “吴家对梦兰的作所作为,我是彻彻底底的寒了心,峰儿,你一定要给姨母想个法子才是。我觉得,别府另居虽好,但梦兰仍然是吴家的媳妇,将来还是得受吴家的辖制。梦兰性子又软,等我一旦离开泉州,吴家迟早又要把梦兰拿捏在手上。”   徐夫人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要把徐梦兰带回京城,主要还是为了徐梦兰名下那庞大的令人眼红的财产。   “我也很同情梦兰表妹的遭遇,可我虽是督抚,却不好干涉地方上的司法。毕竟,刘向东不是我的人。”凌峰睁眼说着瞎话,“大姨母还不知道吧,刘向东是叶恒的人马。”   叶恒?这个名字好面熟,徐璐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叶恒,不就是大姑姐凌芸的前夫么?据说还是位高权重的侯府世子呢。   徐夫人一听叶恒的名字,眼里就冒出了不小的火花,“叶恒?”她咬牙重重地道,“好呀,很好。”   徐璐对凌峰投去夸耀的一瞥,这男人不止睁眼说瞎话,连挑拔离间也使得水过无痕。   成氏也是皱了皱眉,喃喃道,“三妹夫?应该不至于呀?刘向东即是三妹夫的人马,应该不会不知道徐家与叶家的关系吧?”如果刘向东在明知徐家与叶家的关系,还只判分府别居,那就是赤裸裸的不给面子了。   徐璐也想到了这里头的名堂,不明白凌峰为何要把刘向东拉下水。   所幸,凌峰下一句话给她解了惑,“刘向东是叶恒的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罢了。而叶恒那脾气暴臭与袁家和离的妹子,被吴家瞧中。”看着徐夫人婆媳脸上的震惊,凌峰又不轻不重地抛出个消息来,“当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吴家也还不瞧进眼里。但叶氏是叶家人,定国侯府的嫡女,又有庞大嫁妆。吴家那样的人家,自然会心动了。”   尽管凌峰说得隐晦,但徐夫人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症结所在,不由气得大怒,痛骂吴家欺人太甚,无耻下流卑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又骂叶氏不要脸至极,居然敢抢她女儿的男人,最后又骂叶恒,甚至连叶恒的夫人,令国公府的三房嫡女也骂上了。   吴太太把女儿的嫁妆霸占到手后,就觉得女儿没了价值,就要把她一脚踢开,好给儿子娶一门高门贵女。吴家就看中了和离过的叶氏,就想把女儿除掉,好另娶叶氏。叶家这些年确实很是风光,徐家是完全没得比的。吴太太的算盘打得倒是响,真当徐家没人了?   徐夫人越想越怒,也顾不得身份,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凌峰却安抚着徐夫人说,“大姨母别生气了,虽说吴家心思不正,用心极其险毒。不过亏得刘向东还算公正,并没有判表妹与吴家和离。”   成氏忽然打了个激灵,似是想到了什么,说:“峰表弟说得极是,不能让姑奶奶与吴家和离。若吴家真与姑奶奶和离了,吴家转身去娶叶氏,那咱们岂不就成了笑话?”   徐夫人被媳妇这么一说,脑子也转过来了,说:“对对对,不能让梦兰和离。”若女儿与吴家和离了,吴家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转身娶叶氏了。虽然叶氏名声不好,但娶了叶氏从中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哼,她不好过,吴家叶家也休想好过。   徐夫人恨毒了吴家,立马就把对刘向东的恨,转移到吴家和叶家身上。   “是不能和离,就分府另过。”徐夫人想通了,虽然仍然心疼那庞大利益,但因为被成功转移了恨,又对叶家恨上了。   徐夫人恨透了吴家,抱着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想法。这时候,凌峰却又给她画了大饼,“是,表妹不与吴家和离也成。但梦兰不能再住在泉州了。我觉得,最好回京城居住更好。不过……”   徐夫人像被重新注入了巨大青春活力似的,一下子就焕发出了无限生机,但见凌峰话稀一转,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什么?”声音里也添了几分紧张。   凌峰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徐璐,“小璐,你与刘向东的夫人交好吧?”   徐璐知道,凌峰坑完了人,现在又在给她抬她轿子,让徐夫人承她的情呢,闻弦而知雅意,“等我伤好后,就请刘夫人入府一趟,叙叙旧。”她唇角浮现出淡淡的自得微笑,“我会向刘夫人述说梦兰表妹的遭遇,相信刘夫人肯定会同情表妹,然后谴责叶家的不地道。”   徐璐这句话透露了太多的意思了,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大有策反刘向东与叶恒的关系。徐夫人是恨透了叶恒,刘向东又是叶恒的人,自然对刘向东也没了好感,但听徐璐的意思,若能策反刘向东,损失的不就是叶家么?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峰儿媳妇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点子上。”徐夫人对徐璐又看顺眼了,又夸了她几句,说她这个主意甚好,简直一石三鸟。   ------题外话------   今天订单忽然爆涨,时间好紧的,明日若得空多更新些哈。 ☆、第169章 以沸止沸   在凌峰的眼神授意下,徐璐微笑着说,“我觉得,表妹还是回京城居住最好。爷觉得呢?”   这下子,徐夫人对徐璐不止是好感,简直视她为祖宗都不为过。   凌峰故作思考一番,在两双眼巴巴的注视下,依然不松口,道:“胡闹,刘向东都已作了判决,怎可再出尔反尔?”   吴太太也确实是个人物,在得知与徐梦兰别府另居的事儿板上钉钉后,就趁着徐梦兰对吴家还有一丝惦怀之际,果断同意别府分居,却提了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希望徐梦兰只在泉州居住,不要离吴家太远了。又大打亲情牌,说孩子们还离不开她,吴家也离不得她,不管将来如何,她永远是吴家妇云云。   徐梦兰一颗芳心,原本已心灰意冷,又让吴太太策反,不遐思索就同意了。徐夫人正要厉声制止,吴太太已跪向徐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亲家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糊了心,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了,只求亲家母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梦兰留在泉州吧,孩子们还小,离不开生母呀。”   徐梦兰被吴太太的一哭一求,又心软了,果然就以同意留在泉州。吴太太生怕徐梦兰反悔,居然先一步,要求写书面为证。徐夫人知道,若真写下文书,女儿就算与吴家分府单过,依然要受吴家控制,不出几年,女儿的财产又要让吴家哄骗去。死活不肯同意女儿留在泉州。也亏得刘向东不耐烦了,退了堂,说明日再议。让她们早早商议好,明日正式走文书形式。   徐夫人没了别的法子,只能从凌峰这儿找支援了。   “刚才我已经派人过问了此事,刘向东已有决断。我也不好再多加过问。毕竟刘向东是叶恒的人,若是消息传到叶恒耳朵里,叶恒人在京城,一句干涉公堂司法,以权压人,叶恒又有攻击我的正当理由了。”   凌峰说得理直气壮,徐璐暗自好笑,这人作起戏来,连当红花旦都是不及的。   徐夫人眼巴巴地望着凌峰,见他神色虽愧疚,却又一脸坚定,于是又看向徐璐,“峰儿媳妇,你是梦兰的表嫂,你可要替梦兰作主才是。”   徐璐绞着帕子,坚定的眼神看着凌峰,“爷,梦兰表妹确实可怜,大姨母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你就帮梦兰表妹这一回吧。”   凌峰却坚持已见,徐璐又与他一唱一和,最终,凌峰似是被徐璐说动了,但最终又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刘向东与我一向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是去找他,他未必给我面子。”然后又喃喃自语地道,“若非担心叶恒在背后使我绊子,表妹的事儿我就早出手了。”   再一次加深了徐夫人对叶恒的忿恨。   徐璐赶紧说:“我现在就去找刘夫人,我与刘夫人还算合拍。”   凌峰就看着她,“你腰上有伤。”   徐夫人总算面露愧色。   徐璐轻轻挪了身子,“没事,只要不弯腰,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梦兰表妹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徐夫人感动地流下了泪水,抓着徐璐的手哽咽不成声,“峰儿媳妇,你是个好的,刚才大姨母多有得罪,你你……别往心里去。若是梦兰真的脱离苦海,你就是我和梦兰的再造恩人。”   可以看出,徐夫人是真的被她大公无私的胸怀给感动了。徐璐继续发挥她的高超演技,又说了一堆大义凛然的话,直把徐夫人感动得泪水不止。   当晚,在徐夫人成氏婆媳欺待的目光下,徐璐轻装出发,忍着腰痛,在丫环的搀扶下,一扭一拐地上了轿。   上了轿后,徐璐总算放松了下来,偷偷闷笑,凌峰真是太坏了,连自己的亲姨母都要算计。而她却是他的帮凶,唉,确实有狼狈为奸呢。   刘向东夫妇住在知府衙门后的官衙里,徐璐的到来,刘夫人似乎并不惊讶,只笑盈盈地就把她迎入了内厅,“就知道妹妹会来找我。不过妹妹也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让人说句话就是了,何必非要亲自走一趟呢。”   徐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明来意,刘夫人自然是言听计从,不会有任何异议。   其实,刘向东在处理徐梦兰一事上,也是得了凌峰的授意,凌峰让他如何处置,他就怎么做。徐璐今晚这一趟,也只是做给徐夫人罢了。好让徐夫人知道,为了帮徐梦兰,她和凌峰可是费了老大的劲的。   堂堂督抚,还耐何不了一个知府,虽然有损凌峰的威严,但只要能从中得到想要的目的,损失些颜面又算得啥?   对于徐璐的要求,刘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她也知道,徐璐本不必亲自走这一趟,不过是做样子给某些人看罢了。把明日徐吴两家的别府另居的官方文书内容敲定后,徐璐也就起身告辞,但刘夫人却又拉着徐璐,把丫头打发了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最近我在外头听了些有关妹妹不好的消息,不知妹妹是否听说了。”   徐璐一愣,她这阵子一直把精力放在徐梦兰与吴家的事儿,还真没怎么在外头走动过了,难不成外头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刘夫人面色沉重,声音低缓,“也不知是谁散播的谣言,说妹妹嫁给凌大人都近一年了,肚皮却一直不曾有动静。甚至还传言说妹妹有隐疾,当时听到这样的传闻,可把我肺都气炸了。是何人如此恶毒,居然散播这种别有居心的谣言?”   不用想,肯定是杨老夫人的手笔了。徐璐深吸口气,虽然心情是有些沉重,但还不至于到失态的地步,只是多少觉得,杨老夫人好歹也做过几年首辅夫人,居然也学市井妇人的做派,以流言的方式来对付她。太令人齿冷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徐璐也不会笨到去问从何人嘴里传出来的,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刘夫人见愤怒只在徐璐脸上微微一闪就消失不见,也佩服起她来,小小年纪,倒是沉着冷静。   “大概有三五日了吧。这阵子应酬也满多的,但凡每到一地,就会听到这样的流言,想不听都不成了。不过也都是私底下流传而已。倒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   当然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但流言的杀伤力,也是很强大的。尤其徐璐是新妇,无法生养,可就给了别人有机可乘,如果情况属实,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督抚夫人的威严,又要被打落尘埃。   一个再威风的督抚夫人,若不能生养,不止凄凉,在凌家也就没多少发言权了。依凌家的规矩,虽然不至于为了无子就要休妻的地步,但她在凌家的地位,肯定是一落千丈。   到时候再有人打着替凌家传宗接代的理由送美人,她连反对的理由都没了。   徐璐心情有些烦躁,虽然那张天赐说她身子健康,没什么大毛病,也隐晦指出说不定问题在凌峰身上,可凌峰先前也曾有过一子的,只是不幸夭折而已。想来凌峰也是有生育能力的,可偏偏她就是无法怀上,确实让她内心忧惶。尤其始作俑者杨老夫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正在暗处伺机而动,徐璐说不愤怒是假,只是控制得很好而已。   “想来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打着替凌家传宗接代的借口,把自家闺女送上门了吧。”徐璐自嘲地说。   刘夫人也很是不喜乱造谣言之人,便冷哼一声,“有些人未免管得宽了。妹妹还是新妇呢,就有人迫不及待了。也是,凌大人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自然会受到多方关注。妹妹倒成了别人的靶子了。”   是呀,凌峰年纪轻,又权势滔天,确实是别人眼中的肥肉,而她虽然坐在了凌夫人的宝座上,若无所出,地位就不会太稳了,自然会给一些有想头的人留下可乘之机。   不过女子三年无所出,男子方可正大光明纳妾,她嫁给凌峰还不到一年呢,倒也不必着急的。徐璐定下心来,压下心头的沉重感,故作轻松地道:“我也是因为肚子一直没动静,前些日子特地低调出行,找过张天赐。只是很不凑巧,在张家门外,遇上了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刘夫人茫然。   徐璐无耐一笑,“就是先夫人的祖母,先前盈盈的及笄礼上,还曾是盈盈的正宾呢。”   刘夫人恍然大悟,然后脸色又是一变,“这么说来,这流言是她传出去的?”   徐璐淡淡地道:“那日我低调出行,也并未带人,连张天赐都不知道我的来历和身份。”   刘夫人明白了,尽管徐璐没有明说,但泄密者肯定就是杨老夫人无疑了。   “原来如此,我记得,杨家还有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与已逝的杨氏夫人,确实还有几分相似的。”刘夫人也是一点就透的人,也不说别人的高矮,只是说出杨家的动机和目的。   徐璐微微一笑,用无耐和不以为然的语气又抛出另一件事情,“盈盈的及笄礼不久,杨老夫人又还携了丽娘来了凌家,想给先夫人做场法事,爷因公务繁忙不曾得空给拒绝了。”   刘夫人不屑地道:“我看做法事是假,想给你下马威是真,顺道再给你添添堵吧,那杨丽娘长得确实不差呢。”   徐璐点头,“颜色是很不错,连我都自形惭愧了。尤其杨老夫人还亲口与我说,丽娘与先夫人很是相像。不过爷却不那么认为。”   这话里的意思就多了去,刘夫人也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凌大人眼界一向高,他说不像,自然就不像。”顿了下,话锋一转,“明日我也要去右布政使家中作客,倒有现成的好事儿与大家分享分享了。”她看着徐璐,笑盈盈地说,“来而不往,非礼矣,妹妹以为呢?”   与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省事,徐璐诚恳地道:“多谢姐姐。”   刘夫人摆摆手,爽朗道:“咱们谁跟谁呀?妹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哼,谁要是对妹妹不利,看我不抽回去。”   虽说刘夫人与自己交好,但也是有利益在内的,但这回徐璐却不得不承她的情,这次针对自己不能生养的流言,她本人却是不好去解释去澄清。唯一的法子就是赶紧想办法生个孩子,可送子观音不眷顾她,她又有什么办法?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沸止沸。但她本人却不能出面,刘夫人倒是个非常适合的打手。由她出面来解决,倒也省心省力。最重要的,还可以响亮地甩杨老夫人一巴掌。 ☆、第170章 再补两刀   说得差不多后,徐璐又佯装不经意地叹口气说:“时辰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万一大姨母等得不耐烦,又要冲我发火了。”   刘夫人微愠,“妹妹可是好心替她办事,她还敢埋怨妹妹?”   徐璐叹口气道,“大姨母倒也不至于真冲我发火,不外乎就是赏妾赐人这些手段吧。唉,继室就是这点不好,在亲戚长辈面前没什么地位。人家想拿捏我,我还得受着。前儿个,大姨母初次登门,就带着杨老夫人,说要送几个妹妹替我分忧呢。”   刘夫人怒了,“天下还有这等长辈,我倒是开了眼界。还有那杨老夫人老糊涂了不是?自己的孙女堂堂的正头娘子不做,偏要给人做妾,真丢人。”   徐璐觉得火侯差不多了,委婉地表示了感谢,就起身告辞。   “我送送妹妹。”刘夫人起身,徐璐客气了一番,扭不过她的热情,二人又亲热地并肩往外走去,。   徐璐挽着刘夫人的手,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暗红色的镯子,笑着说:“姐姐这镯子倒是漂亮。”   刘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是玛瑙,不值几个钱。”   玛瑙确实不值几个钱。   “可戴着还真好看呢。”徐璐兴趣非常大地摸了摸镯身,“有人说,佩戴红玛瑙能够增强运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这阵子运气总是很背呢。”   刘夫人就赶紧把镯子撸了下来,“我听算命的说,戴红色佩饰能够避邪镇神。这玛瑙虽不值几个钱,但因本身带红,倒是避邪的现成之物。我这才佩戴在身。”   “原来如此,姐姐可否割爱?把镯子借我戴几天?顺道借姐姐的好运气,也好让我避避霉运。”徐璐笑着说。   刘夫人欣然同意,不说她与徐璐的交情,单说徐璐的身份和地位,就是她努力巴结的对像,玛瑙本来就不值几个钱,送了也就送了,就是真金白银,她也舍得相送的。   徐璐接过镯子,二话没说就戴在手腕上,暗红的颜色配上雪白的皓腕,确实满相配的。盯着徐璐袖子下那撩起的一小截耦白,刘夫人不无羡慕地道:“妹妹的皮肤可真白,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抬爱了。我除了皮肤较白外,也没别的优点了。”她捧着自己肉呼呼的脸,很是苦恼地道:“太胖了,唉,减不下来。”   刘夫人笑着说:“妹妹虽胖了些,却胖得好看,连身为女人的我,都忍不住想掐一把了。”刘夫人说得倒是实话,如今都以瘦为美,再也不复盛唐时期的喜好,与时下流行的小巧玲珑,或高佻纤瘦相比,徐璐却是呈婴儿肥的倾势了,一点都没有纤细女子的娇柔文弱。但徐璐却胖得好看,圆乎乎的肉脸不见横肉,却只有娇憨与可爱,身上虽有肉,也并不显胖,也就是丰臾而已。虽然不合大众的审美,但依然有不小的吸引力。   在回来的路上,徐璐又把杨老夫人骂了一遍,不过既然刘夫人已主动当她的刀,倒也不必担心杨老夫人的那点子伎俩。   在快要抵达凌府时,又想到徐梦兰一事。   她是凌峰的枕边人,夫妇俩配合了无数回,算计人,整人坑人的事儿也没少干,早已形成默契。也多少猜出了凌峰对徐家一打一放的用意,主要就是为了对徐家挑拔离间,让徐夫人与叶家反目成仇。   可以想像,等徐梦兰回到京中,母女俩四处宣扬她与吴家分府别过的内幕原由,叶家肯定是没脸的。叶家没脸了,与徐家自然就疏远了,凌峰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徐家虽然已式微,但到底还是堂堂公侯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叶家交恶,就算伤不了叶家筋骨,至少也可以恶心一下叶家。最重要的是,徐夫人会特别感激徐璐。   徐璐也知道,今日凌峰故意抬她的轿子,而她又着实“帮”了徐家一把,徐夫人再是不把她一回事,也必须承她的情。   说来说去,还是凌峰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给她挣面子,徐璐还是非常感激凌峰的。   回到凌家,早已过了万家灯火的时辰。主院里的灯光却还大亮着,显然,徐夫人确实坐不住了。   面对焦急而憔悴的徐夫人,徐璐也没有拿捏什么,就一句话,“大姨母可以安心睡觉了。”   徐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成了?”   “成了。”徐璐重重点头。   徐夫人的高兴不用多说,对徐璐语无论次地说着感激话,显然是真的激动了。确实,徐梦兰随她回京,带给徐家的好处实在太多了。毕竟徐梦兰那四十万的嫁妆,真不是小数目的。   徐夫人大喜之下,又分析了徐梦兰回京的种种好处,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为了女儿好的话来,徐璐听得腻歪不已,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以她对凌峰的了解,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   成氏也一改往日的矜持冷淡,喜悦地道:“这下好了,妹妹总算脱离苦海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亲妹子呢。只有徐璐知道,成氏对徐梦兰可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徐璐非常高尚地没有倨功,而是谦虚地说:“大姨母不必如此客气的,主要是刘夫人生平最见不惯吴太太那样的人,我也是投其所好而已。大姨母真要谢的话,就谢刘夫人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却不倨功,反而把功劳大方让给别人,徐夫人就更是高看徐璐了。又见她始终侧着腰,一只手还捂在腰间,愧疚之意又涌了上来,“璐儿的伤势如何?还要不要紧?都要怪我,当时一时情急,手下没个轻重。”   “高尚”的形象已经形成,徐璐自然要一直“高尚”下去,当然不会怪罪她,反而还安慰徐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她至多再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徐夫人果然被徐璐广阔的胸怀给打动了,大受感动之下,居然主动向徐璐说起了另外一件与徐璐休戚相关的事。   “那个,璐儿,你嫁给峰儿也有近一年了吧?怎的这肚子还没动静?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峰儿年纪确实不小了,可送子娘娘却一直不肯眷顾他,你身为他的妻子,也该多加上些心思了。”徐夫人飞快地把话说完,又低声道:“杨家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你不能生养的事,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杨老夫人一事,已经在刘夫人那听过一回,徐夫人此刻再提,徐璐倒也没有过多震惊,于是就故意冷笑一声,“杨家离凌家可不近,她们消息倒是灵通。”   徐夫人脸上带着尴尬神色,也不敢看徐璐的眼神,“早在先前峰儿直接了当说只要嫡子,她们家就已经死心了,不过后来又不知从哪听说你不能生养,所以就又活泛了起来。”   徐璐心头冷笑,杨家果然是贼心不死,其心可诛。   徐梦兰携庞大嫁妆回京的事儿已是板上钉钉,徐夫人兴奋之下,对徐璐又感激又愧疚,见徐璐脸色不好,又赶紧宽慰道:“峰儿媳妇放心,不管外头传言是真是假,大姨母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你还年轻,不要灰心。更何况,你才嫁给峰儿,不急的。就算身体有漾,依凌家的财力,何愁找不到好的大夫?只需调养两年就成了。退一万步来讲,不能生养的女人多了去,人家一样过得好好的。所以你真没必要担心的,有大姨母在,不会让不三不四的人来扰你清静的。”   徐夫人走后,徐璐这才匆匆回到衡芜院,凌峰已经歇下。为了避免吵到凌峰,徐璐并未进入主卧,而是在东厢房歇下。   豆绿打来热水,服侍徐璐洗了手,又接过她取下来的首饰分别装好,看着桌上的普通的玛瑙镯子,很是不解,“家中什么样的镯子没有?金饰更能避邪镇神除百病。”   徐璐笑咪咪地道:“改明儿你选几个贵重的首饰用匣子装了,亲自送到刘家,向刘夫人表达我的谢意。”她特地看了桌上的玛瑙镯子,“理由就是感谢刘夫人的割爱。这玛瑙镯子果真避邪除灾,效果还真不错。”   豆绿做了多年丫头,虽未特别训练过,但耳濡目染之下,已非吴下阿蒙,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什么,点头说:“是,奴婢明日亲自选几件漂亮贵重的首饰,亲自给刘夫人送去,替少夫人感谢刘夫人的割爱。”   一块玛瑙镯子,就能换取几样贵重首饰,刘夫人肯定是赚大了。   实际上,是徐璐用来表示对刘夫人帮她解围的一种无声感谢罢了。   半夜里,身上沉沉的,徐璐熟门熟路地把放在腰上的手拿了开来,又把架到自己身上的一条长腿掀了出去,最后把紧紧靠在自己肩膀处地脑袋也推了出去,恢复自由后,反客为主趴了过去,手脚并用把身边的男人当成大抱枕。   话说,抱着个大抱枕睡觉确实是很舒服的。但被当抱枕的人绝不会太舒服就是了。   凌峰被徐璐的动作弄醒了,轻轻拍了她的臀部,然后一双手就不怎么安份了……   事后,徐璐喘着粗气,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等凌峰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发现她仍然没有动静,便问:“不收拾一下?”   这时候的徐璐已匀了气息,红色锦被下的身子一丝不挂,她目光复杂地瞟了他的腿间一眼,嘟了双唇,别过脸去,却没有说话。   凌峰虽然是男人,但观察力还是有的,一边穿裤子,一边问,“有心事?”   徐璐当然有心事,但她的心事,却是无法启口的。   “是不是刘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徐璐心中一惊,“没什么呀。”凌峰一脸笃定,这才觉得她问得太没水平了。既然外头有关她不能生养的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凌峰每日都要外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想来也是听说了。   心头忐忑起来,“爷在外头可是听到了什么?”一个无法生养的妻子,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一重打击吧。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背对着光线,看不出凌峰的脸色,只知道他的声音淡淡,却有着动怒的迹像。   徐璐越发提起了心思,但脑筋却飞速转起来,“去年十一月份,赵家闺女出嫁,今年人家肚子都挺起来了。我嫁给爷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万一,我真的不能生养,爷要怎么办?”   凌峰愣了下,说:“你身子健康着呢,肯定能生养的。你不要多想。”忽然想到了她刚才奇怪的动作,以及到现在还动也不动地平趟在床上,似是明白了什么,“你以为,就这么趟着就会上身?”   被发现了秘密,徐璐脸红了起来,讪讪地拉高了被子,最终又恼羞成怒地道:“我也是听有经验的老人说的,说这样能增大上身机率。”最终她又欲盖弥盖地起身,拿了毛巾打理身上的脏物,惹得凌峰哈哈大笑。   徐璐却眼圈红了起来,“你还笑,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有心情笑话我。”   凌峰赶紧止住笑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傻丫头,这么想要孩子?”   但凡成了亲的女人,哪个不想进门后就怀孕呀?超出一年还没动静,就要看婆母长辈的脸色了,两年没动静,自己都要慌了,三年还是没消息,要么等着被休,要么主动给男人纳妾,没别的选择。   徐璐嗔怒地瞪了他,嚷嚷道:“我就不信了,你不急。”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凡夫走卒,没有不重视子嗣的。以凌峰这样的年纪,一般人早就儿女成群了了。   “说实话,我比你更急。”凌峰敛了笑容,忽然又长长一叹,“可我身份特殊,光着急也是没用的。”   似乎,问题好像出在他身上?徐璐心情忽然好过了些,但很快又提起了心思,“爷这是什么意思?”不管问题出在谁身上,夫妻本是一体,若真的无法拥有子嗣,后果确实很严重。   凌峰沉默了下,说:“想要怀孕也容易,但我怕你无法接受。”   只要不是他们双方任何一人的问题就好办,徐璐赶紧问:“爷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嘛。只要能成功,再困难我都不怕的。”虽说生孩子会很痛,还都会在鬼门关里走一圈,但无法生养的女人,活着更是痛苦。徐璐也不是没见过不能生养的女人在夫家的地位,那些只生女儿不能生儿子的女人同样日子不好过。   尽管愤恨世俗道德加诸在女人身上的种种不公,也曾不以为然过,也曾想过要反抗,但涉及到自己本身,她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可以任性而凛然地说一句“大不了不过了。”   凌峰却说:“生孩子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急得来的?你年纪还小,不急的。”   都二十好几的男人了,又是公侯勋贵之家,他又是凌家唯一的男丁,居然还不急?她都替他急了。   或许只是男人的颜面在作祟,凌峰不是不着急,而是不好急在面上。见他不大愿意再提及子嗣一事,徐璐也不好再多问。最后又光棍地一想,既然他都不急了,我还急个屁呀。   子嗣的话题有些沉重,半夜三更的,行了人论大礼的夫妇二人,却了无睡意,最终徐璐又问出了心里的另一道疑问,“梦兰表妹的事,爷到底有何打算。”   黑暗中看不清凌峰的脸,但不用猜,肯定是无辜地眨着眼的,“太小看我了不是?总归亲戚一场,该帮还是得帮。”   徐璐嗤笑,真要诚心相帮,直接让刘向东判决吴徐双方和离,让徐夫人直接心愿达成更好,何必要转如此大的弯?   在徐璐面前,凌峰也不拐弯抹角,淡淡地哂笑一声,“大姨母在泉州呆得也够久了。”   确实够久了,前后几乎也有两个月了。   徐夫人在泉州又没有房产,上回因胡乱插手杨家的事儿,与凌峰差点就撕破了脸,这才没好意思住在凌家。不过亲戚就是亲戚,再是闹得凶,总归是亲戚。倘若徐夫人真没地方住,徐璐少不得要接待的。   因徐璐身份确实较为尴尬,虽是凌峰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只是继室,出身低不说,嫁给凌峰大半年了,还没有见过公婆。也未正式记入凌家族谱,对于注重宗族礼法的大家族来说,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徐夫人出身公侯之家,又是公侯夫人,肯定是瞧不上这样的侄媳妇的,而她的不屑之意,也就直接摆在了脸上。徐璐当然会恼怒,可恼归恼,还不能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否则,一个“怠慢长辈,不配为凌家族妇”的罪名,就可以让她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凌峰出手,果然不凡。他暗中略施小计,既压又打,又拉了一把,最终让徐夫人不得不有求于他,还巧妙地让徐夫人承了她一份重重的情。   经过徐梦兰一事,徐夫人对她肯定是千恩万谢的。但感激归感激,让这么一个长辈成日住在家中当祖宗一样供着,她压力会很大。   最最重要的,她连懒觉都没得睡了。   早早打发了也好。   次日清晨,凌峰雷打不动在鸡鸣时分起床剑,徐璐算准了时辰,在凌峰练完剑后,也就在卯时初也起了床。在凌峰讶异的目光下,温婉一笑,“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林家姐姐这阵子身子不大好,打听了城东门外有位叫张天赐的妇科圣手,想要我陪她一道去瞧瞧。我就想,横竖要一道过去,干脆也让张天赐也给我瞧瞧也好。爷觉得呢?”   “嗯,瞧瞧也好。”凌峰说,“听说你们女人总爱得妇科方面的毛病,难得泉州城还有这么一位高明的妇科圣手,看看也好。”   徐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紫红色的绣暗纹锦绸长袍给他穿上,并亲自给他扣了盘扣,似是漫不经心,“林家姐姐好歹也是生养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这回倒不必像上回一样,遮遮掩掩地去了。唉,说起上回,真是运气不好,偷偷摸摸去,仍然碰上了熟人。爷,我运气是不是很不好?”   凌峰奇怪地问,“干嘛还偷偷摸摸去?”妇科病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徐璐嘟起唇,“人家还未曾生育过嘛。那张天赐不止妇科厉害,治疗不孕不育方面也很有本事的。人家脸皮薄,生怕被人瞧见了,误会我不能生养,那就麻烦了。”   凌峰点点头,“原来如此。”   徐璐又嘟起唇,又给他系腰带,佯装不经意地说,“上回我不止换了衣裳,换了马车,连丫头都换了,想不到也碰上了熟人,唉,真倒霉。爷还别说,杨老夫人当时在张家门外瞧到我时,笑得那个意味深长。”   凌峰脸色微微波动了下,过了一会儿,这才慢腾腾地道,“你说你碰到谁了?”   “杨老夫人呀。”徐璐佯装懊恼地道,“当时被杨老夫人瞧到,我还没别的想法。后来回到家中,仔细一回想,才知道管妈妈要我低调出行的意思了。也亏得碰到了的是杨老夫人,若是别人的话,说不定人家肯定会认为我不能生养了。唉。”   头顶上响来一声冷哼,“那可未必。”   徐璐心里暗喜,但嘴里却说:“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想来依杨老夫人的品性操守,应该不至于把我找张天赐看病的事儿四处宣扬吧?”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非常庆幸,昨晚没有向凌峰透露她已经知道外头流言的事来。唉呀,她真是太聪明了,不动声色就把给杨老夫人补了一刀。   凌峰尽管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身为枕边人的徐璐,依然从他微抿的双唇,以及微微壮大的鼻孔,感觉出他内心的波动。   这一切功劳,还要归功于徐璐细致入微的察颜观色本领。   成功给杨老夫人补了一刀后,徐璐决定,有必要再添把柴火,于是佯装想起了什么,加了句,“啊,对了,昨晚大姨母与说我,梦兰表妹能脱离吴家苦海,诚然有爷的帮忙,最终还得感谢杨老夫人呢。”   ------题外话------   今天可是拼了老命了。 ☆、第171章 对手很厉害   凌峰衣裳已穿好了,接下来是梳头,经过长期坚持不懈的努力,徐璐现在也学会梳头了,果然就听到凌峰问道:“关她什么事?”   徐璐一边梳头一边笑咪咪地道,“大姨母也没细说,只是说,好像也多亏了杨老夫人请来的一位仙姑,那仙姑特地在杨家替大姨母摆了个阵法,并说只要摆上阵法,不出半月,必能让大姨母梦想成真。”   徐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凌峰的神色,尽管没能看出什么来,她依然像讲笑话似的,又继续道,“大姨母昨晚与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喜得找不着北了。直说,刚开始她也不相信道姑的本事,那道姑就对大姨母说,知道你不相信我,那贫尼就摆个阵法,证明给夫人看。不出半月,夫人便能梦想成真。大姨母还说,当时她的愿望就是就是让梦兰表妹与吴家和离,而事情果然成真了。那道姑还真有几下子,大姨母可是打从心里高兴的。想必等解决了梦兰表妹的事,大姨母也要去杨家感谢那个道姑了。”   至始至终,凌峰都没什么表情。徐璐颇是沮丧。   “爷,这世上真有这等厉害的人?”   凌峰总算哂笑出声,“五行八卦,风水算命,你若不信,便不存在。你若是信,它便存在。”   徐璐故作迷惑地眨眨眼,“爷这话好高深,我不怎么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若那道姑真有那么厉害,那么杨家岂不也心想事成?”说这话的时候,凌峰颇为不屑。   嘿,总算总功地给杨老夫人补了两刀。   徐璐心满意足。   徐夫人因惦记着自己苦命的闺女,尽管昨晚睡得很晚,但今日依然早早就起来了,直奔知府衙门。   因有徐璐的“力挽狂澜”,刘向东在徐梦兰与吴家别府另居的问题上,并未坚持徐梦兰非得在泉州居住,而是同意徐梦兰随母入京。也不顾吴太太的苦苦哀求,和徐梦兰的摇摆,惊木大声一拍,“吴家霸占徐氏嫁妆在先,又污陷欲逼死徐氏在后,徐氏若继续留在泉州,谁又能保证徐氏安危?还是随母入京方为妥当。本官判案,一向公正严明,合情合理。若有不服,大可去京城顺天府衙申诉。”   刘向东拿出知府大人的官威,吴太太自知无望,最后一丝美梦破灭,当场晕死过去。   徐夫人踩着吴太太绝望的肩膀,果真心想事成,大喜之下,对徐璐自然是感激涕零。   拿着官府判决书,以及那鲜红的大印,徐夫人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正要回凌家,才出了衙门,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灰青色褙子的杨老夫人,坐在一辆石青帷布的马车里,杨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迎上前来,堆着满面的笑意,“恭敬夫人,贺喜夫人,总算心想事成。贵府姑奶奶总算脱离苦海,可喜可贺。”   杨老夫人都来衙门口迎接自己了,徐夫人也不好意思丢下人家不管,于是就上了杨老夫人的马车,握着她的手说:“多亏了贵府那位厉害的仙姑施法,方让梦兰脱离苦海。等会子一定要携厚礼重谢仙姑才是。”   因早有凌峰的暗中发话,徐梦兰与吴家的事儿,已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数。至于杨老夫人背后给徐璐的刀子,相信刘夫人出马,应该会把刀子还回去,所以徐璐也就歇了打探的心思,睡了个饱觉犹自不足,吃了午饭后,料理了几件家事,又于午饭后饱饱的睡了快一个时辰。   刘夫人没有来,却也派了个心腹婆子前来,说是给徐璐送茶来了。   各家妇人传递消息的方法,不外乎有两种,直接登门,或是借着由头送些小花样小玩意的,送点心也好,送布料也罢,就算只送一根针,大都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一个来泉州做生意的浙商孝敬来的茶叶,还是清明的雨前茶,夫人泡了两回,口感满不错,知道夫人也好这口,就让奴婢给夫人送些来。希望夫人能够喜欢。”刘夫人派来的婆子徐璐也是识得的,姓祝,人称祝嬷嬷。   祝嬷嬷扬着得体而恭敬的笑容,站在徐璐四五步远的地方。   徐璐让人接过四四方方的锡盒,扬着温暖的笑意,“既然是你家夫人特地推荐的,肯定不错的。替我谢过你家夫人,”   祝嬷嬷又微微弯了腰,“还是夫人了解我家主子,我们主子呀,得了好东西,非得与亲朋好友分享才成。这不,才得了茶叶,就赶紧给夫人送了来。一刻都等不及。我家夫人还说,凌夫人最是好茶不过的,还要奴婢赶紧与凌夫人送来。”   徐璐微笑,“还是你们夫人了解我。”   祝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夫人还特地交代奴婢,凌夫人看了茶叶,肯定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厚厚赏赐奴婢。”   徐璐乐了,“呵呵,刘家姐姐倒是摸清了我的脾性,罢,你这一趟可真是没白跑。豆绿,重重赏祝嬷嬷。”   在凌家呆得久了,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主子,从少不更事,再到此刻的雍容沉稳,已逐渐摸清了主子说话的艺术。不用徐璐吩咐,豆绿早已拿了个填漆盘子出来,里头躺着个精致的刺绣荷包,荷包有巴掌大,鼓鼓的。   “这是赏你的,回去告诉你们夫人,以后但凡有了好茶,可得给我留着,不然我可不依的。”   “凌夫人放心,我们家的茶,绝对有夫人一份的。”祝嬷嬷也不客气,捧着荷包,朝徐璐道了谢,离去。   祝嬷嬷走后不久,就有人登门拜访,是总兵林骏的夫人王氏。   林夫人与徐璐关系也较为密切,每次登门,门房上的直接开门,只需让人进去通报一声便是。   林夫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徐璐的院子里,迫不及待地对徐璐说了今日外头发生的事儿。   既然刘夫人已出了马,相信事儿已经成了,但若有林夫人这个旁观人的补充,也是一桩美事。徐璐听得津津有味。   “……真没想到,堂堂首辅夫人,居然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没想到呀,没想到。”林夫人的开头很有意思,说得幸灾乐祸,比从天而降的金元宝砸在身上还来得兴奋,一张脸也是红通通,双眸也是晶晶亮,徐璐敢打赌,这应该是兴奋所致。   “前阵子我也听了有关妹妹的流言,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我也没有理会去。不过这两日又有扩大的倾势,正要给妹妹警个醒,可今日在右布政使杨夫人家中,听刘夫人说起了另一则故事,这才恍然大悟,有些人呀,自己有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要黑别人,以为外人是傻子不成?”   徐璐佯装愕然,然后套了不少有关今日刘夫人给杨老夫人补刀子的俱体事宜。   刘夫人与林夫人一前一后去了杨家,二人本来就认识,自然就坐到一起,因林夫人刘夫人身份本来就不低,不一会儿,身边就坐了好些妇人。女人坐到一起,通常就是说些衣裳首饰,或别人家的八卦。现在泉州城最流行的就是徐家与吴家和离的官司,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传得最凶的督抚夫人不能生养还偷偷去张天赐家中看病的事儿。然后刘夫人就一脸疑惑,说:“凌夫人是去过张天赐那,不过是和我一道过去的,还是我邀她一道去的,怎么就传成这样了?你们这些人呀,想像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一些妇人又笑着说:“不至于吧,人家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凌夫人一个人偷偷去的,连丫头都没带,若非心里有鬼,早就正大光明去了。”   刘夫人嗤之以鼻,“这话是杨老夫人说的吧?她的话,你们也信?”   众人见她言语中似是话中有话,又来了兴致,追问起来。   刘夫人冷哼一声,“有人想把闺女给凌大人做妾没能成功,又跑去找凌大人的姨母出来说项,仍被凌大人严辞拒绝了。有人就恼羞成怒了,呵呵,”   刘夫人的话非常丰富,一下子就勾起了众人更加熊猛的八卦之火,纷纷追问之下,刘夫人这才半真半假把她所知的消息透露了出来,刘夫人很是高明,并未说杨老夫人半句不是,也就是实事求是地说出来而已,把杨老夫人登凌家门,想给徐璐下马威一事说起,再把杨老夫人在张天赐门外偶遇徐璐的事儿,简单陈述了一遍。   官场上的妇人,从来不乏丰富想像力,把所有的事儿联串在一起,就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有人想把女儿嫁给凌峰做妾被拒后,心有不甘,就四处败坏徐璐的名声。   女人本来就苦,若无生养更是苦上加苦,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散发这种不实的流言来,这比毁人贞吉还要令人不齿。   许多人对杨老夫人鄙夷不已。   林夫人也是勃然大怒,直说有些人真是老糊涂了,为老不尊,因为自恃与徐璐有交情,林夫人离开杨家后,又直奔凌家。   对于杨老夫人的作所作为,在林夫人面前,徐璐表现得很是气忿,“怪不得,最近好些人看我的眼神不对,原来为着这件事。”   林夫人却脸色疑重,“妹妹,虽然已经知道是杨老夫人弄的鬼,但妹妹千万别掉以轻心。这老太婆,可厉害着呢,称为千年老妖怪也不为过。虽说今日让刘家妹子揭穿了她的面目,但此人手段可毒着呢,妹妹可得小心行事。”   这时候,墨香进来,对徐璐禀报,“少夫人,衙门里传来一则好消息,表姑奶奶的官司定了,”   徐璐双手合什,“谢天谢地,总算成了。梦兰表妹总算脱离了苦海,相信大姨母与能安心了。既然官司已定,大姨母也该回来了吧?”   墨香脸色古怪,徐璐忙问:“怎么,又有别的事儿不成?”   墨香咬了咬牙,忽然说:“官司胜利了,吴家太太当场晕了过去。大姨太太出了衙门,就直奔杨家去了。”   徐璐愕然,墨香又气忿地道:“大姨太太说,表姑奶奶最终能够脱离苦海,全靠杨家请的一位厉害的仙道。她要去杨家亲自向仙道道谢。”   林夫人双目茫然,“仙姑,什么仙姑?这世上真有仙姑?”   徐璐却面露苦笑。   墨香越说越气,脸都胀红了,“大姨太太真是过分,表姑奶奶能够赢下这场官司,少夫人您功不可没。她倒是好,不来感谢少夫人,居然跑去谢那捞什子仙姑?也不知大姨太太是什么想的。”   豆绿也一脸气忿,“先前大姨太太一来咱们家,就合着杨老夫人一道气势汹汹地上门来,要赏人给少夫人。少夫人都没有计较,还为着她闺女的事儿跑前跑后。没成想,事儿成了,就立马把少夫人晾一边,跑去抱杨家大腿了。这世上哪有这种人。”   林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杨家?杨老夫人?可是前任首辅的杨家?”   豆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道:“不是她还有谁?为老不尊,一来咱们家就给少夫人添堵,还纵容她孙女明张目胆勾引我们爷。我们爷不为所动,她又施一计,合着大姨太太给少夫人施压。可惜又让爷给破了阴谋。还不肯死心,又来这么一出,真真是气死人了。”   林夫人却只是微微惊异,笑看着徐璐,“如果是前任首辅家的那个杨夫人,那这种事儿那老婆子还真干得出来。”   徐璐默然无语,倒是豆绿,气呼呼地道:“林夫人还真说对了,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夫人神色古怪地问道,“那什么仙姑,又是怎么回事?”   徐璐轻声解释,“昨晚大姨母就与我说,杨家来了位道行厉害的仙姑,对我大姨母说,她可以摆上阵法,半个月内便可让大姨母心想事成。当时我大姨母正为梦兰表妹的事儿伤神,就随口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梦兰表妹脱离苦海。那仙姑就说,这事儿不难,只要摆上阵法,不出半月便可心想事成。想不到,梦兰表妹的事儿还真成了。大姨母便一心认定是大那仙姑法力高深的缘故。这不,一出衙门就去了杨家了。”   豆绿气忿至极,“咱们少夫人可没少暗中出力,可以说,若非我们少夫人替她周旋,表姑奶奶哪这么快就能够人财两得的。她倒是好,居然这般伤少夫人的心。奴埤实在是看透了。”   “豆绿。”徐璐看了她一眼,“厨房里熬的银耳粥也该好了吧,你去瞧瞧。”然后对林夫人道,“让姐姐笑话了。”   林夫人说:“笑话什么?这又不是妹妹的错。”她喝了口茶,又缓缓地道:“以前我在京城的时候,可没少听人夸赞杨老夫人,最多的评价就是心思慎密,一步看三步,算无遗策,手腕灵活。当年杨阁老能入主内阁,杨老夫人在幕后也是功不可没。”   徐璐没有说话。   林夫人又继续道:“如今的京城,那些云游的世外高僧,法力高深的道姑,也是各勋贵家中的常客。杨家,以前倒也曾养过高僧道姑,不过都是前些年的事了。”   林夫人又看着徐璐道:“杨家所谓的仙姑,能算出徐夫人的事儿,想来这时候徐夫人对这个所谓的仙姑,肯定是无条件信任了。”   徐璐默默地点头。   林夫人一脸的漠测高深,“说句诛心的,若是这个仙姑又掐指一算,说妹妹你此生无子,相信徐夫人定也信以为真了。”   徐璐微微扯了唇角,也跟着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就一个我与爷八字不和,不配为夫妻,我还不得乖乖让出凌夫人宝座?”   林夫人眸子缩了缩,忽然击掌,低喝道:“妹妹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听我娘曾提起过,当年,世子爷正值娶亲的年纪,凌夫人四处物色对象,精挑细选了五六位德才俱备的姑娘,可惜在合八字的时候,这些姑娘不是八字不对,就是相冲相克,只有杨氏的八字与世子爷相生。这才使得侯夫人定下了杨氏为凌家的少夫人。”   ------题外话------   肿么没人理我哩?虽然人家很少回复评论,但一直都在偷偷地看呢。 ☆、第172章 这个对手很强大   五六个姑娘的八字,没有一个相生,唯杨氏一人而已,这其中说明了什么,不言而明。   徐璐缓缓放下茶盏,唇角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我猜猜,那位仙姑会对大姨母说什么呢?我与爷八字相冲?呵呵,这个已经用过一回了,再拿出来使,未免招式已老。依我想,大概就是说我命中无子吧。”   林夫人神色疑重,忽然问道:“妹妹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呗。”   林夫人急了,再也不装莫测高深了,而是直截了当地道,“我的好妹妹哟,你没与杨老夫人打过交道,不知道此人的厉害。杨老夫人惯使的招数就是擅以流言打击对手,以得到自己的目的。当年,我娘是何等的骄傲,都败在了她手里,若非后来让皇后娘娘收拾了一回,不止要嚣张到何等程度。”   林夫人又对徐璐说起了当年林夫人之母与杨老夫人的交恶过程。   “不怕让妹妹笑话,我娘出身泽云侯府,虽只是庶女,却也比杨老夫人高贵多了。当年,我外祖父原本要把我娘嫁给杨国瑞。杨国瑞是泉州人,当时在京城并不显山露水,也就是个考中了进士,不过得了先帝爷的器重,大有作为。外祖父也看中了杨国瑞的本事,准备把我娘嫁给杨国瑞。刚开始都还顺利,双方都谈妥当了,互换了康贴,合了八字,只差定下文书,就在紧要关头,杨家忽然毁约,改与夏家定亲。我娘大怒之下,正要找外祖父作主,可外祖父非但没找杨家算账,回头却把我娘打惨了。原来,外头不知打哪来的流言,说我娘与一个和尚幽会,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杨家听到流言,就一心认定我娘不贞,改而与夏家定了婚约。而我娘,也因为这则流言,几乎被逼死。最终也只能远离京城,嫁给了在泉州经商的爹。”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只有静悄悄的呼吸声。   林夫人母亲的遭遇,本是人家极密的事儿,如今也被林夫人说了出来,若非是信得过的,也不会如此了。徐璐承了林夫人的情,就更得谨慎言行了。   林夫人喝了口茶,又继续道:“这件事,给了我娘很大的打击,她自认清清白白,却平白让人泼脏水,一直耿耿于怀。她曾怀疑过我那名义上的外祖母,也曾怀疑过几位姨母,以及舅母,却唯独没有怀疑过那夏氏。”   “那件事,因为没找到幕后凶手,便不了了之,但一直是我娘心里的痛。直到后来,娘在无意中,听说杨国瑞被言官弹勋,但后来,那名言官却让人传出妻子闺女与人通奸的流言,而弄得满身狼狈,这才给杨国瑞解了围。我娘忽然就起了疑心,因为这事儿也太巧了,杨国瑞前脚被人弹勋,后脚那言官的妻女就出了事,未免太巧合了。我娘就上了心,仔细留意起了那夏氏。这一留意不得了,这夏氏确实是个人物。但凡官场上谁要是与杨国瑞作对,那些人必定会传出不好的流言来,不是小妾与人通奸,就是闺女偷人,反正没一个是好的。”   林夫人望着徐璐,她圆润的脸庞湿温润如玉,一双大大的杏眼动也不动,似是吓住了般,也有着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忽然心生怜惜,“杨老夫人,就是那夏氏。今日里,我听刘夫人说起这夏氏,再想着这人层出不穷的手段,料定妹妹已被那夏氏盯上了,这才赶紧过来与我妹妹通个气。”   徐璐绞着帕子,一脸茫然无助的神情。   林夫人大为怜惜,大骂了杨老夫人一通,又安慰她说:“妹妹,这事儿急不得,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让这老太婆阴谋得逞。”   良久,徐璐才吃吃地道:“这人真有那么厉害?”   林夫人拍额,“何止厉害,简直就是玩阴谋的大行家。我说过,在京城的时候,但凡有人与杨国瑞过不去,或是与杨家过不去,不久后必要遭遇流言袭击,弄得狼狈不堪。要不是后来让皇后娘娘当场收拾了她一顿,至今还无人知道她的本来面目呢。不过也因为皇后娘娘当场给了她难堪,没脸再呆在京城,这才赶紧回了泉州老家。想不到,在泉州地界,又要故伎重施。太可恶了。”   确实,这种以流言的方式,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功效,但胜在隐蔽性高,不易被人察觉。被暗算的人又难以否认解释,只能吃哑巴亏,甚至连幕后凶手都找不到。这种流言一般不会给当事人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但若再配合其他事件,就能起到冲墙倒壁的作用。   这完全就是伤敌一千,却不自损的绝妙阴谋。   想不到,那个看似普通的老妇人,居然有着如此本领,以前她还真小瞧此人了。   徐璐绞着帕子,心头电转。   林夫人又接着说,“不过妹妹还是厉害了,如今外头都知道了她的德性,想来这会子也没脸了吧。不过你那个大姨母,估计又要被她当枪使。这老太婆还有一个拿手的本领,那就是惯会拿别人当枪使,自己则躲在幕后装无辜。”   徐璐点头,看来,林夫人应该是对杨老夫人恨之入骨,这才对她了解甚深。连徐夫人下一步的动作都能猜到。   徐璐又问:“当年皇后娘娘是如何收拾她的?”   林夫人顿了下,忽然摇了摇头,“当时我并不在京城,并未亲眼见到。我也是听我大舅母亲口说的。有一回,在先帝爷的万寿节,杨老夫人在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面前,又故伎重施,说了方大夫人的坏话,皇后娘娘就恼了,当着众多勋贵夫人的面,当场把她给卖了。”   见徐璐双眸冒光,林夫人就戳她的额头,笑骂道:“就知道你也和我一个样,最喜欢这些八封阴私。也罢,仔细听着,我只讲一遍。”   原来,当年杨国瑞入内阁后,又因首辅之争,把后来进入内阁的吏部尚书方知礼视为竞争对手。但方知礼为人狡猾多变,性子强硬,为人强势中,又有滑不溜秋的一面,杨国瑞大感吃力,在朝堂上几乎要被方知礼盖过风头。   男人在朝堂上的威风,直接决定了各自的妻女在交际圈中的排行。   杨夫人贵为首辅夫人,但面对新任阁老夫人的方大夫人,也是压力俱增。尤其在重大场合,方大夫人不但有着出身优势,年龄优势,姻亲优势,如今又多了份夫家优势,几乎盖过首辅夫人的风光。更甚者,方大夫人在世家勋贵夫人当中,说得上话,排得上号,呼风唤雨,一呼百诺。   杨老夫人深感危机之下,决定打击方大夫人的嚣张气焰,于是,又故伎重施,暗中散播方大夫人的坏话。比如善妒,这是首当其冲,也是不可辩驳的。   方知礼为人稳重又生得好看,却只有方大夫人一个妻子,通房小妾啥的统统没有。就算方太夫人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她最伟大而艰巨的目标——给儿子安排通房,却从来没能成功过。   方大夫人是幸运的,但收到多少羡慕就会收到多少妒忌。有关她善妒的流言,从来都没有停歇过。杨老夫人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由内到外,循序渐进。   方太夫人在京城又是公认的糊涂,听风就是雨的性格,身经百战的杨老夫人只需派出她的追随者或闺蜜或几个上得台面的奴才,在方老夫人耳边稍微撩拨几句,方大夫人后院就起了火。然后,外头有关方大夫人善妒,顶撞婆母等不好的名声就传了开去。   身为堂堂一品诰命有儿有女又有强大娘家依靠的官夫人,这些罪名并不能损害方大夫什么。但紧接着,又传出方大夫人以上香为名,在寺院里与外男私会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本来就对儿媳妇一直不满的方太夫人更是借此理由,在后院里扑腾得欢快,方大夫人腹背受敌,确实狼狈,整整半个多月没能出现在外头。直到圣上的万寿节来临,才在宫中见到消失已久的方大夫人。   万寿节那日,杨老夫人亲自上阵,在太子妃面前,又稍稍撩拨了几句,太子妃却当场就发难,当着众多世家夫人,王妃公主,高官夫人的面,冷着脸质问:“你说方大夫人在寺庙里与别人幽会,可有证据?”   太子妃的声音之高,诺大的宫殿内,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老夫人一直在躲在幕后,或操纵流言,或操纵着别人替当她的马前卒,也习惯了在台下弄鬼,真正搬到台面上,立马就怂了。被太子妃当场质问,讷讷不成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也是,传播流言的方式通常都是背着当事人传。   而身为听众,听过就算了,哪会当场质问出来,甚至还当着当事人的面。   杨老夫人在心里痛骂着二百五的太子妃,一边脸红耳赤地解释辩驳,却也苍白无力。   当时的情形,杨老夫人收到的各种难堪,绝对可以载入大庆朝史册。   说别人的坏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被人当场揭发出来,各种难堪不用多说。就光应付太子妃的质问,就可以让杨老夫人脱层皮。   方大夫人当场质问杨老夫人,“我在庙子里与人幽会,夫人可是亲眼目睹?”   杨老夫人只好说她也是听别人说的。   方大夫人紧紧逼问,是听谁说的,她好当面与人对证。   杨老夫人说不出来,就一句“听别人说的”含糊过去。   太子妃就说,“也只是听别人说了一句,你就敢拿到本宫跟前说,也不怕污了本宫的耳朵。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妇,可是要受反座的。”   紧接着,太子妃又说,“以前你也曾在我跟前说过不少人的坏话,我信你的为人,全都以为是真,没想到你胆子倒是大了,敢拿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来唬弄我。”然后太子妃当场抖出杨老夫人还曾说过别人坏话的事来,涉及到了三位王妃,两位公主,七八位勋贵夫人,无数个朝廷命妇。这下子,所有人都暴怒了。   一些也曾被杨老夫人洗过耳朵的人也转过了弯来,原来所有的谣言全是这老货弄出来的。   而一些曾被流言攻击过的却一直没能找到幕后凶后的妇人也回过味儿来,都在心里惴测着,自己以前也曾被人陷害过,会不会是这老货干的?   一些听到过方大夫人谣言的人也恍然大悟,她们也或多或少被杨老夫人洗过耳,虽未全信,但也乐意传播这些让人兴奋的谣言。而她们无意中也成了这老货用来对付方大夫人的帮凶。一时间又百般不是滋味。   而被太子妃当场点名的十多位贵妇,纷纷朝杨太夫人怒目而视。   杨老夫人被弄得狼狈不堪,更是下了不台,一张老脸丢尽,因在宫中,各受害者不敢造次。   唯独方大夫人威武,当着太子妃的面,当着所有贵妇的面,来到杨老夫人面前,甩了她一巴掌,然后对太子妃跪下,声称:“臣妇失礼,请太子妃责罚。”   太子妃说,“何氏你殿前失仪,本该责罚,不过事出有因,情有可愿。责令闭门思过三日,以儆效尤。”   思毫没有顾及被打的杨老夫人。   当场挨了打的杨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被送回了杨家。后来就传出身子不适等原由,半年没再出现在人前,紧接着,杨国瑞年事已高,上书致仕。圣上挽留再三,无果,只得准允,并责令泉州当地,优待杨家,以太子少师礼待之。   林夫人很有讲故事的天斌,尽管事情已过去多年,她本人也未曾亲眼所见,但因她的母母是泽云侯当家夫人,有幸还原了事情经过。虽说也有添油加醋之嫌,但总得来说,太方大夫人借太子妃之手破局,确实巧妙。   徐璐说:“方大夫人与太子妃肯定交好。”   林夫人微微点头,“太子妃与方大夫人并无交集。不过当时的太子殿下,在方阁老面前却是执师礼。”   能让太子主动执师礼的人物,就算不是东宫西席,至少也是极得太子敬重的。太子妃肯定要帮方大夫人。只是可怜了杨老夫人,善骑者终被摔死。   徐璐笑望着林夫人,“太子妃替方大夫人破局,很是精妙。就是不知,我是否能够借鉴太子妃。”   林夫人摇了摇头,“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她神秘一笑,“就是不知你那位大姨母什么时候回来。”   徐璐也微微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即将被人算计的愤怒,“大姨母,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夫人和成氏回来了。 ☆、第173章 荡气回肠的锋回路转   对于泉州城内的官夫人来说,这阵子有关督抚夫人不能生养的谣言传得很是凶猛,这些官夫人们一半是不解,一半又是幸灾乐祸。   也是,尽管徐璐嫁得好,让她们不得不仰视,但女人天生都有妒忌心理。看着别人倒霉,自己也开心。   但没过几天,又有新的流言出炉,据说督抚夫人不能生养一事,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幕后凶手直指已致仕的前首辅杨家老夫人。这回的传言也是有鼻子有眼,把杨老夫人的动机和目的,分析得丝丝入扣。   时常走家串户的官夫人们,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尤其知府夫人在公开场合亲自证实,那么,有关杨老夫人图谋凌夫人宝座的事儿,肯定就是板上钉钉了。   然后,有关“杨老夫人因为奢想凌夫人宝座,这才制造了督抚夫人不能生养”的谣言,不出两日功夫,已传遍了泉州城每一个活跃的官夫人耳里。   正当官夫人们乐此不倦地消化着这惊人震奋的消息,摩拳擦掌地想像,督抚夫人在得知是杨老夫人在幕后弄的鬼,会怎生反抗时,从凌府里又传出另一则消息来。   督抚大人的亲姨母,欲逼迫凌峰休妻。理由是,凌峰的新妻子,不能生养。   凌峰不同意,斥责为无稽之谈。徐氏进门一年不到,哪那么快就得送子娘娘青睐的,少不得也要再等一段时日,哪有进门不到一年没怀上就要休妻的,简直荒唐。   “据说,徐夫人非常生气,直说凌夫人命中无子,要凌大人早作打算,以免误了子嗣大计。”明明屋子里也没几个人,但这说话的李夫人,依然捂着唇,对自己的手帕交咬着耳朵。   屋子里坐着三五位妇人,赫然是知府刘夫人,同知李夫人,以及泉州新贵,秦夫人,也就是名震泉州的帝王宠妃秦婉妃的娘家嫂子。   秦夫人念着阿迷佗佛:满面的优色,“若真如此,那凌夫人的命运可就……”   刘夫人却有不同的意见,“不至于,就算凌夫人当真命中无子,凌家也万万不会休弃的。”她看了秦夫人一眼,意有所指,“毕竟,凌家可是真正的勋贵世家。也只有目光短浅之人才会如此。”   李夫人点点头,“刘夫人说得极是,这世上不能生养的女人多了去,也不见得都被休回家吧。”大不了让爷们娶个二房纳个妾,生下孩子养在自己跟前,依然行得通。   不过,李夫人心头略有忧色,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凌夫人未来的日子估计就要蒙上一层阴影。   秦夫人听出了刘夫人话里的意思,心里冷冷一笑,虽然因自己妹子的关系,她与刘夫人不再敌礼,甚至还保持着点头交。但内心里,她依然瞧刘夫人不顺眼。   “凌大人的品性,应该不至于如此。但凌家的长辈,可就难说了。”秦夫人与徐璐的关系不远不近,也就是比点头交好上些许罢。但女人间的交往,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看着徐璐倒霉,秦夫人担心是有,幸灾乐祸,更有,诚心相帮的心思,也有。   “这徐夫人也忒是讨厌,不过是姨母罢了,淡吃萝卜闲操心。人家小两口的事,关她什么事?”   刘夫人看了秦夫人一眼,果然坏人做好事总会比好人做坏事更容易让人感动。这人虽然势利了些,不可一世了些,但总算没有落井下石,也算难得了。   “这徐夫人也真是管得宽,凌大人只是她侄子,又不是她儿子,管那么宽做甚?”刘夫人问李夫人,“不就是进门一年没有生养么?怎么就变成了命中无子了?”   ……   与刘夫人有着同样迷惑的人不在少数,有关凌峰的大姨母强迫凌峰休掉凌夫人的传言,从总兵林夫人的嘴里传出来,更是惊爆了无数只耳朵。   好些人听到事情经过后,肯定要问,徐夫人怎么就那么笃定,凌夫人命中无子。   从林夫人那得到第一手消息再转出来的副总兵赵夫人则不屑地道:“林夫人说得很清楚,是徐夫人从一个仙姑嘴里听的。因她闺女与吴家的官司打赢了,特地去向仙姑道谢。那位仙姑又对徐夫人说,凌夫人命中无子。徐夫人就坐不住了,赶紧回了凌府,要凌大人休掉凌夫人。”   说起仙姑帮徐夫人打赢官司的事儿,不免又涉及了仙姑道行的高深。   一些原本就信怪力乱神的官夫人们甚至听说那位仙姑摆上阵法就让徐夫人赢了官司,直呼“改日得空,也要去拜见仙姑。”   又一位夫人却冷笑着说:“胡言乱语。明明就是招遥撞骗的招数,你们也信。”   但有人却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有人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徐家未打官司前,人家仙姑就对徐夫人说过一句“会心想事成”的话,还替徐夫人摆上阵法,并且说得很是明白,半月之内,必定心想事成。事儿果真灵验了,徐夫人确实与吴家打赢了官司,还平白得了那么多银子。官司事件,就能证明仙姑确实有着高深的道行,就算这时候仙姑说说泉州城要榻,徐夫人也是深信不疑的。   一些不信鬼神不信仙姑法师的官夫人也有些动摇了。毕竟仙姑摆阵法在前,徐夫人赢官司在后,仙姑没道行,也不至于敢说出那样的大话。问题是,官司还赢了。   好些人就相信了凌夫人命中无子的说法,虽然同情徐璐,指责徐夫人多管闲事,却也无可耐何。因为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还真管不着的。   但也有质疑的声浪,与刘夫人交好的同知李夫人就跳了起来,“真是笑话,徐家之所以能赢官司,关那捞付子仙姑什么事儿?明明就是凌夫人私下与刘大人打了招呼,为了稳重起见,凌夫人半夜里还又亲自登门,又与刘夫人打了道招呼,刘大人这才偏帮徐家。哼,这里里外外,全靠凌夫人周旋。这徐夫人也真不识好歹。还恩将仇报,真真是榆木脑袋。”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李夫人又把刘夫人抬出来。刘夫人也亲自证实了,刘向东之所以偏帮徐家,确实是徐璐从中打了两回招呼的。众人恍然大悟,又纷纷指责徐夫人不厚道,恩将仇报。   这时候,又有人拍了大腿,“先前有关凌夫人不能生养的流言,再到如今凌夫人命中无子的事儿,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间不敢吭声。但心里却琢磨开了。   紧接着,又从凌府传出一则消息,凌峰被徐夫人的言论惹得大怒,让人把那所谓的仙姑找出来当面对质。徐夫人也为了证明仙姑的法力高深,还亲自带路。   那位仙姑住在一城东效的一处阉堂里,年约四旬左右,还颇有姿色,穿着灰色道袍,手持指尘,一脸庄重肃穆,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童女,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仙姑被“请”去凌家后,徐夫人领着仙姑,显摆似地对凌峰道,“峰儿,仙姑到了。”   凌峰稳坐在位置上,徐璐也是不动声色。   仙姑来到凌峰面前,打了声佛号,观看了凌峰一番,说:“观阁下面相,是大富大贵之命,一生贵不可言。然,子嗣却凄凉。请恕贫尼僭越,贫尼掐指一算,施主七年前曾有过一桩婚姻,施主前桩姻缘本是天作之合,然,天降横祸,灾星忽至,使得施主姻缘中段,孩子也未能留下,贫尼所说可否属实?”   凌峰看向徐夫人。   徐夫人赶紧说:“我没有说过,我可是半个字都没透露过的,峰儿,你可要相信我。我这人虽然嘴碎了些,但不该说的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凌峰看不出喜怒,又对仙姑问道:“那你看本官,何时能有子嗣?”   仙姑掐着指头算了一会,这才道:“施主本是大富大贵之命,福泽深厚,贵不可言。唯独子嗣却较为凄凉。不过施主不必灰心,贫尼替施主施道阵法,施主只需按贫尼所说去做,一年后,必定抱上大胖小子。”   徐夫人赶紧说:“仙姑,话也不能说绝了。我这个侄儿可是会当真的。”   仙姑傲然道:“贫尼替人算命看相,七十余载,还从未有看漏眼的。若施主按贫尼所说操作,贫尼可用性命担保,一年之后,施主必定抱上大胖小子。若有半句虚言,任施主处置。”   徐夫人脸色一变,绞着帕子,吃吃地问:“真,真有这么灵验?”   仙姑一脸傲然。自信心非常强大。   “然后呢,凌大人可有相信?”   说到这里,那小丫头忽然停了下来,一些正听得带劲的妇人瞪着眼疾问。   这小丫头尽管只是丫头,但因主子的身份地位,却是毫不惧怕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笑嘻嘻地道:“后来呀,这位仙姑又对凌大人说……”   仙姑对凌峰说,“贫尼掐指一算,施主命格很是奇特,姻缘子嗣都颇有奇怪之处。若施主娶普通女子,必定无法开花结果。因施主命格古怪,必要选猪年出生女子,此女必须是中秋圆夜子时出生之人,方可结为连理。此时生人,可与施主相生。施主有财有官有印,是世间少有的命格极好之人。然,世间万物,从未有十全十美之事。施主官财印皆有,却无子嗣运。所以必得找中秋圆夜子时出生之女,方能成功。”   凌峰大概被说动了,有些犹豫。又忍不住看徐璐。   那道姑又打量徐璐一番,说:“刚才这位女施主与我说起过徐夫人的生辰八字,贫尼掐指算了一番,凌夫人确是命中无子。然,再仔细看凌夫人面相,发现施主额部骨质凸突,此乃不利夫星。眉间有灰,这将是事故缠身之兆。虽凌夫人命中无子,与凌大人的八字还算相合。此生必能善终到老。但凌夫人也要听贫尼一句,凡事莫可强求,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徐璐呆呆地坐着,也不说话。   倒是凌峰似有不忍,又问道姑,“我夫人乃十二月初八出生,同日出生的人多的是,为何别人有子,我夫人却无子?”   道姑又说了一堆让人听得一知半解的话,就说徐璐也颇有富贵命,可惜命中就是无子。因她上一世做了些不好的事儿,这一世必不能圆满。   凌峰又问:“你倒是神机妙算。”   道姑说:“贫尼给人算命看相七十八载,还从未曾失手过。”   徐夫人听得心痒难耐,又问了道姑,“那请仙姑给我瞧瞧,我这人的命运如何?”   “夫人乃大富大贵之命,就是偶有烦恼,亦能逢刃而解。”   徐夫人高兴至极,又把身边的丫头拉了出来,“这丫头跟了我有好几年了,一向聪明机伶,我都视她为亲生了,仙姑帮我看看,我这丫头命运如何?”   道姑上下打量了丫头,说了声无量寿佛后,道:“夫人这丫头,福相也是极好的,虽出生卑贱,却有凌云之姿,有贵人相助,将来定能衣食无忧。”   徐夫人追问:“怎生个衣依无忧?我还想把她嫁到大富家呢,仙姑帮我瞧瞧,我这丫头可有做主母的命?”   仙姑不得已,又打量了丫头一眼,说:“刚才贫尼就说过,这位女施主虽出身卑贱,却自有贵人相助。将来定能衣食无忧。贫尼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天机不可泄露。”   徐夫人又问:“那我这丫头,可会有子嗣?”   道姑又打量了这丫头几眼,说:“夫人这丫头,面相确实不错的,将来定有出息,至于子嗣,不出三年,必定能有。”   徐夫人双手合什,嘴里说着阿米佗佛。   凌峰却不可置否,问:“你能算别人,可否算出自己的命运?”   道姑一脸郑重,“我们有这样一条祖训,算命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凌峰大笑一声,“好,说得好。来人,把这招摇撞骗的骗子拉出去,杖毙。”   林夫人贴身陪嫁丫头锦红说到这里,忽然口干舌躁,就停了下来,“夫人,奴婢喝口水。”   总兵府衙的后堂里,一群妇人正围坐在一起,由锦红之口,凌家当日发生的事儿似乎就在眼前上演,峰回路转之处,却又没了下文,急得一干妇人抓耳搔腮。   “这死丫头,赶紧喝,惯会吊胃口。”   “凌大人当真把那道姑杀了?”   锦红喝了口茶水,这才继续道,“那道姑不相信凌大人真要杀她。怒斥,凌大人,您怎能恩报仇报?”   锦红学着那道姑的语气,横眉倒竖,倒也把当时的情景演得淋漓尽致,让众人能够在脑海里回想出那道姑的愤怒。   “凌大人看都不看那道姑,只说骗子胆子倒是不小,居然骗到本官头上了。拉出去,杖毙。”锦红很有表演开赋,学了凌峰的语气后,又马上恢复道姑的语气,“那道姑见凌大人来真格的,就慌了神,赶紧向徐夫人求救,徐夫人,我是不是骗子,您最是清楚不过了。是不是?”   看着一干妇人眼睛瞪得老大,全盯着自己目不转睛,锦红得意至极,“只见徐夫人慢条斯理放下茶杯,慢慢得说,峰儿还真说对了,你就是个骗子,天大的骗子。”   “啊……”众人惊呼出声,纷纷不可置信地望着锦红,“徐夫人当真这么说?”   好一个荡气回肠的锋回路转!   “这怎么回事?徐夫人怎会说那道姑是骗子?”   “那道姑不正是徐夫人请去的吗?”十来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林夫人赶紧挥挥手,“安静,大家别吵,只锦红怎么说,锦红,赶紧的,别卖关子了。”   锦红知道,高潮来临,也不卖关子,吭了两声,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那道姑听了徐夫人的话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徐夫人,贫尼好心帮你赢了官司,你就这般回报贫尼的?你们这些官家人,果然是御磨杀驴好手段。”   徐夫人忽然冷下脸来,把茶盏摔到道姑脚下,怒斥:“大胆刁民,居然敢骗到我身上来了。”   那道姑更是愤怒悲愤,直指着徐夫人厉声道:“好好好,过河拆桥本是官场中人最常见的本事,我原本还不相信,今日总算让贫尼见识了。”   凌峰冷哼一声,“是谁指使你的,只要说出了主使者,本官还可以饶你一命。”   徐夫人身边的丫头忽然笑嘻嘻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   “那尼姑还不肯认输,只见徐夫人说,峰儿媳妇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的是假的,蠢货。那道姑这才知道她上当了,钻进了徐夫人早就设计好的笼子里,也没了底气,一五一十的把幕后主使者全交代了。大家猜猜,谁是幕后主使人?”   “谁?”   锦红正要说话,林夫人截过话,“那还用说,先前有关凌夫人不能生养的流言是谁散播出去的?”   众人恍然,但仍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她?”   林夫人不屑地道:“不是她还能有谁?诸位远在泉州,肯定不知那位行事有多下作。”然后把杨老夫人以前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又说了遍,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又听锦红说,那道姑也亲口承认了,是受杨老夫人指使的,大家纷纷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然后又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杨老夫人打的主意。   先是散播徐璐不能生养的流言,紧接着,拿徐夫人当马前卒,一步一步地让徐夫人钻进所设的圈套中,等徐夫人赢了官司后,必会对所谓的仙姑深信不疑。然后这位仙姑就能趁着徐夫人对她的信任,说徐璐命中无子,徐夫人也绝不会怀疑。杨老夫人在算计徐夫人的时候,肯定也是彻底了解过徐夫人的性子。徐夫人本来就好强,对徐璐原本就没好感,再加上所谓的仙姑的话对她的冲击……杨老夫人的计谋已成功了一半。   杨老夫人也确实厉害,一步算三步,步步算计,丝丝入扣,对人物的心思揣测,对各个阴谋诡计的精微掌控,外头的流言,再加上仙姑的“法力”,徐夫人这个至关重要的马前卒,徐璐就算不给她孙女让位,至少杨丽娘的一只脚已踏进了凌家门。   听着林夫人对杨老夫人往事中的回顾和评价,再分析针对徐璐一事的种种作为,众妇人寒气直冒的同时,又全都不屑地讽刺出声。   “可惜了,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夫人笑得幸灾乐祸。   “如今凌大人也知道了杨老夫人干的好事,就算她孙女是天仙,估计也不会多看一眼了。”   众人分析了杨老夫人即将面临的种种难堪,忽然又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怪事,不是说徐夫人对凌夫人看不顺眼么?这回怎的……”从锦红的语气来推算,徐夫人也是个妙人,不但临门反踹了杨老夫人一脚,还是一记窝心脚,保证让杨老夫人痛得睡不着觉,食不下咽。   林夫人解释道:“因为至始至终,徐家能赢得这场官司,凌夫人暗地里可没少出力。徐夫人再是刻板守旧,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众人恍然大悟,但又有新的问题了,有位夫人盯着锦红,“真是怪了,凌家发生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群狐疑的目光又看向锦红。锦红笑嘻嘻地道:“奴婢刚才故意卖了个关子,就等着夫人们问呢。李夫人倒是细心,第一个就问了出来。”   ------题外话------   考验大家的想像力和丰富的推理能力了。   李夫人的问题,就是我出给大家的题目,回答中了的,奖励币。   汗,我没有,不过只要真有人答对了,我马上去冲。一人100个。 ☆、第173章 功成   李夫人笑骂:“好呀,你这丫头,连我们都敢唬弄,林夫人也太惯她了。”   林夫人笑着说,“你们这群老货,明明就是自已笨,还来怪罪我的丫头,还有没有天理?”   众人伸手掐她,锦红赶紧上前帮忙,“再欺负我家夫人,奴婢就不告诉诸位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刘夫人指着锦红对林夫人道,“瞧瞧你这丫头,倒是忠心护主的,倒也不枉你疼她一场。”   林夫人得意一笑,抚平被弄皱的枝宝相花缠枝花纹的长褙子,“那是,也不看是谁调教出来的。”   众人啐她,不再理会她,纷纷看向锦红。   锦红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腼腆,说出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奴婢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奴婢一直在现场。”   “那道姑那么快就招供,并非她胆子小,不禁吓,而是因为,当时坐在凌大人身边的凌夫人,并非真正的凌夫人,而是我。而真正的凌夫人,却扮作了个丫头,一直跟在徐夫人身边呢。”   ……   “峰儿媳妇,你这招计谋,使得实在太漂亮了。”把那招摇撞骗的道姑丢进大牢里关押了起来,徐夫人也毫不掩饰对徐璐的欣赏。   徐璐温文一笑,“这也还多亏了大姨母及时把杨老夫人的阴谋告之了我。”   昨晚,感动于徐璐为了徐梦兰的事跑前跑后,一直对徐璐心存芥蒂的徐夫人,总算良心发现,对徐璐说出了真相来。而徐夫人,确实信奉风水学八字相学。但也并非是分不分之人。先前外头传出去的有关徐璐不能生养的流言,紧接着,杨老夫人家中法力高深的仙姑主动给她摆阵法助她心想事成,徐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因对徐璐的偏见,徐夫人一直不动声色,也甘愿主动充当杨老夫人的棋子,只等给徐璐添添堵也是好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徐璐为了女儿的事,可没少出力气,却不曾邀过功。   徐夫人就被感动了。   然后,杨老夫人的阴谋,就大白于前。   而徐璐,就将计就计,先借刘夫人之手,补杨老夫人一刀,把她的阴谋大白一半。紧接着,徐夫人也将计就计,趁官司胜利后,就去感谢那位仙姑。依然摆出对徐璐的不满,让杨老夫人误以为徐夫人依然是她最有用的棋子。   杨老夫人精于算计,也有着算无遗策的本领。   可惜仍然功亏一篑。   不是说她的阴谋不够完善,而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能够预算,以凌峰的本事及与徐家的亲戚关系,徐家的官司肯定能赢。却没有料到,徐璐也是个演戏高手,明明一肚子黑水,却表现得高风亮节,把徐夫人也一道骗过了,使得徐夫人感动之余,临阵倒戈不说,还暗中给她一记窝心脚。   “那夏氏行事也忒阴损了些。”徐夫人说,“刚开始我确实看你不顺眼,可你到底已是凌家妇,我身为峰儿的姨母,哪有帮着外人对付你的道理?她未免也太低估我了。”   徐璐一脸诚恳,“大姨母这个情,徐氏铭记于心,一辈子不敢忘记。”昨日一番高尚表演,收获如此巨大,也值了。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冲你叫我一声姨母,我不帮你帮谁?想必这时候,那位肯定气得半死吧。”徐夫人乐呵呵地笑着,女儿脱离苦海,四十万巨款到手,又卖了徐璐一个人情,徐夫人自我感觉良好。至于杨老夫人,得了,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得罪也就得罪了。   徐夫人又问凌峰,“峰儿,事情全是夏氏一手搞出来的,主要是想把孙女嫁给你。哼,我看她孙女就算是仙女,峰儿也休要多看她一眼。没得恶心了自己。”   凌峰点头,“姨母提醒得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也亏得峰儿没有被那姑子唬弄,不然真要信了那姑子的话,你媳妇可就沉冤似海了。”   凌峰意味深长地看了徐璐一眼,徐璐面不改色,一脸的后怕,“是呀,也多亏了爷一心信任我,这才没有被那姑子骗了去。”她拍着胸口,“再坚固的城墙,若内里烂去,迟早会也会被攻破。若爷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今日我就要被奸人算计去了。现在想来,真够可怕的。也多亏了爷全心信任我。不然后果真不敢想像。”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感动柔情地瞅着凌峰。   明明知道这丫头并非表面上这般老实,但被她温柔似水的眸子一瞅,凌峰心头也软软的,柔柔的。   今日的晚饭,徐夫人和凌峰徐璐一道用饭。因男女有别,成氏自觉地回了客房一个人用饭。   才刚坐定,瞧一众丫鬟服侍妥当,恭敬得体,动作熟练轻柔,行动间不闻声响,却配合默契,徐夫人一边用湿帕子抹手,一边转头对徐璐道:“你这儿的丫头,倒比我屋里的贴身丫头还强。”她的目光掠过一个个低眉顺眼的丫头,发福的肥脸上露出由衷微笑,“不止模样好,规矩更好。”   徐璐眉开眼笑,很受用的样子,笑道:“大姨母您再夸我,今晚也就这些菜。不过看在大姨母夸我的份上,从明儿起,大姨母的膳食再加两道菜。”   徐夫人忍俊不禁,嗔道:“怪不得我刚来的时候,连口水都没得喝,原来是没有说你好话。”   徐璐装傻,“哪有,大姨母冤枉人家了。”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先前确是我做得过了,难怪你们小夫妻俩要生我的气。也是,我虽是峰儿的长辈,可到底管不着你们的屋里事。也都要怪我,耳根子软,被人利用。现在想来,只觉愧疚难当。虽然以前做了不好的事,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得靠你们夫妻俩。以前唤得热腾腾的世伯母姐姐妹妹的,一个个都躲得不见人影。日久见人心,果真不假。”   徐璐意外至极,原来这位大姆母除了傲慢刻薄摆架子外,还是有其优点的。   凌峰淡淡道:“大姨母说得是,并非随随便便的女子都能做您侄媳妇的。”   凌峰话中有话,徐夫人何偿听不明白,点头,说:“峰儿说得极是。从现在起,我只认小璐一个侄媳妇。哼,其他的,管他是天仙还是嫦娥,我一概不认。”   徐夫人这句话也甚有意思,徐璐目光闪动,又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神色柔和,他拿着酒杯,对徐夫人道,“我敬大姨母一杯。”   徐璐也拿起酒杯,“小璐也敬大姨母一杯。”   三杯酒下肚,徐夫人已微有醉意,这还是她第一次与这个厉害精明的侄儿同坐吃饭,心下有感叹,也有激动。   不容易呀,以往她总是自恃身份,一心认定这个侄儿再厉害,总归是庶出身份,在长辈面前哪敢造次,不觉摆出高高在上的面孔,却总是适得其反,以至于关系越发疏远。以往一心认定这个侄儿能力有之,却心大凉薄,现在方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至真道理。   “这杨老夫人以往在京城的时候,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可是整了不少人,除了被太子妃当场打脸那一回外,还从未失过手。如今栽倒在小璐手里,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徐璐失笑,还不待说话,徐夫人又道:“真想现在就去瞧瞧,阴谋败露后会是何种面目。呵呵。”   “今日里小璐把王氏的丫环留下来扮作你,让那道姑跳进你的坑里,这一招好,简直妙不可言。”   徐夫人也满有演戏天赋,刚开始的时候,不但骗过凌峰,还骗过了那道姑,徐璐扮作徐夫人身边的丫头,一道去把那道姑请来,当着凌峰的面,挖了个大大的坑,让那道姑跳。那道姑本来就没见过徐璐,误以为坐在上首衣饰华贵的锦红便是徐璐本人。便把事先已准备好的话生掰硬套在锦红身上,露馅也是迟早的事。   最重要的,锦红并非凌家的丫头,等她回去后,肯定会如数告之林夫人,林夫人已完全站在徐璐这边,自然要帮徐璐大肆宣扬。   有关杨老夫人图谋凌夫人位置,对徐璐好一番机关算尽的事儿,被公之于众,堂堂首辅夫人,望族老太君的脸面肯定会被扒得干干净净。   凌峰仔细回味了徐璐反击的手段,也不得不承认,妻子今日施的反间计,确实妙不可言。不但反坑了杨老夫人一把,还把她的真面目公诸于众,更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弄一身鸡屎,特别是她让林夫人的丫头扮作她去诓骗那道姑,更是神来之笔。连他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徐夫人见凌峰一直没有表态对杨家的惩罚,忍不住问:“峰儿,杨家这样对你和小璐,你就这样算了?”   “既然敢一而再而三向我内宅伸手,少不得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凌峰淡淡地说,面上是散淡的神情。“不过瞧在杨氏的份上,多少也要给她几分脸面。小璐,除了杨老夫人不能动外,其余参与此事者,任你处置。”   徐夫人沉了脸色,斥道:“峰儿,杨家都这般算计你媳妇了,你还护着他们?也不怕你媳妇寒心。”   徐璐赶紧说:“大姨母,我倒是觉得,爷这个处置很好。”   徐夫人不以为然,“这也叫好?我说小璐,虽说女人要三从四德,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依我看,少不得要把那夏氏狠狠掌几个嘴巴,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算计人的后果。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乱算计你。”   徐璐笑着说:“大姨母,我却觉得爷的主意是再好不过了。”   徐夫人不满,觉得徐璐太软弱了,人家都把她往死里算计了,她还轻轻揭过,淡淡放下,太软弱了。   “当年,方阁老夫人何氏,也曾让这夏氏算计过,但当着太子妃的脸,杨氏阴谋败露,何氏可是没有客气过,当场给了夏氏一巴掌,不但当场扒了她的脸皮,还树立了强势阁老夫人形像,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算计那何氏。小璐,你不止是峰儿的媳妇,还是凌家的少夫人,未来的宗妇,除了自身正,还要立得起来。该狠就狠,该强就得强。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泥人好捏呢。”   徐夫人把自己做了多年国夫人经验倾囊相授,身为世家夫人,在内,面对公婆妯娌小姑子,奴才丫头,必须要立得起来,才不至于被动。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夫家的形像,太强或太软都容易受人病诟。平时温润,偶尔适当地强势一下,方能起到震慑作用。   杨老夫人这回确实过了,天时地利人和齐全,徐璐站在道德至高点和受害人角色,完全可以抽一巴掌打回去,而不必负任何名声代价。   徐璐也知道徐夫人说的很有道理,身为世家夫人,就得平时候温文尔雅,必要时适当亮出獠牙,方能软硬皆施。但她已有自己的处置方式,也就只笑不语。   ------题外话------   看来我的读者里头还是有许多聪明的,可喜可贺,奖励已到账,诸位查收。 ☆、第175章 比耐力   当杨老夫人算计凌督夫人,却阴谋败露,人赃俱获时,也就一日功夫,已大白天下,官场上商场上,闻风而动,纷纷奔走相告。在得知事情经过后,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生气,幸灾乐祸,或好奇:凌大人和凌夫人都已知道幕后凶手,那么接下来会怎生报复回去呢?   是像当年方大夫人那般,大开大合直接给杨老夫人一巴掌,还是暗地里做手脚,来个温水煮青蛙?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凌府,过了两日,外头流言正猛,又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来:凌夫人领着那道姑,直奔杨家了。   世事如风,人情如水。   杨老夫人实在没有想到,她明明天衣无缝的计谋,居然这么快就败露,甚至还成为过街老鼠。   她更不会料到,被她从未瞧进眼里的徐氏,会是如此的刁钻辛辣。昔日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一直被自己当枪使的徐夫人,会合着徐氏狠狠摆了她一道。   一身衣饰华丽,身穿红地富贵蜀锦夕颜妆花长褙子的徐璐,红色拽地纱裙微显夏天的气息,赤金点翠丹阳六尾珠钗下,一排米粒状珍珠编制的精巧珠花饰于额前,四只扁方金簪,两根金灿灿的扁方压发,鎏金耳坠,贵气逼人,光华万丈。   “老夫人,您可识得此人?”   金阳高照,杨家一片寂静,草木无声,晚春中已见初夏盛景。自这道姑被凌家拿下后,便是再迟钝的杨家也觉出不对了。   偏一连数日,凌峰夫妇始终不曾有分毫发作,杨家作息照常,反叫人生出“山雨欲来”之感。终到了这日,眼见徐璐一行侍卫随从,俱是臂大膀圆,刀沉剑利,沉面冷眸径直而来,杨家众仆俱胆丧魂消,无不躲藏起来。   杨家一干主子,也是心态各一,神色恼且尴尬。杨丽娘更是神色惊惶,魂不附体,摇摇欲坠立于祖母身前,看着踏着稳健轻快步伐而来的徐璐,只觉全身阴寒,找不着温暖,恨不得立马往祖母怀里钻去。   反倒是罪魁祸首,却是不慌,径直坐到太师椅上,手上捏着串香檀佛珠,声音淡然,“凌夫人怎的来了?有何贵干?”   徐璐手上捏着方红色巾帕,娉婷立于堂前,四下环顾,见屋内空荡荡的甚为清冷,杨家各个主子倒也在场,却一个个低头垂目,不敢与她直视。   杨老夫人的镇定,倒让徐璐意外,她原以为做了坏事之人,被人揭穿阴谋后,肯定会尴尬而惊慌。不料人家却是半分难堪也无,镇定若斯,端得厉害。   不过一想,为官之人从来都是脸厚心黑,否则杨国瑞也不会官至首辅。而妇凭夫贵的杨老夫人,浸淫官场多年,想来也练就了官场中人最常见的心黑脸皮厚的本领。反倒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也是,但凡是人,生来便有着演戏的天赋,视地位本领,只差高低而已。   徐璐淡笑了下:“有件事,和您身边的吴嬷嬷有关,特地来与杨家祖母商量下。”   杨老夫人淡淡地道:“何事?”   徐璐找了个椅子坐下,两个神色冷肃的侍卫,揪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女子,被掷于地上。   “这道姑的事儿,想必老夫人也都知道了吧?有人指证,这道姑是老夫人身边的吴嬷嬷指使。所以我特地来请吴嬷嬷与她对质。”   那道姑抬头,声音尖利,语无论次,“就是她,就是她,夫人,就是她指使我的,还说若事成,就给我一千两银子。”   杨老夫人转头对吴嬷嬷道:“既然人家指认你,你可认罪?”   一身深藏青色长比甲暗红色褂子黑色裙子,头发梳得齐整的吴嬷嬷面无表情:“绝无此事。若凌夫人信不过,大可捆了老奴去见官。七十二道酷刑尽管施来。”   徐璐笑了起来。   这老妇当真心思慎密,先前有关自己不能生养的流言,原是她散播出来。大概笃定自己少不更事,就算知道是她幕后主使,也无法耐何她。这才有恃无恐。   照着一般人的思维,被谣言攻击的人,肯定会大加辩驳,但越是这样,就越落了下乘。别人非但不会相信你,反而会认为你因流言袭击而乱咬一气。   不得不说,这老妇对人心的揣摩非常精准。也算准了她只会吃这个哑巴亏,就算要恨也只能恨在心底。说不定因为这个恨,反而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那样她就越发处于被动,进一步被这老妇玩弄于鼓掌间。   但这老妇却是低估了她,更低估了刘夫人林夫人等人对她的维护。她反借刘夫人之口,飞快地补了她一刀,让她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这老妇天生就是玩阴谋的行家,用她的阴谋诡计,不知整了多少官夫人,以至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前脚把流言散播了出去,以为自己年轻,少不更事,没法子反击,后脚又把这道姑推到人前。   世人皆迷信,又借着徐夫人巧赢官司一事,让徐夫人对仙姑言听计从。紧接着,仙姑又掐算出自己命中无子,这老妇也拿捏了徐夫人看自己不顺眼的心思,在得知所谓的真相后,肯定会有所行动。   这老妇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掐准了徐夫人的迷信心态,拿捏了徐夫人的脾气和性格,更是找准时机,在徐夫人赢了官司对仙姑空前信任的时候,再让仙姑放出了不利的话来,徐夫人自然而然就落进她设好的瓮中。   或许,按这老妇原本的设想,徐夫人在知道自己命中无子后,会直接告诉凌峰,不管凌峰怎生表态,她应该会立即进京,把此事告知给公婆。没有一个做父母的,能够接受儿媳不能生养的。以凌家的门弟权势,就算不休妻,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消失或“病”死在凌家。   等她自动消失后,这老妇便有理由把她的孙女嫁给凌峰了。那时候的凌峰,已亡两任妻子,名声自然会大打折扣,对继室要求肯定不会太高,这老妇再从中运作,杨丽娘嫁入凌家,指日可待。   但人算不如天算,徐夫人最终没有被仙姑蒙骗,反倒被自己暗中策反,将计就计,反将了这老妇一军。   不过这老妇也着实厉害,就算明知那仙姑是这老妇指使,但她本人却未出面。只一个吴嬷嬷,还没法子拉她下水。   尤其这吴嬷嬷对这老妇很是忠心,徐璐让人查了查,这才明白,吴嬷嬷一大家子,儿子孙儿孙女十余口人,身家契书全捏在这老妇手中。   吴嬷嬷咬口不认,也情有可原,这老东西心里也门儿清,若咬死了不说,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若松了口,一家老小就要遭殃。   即便是官府真拷问出些什么来,这老妇倒可以反咬自己一口,堂堂督抚,纵容妻子污蔑朝廷命妇,对其奴才擅用私刑,屈打成招,这老妇再哭哭啼啼的弄根白绫寻死觅活,堂堂督抚夫人,污蔑朝廷命妇,若让言官知晓,就有得闹了。   杨国瑞虽不在朝堂,却是风光致仕有今上亲笔“地方各州府当好生侍奉”御旨,这杨家老妇又是朝廷赐下的一品诰命夫人,等闲之辈也不敢轻视。   从林夫人徐夫人嘴里,知道这杨家老妇精于算计的高超心计后,徐璐可不敢再掉以轻心,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镇定而从容的老妇人。从她第一次登凌家门的种种作为,到暗中算计自己,再到仙姑掐算事件,无不是精心算计好的。若真让她算计成功,自己就算不被凌家休弃,将来她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再则,吴嬷嬷已老迈,倘若真叫去衙门,她来个抵死不认,衙门里也是不敢用刑的。说不定她来个碰柱自杀,那肯定更会热闹。   “瞧您说的。”徐璐面上带着微笑,满脸的温和,“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到处都是,事情败露后就胡乱攀咬好脱罪。老夫人您再是慈悲不过的,怎会陷害我呢?”   这老妇脸皮之厚,世间少有,估计也打着“就算阴谋败露,大不了被外头讥讽笑话一番,反正又不少一块肉”的想法,面对自己的质问,就来个死不承认,自己也拿她无可耐何的。毕竟这老妇有诰命夫人衔,丈夫又是风光致仕的前任首辅,泉州城也有言官衙史,她又是杨氏的祖母,而自己只是继室……她笃定自己会投鼠忌器,不管她如何做,这老妇都有法子对付自己。   杨老夫人似乎并不意外徐璐的反应,脸上的微笑如夏日里陡然落下的冰刨,“我就知道你是个明辩明非的,断不会被一个骗子唬弄。峰儿娶了你,确是有福了。”   “您说得是。”徐璐也在笑,还比她更加温和热烈,“爷不止一次对我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嫁给他的。”她看了杨丽娘一眼,她似乎被杨老夫人的镇定感染,背脊已挺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些许神采,目光傲然地看着徐璐。   徐璐笑容不变,望着杨丽娘,温文浅笑,“这姑子胆大包天,自己招摇撞骗事迹败露就胡乱攀咬人,让您受惊了。我这便打死她,给您出气。”“来呀,把这可恶的骗子给本夫人就地打死。”徐璐清冷的声音似响在耳边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血腥残忍。   不等杨老夫人一家子回神,已有几个健硕的侍卫上前,手上各拿着厚实的木棒,浸过桐油的梨木棒结实坚硬,敲在那姑子身上,那姑子杀猪般尖叫起来,拼命地咒骂着什么。   徐璐说:“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胡乱攀咬人,把嘴巴堵上。”   一块破碎布把姑子的嘴巴堵上,她叫不声来,只能从喉间里冒出沉闷的嗯呀声,这姑子自知小命不保,只能怨毒地盯着杨老夫人一系,目光咬得死死的,杨老夫人面不改色,不动如山,如泥雕木偶。   吴嬷嬷也是久经场面,如木头般动也不动,姑子身上的血迹和嘶哑闷吼也无法影响到她。   杨老夫人的两个媳妇,到底没经历过大场面,这时候已是脸色青白,身子瑟瑟发抖。   杨丽娘紧紧偎在祖母身边,死死咬着牙邦,也不去看这姑子,倒也够镇定的。   二十多棒子下去,这姑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全身血迹斑斑,看得触目揪心。徐璐淡淡地笑着:“这便是胡乱攀咬的下场,拖下去吧,弄口薄棺埋了罢,免得成了孤魂野鬼,再跑去害人,可就麻烦了。”她目光散慢地看着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握着手上的佛珠,巍然不动。倒是杨丽娘,不可自抑地抖了抖身子。   杨老夫人目光冷冷扫过徐璐,声音冰凉,“凌夫人除了处置这个姑子外,可还有别的事没?”   “有。”徐璐淡淡一笑,对付这种千年老妖怪似的人物,除了比耐力比恒心比毅力外,还要比镇定和控制场面的功夫。   “把人带进来。”   几名侍卫昂然地带了个人进来,粗鲁至极地掷在地上,耳边响来一阵低呼声,而杨丽娘已失声叫道:“秦姨,怎么是你?”   地上的女子正是秦氏,与杨家有着姻亲关系,也是杨老夫人闺女的小姑子。   因姻亲的关系,这秦氏与杨家也是较为熟悉的,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惨叫道:“亲家老太太,您行个好,快救救我呀。我大嫂可是您亲闺女呀,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还不想死。”   杨老夫人目光倏地一缩,飞快地望了地上穿着绫罗却满身狼狈的秦氏,脸上皮肉急剧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阵子,有人胡乱散播有关我不能生养的流言,人已找到,就是此人。”徐璐微笑着说,“可这贱妇,为了脱罪,就胡乱咬人,说是由老夫人您指使,真是无稽之谈。老夫人您高风亮节,最是慈眉善目的,如何会指使她们来散播我不能生养的流言呢?”   杨老夫人努力保持着镇定,冷冷地盯着徐璐,“你究竟要做什么?”   “简单,以牙还牙罢了。”徐璐从袖中抽出两张纸,缓缓摊开来,“此人已经签字画押,承认是她散播的流言。我大庆律,污人者,反坐之。”徐璐好整以暇地盯着脸色已铁青的老妖妇,微微一笑,“秦氏污我不能生养,我这个苦主也可以让她不能再生养。”   杨老夫人倒吸口气,目露凶光,“你敢?”   徐囊毫无惧意,轻笑出声,“我若当真无子,就只有被休的份了。秦氏孩子都有两个了,就算无法再生养,他们的婆家也不会休掉他们的。比我可是轻省多了。” ☆、第176章 就是逼你至绝境   看着眼前这个不动如山的杨老夫人,徐璐生吃她的心都有了。   如果真让这老妖妇的计谋凑效,徐璐就面临着被休,或被“病”死的下场。第三条路就是忍气吞声,给男人纳妾,生下一堆堆庶子,然后再与一堆小妾们撕杀,争宠斗法,直至心力憔悴而死。   杨老夫人颤着双手,拿了画押文书来看,上头即有供词,又有秦氏的亲笔签字画押,她越看脸上的肌肉越是抖得厉害。   盯了杨老夫人的脸色,徐璐不疾不徐道:“刘向东亲自宣判了,因我是受害者,秦氏就让我来处置。”   秦氏头发散乱,哭着叫道:“亲家老太太快救救我,我不要受宫刑。”她望着杨老夫人,目光怨毒,“我不服,当初我也是听了大嫂的一面之辞,怎么官府不找大嫂,偏来找我?我不服。”   杨老夫人知道徐璐的打算,她不去找自己女儿的麻烦,却找了女儿的小姑子来顶罪,居心何其险毒。   这秦氏也是嫁了人的,若当真因杨家而受牵累,不说秦氏的夫家不会放过杨家,就是秦家,也会恨上杨家,自己女儿日后在秦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杨老夫人脸皮颤了颤,她目光阴冷如毒蛇,“秦家姑奶奶再是安份不过了,如何会做这等事,分明是你们屈打成招。”   “我可没有对秦氏用过刑哦,不信大可检查检查。”徐璐闲适地笑道:“哦对了,这个秦张氏,官兵还是在寺庙里逮着她的,当时还正与庙里的和尚颠龙倒凤。”不知从哪抽出来的一张粉桃色的肚兜,浅荷色的亵裤,以及一套乳白色的中衣,绣花鞋,手帕,还有几方头面首饰,一一摆在几子上。   “这还得感谢秦家大奶奶的通风报信,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咱们泉州城还有这等香艳刺激的好事儿。”   秦氏目光一缩,怨毒地瞪着杨老夫人,尖利的声音分外刺耳:“居然是大嫂?枉我平时那般信任她,她居然出卖我?”   手上的佛珠再一次被紧紧攥住,杨老夫人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面皮略微抖动,显然,眼前的状况已让她多年的镇定功夫倾于溃败边缘。   那日,女儿自靠奋勇地向她保证,对付徐氏,她有的是办法,而马前卒,便是眼前的秦氏。女儿还曾与她说过,这秦氏因连续生了两个女儿,在夫家日子越发艰难,抠破了脑袋都想生儿子,最终铤而走险,在女儿的故意安排下,与庙里的和尚有了苟且之事。有了这层把柄,女儿让秦氏上刀山,秦氏都得干。   如今秦氏这个马前卒阴谋败露,弃了就弃了,可若是连累女儿,让这秦氏枪口对内,女儿也要受牵连。   与老夫人阴晴不定的脸色相比,徐璐却是镇定自若,又淡淡地道:“虽说现场的官兵都让刘东向封了口,不过这种香艳刺激的事儿,也并非靠刘向东一人就能压得住的。”她又看了秦氏,似是自言自语,“秦氏,你也别怨官兵,更别来怨我,要怨,就怨你那个大嫂。谁叫你这个马前卒没有办好事呢?”   秦氏神色狂暴,尖声道:“好好好,杨氏这个毒妇,果然好算计。亏得我还一心一意认为她是我的好大嫂,处处护着她,她倒是厉害,居然在我背后捅我的刀子,好,很好。”   杨老夫人似是哽住了,很艰难地喘出一口气,强自笑道:“张奶奶,你可不能冤枉了你大嫂,你大嫂素日里与你最是要好了。她如何会害你?她现在不是正在想办法救你么?还有,这事不宜声张,真闹大了,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秦氏偷人的事儿,她再清楚不过了,但绝不能由杨家宣传出去,一旦传了开来,为此付出代价的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女儿。   “她们是她们,与我面子何相关?”徐璐一直保持着温和的面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见刀。   杨老夫窒了窒,一时无言,最终只好半是凶狠半是求饶地道:“你想怎样?”她此刻的镇定,完全是装出来的。虽然她不稀罕秦氏的死活,但秦氏身后的张家秦家,一旦发作起来,也要头痛的。   秦氏是受了女儿的撺缀,杨老夫人再是清楚不过了,若秦氏受牵连,女儿在秦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这徐氏收拾一个秦氏,杨家就要陪一个女儿,还要得罪秦家和张家,完全是一桩陪老本的买卖。   徐璐从容地把背靠进椅背里,豆绿也不知从哪弄来的茶水,双手递到她手上,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也不看杨老夫人如何焦急的脸,只静静地盯了杨丽娘:“丽娘妹妹,你说呢?”   杨丽娘手足无措,她尽管与徐璐一样的年纪,却从未像徐璐这般早早就识尽人间皆辛,世态炎凉。与徐璐这朵岩边的腊梅相比,她便是温室里的花儿,丝毫经不得风吹雨打。   地上的是自己的姨母的小姑子,与自己并不相干,而旁边的却是自己的亲祖母,她再不知深浅,也知道,徐璐是在逼迫她们。秦氏的死活她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秦氏真要受牵连,姨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而这徐璐显然是来者不善,只能让她二选一。   良久,杨丽娘猛然咬牙,硬起心肠,怨毒地道:“虽然我也叫她一声姨母,却道德败坏,冒犯凌夫人,该怎么处置,凌夫人就怎么处置罢。”   杨老夫人身子摇了摇,说不出的灰白难看。   杨家两个媳妇也是身子摇了摇,目光猛烈地望着杨丽娘。   “好!”徐璐笑道,“不愧为老太太宠爱的孙女,就是有魄力。来人,行刑。”   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早有准备,应声而来,二人把拼命挣扎的秦氏从地上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秦氏绑于外头的柱子上,另一名婆子手上拿着碗口粗的木棒,猛然朝秦氏的小腹挥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来,徐璐也忍不住身心一颤,端着茶杯的手不可自抑地抖了抖,刚才那道姑被活活打死她都没什么应应,可对女人施宫刑,却让她全身发冷,若非杨老夫人嘶吼一声,她都要让人制止了。   “住手。”杨老夫人嘶吼一声,外头行刑的婆子果然住了手,看着徐璐。   杨老夫人目光紧紧盯着徐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究竟要怎样。”   徐璐顺了口气,努力不去看秦氏惨叫青白的脸,目光散漫地来到杨丽娘身上。   明明只是温和平常的眸子,可杨丽娘只觉被毒蛇盯住了般,全身忍不住打颤。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氏无端污陷我,我自然要还回去。”   杨老夫人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徐璐,“你要对付的是我。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徐璐语气温和,“这与老夫人何相干?我也并非是非不分之心狠手辣人,从来不搞连坐。”   这个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小妖妇!   杨老夫人恨得滴血,“你划下道来,我一概接着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全由你处置。只求你放了张家奶奶。”   张家奶奶就是秦氏,夫家姓张,人称张奶奶。   徐璐神色不变,“老夫人说笑了,秦氏自己作的孽与您何相干?我说过,我这人从来不搞连坐的。”   杨老夫人深吸口气,虽然这时候头很重,双眸也有些焕散,但她仍然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示弱。她也知道,徐璐来者不善,大概是铁了心要收拾她,纵然再是求情也无用。秦氏真要被打死,那么等待女儿的,休书还只是轻的。   为了女儿,少不得也要保下秦氏。   “放过张奶奶,老婆子任你处置。”   徐璐不为所动,依然坚持不关她的事,她只处罚相关人等。   真是笑话,这老妖妇,要辈份有辈份,要身份有身份,就算她承认一切是她干的,徐璐也不敢在她头上动土的。她也就只能动她身边人,算是给她警告。   可是施宫刑确实残忍,徐璐虽然痛恨这老妇,也还没有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但她又实在不愿就此罢手,此刻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一直没有坑过声的文妈妈轻轻碰了徐璐一下,在她耳边说了句,“少夫人,杨家张家马上就要来人了。”   徐璐深吸口气,她当然知道,一旦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反倒容易落了下乘。对于杨老夫人这样的人,一次性不把她打痛,痛到骨子里,她是绝不会收手的。   但这就得掌握一个度。打得太狠,容易引发反弹,太轻了,反让人觉得她软弱好欺。   目光扫过杨家诸人,杨老夫人的两个儿媳妇脸色发白,身子发抖,杨丽娘目光怨毒地盯着自己,忽然心生一计来,“老夫人倒是一片慈母之心,知道疼自己的骨肉。不过这也不奇怪,便是虎毒偿且不食子,何况人。”   杨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究竟要怎样?”   徐璐敛去笑容,慢声道:“说来也可怜,我家爷乃凌家唯一男儿,子嗣大计全压在我一人身上,也怪辛苦的。我看杨小姐生得还不错,一看就知好生养。即然老夫人一心要替我分忧,我倒是恭敬不如从命。”   在杨老夫人倏缩的眸子下,徐璐又慢吞吞地道:“三日后,我派人来接杨小姐。老夫人,只要杨小姐安份守已,咱们之间的账,一笔勾消。”   杨丽娘眸孔倏缩,嘶声叫道:“你做梦,我绝不给人做妾。”   徐璐眉毛都不抬地道,“杨小姐果真高风亮节,令我佩服。”她抬头,逼视杨老夫人,讥笑道:“老夫人,您是保秦氏呢,还是保孙女?”   杨老夫人急促的喘着气,死死看着眼前笑得平和却又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徐璐的打算,果然好算计,给了她无论是哪种选择都落不得好的结局。如果保秦氏,孙女就得被当作卑贱的奴才送往凌家,以后是生是死都完全由徐璐说了算。如果保孙女,秦氏就要被活活打死。秦氏一死,自己闺女也要脱层皮不说,秦家张家也不会善罢甘休。虽说宫刑只是用木棒猛击小腹使内壁脱落,此生再不能生养,但被施了宫刑的女子,有几人能够挺过来的?   好个徐氏,超乎想像的毒辣。杨老夫人不得不承认,她打了一辈子的雁,终被雁琢了眼。她从未没瞧进眼里的女子,居然有着如此心计,居然把她堂堂首辅夫人玩弄于鼓掌间,甚至反抗不得。   “若我两个都要保呢?”   徐璐总算冷笑出声,“老夫人好大的口气,您觉得,您有这个本事吗?”   杨老夫人颓然。如果徐璐再恶毒一些,把这事儿宣扬出去,杨家女儿也没一个能落得好。   徐璐目光散漫地望着丽娘,丽娘神色惊恐,朝她跪了下来,“祖母,祖母,不要,千万不要呀,您一向最疼我的。”   被绑在柱子上的秦氏,部算挺过了刚才那一棒下去的尖锐痛楚,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也跟着嘶声叫道:“你这老妇,我可是被你女儿坑苦了。明明就是你闺女干的好事,如今倒让我顶了缸,我不服,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母女,还有你们整个杨家人。”她也看出了杨老夫人的为难,也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耙子,心里有多后悔,就有多恨大嫂和杨老夫人。她恶毒地望着杨丽娘,“都是你这扫把星,见天的想嫁入高门,我呸,你以为自己还是千金大小姐?给凌峰提鞋都不配。还妄想嫁给凌峰?回去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副德性吧,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   杨丽娘满面的泪水,却咬字清晰,她反驳道:“祖母这么做,秦姨当初不也表示赞成么?还曾与我讨价还价,若事成了,就要把张家表妹给凌峰做二房。秦姨不会忘了吧,当初您与我姨母讨价还价的嘴脸,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杨氏尖声道:“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贪图凌家的荣华富贵,这才撺缀我陷害凌夫人。若非我一心帮你,我何至于落得今天这般田地?我原先也是好心帮你,如今落到这般下场,还不是为了你?到头来,你倒是自扫门前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如今可是性命不保,你好歹也要拉我一把。才不枉我平时疼你一场。”秦氏又冲杨老夫人喊道:“亲家老太太,今日我若真要被人打死,你女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可得想清楚了,是保孙女还是保闺女。”她顿了下,满脸的怨毒冷笑,“亲家老太太可得想明白,若我今日死在杨家,张家杨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璐看了看秦氏和杨丽娘,缓缓一笑,“原来张奶奶和杨小姐都各有苦衷呢?呵呵,但我被人恶意污蔑是事实,总得有个说法。请老夫人拿个主意吧。”   杨老夫人似是陡然老了二十岁,满目的凄凉,她看了满脸泪水的孙女,以及披头散发全身狼狈的秦氏,心如刀绞。   偏秦氏和丽娘,一个生怕被施宫刑,一个怕羊入虎口,都要杨老夫人救她们,纷纷哀求着。   一边是自己的孙女,原本倾注了她无穷心血,一个是亲闺女,身上掉下来的肉,杨老夫人左右牵挂,难以抉择,   杨家两个媳妇,丁氏和白氏从颤抖中回过神来,目光惊惧地望着徐璐。   这个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倒是够厉害的。   一句话就将死了婆母。她明明恨透了婆母,却偏偏不处罚她,但却拿捏了婆母最在乎的人。   丽娘是婆母努力培养出来的杨家唯一一个闺阁女孩儿,婆母致力要把丽娘嫁入高门,挽回如今的颓局。可以说,动了丽娘,就相当于把婆母多年心血付之一溃。   而秦氏,虽然与婆母并不相干,但秦氏背后有张家和秦家,若是动了秦氏,婆母的女儿也会落不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杨家保哪一个,而做出选择的老夫人更会痛苦一生。   这徐氏使的慢刀子杀人,果然歹毒。至于丽娘和秦氏,被当弃子的固然会深怨婆母,而脱罪的,不管丽娘还是秦氏,她们也不会有太好的结局就是了。   婆母用她惯有的法子,让公爹在仕途上一路顺畅,从无败绩,只除了方大夫人那一回。想不到,机关算尽,临到老,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一石三鸟,这徐氏不止要让参与恶行的人,付出惨痛代价。还要让老夫人痛苦一辈子。 ☆、第177章 功亏一溃 恨铁不成钢   杨老夫人痛苦而艰难地下了决定……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慌乱起来,杨家两个装死的儿媳妇赶紧奔了过来,杨丽娘尖叫悲忿,爬到祖母面前使劲地摇着,见祖母动也不动,就抬起头来对徐璐骂道:“你这毒妇,好狠的心,如今把我祖母逼到这般田地,现在你满意了吧?”   徐璐捂着绣金丝线的缎面袖口,慢悠悠地道:“老夫人晕了也好,刚好不必亲眼瞧着有人痛打的煎熬滋味。”然后扬声道,“既然老夫人不愿作出选择,那我只好自己行动了。来人,行刑。”   “老太太救救我,我不想死。”秦氏凄厉哀叫着。   “住手。”杨老夫人幽幽醒了,她颤危危地从地上爬起来,老泪纵横,对徐璐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算要出气,一碗毒酒,三尺白绫了结她便是,何至于用这种残忍的手段?”   徐璐有些失望,又有些钦佩,这老妇果然是厉害的,懂得取舍。杨氏虽然是她亲闺女,可到底是出嫁女,就算保住秦氏,杨氏未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对杨家无甚用处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杨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秦氏替代杨丽娘顶罪。   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妇的选择倒是合乎情理。   杨丽娘虽然名声也坏了些许,但并非致命的,她又还未出阁,人又生得好看,只要稍微运作一二,将来仍然有机会觅得如意郎君。   两权相害取其轻,如果说杨氏是早已荒芜的枯地,那么杨丽娘就是才刚长出庄稼的良田。枯地就算重新开恳,也比不上良田带来的收成。更何况,这良田里已长出了喜人的作物,稍微动作,就能收获颇丰。   杨老夫人随同丈夫浸淫官场大半辈子,深知欺老莫斯少的至理名言。   在权势利益面前,骨肉亲情又算不得什么了,一切全以利益为重。   杨老夫人又道:“凌夫人,张家奶奶只是受我指使。凌夫人要出气,就拿老妇人出气好了。老妇人今日就以死谢罪。”说着就要撞茶几上的尖角。   徐璐带来的丫头,除了豆绿外,其余的丫头个个身手不凡,动作极快地把她拦了下来,并死死地抱在手头,杨老夫人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先前针对你的种种作为全是我一人所为。我就舍了这条老命,给你陪罪罢。张奶奶,等我死了,你再让你大嫂来见我罢,你告诉你大嫂,娘对不住你,九泉之下我向她陪罪。”说着又要去撞茶几。   徐璐冷眼望着杨老夫人,这老妖妇,也真是狡猾如狐,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敢拿她怎样,就倚老卖老地寻死觅活。真要出了什么事,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老夫人这话可就不妥了。”徐璐温声道,“您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我如何受得起您的叩拜。”话虽如此,她却是动也不动,目光扫向杨丽娘,微笑道:“我这人再是心软不过的,生平连只鸡都没杀过,何况人?张家奶奶虽然冒犯了我,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真要打杀了她,我也于心不忍。老夫人,您自己考虑一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哦。”她特地看了杨丽娘一眼,意味深长,“杨小姐很得我喜欢,想必我家容嬷嬷的远房侄子会很满意的。”   杨丽娘睁大了眼,身形摇摇欲坠,杨老夫人脸色铁青不似人色。   倒是秦氏,似乎重新活回来了般,她对杨老夫人道:“亲家太太放心,今日我若捡回一条命,我必与大嫂和睦相处。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   秦氏表面是安慰,实际上,也是威胁。她若能保,杨氏无碍。   杨老夫人双唇颤抖,声音嘶哑地盯着徐璐,“就由老婆子抵命还不成么?你非要赶尽杀绝?”最后她干脆拍腿大哭,“难道连让我抵命都不成么?”   徐璐淡淡地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我是被恶人算计毒害,如今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老夫人若有个闪失,那是被奸人给气的。”   杨老夫人双目茫然,徐璐唇角露出讥诮来,小时候田氏也惯用这招“你若不同意,我便死给你看”之类的招数来,这样的烂招数,对徐成荣或许有用,但对她是从来不管用的。   正僵持不下时,外头似乎有躁动声响,徐璐望过去,就见杨家家丁鼻青脸肿地奔进来,“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不好了,秦家张家来人,一来就把门房的打了,一路闯将进来,见人就打,形同疯虎,奴才们实在拦不住。”   话还没说完,又响来一个嘹亮的女声,“杨家老虔婆,快给老娘滚出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很快就进入屋子里,是一个长得高大,身材浑圆,五大三粗的妇人,这妇人直奔被绑于柱前的秦氏,惊天动地哭道:“谁敢动我闺女,我定要她好看。”才刚走近秦氏,便被两个神色冷肃的凌府侍卫拦下。   秦氏一见自己的母亲,如同见了救星,赶紧哭叫道:“娘,快救救女儿,杨家老夫人一心要置女儿于死地。娘,女儿还不想死。”   秦夫人吓了一跳,堪堪止住身形,目光惊惧地望了凌家的侍卫,她在路上已得到暗示,安慰了女儿两句,“闺女你别害怕,娘不会让你受罪的。”然后风一样地奔进厅子里,虎目一扫,就看到地上的杨老夫人,这妇人并不若表面的粗鲁,并未对杨老夫人嘶吼威胁,反而朝杨老夫人跪了下来,哭道:“亲家太太,您也是做母亲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请亲家太太行行好,给她一条生路吧。我给您磕头了。”   不得不说,秦夫人这一招哀兵政策施得极好,她这么一哭一求,杨老夫人就算内心里想舍弃秦氏,都没法了。当着秦家张家的面,她也说不出口。   张夫人是秦氏的婆母,见儿媳妇被缚于柱前,满身狼狈,却毫不动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但她依然对杨老夫人道:“老太太,秦氏再如何的混账,总归是我张家人。您这么大赤赤的把秦氏拉下水,指使她当你们杨家人的马前卒,可是打量着我张家好欺负?”   在来的路上,张夫人也与丈夫商量好了,秦氏是必休无疑,但在休之前,还是张家人,也由不得外人搓圆捏扁。更何况,秦氏虽然犯下弥天大祸,但张家却因祸得福,借此攀上了凌督抚。   凌峰简在帝心,又位高权重,少年有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靠上凌峰,张家就算不升官发财,至少日后的路子也宽上不少。张夫人也是审时渡事的好手,知道秦氏包括张家,在凌夫人眼里,也只是无关重要的小人物罢了。凌夫人真正恨的,只是杨家。所以张夫人非常迅猛地站好了队伍。必须保下秦氏,还得大张旗鼓地进行,逼迫杨老夫人舍弃她的宝贝孙女。只要凌夫人满意了,张家也就无忧了。   与张夫人想法不同,秦夫人只是单纯的保全女儿,她也知道女儿是受人指使,只要认罪态度好,也不至于丢命。   最重要的,杨家彻底得罪了凌夫人。凌夫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杨家脱层皮,所以秦夫人目标也很明确,保全女儿,舍弃儿媳妇杨氏。   尤其在得知杨氏暗中对女儿做过的事,秦夫人连生吃杨氏的心都有了。   杨老夫人老而弥勒,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在秦夫人张夫人硬闯入杨家后,她便知道,她的女儿完了,她的丽娘,也保不住了。   早晓得张家秦家这么快就杀来,她就更该早早下决定,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局面。   在秦家张家似要吃人的目光下,杨老夫人也想明白了徐璐的计谋,倒抽口气,这个毒妇,好毒的心。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放过丽娘,表面上从外围找秦氏下手,却把女儿拿捏在手心,其目的就是让她两头落空,多头受罪。   杨老夫人不愧是个人物,尽管已知道徐璐的最终目的,依然不动如山,反而缓缓坐了下来,对秦夫人道:“亲家太太,这事儿全是因我而起。梅娘也是受我蒙骗,实在不干她的事。还请亲家太太看在梅娘替秦家生儿育女,尽心服侍女婿,又与更三年丧的份上,网开一面,给梅娘一条生路。老婆子在此感激不尽。”   休妻也有三不去的原则,其中就有替公婆守过孝的,已尽媳妇义务,不得休弃矣。   秦夫人显然没想到这一点,窒了窒,最后阴阳怪气地道:“亲家老太太,不是我心狠,实是杨氏做事未免也太绝了,为了自己的娘家,全然不把婆家放心上。这样的媳妇,我可是要不起的。”   杨老夫人缓缓道:“人非完人。梅娘虽然做错了事,也还没到休妻的地步。还请亲家太太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再给梅娘一次机会。这样,老婆子也就安心了。对于女婿,我也是一直拿他当半儿的,亲家太太,你扪心自问,我和老爷子素日里对女婿如何?”   秦夫人低头,不言不语,面上似有松动。   杨老夫人又继续道:“女婿在宥阳任知县也有些年头了吧?先前梅娘还特地回来求过我,我也是答应了梅娘的。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就与南京应天府伊提提。新任的应天府伊,也是老爷子的门生。老子虽然没了,想来也会卖老爷一个面子的。”   秦夫人脸上闪过纠结,说:“梅娘虽然糊涂了些,不过服侍老大确实尽心。也罢,看在亲家老太太的份上,且饶她一回罢。”   徐璐冷眼旁观,虽然恨毒了杨老夫人,但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妖妇确实有一手。劣势之下,仍然能够力挽狂澜,连她都有些佩服了。   保住了女儿,杨老夫人气势大增,看向徐璐。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先前针对凌夫人的种种,都是老婆子一人所为,与旁人都不相干。凌夫人要出气,尽管冲老婆子来好了。”   徐璐暗道,这个老妇确实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把她累积了半天的成果化为乌有。尤其人家还没有跪地求饶丢脸丢面,依然气神定闲,确实是位人物。   “老夫人言重了,您老人家再是慈悲不过了,上回您都亲自与我说过,也拿我当孙女疼的。这做祖母的,哪会对孙女行这种事?定是老夫人为了替不孝子孙掩护,故意出来顶缸罢。我再是气忿,也不至于拿您老人家出气。”真要讲演戏,徐璐也是演戏高手,并不输给任何人的。   杨老夫人语气依然淡淡的,“确是我指使的,那道姑也是。我现在就去衙门自首,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一概承担后果。只求凌夫人饶了丽娘。她确是不知情的。”   自首,呵,整个泉州城都知道这老妇干的好事,但知道又怎样,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这老妇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就是刘向东脑子被驴踢了,也是不敢判她刑责的。   这老妇笃定官府也拿她没办法,这才有恃无恐。   所幸,徐璐也没指望真要定她的罪,不过是给她点终生难忘的教训也就罢了。   徐璐起身,“老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您应该知道,历来事情败露后,首当其冲的从来都是马前卒,何至于连主谋都一道拿下的?”她虽然占尽了上风,却也没占多少便宜。不得不承认,比起这老妇的本事,她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当然,她也不敢真让这老妇去衙门自首,万一这老妇来个当场撞柱,她有理都会变没理了。眼珠子一转,徐璐计上心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杨丽娘。   这时候的徐璐在杨丽娘眼里,已经是恶魔附体,被她这么一盯,赶紧咱得往后缩去。   徐璐说:“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也并非要老夫人如何。统共我就只有一个条件。”   她淡淡地道:“来人,把杨小姐带走。”   尽管与先前交代好的不符,但染墨等人依然坚定地执行命令,几个神色冷厉的侍卫,上前就把杨丽娘捉了起来。   杨丽娘拼命挣扎,尖声大叫,“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祖母,救救我。”   杨老夫人再也保持不了镇定,厉声道:“你要对付的是我,与丽娘何相干?就算你贵为督抚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拿人。”   徐璐淡淡地道:“老夫人误会了,我也只是请杨小姐去府上作客罢了。老夫人什么时候上门来领人,我就什么时候放人。”   望着扬长而去的徐璐,杨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可恶的贱妇,东晃一枪,西打一头的,明明就要反败为胜了,偏又来这么一出。她倒是不担心徐璐会对丽娘怎样,大概就是要狠狠扫她的面子罢了。真要她亲自登门领人,少不得要低声下气的。这事儿若传出去,她一张老脸也是丢尽了。将来还有何颜面立足泉州城?丽娘年纪也不小了,受此牵累,稍微好些的人家,如何敢要呀?   杨老夫人愁肠百结,下意识看向张夫人,耳边却又听到张夫人傲慢的声音:“老太太也别看我,秦氏是我张家妇,我要如何处理是张家的事。与杨家可是不相干的。”   秦夫人脸色一沉,说:“亲家太太,去年我便带圆圆去看过不少大夫,大夫们都说,圆圆身子健康。能生能养,可这些年来,她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这才急疯了四处割忙活。圆圆虽有错,却也情有可原。还请亲家太太看在圆圆一心为张家的份上,给她条生路吧。”   张夫人冷笑:“生路?我们张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她还要生路?那谁来给我生路?”   已被解了绳子的秦氏被扶着进入厅子里,就刚好听到婆母的话,又朝张夫人跪了下来,哭道:“婆婆,是媳妇猪油糊了心,做了那等下作事。媳妇不求您原谅,只求婆婆看在两个姐儿的份上,给媳妇一条活路吧。大姐儿马上就要及笄了。若让外人知道她有个这样的娘,将来如何嫁人?”   张夫人尽管想要孙子,但对孙女还是较为疼爱的,闻言更是大怒,“你个下作的东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秦氏哭得满脸泪痕,又哭求着。   秦夫人看了杨老夫人一眼,语气凶狠,“亲家老太太,您也瞧着了,杨氏为了一已之私,可是把我亲生女儿给连累惨了。”   杨老夫人知道,秦夫人这是在要胁她,若没能解决好秦氏的事,女儿依然有被休弃的危险,于是心平气和地对张夫人道,“张夫人消消气,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子,叫家宝是吧?今年多大了?”   ……   “你个没用的,明明就是你占理的,还弄到这时候才回来。”   从杨家回来,徐璐越想越不是滋味,明明就是自己占理,为什么还弄成这副局面?是她经验不足,还是心软面慈?回去后就抱怨给凌峰听。   哪知凌峰非但不安慰她,反而还讥笑她没用。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居然还弄成这副局面,实在是没用至极。   徐璐也觉得今表现太差劲,但仍是不怎么服气,“好歹我也把杨丽娘带回来了,把杨氏给算进去了,也不算太吃亏。”就算杨氏在杨老夫人的运作下,不会被休弃,但杨氏在秦家的地位肯定要一落千丈,算起来,她也是赚了的。   凌峰鄙夷,“为何要留秦氏性命?直接把人打死,扬长而去即可。既找回了扬子,又给那老妇埋下钉子,还威扬四海,一石三鸟。昨晚我不是与你说了唉,废话不用讲,摆出温和的面孔,甭管那老妇承不承认,直接打杀了那姑子和秦氏,再离开即可。看你办的什么事儿,一榻糊涂。”   对付那种脸厚心黑之人,就要比她更黑更狠更毒。找准切入点,捏准对方的弱点,直接打杀了,再扬长而去,又威风又显摆,还能给对手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和恐惧。一举数得。   “与那种人废话做甚?你废话越多,人家越有机会反败为胜。那老妇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跟在杨国瑞身后在官场上大杀四方的厉害人物。当初我不是与你嘱咐过吗?怎的还要当耳旁风?”凌峰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   ------题外话------   今天看了《何以笙萧默》我从来不看青春剧的,完全是冲着有人说男主角很帅才去看的。今天略有些空闲,就看了两集,哇呀,这姓钟的真的好帅哦,有款有款,成熟稳重,不是那种二十出头就事业有成,权大如天的总裁类狗血青春剧,小心肝颤了颤了,有木有呀? ☆、第178章 其人之道   凌峰把徐璐贬得一文不值,徐璐羞愧地低下头去,“我原本也想这么做的,可秦氏叫得太凄惨了,我听着于心不忍。就,就……”   “下不了手?”   徐璐点点头,不服气地道,“人家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杀人?我是真的下不了手嘛。”   凌峰又是一脸的鄙夷,徐璐被鄙夷得火起,忍不住道:“人家就是心地善良嘛。怎么,心地善良也有错?”   被她光棍的模样逗乐了,凌峰无耐笑了起来,“罢罢罢,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再作描补了。”他想了想,然后击掌,“就这样办吧,把杨丽娘丢进大牢里,再放出风声去,相信今晚那老妇就要登门拜访了。”然后郑重警告她,“等那老妇来了,你别吭声,全由我来应付。”   徐璐好奇地道:“干嘛要把杨丽娘丢入大牢?”   “杨丽娘只要在牢里呆上一晚,她的名声也就毁了。所以杨家老妇今晚必定会来。”   原来,他的目的就是逼杨老夫人今晚就前来陪罪。甚至不惜拿杨丽娘的名声来要胁。   徐璐讷讷地道:“没必要如此残忍吧,横竖她也满无辜的。”   凌身不以为然,“她无辜,你就不无辜?有胆子害人,就有要胆子承担后果。”   徐璐默然。凌峰一心替她出气,她再好言相劝未免太过软弱善良。官场上,单凭善良可是行不通的。必要时,就得像凌峰这样,一巴掌拍死对手。让敌人再也翻不出风浪来。   徐璐在一番善良过后,也就半推半就地默认了此事。   果真如凌峰所言,杨丽娘被丢入大牢后,不出半个时辰,杨老夫人就来了。   当时杨老夫人好不容易解决了秦家张家的事,杨家付出些许代价,秦家次之,张家不再休妻。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饶,估计秦氏这辈子也只能老死张家庄子上了。   秦氏虽然没被休弃,但落得这样的下场,秦家少不得要把气出在杨氏身上。为了女儿,杨老夫人又对不得不对秦家许下豪言壮语——三年内,保证姑爷官升两级,并且还是实缺。   虽然损失了一个女儿,但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这笔买卖勉强划算。秦夫人满意地走了。   总算把秦家张家打发了,杨老夫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又听说孙女被凌峰下了大狱,惊得连晕都不晕了,赶紧马不停蹄去了凌家。女孩儿名声何其要紧,若真要在大牢里呆上一晚,名声也是毁定了。杨老夫人暗恨凌峰卑劣恶毒,却不得不腼着老脸上门陪罪求情。   不过凌峰可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只让门房上的严防死守,不让杨老夫人踏足凌家半步。   徐璐复杂地望着凌峰,“真要这么做?”   凌峰说,“我已经够让着她了。依我以前的脾气,让她脱层皮都是轻的。”   “可到底是先夫人的亲祖母,爷就不怕被人说凉薄?”男人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但至少面上也得装下情深吧,不然外人说起,未免不好听。   凌峰哂笑一声,“我若真敬着她让着她,也没有人会说我半句好。”   徐璐沉默了片刻,又问:“那接下来爷要怎么办?”   “慌什么。”凌峰起身,让人叫来小厮,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凌峰与染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避着徐璐。也让她听到了他说话的内容,不由纳闷,“把人打入牢中,人家祖母一来就立即放人,未免也太儿戏了。”   “你懂什么?好戏在后头呢。”   杨老夫人在凌家还没有来得及想办法,已有凌家的小厮来告之她,“我们爷刚才只是一时气忿,难免冲动了。不过眼下爷已经消了气,虽说老夫人行事不妥了些,但好歹也要看在先夫人的面上,多少给老夫人几分颜面。老夫人请回吧,杨小姐已无事,爷已让人去牢里把杨小姐护送回杨府了。”   杨老夫人将信将疑,但染墨说得诚恳,回到家中,果然瞧到朝自己扑来的孙女,总算彻底放下心来。犹在心里想:凌峰虽说冷酷了些,但多少还不算无情。   但显然,杨老夫人高兴得似乎早了。   不出两日,外头就传出杨丽娘在牢中短短的半个时辰里,被人污了清白的谣言来。一般情况下,当外头谣言满天飞时,而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等杨老夫人知道后,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也不能怪她消息闭塞,实在是这回本想整徐璐自己却阴沟里翻了船,如今身上的污泥都还没来得及清理掉,哪有脸面出外走动。而这则消息,还是自己的二儿媳妇的娘家嫂子上门来说,才给知道的。   杨老夫人气得够惨,怒吼连连,“是哪个黑心肝的胡言乱语,坏我丽娘名节?”   杨丽娘是否清白,杨老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可也不至于为了给孙女澄清事实,就把撩起孙女的手臂,把她的守宫沙呈给外人看吧?   真要这样做,杨丽娘丢脸更大。   所以这个哑巴亏,杨老夫人也只能吃定了。   听说,杨老夫人病下了,并且还病得不轻。   杨丽娘也是成日里以泪洗面,据可靠消息讲,服侍杨丽娘的贴身丫头对大夫说过一句话:“我们小姐这两日一直茶饭不思,精神恍惚。甚至时常拿着把剪子在身上比划着。”   事情很快就反馈给徐璐。   徐璐觉得如此对付一个小姑娘,有失良善。但凌峰却说:“这又算得什么?当年我姐姐嫁给叶恒,叶恒为何要对姐姐那般冷漠绝情?以前不知道,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里头就有这老妇弄的鬼。”   徐璐惊讶,“还有这等事?”   凌峰哂笑,“姐姐在嫁给叶恒之前,曾与别的男儿订了婚约,耐何男方因犯了事,满门抄斩。娘心疼姐姐,就隐瞒了姐姐曾与人有过婚约一事。后来嫁给了叶恒,杨家老妇也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姐姐先前的事,就三番五次给叶恒洗耳。这老妇很是厉害,擅在圈子里挑拔离间,搬弄是非,更擅煽风点火。她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让别人给她冲当马前卒。而当了她马前卒的人,稀里糊涂的就替她冲锋陷阵而不自知。她则躲在暗处,享受胜利果实。”   凌峰停了下,又继续道,“她算计姐姐的时候,我们一家子一直蒙在鼓里。也是后来太子妃当场撞破她的阴谋,我们才回过味来。但那时候,姐姐早已与叶家义绝,嫁给官令宸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但这事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原想着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来个其人之道,她倒是好,我没去找她的麻烦,她倒先找上门了。仍是施展的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所幸,夜路走多了,总算碰到鬼了,居然在你这儿阴沟里翻船。足够令她回味无穷了。”   “这老妇年纪都一大把了,就算把她杀了,她也够本了。所以,想要报复她,就得从她最在意的人下手。你总是觉得杨丽娘无辜,哼,我可不那么认为。”   流言,绝对是坏女子幸福的最大杀手。   杨老夫人不料自己算计了别人一辈子,临到头来,反被别人给算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气归气,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病了没几天,就又振作精神了,并把此次打击视为刻骨教训,要引以为诫。   杨老夫人抗打抗压能力确实不含糊,连凌峰本人也不得不叹服此人超乎常人的毅力。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像杨老夫人这样的异类呢?   杨老夫人也没有料到,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孩儿,被流言袭击后,就变得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到甚至要出家做姑子。   从来没有服过输,就算当年被太子妃当场难堪都没有击垮她的脊染的杨老夫人大怒,甩了杨丽娘一巴掌,大声念了“天将大任于斯人矣,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大道理,又把已逝丈夫当年从一穷二白经过三十年拼搏奋斗为一代首辅的丰功伟绩,其中最离不开的就是化悲忿为力量,逆境生存的勇气……杨老夫人用她庞大的言语力量,来鼓励杨丽娘,要她不能放弃希望,一定要振作精神。打击只是一暂时性的,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   杨老夫人正说得口沫横飞,忽然吴嬷嬷脸色大变地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然后,杨老夫人双眼一番,晕死过去。   虽然后来经过大夫抢救,救回了性命,但杨老夫人却落得半身不遂的下场。大夫说是风瘫。   “吴嬷嬷与那老妇说的是什么呀?”   凌峰神秘一笑:“简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杨老夫人多年以来,总爱拿流言,或用似是而非的谣言来打击异已,多年来屡试不爽,尤其每每在丈夫与政敌政见相左或紧要关头时刻,杨国瑞的政敌总会传出或名声或私生活或内宅或道德方面的污点。虽然后来仔细排查,也只是些无中生有的事儿,但人人都爱拿“空穴不来风”之类的话来武断认定,杨老夫人这招本领早已玩得炉火纯青,信手牛来,每收奇效。   这回,凌峰也有样学样。   “我也只是让人传了则消息,又恰巧让杨家的奴才知晓。杨老夫人纵容女儿污人清白,毁人名声。还纵容孙女抢夺有妇之夫,并使下作手段,以制造谣言,毁人名声,指使人冒充道姑妖言祸众等险恶行事,以达目的,惹犯众怒,死不悔改。有言官看不过去,已密告圣上。圣上已着令宗人府彻查此事。若事情属实,必收回杨老夫人诰命衔。若事态严重,已被放在名臣阁杨国瑞的灵位,也有可能被搬出来。更甚者,还有人密谏圣上,让圣上收回地方官府对杨家的贡奉。称杨老夫人行事险恶,用心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擅以毁人清白污人名声以达不可告人的目的。无德无义之人,必收回诰命,怎可再享朝廷恩荣?”   杨国瑞身为前朝首辅,功勋卓越,死后灵位被放入名臣阁享受朝廷贡奉,杨家也因此列入清贵之列。如今,杨家依然享受朝廷奉禄,今上还明文规定,杨老夫人一日在世,地方上就得以百之其一的税赋供养。   泉州城商业渐显,依靠海港重地,其税赋已位居福建全省之冠。百之其一的税赋供养,也是了不得的数目。杨家靠此恩荫,只要杨老夫人活得够久,杨家至少还能尊荣三代。   若杨国瑞因夫人子女不争气,灵位被移出名臣阁,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惹人笑谈。失去圣眷恩荫的杨家,必然覆灭。不止杨老夫人经不住这种打击,杨氏族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徐璐乍舌不已,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凌峰这一招斧底抽薪,断其根源的法子,实在是厉害。比她东打一抢西晃一炮的行径,高低立现。   “圣上真会照做?应该不至于吧。”徐璐说。   凌峰哂笑,“那可难说,若是让杨国瑞生前的政敌知道他们当年全是受了杨老夫人暗算,如何会善罢甘休。想必杨老夫人心里也是门儿清。应该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后果,此事已击中她的软肋。如何还抖得起来?”   “应该只是谣言吧?”徐璐问,就算真有人上书密告,京城离泉州可不近,再是政令通达,也需得十日半月方有消息,短短三五天内,是绝不可能的。   凌峰唇角微微弯起,“是。人人都知道这是谣言,但心中有鬼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题外话------   我那男人真是死性不改,说他无数万遍,一个订单的货,抽真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与别的订单弄混了。并且抽好后,同一个订单的,都装进一个箱子里,别到处乱放。这样我才方便择货。说了无数万遍,仍是不吸取教训,又给我乱放。说他就左说左对,右说右对。害得我拿着单子,满屋子转,转得我几乎要溃溃了。耽搁了好多时间,气死我了,害得我没有看成钟大帅哥。 ☆、第179章 因果   杨老夫人不但心中有鬼,还藏着几只大头鬼,她自己做了多少事儿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历代来多少名臣被不孝子孙牵累的,当听到圣上有可能取消杨家殊荣,要把丈夫的灵位移出名臣阁后,只觉天都要榻下来,紧张惊怒,天眩地转,人就瘫倒下来。虽经由大夫抢救,勉强恢复过来。然得到消息的杨氏族人一股脑奔往杨家,气势汹汹质问事情经过,言语中对寡嫂全无敬意,甚至还有可能要把罪魁祸首的丽娘拿去沉溏,杨老夫人急怒之下,再一次双眼一黑,倒了下来。这回就没刚才幸运了,真正落得半身不遂的下场。等后来知道只是谣传后,更是气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大怒之下,原本只有半边脸瘫掉的她,这回子连大半个身子都没法动弹了。   得知杨老夫人手脚不能动弹,歪眉斜眼,话也说不俐索,吃喝拉撒全要人手服侍,风光了大半生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徐璐只觉通体舒泰。   亲自登门看望了杨老夫人,在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对自己怒目斜视时,徐璐大惊小怪地叫道:“老夫人,您怎么就成这样了?先前都还好好的呀?”   尽管大家都知道谣言有可能就是徐氏所为,但杨家诸人早已被整治得没了任何脾气,反而还说了几句自责之话。   徐璐凑近杨老夫人,语气沉重道:“老夫人,您一定要保重呀,先夫人在地上有知,恐怕也会不安的。”   “外头那些杀千万的,真真是可恨,什么谣言不传,偏要传这些无中生有的。连累老太太您成了这样。爷知道后,很是自责,都不敢出现在您面前了。原来,确是有言官密谏圣上,要撤去杨阁老在名臣阁的灵位。爷当时信以为真,还曾对我感叹说,杨家祖父功勋卓越,没曾想死后却让不孝儿孙连累,真真令人唏嘘不已。当时爷只是说说而已,没曾想,被那不长眼的奴才截了半句就往外传了。”   徐璐又装模作样地自责着,白氏丁氏心头发苦,果然凌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石破天惊。可叹婆母不自量力,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杨丽娘站在一旁垂泪,怨毒地剜了徐璐一眼。但她已经被徐璐整怕了,就算恨得滴血,却也不敢多嘴半句。   杨老夫人面部表情不动,一双斜三角眼却似要生吃她。   徐璐前脚刚回去不久,当天晚上就听到杨老夫人逝世的消息,先是大惊,然后是自责,呆呆地问:“该不会是我把她给气死了吧?”   正在看书的凌峰头也不抬地道:“别往脸上贴金了,你还不够格。”因丫头全被打发了出去,凌峰就恢复了他的蛇身,长长的蛇尾,从床上一直迤逦到地上,蛇尾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徐璐不爽地瞪着他的侧面,这男人以前还算是不错的,偶尔还会说两句甜言蜜语,可最近这阵子,却总爱打击她,话也说得刻薄,也不怕她受得了受不了。   “爷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了,怎么总是爱打击人家?”徐璐闷闷地道。   凌峰双眼不离书,“打击你了吗?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屁的实话实说。徐璐真想给他个暴栗子,但又没那个胆子,只好瞪着一双圆滚滚的杏眸,恶狠狠地与他的后脑勺作撕杀。   看书看得差不多后,凌峰放下书,正要移动身子去净房。忽然发觉自己的尾巴收不回来,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似的,定眼一瞧,不由哭笑不得。   原来他的蛇尾一端,不知何时,被绑在床柱上,并且还打上了死结。刚才看书看得太入迷,以至于没有察觉。   蛇尾稍用力,没能扯回来,再继续用力,得,床都被摇动了,尾巴也扯痛了,依然没能挣脱开来。他又实在懒得亲自去解开,便推了推身边弓着身子的人儿。   “别胡闹了,快给我解开。”   徐璐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   他才不信她真会睡着觉,语气威胁,“再不行动,我可要生气了。”   床上的人儿依然没有动静。   凌峰无耐,只好自己移了过去,把自己可怜的尾巴解救出来,也不知这丫头哪来的胆量,居然趁他不注意时,把他的尾巴缠在床柱上,不但绕了几大圈,还打上死结,难怪刚才挣脱不开。   徐璐并未睡着,耳朵一直竖着的,看他自己解开被绕的尾巴,偷偷地笑了,在心头暗爽:活该,叫你欺负人家,叫你说话刻薄,叫你嘴上不积德。   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徐璐有些不耐了,不过仍然保持着侧睡的姿势,在心里想,他现在在干嘛吗?为什么没有动静了呢?   不行,现在不能认输,明明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不能这么快就破功。   又坚持了一会,依然没有动静,徐璐纳闷了,不得不翻了个身,就看到他正静静地立在床前。精壮的身躯下,是一条滚圆的蛇身,他正背对着灯光望着自己。   徐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干嘛呀,不准备睡觉了?”   凌峰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望着她,身后的尾巴俏皮地在毛毯上拍打着。   徐璐奇怪了,上下打量他,正要说话,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往自己裤腿里钻,赶紧揪住那条冰凉凉的东西,“又在使坏了,哼,看我不收拾你。”两手用力,恶狠狠地揪着裤腿口婴儿手臂粗的蛇尾,轻轻拍打着,“看你还使坏,看你还使坏。啊呀……”尾巴微微一使力,就脱离了她的控制,并且非常刁钻地圈住了她的腰身,徐璐尖叫一声,人已被一圈圈地卷了起来。她拼命挣扎着,却徒劳无功,整个人全被蛇身缠得动弹不动,她拍打着蛇身,大叫:“干嘛呀,快放开我,不然要你好看。”   凌峰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她对缠在身上的蛇身,并不见惧怕,只有恼怒和生气,不由问:“不怕我了?”   “怕你干嘛?了不起有条蛇尾巴,得瑟什么呀?”徐璐挣脱不开,尤其这可恨的家伙,居然在她某个地方留恋不舍,弄得她又痒又难受,却又毫无办法,不得已只好恶狠狠地叫道:“你的尾巴在干嘛呀?快放开我,不许碰我,不然我剪了他。”   那条可恶的尾巴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可恶地逗弄她,弄得她全身发热,娇喘吁吁,她实在没有想到,她会胆大包天到与一条人蛇共舞,并且还相处和睦。往前一年,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她的丈夫居然不是人,而是一条人首蛇身的怪物。   凌峰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不过那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只是等把她就地正法后,身下的人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显然被折腾得不轻。望着他气嘟嘟的脸,他微微一笑,躺到她身边,手臂一使力,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爱怜地吻了她的脸颊。   连他本人都很难相信,他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妻子,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蛇身,不但如此,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她面前,已全然放下戒心,连她暗中使坏拴自己尾巴都没有察觉。   恢复蛇身的他,一向是散慢而随性的,但警惕性一向很高,衡芫院周周围,或明或暗布置了无数高手,只为防止他的秘密被武艺高强的梁上君子偷看了去。   他的警惕心一向好,却在她面前,全然无防备,甚至让她阴谋得逞都没能察觉。   是他的警惕之心下降了,还是自己的身子已全然接受了她?   如果是后者,还真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   不过想到她刚才面对自己的蛇尾全然无惧反而还乐在其中的场景,心窝处又传来暖意。   再一次搂紧了她,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和胖苹果般的脸颊,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的悸动,凌峰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圈住她的肩膀,如抱婴儿般,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五月间的泉州,气候宜人,正是适合外出踏青走亲访友的大好时节。偏出了杨老夫人这一档子事,没的感叹两句,死的真不是时候。   尽管与杨家已形同水火,但脸厚心黑的凌峰,穿着一身黑衣,亲自去人家灵前,哭了两声,掉了几滴眼泪,沉痛道:“虽说祖母生前做了糊涂事,当时我也恨透了您老人家。可人没了,反而又念着老人家的好。若时光可以重来,我决不会让徐氏来惹您老人家不开心。”   说着说着,越发不可收拾,又说了祖母生前对他是如何的慈爱,如今老人家走了,他却没有任何轻松,反而只觉难受。   徐璐暗地揪了他一把,这个混蛋家伙,果然当官的个个脸厚心黑,演技过人,他本人不也如此?真要讲演技,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爷。”徐璐也红着眼,拼命地拿帕子抹眼,她声音哽咽道,“都是我把老太太气没了,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是我把老太太气没了。”   凌峰沉痛地望着她,“不,应该是我的错。让人抓秦氏,拘禁丽娘都是我向官府下的令。你去杨府讨还公道,也是我默认的,真要讲过错,应该是我。”   徐璐哭得双眼红肿,“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我。爷也只是为了替我出气。”她哭得伤伤心心,眼泪流过不停,前来悼丧的人原本还颇有微辞,但见徐璐这般模样,反而不好受了,甚至在心里想着:果然是心地善良的,人也并非她逼死的,却哭成这样。显然也是至真至性之人。   刘夫人看不下去了,赶紧   杨家人见他们夫妇伤心,不假作假,也抛开了原先的成见和不满,甚至杨二太太丁氏还上前来劝慰了几句,“凌夫人,这可不关你的事。是我们老太太气性大,被人顶了两句。一怒之下,就没能挺过去。”   白氏也抹着眼泪,怒道:“都是那林氏,好狠毒的心,若非她故意气老太太,老太太如何说走就走?”   徐璐垂泪,却在心里讶然,林氏,哪个林氏?   刘夫人见徐璐双眼红肿不成样,赶紧上前拉过她,细声安慰:“妹妹也别自责了,我理解妹妹心思,老太太对你做的那起子事,换作是我,都会恨不得捅她两刀子。不过人都是那样,恨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她去死。可人真的没了,又觉得可惜。又会心里愧疚,我理解妹妹的。可妹妹也别把罪往身上揽,老太太真不是你害死的。”   “刘家姐姐,你不会骗我吧?老太太真不是我害死的?”徐璐抽抽噎噎地说。   “真不是你。气死老太太的是王家二夫人。”刘夫人三言两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有关杨老夫人的死因,外头众说纷纭,有说是被凌峰夫妇生生治死的,也有的说是夜路走多了,总算碰到了鬼,此谓报应。又有人说,当年杨老夫人以下作的方式毁了王夫人的名声,害得王夫人堂堂侯府之女,却只能饮恨嫁入商贾。如今杨老夫人瘫焕在床,王二夫人高兴之下,便亲自登门,奚落讽笑了一翻。杨老夫人怒急攻心,就给活活气死了。   刘夫人虽然说得简短,但出了杨家灵堂,自有好事的妇人,上赶着来告知徐璐。   原来,那日徐璐前脚离开杨家,后脚王二夫人就去了杨家。   没有人知道,王二夫人与杨老夫人居然还有着深仇大恨。那日王二夫人来到杨老夫人床前,说的全是讽刺讥笑的话,还把当年的事儿又重新说了遍,言语间全是无边的怨毒和幸灾乐祸。   杨老夫人本来已半身不遂,正是悲忿的时候。王二夫人的话更是刀刀直戳她的心窝,尤其王二夫人还诅咒杨家上下,也必会因她曾经种下的恶因,收下苦果。   “等着瞧吧,他日你恶事做绝,如今报应临头,阴勾里翻船的滋味不错吧?先前有关你的种种谣言,全是我放出去的。我就要让你尝尝被谣言攻击的滋味。怎样,是不是很好受?”   “当年你为了一已之私,就害得我名声尽毁,不得不远嫁福建,这笔账,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呢。可惜,我还没行动,你就自己遭了报应,真是老天有眼。”   “虽说你现在瘫了,但你的好日子还没完呢,你且瞧着吧,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女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还有你那孙女,你不是一心要把她嫁入高门吗?我看,现在就算倒贴都没人要。”   王夫人说了个痛快,杨老夫人也气了个痛快,最后,王夫人说到尽兴处,又说了句:“这些年来,无时无刻都想看你糟报应。如今老天总算开了眼,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心安了。”   杨老夫人最终被激得口吐鲜血,双眼暴睁,不一会就去了。据说死的时候,眼睛都还睁得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徐璐早就从林夫人嘴里听说过杨老夫人与王二夫人之间的恩怨,对于被生生气死的杨老夫人,倒也没什么惊讶,不过自己也算安心了。只要杨老夫人不是自己气死的就好了。   也多亏了凌峰的卖力表演,杨老夫人的死,虽然轰动一时,但因她在临死前才被人揭发了真面目,以至于墙倒众人推,尽管丧事办得还不算差,但大家都知道,杨老夫人没了,杨家享受的官府优待也就没了。若杨家再无优秀男儿支撑门庭,没落是迟早的事。   …… ☆、第180章 尊荣信任   从杨家回来后,徐璐一直在家闭门不出。不是人懒,而是没法子见人。   生平第一次使用姜汁,效果奇好,以至于双眼红肿得厉害,又痛又辣,无耐之下,只好躲在家中,美其名曰:爷们伤心杨老夫人逝世,愧对先夫人,对着先夫人的牌位痛哭,以至于茶饭不思,她则在家服侍爷们。   外头的人却半是感动,半是无耐,主要是替徐璐无耐,都觉得她这个继室当的太憋屈了。   面对外人的怜悯同情时,徐璐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神色憔悴却又故作坚强,更是让人颇不是滋味,果然继室不好当呀。   但徐璐越是无耐,外人越发不屑杨老夫人,人都进棺杨了,还这么的不消停。   此后,凌峰徐璐也因双方太过优异的表演天赋,而相互取笑。   徐璐取笑凌峰:“真要论演技,爷才是个中好手。妾身自叹不如。”   凌峰则笑曰:“夫人演技,那才是惊天地泣鬼神。”如今外头都在传闻他对徐璐不好,徐璐在杨老夫人那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却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还在不恰当的时机里,去祭奠元配。   徐璐捧着脸,啐弃道:“都是跟爷学的,唉,以前我从来都是纯洁可爱,可自从跟了爷后,就给学坏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呀。”   五月底,徐夫人合着成氏之力,总算清点了徐梦兰在泉州的所有嫁妆财产,也成功扛过了吴家后来的疯狂反扑,准备起程回京。   因这一趟泉州之行,得了天大的好处,又与凌峰关系更进一步,也把以前的间隙一笔沟销,徐夫人很是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徐夫人一直对外宣称,她高兴于女儿脱离苦海。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是高兴于徐家平白多了四十万银钱罢了。   徐夫人把徐璐叫到一边,悄声道,“京中有位姓路的太医,医术极是厉害。今年过年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一趟,到时候姨母陪你一道找他去。”   显然,徐璐嫁给凌峰十个月了,肚子依然没动静,徐夫人也认定徐璐不能生养的事。但因她对徐璐有了好感,也就没有生硬八冷地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自己不能生养,就得赶紧给爷们安排通房妾室”等冰冷无情的话来。   徐璐尽管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但徐夫人一片好意,也就点头心领。   等徐夫人走后,徐璐又去了张天赐家一趟。得到的结论,仍是和原来一样。张天赐仍然对她说,有空得把爷们也一道带赤来让他瞧了,才好下结论。   显然,张天赐的意思,有可能是凌峰的问题。   但凌峰先前曾有过孩子的呀?怎么可能会是他的问题呢?   张天赐捋着胡须,淡淡地说:“自古以来,大家都觉得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其实不然,站在医者的角度,子嗣问题,应是夫妇双方的问题的。老夫刚才给夫人诊过了,夫人脉相平和,身子健康超乎老夫人想像。一般而言,女子多少都有血亏气虚等症状,但这些毛病夫人都没有。也有身子健康之人无法孕育子嗣,那就是宫寒问题。然刚才老夫仔细把脉,夫人身体,确是宜生养的好身子。”然后,张天赐又说了男子方面的问题,男子随着年纪的增长,受孕能力也会逐年下渐,饮酒过度,或长期饮食不当也容易引发问题。而子嗣大计需夫妻双方共同努力,当看一人,也是不全面的。   凌家富贵,饮食方面都有专人负责膳食,营养搭配,再均衡不过了。至于饮酒问题,那就更无稽之谈了。凌峰虽然也饮酒,但一般都是适量的,绝不贪杯。   徐璐却越发愁眉不展了。   与她一道前往的管大娘则宽慰她说:“少夫人不必忧心,大夫都说了,横竖又不是您的问题。”   徐璐依然闷闷不乐。   管大娘也满同情她的,自己身子健康,问题却出在男人身上,但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嗣了。身为女人,明明身子健康,却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确实是件残忍的事。不过也亏得凌峰是凌家独子,否则,因无子嗣而让世子之位旁落也是有可能的。   管大娘又安慰了徐璐一通,并委婉劝她,早作打算,以免被动。就算这辈子不能有孩子,但凌家情况特殊,凌家两代子嗣皆凄凉,但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从凌家旁支偏系里过继一个就是了。   虽然非自己生的不会与自己亲,但大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徐璐却没有接话,只是说:“这事儿还是不要让爷知道了。”她顿了下,又继续道,“若当真无子嗣,我也认了,但不能让爷知道这是他的问题。”   “这是为何?”尽管管大娘也很尊敬凌峰,但同是女人,她仍是偏向徐璐多一些。男人不能生养,总比女人不能生养好些吧。至少,婆母不会拿这个来怪罪媳妇了。   徐璐轻声道:“因爷只是庶出,已经够艰辛了。若再传出不利的消息,更会让人攻击他。”上回凌九的嘴脸,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凌九之所以敢明张目胆算计她和凌峰,除了仗恃长辈身份外,主要还是凌峰庶出的身份,让凌九生出想拿捏就拿捏,想算计就算计的心态。如果凌峰是嫡子,凌九肯定又会是另一番嘴脸了。   再则,虽说世俗对女人多有苛刻,但男人不能生养就与无法人道挂钩。凌峰堂堂大男人,若被人误会成那方面不行,绝对是严重的打击。尽管他那方面很厉害,但总不至于带着张嘴巴到处去说吧?   管大娘张大了嘴,“少夫人的贤惠,举世无比。现在我才知道,世子爷娶了您还真不亏的。可是,这样一来,少夫人您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了。”想着她瘦弱的肩膀得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严厉刁难苛责,管大娘并不苟同的。对她来说,尽管男人不能生养确实有损面子,但总得告诉长辈吧?长辈就算失望,但自己的孩子哪会过多苛责的道理。少不得还得想办法,去族里过继子嗣或是想别的办法的。   世人皆心疼自己的孩子,却会用挑赐的眼光看待媳妇,儿子不能生养肯定得藏着捂着。若媳妇不能生养,那肯定又是另一番嘴脸了。别人巴不得责任外推,徐璐倒是好,还主动承担。   管大娘实在不能理解,媳妇在婆家本来就受压制,若再因无法生养,日子肯定越发艰难。   “少夫人,女人贤惠,家族才能兴旺。但也不能这般贤惠呀,那样会适得其反的。”管大娘敛起笑脸,一脸郑重。   徐璐沉默了会,最终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罢。还请大娘替我保守秘密。”   “可是……唉,您这是何苦呢?”   徐璐微微笑了起来,眼神却坚毅:“因为他给予我尊荣和信任,我不能只安享富贵。”   五月末,泉州的天气已带了些许闷热。徐璐也减少外出,专心在家管理家务,算账,并及时关注外头的各类信息,连小道消息也不放过。   据说,赵东海之女赵玲玲已是妊娠后期,大约两个月后就要生了。赵夫人已开始给未出世的小外孙张罗起了乳母,却因卓家(赵玲玲的夫家)不满而作罢。   刘夫人的闺女刘盈盈,也进入正式议亲阶段,据说经过千挑细选,已选了三个优秀男儿,其中刘夫人最满意的是福州知府陈天民的三公子陈想。陈三公子今年十七岁,已经考中秀才,出身官宦之家,家底也丰厚,女儿嫁过去也不吃亏。但刘向东却看中了副总兵赵盛奇的儿子赵又廷。   “不是我瞧不起武将,而是那赵又廷,生得黑黑的,长得也不怎样,年纪也偏大了,脸上还有好些疤痕,如今也只是个小小的百户,成日里只知道呈强斗狠,盈盈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了?可老爷却说我头发长见识短。哼,我见识短,他眼光就好了?赵盛奇虽是从三品的官儿,可到底只是武将,如何比得上父亲是知府,家底又丰厚,门路又宽的陈想?”刘夫人在徐璐面前兀自忿忿抱怨。希望徐璐站在她这边一道谴责丈夫的短浅目光。   徐璐因没见过陈想,也未见过那赵又廷,倒是不好发表意见,只是说:“刘大人眼光一向好,姐姐也该给刘大人一份信任的。说不定那赵家公子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刘夫人忿忿地道:“长得又黑又瘦的,光第一眼就瞧不上了,还有何可取?”刘夫人一心认定陈家三公子就是不错,俊秀斯文,模样儿也是白白净净的,一表人材,怎么看就怎么喜欢。   徐璐浅笑,世人皆爱白面书生,做丈母娘的也是如此呢。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光有外表可行不通的,还得有内在条件才成。   过了没两日,刘夫人又脸色铁青地来找徐璐。   徐璐看她脸色不对劲,也不客套,问:“怎么了,脸这么黑。”   刘夫人也知道徐璐不摆架子,一向随和惯了的,她也没有多少顾忌,一屁股就坐在徐璐隔几的椅子上,拍了茶案,“刘家欺人太甚。”   “刘家,哪个刘家?”   刘夫人恨恨地捶了茶几,“除了淮安伯府刘家还能有别家,像他们那般大胆无耻吗?”   徐璐目光一闪,“他们怎么惹姐姐了?”   “刘家才刚休了秦氏,如今倒来打我家盈盈的主意。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徐璐先是茫然,然后是默然,最后说:“姐姐消消气,只要刘大人和姐姐不同意,他们还能强娶不成?”   刘夫人一脸苦大仇深,“可问题是,这帮人可恶之极。若按正常渠道说亲,我都不至于这般生气。而是那刘家欺人太甚,明的不成,居然来暗的。今儿个,我带闺女去袁家玩。刘家人也在场,我在前厅里与夫人们说话玩笑,盈盈与小姐妹在后花园里玩,与一群小姐们推打嘻戏,不知怎的,就被人推进了池子里。那刘老二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毫不犹豫就跳下水救起了盈盈。”   徐璐大惊,说:“姐姐怀疑,刘家人故意算计盈盈?”   说到这里,刘夫人已经是咬牙切齿,“由不得我不这样想。我家盈盈虽说任性骄纵了些,但绝对不会在别人家这般鲁莽。盈盈后来与我说,她与袁家小姐嘻闹的时候,不知谁在后头推了她一把,这才落到水里。更巧的是,盈盈才落到水里,那刘家老二很快就出现了。更可恨的是,那池子并不深,盈盈虽被弄得全身湿,却还不到溺水的地步。偏那刘老二多此一举,反倒让我家盈盈落了不是。真真是气死我了。”   徐璐默然,如果事情属实,那么不排除人为算计的结果。刘盈盈落水,刘家老二下水救人,少不得有了肌肤接触,这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传扬开去,短时间内,估计刘盈盈的婚事也不会顺利了。   “我理解姐姐的心情,但这事儿急不得。总得想个法子,把影响减至最低才是。”徐璐安慰刘夫人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刘家是何反应?”   刘夫人气了一会儿,又恢复如常,恨声道:“刘夫人倒是来过一趟,只是替刘老二向我家闺女道歉。哼,明知他们算计在先,我却还得向人家道谢,真真是憋屈死我了。”   “刘夫人没有提不合理的要求吧?比如说,娶盈盈为妻什么的?”徐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没有修饰好语言,刺激了这个为母则强的人。   刘夫人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临走时倒是说了句话,‘虽说我家小子只是单纯为了救人,可到底对姑娘名声不利。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夫人瞧得起我家小子,是不是可以考虑我家小子?’哼,做他的春秋大梦。就算我闺女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这种人家。都休过妻的人了,我还要把盈盈嫁去,我是疯了么?”   刘家休掉犯了事儿的秦氏,虽是人之常情,但也证明,刘家人的凉薄。今见刘向东显达,便生了求娶的念头,万一哪日不好了,盈盈也会落得秦氏的下场。尤其刘向东还是审判秦氏的朝廷官员,刘家居然要娶处死前妻的官员之女,怎么想就怎么不安好心。   “姐姐先前不是正在给盈盈物色婆家么?眼下如何了?”   “原本明日就去见陈家,可平白无故的出了这档子事,真真是气死我了,也愁死我了。”   “听姐姐的话,似乎仍是决定了陈家?”   刘夫人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个人的意思。上回在袁家喝酒的时候,与陈家哥儿有幸见了一面,这小哥儿生得还不错,还特别有礼貌,彬彬有礼,又斯斯文文的,虽然有些腼腆,看上去教养也还不错。多方打听,才知道是福州知府陈天民的幼子。年方十七,已是秀才身份了。听说妹妹与陈家比较熟吧?就烦请妹妹帮忙牵个线,可好?”   与徐璐相处久了,刘夫人也知道徐璐性情敦厚,人品也靠得住,嘴巴也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自己的主意拿了出来,“原本老爷还一心觉得赵家哥儿好。但因出了刘家这档子事,老爷也觉得,短时日内,盈盈也甭想在泉州城找婆家了。而陈家远在福州,想来短时日内也不至于知道这事儿。等事儿成了后,也都是几个月后的事,那时候谁还记得盈盈与刘家的糟心事儿?”刘夫人诚恳地看着徐璐,“所以这事儿还得请妹妹帮忙牵线才成。”   徐璐抚额,想不到绕来绕去,居然绕到她身上了。   晚上凌峰回来,徐璐苦笑着把刘夫人的事儿说了,最后揉了揉眉角,“刘夫人说这事的时候,我都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才多大年纪,能懂什么呀,就要跑去当媒婆,真真是羞死了。”   凌峰笑道:“刘向东是泉州知府,陈天民是福州知府,论品秩,双方持平。但真要论地位,泉州因地理环境和眼下的局势,倒又胜陈家一筹。不过低头娶妇,抬头嫁女,刘家陈家若成功联姻,好处倒也不少。”   徐璐明白凌峰的意思了,也不去难为情了,低头想了想,说:“那,不如我请陈家人一道来咱们家吃茶,到时候再请刘夫人也来,不论亲事,全当串门?”   凌峰又笑了起来,“把人家大老远的叫来,就只为了吃咱们家的茶,凌夫人好大的排场。”   徐璐没有生气,只是得瑟地说:“就算只是喝口水,他们也会来的。”   “哦,这么有自信?”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夫人。”徐璐皱起了鼻子,露出娇憨又不可一世的模样来。   ------题外话------   我从来不知道,活这么大把岁数了,居然让钟汉良给迷倒了。话说,这世上肿么有这么帅的男人呢?以前还真不知道有这号人物的。我都多少年没有看过电视剧了? ☆、第181章 不睬   凌峰爱极了她得瑟的娇憨模样,又想起了一件事,心头更是暖暖的,忍不住把她拉进怀中。   被困在他怀中的徐璐很是讷闷,忍不住道:“怎么了这是?不会是你那第三条腿又忍不住了吧?”   凌峰愣了下,“什么第三条腿?”   她指了他身体某一处,隔着薄薄的雨过天青绣暗纹的直缀缎面长袍,还调皮地曲起指头弹了弹。   凌峰打了个机灵,握着她的手,低道:“想玩火?”   她抑起脸,白嫩无瑕的脸蛋上尽是调皮挑衅,“就要玩火,你又待怎的?”   眼前这张粉白圆润的脸儿,怎么看就怎么可爱,怎么摸都摸不够,凌峰爱死这张脸蛋儿了,忍不住又抱起她,捧着她的脸就狂亲一气。   被他下巴处的青茬刺得微痒微痛,徐璐没好气地推开他,“说正事呢。”   “等会子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   随便找了个理由,差人去福州陈家一趟,当天就得到回音,三日后,陈夫人携两个媳妇及幼子陈想,一道登门作客。   负责送信的凌勇家的恭敬地对徐璐笑道:“陈夫人对奴婢可客气了,不但赏了奴婢银子,还赏了奴婢一箩筐才从海里打捞起来的扇贝,说送给夫人尝尝鲜。奴婢怕路上坏了,快赶慢赶,总算赶了回来,都还活着,刚好可以孝敬少夫人。”   扇贝又名海扇,其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它的闭壳肌干制后即是“干贝”,被列入八珍之一。徐璐看着也眼馋,足足一箩筐的海扇,又大又饱满,徐璐笑着说,“辛苦了,先拿进厨房,让厨房的单独给你做两盘子,带回去给你孙儿也尝尝吧。”又看她风赴尘尘的,又赏了她一小筐又大又圆的苹果桂圆,一些茶果点心也让豆绿用桑纸包好,“给你小孙子带些回去吧。”   凌勇家的高兴坏了,千恩万谢接过,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对自己的儿媳妇道:“现在这位少夫人呀,比先前那位可是大方多了。”   媳妇韩氏却说,“但这位罚起人来,也不手软呢。”   凌勇家的知道这个儿媳妇在替先前被徐璐撵走的秋香不平,警告她道:“秋香若非心大,少夫人也不会撵她了。哼,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原是想让你妹子做世子爷的妾,你好沾些光吧?你也不想想,秋香就算做了世子爷的妾,少夫人岂会不防备她?你是秋香的姐姐,少夫人会就算不防着咱们,但要紧的差事也绝不会有咱们的份了。你这个猪脑袋,只是个妾罢了,能大得过主母?”   胡勇家的媳妇不吭声了,看着吃点心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又不甘心地道:“可秋香到底是我亲妹子,如今被送进了庄子,嫁给那粗鄙的老灶婢的儿子,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秋香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胡勇家的叹口气:“那又能怨谁?怨少夫人么?你也不想想,你怨少夫人,少夫人又不会少块肉。赶紧把脑袋给我拧过来,把少夫人交代的差事好生办妥了才是。少夫人奖赏是丰厚,但罚起人来,也是要脱层皮的。你要自己作死也别拉咱们一大家子下水。”   其实,对于办事不力的下人,徐璐一般都是冷处理,也不打骂,只是以后不会再重用就是了。屋子里的老人,大都是拖家带口的,若没了差事,就捞不到油水,除了那可怜兮兮的月例,哪养得活一大家子。尤其徐璐改了赏罚制度,平时一般不奖励银钱,只到了逢过年节,才会根据上一年办事得力程度,直接给予银钱奖励。去年过年,还有位管事一大家子一口气得了上百两银子的奖赏,这可羡死了其他奴才。之后徐璐交代下来的事,不管大小,都办得格外妥当。   ……   三日后,陈夫人果然到来,带了两个儿媳妇,柳氏和华氏,虽然徐璐未在请柬上明讲,只略略提了陈想的名字,依陈夫人的精明,自然明白,督抚夫人主动对陈家抛出善意,陈家肯定得抓住。唯一的天线已让华氏那个蠢货差点剪断,如今人家特地把天线伸过来,再不紧紧抓住,那就不配为官了。   陈夫人原本也不想把华氏带来的,但架不住丈夫的劝说,也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带了华氏来,但在路上,也是警告了好几回的。   “凌大人是安国侯世子,又简在帝心。凌大人年纪轻轻,就是位高权重的一方督抚,就算无法让老爷更进一步,却可以让老爷的乌纱帽不保。”   自从得知徐璐的真实身份后,华玲这阵子就没有一天顺心过了。不止婆母看她不顺眼,连丈夫也是成日里黑口黑面的。这回人家稍稍抛句话来,陈家上下就赶着巴着,大老远的也要赶过去,只为了人家轻飘飘一句话“自上回一别,已有半载,家中无事,特请夫人前来寒舍品茗,还望夫人赏脸。”自己的婆母就兴奋得见眉不见眼,为了今日登门作客一事,把下个季度的花用都提前预支。   想着婆母对徐璐的巴结,及对自己的警告,华氏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又苦又酸,甚至不止一次想着,再是尊贵,也不过是继室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得瑟成这样,难道她不知道花无千日红的道理?这么张扬,当心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尽管心里不忿,却是不敢表现在脸上。对于婆母重三遍四的警告,华氏也一概喏喏称是。   陈家的马车才刚抵达泉州城,已有凌家的下人前来接应,并且非常恭敬,礼数做得很足。陈夫人越发高兴,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   来到凌府,望着洞开的中门,陈夫人越发激动了。虽然徐璐未曾在中门外迎接,但她身为上峰官眷,去上峰家中,也从未走过中门。但这位凌人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让人大开中门,这可是对客人的极大尊重的。   一路走来,遇上的不少凌家仆妇,全恭敬立于一旁,福了身子后,就低垂着头,等她们一行经过,这才步覆匆匆离去。   陈夫人见这些仆妇极有规矩,不由暗赞,不愧为勋贵之家,连仆妇都调教得极为规矩。   徐璐在垂花门处迎接客人,她身边还跟着刘夫人,陈夫人以前在赵东海家曾见过一面,倒也不算陌生。徐璐轻快地与陈夫人寒暄了几句,又亲切温和地与柳氏华氏等人见礼。   “大奶奶一路辛苦了。大表姐,你也辛苦了,一路赶来,也累着了吧,快里边歇歇。”徐璐温文笑着,温和又有淡淡的矜持,上峰夫人应有架子和下放的姿态,拿捏得很是地位。   华玲见徐璐态度和气,似乎不曾被先前的事儿影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望,她对自己未免也太客气了,客气到生份,仿佛她这个表姐在人家心目中,也就只是普通的客人罢了。   陈夫人也在暗中打量了徐璐,见她对老二媳妇客客气气的,看似礼貌,实则疏远,不由暗叹口气,不能再指望这个华氏了。   一路来到会客花厅里,眼见凌家布局简单,却清幽别致,丝毫不见富贵奢华。凌府家具厚重端庄,摆设简单朴实,细看却全是极贵重的好东西。安然舒适中,又透露出极致的富贵。茶盏杯碟全是玉白色的官窑玉瓷,素净清爽中又不失高贵典雅。   服侍的丫头都穿着清一色的绯色底子白色青花裙,束着不同颜色的汗巾儿和锦绦腰带,进出间,脚步轻巧不带声响,回话也是得体妥贴。陈夫人也是养尊处忧之人,以她多年调教奴仆的眼光来看,这凌府的丫头,可真没丁点令人挑剔的地方。端茶倒水,服侍净脸洗手,面面俱到,动作轻柔毫不滞阻,行动间行云流水般写意自在,显然是经过特别调教过的。   又见徐璐坐在上位,舒适而雍容,眉宇间尽是写意舒朗,陈夫人惯会察颜观色,这位凌夫人毫无瑕疵的面容,身上普通却又透出低调奢华衣料,以及奴仆们的恭敬姿态,便可得出一个会令所有年轻媳妇眼红仰望的结论来,这位凌夫人,小日子过得何其滋润。   望着刘夫人身边坐着的女孩儿,又是刘夫人的亲闺女时,陈夫人便知道自己所猜不假。冷眼旁观了刘夫人与徐璐的互动,心头也有了计较,面带笑容,上下打量了刘盈盈,不住地夸着,并亲自询问了年龄爱好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题。   陈想年约十七八岁,生得眉俊目郎,确实如刘夫人所说,性子较为腼腆,不过礼数还算周到。与徐璐刘夫人行了礼后,便退下,由着小厮带去了外院。   刘盈盈大概也知道刚才出去的少年就是今日相亲的对象,而眼前的妇人就是男方的母亲,因对对方存了好感,就坐得越发端庄,话也说得少。   徐璐见双方神色间颇是满意,话也说得投机,也就放下心来,自己生平第一次做媒,若做砸了,还真伤颜面的。所幸,双方身份不低,也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男方有才有家世,女方有貌也有家世,按着士族联姻的路径,倒也是天作之和,门当户对。   陈夫人也很是满意,加上又是督抚夫人做的媒,更是一百个满意,不住地与刘夫人攀话。   刘夫人就更不用说了,虽说陈想是幼子,将来无法分到太多财产,但幼子普遍得长辈宠爱,女儿嫁过去,也不至于受苛刻。又是督抚夫人做的媒,陈家大奶奶柳氏看起来也端庄稳重,年纪也稍大了,想来不至于为难年纪相差太多的妯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陈家二媳妇华氏,一脸精明刻薄相,一看就知不是好相处的,女儿一向掐尖要强,也不知能否处得来。   陈夫人看刘盈盈的目光,也还是满意的,主要是督抚夫人做的媒,说出去也长脸。柳氏没什么意见,反正她是陈家长媳,丈夫羽翼也已丰满,倒也不怕妯娌踩她。更何况,三弟与长房素来亲厚,若刘盈盈真嫁给老三,她还是愿意结交的。   至于老二媳妇,柳氏冷眼旁观,心头哂笑。   这个妯娌最是掐尖要强的,仗着嫁妆丰厚,华家财富了得,在家中多有猖獗。不过自从她得罪了督抚夫人这个表妹后,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而柳氏眼中好日子到头的华氏却没有这种自觉,也还凑趣地说了不少话来。   “这苹果是哪里产的?味道还真甜。”   “表妹屋子里的丫头规矩可真好,比我屋子里的可强多了。抽了空表妹可得教教我才好。”   徐璐淡淡地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华玲陪着笑脸道:“表妹如今可是当家主母,不是你的功劳又是谁的?”   徐璐看她一眼,“真要论调教有方,大舅妈才是个中高手。表姐深得大舅母真传,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表妹抬举我了,我娘调教奴才确实有一手,可惜我笨,没能继承她老人家的本事,反倒差点让奴才爬到头上了。”看了屋子里清一色面容姣好又透着机伶劲的丫头,华玲很是诚恳地道:“表妹倒是个好主子,屋子里的丫头个个都长得像仙子似的,还把她们打扮得如花似玉。”   一般夸赞主家丫头生得好的,都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徐璐淡淡地说,“但凡是美的事物,不管是人也好,物也好,哪有不喜欢的?丫头们生得好,看着也爽心悦目。”   华玲又说:“表妹说得是。不愧为督抚府的丫头,走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瞧这通身的气派。这些丫头能跟着表妹,也是她们的福气。”   徐璐明白她的意思,要么是借机讽刺她靠丫头的美色拴住爷们的心,要么就是做试探。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心中不爽。   环视了屋子里的丫头,确实,除了豆绿外,夏荷,沁香,兰香,依香,静香等人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虽算不得天人之姿,也确实耐看。   “那是,比起表姐身边清一色的无盐女,我这些丫头确实耐看多了。”   徐璐一语双关地说,果然,华玲脸色滞了滞,陈夫人看她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徐璐在心中微哼,不管你是讽刺我好,拭探也罢,我的丫头长得好看与否与你何相干?   陈夫人虽然恨华氏的不争气,但也不得不替她打圆场,“夫人长得这么美,身边的丫头再好看,也不会盖过夫人的风头,却越发能衬出夫人的高贵典雅。虽说红花需得绿叶配,但绿叶若是太丑了,又岂能衬出红花的美?”   徐璐笑了起来,“陈夫人嘴甜,来,多吃些瓜果。”   刘夫人推了她一把,笑骂:“就你耳根子软,陈夫人夸你两句,你就乐得找不着北了。那我也夸妹妹两句,是不是也要把库房也搬给我?”   徐璐一本正经地道:“那不同的。陈夫人是真心夸我,我肯定要真心对待。”   刘夫人佯怒,“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不是真心?”   徐璐一脸无耐,“我可没这么说哦,是姐姐对号入座的。”   刘夫人又要拧她,徐璐赶紧笑着躲开,“收敛点,这可是我的地盘,在我地盘上欺负我,看我不给你饭吃。”   刘夫人赶紧讨饶,惹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陈夫人目光闪了几闪,与刘夫人越发热切起来。只差没有称姐道妹了。   华玲刚才被徐璐被刺了下,被柳氏讽刺的眼神刺激得不行,越发想掰回一城,机会来临,又故作乐呵呵地说:“你我是表姐妹,刘夫人与你也是姐妹相称,如今刘夫人又与婆婆称姐道妹的,这辈份可真要乱套了。”   刘夫人也看出了这个华氏虽与徐璐是表姐妹,但也看出了她们之间的不和,闻言立马敛起了笑意,低头喝茶。   徐璐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尽管华玲这话无伤大雅,但她刚才借丫头的容貌说事,却让她有些生气,也不搭理她。 ☆、第182章 华玲   徐璐低头喝茶来,笑咪咪地看着陈夫人,“夫人,别光顾着喝茶,吃些瓜果吧,这苹果虽然是青的,却自有清甜味儿,还满脆的。”   陈夫人摇了摇头说:“老了,可不敢吃这些酸东西。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吃这个。呵呵,年轻真好。”她看了华氏一眼,说:“我与刘夫人还有凌夫人,都是各交各的,互不相干。更何况,凌夫人虽是你表妹,我却觉得,人家可比你稳重多了。”   柳氏也悠悠地开了口,“这世上哪有绝对的辈份?都是混叫的,也正常得很,弟妹以后也别大惊小怪了。”   华玲再次窒了窒,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知道,她从来没有瞧进眼里的徐家表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督抚夫人了,连自己的婆母都要巴结的人物。   一个娇小却又生得杏眼桃腮的婢女从外头进来,冲徐璐福了身子,声音清清脆脆,“少夫人,厨房的已做好了饭菜,是否开饭?”   “已经做好饭了么?也好,那就开饭吧。”徐璐笑着对陈夫人说,“那日夫人送的扇贝,当天我便让厨房做了,可好吃了。恰巧今儿还留了些,就一起做了。厨子是江浙人氏,惯用的江南烹饪,倒也别具一翻滋味。夫人尝尝,看是咱们本地做得好吃,还是江南口味好。”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能让主人家满意实用,这便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陈夫人越发高兴,笑着说:“好,等会子就尝尝。江浙闽三地都临靠海岸,盛产海鲜。各地烹任都不一样,确实要好生尝尝。”   徐璐笑了笑,又对眼前的丫头说:“哟,今儿怎么穿得这么精神?还是新衣裳呢,可是瞧中外院哪个小子了?”   屋子里的丫头全捂唇笑了起来,那丫头脸儿腾地就红了,忍不住跺了脚喊道:“少夫人就爱混说,当着客人的面,好歹也要给奴婢留些面子吧。少夫人今儿有客人,奴婢们定得好生打扮,争取给少夫人长脸。可没别的意思的,可少夫人不但不记着奴婢的好,反而还混说,我可不依了。”   徐璐呵呵笑了起来,指着这丫头笑骂,“看把你狂的,我说你一句,你倒是十句八句等着我。从哪学来的规矩。”   这丫头正是墨香,因机伶以及包打听的本事,可得徐璐的重用,也确实被笼得无法无天了,闻言不但不告罪,反而还笑嘻嘻地道:“还不是从豆绿姐姐那学来的。豆绿姐姐说今儿有客人登门,要奴婢们好生侍候着。奴婢觉得不能给少夫人丢脸,这才捡了平时都舍不得穿的七彩罗穿在身上。好让客人们都夸少夫人眼光好。”   刘夫人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对徐璐说:“你这丫头还真有意思呢。居然还知道给你挣脸,唉呀,我屋里的,一个个又懒又呆,可没法子比。”   徐璐无耐苦笑,“姐姐太抬举她了,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没大没小的,看我等会子不撕了她。”   刘夫人说:“别,我倒是觉得这丫头看着喜气。多伶俐呀,唉呀,这衣裳也好好看,妹妹你可真大方,怪不得丫头们这般护着你。”   听刘夫人这么一说,陈夫人等人这才发现,墨香身上的衣裳,可不简单,居然是最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七彩罗,虽然布料不算名贵,却也是刻丝的缎面类,穿着又清爽又透气,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耐磨。让下人穿主子才穿的衣裳,确实够大方的。也证明凌家的富有。   黑香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一脸自豪,“刘夫人还别说,咱们少夫人就是好,对奴婢们也大方。这身衣裳,是少夫人赐给奴婢的。原本还想等少夫人给奴婢介绍挑选婆家再穿的。”   刘夫人大笑,连徐璐也忍俊不禁,笑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一个女孩子家,也把婆家挂到嘴边,羞也不羞。”   墨香嘻皮笑脸道:“羞也没法子,主要是见天的瞧着爷和少夫人的恩爱,奴婢们可受刺激了。”   这下子轮到徐璐脸红了,刘夫人指着徐璐,猛拍着大腿,笑得前伏后仰,“瞧吧瞧吧,报应来了吧?叫你与凌大人见天的恩爱,让丫头们都有样学样了。”   徐璐故作恼怒,对墨香道:“再不闭上你的嘴巴,看我不撕了它。”然后一脸无耐地道:“都要怪我,平时太纵着她们,把她们宠坏了,一个个的都敢爬到我头上。让陈夫人见笑了。”   陈夫人笑了笑,说:“丫头们活泼伶俐,这是好事。若一个个严肃得像个小老太婆,又有何乐子可言?夫人的丫头,我看就真真是不错的。”   墨香也见好就收,赶紧退下。   因墨香的打岔,又很是热闹了起来,各人说着各自的丫头,有不好的,也有机伶的,说到最后,又变成各自的奴才本领大比拼。   素来给人端庄稳重著称的柳氏,也难得地说了两句玩笑话,唯独华氏,却是无端的失神落魂。尽管她是在场诸人中,穿得最为华责,打扮也最为新潮。   她曾在人家面前炫耀过的了不得的七彩罗,却穿在一个丫头身上。是她井底之蛙,还是眼前这个依然带着些许稚气的表妹,已有了不得的眼界格局?   不知是徐璐还在记恨自己,还是不把自己放眼里,一直到午饭结束,徐璐与自己也不曾说过两句话,就是她主动找话题,都是爱理不理的。婆母如刀子的眼神以及柳氏不时飘过来意味深长的眸子,让华氏越发难堪。   望着徐璐粉白的面容,一顿饭居然海吃了两碗,桌面前更是换了两碟子残渣虾壳。华氏不止恶毒地诅咒着,真是没有吃见过世面的山猪,你就可劲地吃吧,吃成个大胖子,看凌峰还要不要你。   陈夫人见刘盈盈只吃半碗饭就放下碗筷,不由道:“怎的不多吃些?如今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半碗饭哪够的。”   刘盈盈优雅地拿了帕子抹唇,文静地道:“我平时也就这么些饭量。”   徐璐看了陈夫人一眼,笑着说:“肯定是刚才点心吃多了,呵呵,平时你也和我一个样,可是要吃两碗饭的。”   刘盈盈急了,赶紧解释道:“夫人惯会取笑盈盈,人家哪有这么大的肚子。”   刘夫人瞪了她一眼,“这儿没外人,你也别难为情。能吃是福,知道不?不能吃的人可是没福气的。瞧瞧凌夫人,一顿吃两碗饭,这便是福气。”   刘盈盈抿着唇,很不高兴的模样。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在座诸位,就我一人吃得最多,惭愧惭愧。”   陈夫人笑着说,“刘夫人说得对,能吃是福,女人还是能吃才好。如今外头的女孩子,为了苗条,一顿就吃几口饭,瘦得皮包骨头,有何美感可言?依我看,凌夫人这身段就刚刚够好。”其实,陈夫人想说的是,女人太瘦了确实不好,但太胖了也不成,显然,徐璐有些偏胖,但人家面容生得好,胖也胖得好看,这便是人家的福气了。   听陈夫人这么一说,徐璐就知道,小姑娘都爱苗条身子,生怕吃多了长胖,被人嫌弃。今日当着有可能成为自己婆母的陈夫人的面,更是放不开手脚,也情有可原。可一旦做了婆母的人,看媳妇的眼光又不一样了,就会自动自发过滤那些瘦得硌人的姑娘,她们并不在乎媳妇身材是否苗条,而是看中这个姑娘是否拥有一副能够健康生下孩子的体格,我见犹怜之类的娇弱美人儿,可不是婆母们的菜。   柳氏生得福态,银盘脸,身材虽有些走样,但按着老人们时常挂嘴边的,这样的女人才宜生养。   刘夫人是过来人,知道小姑娘与婆母辈的人观念不一样,所以在听了徐璐的暗示后,就赶紧描补一番。   陈夫人见刘盈盈吃得少,就仔细打量起来,所幸刘夫人和徐璐的及时描补,才让事情圆满过去。   刘夫人松了口气,暗自发誓,以后决对不允许女儿再减肥了。   凌家的厨子做菜很有一手,饭菜确实很是可口,陈夫人也不由自主地添了两碗饭,柳氏亲自添饭,把莹白剔透的饭碗递到婆母面前,笑道:“以前在家中可从来没有给您添过二回饭,等回去就把家里的厨子给辞了。”   陈夫人也笑了起来,“还是凌家的厨子手艺好,平日里我一向只吃一碗饭,今儿都忍不住破了例。”   刘夫人也跟着笑着说,“夫人还别说,连我都添了二碗。不过也亏得这厨子不是咱们家的,不然真要吃胖不可。”   徐璐故作恼怒,“怎么,姐姐是嫌我胖了?”   刘夫人赶紧道:“妹妹可不胖,妹妹这叫丰满。”   华玲鄙夷不已,又打量了徐璐一眼,脸都圆成这样,露在空气中的手腕也肉得不成样。这还不算胖?让那些真正的苗条之人情何以堪?   又鄙夷地瞥了刘夫人一眼,在心里暗道,还以为这刘夫人有多端庄知礼,原来也是个溜须拍马的。   午饭过后,又去后花园里散步消华食物,打量着凌府的后花园,华玲心下又好过了些,凌家的园子虽布置精巧,但面积并不大,还不及华家的一半呢。后来又发现徐璐头上也没几件首饰,心想,徐璐如今是尊贵了,但在银钱方面,肯定没自己手头大方就是了。   想到这里,华玲又挺直了腰杆,先前的不快又一扫而光,挽着婆母的手高声大气地论起园子里的景色来。   “我们华家以前以也在园子里种三角梅。这三角梅树春季还好,满树的梅花,开得可艳了,可一旦谢了花,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青果子,一点都不耐看。所以眼下,我们都改移栽丁域海棠了。海棠不但栽培于庭园供绿化用,我们家中还栽了木瓜海棠,苹果海棠,不但可以吃,还可入药,结的海棠果,味形皆似山楂,酸甜可口,我们一般都用来作蜜饯。可好吃了。”   华氏说起海棠来,如数家珍,论起园林景致,更是说得头头是道,“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在北方很是有名。在京城各皇家园林中常与玉兰、牡丹、桂花相配植,取‘玉棠富贵’的意境。咱们福建,还少有海棠移栽,不过近年来,随着前往福建做海上贸易的京城商贾渐多,便也把海棠给移栽了过来。前几年,家中也试着种植了几株,效果奇好,这近年来,更是大的种植,如今,我家园子里的海棠,足足有上千株。各形各状,每到海棠花开的季节,更是争奇斗艳,表妹你这园子布置也还算精巧,若再种上几株海棠,那就更加完美了。”   徐璐浅浅一笑,“看表姐说起海棠来,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原来表姐也是个雅致之人。想必表姐夫有表姐督导,去年秋闱应该高中了吧?”   去年在段记布庄见到华玲,华玲还曾说过,去年的陈天民,也只是福州同知,到了下半年,便成了知府,官儿升得倒是快。而表姐夫去年就下场参加秋闱,却一直不见动静,故徐璐才特地一问。   果然,陈夫人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华玲也如掐中了脖子般,缩手缩脚的,也不敢看婆母的脸色,只嚅嚅地道:“你表姐夫运气不怎么好,临临考前,忽然身子不适,就给错过了考试。”   从唐朝时起,科举制度会试就是三年一考,去年陈二无缘下场,那么就只能等三年后了。虽说陈二年纪轻,可以不在乎这三年的等待,但据有经验的人透露,头一年入场不利的人,下一年往往也会继续不利。看华玲的神色,似乎,陈二在秋闱前夕的病倒,还与她有关呢。   徐璐一脸遗憾道:“唉,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过相信以表姐夫的才华,三年后定能高中魁首。”   华玲勉强一笑,也不敢看任何人,“承表妹吉言。”接下来就没再抬起头过,也没有再高声阔气说过话了。   陈夫人目光表沉地看着华玲,不阴不慢地道:“华家这般富贵,可惜了,你怎的就只是华家的闺女呢?”   华玲脸色惨白,讷讷不成言,她再是迟顿,也知道自己刚才对娘家的一番高谈阔论,已惹得婆母不快了。心下忿忿然,却又不敢多说,只能恨恨地剜了徐璐一眼。   这小丫头仍如小时候一般讨厌,每每一句话就能让她前功尽弃,真真是可恨。   柳氏冷眼旁观,不得不感叹,这位凌夫人果真厉害,不动声色间,一句话就让这个掐尖要强的妯娌火烧眉毛。娘家再是厉害,但出嫁女的颜面风光,还得靠夫家,靠夫婿。夫婿不力,娘家再是显赫也是枉然。   反之,妯娌一直瞧不上的表妹,人家娘家虽然不怎样,可到底运气好,有福气,有幸嫁入高官显爵之家,成为人人称羡的高官夫人。你再不服气,也没法子。   更何况,华家只是区区商贾之家,再是富有四海,也没法子与尊贵的侯府相比。也不知这妯娌抽的什么风,妄想拿一介商贾与勋贵之家相比,真真是可笑至极。难怪要被当场抽回来。   刘夫人无知无觉地与徐璐笑道:“海棠嘛,确实是不错的。以前我在京中,好些人家,为了显摆风雅,都爱在园子里种上几株。不过我素来是不大喜欢的,真正的达官贵人,都是自己养着园匠,在花房里培育奇珍异卉,每到花开时季,就广下贴子,请客人登门赏花,那红红绿绿的,紫紫蓝蓝的花儿,可招人喜爱了。可惜我是个俗人,就算收到赏花的贴子,也是不敢去的。就怕没法子欣赏落了笑话。”   华玲脸色越发难看了,陈夫人又不得不多看了刘夫人几眼。   徐璐浅浅一笑,“姐姐总比我好多了,至少,我也听说了,你们余家,也养了几个匠人的。可比我们凌家好多了。我听爷说,凌家上下,满屋子都是粗人呢。”   陈夫人听了徐璐的话,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刘夫人几眼,眼睛越发晶亮,脸上散发出无穷神采。   柳氏把婆母的表情收进眼里,心下越发佩服起徐璐了。这位督抚夫人虽是做媒,却不若其他媒人那样,把一方夸得上了天去,而是借着说话聊天之际,侧面透露些许刘夫人娘家实力。能经常收到勋贵之家的请贴,能自己家养上几个花匠的人家,可非普通人家呢。陈家想要进一步,除了上头要有人外,还得姻亲强大。柳家在朝中也还算有些门路,若再与京城各世家交好的刘夫人联姻,不说公公,就是自己的丈夫,未来的为官之路,也要宽上几分了。   尽管那刘盈盈还看不出脾气喜好来,但柳氏已有结交之意,回头还得努力促成这桩姻缘才是。   在园子里走了不少的路,诸人也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贵人物,徐了徐璐依然生龙活虎外。其余诸人很快就走轻了,于是又来到一处亭子里歇下。   等一行人来到亭子里,早已有丫头把亭子收拾妥当,桌椅全抹得干干净净,甚至茶果点心也上得差不多了。   一众丫头行动流水般的轻快,陈夫人更是看在眼里,心想,等回去后,也要照着凌府的奴才这般调教底下人才是。   亭子里的四方小石桌,搭上一张蓝色弹绒桌布,因只有四个凳子,坐了徐璐刘夫人陈夫人柳氏外,华玲也只能站在一旁。尽管又有丫头端了个墩子来放到石桌前,华玲坐在墩子上,依然感觉有低人一等的羞辱感,越发恨毒了徐璐。尤其隔得近,发现徐璐脸上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几乎毫无瑕疵,脸蛋儿像才剥了壳的水煮蛋,白净得不像话,侧面望过去,只看到又长又翘的睫毛,又浓又密,睫毛下一双大大的杏眼,端丽中又透出妩媚来。鼻子并不是很挺,但鼻头却有肉,呈圆滚滚的形状,脸蛋也是肉呼呼地微微嘟着,活像半大婴孩般饱满圆滚,还透着丝丝娇憨和敦厚。   ------题外话------   今天终于把《何以》看完了,虽然略带夸张和童话,不过看在钟汉良帅帅的面容上,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第183章 保媒成功   华玲低下头来,吃了一片雪梨片,又抬头继续打量徐璐,看着她圆圆的,肉肉的,胖胖的手指头,青葱雪白的颜色,指甲呈健康的粉红色泽,就那样捏着三寸长的三镶金银签,刺着梨片往嘴里送,粉红的双唇较厚,却也鲜艳欲滴,嘴儿微张,整片梨送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吃着。整个动作间,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却透着股优雅的娇憨劲儿。   不知怎的,华玲胸口又涌起了一股邪火,举目四处眺望,笑着说:“表妹这园子确实不错,这处宅子虽不大,但对于表妹和妹夫来说,也够大了,会不会嫌大了?”   “还好。”在泉州城所有官宦人家来说,凌家的宅子确实不大,但凌家只有她和凌峰两个主子,这样的宅子,住起来是有些大了。   华玲打量着不远处隐藏在高大的梧桐后边的衡芜院,笑着说:“表妹夫白日里都在外头忙于公务,就表妹一个人呆在家中,表妹的居所也够宽阔了,就是不知,白日里一个人呆在里头,会不会觉得冷清?”   “还好,我和爷都喜欢清静,所以倒不觉得冷清。”   华玲眼珠子转了转,“怪了,我们都来半天了,怎的不见姨娘们过来服侍表妹?”   说了半天,大概这才是重点吧。   徐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家中丫头多的是,倒没必要让她们服侍。”   “姨娘本就是主母的奴才,让她们服侍主母天经地义。”华玲一本正经地说,“表妹,你还年轻,肯定不知道有些姨娘,可刁钻了,若是不给她们立规矩,迟早会爬到你头上。所以表妹绝不能掉以轻心。不能一时宽厚,纵出了祸根。”   陈夫人也听说过朝廷给了徐璐一品诰命夫人衔,却还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并明文规定,赐给凌峰为妾。尽管觉得华氏说话不妥当,但只要是人,尤其是女人,没有不好八卦的。凌家还住着两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不知徐璐这样的年纪,能否压得住。是以,陈夫人便没有制止华玲。   柳氏更不用说了,话题是华氏这个妯娌挑起的,徐璐就算生气也算不到她头上,也就静静地坐等八卦。   徐璐淡淡地道:“表姐多虑了。到底是朝廷赐来的妾,再是懂规矩不过了,倒是比旁的妾室更懂礼数。如此识礼之人,我又何必鸡蛋里挑骨头呢?”   华玲可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识礼懂规矩的姨娘,便说:“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表妹与那两位姨娘闹过不少矛盾呢。”   徐璐目光轻淡地射向她,“表姐是听谁说的?”   华玲干笑一声,“当然是别人啦……”   徐璐脸色沉了下来,“因两位姨娘是朝廷所赐,虽只是妾,却也代表着朝廷的颜面,所以爷一再嘱咐我,一定要好生照看两位贵人。直到如今,两位贵人一直安份守已呆在她们的院子里。府里的下人更是严令嘴巴,不许外传贵人的不是。我真的很好奇,表姐这话究竟从何而来?”   华玲不料徐璐居然较了真,一时又回答不上来,不免多了份局促。   陈夫人赶紧打圆场,斥责了华玲:“行了,人家说是风你就是雨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还这么没头没脑的,真是的。也亏得这儿没外人,不然看你如何下台。”   华玲赶紧借着台阶而下,徐璐也就不再追究。但打不还手并非她的风格,华玲这么关心她,她也不能让她失望就是了。   于是徐璐又一脸关切地问,“我记得,华瑛表妹今年也十五了吧?离喜事应该不远了吧?”   华玲脸色僵了僵,正月里华瑛那场风寒,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大夫还说华瑛因小腹受寒,落下了病根,有可能影响生育。华家拿银子封了那大夫的嘴,却没能封住那大夫小徒弟的嘴,如今,整个福州城都知道,华家六女因病至无法生养。原本一些想与华家结亲的人家,也都淡了来往。如今前来提亲的,多是死了元配又拖儿带女的鳏夫,要不就是名声不大好的败家子膏梁纨绔或有了三分功名的穷举子,开口不需要华瑛生儿育女,闭口问多少嫁妆,母亲还因此给气病了。因为母亲和华瑛是受她撺缀,才落得如此下场,生怕娘家怪罪,华玲也有三四个月没能回娘家了。   但事关妹子的名声以及华家人的颜面,华玲再是气忿,也只能往好的一面说。   “有劳表妹关怀。母亲一向疼爱瑛儿,还不想她太早嫁人。”   陈夫人柳氏也听说了华瑛的事儿,并不发表意见。徐璐也没有追问,说:“日后瑛表妹办喜事的时候,可记得通知我哦。”   “一定,一定。”尽管心里怨恨,但华玲还真不敢再去摸徐璐的老虎屁股了。这死丫头仍是和小时候一样,看似纯真娇憨可爱,实际上满肚子都是坏水。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变本加厉。   陈夫人一行人也没有在凌家呆得太久,不多时,就提出告辞。   等陈夫人一行人离去,徐璐又探得刘夫人母女的口风,刘夫人对陈家,对陈想比较满意。而刘盈低着头,颇是娇羞。   “这陈家看起来还不错,陈夫人看起来也还不算差,大奶奶成熟严谨,人也稳重。只是妹妹那个表姐……”   徐璐淡淡一笑,“陈家将来自然是长房当家的,关二房何事?”   刘夫人神色缓和起来,笑道:“妹妹说得极是,是我关心则乱了。”   不一会儿,刘夫人也起身告辞,她要回去向丈夫征得最终意见。   不出两日,刘夫人又来找徐璐,委婉透露出结亲的意思,因为是女方,该有的矜持还是得有的,但透露给徐璐的意思,还是想让陈家主动才成。   姑娘家在亲事上,越是矜持,越能让人高看一眼。男方家越是主动,就越显得有诚意。徐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就立马修书与陈家,委婉探了些口风,哪想陈家比她想像中的动作还要快,当天下午就给了准信,语气诚恳迫切。徐璐放下心了,双方又约好了初步的小定时日。   又等了两日,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双方又团聚在凌府,当场定下婚事,互换庚贴,交换定情之物,算是小定。   保媒成功,又促进了陈天民向凌峰的靠拢,徐璐也颇是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接受陈家靠近的同时,还不得不与华玲接触。   不过听前去送信的葛妈妈回来禀报说,“奴婢去见陈夫人的时候,刚好在院门外看到陈二奶奶。陈二奶奶脸色很不好看,衣裙上还有泥迹。尤其是那膝盖处,可打眼了。”   徐璐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了句,“这一趟差事妈妈辛苦了,夏荷,多赏葛妈妈些银钱。妈妈不止腿脚好,眼神也够好使的。”   一般替主子跑腿送信都算是肥羞,轻省不说,若遇上大方的主家,还会有打赏的银钱。给徐璐跟腿办事,能得到双份打赏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在回话的时候,还能短暂地在主子跟前说上话。   捧着比往回还要多些的银钱,葛妈妈就知道,对于她刚才的多嘴多舌,少夫人虽未说话,实际上却用丰厚的银钱表示了少夫人的态度。将来再去陈家跑腿的时候,还得多说些有关陈二奶奶的事儿才好。   又看了葛妈妈一眼,徐璐微笑着说:“妈妈两个小子都娶妻了吧?”   葛妈妈满脸堆笑,“劳少夫人惦记,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小子都已娶了妻,如今大的孙儿都五岁了。”   “唔,妈妈的老二媳妇叫淡月是吧?”   葛妈妈心中一禀,背脊立马窜出一股冷汗来,她结结巴巴地道,“少夫人记性可真好,我那老二媳妇确实叫淡月,这两年来一直安份守已,多负责外院浆洗的差事。可从未出过差错的。”   徐璐淡淡颔首,“嗯,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葛妈妈头重脚轻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把从主子那领回来的点心给孙儿吃,葛妈妈对媳妇道:“这位少夫人可真是大方呢。以后,可得好生服侍少夫人。好处肯定少不了咱们的。”   葛妈妈的儿媳撇唇,比起先夫人来,这徐氏还差远了。   葛妈妈见媳妇满面不以为然,就又说:“得,你是先夫人的陪嫁,我是不该在你面前说先夫人的不是。不过如今形势比人强,你最好还是放明白点。刚才少夫人可是单单的提到了你呢。”   淡月脸色一白,“好端端的她提起我做甚?”至从徐璐进门后,淡月就明白,她是先夫人陪嫁这一身份,肯定会引起她的忌惮和猜忌,所以她早就听从婆母吩咐,自动撤了内院厨房采买的肥差,转到外院浣洗房里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小管事。   葛妈妈也是一脸忧心忡忡,“这个我也不知道,想来不会是好事。”虽说元配地位确实比继室高,但元配留下来的陪嫁的身家荣辱可就全捏在了新夫人手头,再则新夫人又是如此的得爷们敬爱,想要收拾元配遗留下来的陪嫁,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刚才少夫人单单提到你,我想就坏事了。既然已让少夫人知道了你的底细,再狡辩已是无用,眼下你更要好好做你的差事,千万别被少夫人捉到肥柄。”   淡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确实不比从前了呀。   葛妈妈又安慰淡月道:“让少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的,你放宽些心思。少夫人处事公正,奖罚分明,只要用心办事,想来少夫人不会亏待咱们的。”以过大半年的观察,葛妈妈得出结论,新夫人可不比先夫人那般好说话。先夫人宽厚,却也任人唯亲。先夫人在世时,家中全是杨家奴仆当道,葛妈妈才让儿子娶了先夫人的陪嫁淡月,这才勉强入了先夫人的眼。可惜风水轮流转,先夫人去得早,新的女主人处事风格又与先夫人完全不一样,府里的下人又面临着重新洗牌的结局,是发配是上位,就凭各自的眼光和本事了。以前的淡月,在府里多么威风呀,眼下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好在新夫人虽然稍嫌严厉了些,却处事公允,不偏不倚,赏罚分明,最最难得的是,懂得放权。有资历却没背景的奴才,可就沾光不少。只要努力干,不愁没出头之日。   淡月脸色暗淡了下来“也只能这样了。”   葛妈妈叹口气,说:“眼下这情况,咱们也没别的办法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不如放宽心思,好生巴结少夫人,不指望入少夫人的眼,只求少夫人看在咱们一家子忠心耿耿的份上,别把我们发配到犄角旮旯里去就成了。”   ……   五月中旬,一直帮徐璐打理庶务以及专司料理各官宦人情往来的香草,已经进入妊娠后期,行动依然矫捷。徐璐羡慕不已。如果她也能有幸怀上孩子,说不定也会与香草这般行动敏捷,而不是那些官家少奶奶那般,走路都要人扶的娇弱劲儿吧。   因香草生得纤细,再则怀孕后也一直不停地忙碌着,看起来肚子并不显大,生龙活虎到令徐璐大感吃不消,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愧对大姑姐的嘱托。   但香草再能干,总归要生孩子做月子,等香草生下一男婴后坐褥期间,她手头的事儿,就得交给别的管事来打理。   正考虑要交给何人打理,香草就出事了。   “你说什么,香草差点让人打了?”徐璐很不可思议地问朱小航,“在哪让人打了?”   “刘胜好家的今日去外头各铺子查账,在段记布庄,不小心与一位客人相撞,把那女客人手头的料子给碰到地上弄脏了。那女客人就非要刘胜好家的跪下来求饶,不然就要拉她去见官。刘胜好家的当然不肯,只肯陪银子,不肯下跪。那女客人就让人打刘胜好家的。刘胜好家的都这么大肚子了,身边也跟着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说起来,倒也不吃亏。加上段掌柜拉偏架,那女客人带来的人反而落了下风。那女客人没占到便宜,只恨恨得走了。”   徐璐落了口气,只要香草没吃亏就成了,她又问:“那女客人是什么身份,可有打听出来?”   想来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朱小航也不至于去关注,徐璐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朱小航不愧为凌峰外院的大厮之一,居然笑咪咪地回答道:“打听出来了,小的特地派了小幺儿在后头跟着。原来那妇人身份可不一般呢,居然是新上任的按察使副使燕无双的夫人。”   原先的按察使副使龚裕兴被调入他省另有任用,新任的按察使司副司燕无双,据说是京城人氏,从三品的官位,掌一省之司法,并负责整觞吏治政风,大事与布、都二司会商,报呈抚按,听命于刑部、都察院。按察司副使、佥事分巡各道,举凡有关兵备、提学、抚民、清军、驿传、水利、屯田、招练、监军等均可过问。权力极大。   从三品实权的官夫人,在高官云集的泉州,也还算是实权在手的风云人物,难怪那燕夫人如此盛气凌人。   “这位新上任的燕夫人年纪多大了?”徐璐问。   “听幺儿们讲,也不算大,就二十来岁吧。”朱小航说。   由此可见,那燕新上任的燕大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年纪轻轻就成为实权级的高官,若非自身本领过硬,应该也是有背景的,又是京城出来的,该不会是哪户勋爵人家的子弟吧?   所幸,朱小航确实对得住一个月的三两月银,见徐璐陷入沉思,立马又道,“京城的各名门望族,可没有姓燕的。不过这位燕夫人,却出自贵胄之家。”   就如同凌芸那般,堂堂侯府嫡女,出身高贵,可谓天之骄女,自然有着嚣张的资本。   不过,在临走时,朱小航又对徐璐说了句很重要的话,“当时管大娘曾与小的提起过,那位燕夫人似乎认得刘胜好家的。而刘胜好家的也认识燕夫人。”   ------题外话------   趁着年底大采购一番,好对得住辛苦了一年的自己。我买了件衣裳,买了些干果,海鲜,还有2双鞋子,不无意外,又让死男人说了一顿,我脚下的两双鞋子都穿了好几年了,胶都快脱了,难道不该换么?狗日的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买来浪费,气死我了,差点就想踹他一脚了。不过看在现在还离不开他,暂且忍了。等不再发货后再收抢他,有时候这家伙真的很讨厌的。我家男人就是这么的可气,诸位的另一半呢? ☆、第184章 大帽子盖下去   朱小航对得起一个月三两月银,香草依然对得起一个月的三两月银外加凌家拔给她的一处小院子。朱小航前脚刚走,香草后脚已挺着大肚子进来,向徐璐主要介绍了这位燕夫人的来历。   “这位燕夫人,奴婢确实认识的。不过却是冤家路窄了。”香草对徐璐说起了往事。   原来,这位燕夫人,本名梁凤飞,是梁国公府二房嫡女,舅家是定国侯爷。梁凤飞的母亲,叶氏,是定国侯叶泰之胞姐,早在几年前叶氏已过世。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叶氏之死,似乎还曾与凌芸有着莫大的关系。   香草把思路理顺了,这才说:“当年我们夫人何其无辜,因前姑爷冷落夫人,使得叶家那些牛鬼蛇神见天的来占我们夫人的便宜,其中便有这燕夫人的母亲。后来我们夫人忍无可忍,联合纵横,反制回去,让这燕夫人的母亲损失惨重,面子里子都掉光光,在梁国府差点就呆不下去了,后来又因为牵入先罪妃孙贵妃一案,差点就让丢车保帅的梁家休弃了。也亏得定国侯府强势,燕夫人的母亲这才保住了梁二太太的身份,却也被送往乡下,病死在庄子里。据说,梁二夫人是郁郁而终。这位燕夫人也因其生母的关系,和她的兄长梁凤举在梁家地位一落千丈,也亏得先姑爷叶恒大力提携,给梁凤举在十二团营里寻了个得力的差事。又亲自保媒,让梁凤飞嫁给了朝廷新贵的燕家六爷,成为如今的燕六奶奶。那燕家老爷,祖籍宁海,原本出自寒门,靠科举入官,官运颇好,二十年间,便一路奋斗进京,燕家有位姑奶奶,如今是泽云侯府四房奶奶,燕家老爷去年也升任京兆伊,正三品的京官。”   徐璐明白过来,自古以来京官难做,非今上信任之人不可胜任。但京上再信任,没点真本事,也无法胜任的。再则燕家老爷出身寒门,想要在京城立足,联姻是最好的法子,女儿嫁入勋贵之家,儿子娶勋爵家的闺女,倒是不错的好法子。而这燕六爷娶妻梁凤飞,成功靠上了梁国公府和定国侯府,半只脚就踏进了勋贵圈子。可谓是一举数得。这位梁凤飞在燕家的地位,自然是高高在上了。   “当年大姐在叶家的时候,与这位燕六奶奶关系如何?”   “基本上无来往。”   这梁凤飞的母亲都明着欺到凌芸头上,凌芸的反应也凌厉,双方自然就结下仇怨。而香草,却是凌芸身边的得力侍女。梁凤飞的母亲,也间接因凌芸的关系郁郁而终,能不忌恨才怪,难怪今日要来这么一出仗势欺人的事来。   “也亏得没撞出问题来,这两日还是呆在家中,好生待产吧,我可是不放心你再外出了。”   香草笑着应了,“是,谢少夫人宏恩。”   仔细又研究了这位燕六奶奶的行事风格,与凌芸之前的恩怨,及家族虽式微,但因家中及时送了位嫡女进宫,挣了几分颜面的梁国公府,再加手握重权,颇得帝心的定国侯世子。   忽然间,徐璐有种预感,这位燕六奶奶,与自己绝不会处到一块钱去。   从三品的官夫人,国公府的嫡女,定国侯的侄女,京兆伊的儿媳妇,这燕六奶奶当真名门贵女,可比她这个半路显贵,单纯地妇凭夫荣的凌少夫人来得强。   徐璐感慨,以往仗着凌峰的威势,她在泉州几乎一家独大,这下子估计得让贤了。   还真让徐璐料中了,这位燕六奶奶过硬的娘家背景,夫家背景,很快就在泉州城官夫人圈子里打出一片天下,几乎与徐璐平分秋色。再则燕家姑奶奶又嫁入泽云侯府做了四房奶奶,与总兵夫人王氏就有了实打实的姻亲情份,据说,燕夫人还时常出入林家,成为林夫人家中的坐上宾。   就连知府刘夫人,也因为余家与燕家又有着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也与燕夫人迅速走近。等徐璐从香草生儿子的事儿里抽出了身,刘夫人林夫人与这位燕夫人,已成了泉州城官夫人圈子里的新铁三角。   自嫁给凌峰后,虽然也经历了诸多不顺心的事儿,但生活就是如此,从来没有真正的一帆风顺的。除此之外,徐璐还是觉得她的日子过得顺心了,这不,老天也看她不顺眼了,给她指了位强有力的对手来。   按着规矩,身为新上任的官员,官员得拜访一省最高长官,其夫人也得去拜见长官夫人,这样才合乎官场上的规矩。凌峰在督抚衙门早已接待了燕无双,但徐璐在家中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这位燕夫人。反而时常听说一向与自己走得近的林夫人刘夫人等人,已迅速向燕夫人靠拢了。   唉……   徐璐叹口气,一向顺风顺遂惯了的她,说不吃心那是假的,   可尽管心里不满,总不能跑去找人家的麻烦吧?那样也就太落下乘了。   香草才刚生下孩子,是个健康白胖的小子,徐璐也替她高兴,拔了几个妈妈过去服侍她坐褥。让人去段记布庄,再买些柔软的布料,让针线房的做几件小孩子衣裳,送给香草聊表心意。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段记布庄就出事了,因卖劣质假货,被人给砸了。   本来就因燕夫人的事儿不顺心,段记布庄的被砸,无疑是火上添油。徐璐怒拍了桌面,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如此大胆?”   朱小航一脸的古怪,“少夫人,当时那闹场的人气势汹汹,管掌柜眼见不好,就赶紧差人来禀报了爷,又去报了官。小的也是才知此事,就赶紧通知了少夫人您。”   意思是,现在朱小航也并不知道外头的事。   徐璐顺了口气,让朱小航再去打听,一有消息再来回报她。   朱小航道:“是,小的立即就去打听。只是这事儿还真奇怪,段记布庄开了也有些年头了,店里的货物再是正经不过了,居然还有人说是假货,会不会是同行恶意行的下作事儿?”   这倒也有可能,如果真是同行间使的伎俩,绝不能轻饶的。   朱小航的动作很快,别看这小子只二十岁出头,但手底下也有好些个跑腿的,全分布地城里各睡,不出半个时辰,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   砸店子的不是同行,而是一群大头兵。指使大头兵砸店的,却是按察使一位姓匀的佥事。而那金佥事,则是由按察使副使燕无双的夫人梁氏指使的。   “燕夫人?”徐璐呆了呆,缓缓坐回椅子里。   很好,这女人才来泉州,先是与香草置气,紧接着连合横纵,把她以往与她交好的官夫人全给拉拢过去,如今更绝,居然还指使士兵砸段记布庄。   徐璐冷静下来,问:“这梁氏砸店的理由是什么?”   朱小航抹了额上的汗水,说:“是段记布庄出售假货,燕夫人拿了购买的布匹就去了段记布庄,二话不说就让人砸店,还口口声声说段记布庄卖假货坑骗客人,让客人不要再上当。”   徐璐又问:“梁氏带的人是燕家的家奴,还是?”   “有燕家的家奴,但大多都是泉州兵备处的士兵。”   徐璐缓缓道:“爷知道了这事吗?”   “小的已让人去禀告爷了,想必这时候也该知道了。”   徐璐点头,“很好,你现在就去见爷,就说是我说的,燕夫人贵为朝廷官眷,却指使士兵与民相争,公器私用,滥用职权。另外再请刘向东领人把那些参与砸店的士兵抓起来,全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徐璐最拿手的本领,就是扣大帽子,那一顶顶似是而非又站在律法至高点的大帽子,信手就拈来,以前在家中,老对手田氏可是让她的大帽子扣得从来没有翻过身。现在与凌峰狼狈为奸,更是使得炉火纯青。   朱小航双眼一亮,喜道:“是是是,小的遵命。”   徐璐又淡淡地道:“至于段记布庄,是否真出售假货,自有市舶提举司负责。若燕夫人真受了欺骗,大可向市舶提举司报案,而不是公器私用,领着士兵去砸店。若人人都仗着自己有一斤半两,把朝廷士兵伦为自己的私兵,朝廷的威严何存?”   朱小航兴冲冲地走了,豆绿双眼放光地望着徐璐,一脸崇拜,“少夫人,您好厉害哦,奴婢太佩服您了。”   徐璐郁闷不已,她是如此的聪明,如此的秀外慧中,为何她的丫头就是么笨呢?连拍个马屁也是如此的生硬,十年来从无一丝新意,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听得她耳朵都生茧了。   ……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而在当朝,万般皆下品,唯当官最尊贵。按着自当了官就觉高人一等的普通思维,梁氏有这番行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若再加上那日她与香草之间的争执,管大虎夫妇拉偏架,足够令梁氏怀恨于心。今日随便弄个理由去找茬,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运气也实在不怎么好,段记布庄本是凌家产业,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以至于梁氏胆生肥肉,误以为段记布庄就只是普通的商贾,这才敢领人去砸。   至于梁氏所指控的“段记布庄售假货欺骗她”的罪名,在市舶提举司提举亲自领人去鉴定,加上知府刘向东亲自下令抓捕参与打砸的守备处的大头兵,便足以证明,段记布庄是有过硬靠山的。   至于靠山是谁,外人并不清楚。大家只知道,刘向东亲自领着人去高升酒楼抓人。这些大头兵办了“差事”后,得了不菲的赏银,便去高升酒楼喝酒去矣,被衙门里的捕快们抓了个现行。   大头兵们仗着是守备处的人,只归提刑按察使司辖管,还跃跃欲试地与衙役们顶牛。刘向东冷笑一声,“拒捕可当场格杀,凌督抚亲自下的命令,谁有不服?等把尔等捉拿归案,本官自向你们的上官禀报此事。”   大头兵们可以不把知府放眼里,但凌峰的威名却是不敢放肆的,乖乖地任由衙役抓进了大牢。   消息传至燕夫人耳里,燕夫人怒不可竭,官府抓那些大头兵,简直就是打她的脸,正要去质问刘向东,可惜才出了自家院门,便被赶回来的丈夫堵住了去路。   “你回来得正好,立即随我一道去衙门。刘向东欺人太甚,不问原由就锁拿那些为我办事的大头兵。他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提刑按察使司副使,还有没有我这个朝廷三品诰命夫人?”   回答燕夫人的,是燕无双的铁扇般的巴掌一记,把燕夫人打得晕头转向,浑然找不着北。   “蠢妇,无可救药,你以为泉州城是你的地盘,那些大头兵是你的私兵?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燕夫人捂着脸,尖叫着就要去抓燕无双的脸,“你居然敢打我,我与你拼了。”   燕无双推了她一把,怒道:“无知蠢妇,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我都快被你坑死了。”   嫁进燕家也七八年了,这还是燕夫人第一次瞧到丈夫铁青到透出浓浓恨意的脸色,心下怵然难安,赶紧问道:“六爷这是什么意思?”   燕无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刚才我被鲍大人叫去训了话,说我连个妇道人家都管不住,何德何能做好份内的差事?都是你这蠢妇,害我在上峰同僚面前丢了大脸。”   燕夫人说:“姓鲍的不过是寒族出身,爷怕他做甚?”   燕无双双眸尽赤,怒吼:“若是鲍大人一人斥责我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督抚凌大人也对我非常不满了。”   燕家虽说是朝廷新贵,燕老爷又是堂堂三品京官,也算是圣上的亲信,可燕家毕竟根基太浅,与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宿族相比,显然不够瞧。主镇一方的凌峰是安国侯世子,与各世家交情甚厚,燕无双再是根深叶茂也是不敢有丝毫不敬的。但是,今日却让凌峰亲自叫去,严厉斥责了一通。   “……你那夫人官夫人的派头倒是大,才来泉州多久呀,就污陷良民,指使士兵与民争利,打砸破坏百姓财物,数目庞大,并公器私用,滥用职权。怎么,泉州城的守备士兵是你家夫人的私兵不成?要不再把十万水军也让你夫人一道拿去,替她作威作福?”   凌峰板着脸,尽管声音不大,却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燕无双被说得冷汗涔涔,半晌没能直起腰来。   凌峰又继续道:“段记布庄一向诚信经营,从未有售卖假货的勾当。你家夫人眼睛倒是利索,才买第二回料子就发现了有假。泉州城的商业市场,确实良莠不齐,刘向东正为这事儿头疼,敢情好,下回就请尊夫人去鉴别商品真伪,”   燕无双还能说什么,自家夫人为何会针对段记布庄,他再清楚不过了,原以为凭着他的身份地位,区区一个商贾,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谁会想到,自家夫人会这么背。究竟是凌峰治下的泉州秩序良好,还是那段记布庄台后强硬?   “本官还听说,尊夫人不但让人把人家的店子给砸了,还打伤了店里的掌柜伙计,是不是真的?”   燕无人冷汗再一次冒了下来,在面对比自己小的凌峰,也有种直不起腰的感觉,“大人请息怒,拙荆行事鲁莽,回头下官就好生收拾她去,让拙荆全额赔偿店家损失。”   凌峰忽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燕家倒是家财万贯了?”   燕无双还来不及说话,凌身又拍了大理石的桌案,吓了燕无双好大一跳,“你可知人家损失有多惨重?从西洋来的上万两银子的高档货,还有从江浙蜀地运来的料子,还有内务府的采买订单,全让尊夫人官太太的威风一摆,全都泡汤了,粗步估算,约有十万两银子的损失,燕大人赔得起吗?”   “……”燕无双张口结舌。   凌峰又冷笑道:“也是,燕老爷以前可是做了三任知府的,如今可是堂堂京兆伊了,想来这么点银子也还不在话下。”   燕无双面红耳赤,脖子青筋暴露,梗着脖子道:“凌大人,拙荆确有不是,但家父为官清白,不说两袖清风,至少也是仰不愧天,附不愧地。还请凌大人口下积德,休侮家父的清白。”   凌峰冷哼一声,“本官也情愿相信令尊大人清白为官。可段记布庄的损失,燕大人,并非本官不讲情面,而是本官一直以来竭力发展泉州商业发展……”燕无双头重脚轻地让凌峰上了一堂“想要督促商业的发展,必须要有公平公正的经商环节,以及有效的官府监督”等大道理,由“公平公正”又引申为官府更要“以身作则”,若滥用职权,欺行霸市,粗暴干涉,以权压人等恶劣行为,只会导致商人寒心,严重者,还会官逼民反。到时候,他就是千古罪人,会一辈子钉在历史的耻辱架子上,让人啐弃一生,连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宁……   燕无双几乎被训到要回去跪祖宗祠堂的地步。   ------题外话------   看你们给的啥主意,我那口子油盐不进,水火不入的。瞒他买东西是不可能的,快递直接送店子里,他收货的积极性比我还要高。就算骗他是帮别人买的,但之后穿在身上,他的火眼金睛还是会认出来的。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我的新东西异常敏感。 ☆、第185章 后果   燕无双万万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凌大人,人家刀剑使得俐索,上阵杀敌英勇无比,甚至连嘴才也了得。在凌峰一顶顶大帽子下,燕无双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头点如鸡啄米,等从凌峰那儿出来,冷汗都把后背浸温了,腰也快酸掉了。   在凌峰那受了一肚子气,这股邪火自然要找地方发泄的。而妻子梁氏还不知悔改,燕无双再也控制不住脾气,用他从未有过的大嗓门,声嘶力竭地把梁氏吼了一通。   “你可知,人家已经去了官府告我了,说我堂堂朝廷命官,朝廷派我来,是为了老百姓排忧解难。我却纵容妻子胡作非为,肆意打砸损毁百姓财物。知府刘向东已受理此案,最终又上报凌大人,凌大人还言明,此事非同小可,还要让御史禀奏朝廷。你可知道,一旦此事上报朝廷,我爹的政敌又岂会放过,那群言官,更是杀人不见血。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差事,就要让你的一时痛快给毁于一旦了。”   梁氏被事情的严重后果吓得脸都白了,但仍是不愿相信,事怀会严重成这样。以往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权贵打砸商家事件的,不都没事么?凭什么她就有事?   “现在,你立即去段记布庄,好生赔礼道歉。争取把此事压下来。”燕无双骂了一通后,到底也明白,若当初严厉制止她,也不至于发生如此严重后果,也自觉理亏。   “还要我陪礼道歉?凭什么?”梁氏不干了,她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出身公府之家,名门贵女,岂能向区区商贾道歉,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不凭什么,只凭人家占了理,你若是不去道歉,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差事,也要叫旁人顶了去。”燕无双有气无力地道,“刚才,凌大人要我回家闭门思过。我手上的差事,暂且让另一位副使连若刚得了去。”   ……   “海外进来的西洋布料八千两银子,蜀地的锦缎六千八百两银子,杭绸,山西璐绸各三千五百两,还有内务府订单,一万一千两银子,这,这梁氏真有如此厉害?”徐璐看着管大娘呈上来的账目清单,好一阵目瞪口呆。   管大娘嘿嘿冷笑,“这位燕奶奶,人家可威风了,让人把我那呈放在铺子里的料子又踩又扔的,全沾了灰,严重的还用刀子划破不少,损失虽是不大,但我们铺子隐性的损失可是不少,不找她赔找谁去?”   有胆子砸,确实要承担后果。   “话虽如此,刘向东也不会这么判决的。”徐璐把账单递过去,“让梁氏赔个三五千两得了,不过一定要她当场道歉。”对于梁氏这样的人,与其让她损失银钱,还不如落她的面子。官夫人一般把面子看得比命重,一旦她对一介商贾低头了,她在官夫人圈子里,至少半年抬不起头来。   徐璐坏心眼地想,哼哼,刚好可以一报她先前的张扬之仇。   凌峰也赞成让梁氏当场道歉,虽说当时闹得动静满大,但段记布庄实际损失也并不大,就是有些布料被弄脏了些许,有十来匹料子被刀子划破了,总得算下来,也就数千两的损失。就算这样,梁氏短时日内,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那些大头兵,包括抱燕无双大腿的佥事金泽辉,也因“滥用职权,公器私用,与民相争”等罪名,下了大狱,一人被打了二十板子,并被罚三个月月奉,足够让这群靠月银过日子的大头兵们哀嚎半年了。   如果燕无双会做人,会在暗地里补济这些人的损失,但代价也是相当大的,损失的银钱好补,那挨的二十板子却是不好补上的。若不会做人,就是平白拉了数十个大头兵乃至金泽辉的仇恨。   更何况,燕家虽然是新贵,财帛自是有的,但非常时期,也是万万不敢把老子娘的私房拿出来使用。逼不得已,梁氏也只能拿自己的嫁妆来弥补了。   但这日里,刘夫人登门,向徐璐说起了梁氏的难处来。   “不会吧,弄了半天,才只赔了三千两银子?”徐璐很不可思议。   刘夫人叹口气,“确是精穷了。燕夫人甚至连从京中带来的一枚家传玉器都给变卖了。”   徐璐仍然不肯相信,“到底是国公府的千金,又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子媳妇,哪这么寒碜的。”   刘夫人无耐地道:“是真的。梁氏虽出自梁国公府,但梁家早已式微,若非及时送了个嫡女进宫,这才勉强保住了爵位。更何况,当年她母亲出事的那会子,我也还在京城的。自然清楚,当氏出嫁,梁家不可能贴太多嫁妆。说不定,比普通小吏家的千金犹有不如。”   徐璐知道刘夫人这话应该不会渗水份,但仍然不愿相信,如此嚣张的一个人,会是如此的不济。   “不是还有个厉害的舅舅么?”   刘夫人拍了拍大腿,“唉哟,我的妹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说定国侯府叶家显赫薰天,并不亚于安国侯府,但叶家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并非定国侯,而是定国侯世子,叶恒。”她又压低了声音,对徐璐道,“说起这叶家,还与凌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定国侯世子叶恒,还曾与凌家的姑奶奶凌芸结过连理,可惜后来双方义绝,从亲家变陌路。这个徐璐早就知道的。   刘夫人又继续道,“想必叶家与凌家的事儿,妹妹也是有所耳闻了,我就不多说了,只说这梁氏。梁氏的兄长,确是靠着叶恒,才有了较好的差事,梁氏也靠着叶家的牵线,才嫁给了燕六爷。但到底只是隔了一层的表兄罢了,梁氏出嫁,定国侯府大不了添添妆,总不至于倾全家之力给她嫁妆吧?”   这个倒也是呢。   “说起来,这梁氏也是受了她母亲的牵累。若非她母亲作得厉害,也不至于就只三丁两枣的嫁妆。当年梁氏出嫁的时候,她母亲也没能亲回梁家给她送嫁。还是她大伯母操持的婚事,据说,那嫁妆当真寒碜得可怜,勉强凑够了八十八台,大都是虚抬,中看不中用。梁氏出嫁后,梁家也才报出了叶氏的死讯,大概便是叶梁两家共同商议的结果吧。”   徐璐没有说话,但脑袋却是迅速运转起来,大概是梁氏的母亲早在梁氏出嫁前就已经死了,但梁家为怕影响梁氏的姻缘,就刻意隐瞒,等梁氏出嫁后,才报出了梁二夫人的死讯。   “梁氏出嫁后,因是叶恒亲自保的媒,燕家人倒无人敢欺负她。再则,梁氏很争气,母孝过后,三年内就给梁家添了两个大胖小子,恰巧那阵子燕家靠着定国侯府,一帆风顺的,梁氏的地位就越发稳重了。后来梁氏在京城又合着人做起了生意,好像也赚了些钱,腰杆越发直了。不过,燕六爷能外放,又得了这么个肥缺,应该没少往里添银子,想必又把做生意几年的钱弄光了吧。”   徐璐总算听明白了,刘夫人原来是替梁氏求情的。   徐璐不想让梁氏太好过,但刘夫人的面子又不得不给。趁刘夫人还未把求情的话摆到台面上之前,就得想办法堵住她的嘴才是。   忽然瞧到针线箩子里的细绒棉料,那是要给婴孩穿的,徐璐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说:“唉呀,姐姐先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瞧瞧香草。”   从香草那儿回来,徐璐歉然地对刘夫人道:“香草是我大姑姐的陪嫁丫头,因去年大姑姐正要起程离去,碰巧香草有了身子,大姑姐体恤她,便把她留了下来,让我代为照顾。明着是我照顾她,实则香草很能干,就是怀了身孕,也从未曾真正休息过的,也多亏了她里里外外帮衬着我。原本大夫说,要这个月底才会有动静,可前日里出了一趟门,被人撞了下,动了胎气,孩子就提前生了。”   见刘夫人听得认真,徐璐又继续说,“香草回来后,肚子就痛了起来。稳婆说,明明昨日里胎位还好好的,怎的短短一时功夫,就给变位了呢?后来随香草一道出去的婆子才来禀报我说,原来香草在段记布庄,让一个从京里来的官夫人给推了几把,显然,就在推攘间,就把胎位给拢乱了。”   刘夫人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   徐璐沉重地点头,“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梁氏。而梁氏也是识得香草的,这才故意找茬,香草动了胎气,胎位又不正,生产时,很是费了一番力。稳婆说,也亏得香草身子健壮,又是第二胎,这才没酿成大祸,不幸中的大幸。不过饶是如此,香草也是折腾了整整三天才生了下来,虽说留住了性命,身子也亏得厉害。这不,都两天了,连床都没法下。唉,大姑姐最是看重香草了,明明要我代为照顾,却落得这副田地,可要我如何向大姑姐交代呀。”徐璐摆出忧伤沉重的面容。   刘夫人是聪明人,迟疑地说,“那撞香草的妇人,可是那梁氏?”   徐璐面色一冷,“正是此人。”她冷冷哼了声,“听回来报信的小子们讲,当时确是梁氏认出了香草,也知道香草的身份,和她背后的主子,这才故意寻衅。也亏得香草没事,不然,我定要她好看。”   刘夫人目光闪了闪,勉强笑了笑,“老天有眼,不等妹妹动手,这梁氏自己就倒霉了,呵呵。”   “可不是这么理么?当时香草难产,我心头呀,还真有了千万种想要把梁氏碎尸万断的想法。不过香草没事后,也就淡了这些心思。谁会想,这人居然又去寻衅了。”她看了刘夫人一眼,后者神色越发不安了,她轻蔑一笑,“什么段记布庄出售假货,想必是那日她在欺负香草的时候,那布庄的掌柜没有帮她而是站在香草一边,所以怀恨于心罢了。”   刘夫人惊呼一声,弱弱地道:“当真如此?”   徐璐耸了耸肩,“姐姐在泉州也呆了近一年了,可有听说过段记布庄售过假货?”   刘夫人低下头来,没再说话。   徐璐见状,就知道刘夫人已打消了求情的话,挑眉笑道:“姐姐今日来,该不会是想替梁氏求情吧?”   刘夫人飞快地摆了摆手,“没,没有的事,妹妹千万别误会。”见徐璐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讪讪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道:“刚开始,确是有的。不过听了妹妹之言,哪还能求情呀,虽说我与梁氏有几分亲戚情份,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这梁氏,是该给些苦吃吃的。”   徐璐浅笑道:“姐姐一向深明大义,我是知道的。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顿了下,又一脸诚挚地道:“也亏得姐姐没有开这个口,不然,还真难办。说句心里话,我可是从未拿姐姐当外人,我也不愿为了个梁氏,而坏了我们之间的情份。”   刘夫人感动不已,“妹妹这话倒是惭愧死我了。”看着徐璐诚挚的眸子,刘夫人心中羞愧不已,明知那凌家对梁家人没有好感,她偏还要与梁氏走到一块儿。也亏得徐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不然,将来刘家什么时候被凌家疏远了都不知道。   ------题外话------   我就是容易心软的,这两天帮我干活满勤快的,做饭洗碗,对他又怨气全消了,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第186章 燕夫人梁氏   刘向东的青天之名,在去年秉公处理泉州新贵兼“皇亲国戚”的秦家姑嫂时,便有了小范围的提升,后来再一次因打了秦家姑嫂板子,让“秉公执法,不畏强权,当之无愧的刘青天”的绰号,更是叫响了泉州各个角落。这回,又因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燕夫人与一介商贾之争的纷争,刘向东依然不畏燕夫人梁国公府千金,定国侯府侄女的身份,秉公办案,不但判燕夫人梁氏无理,还让梁氏当众向受害者段记布庄的掌柜赔礼道歉,并陪偿损失。   燕夫人在公堂上,还嚣张至极,但架不过刘向东一心为民的无边官威,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不但向苦主赔了礼,道了歉,还足额赔了六千两银子。   原本苦主非要让燕夫人赔偿一万二千两银子,还是刘向东按着市场价格,以及店内的实际损失,坚持不懈地进行了长达三日的审计和排查。为了不让苦主蒙受损失,但也不能让苦主狮子大开口,无端坐地起价。刘向东还亲自查看了段记布庄的进货单,以及排查询问段记布庄的客户,得到一份详细的价格清单,最终根据客户反馈的价格,以及进货清单,刘向东判决梁氏赔偿段记布庄五千五百两银子,另有医药以及店面损坏修葺费用,另陪偿两百两,因梁氏行事影响恶劣至极,罚款三两两,以儆效尤。   刘向东这一判决,管大虎夫妇当场叩着谢恩,并虎目含泪:“俺与官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就刘大人让俺心服口服。刘大人不愧为青天之名,俺服了,朝廷派大人来泉州做父母官,实在是泉州人的福气。”   不止管大虎夫妇服气。;连燕夫人梁氏也心服口服,自从丈夫闲赋在家闭门思过,她还以为至少得损失一万两银子才能摆平此事,刘向东的判决,生生省了她一半银子,这下子,她也服了。诚心诚意地接受赔偿不说,还把刘向东夸了一番。说他秉公办案,不愧为青天之名。   朱小航说起公堂上的事,徐璐嘴里刚才包着一口茶,闻言,一口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刘青天?呵呵,这刘向东确实满会做人的。”以后想不升官都难呀。   等朱小航走后,豆绿上来收拾茶水点心,也忍不住道:“明明就是夫人暗中给了他指示,他倒是好,平白又得了官声。”   刘向东之所以要花掉三天时间去排查段记布庄的账本,以及实损失,并非是真的秉公执染,不过是与管大虎等人演得双篁罢了。这主意还是徐璐给出的呢,但是呢,好处全让刘向东得了。   徐璐淡淡一笑:“哪个当官的,不会做戏?这已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了。”不会作戏的官,不说当不了官,但肯定当不了大官。   豆绿咕咕舌,忽然就举一反起三来,“听少夫人的意思,那咱们爷的官儿更大,是不是比刘大人更会作戏?”   “……”徐璐好一阵无语,无可耐何地望着这个从小陪着她的忠仆,很是优伤地想:这死丫头,大在人前机灵得很,可人后,总爱犯浑,这种话,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说的?也不怕拉出去打板子。   可她就是说出来了。   “你这死丫头,也亏得这儿没有别人,若是让爷给听到了,仔细你的皮。”徐璐戳了她的额头。   豆绿吐吐笑,放好卖乖地道:“我也只是在少夫人跟前说说罢了,才不会拿到外头去说呢。”   “可惜你这丫头运气不够好,爷已经听到了。”一个让徐璐惊喜,却让豆绿惊恐的声音从门口响来。   主仆二人同时回头。都各自叫了声爷,一个惊喜,充满喜悦,一个却是带着颤音。   凌峰一身大红色绣明黄麒麟补服,腰缠嵌白玉腰带,整身充满了阳刚威武的气息,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却不显阴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跳跃洒脱。   徐璐迎了上去,“爷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学会了听人墙角了?”   “这可怨不得我,才刚进门就听到有丫头混说我的不是。你说,这样的丫头,该如何处置?”   徐璐说:“回头我就收拾她去,爷也累了吧,先坐下,喝口水。”   凌峰坐了下来,就对满脸惊惶的豆绿道:“胆子不小,居然敢背后编排主子,罚你半年月银。”   徐璐忍着笑,对她使了记眼色,“只是罚你月银,又没打你板子,也算是你的福气了,下去吧,回去闭门思过去。”   豆绿这才似重新活回来般,赶紧飞快地跑了出去。   徐璐给凌峰砌了杯茶,递到他头上,嗔道:“爷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与一个小丫头计较。”   凌峰笑了笑,“夫人好没脑子,知道这丫头是你的玲珑心肝,我即没打她又没骂她,你还心疼个什么劲。”   “可是也让爷罚了月银呀?”忽然想到什么,徐璐又捉着他的手臂摇晃了起来,满满的笑容,“就知道爷心胸最广阔了,如何会与一个小丫头置气。”她管理着内院着所有奴仆的月银支配,罚豆绿银子与否,全由她说了算。   凌峰温柔地望着徐璐,今日的徐璐穿得很是简单轻便,乳白色雪里红梅的薄缎束腰对襟单衣,里头露出些微的姜黄色的绣红杜鹃鸟的抹胸,露出一截雪白肌肤,清盈动人,尤其褙子领口设计比较宽敞,动作间,微微露出优美的锁骨,和柔软的脖颈。凌峰爱死了这样的徐璐,开心起来,犹如小喜鹊般轻灵动人。温驯起来,犹如一只可爱的冬猫,团团的叫人爱不释手。撕起娇来,犹如化了蜜的麦牙糖,让他的心都要溶化掉。不管哪种面貌的她,都有着耳目一新的无限风情,娇媚至极,也娇憨至极。   偶然间,又想起管大娘曾与他说过的事儿,胸口更是盈满了暖意和心疼,忍无可忍地把她揉怀里揽了,感受着她柔软娇躲,亲着她粉滑的脖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刘夫人的娘家给她捎来了京城的特产,烤鸭料,刘夫人一收到料,就自己捣鼓了两只烧鸭来,就送了一只过来,尝尝鲜。爷有口福了。”京城的烤鸭据说很是出名,刘夫人忽然怀念起老家的味道,就让娘家人给她捎崃了佐料,自己动手做解解馋。   烤鸭的原身是宫廷食品。用料为优质肉食本地鸭,果特制的枣木烤制而成,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以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的特色,被誉为“天下美味”。   “烤鸭呀……”凌峰笑了起来,“以前成日里呆在京城的时候,对那名满京城的烤鸭也实在不怎样,可三年未曾回京,也还满怀念的。也好,就尝尝刘夫人的手艺吧。”   厨房的果然端了一盘子切得漂漂亮亮的烤鸭,还有素白小瓷盘里的薄饼和小杯子里盛着的甜酱,凌峰皱了皱眉,“这刘夫人也太小气了,要送就送一整只吧,居然只送半只。小气,实是太小气了。”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爷可冤枉齐家姐姐了。原本就送了一整只的,中午的时候,我让厨房切了半只的。”   凌峰忽然无语至极,目带谴责,最后轻斥:“你个没良心的,有好吃的也不先紧着我,自己倒是先享受了。”   徐璐吐吐舌头,“原来也想留到晚上和爷一道吃的。但听说这烤鸭乃京城名食,就忍不住心动了。那个,不是还留有半只吗?”   “夫人倒是大方,还给我留了半只。”凌峰把“半只”咬得极重。徐璐越发不好意思了,努力不去看盘子里大大的鸭头,长长的鸭脖,以及零星几块鸭肋。笑嘻嘻地道:“爷尝尝吧,若是觉得不错,回头我给你做。”   凌峰吃了两块鸭肉,吐出骨头,淡道:“总得来说,还成,不过火候控制得不是很好,比起真正的京城烤鸭,还有不大的差距。不过既是刘夫人的一片心意,回头你可得好生回谢人家。”   “那还用说,刘夫人只烤了两只就给我送了一只,所以我也不能小气了,就把大姑姐给我捎来山东特产分了一半给她。”徐璐又想到了什么,又掩唇偷笑,“忘了告诉爷,大姑姐捎来的临沂大枣、费县山楂还有板栗,今早就送到了,我瞧着挺新奇的,就让人煮了板栗,没想到味道实在太好了,都被我吃宛了。不过爷可别生气,今晚我就让厨房的弄了板栗烧鸡。”   凌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的小璐,身上可没有别的妇人那种,为了自己的夫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伟大牺牲精神。她从来都是先顾了自己,再来顾他。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让他觉得饱满起来。   女子为了家族付出,任劳任怨,一味的付出,不是不好。但也要先爱惜自己才成,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爱惜的人,如同蜡烛两头烧,虽说有诗人歌颂其“蜡烛成灰泪始干”,但他并不认同这种无节制的牺牲行为。   他的小璐可没有这种伟大大的奉献精神,反而还很自私,从来都只顾自己。可这样的她,看着她美美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反而很安心,很写意。   一个女人天天围着男人打转不是不好,但这种女人容易迷失自我也是很普通的。能够先爱惜了自己,才有多余的精力去爱惜别人,所以凌峰一直不大赞成他的小璐把他当成唯一的生活支撑。所幸,他的小璐从来都爱惜自己。   吃着厨房新做的板栗烧鸡和半土不洋的“京城烤鸭”,喝着小酒,听徐璐笑着说起白日里发生的趣事儿,凌峰极有耐性地倾听着,不时附和着两句。   婴儿手臂粗的烛火温暖地泻满了整间屋子,温柔地照在徐璐圆圆的脸上,她如精灵般的娇憨以及一丝小坏一丝狡黠,都是那么的可爱。   ……   ……   六月上旬,新上任的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燕无双携妻梁氏,登门拜访。   徐璐正在衡芜院的偏厅里与管事们发放对牌,核对账目。闻言只得把账本收了,重新换了件乳白色的雪里红梅对襟长裙,露出里头白色刺绣红梅的小竖领中衣,腰间松松地系着白色汗巾儿,垂着枚莹光碧透的碧玉压裙。再斜斜挽了个偏堕髻,簪一支流光溢彩的嵌红珊瑚珠的梅花簪,簪头吐出小小一穗流苏,流苏上垂着颗鲜润红艳艳的珊瑚珠,摇曳垂在颊边,与领子上的刺绣红梅和裙摆上的红色刺绣遥相呼应。   六月初的天气,静坐不动,也并不显热,但只要稍微走动几步,汗水就出来了。徐璐也不好带着满身的汗渍去见客人,于是便让人抬了滑杆来,坐到二人抬的滑杆上,一路来到前院正厅,五间敞亮的玄英偏厅里,靠墙两把太师交椅上,正坐着凌峰,下首一排椅子的最上首处,坐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身穿石青色绣团花纹长袍男子,紧挨着男子下首的,是一面身材颇丰的二十余岁的女子,应该就是燕六奶奶梁氏了。   徐璐进入偏厅来,燕无双夫妇赶紧起身,一个躬身施礼,一个施纳福礼,口称“夫人”。   若在京城凌家,凌峰会被称为世子爷,徐璐称为世子夫人或少夫人。但在泉州,天高皇帝远,全一律称起夫人来。包括这位梁氏,在京城,她是燕六奶奶,在泉州,就妇凭夫贵,也被人尊称为燕夫人。   徐璐是上峰夫人,只是微微颔首便成,微微笑地说:“燕大人燕夫人毋须多礼。”徐璐坐到凌峰身旁的位置上,她身子小,太师椅又是那般高大,她坐了下去,简直就是小孩子坐大人凳子似的,偏她又还摆出雍容华贵的气度来,凌身看了好笑不已。   但徐璐尽管脸上发烧,依然努力撑着背脊,双手放在腿上,语气温和地道:“听闻燕大人和燕夫人上个月就抵达泉州,也都要怪我,一向懒散惯了,平时又不大爱走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去府上振访。今儿还要劳累二位亲自登门,实是罪过。”   这话顺着听,就是徐璐的自谦之词,反着听,可就是指责他们夫妇,来了泉州这么久了,都不来拜山头,也太充大了。   燕夫双听出了徐璐话里的意思,瞪了燕夫人一眼,恭敬地道:“夫人恕罪,原本上个月就该来拜访您的。耐何拙荆忙着安置一大家子,前儿个又与人起了争执,闹了些不愉快的事,到今日才堪堪闲了下来。还望夫人恕了下官的怠慢之罪。”   徐璐笑得端庄,“燕大人何错之有?好歹燕大人也是朝廷派来的,自然是公事为重。贤伉俪都是京城人氏,在这可还呆得惯?”   “劳夫人关怀,泉州是个好地方,下官早已习惯了。”   徐璐颔首,“如此甚好。”又客气了几句,然后与燕夫人一道去了后宅。   衡芜院占地颇广,徐璐在偏厅里接待了燕夫人,这燕夫人年约二十五六,面若银盘,鼻梁微榻,鼻头突耸,颧骨颇高。大约是生了孩子的缘故,燕夫人身材已有些走形,臂粗腰圆,不过大体瞧着还好,并非所有官夫人都是那般苗条玲珑的。   客气地招呼着燕夫人入座,丫头们上了点心茶水,静静地侍立在门外,即不易听到里头的谈话声,又不至于让主人无人可使。   燕夫人打量了厅里的摆设,并不见奢华贵重,但墙角边一半人高的白底红花瓷盆里插着的几株火凤凰正开得炙烈如花,平空添了几把勃勃生机。   “|我初到乍来,什么都不懂,怠慢夫人之处,还望海涵。”燕夫人一边说,一边打量徐璐,近看下,这才发现徐璐的肤色极好,粉粉嫩嫩,白里透红,圆圆的脸蛋并不显肥硕,反而有着纯真的娇媚。一双大眼像一汪清泉,清澈灵动。眼波流转间,若隐若现的妩媚横生。   “原本早就想来拜访夫人了,耐何一心忙着安置一大家子,所以就耽搁到现在。再来,前两日,又不小心惹了些官司……”燕夫人原不想说出自己的糗事的,但外头已有传言,说她之所以要找段记布庄的麻烦,是因为无端找一个怀孕妇人的茬,那段记布庄的掌柜看不过去,这才出面阻止。她就怀恨于心,这才迁怒于段记布庄的。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流言,让她又气又恼。   虽然只是流言,但燕夫人自己却清楚,这则谣言确实击中她的软肋。那个香草,当时她没有细想,只一心想给她点教训。可没能教训成,反让自己的人吃了亏。这阵子被丈夫责骂,被其他官夫人嘲笑,又在衙门里走了一圈,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净。但这事儿却还没完,又听刘夫人讲,那个香草,可是凌夫人极为看重的丫头。这回因自己的缘故,早产了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刘夫人还对自己推心置腹,“这位凌夫人对那香草可是看重得很,据说香草生产那日,凌夫人还亲自守在外头的。也亏得我亲自去求情,凌夫人这才没有向我家老爷施压。不然,就凭段记布庄一事儿,也够让你喝一壶了。”   燕夫人赶紧谢过刘夫人。   刘夫人摆摆手,“论起来,你我都是京城人氏,又有亲戚情份在那,我不帮你帮谁呢?不过你也真是的,凌夫人是咱这儿的长官夫人,你到底只是下属太太,怎的如此托大,来了泉州都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去拜见。你这可是要与人家打擂台不成?”   燕夫人确实存了要与那徐氏打擂台的心思,她自认自己出身显贵,徐氏那般出身,在真正显贵的自己面前,迟早要靠边站的。但她却忘了一点,自己丈夫的前程,却还捏在人家丈夫手头呢。   想到这里,燕夫人颇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服软,一脸讪然地说:“那日在段记布庄,因当时正气不顺,一时冲动,就做了冲动的事,现在想来,老后悔了。今儿个,我带了些老参,聊表一点子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见徐璐不说话,又赶紧说:“老参已让贵府的门房收下了,还望夫人代我向那丫头道个歉。”燕夫人说得极是艰难,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女,居然要向一个丫头道歉。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可为了丈夫的前程,又不得不拉下这个脸来。   徐璐地拔弄着茶水,淡淡地道:“我替香草谢过夫人。”她放下茶盏,语气温文,“夫人还有别的事吗?”   燕夫人胀红了脸,这可是下逐客令呀。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乡下野丫头,真正有品味有涵养有身份的官夫人,哪会像她如此说话的。直接就下了逐客令,也不怕得罪人。   ------题外话------   唉,我这男人夸不得,昨天才夸了他呀,今天就……我一个多年未见的姑妈回来了,以前也很照顾我的,我再忙也得去嘛,是不?然后他就不高兴了,说那么忙还去哈去的,说我就是想去玩才找的借口,我晕。 ☆、第187章 总算占了回上风   燕夫人一味的忿恨,殊不知,因梁家与叶家是亲戚,而叶家又与凌家有着不可调解的仇怨,就算徐璐主动释了前怨,她也不可能把徐璐当根萄。   徐璐也知道凌家与叶家梁家的情况,也明白,无论今日她如何的客气,如何的友好,如何的尽释前释,对方的怨恨依然会卡在胸口,更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减轻。与其装模作样委屈自己,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不相往来最好。   就算她的逐客令会让对方难堪,她也是不怕的。   反正凌峰已与她说过,叶家的圣心,是建立在今上对朝堂各势力平衡的结果。梁家调着一口气继续赖在国公爵位上,也只是圣上登基后发落了不少老牌勋贵,当真一家不留,未免又要落下凉薄严苛的名声。燕家的崛起,是圣上对燕家老爷的欣赏。圣上天纵英明,深谙人性之道,能让圣上看重的臣子,燕老爷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其中,除了燕老爷出色的政治天赋和为官之道,还有着一双审时渡世的眼。   以凌峰如今的身份地位,燕老爷万万不会因为一个儿媳妇就与凌峰为敌的。   这梁氏对凌家人的怨恨,也并不影响凌家与燕家的交好。   凌峰也曾直言不讳地对她说过,燕老爷官声颇佳,能力也有,燕家几个儿郎,也各有出息,是值得拉拢的。而燕老爷,又是如此的识时务。凌峰主动示好,肯定不会因六媳妇娘家的恩怨就往外推的道理。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虽是燕家的六奶奶,但身为媳妇的喜怒哀乐,与一大家子的前程来比较,又要退一射之地了。   所以,燕夫人是否怨恨,是否会怀恨于心,对凌峰来说,真的无关紧要。   凌峰甚至如是说过一句话,“那梁氏,你爱怎的就怎的,只要不被人拿住明面上的把柄就成。”   有了凌峰的保证和分析,徐璐对燕夫人也就没了任何顾忌。不理她就不理她,当场就下逐客令。   梁氏尽管气忿难堪,但也不敢发作出来。   嫁入燕家,梁氏得到的全是夫家一致的赞赏,随丈夫来到泉州,得到的也全是官夫人们的争相讨好,如今却让徐璐怠慢,总归心底存了怨恨。于是在临走时,又佯装不经意地说了句,“当初随外子离开京城之际,朝堂上便有传闻,凌大人大概又要动上一动了。不管真假,但我想,依凌大人的本事,想必是好事儿。我就先在这儿恭喜夫人了。”   ……   “无风不起浪,十有八九,应该是真的了。”对于自己要“动上一动”的当事人凌峰,脸上并不见沮丧,甚至还宽慰徐璐道:“我在福建已有三年,一般按品大员,为免在地方上结党营私,一般不会呆上四年以上。我在闽地三年,基本上已整肃完毕。再则,我离京三年,也确实有些怀念家中老小。若消息属实,也是件美事。”   不得不承认,凌峰说得很有道理。朝廷派他来,主要是消灭倭寇,规范海上贸易,整顿水师,他全都做到了。并还额外附赠打击地痞流氓,拔乱反正过于尖锐的贸易市场,整顿吏治,肃清腐败官场。   凌峰在福建的三年多,可以说是功绩累累,提前完成了朝廷的预期任务,是该得胜回朝。   但徐璐却又有别的想法,丈夫高升自然是喜事一件,可一旦进了京,丑媳就要面见公婆,这让出身不高的她很是没底。万一,公婆不喜欢她怎么办?   若她能早早生下凌家嫡长孙,那还可以母凭子贵。可她什么傍身的长处都没有,万一公婆看她不顺眼,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凌峰令指轻敲着桌面,又哂笑一声,“难怪我总觉得最近底下有些人不安份,原本是为了这个。”   徐璐先是愕然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县官不如现管,确实很有道理的。”   凌峰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声。他看她一眼,“你说得对,县官不如现管,我还没调走呢,一些人就开始阴逢阳违了。也罢,有些人皮又在痒了,是该好生敲打敲打。”   ……   这日里,阳光明媚至极,虽然太阳老大,但呆在后花厅的小亭子里,四周水面上拂来的凉风,倒也凉爽至极。   徐璐让人搬了个软榻到亭子里,铺上藤制的凉席,双腿搭在榻上,双手却是不闲着,拿着个花缝,正穿针引线。   徐璐最拿手的本事就是一边做着手头的针线,嘴巴可以不停地与旁人讲话,脑子可以不停地思考运转,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落下。   她在两日时光里,便做了件里衣,并在里衣领口处绣了好看又别致的枝宝相花,耳朵可没有闲着,听着外院小厮们传进来的情报,如今外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儿不外乎是朝廷刑部下达的批文,判秦氏斩立决,秋后处斩。   朱小航记性甚好,一字一句地把刑部批文念得分毫不差,“兹秦氏胆大妄为,对皇后大不敬,损毁御赐之物,毒杀他人,强买强卖,罪不可赦,圣上亲笔御律令,斩立决。”   唉呀,居然是圣上的亲笔御书,这显然才是当中的重中之重,足可以让人浮想联篇了。   晚上凌峰回来,徐璐就扯着他的袖子,疾问:“秦婉妃如何了?”   凌峰不满地瞪了她,脸黑如锅,“我才从外头回来,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你不关心自己的男人,倒去关心外人?”   贤妻第一准则便是丈夫从外头回来得亲自捧上一杯茶,以示关怀,徐璐在这点上,做得并不合格,但不影响她贤惠的向上之心,于是赶紧倒了杯茶,放进双鱼送吉的小瓷盘里,再高高举起,让盘子与眉齐平,秀声秀气地道:“爷辛苦了,爷请喝茶。”   凌峰接过茶,大大地灌了口,徐璐又温文儒雅地道:“这是不是举案齐眉?”   凌峰被茶水呛倒,咳了好半天方才缓过劲来,英挺的脸胀成紫肝色,大怒:“你若贤惠,外头那群泼妇全都是温文恭谨了。”   凌峰勃然怒色,那凌厉的气势让屋子里的丫头俱吓得心惊胆寒,双腿几乎站立不住,凌督抚之威,莫过如此。   但徐璐却丝毫没有被丈夫的凶神恶煞吓着,反而头微垂,恭敬地道:“是妾身不好,惹爷生气。爷请消消气,。”   习惯了妻子的俏皮可爱的性子,忽如其来的温柔贤惠,反让凌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敲了她的额头,“行了,别装了,你这小猾头,等回京后,再在爹娘跟前装吧。相信梨园里的小桃红,都不及你一根手指尔。”   徐璐大怒,“我堂堂良家妇女,怎可与一介戏子相比?”小桃红正是如今忽然红起来的斗英阁里才被捧起来的旦角儿,靠着如天簌般的歌喉唱遍泉州无敌手,加上斗英阁的班主花费巨力捧着,如今名气更是直冲云霄。这小桃红最拿手的绝技便是入戏至深,演什么像什么。演贵妇像贵妇,演丫头像丫头,演泼妇像泼妇,让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凌峰哈哈一笑,又弹了她的脑门一记,“要贤惠,要温文有礼,夫人,破功了。”   徐璐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与凌峰一道坐到花梨木的圆桌旁,伸出雪白皓腕,拿起桌上的三羊开泰彩柚茶壶,给凌峰的茶杯继满了水,问,“秦婉妃失宠了?”   凌峰挑眉,徐璐在他惊异的眸光下,洋洋得意,“圣上都亲笔御令,着秦氏斩立决。想来秦婉妃也已失宠了。不然,圣上到底要看爱妃两分薄面,从轻发落的。”   “你倒是举一反三。”凌峰夸了她一句,“不错,秦婉妃确实已失宠。听可靠消息讲,泉州这边总有言官上奏告秦家人的状,圣上虽面上不说什么,实则心里已有些着恼,也不大爱去秦婉妃宫中。秦婉妃还没有自知之明,不对,也只能说她在宫中根基并不牢靠,并不知道前朝已有人已弹勋她娘家人。见圣上许久不去她宫中,误以为皇后从中作梗,情急之下,就做了蠢事。”   凌峰讲到这里,又笑盈盈地看着徐璐。   徐璐急急地问:“然后呢?”   凌峰不说话,只故意地轻咳一声,目光朝桌上的茶具望去。   徐璐了悟,赶紧倒了杯热茶,双手递了过去,“爷应该口渴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喉。”   凌峰接过,夸了句“媳妇贤惠”,轻呷了口茶,徐璐赶紧接过,很是贤惠地道:“爷在外头辛苦了一天,也累了吧,我去让丫头准备热水。”说着就起身,去叫丫头去了。   这下子轮到凌峰愕然了,不过他到底忍了下来,笑盈盈地道:“也好,就先洗澡。”   服侍了凌峰洗澡,并替他绞干头发,峰见妻子依然没有追问自己的意思,也沉得住气,摇头摇脑地道:“唉,可惜了秦婉妃,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就把她给捏死了。”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妻子如往常般附和以及追问,不由瞟了徐璐一眼。   徐璐唇角带着微笑,正贤惠温柔地拿着毛巾绞着他的头发,脸上并无昔日遇上好故事就抓心抠肝的嗔怒和埋怨,这倒让凌峰纳闷了。   “你不想听了?”   徐璐微笑道:“反正爷也将要进京了,以后回了京,自然能够打听到的。不急于一时。”   “……”   看着凌峰吃鳖的神情,徐璐只觉心旷神怡,通体舒泰,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   ------题外话------   今天小忙了下,更新不多,明天多更新些。 ☆、第186章 小鞋送出去   秦氏被判的是斩立决,而非秋后处斩,刑部批文一下达泉州,刘向东便让人写了公告文书贴到御门外墙上,任来往行人驻足观看,并奔走相告。   墙倒众人推,秦氏的下场,无人同情,只是可惜了一些与秦氏有仇的人家,没法子去菜市场亲眼瞧到秦氏被斩首的下场。   秦氏是死在牢里的,一杯毒酒结局了性命。秦家人还得亲自去领尸首,因死得非常不光彩,只能低调办丧。之后不久,又传来秦老夫人病逝的消息。   “这秦老太太也满可怜就是了,才刚靠着大女儿享了没几天福,又让小女儿给生生毁了。还连累秦家至深,这老太太为了救小女儿,秦家好容易累积的家产又挥霍得干净。小女儿没救成,反把秦家唯一的希望给拖了下水,可悲可叹。”   林夫人消息非常灵通,这日得到最新内幕消息后,第一个赶到徐璐这儿来。   徐璐并不关心秦家的下场,只是觉得秦家好不容易靠宠妃崛起,却又让另一个女儿毁了,估计秦家人现在恨得要去撞墙了吧?   林夫人吃了块点心,再拿帕子拭了唇角并不存在的渣滓,优雅地道:“秦家是真的完了,宫里的靠山没了,老太太也没了,连累秦家至深的秦氏也死了,但秦家还得负责收拾烂瘫子,那秦王氏据说操劳过度,都给病下了。”   徐璐在心中腹诽,应该不是累病,而是气病了吧。   刘夫人对秦家本来就没有好感,闻言冷嗤一声,“活该,自作自受。暴发户谁喜欢得起来,又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如今被打回原形,也是老天开眼。”   “秦婉妃那么得宠,怎么就连自己妹子都保不住呢?”徐璐试探性地说。   林夫人古怪地看她一眼,“这回的京城邸报,总共六大版面,其中秦婉妃和秦氏的事儿就用了两个版面,凌大人没告诉你么?”   徐璐摇了摇头,“爷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的,哪有闲功夫去关注这些。”心里却大怒,原来官府还有京中的邸报,可恨的凌峰,就算不告诉自己,拿邸报给她瞧瞧也好嘛。   林夫人恍然,说:“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看了。邸报上声明,婉妃秦氏,纵容家人为非作歹,并损毁贱踏中宫御赐之物,此乃大逆不道,按律赐死。婉妃秦氏恃宠生娇,顶撞皇后,对皇后大不敬,   触范宫闱,德不配位,特虢夺封号,降为才人,移居永巷。余者宫人,近身服侍者皆罚粗役。”   徐璐听了半响无言,不管是宫中,还是普通老百姓家,得宠的小妾,总会恃宠生娇,并时常恶心主母,当面顶撞或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什么的,时有发生。在男人喜欢的时候,这些都只是无伤大雅,皇帝如此严厉地处罚自己宠爱的妃子,绝对不可能只是顶撞皇后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皇后还做了什么手脚,让皇帝对宠妃说厌弃就厌弃。   “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少年夫妻,自然感情深厚,又岂是旁的宠妃能够相比的。”   林夫人说:“那是,帝后感情一直令人称羡。想当初,皇后娘娘也才十岁出头,就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瞧中,以至皇上二十有三方才迎娶太子妃。帝后成为夫妻后,伉俪深情,多年来从未红过一次脸。宫中倒是出了无数个宠妃,但也都是昙花一现。偏总有人不开眼,非要拿自己的柳蒲之姿去博那虚无的宠爱和无上地位,何苦来哉?”   刘夫人娘家在京城,对帝后的事儿记得还是满清楚的。在她有限的印像中,圣上从做太子之日起,身边倒是出现了无数个宠妃。可惜,除了昔日东宫侧妃,如今的贵妃朱氏外,其余宠妃全都湮没于人们的记忆当中。昔日风光过的宠妃有的已消香玉殒,有的已在深宫中熬白了头发,唯独皇后娘娘依然年轻貌美,端庄优雅。   徐璐疑目,“可我听说,贵妃娘娘却一直圣宠不衰呢。可不是旁的宠妃能够相比的。”据凌峰说过,皇后对这位比她嫁入皇家还要早的贵妃,还礼让三分呢。   刘夫人先是茫然,然后又掩唇笑了起来,但却没有解释,而是说起了旁的事儿,“当年的靖王妃,你们可有听说过?”   林夫人徐璐纷纷摇头。   刘夫人嗔了她们一眼,说:“那靖王妃,与咱们余家还有着姻亲情份,她是我那堂姐的小姑子。也就是我那堂姐夫,如今的镇国侯和方阁老的庶妹。人家虽只是庶出,却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深得方家上下喜爱。当年原本要嫁给我那大嫂子娘家的兄弟,在成亲那一日,还让靖王爷当场抢亲,半路上就把新娘子给抢走了。”   林夫人和徐璐的目瞪口呆取悦了刘夫人,她得意一笑,喝了口茶,又继续道:“靖王爷抢亲,当时可真是轰动一时。后来方氏嫁入靖王府,成为我大庆历史上,唯一一个庶出身份的一等亲王妃。人人都在想,这靖王妃那般出身,嫁入靖王府,定要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立做贤惠人。可让外人没想到的是,靖王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靖王爷拘得跟什么似的,除了靖王原有的几个姨娘,屋子里干净得令人难以想像。直到后来靖王爷山东就藩之前,靖王妃才做主,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开了脸,抬了姨娘。直到如今,人家长子都快娶亲了,靖王爷身边也只有三两个年迈的姨娘充门面。”   刘夫人顿了下,见眼前的两位听众依然愣着双眸,在心里组织了语言,又继续道:“人人都知道靖王妃有手段,善妒。可你真要去指责人家,人家屋子里又不是没有姨娘。所以只能说,这靖王妃当真好手段。”   林夫人木了好半晌,这才问道:“这靖王妃应该生得很美吧。”   刘夫人点点头,“能让靖王不惜一切代价抢亲的,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她看了徐璐一眼,又笑着说:“真要说起来,妹妹与那靖王妃,还有些相似之处呢。”她左右打量徐璐,说:“我只见过靖王妃一次,那靖王妃也和妹妹一般,有些婴儿肥,但比起妹妹来,脸要瘦长些,是鹅蛋脸,真正的肥不露骨。但真正让人无法移开眼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那无处不在的气质。”刘夫人歪着脑袋,想了想,“怎么说呢,这位靖王妃,端庄又不失俏皮,稳重又不失活泼,即清灵又娇媚。我长这么大,名门贵女也着实瞧了不少,也没能找着像靖王妃那样的丰采来。”   林夫人不肯相信,“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我可不相信。”   刘夫人呵呵一笑,“你不信,也得信,我说的可全是实话。靖王妃不止有手腕,多年来把靖王拘得死死的,却也是个难得的贤妻。如今全国各地藩王,哪个不是穷奢极欲惹人厌烦,三番五次受朝廷申饬。唯独靖王辖下的山东,却从未传出靖王府的人有仗势欺人过。连圣上都要每年下旨褒奖靖王夫妇,”   徐璐却笑着说:“据说,靖王妃是方阁老的妹子吧,方阁老好像也未曾纳过妾,不知是不是真的。”   刘夫人双眼亮了起来,“确是如此,所以京中都有盛传方大夫人善妒,不肯容人。其实也只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方阁老为人持重,并不贪恋美色,方大夫人出自清贵何家,温文贤惠,端庄持重,在京城那是出了名的。人家夫妻情深,不愿纳妾,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方大夫人育有三子二女,如今孩子都长大成人,纳不纳妾,都无所谓,也无必要,又与旁人何相干?”   堂堂阁老,居然不纳妾,实在难以置信,也令人佩服至极。忽然间,徐璐又羡幕起那从未谋过面的方大夫人了。   刘夫人又道:“不过,虽说方大夫人让人羡慕,但也被病诟至今。除了方老太太外,方阁老在外头的政敌,也总爱攻击方阁老,忤孽不孝,德不配位,方大夫人不敬婆母,善妒。也亏得圣上明察秋毫,没让这些人阴谋得逞。”   徐璐沉默半响,平常老百姓家中,尽都是一夫一妻,也无人说什么。可权贵家庭,丈夫不纳妾,反而成为世人眼中的另类,处处受人攻击非议。   在听了方大夫人多年来与婆母斗志斗勇,处处被婆母刁难,并被外人攻击后,徐璐又叹了口气。   林夫人倒是没这方面的感慨,反而还若有所思,“我明白了,皇上与皇后也是伉俪情深,可皇后终仪天下,丈夫又是天子,更是不敢独霸宠爱,这才不得不广选秀女,以充后宫?”   刘夫人没有立时回复,而是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吧。”她羡慕地说,“皇后很能生养,嫁给皇上还不到十年,已连生四子一女,别的嫔妃,如何比得上?所以每每听到哪个宠妃如何嚣张,妄想与皇后别苗头,就忍不住想笑。真是不知死活。”   林夫人推了她一把,“怪不得那秦家人,先前嚣张的时候,你却是从来都不怕的。原来早就算好了秦家人的下场呀。”   徐璐也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夫人。   刘夫人脸色一红,“哪有你们说得那般厉害,其实,我心里也是没底的。虽说帝后情深,可皇后到底也不年轻了。男人嘛,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万一,当真有了新人忘旧人……”   徐璐和林夫人已掩唇笑了起来。   ……   夜黑如墨,嵌着八方琉璃的窗户全开,外头巨大风轮转动带进来的凉风吹入屋里,使六月中的暑热天气凉快舒爽。   除了京中发放下来的邸报外,泉州邸报每日都会送到徐璐跟前,供她观看,以了解外头官场形势。   布政使司霍文泰因宠妾灭妻的折子,被福建衙史捅到吏部,阁老兼吏部尚书方知礼看了大怒,大骂:“真枉此人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居然寡廉无耻,行宠妾灭妻之事。堂堂朝廷官员,非但不以身作则,还行这下作事,可恨之极。这等不义之辈,哪堪得用?理应革职查办,以正风气。”   紧接着,又有人弹勋霍文泰还暗中勾结泉州前任同知杨开祥,并指使昔日副总兵梁晋光陷害总兵林骏一事,罪证确凿,刑部已有杨开祥和梁晋光的供词。方知礼更是勃然变色,怒及:“陷害嫁祸朝廷命官,罔顾国法,天理难容。此等心术不正之人,何德德能再配为官?”于是上奏圣上,痛斥霍文泰,皇帝也是龙颜大怒,即令吏部,罢免霍文泰的布政使司官职,并取消一般致仕官员的优良待遇。   霍文泰的倒霉下场,并未让人警醒。但接下来,包括一位左参议,提刑司督察或私德不修,或因纵容家族子弟胡作非为,鱼肉百姓等罪名,被罢官免职。一些糗觉灵敏的人便察觉了不对劲来,赶紧又来抱凌峰的大腿。   凌峰气势大涨,也看清了这些人的为人品性,才不屑与这些人打交道,全程公事公办,但凡有把柄在手上的,一律革职查办。一时间,督抚衙门里闹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数日来,一连收拾了几个出头鸟,成功敲打了一番,对下,重新铸就了无上威严,给无数官员穿了小鞋,对上,却得到一致褒奖。甚至有御史上奏朝廷,称“凌峰行事果毅,雷厉风行,在福州三年,一直严格惯彻圣命,任期内,福州官场风气焕然一新,改税赋,重农耢,兴商贸,训练水军,严惩地痞。筑城墙,修水利,大刀阔斧革除官场蔽端,赏识并提拔不少有志之士,使福建官场焕然一新,泉州税赋也位居举国之首,老百姓评价甚高。”然后又在后边加了句,“如今,整个福建老百姓,无不歌颂圣上,感恩戴德。若非圣上英明,派天使拯救福建百姓于水火,百姓哪有今日之安宁。”   一位吏部给事中也适时奏言:“臣也是福建人氏,虽未在泉州,然家人时常书信,家乡一年三变化,全赖凌督抚治理有方,并感恩圣上,若非英上英明,也无福建百姓今日之福。”   紧接着,又有官员站出来夸奖,但也有不和诣的声音,也有说凌峰独断专行,直把福建经营得像自家后花园一般,但圣上本来就重视凌峰,再则被人不动声色地拍了马屁,对这些反对声音也充耳不闻。并在朝堂上公开褒奖凌峰。又下旨褒奖安国侯夫人武氏,称其教子有方,封武氏为一等国夫人。封号为秦,另有丰厚赏赐。   消息传至泉州,凌峰声望大增。   最近听林夫人刘夫人说了不少有关凌峰在外头如何威风,如何大开杀戒的话题,虽不若初到乍来的血腥风雨,但如今的钝刀子杀人,方叫人痛入骨髓。   那些先前从别的渠道得知凌峰即要被调走消息的官员们,有些奸猾懒散的,就开始了敷衍了事,面上恭敬,背地里却我行我素,这回却吃足了苦头,不是因私生活不检,被凌峰骂了一通,然后责令闭门思过,手上的差事暂由别的官员替代。一些更惨,因这样那样的由头,被一撸到底的也有。   凌峰进行了长达月余的“勤政自查风”,官场上地动山摇了一翻,甚至又得了句谚语,“宁惹钟旭,不惹凌峰。”   说起凌峰在外头的威风,刘夫人羡佩服得五本投地,直说“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男儿就当如此”。   据刘夫人云:“这阵子,沈剑鸣和张将军,每到一地,那些官员无不战战兢兢,比见了自家老子还要恭敬。生怕沈大人张将军手上掌握了他们犯罪证据,一朝沦为阶下囚。张将军带出去的人马,也并不多,也就两百人马,可直入上万军营里捉拿犯事主将,依然面不改色,杀气腾腾。可那些被带走的将军千总副总兵之类的,手底下那么多兵力,却丝毫不敢反抗,乖乖的任张将军等人把人带走。”末了,刘夫人感慨一句,“凌大人之威,实至如归。”   可以想像,张远山等人,在旌旗遮天,刀甲林立,杀气腾腾的军营重地,把对方主将带走的威风场面。   可惜,徐璐却无法目睹如此盛况,再则凌峰在外头如此威风,她却只能在闷在屋子里,当她的贤内助。尤其在得知外头又有人在针对自己,故意说自己的坏话,而她却还没法子反驳回去,心头怎么想就怎么不顺心。   ------题外话------   快递发货最后两天,等我忙过这两天,一定多更,一定!   至于宝宝,大家现在别指望啦,还有得等呢。 ☆、第187章 润物细无声地算计   徐璐沉着脸坐在衡芜院偏厅里的椅子上,许久不曾出现在的严厉冷沉出现在一向温文的圆脸上,倒唬得底下丫鬟半天不敢吭声。   “好一个朝廷御赐的金字招牌。”香草还在坐褥,夏荷当仁不让地充当了徐璐的先锋角色,学着香草的泼辣刻薄,毫不客气地指着台阶下沐浴在阳光里的洪姨娘,“堂堂朝廷御赐的姨娘,居然行那偷鸡摸狗之事,还有脸请朝廷作主?呸?还要脸不要?”   洪姨娘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捏着帕子不知所措,脸上犹带泪痛。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却不忿了,嘟嚷道,“我们姨娘不就是见了京城来的熟人么?有甚大不了的,就是朝廷要治人罪名,也没这般严苛吧。”   徐璐目光冷冷地瞥了过去,那丫头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早先我就立下了规矩,你们要见外头的人,必得禀报于我。否则,还要我这个主母做甚?”   洪姨娘垂首不语,只眼珠子乱蹿,那丫头满脸堆笑道:“少夫人仁厚,咱们是知道的。少夫人成日里忙,我们也不好为着些许小事来饶了少夫人了。”   “果然是体贴的丫头。”徐璐讽道,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对一旁的葛妈妈道:“那门房上的你去发落了吧。”   葛妈妈躬身道,“是,按着少夫人订下的规矩,差事出了一回错的,口头警告。二回犯错,打板子,并罚月银。若三回犯错,就打板子发卖。那婆子这已经是第三回犯错了,按府里的规矩,应打三十板子并发卖出去。”   阳光渐渐爬上台阶,台下立着的主仆二人,汗水涔涔的。洪姨娘身形摇摇欲坠,似有不适。那丫鬟赶紧扶着她,哭喊道:“少夫人,姨娘快要撑不住了。求您发发慈悲,饶过我家姨娘吧。”   徐璐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葛妈妈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葛妈妈心里一喜,果然实诚做事就有回报,这才两月功夫,少夫人已开始交给她一些较为重要的差事了。   徐璐看了洪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即犯了府里的规矩,就要受罚。洪氏是圣上所赐,我也不忍心重罚洪姨娘,你是她的丫头,就替主子受过吧。”   那丫头傻了眼,连忙说:“我是朝阳公主派来服侍洪姨娘的……”   夏荷冷笑一声,“放肆,朝阳公主何等尊贵,如何会干涉别人家的事儿?你这刁奴,胆子倒是不小,自己犯了府里的规矩,居然往朝阳公主身上泼脏水,可怜朝阳公主天边上的人物,居然让你这刁奴肆意污蔑,该当何罪?”   如此高屋建瓴,倒让徐璐多看了夏荷一眼。   受到主子的赞赏的目光,夏荷越发挺直了肩背,对徐璐大声道:“少夫人,朝阳公主堂堂一国公主,如何会指使丫头胡乱破坏别人家规矩的事儿?分明是这刁奴为了脱罪,情急之下胡乱攀咬。”   徐璐点头,“把这刁奴带下去,该怎么罚,你们看着办。”   走廊上又有两个年轻媳妇子应了声,上前拉了那丫鬟就走。少夫人语气轻淡,但谁不知,分明是不想再留这丫头的性命了。   那丫鬟被拖出去后,不一会儿门口就响来打板子的声音,以及那丫头被捂了嘴巴的闷哼声,洪姨娘总算支撑不住,颤抖地跪了下来,“少夫人欲要如何待我?”   徐璐用嘴呶了呶了放到花梨木的束腰几子上的淡黄桑纸包着的玩意,“这是什么?”   洪姨娘脸色变了数变,一时讷讷不成言。   “洪氏。”徐璐冷冷地盯着洪姨娘,“私通外人,合谋害人,你有几条命够抵?”   洪姨娘脸色惨白,弱弱地辩驳道:“少夫人可是冤枉妾身了,妾身哪敢合谋害人,这可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胜似毒药。甚至比毒药还更厉害。”徐璐讥笑道,“居然与外人私通,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作玩意,真当你是金贵玩意,我罚不得你?”   顿了下,又道,“爷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受人算计。你有几个胆子,敢拿这些下作的玩意给爷下药?”   夏荷赶紧附上一句,“昔日爷屋子里接连去了好几个丫头,全因爬床不成被爷丢出府外生生摔死。爷的外书房,以前还曾有个叫落梅的,还妄想给爷下药,被爷丢进了军营里充作军妓。”   洪姨娘脸色变了数变,夏荷居高临下地道:“那军营里别的没有,就男人多。姨娘若是喜欢,大可给爷下一回药试试。”   “少夫人饶命,妾身糊涂,受人窜掇,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少夫人看在朝廷的份上,饶我一回罢。”   洪姨娘知道再不服软,就会吃苦头,这徐氏或许没胆子要自己的性命,但也极有可能让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算了,再坚持一段时日,她就会苦尽甘来了。   “让我饶你这一回也简单,不过得依我一件事。”   洪氏抬起头来,“只要夫人恕了妾身这回,不说一件事,就是做十件事,妾身也是愿意的。”经过那位京城来的贵人的开导,她已经知道,徐氏这种貌美鲜嫩的年轻主母,只能用哄的,可不能以硬制硬,就得以低眉顺目来降低她的戒心,到时候再图图徐之。   “那位贵人,已经接连来了三回了吧?下回她再来的时候,你把她往你屋子里哄去,然后抓花她的脸。”   洪姨娘愕然:“人家是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又出身公侯之家,妾身不敢。”   “要么你抓花她的脸,要么就让那位贵人来抓花你的脸。”徐璐居高临下看着她,“两者选其一,你自己看着办吧。”   洪姨娘脸色阴晴不定,若真要抓花那位贵人的脸,她与贵人可就结下仇怨了。不过……   抬头看了高坐在屋子里的年轻主母,洪姨娘在心里冷笑一声,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到时候看谁笑最后。   头顶又响来年轻主母闲闲的声音,“那位贵人,估计现在已有好些人想抓花她的脸罢。”   ……   “女人不可一日无钱,男儿不可一日无权。”这句话说得非常贴切,凌峰手中有权,那些牛鬼蛇神全被他整得灰飞烟灭。而有人手上无银钱,平白顶着出身公侯府的嫡出小姐,堂堂三品大员的官夫人,却过着无比拮据的日子,更甚者,最近还让人指着鼻子痛骂。   “都是你这张乌鸦嘴,若非你撺掇着我,说什么凌督抚即将被调职入京,要我们不必再以他马首是瞻。现在好了,我家老爷非但丢官罢职,还陷入了囫囵。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千年祸害。”在一间规矩不是很大的成衣铺子里,满面憔悴的妇人,顶着张红肿的脸,双目近赤,似要生吃燕夫人。   燕夫人已在铺子里立了小半个时辰了,手头也才只选上两块布料,就被这妇人堵住去路痛骂一通,心下也恼怒,冷声道:“你男人不检点,贪脏枉法,被凌大人查处,与我何相干?怎么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吧。”   这妇人见她还一推三二推五的,怒及,扬手就去抓燕夫人的脸,嘴里骂道:“你这个贱妇,我要撕了你。”   尽管有身边下人帮忙,把那妇人痛打了一顿,但燕夫人的脸依然被抓了几个血印子,袖口也被撕了好大一截口子,眼看穿不成了。布料也不买了,气匆匆地离去。   回到屋子里的燕夫人,一照镜子,发现脸上血滴滴的血印子,估计十日半月不得出家门,气得破口大骂。   燕无双已官复原职,晚上回到家中,燕夫人就哭着向他告状,燕无双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见丈夫半天都不发一言,燕夫人怒了,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负而不吭声?”   “最近你就呆在家中吧,哪儿也不要去了。”燕无双好半晌挤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你就不打算替我作主?”   燕无双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我也是为了你好。因你这张嘴巴,那些丢官罢职的人家,可是恨毒了你我。外头已有好些人不计后果想要收拾你了。”看着妻子大变的脸色,燕无双只觉厌烦透顶,“脸花了也好,好生呆在家中,就不必为了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钗环而费脑子了。”先前赔了六千两银子,又四处打点,赔偿被打了板子罚了月奉的那群大头兵的损失,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银子全花得干干净净。光靠他的奉禄,要养活一大家子,也还能支撑。偏梁氏又要面子,又爱四处走动,非要穿得体面光鲜外出应酬,可是绞尽了脑汁,家中伙食质量日益下降,却无法阻止一心扑在交际上头的她。   ……   “少夫人,那梁氏又来找洪姨娘了。”   夏季的午后,正是人体最易犯困的时候。徐璐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吃了午饭,处置了些事儿,走了一圈后,便让人抬了软榻,在老地方午睡。   凌峰也一改以往的勤政爱民形像,中午就从衙门里回来,在衡芜院后花厅后的塘子里戏水。异于常人的他,暴热,或暴冷都得恢复回原形方为舒坦,今日天气确实异于往常,凌峰实在忍不住,早早就下了池塘。   徐璐有午睡的习惯,倒没有下水,只是屏退了下人,留豆绿一人在身边,正睡得昏昏欲睡之际,豆绿的话让徐璐不得不睁开眼。   她伸了个懒腰,青葱十指捂着唇,极为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咕哝道,“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这时候来。”   豆绿磨刀豁豁,“要不奴埤现在就领人,去抓花她的脸?”   正当睡得沉,无端被吵醒,徐璐脑袋沉沉的,“先别急,让丫头们做好准备。对了,赶紧去请刘夫人林夫人。”好事即将发生,必得有外人在场才好,这样才有说服力。   豆绿点头,“我知道,我这便让人去请刘夫人林夫人来府上玩,还有别家夫人也一道请来,理由嘛,就是少夫人新做了一款点心,请诸位夫人来尝尝鲜。”   徐璐微笑,夸了她一句:“不错,越发机伶了。”先前的豆绿忠心有余,沉稳不足,现在也渐渐上手了。以前只能与她一道配合无间一致对付田氏,或来个狐假狐威,现在也知道在不动声色间粉饰太平,更知道拿着羊毛披在狼身上装无辜羔羊,润物无声地撒下漫天算计,可喜可贺。   豆绿不好意思地道:“那是少夫人您教得好。”   “这回又要算计谁?”白色的尾巴卷缩在上了赤漆的栏杆边,一具湿漉漉的身子立在栏杆外,凌峰一脸庸懒,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   徐璐没好气地道:“妇人间的事儿,爷就别过问了。”女人间的事儿,还是自己解决就好。   凌峰果然不再问,继续下水去。   ------题外话------   今天在店子里转晕了,从隔壁拉了壮丁,也一直忙到六点多才空了下来。到现在太阳穴都还抽痛着。 ☆、第189章 好戏将上场   总兵府和衙府离凌家最近,很快,林夫人刘夫人就来了。但前后仍然等了半个时辰。   但徐璐并没有久等的无耐,轻快地招呼着二人,喝茶品点心。   “这是爷以前的一位朋友,特地从蜀地送过来的方子,香辣兔头。”   大理石镶红花梨的圆桌上,洁白的红花汝窑瓷具里,摆着十余块红艳艳香气扑鼻的兔头。这兔头很是特别,不知用什么颜色染制,居然呈殷红的状态,二人围着兔头研究了半响,刘夫人道:“兔头我在京城也吃过,但似这种颜色的,还真未曾见过。不知好不好吃。”   林夫人说,“既是巴蜀名吃,想来味道不会太差。就尝尝吧。”于是拿着筷子,夹起一块兔头就往嘴里送。只是才挨了舌头一下,脸上就呈现古怪的神色。   刘夫人忙问:“怎样,味道如何?”   林夫人绔缓地道:“很好吃,很美味,你也快尝尝吧。”   刘夫人不疑有他,自己也啃了一小块肉,蓦地,就哇哇大叫起来,“妈呀,这是什么味道呀,辣,好辣,比生妾还要辣。”一旁的丫头赶紧拿了凉茶递给她,她喝了一大口茶后,耳边响来林夫人徐囊不可自抑的爆笑,刘夫人吐着舌头叫道:“好样的,你们居然合着骗我。”   徐璐赶紧说,“这是才从河西传过来的番椒,番椒丛生,白花,果俨似秃笔头,味辣色红,甚可观。原本是番邦传过来的,如今陕西那边已大肆种植,又从江浙、两广等地传到蜀地,据说那边已有人用来做佐料,做成香辣食品,还满受欢迎。”徐璐夹起一块兔头,“刚才我就吃了个,可把我辣死了。可辣过后,又想吃了,这不,越辣越想吃呢。”   林夫人也试着尝了口,又喝了水,“味道不错,就是辣,有些受不了。”   徐璐笑道,“刚开始按着方子做出来的兔头,更是无处下嘴,今儿我特地让厨房少放了番椒,这辣味已经减轻了好多。慢慢吃吧,习惯了就好。据说如今的蜀地,可是无辣不欢了。”   “太辣了,受不了。”林夫人吃了两口,赶紧放下来。徐璐只好让人拿了开水,把免头上的多余辣油去掉,林夫人又勉为其难地拿起来吃了两口,“嗯,虽然还有些辣味,不过总算能下口了。”吃了一半,双道:“味道还真不错。”   尝了兔头后,又尝了油炸螺丝糕,这糕点味道很是鲜美,皮脆内嫩,葱香浓郁。林夫人忍不住吃了三块,“这味道可真够独特的。妹妹这是从哪儿寻来的?”   “家中有个二厨,是南京那边的,这是南京那边的名吃,就照着方子试着做了,味道还真不错的。”   刘夫人用力嗅了嗅,说:“什么味儿,怪怪的。”   林夫人放下筷子,也用力闻了闻,说:“好像是妹妹身上传来的,妹妹身上可是贴了膏药?”   徐璐笑了起来,拍了手膝盖处,“唉呀,还是瞒不过你们的鼻子。老毛病了,小时候爱玩水,得了风湿,昨日贪图凉快,下水玩得久了,就犯了。贴了膏药在上头,已好多了。”   林夫人讶然地道:“妹妹年纪轻轻的,怎的就有风湿的毛病?这以后老了可要怎么办?”   徐璐淡淡一笑,“那年冬天,我父亲还是厦门知县的时候,因贪玩,惹上了当时泉州同知的陈家小姐,那陈小姐合着她母亲打上门来,要讨个说法。祖母陪了好一通不是,都没法子使陈小姐消失,最终让父亲把我扭送到陈家门外,在冰冷的地上跪了两个时辰,这才让陈家小姐消了气,从此,这风湿的毛病倒是拌随我了。”其实并未跪多久的,她还在膝盖处垫了两个厚垫子,但那陈家小姐也太缺德了些,居然往地上泼了一盆冷水,再厚的垫子也抵挡不住从地上浸入膝盖骨的刻骨寒冷。若非祖母找到文家老太太来说情,当晚她恐怕得跪死在陈家门外。   刘夫人动容:“我记得徐大人任厦门县令时,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妹妹才多大呀,这陈家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的。”   林夫人说,“应该是那陈家小姐无理取闹吧,妹妹是什么性子我们还不清楚么?万万不是惹事生非的。”   刘夫人恶狠狠地道:“那陈家眼下如何了?”   徐璐苦笑,“高升进京了。”   刘夫人低声骂道,“老天真没长眼睛,居然让这种人家一路高升。怎么就不来记雷劈死她呀。”   林夫人若有所思,“姓陈,又是泉州同知,咦,我倒是依稀有点儿印像,好像永庆伯府就有位姑爷姓陈,前些年确实调往福建过。”   徐璐想了想,说:“那位同知姓陈名起航。那陈小姐闺名好像叫婉芬吧。”   林夫人拍了大腿,“闺女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永庆伯周家的姑爷确实叫陈启航。哼,一个穷进士,一朝攀了高枝,就把自己当人物了。”   刘夫人也说:“永庆伯我也有印像,不过没什么来往,一家子的乌烟瘴气,没个好鸟。想来姻亲也不是东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在徐璐身上仔细闻了闻,然后脸色又变了。   徐璐奇怪,“怎么了?”   徐夫人忽然脸色疑重道:“这膏药可是在外头药堂里买的?”   徐璐看了一旁的沁香,沁香点头,“是的,夫人,这还是奴婢亲自去外头买的呢。”她脸色有些不安,望着刘夫人,“难不成,这膏药有问题?”   刘夫人摆摆手,“那倒不是。只是妹妹到底年轻,又还不曾生养,这种膏药,还是少贴为好。”   “这是为何?”徐璐不解。   刘夫人迟疑了下,林夫人似乎也明白了过来,赶紧点头说:“刘家妹妹说得对。妹妹这么年轻,又还未曾生养过,确实不要使这膏药才好。”   徐璐越发迷糊了。   刘夫人与林夫人互望一眼,最终刘夫人又道:“这膏药里头,有一味药,叫麝香,这玩意极是名贵,比黄金还要金贵,加入药里,能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一般风湿治疗添加少许麝香,药效特别明显。这麝香功效良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用多了,会致妇人流产。生未养者,经常使用,恐会发生不利影响。所以年轻女子,还是少用为妙。”   林夫人说,“少用些也无妨的,但若量大了,确实不好的。妹妹还未曾生养,是该防一防。”   徐璐还不想到,这麝香居然还有这等威力,于是赶紧扯了膝盖上的膏药。不过既然已把话题起到生养方面,刘夫人就又半遮半掩地问起凌峰的子嗣来。   “今日姐姐多一句嘴,问句不该问的,妹妹嫁给凌大人,也有大半年了吧,怎的肚子还不曾有动静?”   林夫人也一脸的关心,徐璐脸色微微一变,苦笑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德行不够吧,送子娘娘就不来关照我了。”   “这可不成。”林夫人断然道:“凌家可是勋贵之家,子嗣是何等的重要。妹妹千万别不当回事儿。”   刘夫人又说她认识一位有名的妇科圣手,改日偷偷带上门给她瞧瞧。   徐璐苦笑不已,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还是林夫人观察入微,见徐璐脸色不似悲伤,倒是无耐居多,不由大胆地低声问:“我观妹妹气色这么好,身子也健康,理应是宜生养的才是。怎么这么久了都……该不会是……”   刘夫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也左右望了望,见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这才悄声道:“这世上也确实有男人也不能生养的事儿,若真那样,可就要趁早作打算才是。”   徐璐赶紧摇了摇头说:“应该是我的问题,不关爷的事。当年,先夫人也曾生养过,只是孩子不幸夭折而已。”她尽管也想把责任往凌峰身上推,但想着凌峰看似表面风光,实则压力也够大的,肩上扛的担子也不轻松,对她也很好,即没拈花惹草,又没去睡通房姨娘,甚至外书房两个美貌如花的美人儿妙琴妙棋碰都没碰一下,上个月还让她作主,放她们出去配人。   以凌峰的出身和权势,能做到美色在前而不动心,已难能可贵。   她不能只图享受。   刘夫人林夫人就没再说什么了,别人家的家务事,再是要好的手帕交,也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   “若真那样,那妹妹就更该早作打算才是。比如安排个老实的丫头,或是早早给凌大人纳个良妾,等生了孩子就养在自己跟前,这样才最稳妥。”   徐璐知道她们是一片好意,笑着点了头,“嗯,我会考虑的。谢谢姐姐关心。”   有些事儿,点到即止,说多了反而就是多管闲事了。于是大家又把话题重新扯到美食上头,互相交换了各自的见地和饮食喜好。   这时候,徐璐让人去请的各家官夫人也陆续抵达,因天气较热,谁都不愿顶着烈日出门,但督抚夫人相请,不敢不来。尽管来得较迟,却没有一个缺席的。   这一回,徐璐请人的理由是品尝点心,顺带品尝她亲自做的冰饮。   丫头端了一个铜盆子进来,里头是切得细细的苹果粒,香焦粒,夏季时令水果全都在盆子里,汁水呈暗红色泽,很是好看,众人一瞧,食指大动,纷纷笑问,“这是什么冰饮,倒是闻所未问呢。”   徐璐笑道,“暂且保密,诸位先尝了再说吧。”   丫头们拿来巴掌大的圆润细白的红花小碗,拿了勺子盛了大半碗分发下去,众人拿着勺子,尝了口,就惊呆了,“这是什么味道,好好吃,冰冰的,凉凉的,似是加了冰吧?”   又有人说,“不止有冰,应该还加了蜂蜜吧?好像还有牛奶。”一位妇人三两下吃光了碗里的冰饮,又让丫头盛了一碗,众人都觉口味独特,即消暑又解馋,纷纷舀了第二碗。   众人一边品偿,一边仔细回味着,应该还有红糖,最后,又吃出一种圆圆的,甜糯糯的,甜带弹性的新物种,众人可是从未见到过的,不由大为惊奇,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徐璐微笑着说,“这叫冰饮,真正的名字好像叫水果沙拉。是我大姑姐向远在京城的一位姓路的女大夫要来的方子。夏季里按着方子做了,即消暑又解馋。这个圆圆的叫什么抠抠糖。俱体用什么材料做的,我也不甚清楚。反正是大姑姐从那位路大夫那儿要来的,特地给我捎来了一罐子,甜甜的,糯糯的,又有弹性,味道可好了。单吃或用来做这道水果沙拉,确是美味。”   众人喜形于色,纷纷向徐璐要方子。徐璐倒也大方,让人把方子拿出来,喜欢的就拿去抄,反正材料也简单,就是冰块,各类水果切成丁,加入牛奶,红糖蜂蜜一起搅拌成糊状便成。至于这种抠抠糖,做法复杂,不提也罢。   众人看了方子,确实简单,随便一瞟就记住了,纷纷笑着说:“做法做是容易。回去就试试。这味道实在是太美味了,今日这一趟,可算是没白来。”   有些吃得慢的就推了她一眼,埋怨道:“就你个吃货,狼吞虎咽的,也不给我留些。害我还没过瘾呢,就被抢完了。”   众人哈哈一笑,刚才她们都还矜持着身份,但因味道实在太好了,眼看盆子里已没多少,只差没去抢了。   还有心直口快的甚至说:“刚开始接到夫人的邀情,还不愿来的,大热天的,不过现在总不枉此行了。夫人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可记着要叫上我们哟。”   围绕着美食,气氛融洽至极,徐璐又把那只剩了小半罐抠抠糖拿了出来,分发给众人,大家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纷纷感叹,这味道独特不说,还特别有劲道,可谓是糖中极品。也有人不肯死心地向徐璐要方子。   徐璐双手一摊,“抱歉了,还真的没有。改日我再写信问问大姑姐,看能否把方子捎来。”   就有人羡慕地说:“夫人和凌家姑奶奶处得倒是不错。唉,我家那位,可了不得了……”   说起大姑子小姑子,大家又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了,这个说自已家的小姑子如何的刁钻,如何的泼蛮,那个说大姑子见天的给自己气受,总之,没有哪位夫人的大小姑子顺过心。   因有话题可聊,气氛倒是融洽,正当众人说得正酣之际,就有丫头进来禀报,“夫人,那个,那个,朝阳轩那边,出事了。”   徐璐皱着眉,板着脸:“又怎么了?三天两头的闹事儿,真不让人消停?”   沁香低着头,说,“好像是洪姨娘与燕夫人不知为了什么事儿而起了争执,都打了起来。”   “洪姨娘?”   “燕夫人?”   夫人们各自怪叫一声,一脸的兴奋。 ☆、第190章 抓了现行   徐璐也是故作惊讶,“什么燕夫人?哪个燕夫人?家中可没有这号人物呀。”   沁香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奴婢也不甚清楚。那来传话的婆子说,只说洪姨娘与提刑司副使的燕夫人不知为了什么事儿打了起来。”   一群夫人们双眼冒出了兴奋的光茫,纷纷竖起了耳朵。   徐璐又问,“在咱们府里的朝阳轩?”   “是。”   徐璐木了木,有些茫然。   林夫人推了推徐璐,“那梁氏,与你们家姨娘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呀。”   刘夫人不相信,“没关系人家还跑到你家中,与你姨娘打起架来?”   徐璐看着沁香,“那燕夫人什么时候来的,我怎的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沁香没有说话,豆绿已严肃着脸说:“少夫人,奴婢立即让人去彻查此事。”   徐璐与林夫人刘夫人望了眼,说:“这燕夫人倒真是好样的,悄悄得跑到我家中,与我家的姨娘打起架来,我这个主母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好,很好。”   众位夫人早已心头痒痒的,闻言试探性地道:“要不,夫人就去瞧瞧?”   徐璐说:“我肯定是要过去瞧瞧的。怠慢诸位之处,还请海涵。”   别人家的阴私,外人能撇多远就撇多远,尽管众人好奇,但也不好去参与此事,于是纷纷摇头,只让徐璐一个人去处理,她们就先走一步。   徐璐后来又故作为难地说:“大家还是与我一道去吧,不然燕夫人在我府上受了伤,四处嚷嚷说我指使家中姨娘打她,我可没地方说嘴呀。还是请诸位替我作个证才好。”   人人皆有八卦之心,徐璐这话正是求之不得的,佯推一二,便半推半就地去了,半分客气话都没有。   在临走时,徐璐故意落到后头,与侧门处的葛妈妈看了眼。葛妈妈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   朝阳轩是两层小楼,前后约有二十余间屋子,先前居住着洪氏戚氏从京城带来的二十余位奴仆,再加徐璐拨过去的几拔人马,压根没法子住人,好些在京城过得体面的奴才,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几人挤在一个大通铺里,憋屈不已。也正因为这些人的怨气,使得徐璐轻松地找了不少理由,拿了这些人的把柄,就送到庄子里看管起来。如今,朝阳轩里,京城来的陪房,只剩下廖廖数人,全只能在外院做些杂活。而洪氏唯一陪养出来的心腹,前些日子也让徐璐发落了。如今,服侍在洪氏戚氏身边的奴才,几乎都是徐璐的人马。   “你们这些狗奴才,居然敢嫁祸于我,有几个胆子?”赶到朝阳轩,还没进入院中,便听到尖利的争吵声,人人低呼一声,低声道,“真是那梁氏。”   徐璐脸色沉了下来,索先进入院中,果然见天井里一披头散发的妇人,正被两名婆子控制了起来,那妇人正是燕夫人梁氏,这时候的她,却是满脸的戾色,恶狠狠地瞪着朝阳轩的下人,冷笑连连,“那徐氏就这么点本事?除了用这下作法子给我下套外,就没别的本事了?”   院子里早已围满了人,一个眼尖的婆子看到了徐璐,赶紧上前行了礼。   徐璐也不理会众人,来到正间堂屋里坐好,林夫人刘夫人犹豫片刻,其余夫人都以二人马首是瞻,纷纷跟进了屋子,或坐或站地陪在徐璐身边。但见着披头散发脸被抓得花花的梁氏,窃窃私语着。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地进来,洪姨娘戚姨娘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一前一后地跪在徐璐跟前,“少夫人,您可要替妾身作主呀,妾身根本就没有请过燕夫人。妾身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   戚姨娘低头跪在一旁,不言不语,不过脸上并无惊慌神色,只是斜着眼看了洪氏一眼,唇角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   徐璐瞟了她们一眼,“怎么回事儿?”   一个婆子跪在徐璐面前,“少夫人,您再不来,奴婢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妇人,自称是提刑司副使夫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与洪姨娘认识,这回来到泉州,特地来看望洪姨娘。奴婢不疑有她,当真以为她是洪姨娘的亲戚。又见洪姨娘对这妇人客客气气,这便去了疑心。可奴婢后来发觉,他们居然躲进屋子里,屏退左右,还关了门,在屋子里叽叽咕咕的,奴婢想着先前洪姨娘屡出妖蛾子,生怕这回又要使什么坏心眼,就壮着胆子靠近门边听起了墙角。不承想,倒是听出了个惊天大阴谋。”   那婆子口齿满是俐落,立马就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旁边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一个是洪姨娘的,“少夫人,您可千万别听这婆子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我与六奶奶只是说些体已话而已。”   燕夫人却怒骂连连,“你这死老婆子,做贼的喊捉贼。”   徐璐目光冷冷地瞟了过去,冷声道:“燕夫人不愧为公侯千金,规矩学得倒是好。来我家找姨娘,我这个主母倒是毫不知道。好像我凌家是燕夫人的后花园似的。”   林夫人皱起眉头,冷哼一声:“堂堂主母,居然与别家的小妾混处到一起,真真是丢人之极。”   夏荷与一个婆子使了记眼色,那婆子满头大汗地上前,跪倒在徐璐面前,“夫人恕罪,奴婢是门房上的管事,刚才奴婢仔细排查了所有守门的,除了二门里开过门,迎接林夫人刘夫人外,并没有别的客人的。夫人明鉴。”   徐璐似笑非笑:“凌家总共五道门,都没有瞧到燕夫人的身影,难不成燕夫人是从天上飞进来的?”   燕夫人涨红了脸。   那跪在地上的婆子期斯艾艾地道:“家中,家中五道门全都守得死紧,绝不会放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刚才奴婢听说燕夫人不经门房的同意就进入了家中,奴婢也是吓了好一身汗来。赶紧领着人四处搜罗,刚好在后花园的墙角边,发现了可疑之处。”   豆绿嘴快地道:“后花园?那不是狗洞吗?”   一阵倒吸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各种领人脸红耳赤的讽笑声。堂堂官夫人,正室主母,为了见别家的姨娘,钻然钻狗洞,当真是闻所水闻呀。   刘夫人张大了嘴巴,因为她与梁氏总归是认识的,倒是不好说什么,但也被这消息给震惊了。倒是林夫人,毫不隐藏落井下石的嘴脸,不屑地道:“堂堂燕家六奶奶,提刑司副使的夫人,居然钻狗洞去见别人家一个姨娘,哈哈,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到。真真开了我的眼界。”   除了夫人们,一群得脸的丫环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纷纷讥笑着说:“这样的作为,还出自公侯之家?别笑掉大牙了。”   梁氏脸红似要滴血,恶狠狠地瞪着徐璐,恨不得生吃了她,她今天,今天的一切的一切,全是这贱人干的好事,而她是上了这贼贱人的血当了。她梗着脖子道:“今日我是阴沟里翻船,让你们算计了。哼,你们也别得意,总有一天,我铁定还回来。”   林夫人大笑,徐璐却没有笑,冷冷地盯着刚才说话的婆子,“你继续说。”   那婆子道:“因为里头的声音极低,奴婢竖着耳朵,也才听了个大概,好像是燕夫人要洪姨娘把药收好,说这春药很是厉害,一次只用一点点,贞洁烈女都可以变成床上荡妇,端得厉害无比。只要让男人沾一点点,保证让你醉仙欲死。可洪姨娘却说,这可使不得,要是让少夫人发现了,我还有命么?燕夫人说,放心,你是朝廷御赐的,她不敢动你的。燕夫人还说,朝廷再过不久就要召爷进京,到时候你也会一起回京,到那时,京中有朝阳公主在,在她替你作主,少夫人不敢拿洪姨娘怎样的。”   屋子里的议论声更大了,自然不会是好笑。梁氏再是力持镇定,这时候也不免有些慌乱了。   洪姨娘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梁氏也冷笑道“好个颠倒黑白的,你们这是早就串通好了,引我上勾吧?”   那婆子又道:“少夫人,奴婢句句实言。因实在是气愤过了头,就推门而入,刚好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包药,便抢了过来。要告诉夫人,这燕夫人就来抓我,还对洪姨娘说,既然东窗事发,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要杀奴婢灭口。洪姨娘吓得跟什么似的,不敢动手。奴婢便大喊大叫,把外头的人引了进来,燕夫人阴谋这才没能得逞。因燕夫人居心险毒,居然跑到凌家来害人,奴婢不敢大意,就让人把燕夫人拘了请示夫人。这燕夫人不肯配合,就那样与奴婢打了起来。后来洪姨娘又上前抓了燕夫人几把,大骂燕夫人是祸害。”   原本还要分辩喊冤的洪姨娘听到这话,忽然奇异地没再出声,反倒是燕夫人,气得哇哇大叫,大声斥责“你们事先串通好的,如今只等挖坑让我跳了。”   林夫人和刘夫人互望一眼,没有说话。其余夫人也是左看右看,她们也看出来了,梁氏是被徐璐挖好的坑给埋了,但并不防碍她们看戏,痛踩落水狗的心态,反正这梁氏也不是好东西。   徐璐也没有过多解释,只对那婆子道,“那药呢,拿来与我瞧瞧。”   那婆子从怀中拿了一包药呈上来,徐璐接过,冷笑:“好重的一包。燕夫人为了我家姨娘,果真是不惜血本了。”   燕夫人冷笑:“今日不察,落到你的陷阱里,我认栽便是。”   到了这种地步,这妇人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显然也是有所凭仗的。   但徐璐可不怕她,只要这燕夫人再敢登门,她就想好了万全的对策,铁定要她脱一层皮方可罢休。“捉贼捉双,如今赃物也拿到了,燕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徐璐问,“是去衙门里请刘大人定夺呢,还是我上书朝廷,如实相告。”   燕夫人脸色一变,心下有些发怵,她看了刘夫人一眼,仰头道:“好,咱们就去御前打官司吧。哼,分明就是你故意陷害我,我还怕了你?”   徐璐看都不看她,只对洪姨娘道:“洪氏,事情已到这般田地,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二是送你进京,对朝廷如实相告。”   洪姨娘身子抖了抖,恨毒了徐璐,却又无可耐何。事情已到这般地步,她除了坦白从宽还能怎地。抗拒从严,她名义上是朝阳公主的人马,可一旦她合着外人对凌峰用媚药的丑事儿传进京中,为了避嫌,估计第一个要她死的就是朝阳公主本人了。   她太清楚这些天皇贵胄们翻脸不认人的无情了。 ☆、第191章 痛打落水狗   明知今日的事儿有诸多蹊跷,可这时候,洪姨娘也只能被徐璐牵着鼻子走,当一枚血淋淋的棋子。   “少夫人恕罪,贱妾真的是无辜的呀。贱妾一直呆在屋子里好好的,燕夫人就跑来找过奴婢七八回了,”   燕夫人怒道:“你这贱婢,说慌也不打草稿。”   洪姨娘也不看她,只低着头道:“奴婢也知道,燕夫人堂堂官夫人,怎么可能真因为认识贱妾就三番五次来与我这样的姨娘身份交往的?她分明不安好心。一次次的来找我说了好些少夫人的坏话,还要我放开胆子去勾引世子爷。说只要怀上世子爷的子嗣,她有的是办法让少夫人不得不接受这个孩子。还教了我许多恶心少夫人的法子,可我都没胆子去做。因世子爷从来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燕夫人就说,下回送我一些助兴的药,保证我心想事成。我当时也只认为她只是说笑的。因为少夫人已经经厌烦了她,哪会让她登门。可没想到,今日里,她居然从天而降,问她怎么进来的,也不肯说,看我看她满身的泥土,想必是从后花园的狗洞里钻进来的吧。我再蠢,也知道,人家堂堂官夫人,居然为了我一个姨娘,把事情做到这等地步,我也觉得这事儿不寻常,所以不敢答应她。正在那时,钟妈妈及时闯了进来。”   洪氏是真的怕了,京城来的贵人已暗中给她通过消息,说凌峰即要被调入京城,到时候,她就可以随着一道进京了。那时候,天子脚下,上有朝阳公主给她就近撑腰,下有言官御史盯着,就不必再忌惮这徐氏。   哪想美梦还没做上三日,就让徐璐一巴掌拍了下来,板子还没落到身上,已让她痛不欲生,平白落了这么个把柄。   徐璐看向钟妈妈,钟妈妈点头,“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前阵子洪姨娘身边还有个叫绿柳的丫鬟,想必就是那丫鬟负责与燕夫人接触的吧。都要怪奴婢,没有及时察觉,险些酿下大锅。”   “这世上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也不能怪你。”徐璐对燕夫人道:“我何德何能,值夫人这般绞尽脑汁算计我?依你这样的人,我可招待不起。按理,做了这等下作事,理应送你去衙门,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燕大人为官不易,好歹也要给燕大人留些颜面。从哪儿来,就从哪儿出去吧。”   燕夫人双目发赤,恶狠狠地叫道:“贱人,你给我等着,今日的算计,他日我定十倍百倍还与你。”   徐璐对林夫人刘夫人道:“两位姐姐可是听到了,梁氏不但私闯凌府,撺掇我家姨娘,行那下作之事,如今还当众侮骂我,刘夫人,低品秩者,不尊上位者,该当何罪?”   刘夫人毫不思索地道:“夫人不但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还是勋贵夫人,梁氏侮蔑勋贵,严重者那可是要打板子的。”见梁色脸色一抽,又加了句,“梁氏还勾结凌家姨娘,妄想对凌大人下药。凌大人即是勋爵,又是朝廷高官,谋害高官,视同谋反,直接打死也不为过。”   梁氏尖叫一声,“余氏,你好毒。”   林夫人冷笑道:“谋反罪名可是不小,依我看,还是押解进京,由刑部处理吧。”   刘夫人击掌,“林夫人所言甚妙,谋害罪名可是不小,重者可诛灭九族。梁氏,你好自为之吧。”   梁氏面色大变。   林夫人忽然若有所思地地盯着梁氏,“堂堂主母,居然跑去与别家的姨娘打得火热,还整出这么个下作的事儿。我知道凌大人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爱慕他的女子海了去,燕夫人,该不会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你胡说,胡说八道,我岂会爱慕姓凌的,我恨他都来不及了。”   众人恍然一悟,右参议袁夫人“哦”了声,“没有恨,哪来的爱呢。凌夫人,怪不得燕夫人要处处与您作对。到处说您的坏话,原来一切都为了爱呀。”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凌峰在福建立下汗马功劳,不日就要进京高升去,凌家是越发权贵滔天了,靠上了准没错,于是七嘴八舌地把梁氏在她们面前说过的话,添油加醋地全倒了出来。   梁氏与凌家本来就有宿怨,自然不会说凌峰的好话,全是些似真似假的捏造之言,什么凌峰快而立之年,还没半个子嗣,就是缺德事做多了,老天惩罚的。还说凌峰堂堂侯府世子,什么样的妻子没有,偏要娶一个破落户,还不是因为凌峰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不敬长辈,坏事做绝,京中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自然舍不得把闺女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这徐氏自以为捡了天大的便宜,殊不知,将来有的是苦头等着她。   梁氏造谣挑拔离间的本领并不高明,听者虽然不会完全相信,但也乐意把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传扬出去,反正又不会掉块肉。女人间的交往,从来都离不开别人的八卦,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也是女人的通病。   当然,她们也知道,这类流言,迟早会传进凌峰徐璐耳里,她们愿意传这些流言,也非常乐意把梁氏卖出去。就是不知道,在得知梁氏搞的鬼后,凌峰夫妇会作如何反击。   现在,她们知道了。   不愧为凌峰看上的夫人,这位凌夫人挖坑埋人的本领确实厉害。不但让她们白看了一场精彩大戏,还把这罪魁祸首梁氏整得身败名裂。   你爱说别人的坏话,如今,别人用同样的方式还击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是解气不过了。   堂堂主母,钻狗洞去会别家的姨娘,并主动送那下作的媚药,光这一条,已让她无名声可言了。若再加上她因爱生恨才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来,则是丢脸丢尽。就算燕家不休了她,她这辈子也别想在燕家抬起头来了。   身为散播谣言之人,没有人会同情的,尽管梁氏也给她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但这种四处说别人坏话的人,也是众人堤防的对象。   虽说梁氏出身显贵,丈夫地位也不低,但做了这等子事,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了,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痛踩,还可以存得徐璐的好感,何乐不为?   梁氏被踩得抬不起头来,一脸脸又青又白,绝望而怨毒地瞪着众人,不时凄厉吼着一定要加倍还回来之类的话。   徐璐见她被羞侮得差不多了,这才道,“按着今日这番作为,我就是打你一顿也不为过。不过我这人一向心软,看在燕大人的份上,就原谅你一次。不过从今往后,休得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看一回收拾一回。罢了,你从哪来儿,就从哪儿回去吧。”   意思就是她从狗洞里钻进来,就从狗洞里钻出去好了。   官场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一群人又纷纷跑去凌府的后花园,看着梁氏被人强按着送进了那满是杂草荆棘的狗洞里,纷纷击掌。直夸徐璐这法子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璐的安排很是精心,墙内有众位夫人围观,墙外,早已安排了好些老百姓,得到“提刑司副使夫人钻凌家狗洞会凌督抚家的姨娘被人发现”的劲爆消息刺激了大家的耳膜,纷纷奔走相告,全都事先围在凌府的外墙下。他们倒要看看,这个爱钻凌大人家狗洞的高官夫人,长得什么模样。   历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燕无双知道自己的夫人干的什么好事后,只觉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差点就站立不稳。随后脸上又是火辣辣的羞恼暴怒。   这个不省心的贱人!   他好不容易才与凌峰消除了先前的不愉快,正绞尽脑汁靠上凌峰,这不省事的贱人居然又做出这等事,这要他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同僚们的讽笑眼神就可以让他乖乖卷起铺盖滚回京城了。   泉州城也有不少来自京城的官员,他们定会不遗余力地把这消息往京里传,到时候,不止他一人人丢脸,整个燕家都要跟着丢脸了。   梁氏被强行从狗洞里钻出去后,高大的院墙也抵挡不住外头老百姓的哄笑声,墙内一干女眷也乐不可吱,林夫人更是偷偷对徐璐比了个大拇指。打蛇打七寸,今日算是把梁氏的脸皮生生扒了一层又一层,保证她未来几年都没脸见人了。   ……   接下来是对洪姨娘的处决。   梁氏的下场,使得洪姨娘吓破胆,再也不敢仗着自己是朝廷御赐,有朝阳公主这个大后台就硬仗腰子了。   梁氏被抓了个现行,又被当场捉了如此把柄,若是徐璐以此为把柄,一心要钉死她,她也逃不过被暴病的下场。以前服侍在朝朝公主身边,可是见识过不少人因“暴病”而死的。以徐璐在内宅只手遮天的本领,让一个姨娘暴病身亡,再轻而易举了,她再是朝廷御赐,但天高皇帝远,发言权又在人家手上,她完全是人家刀板上的肉。   “自从上回让少夫人斥责了后,婢妾就再也没有私下里见过燕夫人了。谁知那燕夫人居然从狗洞里钻进来找婢妾,还给婢妾弄来那个羞人的玩意,婢妾真是毫不知情的。请少夫人明察秋毫,再给婢妾一次机会吧。婢妾日后定恭敬服侍少夫人,再无二心。”洪氏是真的吓破了胆,原以为这徐氏没有背景,又无子嗣。腰杆子直不起来,而她们身为御赐,又是朝阳公主的人,又有银钱在手,又有人手,完全可以与这徐氏分庭抗礼。没想到,这才短短三个月不到,自己的本事还没施展开呢,就被人家三板斧拍得晕头转向。自己引以为傲的靠山也派不上用场。带来的人手又被徐氏的钝刀子磨得主动犯了好几回错,如今她和戚氏从京城带来的人手已全军覆没。银钱倒还在手上,却没地方花,她们连凌家大门都迈不出去,怎么与这徐氏斗法?如今还授了这么个致命的把柄出去,梁氏的下场还在眼前摆着呢,洪氏再是不服气,也不得不低头服软。   七月正是暴热的天气,太阳晒在身上,如火烤,热辣辣的汗水直淌,洪氏着薄薄的夏裳,跪在坚硬的石板上,又是匍匐着跪在地上,不一会儿膝盖就磨得生痛,额上的汗水也形成汗珠儿,滴在地上,她却动也不动声。只图今日的低眉顺目,暂且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戚氏也一道陪跪一侧,虽说事情由洪氏而起,但她也有失察瞒报之罪。   夏日炎炎,又时值正午,日光灼烈逼人,衡芜院主屋外,早已安置了巨大的风轮,走廊阴影处的婆子不快不慢地搅动着,风轮带出来的微风徐徐吹入洞开的八扇厅子里。徐璐斜卧于榻上,腰上枕着套了藤编的腰枕,屋子里凉爽如斯,让午后的夏风吹得昏昏欲睡。   让昔日处处想与自己别苗头的贵妾匍匐于自己脚下痛哭流涕地请罪,这感觉还是满不错的。但徐璐并没有飘飘然,如林夫人所说,主母与妾室是绝不可能和美如姐妹的,因大家都有着共同的利益冲突,以德服人只是下下策,也不实际,还不如用雷霆手段,把她们打怕了,就会老实下来了。   其实,这回事件,这洪氏还真是无妄之灾,但梁氏的居心叵测也挑起了她心底的阴暗一面。若非发现得早,说不定她们的阴谋就得逞了。所以说,这洪氏,也不算无辜。   梁氏好歹还有燕家六奶奶这一护身符,洪氏再是御赐,总归只是姨娘。敢给爷们下药,遇上狠辣些的人家,只有被打死的份。   但,究竟要如何处罚这洪氏呢? ☆、第192章   罚轻了,起不到震摄的作用,重了,又怕引发反弹。   徐璐一时间犯难了。   她的犯难,就让洪氏戚氏二人受罪更多,瞧她们那湿腻腻的后背,以及颤危危的身子,显然已无法支撑太久了。   “这么说来,先前你们对我,可是一直心存二心了?”   说来也奇怪,以前小时候,看到舅舅家的那些姨娘,尤其大舅妈王氏屋里头的那群小妾们,被王氏收拾得极惨,当时她还挺同情她们的,觉得王氏太过残忍,可如今轮到自己,方才知道这里头的滋味。   正值午后不久,阳光更是毒辣的时候,洪氏二人跪在烈日下,也有好一会儿了,二人又是趴伏在地,双手和膝盖支撑着整个身子,这种姿势跪得久了,不说膝盖受不了,腰部和劲椎绝对会又酸又痛。   徐璐却没半分同情心,反而心安理得地想着,得再拖延些时候,让她们多受点苦头才好。以免记不住教训,以后又使妖蛾子。   额头磕在地砖上碰碰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是那么的硌人,只听洪氏靠饶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助可怜。   “少夫人恕罪,以前婢妾是有些诛心的想法,不过现在可是不敢了,请少夫人明察。婢妾是真的不敢了。求少夫人发发慈悲,再给婢妾一回机会吧。”   瞌睡也快来了,徐璐眼皮子有些沉重,就说:“我也想相信你呀,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强忍着打哈欠的动作,轻描淡写地道:“当初你二人初进得门来,就来势汹汹得要与我打擂台,皇后娘娘赏的戒尺都快断了,结果呢?还是积习难改。如今,还合着外人来算计爷,今日要是恕了你,以后指不定就要拿毒药来药死我了。”   巨大的风轮带来了凉风的同时,也带了不小的声响,洪氏告饶的声音在风轮的搅动下,便有些破碎不堪。   “少夫人,婢妾真的不敢了,若有违背,必遭天打雷劈,要我不得好死。”   “若是发毒誓就可以逸过责罚,那我朝太祖皇帝又何须再立律法?”徐璐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她看着已跪得摇摇欲坠一身汗湿的二人,忽然玩心大起,“你们是朝廷御赐的,又有朝阳公主作大靠山,自然是高人一等,尊贵无比的。如今总算还知道错了,洪氏,我来问你,你错在哪?”   洪氏迟疑了下,这才低声答道:“婢妾不该不经主母同意就私通外人,更不该为着分宠就合着外人与爷下药。可是。少夫人,奴婢这回可是真的冤枉呀,都是那梁氏,若非她……”   “行了,你有几分错,我心里明白着呢,不劳你回回来提醒我。”眼睛越发酸涩了,徐璐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那以前呢,以前可有错处?”   “以前……”洪氏顿了半响,忽然咬牙道。“以前婢妾也有错,不该不经主母同意就私闯爷的外书房,更不该违背主母定下的规矩。更不该主动挑事儿,与吴姨娘贾姨娘闹矛盾。”   “戚氏,你呢?”   戚氏赶紧说:“婢妾以前也有错,不该因一已之私就对少夫人心怀怨恨,明知洪姨娘私通外人,婢妾却未曾禀报少夫人,害得洪氏差点酿成大祸。婢妾也有失察之罪,还请少夫人责罚。”   徐璐对一旁的沁香道:“给两位姨娘签字画押吧。”   沁香和兰香二人一人执一张白纸,上头密密麻麻地记下了二人曾经犯过的过错,然后摊在二人面前。   洪氏戚氏一瞧,绿几乎绿了。某年某月某日,洪氏初进得门来,与主母敬茶,矫诏,称只侍夫,不肯侍主母。同日,洪氏戚氏纵容陪嫁下人聚众闹事,被主子斥责。次日,违背主母规矩,私闯院门,扰主子清梦,被爷各赏两记耳光。某日,洪氏夹御赐招牌,明闯外书房,扰爷公务,被罚戒尺三十。又某日,洪氏仗侍御赐身份,指使下人无故抠打姨娘,被罚戒尺四十,并禁足一月。   二人也还是识得字的,看了上头一笔一条地记着自己犯下的过错,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吓了一大跳,她们才来凌府三个月呀,居然就犯了这么多事儿。   颤抖地伸出手,在上头画了押,洪氏戚氏身子就软了下来。她们总算明白徐璐的险恶用心了,留下她们曾经犯下的错处,到时候就算进了京,她们向朝廷申诉主母苛刻虐待她们,徐璐只需亮出她们的认罪书,凭她们犯下的种种错处,就只有被碾死的份。而当初一力举荐她们的朝阳公主也要落得居心不良的名声。到时候,朝阳公主为了自保,哪还会替她们撑腰作主?   她们不告状还好,若真的向朝廷告状,徐璐手头捏着的认罪书,就是她们的催命符。   见二人脸上总算浮现出绝望的死灰,徐璐这才满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姨娘洪氏无知狂悖,气傲心高,私通外人,欲以媚药分宠,居心叵测,其行可诛。吾惟欲慰朝阳公主之心,优待洪氏,略作惩戒,以儆效尤。伊从此若知改悔,吾自迭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家法国法俱在,吾不得不治其罪。”徐璐文绉绉地念完后,面罩冷霜,“洪氏,吾欲罚你每日浆洗主子衣物,你可心服?”   洪氏豁然抬头,看着徐璐冷若冰霜的脸,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颓然地低下头来,低声道:“主母瞧得起婢妾,是婢妾的福份。婢妾领少夫人赐。”   “戚氏,你虽未与外人私通,却隐瞒不报,犯了瘾匿罪,我就罚你每日打扫庭院,直至进京为止。你可愿意?”   戚氏连忙磕头,“少夫人慈悲,这个处罚已经很轻了,婢妾甘愿领罚。”   等二人蹒跚着离去后,豆绿忍不住开口:“少夫人也忒仁慈了,干嘛要戚姨娘来打扫庭院呀?”   徐璐眼皮已不大睁得开,一边打着哈欠去了里屋,一边说:“我就是要她明白,女人拥有如花美貌,并非就可以为所欲为。”   ……   流言的威力是无穷的。   尤其是像梁氏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高官夫人,一旦传出任何丑闻,绝对是老百姓口口相传的热门八卦。   尽管徐璐没有对梁氏怎样,但也深谙真实流言的威力,梁氏就算不被燕家休弃,短时日内,是没脸面再踏出家门一步了。   那日梁氏回去后,就病了,并且一病不起。   一些落井下石之人甚至还亲自登门“看望,安慰”,据说梁氏病得越发厉害,过了两日,燕家闭门谢客。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有关梁氏的流言早已传了无数版本,直至七月中旬,众望所归的有关燕家会对梁氏如何处罚的消息传了出来。   “燕家派了四位妈妈,还带了一打的家丁,亲自来迎接燕夫人回京养病。而燕家老夫人已身染沉苛,想念幼孙,燕大人很是孝顺,挂念祖母,已递了折子上去,去职返京,侍奉祖母,以敬孝心。”   有人惊呼一声,“唉呀,燕大人当真舍得?这可是从三品的实缺呢?多少人想谋划都没门路呢。”   知道第一手内幕消息的官眷则说,“那梁氏一张脸皮已被凌夫人扒得干干净净,连累燕大人也抬不起头来,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离了也好。不然继续留在泉州,还不得天天让人截背脊骨?”   一些人又叹息道:“可惜了,燕大人其实也还算不错的,却让这种坑人的老婆害苦了。”   “那梁氏做了这等没脸没羞的事,燕家为何不直接休了她呢?”   “人家好歹出自公侯之家,哪那么容易休掉的?大不了就是被弄回去关起来不让出门罢了。”   “这倒也是,娘家雄厚就是这点好。”梁氏无法得到大快人心的最终下场,一些人还心存遗憾,“若出身普通,早就被休了吧?”   说到出身问题,大家又把话题转移到低门高嫁的例子,然后以强大的实际论证证明,大部份高嫁女子在夫家都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努力生孩子,努力贤惠,尽心服侍公婆,讨好叔伯小姑,亲待妯娌,日子过得那个压抑。   徐璐也知道,高嫁女面上是风光,但实际上,内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拿赵东海的千金赵玲玲来说吧,身为泉州第一首富,又晋升为泉州城第一官商,虽算不得富可敌国,也是家财万贯,赵玲玲得以嫁入书香门弟的官宦之家的卓家。   论财富,赵家要甩卓家几百条大街都绰绰有余,论起各自的关系背景,赵家也并不比卓家差多少,但论地位,自然就是卓家高人一等了。   所以赵玲玲这位首富之女,嫁入卓家后,原以为凭着庞大嫁妆就能挺直腰杆做人,殊不知,等待她的却是一箩筐的规矩。   赵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徐璐道:“那卓家仗着有个在朝为官的叔父,就自认高人一等了,从来不把我们商户人家瞧在眼里。前脚可劲地给玲玲立规矩,后脚就可劲地让玲玲拿嫁妆给他们买宅子,走门路,置田产,玲玲有时候不愿意,就说玲玲商户女没教养,早知会这么没的没规矩,就该娶个官家千金来。玲玲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暗地里都哭了好些回了。”   说起卓家人的恶形恶状,赵夫人那可是一竹箩筐的苦水要倒,“卓家叔父也不过是督察院四品佥事,多大点的官儿呀,就得瑟得跟什么似的。今儿要玲玲拿嫁妆送进京去,给那叔父走门路,好再往上一步。明儿就要玲玲再拿嫁妆送进京,卓家叔父嫁女需要添妆。后天又要玲玲拿银子,卓家叔父娶儿媳妇,反正没个消停。这才不到一年,玲玲统共就折进去几万两银子了。他们还不肯罢休,这回,又变着法子要玲玲拿中正大街那十余间店铺给她那小姑子作陪嫁。玲玲慑于婆母威风,不敢反驳,一边敷衍着,一边打了婆子回来向我通风报信,当时我就气得差点没缓过气儿来。当时就杀了过去,问个究竟。可夫人猜那卓大夫人怎么说?”   对于女人来说,别人家的八卦事儿,没有不兴奋的,但以徐璐的身份来说,听了这样的八卦,就得帮忙描补善后撑腰,这种事儿最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呀,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只好装聋作哑,不置一辞。   ------题外话------   从10号开始订单量就减少了,可杂七杂八的活儿居然平白多了起来,真是怪事儿。 ☆、第193章 子嗣大计   赵夫人也没指望徐璐真要回复她的话,又继续道:“我去了卓家,原也还客客气气的,只是问,只说我这丫头又惹亲家母生气了,是我教女无方,让亲家母受累了,只是不知这回我这丫头又因何事惹了亲家母不痛快?亲家母说来听听,若真是这丫头的不是,我一定骂她。卓夫人好歹还要些颜面,没有真把强要玲玲嫁妆的事儿说了出来,这事儿才作了罢。我以为之事儿就完了,可接下来,玲玲头胎只生了个闺女,卓夫人脸拉得老长,连洗三礼都不肯办,直说没钱办,要玲玲自己办。我气得狠了,就只好贴钱给办了。洗三礼才办没两天,那卓夫人就抬了个姨娘放到女婿屋子里,说玲玲要坐月子,又要照顾闺女,恐怕没精力服侍女婿,就抬了姨娘到女婿屋子里。还摆了三桌席筵,哼,给孙女办洗三没钱,纳姨娘就有钱了。玲玲都气哭了好几回。”   赵夫人一边说着,也一边抹着泪,徐璐也看得于心不忍,但为人媳妇的,总会受这样那样的委屈,她尽管同情,也是无可耐何呀,也只能给些安慰。   劝走了赵夫人后,不一会儿,凌峰也回来了,看到徐璐郁郁寡欢的脸色,便问:“赵夫人与你说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徐璐看着他,这男人生得长身玉立,如苍松般挺拔,英武而俊挺,英俊的五官,不俗的出身,又重权在握,男儿堆里的极品也不为过。他那异于常人的身躯,还真算不得什么了,如此优秀的男人,却娶了家世普通的自己。   “还有多久就要回京?”因为凌家早已写信来,让他们着手准备进京事宜了,这阵子凌峰都在外头打点在福建的产业,安排人手,徐璐则在内宅里,清点家中财帛,一些贵重却并不常用的物什,早已整装运往京城。下人们,不愿跟着回京的,得就地安排,还要安排一批信得过的人守宅子。一些信不过,又没犯过错的,还回身契,放行离去。一些有前科的就卖掉,能力卓越又忠心的,就跟着一道进京。   京城繁华,凌家又是如此威势,想一道跟进京的,也多不胜数,这阵子豆绿夏荷几人可没少收受贵重礼物。这个那个也来讲人情拉关系,徐璐虽然头痛,也还不至于毫无办法。而真正让人头痛的,则是回京后的日子。   凌峰见徐璐没有像往常那般挪勤服侍自己,就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这才道:“天子脚下,自是别的地方都没法子比的。怎么,夫人也想念京中繁华了?”   徐璐瞪他一眼,嗔道:“谁与你那说那个了,人家说的是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他仔细打量她,脸蛋儿圆润娇艳,微厚的双唇微微翘着,红润润的,经过精心修饰过的眉毛,却是微微地皱着。   “怎么,不想回京?”   徐璐沉默了下,轻声道:“刚才赵夫人才走了。”她看了他一眼,“赵夫人的闺女嫁到了卓家,爷也是知道的吧?”   凌峰颔首,“知道,卓家世代书香,靠耕读起家,卓家老二在京城为官,是督察院左都佥事。卓家老大打理卓家产业,卓家老三一事无成,靠着长兄过活。赵氏嫁的是卓家的嫡次子,好像,才不久生了个闺女吧,你去了没?”   “没去,那天身子不爽利。不过却是送了双份礼过去的。”徐璐看他一眼,“赵夫人刚才向我哭诉,赵氏在卓家过得并不好,她婆母一天到晚盯着她的嫁妆,给就有好脸色,不给就找各种理由给小鞋穿。这回因生的不是孙子,卓夫人就抬了姨娘故意打赵氏的脸呢,只因为,赵氏没有同意拿中正大街十余间铺面给小姑子当嫁妆。”   凌峰挑了挑眉,“那与你何干?”   徐璐苦笑:“赵氏出嫁,赵家可是陪了二十万嫁妆,卓家也算不得豪门大富,偿且要拿捏赵氏。而我,我却……”她没有再往下说,而是一脸凄惶神色。   凌峰戳了她的额头,“你个没用的,怕我爹娘嫌弃你?”   徐璐点头,不能怪她不自信,她身世本来就低微,嫁妆也就那么点,在官场上,对凌峰也没任何助益,一般的婆母哪会喜欢呀。听说高门大富从来都是迎娶门当户对进行联姻的。   凌峰没没好气地道:“你也太小瞧自己了,爹娘不是那种刻薄之人,把心放回肚子吧。”   徐璐迟疑地道:“公婆真的很好相处吗?”堂堂勋爵侯爷以国夫人,会没点架子?当年的的文夫人,丈夫也只是知府而已,偿且瞧不起自己呢。更不说处在贵族阶层的公婆。   凌峰轻弹了她的额头,“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卓家的荒唐行事,并不代表我爹娘就是那样的人。”实际上,他爹娘是这世上最没贵族架子的人了。   能教出凌峰这样尊而不骄,贵而不矜,无锋而利,无骄而横的优秀子弟来,想必公婆也是有眼界有格局的。徐璐也时常宽慰自己,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用心,没有过不下去的日子。   可双方身份到底悬殊太大,也由不得她无休止的自信。高嫁女并非她一人,如同靖王妃,人家日子依然过得滋润,可前提是,人家一口气生了二子一女。老来女还被帝后喜爱,前年就被接入京城,封为圣一品公主,与皇后所出公主地位相当。这等殊荣,就是她拍一辈子马都是不及的。   偷偷看了凌峰一眼,她叹口气,“如果,能在进京之前怀孕就好了。”她故作哀怨地摸了摸肚子,|“可惜肚子不争气。”   凌峰目光扫过她的肚子,“你想要孩子?”   “爷说的不是废话么?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迟早要被休掉的。”徐璐瞪他,半真半假地道,“爷这么抢手,就是做妾也有人抢,哼,我才不要便宜别的女人呢。”   凌峰莞尔一笑,“嗯,说得好,这话我爱听。”目光顿了顿,低声问:“想替我生孩子?”   徐璐白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休。”虽说生孩子会很会痛,虽然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上一圈,虽然生孩子有可能性命不保,但如果不能生,后果可就更加严重了。可由不得她任性的。   凌峰坐到她身边来,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他的身份?对呀,差一点就又把他的真实身份给忘了,徐璐面露惊疑,“难不成,咱们的孩子将来也和爷一个样……”   凌峰脸色沉重,“是,当年杨氏生下的孩子,就是人首蛇身的。”   “啊?”徐璐嘴巴微张,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她以前确实听凌峰提起过这事儿的,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总算明白过来。看着凌峰阴沉沉的脸色,又赶紧捂着嘴,“那,那……”   凌峰定定地看了她,语气沉重,“当年杨氏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被吓去半条命,然后失手把孩子给摔死了。”   徐璐再度“啊”了声,失声叫道:“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她怎么可以,她……”   “虽然当时很气忿,但也情有可原。”凌身怅然道,“也都要怪我,生怕她不接受我,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以至于她没有心理准备。以为自己生了个怪物,为怕被嫌,这才做了傻事。”   徐璐木然无语,她以前也曾听说过,有些孩子生下来,但凡有缺陷的,都会被捂死或偷偷丢掉,一来也是不得已为之,二来也是世俗大环境的逼迫。因为一旦生出这样的“怪胎”,受拮难的往往都是女人,甚至整个家族都会跟着没脸,会被人指责是做了缺德事,老天给惩罚的。   凌峰看着她,语气郑重,“我知道你接受能力强,既然连这样的我都能接受,说不定能够接受将来有可能人首蛇身的孩子。但,杨氏的前车之鉴,在没经你同意之前,我是万万不能像先前那般自作主张了。”   他见徐璐半响无语,一颗心又跌回俗底,苦笑起来,“你身子自然是好的,不必担心不能生养的事。爹娘也知道的,所以你放心,他们不会怪罪你的。”实际上,爹娘对能够接受自己的媳妇还抱着极为高兴的心态的。   凌峰见徐璐仍然呆坐不动,低落的心情之外,又有股淡淡的烦闷,忍不住又道:“你大可放心,对于子嗣大计,爹娘早就有万全准备了。若当真无缘,就从宗族里过继一个来。咱们细细挑选,一定能挑个你满意的,将来铁定孝敬你。”   徐璐+依然双眸呆滞,半响无语。   凌峰渐渐坐不住了,忍不住道:“我知道,人人都想要自己的骨肉,可我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再廷孽了。”   徐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般,呆呆地瞅着他,“这么说来,不是爷不能生,而是不想生?”   凌身愣了下,一时间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不过见她说得极为认真,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是。若是想生,早就……”   徐璐双眼亮了起来,“不是我不能生,爷也不是不能生,对不对?”   饶是聪明如他,也被她的话给绕晕了,凌峰耐着性子道:“当然不是你的问题……”   徐璐双眸放光,“那太好了,这样我总算可以放心了。”看他不解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道:“因肚子一直不曾有动静,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偷偷看大夫去了。既不是我的问题,爷又不是不能生养,那一切就好办了。”害得她先前还绞尽脑汁要给他维护男人的尊严和面子,真真是白担心一场了。   凌峰愕然,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等仔细品味后,这才恍然明白,隐藏在妻子乐观向上的面容下,居然还一颗如此体贴入微处处为着他着想的心,一时间鼻头酸酸的。   “你这个棒槌……”凌峰想骂她,可瞧她长松口气,心理包袱陡然被甩掉的喜笑颜开,喉咙涩涩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只能猿臂一升,狠狠的搂紧了她,似要把她嵌进入自己的骨血。   ……   “爹娘那儿,你不必担心。”凌峰细细亲吻她的头顶,连额间的发丝都不放过,爱怜至极地道,“经过杨氏的事儿,他们对媳妇的要求很低。能主持中馈,操持家务便成了。等进京后,发现自己的儿媳妇是那么的优秀,他们会更加高兴的。”   徐璐缩在他怀中,吸取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轻轻点头,“嗯。凭我的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本事,公婆一定会喜欢我的。”一向乐观的她,并不适合伤秋悲春,心里头最担心的事儿被揭过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开朗。   她隐隐也感觉到,刚才她的误打误撞,似乎让他感动了,瞧他此刻的动作,那么的温柔贤惠。   呵呵,用贤惠二字形容凌峰,实在是不伦不类了些,但此刻的他,还真给了她这种感觉。   凌峰失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徐璐又趁势问了子嗣问题,得知公婆早已有决断,也就不再担心了。不是不能生,而是公婆和凌峰不想生,这就更好办了。她也就没有生育的烦恼和痛苦。负责传宗接代的姨娘们没了用武之地,收拾起来就更加容易多了。,一向乐天知命的徐璐很快就想开,将来从族里过继嗣子也是一样的,她还能保持完美的身材体形,这也还不赖,哈哈。   原以为不能生下自己的骨血,侯府将来不能传给自己的孩子,会让妻子心灰意冷,说不定还会哭闹不休,凌峰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谁曾想,她比自己还要高兴。凌峰苦笑,尽管他现在心情也随着她的高兴而飞扬起来,但嘴上却忍不住打击她道:“你也别高兴太早,嗣子再亲,也亲不过骨肉相连,万一将来的嗣子不孝顺你,看你连哭的地方都没。”   徐璐不以为然地道:“不会的啦,我是那么的善良慈爱,人品和运气又那么的好,哪会那么倒霉遇上白眼狼?”   这世上不乏有那种喂不饱的白眼狼,但也并不常见的,知恩图报的却是大有人在,她倒不担心自己会倒霉地遇上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凌峰被她乐观到爆的心态给逗乐了,忍不住打击她,“那可难说,万一就倒霉就遇上了呢?”   徐璐歪着头想了想,说:“若他当真不孝顺我,对我不好,我就去告他。哼,身为嗣子,敢不孝顺嗣母,胆子肥了。”从古至今,每个王朝更潜,都是以孝治国的,大庆朝也不例外。她就不信了,勋爵之家的嗣子敢对嗣母不孝,除非不想要爵位和财产。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凌家先前可是由伯爵升为世袭罔潜的二等侯爵的。   “真要是有万一呢?”尽管暗赞妻子的乐观想得开,但凌峰仍忍不住继续逗她。   徐璐想了想,说:“我这辈子可是从来没做过坏事,虽然也有做过几件较为缺德的,但那也是不得已为之。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记恨我,要给我这么个报应。所以,我想,爷说的那些可能,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白眼狼呀,孝子大有人在,不孝不白眼的也占大多数。   “我不明白,你的自信究竟打哪来呢?”凌峰实在不明白,认识这个妻子也有一年了,她带给他的印像就是乐观的,开朗的,向上的,似乎没有烦心事儿能够困扰到她似的。   想当初,她在初嫁给自己时,尽管也有惧怕惶然,但在得知他不会伤害她后,就迅速恢复了原本的脾性。这丫头不止应变能力强,适应能力也很强。但嗣子一事,任谁都会心焦忧虑。他就不信,她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隐忧?   徐璐歪着头,想了想,郑重地道:“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嗣子虽然要孝敬嗣母,但毕竟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血脉,所以,我断不会任意打他骂他,反而还会耐心待他。我想,我以真心换取他的良心,应该不会太难。退一万步来讲,真要遇上这种人,把我逼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也就是了。”   她摆出一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的模样,甚至还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彻底把凌峰震住了。   凌峰揽着她,长长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璐洋洋得意地翘着鼻子,不可一世地道:“总算知道我的好了?那以后就要好生待人家哦。”   “那是自然,你我可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   ------题外话------   今天总算涉及到子嗣大计了,不过让大家失望了,徐璐暂且还不会生宝宝。 ☆、第194章 强大的自信   解决了子嗣大计,压在徐璐胸口最后一个包袱被移了开,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又说起旁的事来。   “明日爷又要出海吧?海上风大,瞧你,皮肤都晒黑了。以后洗脸记得就淘米水来洗。淘米水可是有增白的功用哦。”   “还有这等事?”   “那是当然。知道我皮肤为何会这么白?就是用淘米水洗的。”徐璐又洋洋自得地道出她小时候与田氏斗智斗勇的本事来。   “祖母没了后,爹和继母都不懂营生,虽说靠地里的租子能够维持不错的生活,但族里的亲戚一个个都讨厌死了。我以前洗澡用的香夷子都要拿去争斗,说我家那么富有,都不去接济族里人。继母就借机把我的香夷子也给没收了。没法子,只好天天用淘米水洗脸搓手。”她伸出洁白如玉的十指,胖胖圆润的十根指头,确实很白,如同青葱,小巧白晰。   凌峰一脸怜惜,“若我早些遇到你就好了”的话脱口而出。   徐璐笑着道:“可别呀。那时候,家中还有容嬷嬷和豆绿两个下人,以及两个长工。继母很会精打细算,父亲尽管不懂营生,但也不乱花用钱。家中日子也还过得去的。不过我堂堂小姐身份,也要亲自淘米做饭,族里人知道后,果然不再说什么了,反而还说继母刻薄我。甚至连爹爹都对继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呵呵……”   凌峰莞尔,“我想,岳父大人肯定曾不让你淘米做饭,但你不肯,肯定还会讨好卖乖,对岳父大人说,‘继母持家辛苦,身为长女的你,也要替长辈分担才是’,是也不是?”   徐璐一脸震惊地望着他,惊呀道:“唉呀,爷好厉害的,连这个都能猜到,太佩服了。”   果然让他猜对了,凌峰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个猾头的,表面老实内里阴险,骗过了所有人,实际上,你那继母,却是背了一身的黑锅。”   徐璐咯咯地笑,并没有被揭穿“阴谋”后的恼怒难堪,反而还得意洋洋,“没法子嘛,自古以来,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我若不自力更生,被欺负的就是我了。”让田氏背黑锅也不冤,她接连搓了三年的淘米水,夏季的时候,也用淘米水洗了三年的澡,给田氏省了多少个香夷子了?   因夫妻双方都有表面忠厚内里阴险的德性,徐璐简直像找到了亲人般的兴奋,一时兴起,又对凌峰倒了不少让田氏面上占了上风实际上吃了不少闷亏的事儿,惹得凌峰哈哈大笑,直说她滑头阴险。   “我记得有一回,那年祖母身子骨还健朗,继母看不惯祖母疼我的劲,成日的在父亲面前说我娇生惯养的坏话,害得那阵子爹爹也时常看我不顺眼,天天不训我几句就不舒服似的。所以,每次爹爹训了我后,我就会去里长家中呆了一会儿,回回都是如此。里长太太就好奇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说话,只是面露凄色,然后怏怏不乐得回去了。过了没几日,全村人都知道,我这个没了亲娘的娃,在后娘手里可没过个好日子。而父亲也被人说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消息传进爹爹耳朵里,爹爹虽气惨了,还想来收拾我,被祖母痛骂了一顿。祖母早就知道我弄的鬼,但依然站在我这边,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祖母骂爹爹:全村人都知道璐姐儿乖巧懂事,就你看璐姐儿不顺眼。是谁在你跟前说璐姐儿的坏话?哼,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你那好太太干得好事。这难道不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扪心问问,这阵子你总是看璐姐儿不顺眼,就没有你那好太太在你面前挑唆?爹爹有时候虽迂腐了些,但从来都是举一反三。从那以后,还真没再骂过我了。继母后来仍然时常从中挑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呵呵。”   凌峰唇角含笑地听着,见她说起小时候的种种,与继母的斗智斗勇可谓是多姿多采。瞧她说得神采飞扬,似乎没有把继母的偏心与刁难放心上,反而是一种乐趣。   也亏得是她,若换作别人,估计早已一日三餐地说哭诉自己如何命苦如何命运不公需要疼爱公平之类的了。   想到这里,凌峰微微地笑了,“每天回来,都会看到这你张笑脸,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事儿能够让你烦恼的。”   是的,他的小璐,确实有种神奇的魔力。在她身上,从来不会瞧到沮丧颓败,有的只是蓬勃的朝气,是那么的明丽动人,那么的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报喜不报忧固然有粉饰太平的嫌疑,但比起整日的愁眉苦脸,伤秋悲春,自然是前者更好。   也难怪他越来越喜欢与她相处,她的积极向上,镇日的飞扬神采,似乎也感梁了他,让他也变得年轻快乐起来。   徐璐打了他一下,“干嘛要愁眉苦脸的?这世上又没有过不去的坎。人生苦短,开开心心多好。”   凌峰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呀,这世上又没有过不去的坎,自然要开开心心得过。”   他把她揽到腿上坐了,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双腿承受着比正常女子都要偏重的她,额头与她相抵,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有些人,就是非要去赌那口气。”   徐璐满脸问号,他在说谁呀?   凌峰搂着她的腰身轻轻摩挲着,淳厚的声音似在呢喃,“虽然你哄过我,还常不对我讲真话,但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开朗又阳光的女子。”他的小璐,是一朵花,不及艳丽的牡丹花,却是朵盛年不衰的解语花。她很美丽,却如同杂草一样,顽强地生存着。不管何时何地,总能带着喜笑言开。   “哼,爷这可是冤枉人家了。我就算骗别人,也不会骗你呀。还有,爷只瞧到我开心的一面,却不曾发现我的苦中作乐。”   “苦中作乐?敢情夫人这会子与我说话,也是苦中作乐?”   徐璐忽然挤出一副苦瓜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假话自然是,今儿天气很好,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我把家中打得得很是妥当,爷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假话呢?”   “爷要保证不生我的气我才说。”   “好,你说。”   徐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说:“那个,今儿豆绿给爷收拾书房的时候,把爷书房大桌案上的笺本给拆烂了两页。”   “哪个笺本?”   “我也不清楚,听豆绿说,笺面上写着《方阁老亲启》一句话。”   凌峰脸色大变,“那是我将要呈交给吏部有关福建大小官员的考核内容,可是花了沈剑鸣等人大半年时间,你你你……坏成什么样了?可还能弥补?”   凌峰坐了起来,正垮坐在他腿上的徐璐差点倒地,所幸他尽管生气,并没有丢下她,抱着她的腰,让她站稳了身子才放开了她。   徐璐也有些讪讪的,“坏倒是没有坏,就是有些破,前头两页被撕下来了……爷也知道,豆绿虽侍候了我这么久,可这丫头除了服侍我外,对别的事儿都是粗鲁的很。这也是我为什么让夏荷沁香当衡芜院的大丫头的缘故了。”豆绿这丫头忠心有余,进取不足,只适合做听命吩咐的事儿,要是让她统筹全局,发号施令,可不是那块料。所以徐璐也不抬举她,只让她打理自己的日常起居。   因这丫头是徐璐唯一能呆在衡芜院的陪房,又是一唯一能在衡芜院过夜的丫头,所以在整个衡芜院下人当中,自然是神一般的存在。就连夏荷沁香等都不敢吩咐她做事,就算她想做,别的丫头都会把活儿抢去干。害得豆绿百般无聊地对徐璐说,她在衡芜院居然没了用武之地,一副很幽怨的语气。   豆绿在衡芫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徐璐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知道这丫头是闲不住的性子,然后灵机一动,就让她来整理凌峰的外书房。   因外书房的妙棋妙琴年纪到了,为免耽搁丫头的婚嫁,凌峰就让徐璐作主,把她们配出去嫁人了。而外书房又是机要之地,凌峰一时间又找不着人手,只好让徐璐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做日常打扫。   徐璐自然是信任豆绿的,于是就给她安排打扫外书房的艰巨任务。   但这丫头也太不争气了,才去了不到五天,除了今日她主动坦白自首外,凌峰已向她告过三回状了。   不敢看凌峰的脸色,徐璐又绞着手指头,“也是我的错,明知这丫头不是那块衬,我应该派个仔细的去。”偷偷看了凌身的脸色,她又轻声道:“要不,我把豆绿换了,让兰香去。”   兰香做事稳妥,最重要的是细心,一直负责掌管屋子里的器具杯皿,从未出过差错。最重要的,兰香做事勤恳,又是家生子,一家子都靠着凌家过日子的,忠心是肯定的。   哪知凌峰却问:“坏得厉害不?若是不厉害,就算了。”   这下子轮到吃惊了,徐璐赶紧说:“那倒不至于。就是开头两页被不小心撕了下来,只要重新粘好就是了。”顿了下,生怕他顾忌自己,于是赶紧说:“爷也不必顾忌我,豆绿这丫头做事就是毛躁,我看还是让兰香去替她的差事吧。”她知道凌峰用人很是挑剔,像豆绿这样行事毛躁的,倘若不是她的陪房身份,豆绿估计早被打了几顿板子了   哪知凌峰却说,“豆绿就留下吧。这丫头虽然行事毛躁了些,但原则性很强,是个可造之才。”   这下子,轮到徐璐傻眼了。   凌峰看了她,又笑了笑说:“这丫头虽然有诸多毛病,不过唯一的优点就是,嘴巴紧。至于紧到何种程度,你是她的主子,应该有体会吧?”   徐璐双目茫然,豆绿服侍她很是老到熟练,也能跟上她的步伐,也非常爱八卦,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甚至凌峰在外头的种种八卦,也没少让她知道。可以说,这丫头就是个嘴碎的。可凌峰却说她嘴紧,还真让她大呼吃惊,也大为心虚。   凌峰弹了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那丫头在你面前可没少说我的坏话吧?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丫头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书房里的事儿,她可是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一星半点。甚至有婆子拿交情或好处逼问她,这丫头也从未透露过半句出去。”比起先前的妙琴妙棋,豆绿虽做事毛躁了些,但胜在嘴巴紧。以往妙琴二人虽然惊惧他的严厉,没敢向外人透露什么,但一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消息可是毫不吝啬地倒出去,只为了外人孝敬来的丰厚好处。   豆绿这丫头在面对庞大财帛却是毫不动心,这就让凌峰刮目相看了,靠着这个优点,以及徐璐的面子,其他毛病则不叫毛病了。   听凌峰的语气,对豆绿还是颇为满意,徐璐又得瑟起来,扬眉看着他道:“那我眼光够好吧!”   正在喝茶的凌峰,再一次被茶水给呛了下。 ☆、第195章   “洪姨娘,衣服我就先放这儿了,麻烦您了。”夏荷努力摆出端正谦虚的面孔,把装有衣物的篮子放到正蹲坐在水井旁身穿米白束袖短衫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桃腮杏眸,白色汗巾儿下的腰肢,不盈一握,长裙被撩到腰间,用汗巾儿扎起,露出两条穿着浅粉色的长裤来,笔直的双腿令人移不开眼,可惜,如此娇美动人的女子,却只能埋没于凌家角落里。汗水涔涔的浆洗主子的衣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徐璐罚洗衣裳的姨娘洪氏。   洪氏因用力搓揉衣裳而弄得双颊生晕,更是艳若桃花。可惜因长时间的浆洗,早上梳好的头发已掉落些下来,平添几分苍桑狼狈。她见到夏荷,赶紧直起身来,满脸堆笑,“原来是夏荷姑娘,衣服先放在这儿,我一会儿就洗。”   夏荷客气地说了句“有劳姨娘了。”看了不远处木架上挂着的衣物,上头还滴着水珠,显然是才洗了的,她一脸歉然地笑道“姨娘是尊贵人物,原本这些活儿不该让您做的,可少夫人的吩咐,我们做下人的不敢不从。所以只好辛苦姨娘了。”   洪氏满脸堆笑,“不辛苦,不辛苦,我本是犯了错,也是少夫人慈悲,明察秋察,只让我浆洗衣裳略作惩罚,这还是轻的了。相比我以前犯的过错,一没受皮肉之苦,二没被任打任骂,我已经很知足了。”   夏荷假假地笑了起来,“洪姨娘能这样想,也不枉我们少夫人处处在爷跟前说您的好话。”   洪氏笑道“是是,以前是我不懂事,非要与少夫人别苗头,到现在我才知道,少夫人才是真真的以德服人,如今能服侍少夫人,绝对是我的福气了。”   夏荷仔细观察了洪姨娘的神色,见她虽然仍然些不自在,但身上的锋茫棱角确被磨平,在心里大赞少夫人杀鸡儆猴的本事,面上却带着谦逊的笑容,“姨娘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也不枉我们少夫人在爷跟前替您说好话了。好了,少夫人那儿还有差事,我就不打扰姨娘做事了。我先走一步。”   “夏荷姑娘慢走。”目送夏荷离去的背影,洪氏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了起来,她脸上闪过茫然和后怕,而后又闪过无耐,最终又认命地重新坐了下来,继继洗衣裳。   “少夫人好妙计,只用了一招,就让洪姨娘老老实害服服帖帖了。少夫人,奴婢好佩服您的。”夏荷把洪姨娘的表现如数捅了出来,双眼放光地看着徐璐。   墨香冷笑一声,“她能不安份么?戚姨娘比她领的罚可轻多了,却因为近水楼台,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不,撞上爷的枪口,生生给打得还剩半条命,戚姨娘的前车之鉴,她能不安份么?”   戚姨娘领的罚很轻,就是每日清晨来衡芜院打扫庭院,虽然是有些掉价,但却有面见凌峰的机会,戚氏还是非常高兴的。觉得徐璐看似聪明,实则笨如猪,大好的机会居然就那样送给了她。   戚氏的兴奋,惹得洪氏越发不满,忍不住讥讽了几句,反正她们二人在徐璐有意无意的离间之下,已变得势同水火,二人又大吵了一回,若非侯妈妈等人杀到,及时分开了她们,说不定又要打起来。   洪氏每日天不亮就去浆洗院,洗凌峰徐璐的衣物,床单,被罩等物,虽说只负责男女主子的衣物,但夏季天气热,一人一天换两套衣衫,三天换一回床被,半个月换一回床罩,活儿也并不轻松。尤其每日还在床单上看到那虽不打眼却又无比熟悉的某些痕迹,越发邪火乱窜。偏戚氏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日比一日去得早,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让人恨不得挠花的得意笑意。   但戚氏这种得意没维持太久。   前后大概她就七八天吧。   掌握了凌峰的作息后,戚姨娘已能准时踩着点来到衡芫院,衡芜院清早开门,便是凌峰出来的时机,她每日都能在这个时候,等候在门口,凌峰踏出大门,便能瞧到她,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但戚氏已很是满足。   第一日,她见到凌峰后,面带委屈地行了礼,凌峰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去了。   第二日,凌峰看了她一眼,还点了头。这就鼓励了戚氏,到了第三日,她打扮得越发楚楚动人,只为让凌峰的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   她也做到了,凌峰确害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胸前的地方尤其最久。这越发鼓舞了戚氏,第四日……   第四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但她却灵机一动,依然换上美美的衣服,淋着雨等候在院门外,只为了得到凌峰的怜惜。虽说早晨的雨水淋在身上有些痛有些冷,但戚姨娘依然忍了下来。夏季衣衫本来就薄,被雨水一淋,就紧紧贴在身上,水洼里映射出的玲珑曲线倒影,戚姨娘非常有信心,她一定能吃得苦中苦,成为人上人的。   这日里,因下雨的关系,凌峰出来得迟些,但在见到被雨水淋成落汤鸡却依然面带温婉笑容的自己时,破天慌地停了下来,并皱了皱眉,甚至还说了句,“以后下雨不必这么来这么早。”   戚氏激动不已,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的苦肉计总算凑效了。凌峰总算注意到了她,并已开始心疼她了。   第五天,依然下雨,气温比头一日还要冷上些许,但她有颗火热的心,甚至巴不得雨下大些才好。   凌峰后来瞧到被雨水淋成落汤鸡的自已时,语带怒气,“我不是说过吗?下雨就不必过来。怎的这般不听话?”   戚氏柔柔地福了身子,声音轻柔乖巧,“不碍事的,爷,婢妾犯了错在先,理应受罚。只是淋点雨罢了,婢妾已经习惯了。爷不必担心婢妾,婢妾心甘情愿的,可不关少夫人的事。”   她知道,男人就爱乖巧柔顺我见犹怜的女子,她越是柔顺,就越发衬得徐氏的面目可憎。   最好再给徐氏上点眼药,让男人知道,他那貌美如花的妻子,可是面甜心苦两面三刀之人,见天的欺负搓磨她们。   凌峰却冷冷地说“你淋不淋雨与我何相干?吾只担心你染了风寒,传染给少夫人。”   戚氏还没反应过来时,凌峰已经大步离去。她的错愕以及不可置信,让躲在门背后的豆绿夏荷几乎笑破了肚子。   第六日,戚氏依然故伎重施。这日天气睛了起来,她又穿上薄薄的衣裳,白色对襟纱衣,低得不能再低的抹胸,稍微一低头,便可瞧到里头的无限风光。凌峰出来后,她便盈盈跪在地上行礼,并把抹胸往下扯了扯,胸前那美丽迷人的景色,越发动人心弦。   凌峰果然对她抹胸下的美景非常欣赏,还看了许久,戚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柔顺地起身,伴装头晕倒在凌峰身上。凌峰果然搂住了妃,并搂在怀中,还动起了手脚来。   戚氏激动难抑,正要使用浑身解数勾引男人时,凌峰已放开了她,大步离去。剩下一脸娇羞信心爆满的戚氏捂着一颗火热的心,一直盯着凌峰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豆绿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便赶紧禀报徐璐,敌人快要攻克我内部,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徐璐也觉得这样下去是很危险,当场采用豆绿的建议,让戚姨娘不必那么早来干活,晨时左右过来即可。   但戚姨娘却坚持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不肯更改日程,人家话还说得冠冕堂皇。   “少夫人体恤,是婢妾的福气。比起少夫人每日起那么早服侍爷,婢妾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总不好为着自己舒坦享受,就误了大事的。”戚氏低眉顺目地道:“婢妾也习惯了每日早起,并不碍事的。”   听她说得条理分明,徐璐颇觉佩服,这世上的道理都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尤其是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戚氏的理由非常充分,一派守规矩替主母分忧的妾室作派,放到哪儿都要被夸一声“懂规矩。”   “原本也没真让你做那下人才做的活儿,不过是因你先前的错处,给你的惩罚罢了。看你做事勤恳,想来已改过自新。我也不是那起子刻薄的主母,只要你们安份,守规矩,我哪会为难你们的。好了,明日起,你迟些来吧。天可怜见的,每日起那么早,瞧你脸色都变得好差。”   你是个安份替主母分忧的妾室,我却是体恤妾室的好主母,哼!   戚氏却说:“少夫人对婢妾的体贴,婢妾在这儿心领了。只是少夫人这般替婢妾着想,婢妾就更不能侍宠生娇的。”   徐璐神色淡了下来,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这才道:“罢了,戚姨娘有心了。”看着戚氏离去时唇角放光的浅笑,徐璐在心里哼了哼。她知道戚氏的想法,她大概以为凌峰快要被她勾到手了,既然已尝到勾引凌峰的甜头,就算让她半夜里起来倒马桶估计也是愿意的。这时候让改变时辰过来,肯定有一百个“贤惠安份”的理由。   豆绿脸色很是难看,进出皆黑口黑面,动作老大,徐璐看得好笑不已,“你又在生哪门子气呀?”   豆绿忿忿不平地把果盘重重放到桌上,埋怨地道:“少夫人就是心软,您可是主母呀,主母的权威凌驾于一切,不让她来,她偏要来,这不是忤孽是什么?”   徐璐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让她试上一试,将来还会想别的法子,罢了,就让她碰碰壁也好。”   豆绿更是气得厉害,“少夫人怎知道人家会碰壁?万一爷就喜欢那样的女子呢?今早少夫人没亲眼瞧到那戚氏,整个人都盘在爷身上了,可爷也没有推开她,反而还抱着那戚姨娘,一双贼……一双手还乱摸的。”   若是换作一般主母,姨娘马上就要把爷们勾到手,这还了得,肯定得寄出主母权威,立马拍死那狐媚子,或是想方设法让她消失在内宅。就怕狐媚子勾引成功,威胁主母的地位。但徐璐却全然没有这些想法,反正凌峰的身份异于常人,也不可能让戚氏怀孕,戚氏就算得了宠,也影响不到她主母的地位,就让她去勾引得了。她甚至还恶趣味地想,得找个机会,让那戚氏见见凌峰的真身也好。 ☆、第196章 好个自信的贤妻   好戏就发生在第七日,戚氏不顾主母的体恤,依然天不亮就来到衡芜院门外,把院门外的地方扫得纤尘不染,一双妙目一直张望着大门。凌峰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处,立马拖着扫帚,上前施礼问安。   戚姨娘拿出在宫中学会的礼仪,盈盈跪下,动作优美而优雅,胸前的春光顺低头问安而呼之欲出。   凌峰“唔”了声,说了句:“怎么每天都这么早?”   戚姨娘柔声道:“回爷的话,已经不早了。比起爷的辛苦,婢妾这点又算得什么?少夫人每日都要服侍爷,也满辛苦的,婢妾就更不能只图享受了。”戚氏早已打听出,徐璐那个懒女人,一点都没有外人盛传的贤惠,爷们每天起那么早,她也不起来服侍爷,自己还睡得安安稳稳。哼,也亏得她年轻颜色好,爷们才会这般纵容她。等时日久了,感情淡了,看凌峰还迁就她。所以戚氏在表示自己贤惠温柔时,也不忘抹黑一下徐璐。   凌峰似乎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嗯,你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你的规矩学到家了。”   生平第一次受了凌峰的夸奖,戚氏一整天都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似要飞上天去,满脑门都在想明日要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该怎么进一步行动,以至于在打扫衡芜院的前院时,长长的扫帚扫中了右参议袁夫人送来的一珠七彩牡丹盆栽,开得正美的花苞似被辣手摧残过,蔫蔫一息垂了下去。   徐璐大怒,让人拿出皇后赏的戒尺,狠狠打了二十下手心,并扣半年月银,以示惩罚。   戚姨娘因存着快要心想事成的开心事儿,高高肿起的手掌,似乎感受不到痛似的,扫了前院,又去扫后院。后院并没什么好打扫的,宽阔的池水占去了大半地方,只需把周围的落叶扫掉便成。但得把池子里的水放掉,用抹布把池底抹干净。   打理池底是一项无比庞大的活儿,夏季来临,只要天气爆热,凌峰下午就会回来凫水,白日一般在后花厅外的水塘里凫水,夜间便在这个池子里,所以池子必须随时保持干净。衡芫院的二等丫头以及婆子们全都下池子干起活来,只有戚姨娘盯着池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豆绿夏荷看戚姨娘尤其不顺眼,瞧她一味盯着池底,脸色闪烁,就赶紧禀报徐璐。   徐璐正拿着卷宗,拿着毛笔在上头勾勾划划,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还能有什么歪心思?大概是想趁爷回来凫水之际,找借口出现在爷面前吧。”   夏荷不知道凌峰的真实身份,脱口而出:“那她这个愿望是没机会实现了。”因为凌峰每次岛水,一定会清场。衡芜院内的所有下人,除了豆绿外,全要清出去。违背者,下场都是极惨的。   想到这里,厦荷又古怪地看了豆绿一眼,犹在心里想,爷每回凫水应该是光着身子的吧,这豆绿肯定也是见过爷的身子了,也不知将来会不会被收进房中。   豆绿不知道夏荷满脑子的“龌龊”思想,只掩唇笑着说:“原来她还想打这个主意,那敢情好,就让她闯进来吧,看爷会不会留她性命。”   豆绿的意思是,凌峰对于一切看到他真身的人,都会灭口。但夏荷显然又给误会了,误以为豆绿果然得了凌峰的宠爱。   第八日,戚氏仍故伎重施,在凌峰出来之际,赶紧上前施礼,并把被戒尺打过的手掌用白色的布包了起来,凌峰瞧到她手上的布条,果然就问了句:“你的手怎么了?”   戚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但她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是婢妾犯了错,让少夫人责罚了。不过爷不必担心,婢妾没什么的。”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却故作痛楚,甚至还把包着白布的手掌故意露到最显眼的地方,上头还染了些许血丝。   凌峰就问:“究竟犯了何错?”   戚氏心里一喜,便小小声道:“婢妾不小心,把少夫人的牡丹给弄坏了。”她一脸委屈地道,“都要怪婢妾,昨日不知怎的,偏就没有瞧到那珠牡丹。往回都是没有的。”   她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误导凌峰,让他认为徐璐故意设直圈套整她。   可惜让她失望的是,凌峰并没有如她预期般面露不悦或是斥责徐璐,反而说了句:“打得好。那珠牡丹放在院子里十来日了,你昨日才瞧到,显然心思没在上面,少夫人打你还是轻的了。”   “爷……”戚氏张口结舌,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凌峰冷然道:“下回小心些。那株牡丹名贵着呢,真要是损坏了,卖了你都不够赔。”然后拂袖离去,留下还跪在地上的戚氏,一脸肃瑟无助惊滞。   而门背后的豆绿夏荷笑得几乎肠子打结,等笑过后,这才连滚带爬地向徐璐禀报这一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戚氏受到的打击显然很大,一整日都不在状态中,扫地也是虎头蛇尾,双眸呆滞,动作迟缓,显然还在想着:为什么爷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呢?是我哪里没做好,还是徐氏那恶毒的女人又在爷面前说了她的坏话不成?先前凌峰明明就要被她勾到手的,为什么短短一日功夫就变封了呢?   徐璐发现,戚氏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冷,她从卷宗里抬起头来,冷淡地回应过去,目光带着逼视。   戚氏不得不低下头来,在心里忿忿地想道,不成,一定要想别的办法。   当天中午,因天气爆热,凌峰早早就回来了。   夏荷从盆子里捏了毛巾,递给徐璐,徐璐接过,把热毛巾递给凌峰,看着他眉宇间的神采,“朝廷有明旨了?”   凌峰一边抹脸一边道,“还不曾。不过方阁老飞鸽传书与我,估计也该快了。”把毛巾递给她,“再舀一把来。”   徐璐看要给夏荷。凌峰却一把抢过毛巾,怒道:“你就不能亲自服侍自己的男人么?”   徐璐无耐地道:“我也想亲自服侍爷,但我的手才刚保养了,可不能碰水的。”她向他亮出十根胖乎乎却又青葱柔嫩的手,雪白滑嫩,还能看出隐约的光泽。显然是经过精心保养才会这样的成果。   凌峰看了眼,说了句“德性。”又看徐璐本人却洋洋自得地掀赏自己的一双美美的手,又回了句“臭美。”   徐璐笑咪咪地道:“我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爷看着也舒服嘛?难不成爷喜欢成日瞧着个黄脸婆?”   凌峰接着夏荷恭敬递过来的毛巾,笑骂道:“就你歪理多。”   “歪理也是理呗。”徐璐亲自接过毛巾,丢进盆子里,挥手让夏荷退下,自己把脸凑了过去,“前儿个大姐姐从山东又给我捎了一封书信,上头有美容的好方子,我一时心血来潮,就让丫头们照着方子做,嘿,效果还满不错的。就是用鸡蛋煮了剥了壳趁热在脸上滚动,听说不但能吸收鸡蛋的营养,还能美白抗绉纹,爷瞧瞧,我的脸是不是比往日还要光滑?”   凌峰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就知道打扮,正事不做。”   “打扮也是道很严谨的正事嘛。”徐璐理直气壮地道,“我打扮得美美的,走出去,爷也有面子是不?外人肯定会说,爷肯定是个好丈夫,不然他的夫人哪会有这么好的肤色。有人说,女人的美丑,也是由男人的态度决定的。若顶着张憔悴枯黄的脸,外人还以为爷对我不好呢。人家也是为爷的名声着想嘛。”   凌峰继续翻了白眼,斥道:“歪理。”但微扬的唇角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不得不承认,徐璐的肤色确实很好,白里透红,呈健康粉红的颜色,尤其那双剪水秋瞳,更是晶亮耀眼,娇媚动人,一张脸儿像极了成熟饱满的胖苹果,不但有食欲,手也痒了起来。   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确实不错,嫩嫩的,滑滑的,捏着有肉有弹性,笑道:“还成,总算养出了白白胖胖的效果,今晚可以开吃了。”   徐璐白他一眼,“德性,一天到晚就知道做那事儿。”   “什么事儿?”男人低下头来,声音暖味。   徐璐踩了他一脚,“不理你了。”她快步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拉着他的手。   凌峰任她拉着,但嘴里却道:“夫人,眼下还是大白天的,这白日宣……”   “闭嘴吧你。”徐璐横他一眼,看他一脸嘴贱人贱的模样,哪还有人前威风禀禀冷冷冰冰的凌大督抚的威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大姐姐从山东捎了些茶叶来,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就特地泡了一杯,正等爷回来品尝呢。”   这阵子天气热,凌峰每日中午都要回来,她就掐着时辰,提前一盏茶养好了茶水,只等他回来品尝。   进入明间,凌峰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已经尝过了吧?”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徐璐插着腰道,“你可别又指责我只顾自己不顾你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我要先尝了才知道味道好不好嘛。”   她坐了下来,与凌峰隔了个茶几。她亲自从几子上拧了个乳白色的三羊开泰的茶壶,在原本就泡好的茶杯里续了些热水,先放到自己唇边喝了口,觉得还有些凉,又添了些热水,这才推到他面前去。   “来,尝尝吧,叫崂山绿。”   茶水湿度刚刚够好,略带些热度,却并不烫,夏天喝着也不易出汗,汤色绿中带黄,茶汤明亮,可见茶底,凌峰再品了下,说:“还不错。不过比起铁观音,我觉得又差了些。”   “铁观音适合秋冬喝,夏天当然要喝绿茶。我倒是觉得这茶不错。”又闲话了几句后,徐璐这才瞅着他,发现凌峰眉宇舒展,虽皮肤双往日黝黑了些,但气色还不错,于是就问:“爷的气出了没?”   自从得知自己即将回京,底下好些官员便开始阴逢阳违,凌峰生平最容忍不得这种奸猾之人,这阵子凭着手头的权利,可是把那帮人整得极惨。以凌家的简在帝心,以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凌峰此次回京述职,考评肯定是大大的优。以他累累功绩,进入中枢也极有可能,但他年纪太轻,估计没多大指望。能退而求次之,继续外放,或为两省或数省总督或巡抚。   “差不多了。”凌峰放下茶盏,见徐璐没有给自己倒茶的意思,就自己动了手倒了大半杯,却并不喝,只放在那待冷。   徐璐后知后觉想起要给他倒茶时,凌峰的茶水已都继满了,不由得讪讪地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凌峰重重地哼了声,“那戚氏这阵子对我可殷勤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但徐璐却知道,他这是得瑟呢,让自己有危机意识,要贤惠方能抓住男人的心。徐璐却不给他机会,“妻贤夫祸少。贤妻并非把男人服侍舒服了才叫贤妻。”真正当得起贤惠二字的,不单是指女人对丈夫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也包括女人对丈夫在思想上、精神上的影响和扶持。   这可是祖母从小教给她的,她可是坚定不移地奉行并执行的。   凌峰挑了挑眉,斜着身子拱手道,“哦?敬听夫人高见。”   徐璐看得呆了去,这男人除了拉屎和挖鼻孔的动作难看外,其余时候,还真是优雅得一踏湖涂,就他刚才拱手的动作,明明就是放涎无礼,却又潇洒自如,让她情不自禁地看呆了去。   美色害人,原来男色也同样如此,徐璐忿忿地想着,   “依爷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会面临诸多诱惑。自我嫁给爷以来,好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总是趁爷不在家中,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送名贵的礼物。但我都是立即退还给了来人。因为我知道,这些人,与爷并无多大交情,送如此贵重之礼,肯定有事要求。我不能让爷为难,更不能给爷拖后腿。因为生活是很公平的,你向它攫取了不义之财,它就会掳走你的前程和幸福,我若是贪图那些来路不正的钱物,那么迟早有一天,它就会毁了我这个幸福的家。”   徐璐也没有说自己有多贤惠,有多会照顾服侍人,却别开生面地拿拒收礼物一事来侧面衬托她的深明大义,富贵不能淫的为人处世。   凌峰原本漫不经心地笑容没了,他敛了神色,又是感叹又是无耐地道:“是,夫人是当之无愧的贤妻,为夫刚才失礼了。”   虽然这丫头从来没有像别的妻子那样,事事关心男人,以男人的喜好为已任,一切以男人为中心,她从来都是先顾自己才会顾他。但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名满京城的贤妻,往往都会有个混账至极的男人。人人都在鄙视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唯独凌峰知道,如“慈母多败儿”一样的道理,“贤妻”也只能纵出不求上进胡作非为的男人。   幸好他的小璐不是贤妻,虽然在生活上照顾不周,但在其他方方面面,却是无从挑剔的。 ☆、第197章 戚姨娘的本事   凌峰反而觉得这样的徐璐很可爱,很值得尊重。一个只把男人当成生命重心的女人,不是不好,但这样的贤惠,未免失去自我。相反,他的小璐就做得好,女人就要爱惜自己,才能得到尊重。   徐璐昂着下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夸奖,“我当然是世上最好最优秀的妻子了。但某人却是言不由衷,没城意。”   凌峰大喊冤枉,“夫人的好,为夫在心里头记着呢。”   “真的记着了吗?”徐璐斜着眼,慢声道。   “自然记着的。”凌峰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不信你摸摸。”   徐璐赶紧收回了手,胡乱斥道:“不要脸,你那丑东西又能代表什么?”   “我这虽然丑了些,但绝对忠于夫人。”凌峰坏笑,把她拉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在她耳边坏坏地道:“我用我的老二发誓,这一辈子,只忠于夫人。这还不成么?”   “嗯,让我想想……”   凌峰大怒:“这事儿还需用想吗?你个没脑子的。想当年我爹对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娘可是感动得哭了。你看看你……”一副“不识好歹”的指控。   徐璐大惊,“不会吧,公婆连这种事儿都要告诉你这个小辈?”   “……”凌峰哑了一会,又咬牙切齿地道:“这有何好隐瞒的,这话我爹可是当着族里人亲自说过的,当时我娘哭得连妆容都花了。”然后斜眼睨她,表示“你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得好生学学”。   徐璐一点都没有需要感动的自觉,反而还问:“真的吗?为什么公爹要对族里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想,肯定是年轻的时候吧。”然后又上下打量他,如果公爹真的只忠于公婆一人,那这世上也不会有此人的存在了。   见她还是不开窍,凌峰恨恨地拍了旁边的几子,那三羊开泰的茶壶胆战心惊地摇了又摇,徐璐慌忙侧身去扶。“你个蠢妇,真真是气死我了。”见她还有兴致去抚茶壶,却不急时向他表达真心,凌峰脸黑如锅底,只能寄出他的老招数,恶狠狠地惩罚地把她箍在自己怀中,以搂断她脖子的方式,再恶狠狠地攫住她的双唇,用力吸吮。   徐璐被他搂得快断气,拼命挣扎着,蓦地,双唇又传来剧痛,知道他这一招看似亲密,实则杀气腾腾,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他,“不要……我明日要去……卓家……”   断断续续的话最终还是消失在他火热霸道的唇舌中……等徐璐从残忍的惩罚中逃脱掉时,梳得好好的桃心髻散了,双唇也已肿得老高了。   “少夫人,是不是汤太烫了?”看着徐璐双颊驼红,双唇肿胀,豆绿又气呼呼地道:“夏荷那死蹄子,天气这么热,还非要让厨房的弄那道鸡汤。鸡汤是新熬的,有热油裹着,最不易冷的。”   夏天真不应该吃熬得鸡汤的,冷了嫌油,烫了又容易吃出满身的汗来。   “以后让厨房不要弄那么烫的鸡汤了。”没有注意到徐璐红得快冒烟的脸颊,豆绿还迳自说着厨房的人越来越不经心的话。   看着徐璐羞怒的面容,凌峰只觉好笑,对梳头的豆绿道:“不必梳太复杂了,就把头发绾起来吧,反正等会子要一道下水。”   每天下午凌峰都要在后边的池子里泡上一下午,徐璐也喜欢上了凫水的享受,每天都要跟着一道在水里大展神威。为了避免弄湿头发,都是把头发高高挽起,再用防水的油纸包裹。   徐璐心中有气,立马呲牙道:“等会子我要午睡。”   豆绿赶紧把已挽好的高髻放下,打散,只把前边的头发用一枚梅花镶红宝石的簪子绾着,取掉耳环,并给她换上轻薄透气的细棉单衣和单裤。   穿着单衣单裤的徐璐伸了懒腰,让豆绿抬了折叠软榻放到窗前,这时候太阳已下了台阶,窗户洞开,外头凉风习习,窗户上又放了几盆冰块,就着外头送进来的微风,屋子里倒也凉快。   豆绿铺好软藤枕头和凉席,徐璐就睡了上去,并让豆绿也下去休息,   尽管依然惧怕凌峰,但豆绿仍是坚定地执行徐璐的吩咐,果断离去。   凌峰孤零零地立在屋子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徐璐,又好气又好笑。他也脱了衣裳,恢复了人首蛇身的模样,缓缓移了过去,蛇尾慢慢来到榻上,卷起她的小腿。   徐璐立及睁开双眼,看着使坏的蛇尾,恨恨地蹬了他一眼,把蛇尾掀下榻去,“别闹,我要睡觉了。”但她的挣扎哪敌得过力大无穷的巨大蛇身,很快,整个身子就被白色蛇身缠到动弹不得。   徐璐气急败坏,双手和着腰身被死死缠住,挣脱不开,只能拼命地蹬着双腿,但很快,她就惊恐万状地瞪着他,“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快拿开你的臭尾巴!”她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他的那可恶的尾巴,居然,居然顺着她的裤脚伸了进去,并一路往上……蓦地,她倒吸口气,然后拼命地挣扎着,低吼道:“你个大坏蛋,我要杀了你。”豆绿就睡在三十步外的另一边屋子里,她又不敢太大声了,万一把豆绿吸引了过来,看到这副yinluan至极的画面,她也不要活了。   凌峰就是掐准了她的顾忌,越发肆无忌惮,双手和尾巴并用,欺负她够彻底,够痛快。看着她螳螂挡车的窘态,放声大笑,越发尽兴地欺负她。   另一边屋子睡觉的豆绿捂着耳朵,心底很是挣扎,她知道,她的主子又要被欺负了,但她却没胆子去解救主子,只能驼鸟的捂着耳朵。   这个午觉豆绿睡得很是痛苦,那边不时传来徐璐的低吼和咒骂,凌峰畅快的大笑也不时传进耳膜,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千遍一万遍要去解救主子,却一直提不起胆子,不由泄气无力。   而这时候戚姨娘那尖利的哭叫声,让豆绿生平第一次对戚姨娘的到来,抱着无以复加的感激。   衡芫院的宽大,使得戚氏的声音并不容易传进寝居里来,但因为有徐璐的暗示,外头严厉把关的守卫们的阻拦便有些“力不从心”了,使得戚氏顺利闯了进来。   戚氏从前院一路杀到后院,中间又还有一道门槛,这儿的守卫更是严厉,但也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戚姨娘的气势吓住了,稍稍阻拦了下,二门也让攻破,然后让戚姨娘顺利闯入内院来。   戚姨娘一边奔跑,还一边哭叫道:“爷,您一定要替婢妾作主呀,婢妾真要被人作贱死了。”   豆绿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外裳,她倒是机伶乖觉,并未立即去打开房门,而是先去敲了敲徐璐的房门,“爷,少夫人,戚姨娘闯进来了。”虽然痛恨戚姨娘果然要使妖蛾子,但只要能解救主子于水火,豆绿还是决定把戚氏放进来。   豆绿敲了房门后,掐着时间去打开了房门,一脸假笑地对哭哭啼啼的威氏道:“威姨娘,主子们正在午睡呢,您究竟有何委屈,非要这时候闯进来。稍微懂规矩的姨娘都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主子的午休的。”   戚姨娘知道凌峰就在屋里头,说话也不客气了,冷笑道:“我就是太懂规矩了,这才让人作贱到泥里了。爷在里面吧,让我进去,我要见爷。”   因没有得到吩咐,豆绿哪敢真放她进去,两手把着房门,自己站在门后,“爷已经歇下了,戚姨娘有何委屈,也得过会儿再来。”   戚姨娘高声道:“我也知道不该这时候来扰爷的午休,可我再是不来,就真要被人给作贱死了。爷,求求您了,给婢妾做主呀,婢妾快要被人踩进泥里了。”   豆绿脸色一黑,冷下脸来,“姨娘说什么呢?您可是爷的姨娘,底下的人哪敢作贱您?您不去找她们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也希望在少夫人英明的管束下,只要我安分守已,就不会有人来踩我。可我却是大错特错。你叫豆绿是吧,我知道你是少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丫头,我是不敢得罪你。以前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我也都忍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仗着有人撑腰,就把我往死里欺负。你让开,今日就算拼着一死,我也要见爷。让爷知道你们这些刁奴的嘴脸。”说着就去推豆绿。   豆绿没有沁香等人练过些拳脚功夫,被戚姨娘推得踉跄后腿,大门也告失守。   戚姨娘适时闯了进去,进入门来,立即往左拐,她知道,徐璐的主卧设在大门靠左的一边。   房门并没有插拴,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门,入眼的是一间日常起居室,再往里走,还有一道房门,她再次推了进去。扑面一股冰凉的气息让她脑子大为清醒。她理顺了思绪,对着窗前榻上坐着的人“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然后一路膝行到凌峰面前,抱着他一条腿,满面的泪痕,“爷,婢妾知道这时候来扰您午休是极不妥的。可婢妾是真的没法子了,只求爷给婢妾作主,惩戒那起子刁奴,爷怎么责罚婢妾,婢妾都绝无怨言。”   戚氏一边哭着,一边飞快地打量凌峰,只见凌峰只着一条牛鼻裤,光着上身,结实的身材令她脸红心跳,抱在怀中的腿,也是结实有力,她越发抱紧了凌峰的小腿,用柔软的胸口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一边泪水涟涟地诉说着她被刁奴欺负的凄苦,一边向凌峰诉说自已对他的相思之苦。   “……婢妾虽只是朝廷赐给爷的,但身卑位贱,比不上少夫人的尊贵,更不敢有丝毫冒头,一直谨守本份。这回因洪姨娘与外人私通,落了个瞒报的罪名,少夫人的责罚,婢妾也是甘愿受着的。每日天不亮起来就打扫庭院,风雨无阻。昨儿个不小心弄坏了少夫人心爱的牡丹,婢妾也甘愿受罚。今日婢妾更是万分小心,没有损坏少夫人院子里一根草一块砖。”   戚氏看了缩在榻上的徐璐,那用天蓝色被单包裹着重要部份却露出整片雪白柔嫩的肩膀,红肿的双唇,迷离的双眸,让她嫉妒得邪火直冒。   嫉火加上对凌峰的信心,使她想也不想就说:“奴婢不过是在外头与爷见了一回面,前后也就一两句话的时间,怎么就惹少夫人不痛快了?少夫人不喜婢妾,不让婢妾见爷,明说就是,何必非得行那上不得台面的事?”然后她又紧紧抱着凌峰的小腿,仰着脸哭得楚楚可怜,“爷,自婢妾进门以来,还从未真正与爷见过面。有好些时候婢妾想爷了,少夫人都要拦着不让我们见。这些婢妾也都忍了。这阵子婢妾也不过是每日早上见爷一面,这又是什么滔天大罪不成?就值得少夫人大动肝火,把奴婢的衣服全都剪得不成样。”她哭着掀起裙子一角,上头有被剪坏的痕迹,哭得伤伤心心,委委屈屈,“今早婢妾出门前,箱子里的衣服都还好好的。等婢妾从少夫人这儿回去,衣服就全变样了。连一件好的都没留下。婢妾实在忍无可忍,把屋里服侍的下人逐一审问,谁知那起子奴才,非但不听婢妾的吩咐,还对婢妾冷嘲热讽,爷,肯定是那起子刁奴,仗着有人撑腰,就处处给我使绊子。婢妾虽是朝廷御赐给爷的,但天高皇帝远,也只能受人磋磨了,所以那些奴才才有恃无恐这般欺负婢妾。爷,我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求爷给婢妾作主,一定要严惩那刁奴。”   凌峰说:“既是刁奴欺负你,你禀了少夫人便是。少夫人自会替你作主。”   戚氏面露凄凉笑意,她绝望地看了徐璐一眼,“爷您身份尊贵,行事又磊落,自然不会知道内院里那起子腌赞的伎俩,少夫人是内院之主,院子里的事哪能瞒过少夫人的,是不是,少夫人?可是少夫人却从未替婢妾作过主。”   徐璐刚才被凌峰欺负得求天无门,戚氏的强行闯入,虽解放了她,但她内心里居然生出股遗憾来,她不愿去深想这里头的名堂,只静静地聆听戚氏的告状。等听完了她的诉苦后,不得不佩服戚氏的手段。   这女人说话行事倒也滴水不漏,不但拿捏了男人都爱维护弱小的正义心理,还故意误导爷们对主母的猜忌。十个主母,九个都会嫉恨妾室,会想方设法给小鞋穿,暗地里欺负妾室,大概男人也心知肚明的。通常这样的情况下,男人都会斥责主母的心胸狭隘,然后转身安抚小妾受伤的心灵。   就是不知凌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题外话------   明天就是除夕啦,时间过得真快,感谢亲们一路来的支持。爱你们。祝姐妹们新年快乐。 ☆、第198章 铁石心肠   戚氏心头也忐忑,她已冒着与徐璐决裂的风险来告黑状的,她赌的是凌峰对弱小的同情怜悯,以及自己的美貌对凌峰的影响。   但戚氏还是颇有信心的,因为凌峰是男人,又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身份尊贵,少年得志,又位高权重,屋子里却没半个像样的通房,牌面上的姨娘也上不得台面。足可以证明徐氏有多善妒。而她的年轻和美貌,绝对可以杀出一片天地来。   那天她可是亲自感觉出凌峰对她身体的渴望和兴趣的。   她之所以等在今日午后强闯,一来她已觉得时机已成熟,凌峰对她已起了兴致。二来衡芜院午后就会清退下人,徐氏在没了下人维护,就如同失去了左右臂膀使不上力。她告起状来就更无顾忌。   最重要的一点,她这般告状,只要是男人,没有不会对主母猜疑的。对于男人来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多了去,朝阳公主的附马就是如此心态,甚至也敢为了一个卑贱的通房与公主为难,没道理凌峰就能够例外。   最最最重要的,刚才她打听得很清楚,这徐氏才刚惹凌峰生气了,据说连茶盏都摔碎了。   趁虚而入,方可事半功倍。   凌峰说:“谁这么大胆子,敢剪你的衣裳?可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戚氏心里一喜,但她低头垂泪道:“婢妾每日天不亮就来衡芜院,屋子里只留下少夫人拔给我的两个嬷嬷还有两个丫头。奴婢从京里带来的,没有吩咐,是不得进入屋子里的。”   戚氏深深明白,告状也要讲技术,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之样的话却更能引发男人的怀疑。   徐璐神色严肃地道:“如果事情属实,我定会严加惩戒这起子奴才。不过,万一是你自己剪掉嫁祸下人,这又当如何?”她觉得这样光着身子披着被单坐在榻上无法摆出主母的威严,可又不敢真的下榻穿衣裳,不由恨恨地瞪了凌峰一眼。   都是这个混蛋,明知戚氏要闯将进来,还不肯放过她,等火烧眉毛了才拿被单把自己裹了。   戚氏立马地悲忿地道:“少夫人,说话也要凭良心,婢妾好端端的,剪自己的衣服做什么?”她朝凌峰磕了个头,声音如铁器撞击着地面,铿锵有力,决然道,“爷,今日我是横着一条心来的。倘若不让我说话,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又好过零零碎碎的受气。”   徐璐悠悠地道:“你也不用寻死觅活,打量自己是御赐的,我和爷不敢拿你怎样,就学那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做给谁看?你那衣服是谁剪了,清楚的很,府里或明或暗都安插了凌家的暗卫,只需把她们叫来一问便知。”她盯着戚氏,不屑地道:“我派给你的人可全是凌家的家生子,不止得我的信任,爷也是极为夸赞的。你口口声声说她们作贱你,我第一个不相信。哼,依你这般,红口白牙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转过头对凌峰道:“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侯妈妈等人也是经年的老人,如何会做这等事。戚氏屋里的衣服被剪烂,究竟是下人干得好事,还是贼喊捉贼,简单得很,戚氏,把手伸出来。”   戚氏让徐璐的镇定弄得不确定起来,她嫉妒地看着她被包裹在被单上的身子,更是嫉妒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圆滚滚的肩膀及锁骨上那暗红的印迹,更是刺痛了她的眼,暗忿:这凌峰看上去气宇轩昂,英挺威武,怎么眼光如此差?   戚氏怯生生地伸出一双红肿不堪的手,手心高高肿起,已隐隐有深青的颜色,她凄声道:“少夫人行行好,大夫说奴婢这只手不能再受罚了,不然真要废了的。”   徐璐讥笑一声,示意凌峰看她的手,“爷仔细看这戚氏的手。经常做针线的人,手上肯定会落下些痕迹。若长时间拿剪刀,并用力的情况下,手上通常会留下印子。爷仔细瞧瞧戚氏的手,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头上,是不是有压痕?”   戚氏的手下意识缩了缩,但哪敌得过凌峰的手劲,只见他轻轻使力,戚氏就动弹不得。凌峰仔细观察,果然在大拇指和食指上看到有被压过的痕迹,淡道:“夫人果真神机妙算。”然后重重地放开戚氏,这戚氏整个身子都被甩了出去。   徐璐语气也是淡淡的,“我时常拿剪刀,自然知道得清楚。也亏得我从小擅做女红,否则,今日还真要让人污一头脏水都找不着地儿洗了。”   戚氏被摔得双手生痛,但却是丝毫不敢喊痛,她到底是有本事的,居然就跪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少夫人果然好口才,明明是证据确凿的事儿,也能让少夫人三言两语就脱了个干净,少夫人的本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婢妾自叹不如。”   徐璐面露厌恶,她坐正了身子,说:“你说的都对,我本事确实大着呢。你还不自量力跑来与我别苗头,恐怕连死字都不知道如何写的。”   戚氏胸口堵着把火,她精心算计好的计谋就让人家三言两语就挡了回来,她大概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估计落不得好,索性绝望地哭喊道:“少夫人好狠的心,当着爷的面就要我死。婢妾虽身卑位贱,但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是因着圣上赏赐,这才做了爷的妾室,我也是身不由已的,我也并非故意要与少夫人争宠分爱,不过是敬慕爷的人品,情不自禁想要接近爷罢了。我知道惹了少夫人不快,少夫人怨我恨我,我都明白,也不敢辩驳。是我下贱,明知自己只是个妾室,却还要奢求爷的怜悯垂爱,借着打扫衡芜院的机会,行接近爷的事实,所以惹了少夫人的厌弃,我都明白,也不敢自辩……可今日就算少夫人把我打死,我仍然无怨无悔。婢妾对爷的一片痴心已无法收回了。少夫人尽管打我骂我吧,就当可怜可怜我吧,当我是个小猫小狗,在一个角落里缩着,有口吃的,有衣裳遮体就成。只要能时时见着爷,就算是远远一眼,婢妾也心满意足了。”   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哭功,这表白的本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才艺表演,徐璐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峰一眼,用眼神表示,人家可是仰幕你得厉害呢,几乎挖心抠肺了,身为主角的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大概戚氏也察觉到,眼前这个气度出众,英挺不凡的男人却生着根堪比木头粗的神经,以及比铁石还要冷硬的心肠,最后不得不添了最后一把柴,只见她直直地跪起身子,痴痴地看着凌峰,泪眼婆娑,千般柔情万般诉说,全化作一片深深的凝视,却什么也不说,最终,她脸上闪过绝决,悲忿地道:“婢妾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便是被赐给爷做了妾。但今生能够遇到爷,却是婢妾这生最幸福的事。”语毕,她再痴痴地望了凌峰一眼,最后闭眼,一头朝凌峰夫妇坐着的榻撞去。   徐璐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只见凌峰极快的伸出手接过戚氏撞上来的额头,然后用力往前一推,戚氏整个人被推得往后仰去,特特摔了个四脚朝天。   凌峰的手劲奇大,戚氏只觉他的手掌罩在自己前额处,似乎被一股大力压迫了般,然后情不自禁地往后摔去,后脑勺撞到地面,痛得她眼冒金星,但极致的疼痛中,她心里却是一喜……凌峰最终还是被她感动了……   耳边响来凌峰暴怒的喝斥声,“要死就去外头死去。要是撞坏了少夫人心爱的软榻,你拿什么来赔?”   凌峰的话,犹如天外砸来的铁锤,砸得戚氏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就那样生生晕了过去。   屋子里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到,豆绿呆呆地立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戚氏,又呆呆地望着软榻上和自己一样呆愣的女主子,最终,主仆二人一致把目光看向凌峰。   凌峰坐起了身,从地上捡起了刚才落下的中衫,丢给徐璐,“还愣什么,还不服侍我更衣。”他没好气地瞅了豆绿一眼,“还不把人弄走?”   豆绿胡乱应了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觉得自己一人之力,实在困难,于是又赶紧出去搬帮手,过了会,手上多了个盆子,只见她把盆子里的水如数往戚氏的脸上倾倒了出下去。   冷水的刺激,戚氏幽幽地醒了,她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豆绿力气老大地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戚姨娘,瞧您干得好事,怎么就惹爷生气呢?还不快随我出去,当心爷又要生气了。”   戚氏仍然呆呆的模样,那副饱受打击的模样,连徐璐都不忍直看了,对豆绿说:“实在走不动,就把外院的大狼狗牵来帮她一把。”   院外头的那几条大狼狗性情凶悍得很,只要一脱链子,包准见人就咬。   戚氏悲忿地对凌峰嘶喊道:“少夫人好狠的心,爷……”   凌峰没有理会她的哭喊,只是淡淡地:“你是自己竖着走出去,还是横着让人抬出去?”   大热的天,被戚氏弄得满身大汗的豆绿这时候也不嫌热了,挽着袖子,兴冲冲地等着主子的命令。   ------题外话------   团年了,团年了,实在没心思码字了,请原谅我。 ☆、第199章 凌峰的现世报   戚姨娘饱受打击,依然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爷……”她是真的不愿相信,这个如此英俊出色的男人,会是如此的辣手摧花,铁石无情。她这样的千里挑一的容貌,在镜子里还练了无数遍的楚楚动人神韵,居然仍是无法感动他?   凌峰从地上拾起一件月白色的中裳穿上,徐璐原本要贤惠一番的,但自己身无寸缕,只得作罢。又见凌峰只顾他自己,不满道:“我的衣服呢?”   凌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躺着,我一会儿就来。”说着还把地上的粉荷色的细棉中裳拾了起来,丢出老远。   徐璐气极,这家伙太猖狂了。   戚氏瞧着情形不对,赶紧又去抱了凌峰的大腿,“爷,您可是不相信婢妾?”   凌峰一脚蹬开她,“谈不上信任不信任。少夫人不是那种刻薄的主母,我也不是任人诓骗的傻子。”见她满脸的泪痕,仰着脸楚楚动人,不可置信的绝望模样,更是心中不爽,“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这种人,爷见得多了。”   徐璐满脸的迷惑,这家伙的心究竟是怎么生成的呀?   豆绿见凌峰威武如斯,兴奋得满脸通红,刚才对凌峰满肚子的不满烟消云散,她赶紧拖着戚姨娘往外走去。   而戚氏依然没有回过神的状态中,显然凌峰冷硬无情的态度,对她的打击非常巨大。   豆绿可也没那么好的心肠,把戚姨娘赶出正房外,便碰地把大门一关,任由戚姨娘在门外如何的失神落魄。   屋子里总算没人,徐璐这才裹着被单下了床,去捡她的衣服。哪知又被凌峰给拦腰抱了起来,往软榻上丢了去。   徐璐见他仍然贼性不死,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逃脱他的掌控,但弱小的她哪是他的对手,很快又被他就地正法。   屋子里头又传来的种种熟悉声响,豆绿也没再去过问,因为刚才凌峰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   日落西斜,徐璐才从光荣而伟大的人伦大礼中解放出来。而凌峰已拖着长长的蛇尾,去了后花厅外凫水去了。   豆绿蹑手蹑脚地拿着准备好的衣物大毛巾来到主卧里,也不去看女主子那似要滴出来的迷离双眸,更不去看她身上的各种印子,熟门熟路地拿着大毛巾裹住她的身子,然后服侍她去净房洗澡。   净房里氲氤的雾气中,徐璐在香木柏的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尽管被凌峰折腾得够惨,但她体质也好,虽然身子很是酸软,力气也还是有的。之所以表现出虚弱的劲儿,一来是做给凌峰看,让他怜惜着点,也能哄衬他大男人的勇猛威严。二来也是做给豆绿看,让她知道,她这个女主人也是不好当的。   豆绿果然心疼徐璐,不但给她揉肩捏背,还给徐璐出了不少馊主意,“那戚姨娘被爷落了这么大个面子,少夫人更该趁胜追击,狠狠收拾她才成。”   其实徐璐这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随口问道:“嗯,你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是派个管事媳妇过去,狠狠训她一顿才好,让她无地自容,哼,以后说不定就会安份守已了。”   徐璐面露赞赏,“不错,越发进步了。”与她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傍晚时分,徐璐派了葛长青家的去了朝阳轩,冷着脸斥责了戚姨娘一顿。   “少夫人说了,姨娘戚氏擅自扰主子午休,黑白颠倒,搬弄是非,此为饶舌。在主子面前,作风放荡,行止无端,行为不检,数罪并罚,奉爷和少夫人吩咐,特地赏戚姨娘戒尺五十下,掌嘴二十,罚奉一年,禁足半年。以儆效尤。”   葛长青家的二十许的年纪,却毫无青春年华的粉嫩,梳着规整的圆髻,老气横秋地穿着酱紫色肩膀描青紫双色斜襟比甲,面色冷肃地把训戒完后,身后四个婆子已上前来,把戚氏双手反绑,噼里叭啦地打了嘴巴,并罚了戒尺。   可怜戚氏还没从凌峰的冷漠无情中回过神来,又被罚得双颊破肿不堪,双手手心肿得老高,加上葛长青家嘴里念出来的种种罪名,羞忿和绝望,使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葛长青家的生平第一次领徐璐差事,一来就领这么个威风禀禀的把差,意外的同时,也高兴坏了,自是格外用心。   等办完差事,又去回了徐璐。   这时候徐璐正与凌峰一道用晚膳,也不避违凌峰,说:“很好,你先不忙回去,我这儿还有一件要紧的差事。”   葛长青家的见状,赶紧满脸堆笑地道:“少夫人尽管吩咐,奴婢听着呢。”   徐璐优雅地拿帕子抹了唇,这才道:“我听洪氏说,戚姨娘之所以横闯衡芜院,是因为听信谣言,称我和爷吵了架,她自认有机可乘,这才擅自剪坏自己的衣服,一来有理由接近爷,二来好嫁祸于我,行离间之计。”   葛长青家的以前也曾在凌家内宅呼风唤雨过,耐何后台倒掉,就一直夹起尾巴一直到现在,但本事还是有有的,立马就皱着眉道:“看来,应当是戚姨娘买通了衡芜院里某些下人。少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请少夫人放心,奴婢立即就去排查,务必查出那三心二意之人。给少夫人一个交代。”   果然,有个灵透的下人就是好,不必太多言语累述,就能举一反三。   ……   才刚从外头进来的凌峰,望着葛长青家的背影,若有所思。   “姨娘们犯了错,你怎么只让管事媳妇出面训斥?”凌峰知道徐璐的家底,想来也没机会学那些高门大户世家女的顶级闺训及嫡女教养,世家嫡女受的闺训教育里头,便有对付姨娘的手段。不是与姨娘争风吃醋,而是捏着规矩教条,立订规矩,安插人手,把姨娘捏在手心底,让她翻不出风浪来。再是受宠,以嫡庶规矩为由,一碗避子汤灌下去就是了。犯了过错,也不必自己出面,只需让管事媳妇出面训斥便是。   当年继祖母最威风的时候,硬塞了不少通房在父亲屋里头,嫡母便是这般做的。如今姐姐凌芸在官家也是如此,姨娘们若是守规矩,自是好吃好穿地供着,犯了错处,打手板子禁足罚月钱,甚至送庄子发卖,毫不手软。   母亲嫡姐身份不同,站在规矩礼法之上,以规矩教条约束姨娘,对待姨娘也就正大光明,这是真正大家子的做派。但徐璐出身不高,对付姨娘,手腕却是娴熟,三分防备,两分算计,五分阳谋,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反而为她雍容气度折服。   徐璐得意地翘了鼻子,不可一世地道:“若是我自己出面训斥,也太掉价了。我就要在她们面前保持神秘和威严。”   凌峰吃惊不已,“这是跟谁学的本事?”   “我祖母呀。”徐璐理所当然地道,当年,父亲徐成荣最风光的时候,屋子里也养了两个通房的,田氏长得并不好看,性子又急躁,粗俗还无礼,父亲与她只是面子情。当年做了厦门县令后,也学着别的名士风流,养起了小妾来。田氏不敢明着反对,暗地里不知整出了多少手段,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连她这个旁观者也不止一次想,如果自己遇上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如何。   “凭我自小受到的教养,自然不屑学那市井泼妇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祖母曾说过,姨娘是什么,不过是玩意罢了。我可是要当正经主母的,就算无法圈住男人的宠爱,也犯不着与姨娘们争宠斗艳,只需拿住了大道理即可。”但凡规矩的人家,怎么可能让妾室凌驾于主母之上。   凌峰来了兴趣,“万一真要遇上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家,又该怎么办?”   徐璐想了想,“那我就更该好生爱惜自己,人生苦短,女人本来就苦了,若为了争个男人就作贱自己,也太不划算了。真要惹急了我,也让他们瞧瞧我的手段。”   凌峰越发好奇,“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徐璐昂着下巴,“天机不可泄露。”   “连我都不能说?”   徐璐斜他一眼,“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至亲至疏夫妻,有些话可以分享,但有些秘密,可是坚决不能说的。   凌峰黑了半边脸。   徐璐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很是贤惠地夹了几筷子菜在他碗里,“明日我要去参加赵夫人外孙女的满月酒。我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   赵东海之女赵玲玲的女儿也满月了,赵家事先已送了贴子来,让徐璐去吃满月酒。   “我去还是不去呢?”徐璐捏着大红色的请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凌峰正在大口吃菜刨饭,话说,虽然他的妻子在银钱方面搂得紧了些,原本他的十二菜一汤缩减为五菜一汤,量也直线下降,但量少而精致,少而美的味道,顿顿饭扫光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他吐出孜然炸猪尾的骨头,道:“随你,你自己决定罢。”   徐璐想了想,“还是去一趟吧。”唉,人情免不过。赵夫人三番五回上门诉说赵氏在卓家过得不如意,话里话外都想请她给撑腰作主的意思,可让徐璐头痛死了。清官还难官家务事呢,她又不是赵氏的什么人,就算上官夫人,也没那个资格跑去干涉别人家的私事吧。   凌峰放下碗下,徐璐又赶紧添了一勺子饭,“爷这些天为了操练水军,人也清减了,再多吃些吧。”   她见凌峰没有动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桌上的四个盘子以及一盅汤碗已被扫得精光,不由大为惊奇,“你这是什么胃口,也太能吃了吧?”她才只吃了一碗饭呢。   原本就对她在饮食方面过于精细而不满,这会子倒还来怪罪他胃口大,凌峰没好气地道:“不是我能吃,而夫人你实在抠门。”   “哪有?五道菜呢,你全都吃光了。”   “一盘子也就三丁两枣,再摆十个八个盘子也枉然。”凌峰也实在佩服自己,抠门妻子都克制他的饮食了,他居然也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意思。犹记得当年杨氏初进门的时候,一天到晚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处处以他的喜好优先,他却半点感激心思也无,反而觉得杨氏多事,小题大做。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反倒让这个抠门妻子给治得死死的,他居然还乐在其中,果然是现世报。   ------题外话------   亲们,新年快乐。 ☆、第200章 主母的厉害   徐璐嘟着唇,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抠门,辩解道:“浪费是可耻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要够吃就成了,何必为了排场弄那么多菜充场面?反正肚子就那么大。吃撑了身体走样,可难看死了。”她又指着桌上的菜,“有荤有素有青菜,易消化,又营养丰富。爷有些挑食。这可是不成的,爷就该学学我,从不挑食。”她摆出大义禀然的面孔。   “全都是你爱吃的菜。”凌峰飞来一句,她确实不挑食,什么都吃,这些菜确实做到了营养均衡,但也全是她爱吃的就是了。   徐璐滞了滞,马上又理直气壮地道:“外头爷作主,里头,就得听我的。这很公平呀。”   “嗯,确实很公平,为夫受教了。”凌峰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最后又苦了脸,“可是,夫人,看在夫人如此辛苦养家的份上,可否给为夫再添两道菜?”   徐璐小手一挥,叫来梢间的兰香,“去,吩咐厨房,再加两道菜来。”   兰香在外头已把主子的话听得清楚,不敢作主,又问:“少夫人,要添哪两道菜?”   徐璐脸色一黑,“就添一道炒青菜,一道三鲜鱼丸汤吧。”   兰香偷偷看了凌峰的脸色,发现他并无不悦神色,这才领命而去,把徐璐的吩咐传给厨房。   那负责跑腿的小丫头很是尽责地把话传给厨房,厨房的管事是凌家的老人了,闻言就再问了一回,“确定要给爷加一道炒青菜和三鲜鱼丸汤?”   小丫头点了点头,“是的,那可是兰香姐姐亲自吩咐的。”   管事夫家姓方,人称方有昌家的,方有昌家的是知道凌峰素日里的饮食喜好的,闻言更是满肚子的疑问,但上头有吩咐,也得赶紧让厨房的做了道过去。为了表示自己的疑惑,方有昌家的还亲自端了过去。   诺大的花梨木镶大理石的桌上,除了边上润白瓷盘里摆着一盏茶壶及几个茶杯外,就光秃秃地两盘菜,方有昌家的忍不住看了凌峰。只见他平静至极,任由徐璐亲自执了勺子舀了三鲜汤到他碗里,他则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半丝犹豫也不曾。   “这鱼丸很不错的,我新提拔上来的厨娘做会做海鲜,没有任何腥味,做出来的菜美味可口,可不输给外头的酒楼哦。”徐璐一边服侍凌峰用饭,一边细细解释着。   乳白色的圆钵形状的汤碗,盛着乳白的浓浓,里头盛了指指大小的鱼丸,汤面上飘浮着少许绿油油的葱花,看上去鲜嫩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如今天气炎热,香葱都很难买到了。也亏得这新厨娘很会过日子,在厨房的小后院里栽了两盆香葱,专门用来冲汤,有了这香葱,味道更加美味。”   方有昌家的颤危危地看着凌峰碗里的青葱,忍不住道:“少夫人……我们爷从来不吃葱的……”   徐璐滞了下,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是爷的妻子,爷的喜好我还不了解吗?”   方有昌家的明显一滞,赶紧陪笑道:“少夫人误会了,奴婢的意思是,爷以前可是从来不吃葱,也很少吃青菜的。”   “谁说爷不吃葱,不吃青菜的?”徐璐说,“你看爷吃得多开心。”   凌身看她一眼,对方有昌家的道,“下去吧,少见多怪。”   方有昌家的委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心里不可思议地想着,世子爷怎么忽然就这么好养了呢?   等主子们吃过饭,厨房里的活儿告了一段落后,方有昌家的回到后罩房,这儿有一溜排的屋子,足足二十余间,居住着整个凌府的各大管事,方有昌家的是从京城凌府过来的,自然要比别的管事强上几分,也分了四间厢房,和男人儿女住到一起,也还不算拥挤。   但这回方有昌家的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厢房,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另一边屋舍,这儿是文妈妈和凌大管事单独的居所,她把刚才的事儿全当稀罕事地告诉了文妈妈,想引发文妈妈的共鸣。   “世子爷好歹也是凌家的独苗,以前在京中的时候,先少夫人可是变着法子的服侍,生怕没能服侍好爷,一日三餐各九道菜,十天半月都无重复,点心消夜更是随传随到。哪像咱们这位,抠门成这样,当真是少见。今儿居然让世子爷吃最不爱吃的青菜,那汤菜里还有葱花,也太不会侍候人了。上回我就与少夫人说过爷的饮食喜好,少夫人仍是我行我素,唉,到底年轻,又是那般出身,不知道女人就该以夫为天……”   “行了,你这老货,说什么浑话呢。”文妈妈打断她的话,愠然道:“也是少夫人太宽厚了,容得你这般背后浑说?”   方有昌家的这才想到,文妈妈对少夫人可是巴结讨好的,她真是昏了头,居然在文妈妈面前编排少夫人的不是,不由脑门发汗,结结巴巴地道:“老姐姐误会了,我可没有编排少夫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少夫人也太不为世子爷着想了。世子爷他……”   文妈妈断然打断她的话,喝道:“世子爷可有在人前抱怨过少夫人不贤惠?”   “这,那倒没有。”   “世子爷对少夫人安排的菜肴可有不满意过?”   “这个……好像也没有……”   “厨房每日做的菜,可有剩下许多?”   “那倒没有,基本上都空了。”   “那不就结了。爷都没说什么,你穷担心做甚?存心惹少夫人不痛快是不?”文妈妈瞪她,“少夫人虽然与先夫人比起来是较为抠门了些,但更懂得过日子,更能知人善任,想想你以前的差事和现在的差事。你也该知足了。还在这儿说三道四,当心我一状告在少夫人那,看你一家子有好日子过不。”   方有昌家的吓得连连摆手,“老姐姐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   文妈妈又警告了她几句,让她多做事少说话,少议论主子的不是。方有昌家的连连称诺,虽然她们都是武夫人的陪嫁,可在武夫人心中的地位,却有着千差地别。文妈妈能力超群,又有眼色,又会来事,男人又争气,儿子又是凌峰的心腹,她连嫉妒都没资格的,只能以她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不敬的心思。   只是告别了文妈妈,又回到自己的屋里来,就摔了两个枕头,气呼呼地道:“气死我了,只是说说而已,犯得着这想下我的面子么?不就是仗着男人儿子有本事么?得瑟什么呀。你再厉害,自个漂亮的闺女不也被少夫人防着么,如今连二等丫头都没混上。”好歹她的闺女还在衡芜院里当二等丫头。虽比不上夏荷泌香等人的“位高权重”,也是比下有余的。   方有昌听妻子在那儿嘀咕,话里话外都指着另一人,不由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人家那是识时务,懂吗?”   方有昌家的不以为然,“什么叫识时务?她闺女长得标致,她先前也是存了那等心思的,只是等少夫人进门后,见少夫人漂美如花,这才歇了心思,赶紧把闺女配出去了。我们是一起长到大的,她有几根肠子,打量我不知道?”   方有昌家的却说:“人家这就叫识时务。眼见爷喜欢少夫人,就赶紧给闺女另谋了出路。这岂不更好,不在一颗树上吊死,才是人家的本事。你呀,也该知足了,别成日浑说少夫人的不是,当心隔墙有耳。”   方有昌家的咕哝一声,横他一眼,“怎么,连你也觉得这位好?哼,我就觉得先前那位比这位好多了。”   方有昌家的无耐地笑了起来,“那是,先前那位在的时候,你可是没少捞油水。”   因是自己的丈夫,方有昌家的倒没有被说破心事的难堪,反而理直气壮地道:“那是自然,身为主子,抠成这样,未免让人瞧不起。咱们是什么人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何必成日里摆出一副穷酸样。”   方有晶瞪她,“你还犟嘴。虽说这位在银钱方面是卡得较严,但这样方能显出主子的精明厉害。你也不想想,自从这位进门后,虽说咱们家是捞不到更大的油水,但也不至于再像以往那般成日里战战兢兢的。瞧瞧咱们的爷,自从娶了这位进门,有多久没发过火了?咱们府上有多久没死过下人了?你也该知足了。”   方有昌家的果然不再说话。   ……   “方有昌家的挺忠心你的嘛。”徐璐又夹块鱼丸放到凌峰碗里,笑咪咪地道:“瞧她那双金鱼眼,似乎要把我瞪穿,只差没指责我不贤惠了。”|   凌峰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理她,咽下最后一颗鱼丸,放下碗筷,“饱了。”   徐璐立马放下筷子,挥手让丫头收拾桌子。   凌峰就瞪她一眼,“方有昌家的说得也对,你确实不够贤惠。这时候,你就就该关心得问我,怎的不多吃些,可吃饱了?你看看你,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男人。”   徐璐翻翻白眼,他还当自己是没断奶的三岁小孩子呀?但嘴里却顺着他的话道:“是,爷教训得是,妾身知道了。以后妾身一定改正。”   晚上就寝时,徐璐亲自服侍凌峰宽衣,并亲自蹲下身子给他洗脚,凌峰赶紧收回脚:“让丫头来吧,你不是侍候人的料。”   徐璐不满地道:“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要学呀。爷,来让妾身服侍您洗脚嘛。”   凌峰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行了,别装了,再扮贤惠你也扮不像的。”   徐璐依然低眉顺目地蹲了下来,“瞧您说的,我这不正在服侍您嘛?”她伸出纤纤玉指,给他按摩脚步,并来回搓揉着,凌峰被她柔软的指骨弄得痒痒的,忍不住道:“重点,没感觉,像搔痒似的。”   徐璐哀怨地道:“人家可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所以,你真不是服侍人的料。”凌峰收回脚,自己拿了帕子抹了脚,趿了鞋,“行了,只要在床上贤惠就是了。我这个人很好侍候的。”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徐璐恨不得把抹脚帕扔到他脸上。   “人家都贤惠了一整个下午了,你还要怎的?”她忿忿不平地揉着犹还酸软的腰,怨恨地瞪着他。   凌峰目光坏坏地望着她哀怨的脸,忽然坏笑道:“没事,今晚咱们换个花样,保证你腰不酸,腿不软。”   “……” ☆、第201章 得势的华家表妹   卓家长房次子喜得闺女,这回的满月宴,席开三十桌。因卓家大家长房卓宏远开了间泉州书院,其中出了进士若干,举人十数,秀才无数,在当地颇有名望,再因卓家叔父卓宏高又是不大不小的京官,一整个泉州城的稍有名气的文人墨客,官员,包括泉州书院的师生们,大都参加了。因卓越家次媳娘家又是泉州城首富,在商界呼风唤雨,商场上的巨贾富户也去了不少。徐璐去的时候,客人差不多来齐了,也还见到赵玲玲,被赵夫人强拉来,给徐璐磕头问安。   徐璐赶紧双手虚扶,不让赵氏下跪,“二奶奶才刚生了孩子,身子正弱着呢,礼就免了,赶紧去休息吧。”在赵夫人殷殷的目光下,她又抱了赵氏的女儿在怀中逗弄了一翻,并送了一个碧绿的翠蝉作礼物。   那翠蝉通体碧透,散发出莹莹绿光,一看就知是少见的非凡之物,在场妇人也是有眼色的,又羡又妒地对赵氏打趣道:“令千金好福气,就得了凌夫人的眼缘。”   越氏因生孩子而虚胖了一圈的脸上却露出紧张的笑来,“凌夫人,这太贵重了,小女怕是福薄,可受不住如此贵重之物的。”   徐璐淡淡一笑:“我看这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哪会受不起的。替她收着吧,纯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越氏还要推辞,不安地四处看了看,说:“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又不是哥儿,怕受不起的。”   徐璐又说,“我说受得起,她就受得起。”她目光扫了眼坐在上首的卓大夫人,微笑着说,“你这头胎就生了个女儿,下一胎再生个儿子,那就合了个好字,儿女双全之人,如何没福气?”   赵夫人赶紧说:“承夫人吉言,我们玲玲下一胎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其他人也知道卓家人对赵氏生女儿颇有微词,见徐璐似有替赵氏撑腰的意思,纷纷附和着,一时间,全是颂福之声。   卓大夫人脸色闪了下,也跟着笑着说:“老二媳妇收起来吧,这孩子既得了凌夫人的眼缘,就是她的福气了。”过了没一会,她自己也去抱个小孙女逗弄着,对一旁的妇人笑道:“这孩子生得好,模样也好,像她母亲。也像她父亲,呵呵,小时候她父亲就这个样,可招人喜欢了。”一副慈爱祖母的模样   赵夫人见状,感激地冲徐璐笑了笑。   徐璐微微一笑,不置一辞。看了赵玲玲虽胖却又憔悴的脸,心里虽不胜唏嘘,但也满庆幸的。她这辈子虽不能生自己的孩子,但至少不会有孩子的压力,公婆也不会因这个就给她脸子瞧。   虽说徐璐只是客人身份,但因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还是让在座客人不敢造次,一些会来事的,就围着徐璐说这说那,巴结讨好之意很是明显。一些巴结不上丈夫又受了凌峰整治的夫人却没那么好脾气了,冷不丁地冒出一两句不和谐的话来。   “嗯,就得瑟吧,一品诰命夫人又如何,到现在了肚皮还没动静,以后有她的罪受。”不过这些话也只是与亲近的人嚼嚼耳朵罢了,也还真不敢当着徐璐的面说。   前来巴结的人实在太多了,徐璐勉强应付着,待吃过午饭,就不肯再留,赶紧启程回家。   不过在离去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员住了徐璐。   “表姐,请留步。”声音大为熟悉,且来者不善,徐璐转过身,看着缓缓走到面前的年轻少妇。   那少妇穿着亮紫色的妆花褙子,正是上好的江南锦织,流云髻上斜插着枚镶宝石的金钗,正中一枚两寸高的赤金凤钗,垂下的珠珞摇拽在颊边,这妇人本来就生得风流妩媚,这通身打扮下,更是衬出十分的贵气来。   “表姐,不认得我了?”少妇朝徐璐施了礼,朱唇轻启,身子比徐璐略高上些许,看徐璐的眼光,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徐璐定了定神,她记性好得很呢,立马认出了这人,眉不动眼不抬的,“原来是瑛表妹,听说表妹前不久嫁人了,还是京城承恩伯的朱家,我在这儿恭喜表妹了。当时你姐夫听到表妹嫁了好人家,可高兴坏了。”   此人正是华瑛,华家的闺女,徐璐的表妹。上个月嫁给了承恩伯朱家最小的公子。这朱家以前曾是江南有名的名门望族,当年朱家嫡女有幸入了东宫做太子侧妃,多年来虽无所出,却一直盛宠不衰,太子登基后,又被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朱家早在朱贵妃还是东宫侧妃时,便已起势,更因当时东宫太子的抬举赏识,朱家诸人水涨船高,立时成为京中新贵,虽未在在朝堂上占据显要位置,却也有着不俗的根基。大前年,也就是康德一年,太子才刚登基,国务繁忙,皇后又怀有身孕,无法主理后宫,朱贵妃肩挑大梁,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替皇后挡下了来自皇帝母族对皇后下的暗箭,几乎丢去半条命。皇后感念朱贵妃忠心护卫,特向皇帝进言,恩赏朱贵妃。   因朱贵妃已是尊贵的贵妃,封无可封,便恩荫娘家,朱家被封为承恩伯,可袭三代,其恩泽直逼后族威势。要知道,当年宣德后期的孙贵妃盛宠之下,孙家也只捞了个流袭的伯爵之位。与朱家相比,可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朱贵妃虽盛宠不衰,却一直恪守规矩,恭敬服侍帝后,虽说在外头有跋扈名声,但朱家子弟却甚是本份,也各自有了较好的差事。以华家商贾的身份。居然能把闺女嫁入朱家,确实出了徐璐的意外。   上个月华瑛出嫁时,也让人通知了徐璐,当时徐璐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前去,只让凌峰去露了下脸就回来了。   后来凌身回来对她说,“亏得你没有去,华家的为人,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然后徐璐追问事情经过,凌峰却未曾细说,只是让她以后少与华家人来往。徐璐不得已,只好从别的渠道打探,这才知道,凌峰去华家居然坐了冷板凳。不止坐了冷板凳,还受了一翻挤兑。只因华瑛嫁给了承恩伯的朱家幼子,而朱家是仅次于皇后家族之后最为得势的外戚。而凌峰再是显贵,因即将离开福建,而新任的福建督抚据说极有可能是朱家三老爷,也就是朱贵妃的亲伯父,如今的承恩伯爷。现官不如现管,凌峰这个即将御任的现官,已成为被供在贡桌上的珍肴,虽美味,却已失了新鲜。   看着华瑛这通身气派又矜持娇贵的态度,徐璐甚至无耐地想,看来人家婚后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不然早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卓家的客人当中,也有不少识得华瑛的,也知道华家和徐璐之间的关系,却见姐妹俩针尖对上麦芒,迅速竖起了耳朵。   华瑛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来,“是吗,这还是托了表姐的福呢。”   “承恩伯朱家富贵煊赫,可非旁人可比,这可是表妹的造化,与我何相干?”徐璐淡淡地道,丝毫没有任何不悦嫉妒之色。   “我记得表妹上个月才嫁的人吧,还是特地去京城完婚的,怎的又出现在泉州?”难不成,她男人外放到福建来了?可凌峰并未对自己说过呀。不过承恩伯爷有可能来福建任督抚,那么华瑛随夫婿一道前来,也在情理之中。   华瑛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徐璐,眼带恨意,“夫君已被外放为泉州南门都指挥使司副使,我是夫唱妇随一道跟了来。”   徐璐神色淡淡,“原来是表妹夫高升了,恭喜表妹了。”看来承恩伯接任凌峰的位置已是板上钉钉了。难怪这华瑛如此硬仗腰子。唉,果然男儿不可一日无权呀。   华瑛面露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璐,唇角浮现冷笑的孤度,不过瞧着徐璐粉白娇嫩的面容时,双眸又眯了眯,轻笑出声,“不过是芝麻绿豆点的官儿,哪比得上表姐夫。对了,听说表姐夫即将被调进京,依表姐夫的能耐,想来又要高升了。”   徐璐神色不变,“你表姐夫在福建已有三年,早已想家想得厉害。这会子能够回去,不管高升与否,只要能见到亲长,都是喜事儿。”   “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回去处理,我不便久留,我就先走一步了。”看着去准备车轿的仆妇折了回来,徐璐淡淡地说。   华瑛咬着唇,似要说什么,大概又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又不合时宜,但若是不说出来,她刚才这般大张旗鼓叫住人家,却虎头蛇尾的,又落了下乘,一时间僵在那儿。   徐璐见状,也就微微地笑了笑说:“表妹夫初到泉州,人生地不熟的,表妹还得多费功夫指点了,想必表妹参加了卓家的席筵,大概还要回去给表妹夫打点吧,我也不留妹妹了。改日若是得空,再请表妹入府一叙。”   华瑛唇角浮现冷笑,昂首道:“表姐说得是,不久的将来,咱们是还得见面的。”   徐璐温文和雅地离去,心里却沉了下来,来者不善呀! ☆、第202章 新督抚上任   “你立即去打听华家最近的事儿,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变化。尤其是我那位瑛表妹。”回去后,徐璐回忆起华瑛的神色,阴鸷中又带不怀好意,看自己的眼神即痛恨,似乎自己就是那鲇板上的肉,将来就得任她宰割,这妇人哪来的底气呀?   左思右想,徐璐又觉得自己并没什么可以让人拿捏的把柄,凌峰一如以往的尊重自己,内宅几乎是她说了算,银钱也是任她支配。御赐的妾早已不成气侯,唯一能够让外人说道的便是子嗣和远在京城的公婆。但凌峰已向她交代清楚了,她也没了子嗣上的烦恼,公婆想来也是温和不过的,所以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华瑛还能拿什么招数来针对自己。   但反常必有妖,徐璐出于小心谨慎的性子,还是派朱小航前去打听了。   “我那表妹端得好福气呢,居然嫁进了承恩伯的朱家,成了朱家四奶奶。”徐璐决定双管齐下,一边派朱小航出去盯梢华瑛,一边从凌峰这儿找珠丝马迹。   凌峰看着正替自己宽衣的妻子,“今日你见着她了?”   徐璐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来,继续解他的腰带,“见到了,表妹看起来过得很好。”   凌峰只着浅紫色的中衣,坐在床沿,双手按着膝盖,沉吟了会,说:“朱家与凌家交情还不错,朱贵妃再是聪明不过了,绝不会与凌家为敌。朱家老四,是个庶子,这回因承恩伯朱开明即将走马上任,朱家老四倒也幸运补了泉州城南门副指挥史的差事,倒也是个实权人物。”   徐璐微微一笑,“爷与承恩伯华家交情如何?”   凌峰看她一眼,“还好。承恩伯即将抵达泉州,我也得尽地主之宜招待朱家人,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多受些累了。”   徐璐点头保证,不就是宴客嘛,轻车驾熟了的。就是怕到时候华瑛仗着夫家身份在她面前扯高气扬,她估计会得内伤。   “以前在京城,我与朱老四还颇有些交情。你那个表妹,礼数尽到了便成,没必要深交。”凌峰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但语气里的轻蔑也让徐璐乱不爽一把的,别人家的姐姐妹妹在闺阁时再有龃龉,但嫁人后,关系却能大为缓和,并能够紧紧团结在一起,为什么她的姐姐妹妹却总是与她越行越远呢?反而还跑来与自己别苗头。   ……   葛长青家的果然是雷厉风行,不出两日,便找出了那私自给戚姨娘传达消息的丫头。不是别人,居然还是徐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叫夏竹的丫头。   因徐璐这几个梅兰竹菊都只是临时买来充数的,而凌家这样的门楣,没有规矩的丫头是不会放到正院里的,所以这几个梅兰竹菊可是在文妈妈那儿呆了大半年,才被放到各处,从二等丫头做起。去年冬梅有了别样心思,被凌峰当场摔死后,另外三个兰竹菊的则很是安份。   但没想到,这才多久呀,又出了个背主的。   夏竹性子好,人也灵活,便被安排在衡芫院的后院当中,专门替屋子里的大丫头跑腿办事,尽管不能自由进出主屋,但在院子里也还是颇有自由的。也因夏竹是徐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大丫头们也不好过多使唤她,以至于这丫头生出了些骄傲自满的心态,因姿容不俗,却又得不到男主子的垂怜,只好奋发向上,朝银钱方面靠拢。   “不过是三四两银子,及几盒京里来的胭指,就叫你把主子给卖了。你这样的丫头,我可要不起了。”在听说了夏竹与戚氏来往的前后经过后徐璐沉下了脸色,“若是旁的丫头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陪嫁,居然背主弃义,真真是替我长脸来了。”她扭头对葛长青家的道:“你们也是知道我的脾性,但凡有个错处,只要不是要紧的,我都可以容忍。唯独一样我是万万不能忍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葛长青家的恭身答道:“少夫人对下人再是宽厚不过了,奴婢们能服侍少夫人这样的主子,那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咱们做奴才的却不能因主子宽厚就不当一回事儿了。少夫人虽好性儿,却也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心术。”葛长青家的说得铿锵有力,她坦然直视徐璐,“其实少夫人对奴婢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尽心尽力完成主子交代下来的差事,一心忠心主子,那便是好的了,若是有二心,纵是千好万好,也是留不得了。”   徐璐心道,难怪香草要向自己推荐这葛长青家的,果然是个明白人,于是点头道:“亏得你够明白,也不我枉重用你了。”   葛长青家的赶紧跪了下来,叩头道:“少夫人对奴婢的恩典,奴婢没齿难忘。奴婢也不是那冷石心肠之人,更不是那一根筋的,先夫人没了,奴婢改而孝忠爷。如今少夫人进了门,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听少夫人吩咐的。”   徐璐很是满意,“你明白就好。其实我也不是那种自筑番篱的,不管曾经服侍过谁,只要明白事理,我都可以一视同仁。”她对葛长青家的态度很是满意,便把夏竹的赏罚交给了她。   葛长青家的也不负她所望,当下把家规一摆,指出夏竹所犯的严重错处,奴才无论犯了何过错,首要的一条便是背主。她私通姨娘,把主母的事儿与姨娘通风报信,绝对算得上是见利弃主,不管说到哪里去,都只有被打死的份。   没过几日,香草已出了月子,徐璐让人在后院里整了几桌酒席,算是给孩子庆祝。府里的各大管事也纷纷送了礼物过去,甚至连在浆洗房里粗稍大的洪姨娘也让人送了一对碧玉金花生的金手镯。   香草持了这对金手镯呈到徐璐面前,“少夫人,这洪姨娘的礼物,奴婢可以收下么?”   徐璐打量了眼前的手镯,设计得非常不错,蜀身带赤金,并可申缩,上头挂了个纯金打造的小金花生,另一端还挂了个小小的碧玉,上头挖了个小小巧巧的花,旁边还挂了个金铃铛,摇晃间便有股清脆的响动,看起来非常可爱,很适合小孩子佩戴。   垫了垫镯子的重量,徐璐淡淡地笑道:“还不错,也能值些钱,洪姨娘也算是有心了,既然送给了小虎头,你就代为收下吧。”香草的儿子乳名小虎头。   香草却微微蹙起眉头,“可就是怕拿人手软。”   徐璐呵呵一笑,“没事,你就收下吧。”   香草收下镯子,发现徐璐神色轻松,不由得心中一动,回去后就着人打听朝阳轩洪姨娘戚姨娘的动静。发现戚姨娘被移到了偏院里闭门思过。而洪姨娘忽然变得老实安份起来。恍然大悟,原来这洪姨娘被戚姨娘的下场给吓破了胆,不敢再生收妖蛾子了。难怪少夫人让她放心收下洪姨娘的礼物。   收拾打点行襄的日子在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转眼间,恩伯朱开明一行人已抵达泉州,凌峰交代了徐璐一番后,自己去城门外迎接去了。   打听清楚了朱家人的行程和随行人员后,徐璐迅速行动起来,虽说她这个主母平时并不称职,但管家还是满有一套的,但凡主母下达的命令,底下人也不敢推萎扯皮。等凌峰接了贵客临门,徐璐已新换了衣裳,坐着滑竿事先等候在前厅。   承恩伯朱开明五十余岁,面皮白晰,略为富态,中等个儿,看上去挺和气的一个老人,一道随行的还有承恩伯的嫡次子朱清日,庶子朱清辰及儿媳妇华瑛,以及从京里带来负责照顾朱开明起居饮食的两位妾室,一个周氏,一个季氏。   徐璐穿着白底玫瑰紫遍绘紫荆花细娟刻丝刺绣斜襟夏衣,下身月白色绣大朵紫荆花六福湘裙。斜堕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紫荆花攒珠钗,右边鬓边斜戴一枚杯口大的镶青金石和猫眼石的偏凤钗,端庄温雅,柔和温厚。   瞧着众人进得厅堂,徐璐赶紧上前,裣衽施礼,“这便是世子爷时常挂嘴边的朱家世叔了,妾身徐氏这厢有礼了。”   承恩伯朱开明一身宝蓝绣富贵祥云纹的长衫,金腰玉带,悬缀美玉,头戴黑色忠靖冠帽,贵气逼人。男女有别,在隔了三步远的距离,朱开明就双手虚扶状,“侄媳妇免礼,都不是外人,不必见外。”语气温和,笑容满面,一派的亲切和气。   凌峰今天一身月牙白底子藏青八团花纹长衫,头捶三镶银金簪,直领箭袖,玉带缠腰,正中紫金二色嵌宝石的玉扣闪亮富贵,腰间垂着枚通体莹白的羊脂玉坠,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气势昂扬。他唇角含笑地对朱家人介绍着徐璐,“拙荆徐氏。”然后又对徐氏说,“朱家与凌家也算是世交,你就与我一道称老伯爷为世叔也就是了。这是世叔二子,朱清日,字太元。”   徐璐又裣衽施礼,口称“太元世弟。”朱清日赶紧作辑还礼,“嫂夫人好。”   凌峰又指着朱清辰道,“这是世叔幼子,清辰贤弟,字止悠。弟妹与咱们家也是亲戚,就不必介绍了。”   徐璐飞快地看了华瑛一眼,笑得端庄喜悦,“那还用说?”她看着华瑛,笑得唇齿不露,“表妹,近来可好?自那日在卓家一别,也不过半月功夫,表妹似乎清减了?”   华瑛神色高傲,正待说话,朱清辰已抢先长笑道:“嫂夫人果真好眼力。最近瑛娘为了安顿一大家子,确实累坏了。我原叫她来请教嫂夫人,她偏怕麻烦,生怕扰了嫂夫人的清静,死活不肯来。”   徐璐嗔怪地瞪着华瑛,“表妹也真是的,你我表姐妹一场,还有何见外的,你偏不来找我,可是不拿我当表姐?”   华瑛穿着金红色的金银刻丝对襟夏衣,头上斜斜馆了支金螺丝花卉金步摇,红宝石镶的喜鹊登梅簪,富丽喜气,明媚的脸庞优雅尊贵。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徐璐,抚着袖口精美的刻丝刺秀,慢悠悠地道,“表姐说笑了,横竖我都嫁了人,自该负起身为妻子的责任,哪还能回回麻烦表姐的。我呀,人虽笨了些,不过好歹托了老爷的福,泉州城的那些官太太们倒也帮了我不少忙,也没怎么受累。”   华瑞说话慢吞吞,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的傲慢却是无法忽视的,朱开明皱了皱眉,朱氏兄弟也满脸不悦。 ☆、第203章 是敌是友?   凌峰面不改色,徐璐面上也是丝毫不变,依然笑盈盈的道:“我就知道表妹是个能干的,这才嫁到朱家,就能独当一面了,可真让我佩服。想当初,我嫁到凌家来,也是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直到现在都还没缠清呢。”   又说了会子客套话,徐璐又指挥着丫头们端了温热的水,各自洗脸,净手。   华开明见凌家的丫头动作一致,训练有术,动作间轻巧细致,服侍得舒心也尽心,丫头之间也配合得相当好,一个端盆子一个捏帕子,一个拿抹布,配合无间,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沮滞,一看就知是受过极严格的训练,并非那种普通新贵人家可比。   朱开明笑着说:“侄媳妇管家倒是很有一套。”凌家也传承了四代了,底蕴根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种世代累积起的富贵规矩,就算朱家也是无法与之相比的。朱开明生平最佩服的就是那种有规有矩的权贵世家,他含笑地看着凌峰,“贤侄好福气。”   凌峰拱手还礼,“世叔廖赞。”   男人们留在前院正厅里继续高谈阔论,徐璐则让人领着朱开明的两位姨娘下去休息,自己则带着华瑛坐了二人抬的滑竿,回了后院。   衡芜院的偏院六门洞开,徐璐招呼着华瑛平坐到隔几的大交椅上,丫鬟们上了茶后,华瑛浅呷了两口,四处打量了下,浅淡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徐璐一直浅笑以对,喜笑宴宴,招呼得客气周到。   华瑛四下打量凌家的丫头,以及徐璐的穿戴,最后盯着她圆润的脸颊,她忽然捂了唇笑了起来,“托了爷的福,我初嫁到朱家,便随爷一道进宫向贵妃娘娘磕头请安。贵妃娘娘端得是美丽尊贵,我这辈子也见了不少美人,也被贵妃娘娘的风采给吸去了。后来娘娘还带我去见了皇后娘娘,我以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理应该是艳冠后宫,美不胜收。可皇后娘娘却是端庄持重,和蔼可亲,脸若银盘,生得富富态态的,让我好生惊讶。贵妃娘娘则笑话我说,真正有福气的女人,就得像皇后娘娘那般,那才是真正的福禄贵康寿齐全方有的容貌。刚开始我还不怎么服气呢,可今儿瞧到表姐,仔细观察,这才发觉,娘娘这话很有道理。表姐脸盘圆润,天庭饱满,肌颊有肉,端得是福禄贵寿康的好相貌呢。”她掩着唇,笑得花枝招展,“难怪表姐能嫁入高门,可让我羡幕死了。”   徐璐淡淡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那是何等的尊贵。我柳蒲之姿,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妹妹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要是让人听到了,没得让人说表妹轻狂。”她仔细打量了华瑛如花般的面容,复笑着:“真要论相貌,表妹可比我强多了。”   华瑛面有得色,一张精心修饰的面庞完美无瑕,她轻掩双唇,“女人光有容貌也是不成的,男人若不怜惜,也是枉废这张脸了。”她轻瞟徐璐,“听说表姐屋子里还有两个御赐的美妾,唉,圣上也真是的,表姐连个子嗣都没有,都急吼吼的赐妾下来。”   徐璐警告地看她一眼,“表妹慎言,今上再是英明不过了,朝廷赐妾,那可是何等的荣宠,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华瑛轻笑出声,神色略有轻讽,料定徐璐是打落牙齿血吞,有苦说不出,却还强颜欢笑。   她左右望了望,“两位姨娘呢,我真的好想见见,不知圣上御赐的妾是何等模样?”   徐璐眉毛都不抬地道:“表妹好歹也都嫁了人,又是堂堂嫡妻身份,怎的还要纡尊见别人家的姨娘?这要是传扬出去,可会笑话表妹的。”   华瑛滞了滞,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好奇而已,在京城我也曾见过御赐的妾室,那通身的气派,可是了不得呢,有的甚至还与主母平起平坐。所以特别想瞧瞧圣上赐给表姐夫的妾,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她笑着靠上花梨木的椅背上,悠游自在地瞅着徐璐,一派的闲适写意,“表姐就成全我的好奇心吧。”   一旁服侍的豆绿诸人,气得嘴都歪了,但她们是丫头身份,主子说话,也没她们说话的地方,只能以目光凌迟着华瑛,以泄心头愤怒。   徐璐侧头,静静地盯着华瑛半响。   华瑛刚开始还毫不在意地任她盯视,但时间一长,也吃受不住了,不得不拿了茶杯放唇边,遮着心头忽然冒出来的不自在,“表姐这么盯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脏东西倒是没有,”徐璐慢悠悠地道,“就是瞧到了短浅,无知,狂妄。”   华瑛目露凶光,“你……”   徐璐丝毫不惧地盯着她,面上无怒无喜,“朱贵妃是何等的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她在后宫中,依然低调行事,不敢有丝毫冒头。华家如今威风显赫,权势滔天,可依然礼贤下士,以礼待人。你姐夫曾对我说过,真正的权贵,不应该是暴发的嘴脸。”   华瑛冷笑道:“表姐与我说这些什么?”   徐璐喝了口茶,继续道:“朱家大奶奶也是出身高门,这回却未能随朱二爷一道赴任,表妹身为朱家幼媳妇,却能够随同妹夫一道前往,表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华瑛傲然道:“朱家虽尊贵,但也需仰赖我们华家。再则,我与夫君才刚新婚,谁会不识趣的这时候分开我们?”   徐璐摇了摇头,“当初华家与朱家说亲时,应该还提到过凌家少夫人是华家外甥女这一层关系吧?”   华瑛怔了怔,忽然恼怒了起来,冷笑道:“表姐好大的口气,敢情我能嫁到朱家,还是沾了表姐的光不成?”   徐璐微微一笑,“虽然我这人从不稀罕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华瑛气极,却又一时气短。   看她的神情,徐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又微微笑了起来,“华家尽管家财万惯,朱家未必能瞧得上。不过华家的姻亲却颇有实力,福州知府家的二公子是华家女婿,陈家与泉州知府刘家又即将联姻。而刘家与京城余家,定国侯方家,清贵派何家,又是姻亲。而安国侯世子是华家外甥女婿,凌家又与方家交好,朱家娶了表妹,就与安国侯凌家结为姻亲,又还能联合方家余家何家,陈家,刘家,表妹可想过这里头的藤藤网网?”   华瑛双眸呆滞,显然确实没有想过这里边还会有如此大的名堂。她是聪明人,只需细细一想,便知道徐璐说得是大实话,华家纵然再有钱,也只是低贱的商贾罢了。当初能够与朱家说上亲事,也还是那巴不得赚华家媒婆礼的张媒婆向朱家透露福建督抚凌峰是华家外甥女婿这一事实。这才使得这门亲事峰回路转。   但华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亲事,是因为徐璐的关系才天上掉馅饼,她冷笑着说:“我可比不上表姐攀龙附凤的本事,我只知道,嫁人后,就要勤勤恳恳的过日子,而不是四处钻营。”   徐璐不理会她的嘲讽,静静地道,“官场上,多交一个朋友,就少树一个敌人。这个道理,表姐出身商贾之家,或许难以明白。但相信朱家人再是明白不过了。所以朱贵妃再是冠宠六宫,依然低调行事,不与人相争,华家同样如此,表妹明白我的意思么?”   华瑛面色茫然。   徐璐又低低地道:“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宗族力量是最强大的,然后是姻亲的力量。为什么那些权贵之家要拿嫡女攀高门,非得娶出身大家的儿媳妇,除了门当户对这一要求外,这也是为了让家族多一份助力罢了。”   华瑛不说话,面无表情。   “大多女子,在闺阁时或为着这样那样可笑的理由弄出唇齿印来,可一旦嫁人后,反而比闺阁时还要好,你帮我,我帮你,和和美美,亲亲热热,表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徐璐看着她,稍微拔高了声音,“闺阁时的女孩儿,最大的利益就是来算长辈疼爱的多寡,或为着三两件首饰的相争。但嫁人后,方可知宗族,门路的重要性。而门路的重大来源取决于姻亲。何谓姻亲?主要目的是拉近两者家族间的关系,结成盟友,取得信任的最简单方法。通过婚姻结成亲戚关系,你帮我,我帮你,大家资源共享,跨界互惠,相互壮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正的唇亡齿寒。”   屋子里静悄悄的,华瑛神色闪烁,似有松动。   徐璐继续道,“表妹应该也瞧出来了,凌家朱家,交情也还不错。如今,我是安国侯世子夫人,表妹也是承恩伯家的四奶奶。你我又是表姐妹关系,   因你我的缘故,凌家朱家倒成了真正的姻亲了,凌朱两家虽称为世交,但也绝对比不上姻亲更来得牢靠。表妹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华瑛神色一变,双唇蠕动着,望着徐璐严肃的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璐静静地望着她,“你我以前的恩怨,咱们都各自记着呢。表妹记着我对你的狠,我也记着表妹对我的算计,可这又如何?如今你我都嫁入高门,各自家族又还走得近。表妹觉得,你我之间相互仇视拆台,就能快意恩仇?”   华瑛阴着脸,一言不发。   徐璐叹口气,一脸诚恳地道:“自听说表妹要嫁与朱家时,爷就与我交代了,要与表妹好生相处。”   华瑛脸色怔了怔,先是惊疑,然后是得意,最后又是冷笑,她傲然而笑,“姐夫倒是识时务。”声音低哑而冷沉,轻咬下唇,一双美目里露出复杂而怨恨的光茫来。   徐璐淡淡地道:“你姐夫一向识时务,这也是他在福建大开杀戒,但京中却一直有人替他说话的原因。”   华瑛滞了滞,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得忿忿闭上嘴巴。   徐璐又继续道:“官场上,能做到高位的人,大都是识时务。表妹难道还没明白么?”   华玲冷笑两声,这会子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徐璐又道:“凌家与朱家一向走得近,如今,因你我的缘故,又成为实打实的姻亲,想必将来还会更进一步合作。而我嘛,自然要以家族利益优先。而你我之间,是敌是友,就全在表妹一念之间了。”   华瑛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徐璐。   徐璐坦然与她对视,然后坦然收回目光,拿起茶壶给自己继了杯茶,缓缓呷了口茶,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水,轻轻吹着飘浮在杯子里的碧绿茶叶,淡淡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表妹自己能否想明白。时辰也不早了,我要去安排午膳,表妹请自便吧。”说着放下茶杯,娉娉起身,看都不看华瑛一眼,走出偏厅。   ------题外话------   初六是我们家雷打不动的团圆日子,光我的亲戚就来了两大桌,加上婆家那边的亲戚,借的桌子椅凳都把我搬到手酸。我们一家人从初五就开始准备,今年我第一次统筹安排,累惨了不说,在牌桌上也“为人民服务去了”,农村人宴客也开始兴下馆子,可我家有素来节俭持家的公婆镇着,想都别想。 ☆、第204章 化敌为友   正午的阳光炙烈而火热。虽然晒不到走廊上,但一跨出门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徐璐强忍着暴热天气带来的不适,顺着抄手游廊朝自己的后院走去,已到正午,她得安排人手去前院上菜,男人们聚到一起,肯定得喝酒,为了以防万一,还得安排人事先熬好解酒茶,消食茶,以备不时之需。   安排了菜式,在熙和轩的偏厅里安置好酒菜后,待凌峰携客人坐定,徐璐亲自布菜倒酒,待给大家亲自倒好酒后,她才温婉地对众人道:“朱世叔,太元世兄,清辰妹夫,你们千万别客气,慢慢吃,我先回后院去陪表妹了。”   众人客气一番,徐璐又对凌峰笑道:“爷可得好生招待客人,如今大家都是亲戚,可不能怠慢了,不然我可不依。”   凌峰笑着拱手道:“谨尊夫人吩咐。”   徐璐脸儿一红,嗔怨地瞪他一眼,这才款款离去。身后还听到朱开明爽朗的声音,“峰贤侄,你这媳妇确是不错。”   凌峰的声音带着自得的笑意:“世叔过奖了,虽然谦虚是美德,不过侄儿仍是要说,徐氏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妻子。”   一阵哄堂大笑声,徐璐也跟着微微一笑,吩咐了小厮小丫们好生服侍后,这才坐着二人抬的滑杆回到后院来。   因有客人的缘故,饭桌设在正屋里的正厅子里,徐璐让丫头们摆膳后,又亲自来到偏厅里,对正坐在椅子上发愣的华瑛道:“表妹,时辰可不早了,随我去用膳吧。”她走到华瑛面前,脸上笑盈盈的,“天气热,弄得也简单,就是些寻常小炒,希望表妹不要嫌弃。”   华瑛起身,目光复杂地看了徐璐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正屋厅子里的红木圆桌上,已摆好了七菜一汤,有鲜翠葱绿的炒青菜,一盘子焖烧茄子,水煮蘸水大龙虾,软烧黄鱼,烧鹅脯,特色海蛎煎,清蒸螃蟹,及一盅熬成乳白色的三鲜鱼丸汤。菜式丰盛,但量并不多,却胜在精致。盛菜的盘子鲜亮有色,晶莹剔透,每道菜都摆出了非常漂亮的造形,淋上汁水,撒上些许葱花香菜,红黄翠绿的颜色,令人食指大动。   一路风风仆尘尘,肚子早也饿了,华瑛先前还保持着三分矜持,但凌家的菜很合胃口,不知中觉中,居然添了两碗饭,这还是她努力克制的结果。   观徐璐也只吃了一小碗饭,不由脸色一红,说:“你家的厨子手艺倒是不错。”   徐璐微微一笑,“那是凌家经年的老人了,手艺确是没得说。我都长了一圈肥膘了。”她捏了捏脸颊上的肉,“人人都说我快长成一张圆饼脸了,唉……”她看了华瑛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倒也满羡慕的。   “表姐也别妄自菲薄,我听长辈们说,表姐这叫富态。要有福气的人才会生着一张圆脸。”   华瑛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负,却依然对徐璐有五分妒忌,三分不以为然。这年头流行以瘦为美,徐璐的圆脸和肉乎乎圆滚滚的身子确实让人嘲笑。但徐璐胖归胖,脸盘虽圆,却依然清丽可人,眉目清新,粉圆的脸颊饱满而富态。眸子清亮而有神,卧蚕眉,鼻子不挺,却微丰,鼻头有肉,双唇略厚,笑起来脸庞也跟着扩大,丝毫没有闺阁女子应有的娇弱羞怯之美,却另有种别样的爽郎开阔。   刚开始华瑛还曾不屑一顾,觉得徐璐这样的容貌,实在难以拴住男人的心。但事实刚好相反,京城那些达官贵人,权贵勋爵之家的夫人奶奶们,个个脸若银盘,富态圆润,刚开始她还颇觉这些人家挑选媳妇眼光太差,后来让朱家二房婶娘解了惑。原来大多数人都认为,瓜子脸尖下巴的貌美女子是没福气的,那些圆脸之人,那才是真正的福相,旺夫旺子。拿京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阁老方家来说,方知礼的夫人就是生着一张银盘脸,长相也只是普通,看看人家,旺夫旺子,旺一大家子。方家四位姑太太,就有三位姑太太蛋形脸,饱满有肉,瞧瞧人家各自的夫婿,小日子过得那叫红火。如果这些还不能让爷们改掉以色选妻的毛病,那就瞧瞧宫中的皇后娘娘吧。   徐皇后也是生着张公认的圆脸,脸盘小巧,却圆润饱满,瞧瞧人家旺夫旺子的本事。   华瑛并不服气,暗地里斥责为无稽之谈。那些生着蛋型脸瓜子脸的人不也一样富贵双全?   圆脸真的有福气么?徐璐深表怀疑。   她细声道:“小时候我比现在还要胖,可没少被同龄的小伙伴们嘲笑,当时我都气哭了好几回。后来祖母就宽慰我说,人的美丑是上天和父母给的,也不能因为长得美就骄傲自满,更不能因长得丑就自曝自弃,只要有一颗向善之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便可仁义礼智善齐全。”   华瑛尽管没怎么听懂,但又似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模样。   徐璐又微笑着解释,“世间之事,想要成就颇难,然而降伏自己的心却更难。佛曰:信者令心澄净。信者澄净也,如水精珠能澄浊水,心有信珠令心澄净。祖母还曾对我说过,有信的人很自然的就会质朴、坦荡、厚重、调柔、慈悲,其原因是因为”信“很自然的就能让人心澄净,就有如水精珠能够让浑浊的水澄清下来一样,心对于‘心‘也有类似的作用。有‘信’的人自然就会喜欢逐步为善去恶,因为这是很快乐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反而会很自然的觉得难受。只要立身正,一心念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一念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她看着华瑛,一脸诚挚,“就拿我与表妹来讲吧,你我之间本就是再亲不过的姐妹,又并无何深仇大恨,为何非要弄得黑口黑面呢?和睦相处,开开心心多好?”   华瑛嘴唇蠕动,正要点头称是,忽然看到一旁站着的墨香,往事又逼回脑海,凌峰的无情,徐璐的咄咄逼人,父兄姐妹的责怪,曾经说亲的艰难,外人的嘲笑,使得她邪火又冲上脑门,冷笑道:“表姐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敢情刀子不动在自个身上就不会痛了。”   徐璐定定地看着她,“听说表妹夫家也有好些姻亲表姐妹,也时常与朱家来往,不知表妹见过没有?”   华瑛不屑地道:“见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微微一变,咬着下唇,似有所触动。   徐璐观察力极强,知道她那一颗丑仇的心已被自己扭转过来,累吁口气。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华瑛,不说昔日她曾打过凌峰的主意,单说她这副一朝嫁入高门就“要给以前瞧不过我的人颜色瞧瞧”的暴发嘴脸,就让她很是不喜。可人生就是如此,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悲苦烦恼,权贵之家也有权贵之家的不如意之处。   凌家是显赫有名,凌峰也是位高权重,可权贵世家之间的来往,盘枝错枝,极其复杂。以凌家强大广泛的人脉和根基,并不是非得要与朱家交好。但若因为一个华瑛,就平白与朱家交恶,又未免不值。凌峰倒是处处替自己着想,曾放言,要她不必把华瑛放在心上,他自有办法让朱家理智大于感情。   但徐璐还是以为,她如今吃的是凌家饭,就要对得住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钱,及零碎的私房小金库,和眼下的这份尊荣。尽管不喜华瑛,依然放下身段,对她晓之以理。化敌为友是徐璐的拿手好戏,施行起来倒也不难,就是得浪费些口舌而已。   所幸华瑛虽思想浅薄,但并不是笨蛋,她知道自己在朱家的地位,倒也没有过多把自己摆到太高的位置,很容易就接受了徐璐的讲和。然后,表姐妹之间又高高兴兴和和美美起来。   下午朱家离去时,徐璐与华瑛依依惜别姐妹情深的画面,让朱家人愕然的同时,也颇为高兴,对徐璐华瑛二人投去满意的一瞥。   时走时,朱清辰撇下众人,对凌峰拱手道,爽郎地称呼道:“乐毅兄,没想到咱们还能成为连襟。”   凌峰唇角微勾,大力拍了他的肩膀:“叫声姐夫来听听。”   朱清辰喉咙似被咔住了般,脸色瞥得通红。惹得去而复返的华瑛捂唇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徐璐道:“表姐,你看你这妹夫,还害羞呢。”   徐璐也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朱清辰道,“妹夫可真没礼貌,这么老半天了,也没听你叫我一声表姐。”   朱清辰脸色憋了憋,半天才张了嘴巴,“表姐……”他年纪比徐璐大,个头比徐璐高,却要叫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表姐,费了姥姥的劲,才讷讷地叫出声。   徐璐“哎”了声,一副长姐模样,“妹夫好,这声表姐可不是白叫的,来,这是给你和表妹的见面礼。”她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紫色绣金牡丹镶东珠的荷包来。   朱清辰哭笑不得地接过,凌峰放声大笑,华瑛妙目微横,也跟着掩唇笑道:“表姐好大方,这声表姐确实没白叫。”然后看着凌峰,娇声道,“姐夫,我可是早就叫了姐夫的,怎么就没个见面礼?”   凌峰微敛笑意,看着朱清辰,也一副长兄派头,背着双手,“一起叫才有。”   华瑛赶紧捅了捅朱清辰,“赶紧叫姐夫呀。”   朱清辰红着脸,拱着手弱弱地叫了声姐夫。凌峰却说:“没听到,大声点。”   这下子徐璐也忍不住了,捂着唇笑了起来,捶了凌峰两拳,“依大卖大?不害臊。”   凌身振振有辞,“当妹夫清辰才赚大了。”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扯下那枚通体莹白的羊脂玉俩递了过去,“虽然你这声姐夫叫得不情不愿,不过谁我大人大量呢,喏,送你吧。”   众人笑起一团,朱清辰掀赏着手头的玉佩,大笑:“唉呀,这声姐夫叫得值。我记得这玉佩可是乐毅兄长年不离身的,如今倒是便宜我了。”   徐璐再度笑了起来,送走了朱清辰和华瑛夫妇,徐璐转身,对凌峰道:“中午应该喝高了吧,我已让厨房熬了解酒茶,爷赶紧喝了吧。”   夏荷已亲自端了个双鱼送吉的小圆盘,上头一盅茶色的汤水,凌峰拿起一口气喝了精光。   夫妇二人回院来,这时候外头仍然炙热,徐璐挥退了在胞厦里等候着的抬滑竿的婆子,与凌峰步行回到衡芜院来。   “你与你那表妹究竟说什么?”凌峰背负着双手,侧头看她嫣红的面容,也不知是上了胭脂的缘故,还是徐璐肤色本来就好,这时候的她脸颊白里透红,双颊自然染上一层红润,活脱脱的一颗胖苹果,又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再来以凌峰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妻子不算优美却柔和的侧面娇憨如婴儿,以及长长的翘翘的睫毛如扇,真恨不得立马恢复蛇形,把她缠进身子里。   徐璐侧头看他一眼,唇角浮现浅笑,“没说什么呀。”   “我不信。”   徐璐得意地翘着鼻子,“真的没什么,表妹是聪明人,自当明白,多树一个敌人,哪及得上多交一个朋友的道理。”   凌峰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然明白,他的妻子,在不动声色间,又给他拉了个可靠的盟友了。   ------题外话------   我双亲姐妹众多,我父母又长年没在身边,我爸爸和妈妈那边的亲戚都要趁过年去拜访一番,以免生疏。我们现在白天开门,下午走亲戚,初二那天就拜访了四家亲戚。到现在也还有几家没走完呢,等走完亲戚后,我就保证稳定更新,请大家再给我几天时间。谢谢。 ☆、第206章   他揽上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嫁给我这么久了,还没带你去真正玩过。明日我带你去外头走走。”   徐璐喜笑言开,“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要去五里桥,清源山,深沪湾,双髻山,还有……岱仙瀑布……以前一直听人说这些地方景色优美,名胜古迹众多,老早就想去瞧瞧了,可惜一直没机会去看。”   “我也是,来泉州三四年了,镇日里忙着公务,还真没好好放松过。这会子趁着新任督抚接任,我倒可以放松放松了。”她兴奋的神采也感染了他,原本只决定只去一两处,这时候也就全都将就她了。   此去游山玩水,徐璐热情高涨,趁凌峰因喝酒过多引发身子不适不得不去休息之际,已迅速安排好随行人马,并准备好一切,只等明明天一亮就起程。   丫头们也很少外出的,听说要随主子一道出去游山玩水,一个个兴奋不已,徐璐吩咐下去的事儿,完成得格外好。因兴奋过度,徐璐当晚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觉。想来也好笑不已,不过是出去玩上两天罢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居然兴奋到失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爆热的天气中,凌峰一直都是恢复了蛇身睡觉,这会子也让翻来覆去的徐璐给弄得没法子好生睡觉,尤其这丫头床品实在太烂,翻身不但动作老大,还会报复性地用手脚蹭一下,在他身上摸一下才舒适。背过身去,身子缩成煮熟的虾子,翻过来时,手脚就会搭在他身上,大有拿他当抱枕的架式,端得霸道无比。   白日喝多了酒,睡了一觉起来,夜间便无多少睡意,再让她这么蹭来蹭去的,某个地方迅速复苏。他侧过身,把她搂在怀中,在她身上捏了下,“不好生睡觉,那咱们就做点别的事吧。”蛇尾慢慢往她身上缠去,很快就把她缠得紧紧的。徐璐被缠得缓不过气来,身子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双颊被他双手紧紧捧着,柔软的双唇首先糟到攻击。他的胡茬子刺得她娇嫩的肌肤生痛,但他霸气中又带温柔的动作,又让她情不自禁地陷入他强壮结实的胸膛当中。   天气炙热,凌峰最终选择了去深沪湾,游轮沿着长长的海岸线,缓缓开始,徐璐坐在航舱里,望着岸边的美色,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她的脑海里,依然还在回想昨晚的画面,并不时望向凌身,包括他的下半身。   凌峰被她的眼神盯得实在过意不去,挥退下人,来到她面前,从身后搂着她,轻咬她的耳垂,“是不是还想要?”   徐玷脸蛋儿一红,粉拳握紧没头没脑地朝他捶了过去,口中娇斥:“不要脸,大白天的。”   她的粉拳对凌身来说,简直像搔痒,凌峰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眼神温柔,面带柔和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圆圆的粉颊不说了,连胖乎乎的手指头都可爱到让他爱不释手。   徐璐咬着唇,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放在掌心摩挲,一会儿放在唇边轻吻,她忽然叫道:“唉呀,我忽然想到,刚才出恭了,还没净手呢。”但见他赶紧放开自己的双手,不由笑了起来,“哈哈,骗你的。”   凌峰恼羞成怒,把他按倒在软榻上,“小东西,敢太岁头上动土,看我的厉害。”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抱着她的脸颊,左右开弓狂亲一气,直把她弄得娇喘吁吁,头发散乱,双唇肿胀方肯罢休。   不过样的惩罚也有一定的坏处,那就是容易擦枪走火。凌峰也不明白,他一向以超强的自控能力引以为豪,但在她面前,每每都要破攻。这一次也不例外。   见他动作越来越不“规范”,徐璐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推开他,她太熟悉他的脾气了,活像山坳里的野狼,几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食似的,一见到食物就双眼放出绿光,嗷嗷地扑上来把她狂吃一气方肯罢休。   “色狼,看你这副德性,这可是在船上。”她嗔怪地瞪他一眼,赶紧整理被弄得凌乱的头发。   凌峰却趁她整理头发之际,趁人之危地把她压在榻上,再一次行霸王硬上弓之事,徐璐吓得花容失色,丫头们就在隔壁呢,他胆子也太大了。   夜幕降临,挂有“凌”字红灯笼的船舶总算靠了岸,一行人在夜色掩护下,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徐璐一上马车,就呈死鱼状躺在软榻上,她不敢让丫头服侍,也不敢看丫头们的神色,只能鸵鸟地缩在马车上,心中暗骂凌峰这个大混账,越来越不像话了。   昨晚没能睡好,又与凌峰酣战了半宿,白日里还没恢复过来,又继续干重体力活,直到此刻,马车的震动就像摇篮一般,徐璐眼皮子渐渐沉了起来。   徐璐是被马车的惯性给震到了地上,揉着被摔痛的手肘肩膀以及额头,叫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给停下了?”害得她摔得好惨。也亏得车厢里的小几离榻还有些距离,不然这一摔可真要去半条老命。   车夫赶紧回答:“少夫人,是有人忽然从斜里杀出来,小的怕撞到人,只好赶紧勒了缰,您没伤着吧?”外头响来一阵哭叫和踢打责骂声,徐璐皱起眉头,这声音,似乎是娼馆里的姑娘偷跑出来,不幸又被抓到,怎么,逼良为娼?   徐璐一边揉了揉被摔痛的地方,一边掀了开车厢的帘子,果然,昏黄的灯笼下,一个女子倒在地上,正拼命地卷缩着身子,嘴里凄厉地叫道:“好心人救救我吧,这些人要逼良为娼。”   打人的那几名男子拧着女子的头发,对着她的脸蛋儿就狂甩了几个耳光,嘴里骂骂咧咧道:“贱人,敢跑?进了我怡芙院,生是我怡芙院的人,死是我怡芙院的鬼,敢逃?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拖着这女子往回走,然后一边对马上的凌峰陪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位公子出行,小的在这儿向公子陪不是了。小的是西山街道怡芙院的人,这女子叫白玫瑰,是刚卖到咱们怡芙院,还不怎么服管教,居然偷跑了出来,冲撞了公子,还请海涵。若是公子对这女子有兴趣,下回来咱们怡芙院,就点她的牌子,保证调教得柔柔顺顺的。”那女子被打得唇角流血,目光希翼地看着凌峰,“公子行行好,救救小女子吧,我不要去娼馆,公子救救我吧,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了。”说着就碰碰地磕头。   凌峰一言不发,那女子脸上闪过绝望,被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们拖着走了,徐璐看得于心不忍,那女子眼里的绝望让她心下难受不已,便扬声道:“且慢。”   徐璐承认,她虽然没多少同情心,也还不至于到冷血的地步。眼见那女子如此可怜,生心恻隐,作主把那女子救了下来。   徐璐以前也曾听人说过,娼门里确实有逼良为娼的事儿,所以也不当冤大头,问了诸多问题,发现这女子确实是被人贩子拐来卖入娼馆的,又还扮了一回清道夫角色,不但救下了这可怜的女子,还让人把那怡芙院的打手龟奴一道抓了起来,让刘向东好生彻查娼馆妓院的问题。   “与人贩子勾结,逼良为娼,一直是我朝明文禁止的,尔等好大胆子,顶风作案,不可饶恕。来呀,立即给本夫人绑了,扭送官府。着令刘向东立即彻查此事。”   凌府的护卫们齐声称喏,但目光却是看向凌峰。   凌峰虽然不豫多管闲事,但妻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点了点头,护卫们这才上前把这些打手龟奴捆了起来。   那女子得救,很是感激零涕,向徐璐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徐璐坐在马车里,语气温和地道:“都这么晚了,我就好人帮到底,随我一道回府吧,明日我再派人护送你回老家。”   女子又跪下来谢恩,徐璐摆摆手,让人把这女子带到后头的马车。   回到凌府,马车一路驶进二门里,在垂花门外停了下来。徐璐扶着婆子的手,踩着凳子,优雅地下了马车。那女子也一道上前来,怯生生却又大胆地望着徐璐。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正面色不豫地盯着她。   徐璐见状,语气温和地道:“你随葛妈妈一道下去吧,葛妈妈会安排你的住处的。”一般外头的人都是住在前院与后院相连的甘兰厅,这个规矩早在她进门之初就定下的。下人也执行得相当好,就是当初华瑛凌九母女等人住进来,也都是住的甘兰厅。   这女子对徐璐微微弯了腰,说了声“是”后,这才低头离去。葛妈妈语带不屑地向徐璐施了礼,这才跟着一道去了。   大老远的还听到葛妈妈夸张的叫声,“姑娘,都这么晚了,你也别再东张西望了,随我一道去客房,奴婢派两个丫头服侍您梳洗就寝吧。”   丫头服侍徐璐洗了澡,徐璐累极,差点连乳油都不想抹了,还是豆绿尽力尽责地把正要朝拔步床走去的她拖到妆台前,拿出一个蓝花瓷的罐子,从里头抠出乳白色的浮油来,细细均匀地给她抹上。   凌峰洗了澡出来后,就看到一片粉白雪背,烛火下,更是散发出微微莹光,有些地方还带着些许暖昧的红痕,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些许诱人光茫。他倾身上前,无声地挥开豆绿夏荷。   豆绿看了他一眼,脸色又闪过某些不满,但看着主子脸上薄怒却又带满足的面容,大概也知道,主子们时常在屋子里摇床,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只着一件乳黄色绣白色细花朵肚兜的徐璐,正对着镜子聚精汇神地拿剥了壳的熟鸡蛋正在脸上来回滚动,一边欣赏自己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肌肤,虽然这张脸越来越朝大饼方向发展,但也亏得五官生得不错,压住了往往会因胖而变成的横肉脸,镜子里的自己,眉宇间依然清秀,脸蛋有肉但并不显胖,只是饱满而已。   忽然一张冰冷的大掌袭向自己的裸背,动作缓慢而挑逗。她赶紧回头,发现唇角又浮现出邪笑的凌峰,不由叫道:“这么快就洗好了?”发现丫头们不知何时已离去,不由气嘟嘟地道:“讨厌,人家的头发都还没梳呢。”   “我来吧。”凌峰拿过玳瑁梳子,给她梳好头发,又拿出盛有乳液的盒子,蘸在手里就往她背上抹去,徐璐赶紧缩着身子,“也别搽多了呀,会腻的。”   她的肌肤并不缺水份,所以只搽上少许就成,搽多了反而会腻腻的,不怎么舒服。   凌峰难得地耐性十足,不但替徐璐搽了背,还把她全身上下都抹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当然,他的付出在当晚也得到了异常丰厚的回报就是了。   ……   次日,徐璐睡得饱饱的,这才在丫头的服侍下起床梳洗更衣打扮,豆绿一边给她洗脸,一边说:“少夫人,那个梁姑娘来了很久了,正在外头偏厅里,说要亲自给少夫人磕头呢。”   “哪个梁姑娘?”   “少夫人忘了?就是昨晚您从那群娼馆打手里救下的那个姑娘呀。”   徐璐想起来了,“看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去与葛妈妈说,给她弄辆马车,再派个车把式,送她回家吧。”   豆绿点头,果然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豆绿又进来,“少夫人,那位梁姑娘也太客气了,非要进来谢您的救命之恩呢。”   生平还从未做过一回像样的好事,能让人感激涕零,也还是不错的,徐璐也还没有高尚到“好事不留名”的境界,于是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我姓梁,名秋韵,昨晚谢夫人鼎力相帮,更是感激夫人收留我。”梁秋韵朝徐璐福了个并不标准的礼,大概是葛妈妈给她找的衣裳,穿在身上倒也还合身,淡蓝色斜襟衫衣,下身是湖蓝色的裙子,蓝色汗巾子,头发梳了个简单的偏髻,耳朵上缀着枚细小的珍珠,发髻上珠饰全无,只插了枚新鲜采摘的月季花,脸蛋儿生得倒是不错,眼睛下方略带浮肿青影,皮肤看上去还好,就是肤色不怎么匀称,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灰迹。   徐璐坐在正屋的八仙桌旁,努力保持着大家贵妇的端庄矜持和稳重,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缓缓拔动着茶水,语气温和,“举手之劳罢了,昨晚睡得可好?”   “多谢夫人关怀,我昨晚睡得很好。”梁秋韵一边绞着手指头,一边飞快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以及面前高贵美丽的贵族妇人。   这便是大富之家的奶奶了,看上去好美,好气派,自恃美貌的梁秋韵,也被比得自形惭愧起来。   尤其眼前这个夫人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却生得面若桃花,星眸瑶鼻,肤白貌美,整张脸儿更是白晰细嫩到毫无瑕疵,像极了成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眼前的年轻少妇,穿着漂亮的姜黄色的连身裙的抹胸,外罩葱绿姜黄二色的对襟束腰半长纱衣,腰间处松松地系着带子,遮住了所有的春光,优雅地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巨大的碧叶莲花图案的大屏风,旁边八仙桌上的绘玫瑰花汝窑瓶子里插着的百合花,把眼前这少妇烘托出了无边的优美,仿佛画中出来的人儿似的。再看她头上那精美得金光闪耀的珠饰,耳上的宝石耳环,雪白皓腕上的白玉镯子,以及握着茶盏的纤纤十指,是那么的湿润,那么的莹白,那么的优雅,一股自卑袭上梁秋韵心头。   梁秋韵在暗中打量徐璐,徐璐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梁秋韵给她的第一印像并不是很好,人长得还是好看,但一双四处瞟动的眼睛透露出了骨子里的不安份和规矩教养方面的缺失。 ☆、第207章 当好人也是不容易的   徐璐放下茶盏,尽量保持着脸上的温和浅笑,“如此就好,用过早饭了吧?若还没用,就与我一道用膳吧。”听豆绿说,这梁秋韵一大早来到她的衡芜院等她,一直等到现在,想来也没有吃饭,也就客气相邀。   梁秋韵倒没怎么拒绝,道了谢后,就与徐璐一道来到隔间的生活居室里用饭。   梁秋韵的局促在见识到了大户人家用餐的规矩后,越发坐大。   早餐颇为丰盛,熬得糯糯的红枣碧梗粥,一盘板粟糕,一碟子糟鸭信,一小盘凉拌海带丝,一碟子鹅肉蒸嫩蛋,以及一盘子腌罗卜脆条。   梁秋韵大概是真的饿了,但又有诸多顾忌,不敢放开肚皮吃,她原想说话,但见徐璐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默默地吃饭,见徐璐放下碗筷,自己也赶紧把碗里的粥刨干净,然后放下碗筷,局促而紧张地望着徐璐。   一个丫头端了个盘子过来,另一个丫头从盘子里端出两杯茶色的汤,梁秋韵接过,道了谢,端起喝了一小半,忽然见徐璐喝进嘴里后,嘴里咕噜几下,用帕子遮住半边脸,侧脸吐进了丫头端上来的吁盅里。动作随性而优雅。   梁秋韵脸色一红,讪讪地放下茶盅。   徐璐佯装没有瞧到她的窘态,又拿了帕子拭了唇上的水渍和手指上会有的油腻,把帕子递给丫头。待丫头收拾了桌面后,这才对她温和地道:“梁姑娘家在何方?我差人套辆马车,这便送你回去,如何?”   梁秋韵忽然站了起来,跪在徐璐面前,“不瞒夫人,我早已没了家人了。”她抹着泪水,哽咽地说,“我我……在江浙,因家中糟仇家暗算,一场大火把咱们家烧得一干二净,长辈亲人无一幸免。我倒是幸运,那天有事外出,这才逃过一劫。听说仇家还没走远,不敢久留,当天就离开了家乡,原想着去投靠远泉州的一位表亲,可惜赶去的时候,我那位表亲早已搬了家,一时间六神无主……”   梁秋韵的事儿也着实简单,家中糟难,她一个人千里投靠远亲,却发现亲戚早已搬了家,身上盘缠也没了,又举目无亲,忍不住悲从中来,恰巧人贩子这时候就盯上了她,这时候的梁秋韵,正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有人主动上前帮忙,提供可以供吃住的地方,自然就当成救命稻草,深信不疑了。等她发现不对劲后,已经迟了,人已经被卖进娼馆里了。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逃出来,又差点被抓回去,幸亏遇上徐璐出手相助,这才免去玉臂千人枕的噩运。   梁秋韵说到伤心处,甚至还掩面痛哭,仰着脸恳求徐璐道:“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天下之大,何以为家?我知道夫人是个好人,就请夫人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次吧。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一口饭吃,有一个栖身之处就心满意足了。”见徐璐半天没有说话,又急了起来,赶紧举起手来保证,“夫人,我识字,会算术,还会做饭,我什么都能干的。就让我给夫人做丫头吧,我一定好好服侍夫人。”   徐璐有些无耐,想不到第一次做好事,居然捡了个麻烦回来。她无可耐何地道:“家中并不缺人手,再则,我们马上就要起程进京了,带上你多有不便。”   “夫人,我能吃苦的,您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一定好好服侍您,夫人,我真的无家可归了。”梁秋韵紧紧抓着徐璐的裙摆,满脸哀求,“像我这样的弱女子,除了卖身到别的人家做丫头外,就只有那下九浪的娼馆里了。我虽然卑贱,但也不想去那种吃人的地方。夫人,与其去别人家做丫头,还不如给夫人服务……不不,给夫人做丫头。我知道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夫人,求求您了,给我一条活路吧。”   她满脸的泪痕,“夫人,我可以不要月钱的,只要有口饭吃有个栖身之处就成了。”   徐璐想了一会,这才说:“做我们家的丫鬟,看着轻松,实则也不轻松呢。”   “我能吃苦的,夫人,我还会算术,我还能设计衣裳,设计首饰,还有,我还会美容。”想了半天,梁秋韵这才悲哀地发现,她以前学的知识,如今全然用不上了。   徐璐来了兴趣,“美容美发?”   梁秋韵赶紧点头,“对对,我会美容,会梳头,还会洗头,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我一定把夫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她双手在头上比划着,“我会洗头,真的,干洗湿洗都很拿手的。”   “干洗,湿洗?”徐璐让这些名词勾起了兴趣,“什么叫干洗,什么叫湿洗?”   “干洗……就是夫人只管坐着,我就可以给您洗头。不需要弯腰,也不需要躺着。湿洗就是夫人躺着,我给您洗头。我的技术很好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徐璐还真的来了兴致,她的头发长,洗头确实费功夫,除了需得两个丫头服侍外,还得弯着腰,把头伸进盆子里,每回弄得腰和脖子老酸。如果坐着或躺着就能洗头的话,这梁氏倒可以留下。   于是徐璐当场让她给她洗头试试效果。当梁秋韵看到丫头们准备的木谨花   芝麻叶和澡豆时,搔了搔头说,“若是干洗,需得揉出泡泡才成。这个应该搓不出泡泡吧?”   豆绿说:“这个揉不出泡泡来,不过能使头发变得乌黑柔软。这澡豆,可是用诸多干花辩揉汁而成,用这个用来洗头,头发能久留香味,又能滋养头发。”   梁秋韵想了想说,“搓不起泡泡,就无法干洗了,就只能湿洗了。”   当得知湿洗还得专门做一个六尺长三尺宽的洗头床时,徐璐就兴致缺缺,毕竟,马上就要随凌峰一道进京了,这时候让工匠打造洗头床,也来不及了。到时候再带回京城,也不现实。   梁秋韵见徐璐否定了自己,又赶紧说:“夫人就留下我吧,我除了洗头外,还能按摩的,真的,我还会足俗。”   “足浴,呵,兰香依香都是足浴好手呢。”看她抓耳搔腮的可怜模样,徐璐叹口气,“罢了,你就留下吧。不过必须得写下契书才成。”   “契书?什么契书?”梁秋韵先是一喜,然后神色茫然。   一旁的葛长青家的好心地给她解释,“契书就是姑娘自愿卖身进府,死契活契姑娘任选。”   “卖身契?”梁秋韵脸色一白,叫道:“我是人,又不是阿猫阿狗的,怎能卖身?”   徐璐脸色一沉,葛长青家的大声喝道:“姑娘慎言。我们凌家可不是一般人家,那可是堂堂的勋贵名门,外头想自愿卖身进来服侍主子的多的是,可不差姑娘一个。姑娘若觉得自个金贵,大可走人便是。我们也不勉强。”   梁秋韵嘴巴张了张,看了看徐璐,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不卖身,只签用工合同,如何?放心,我干活很勤快的,夫人一定能满意的。”   徐璐连话都懒得再讲了,葛长青家的又冷着脸道:“看来姑娘还没搞清楚状况。我们主子的规矩,就是但凡进入凌家服侍主子的,都必须签下身契。姑娘放心,我们主子可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家,只要尽心服侍,忠心主子,主子必会好好待咱们的。签下身契,也只是为了防止有些心怀二心之人。倒不是刻意针对姑娘。”   豆绿也跟着道:“姑娘放心,只要姑娘干得好,让主子满意,主子必会给你一条好的出路的。”   梁秋满脸的纠结,脸色神色阴晴不定。   徐璐彻底失去了信心,淡淡地道:“姑娘是有大志向的人,即然姑娘不愿卖身,那我就不勉强了。我与姑娘非亲非故,姑娘再留在我这也不妥当,还请姑娘自便罢。”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眼前这女子,不愿作下九流妓子,也不愿卖身做奴才,倒也是个有志气的。但她却佩服不起来,因为站在徐璐的立场,她尽管同情她,但也不想因为一时心软就破坏自己的规矩。连自己最信任的豆绿的卖身契都还捏在手里头,没道理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可以例外。这对其他忠于自己的下人可不公平。再来,让一个没有身契的人替自己做事,她也不放心。   她并没有高尚到依德束人的地步,还是用最简单牢靠的把别人的身家性命捏在手里更来得简洁无窜。   梁秋韵脸色微变,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徐璐,“夫人,您能在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手中救下我,想来是个匡扶正义的。为何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呢?”   怒气直上头顶,徐璐顺了几遍心思,这才勉强压下暴怒的面容,她盯了她一会儿,这才淡淡地道:“敢情我救你还是错了。罢了罢了,葛长青家的,你送梁姑娘出府吧,就纯当我没做过好事。”   实在是太气人了,做好事没被说一句好已够让她闹心了,居然还被要求必须好人做到底,否则就是不好人,这是什么道理?   哼哼,她这人天生就是受不得激的,既然你认定我不是真善人,那我就当个真小人吧。 ☆、第208章 翻脸不认人   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纷纷对梁秋韵怒目而视,葛长青家的更是厉声斥道:“好个忘恩负义的,敢情我家夫人好心救你一场还是错了?你说你无家可归要做丫头,我们夫人也同意了,你倒理所当然了,居然还得寸进尺要这要那,你把我们夫人当什么了?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滥好人?呸,什么东西,救一条狗都比你有情人义。”   徐璐看了葛长青家的一眼,没想到,这人做事勤快,办事爽利,骂起人来也厉害,还真合她的脾胃。   屋子里的丫头纷纷对梁秋韵怒目而视,梁秋韵杏目含泪,连忙摆摆手说:“不不不,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不签卖身契,只以帮工的形式留在府里?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只要夫人留下我,给我一口饭吃,让我有栖身之处,我就一辈子感激夫人了。”   葛长青抓住她的语病,“那若是夫人非得要你签下卖身契,你就不必感激我家夫人了?”   梁秋韵连忙摇头,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又见丫头们嘲讽不屑的目光,以及徐璐冷淡的面孔,不由急得满身冒汗。怎么又说错话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响来一个惊呼声,“爷回来了。”   一身雨过天青绣暗纹长袍头戴镶红宝石嵌玉冠的凌峰大步从外头进来,屋子里气氛陡时一变,众人赶紧敛身行礼,徐璐也从坐位上起身,迎了上去。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凌峰隔着个几子在徐璐旁边撩袍坐了下来,藏青色绣姜黄飞蟒的箭袖衬得他一双手臂修长有力,黑色的裤腿松松垮垮地包裹在黑羊皮靴筒里,整个人庸懒而迷人,像一头懒洋洋的狮子,优雅迷人。   徐璐理着金线刻丝的袖口,缓缓道:“这位就是昨晚被我救下的梁姑娘,梁姑娘无家可归,想留在我家中做丫头。”   凌峰目光散漫地打量了梁秋韵一眼,修长的剑眉皱了皱,“年纪都这么大了,也并不适合做丫头。”他喝了口茶,再打量了梁秋韵,“有何特长?”   梁秋韵自凌峰进得门来,就一直处于呆愣状态,这样的人凌峰也见得多了,丝毫不以为奇,问了两遍,仍不见她有反应,便对徐璐道:“她不适合做丫头,还是送走吧。”   徐璐温文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认为呢,可梁姑娘却说她本事可大着,非要留下来,否则……”   梁秋韵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对凌峰说:“这位公子,我……我什么都会的,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我还能识文断字,算账也成的,求求公子,就行行好,留我下来吧,我一定好生服侍公子和夫人的。”   葛长青家的皱眉斥道:“我说梁姑娘,主子话还没说完,你就插嘴。就算我们主子发慈悲留下你,就依你这规矩,怕也得仔细调教半年才成。”   梁秋韵目瞪口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又急忙忙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请夫人原谅。我是真想留下来的,请公子夫人发发慈悲吧,若有不是之处,还请指出,我一定改,一定改。”   凌峰眉毛挑了挑,不可置否,“这么的没规矩,就算要留下来,也得再经过调教才成。再则,年纪也大了……”   梁秋韵又飞快地说:“我才十九岁,哪儿大了,在我们那儿,女子三十才成亲的也……”   “梁姑娘。”葛长青家的面色黑青黑青的,她瞪着梁秋韵,“主子说什么,你受着就是,怎可辩驳?这便是狡辩,按府里的规矩,是要打嘴巴的。”   梁秋韵倒吸口气,惊惶地望着凌峰,又看了徐璐一眼,说:“公子夫人一看就是慈悲的,怎可这般狠毒?”   这下子,连凌峰都黑下脸了,他横了徐璐一眼,大意是:“这便是你做好事的代价。”   徐璐讪讪的,也是乱不爽一把的,她对葛长青家的道:“送这位梁姑娘去官府吧。”然后对花容失色的梁秋韵道,“你放心,我们虽不是那狠毒之人,但也是极讲规矩的,还是送你去官府吧,也算成全了我的好人之名。”最后一句话说得嘲讽。   梁秋韵赶紧摇头,“官府可不是我这等人能进的,夫人还是留下我吧,我一定听话,一定守规矩,绝不给夫人添乱的。”   凌峰侧头对徐璐道,“肚子有些饿了,去厨房弄些什么吃的来。”徐璐淡笑道:“离午饭还早着呢,大概这时候厨房也才刚升了火,恐怕还等得再等一会儿。今儿厨房刚好做了千层酥,那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也不知味道如何,爷就先尝尝吧。”   “也罢,就尝尝。”凌峰话音刚落,已有丫头出去下达主子的吩咐了。那梁秋韵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对凌峰徐璐道:“公子,夫人,就留下我吧,我,我同意签卖身契。”   凌峰毫无反应,徐璐神色淡淡,梁秋韵没了法子,最终跪了下来,磕着头,“就请公子夫人可怜可怜我吧,我不要去官府。”   官府是有安置无家可归的老百姓的义务,但对于梁秋韵这样的弱女子来说,让官府安排未来,无疑是下下策,还不如咬牙卖身给眼前这对年轻俊美的夫妇。   这对夫妇虽无情淡漠了些,但比起沦落娼馆的悲惨下场又要好上太多了。   梁秋韵也在赌,赌自己运气不会那么背,她回回都要落入深渊时,但总会柳暗花明,想必老天也还是颇眷顾她的。   凌峰盯着她,淡淡地道:“再过个把月我们就要起程回京,依你这般,可不是侍候人的料,还是送你去官府吧。”   梁秋韵愕然地望着凌峰,哭道:“公子就留下我吧,我必定好生学贵府的规矩。我能识文断字,还能算术,我还会洗头足浴,洗衣做饭也是拿手的,公子我保证,留下我对您真的没坏处的。”她顺了口气,又赶紧补了句,“我还会英……我会西洋语,公子若与洋人打交道,我可以充当翻译的。”   凌峰心中一动,“你会西洋语?”   梁秋韵赶紧点头,“是的是的,我小时候家中曾来了位西洋的传教士,他在我家住了几年,我就从那位传教士那儿学了西洋语,与洋人对话完全没问题的。”   凌峰若有所思,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想了想,“罢了,就留下来吧,不过必须得签下身契。否则,我是不敢留你在府中做事的。”   梁秋韵这时候也想开了,只要能留下来,有口饭吃,不流落街头受人欺负就成了,也只好半甘不愿地同意了。   “去把凌大管事找来,身契的事儿就教给凌大管事。梁姑娘……”她转头看着梁秋韵,“你的名字不错,以后我就叫你秋韵吧。你现在就随葛长青家的下去,先去外院把契书签了,就由葛长青家的教你规矩。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学不好规矩,不但没有奉例可拿,还要打板子的。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就能当差。当差当得好,才能领月例银子,若是当得不好……那就只能任我发落了。”   梁科韵赶紧点头称是,然后又期斯艾艾地道:“那夫人要给我安排什么差事呢?”   徐璐脸色一沉,梁秋韵讪讪地低下头来,乖乖地被葛长青家的带了下去。   凌峰一脸嘲讽地对徐璐道:“我敢保证,这梁秋韵不会是个合格的奴才,你就看不出来?”   徐璐无耐地道:“我也没打算真当她是奴才。”   “不当奴才做什么?当娇小姐不成?”   “她不是自称能说西洋语么?爷的衙门里不正需要这类人才?若她真的能胜任,留下她也无妨。”   凌峰冷哼一声,“她的话你也信?”   “当然不信,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反正签了身契与我,任打任卖全凭我说了算。”   “万一她是朝廷逃犯怎么办?”   “不可能,但凡朝廷逃犯身上都会烙下印迹,但服侍她的丫头与我说,她身上没有官府的烙印。”   “那要是流落民间或家道中落的金枝玉叶呢?”   徐璐轻笑出声,“那更不可能。此人说话没大没小,也没个规矩章法,一个能洗衣做饭的千金小姐,呵,我若是信了,母猪都会飞了。”徐家以前也混得不怎样,上头还有不怎么安好心的刻薄继母,但她也从来没有洗过衣做过饭的好不好?   “反正,我总是觉得。留下此人,会是个麻烦。”   徐璐眨眨眼瞅着他,凌峰被她盯得奇怪,“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爷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人家可是冲着你才自愿卖身进府的呀。”刚才那丫头可是死活不肯签身契的,自从凌峰一回来,就改变主意了。   “谁说红颜祸水来着,男色一样能使人沉迷。”看凌峰渐渐了悟的脸色,徐璐反而很不厚道地乐了起来。   凌峰脸色黑了一半,“你男人都被人惦记了,还笑得出来?”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她也只能流流口水罢了,还能与我抢不成?真要抢,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   “这么有自信?万一爷被她迷住了怎么办?”凌峰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双腿极其不雅地翘了起来,虽然毫无贵公子的形像,但举手投足间,却极为魅惑写意。   “那丫头长得也不算差。”只要稍作打扮,也还是能够见人的。   徐璐掩唇笑了起来,“爷连圣上赐的美人都瞧不上了,还会瞧上那样的人?打死我都不信。”   “那可难说。”凌峰哼了哼,二郎腿还打起了拍子,一手撑靠在软榻扶手上,大半个身子也靠了过去,懒洋洋地放松新旧,“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我都瞧不上,偏偏就选了你做妻子。”   看来这男人打定主意要与她抬扛了。   徐璐神色不变,而是斜着双眸,一脸傲然自得,“那些大家闺秀可我有聪明漂亮?可有我伶俐可人,可有我贤惠?可有我这么的……”身子横过茶几,隔着裤子,摸上他的某一处,“知趣和胆色?”   凌峰身子被惊了下,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他眯着眼望着放在自己某一处的小手,“丫头,想玩火?”   徐璐哼了哼,“那又怎样?你那先夫人,也是温柔贤惠的吧,她可有像我那般,侍候过你?”她站了起来,来到他面前,慢慢低下身去,撩起的密秀暗纹的刻丝长袍,面料轻落透气,摸着顺滑,穿在身上非常的舒服,当然,撩起来也特别的方便。   眼前端庄明媚的一张脸儿,忽然变成陌生而熟悉的勾魂妖姬,并对他做了良家妇女绝不会做的动作,凌峰几乎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很快就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可正当他舒服地享受之际,这丫头忽然抽手,站了起来,又优雅地坐回原位,媚眼儿微瞟,“那些大家闺秀,可有我一半的好?”   凌峰咬牙切齿,前一刻就要飞上天,下一刻又掉落地下,没把他给气死,他咬牙切齿地道:“小妖精,要不是肚子饿了,看我怎么把你就地正法。”早上没吃多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算要收拾她,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了。   徐璐哈哈笑了起来,门口响来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少夫人,点心端来了。”   “还不端上来。”凌峰怒吼一声。   兰香吓了一跳,不明白主子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胆战心惊地放下盘子就赶紧退了出去,生怕主子发火。   凌峰拿起雪白绘喜鹊登梅的盘子里糕眯就往嘴里送,徐璐自己也拿了一块,小口地咬了口,“嗯,还不错。先把面粉准备好,用温水和面,醒面。葱花和肉末切成末。面醒好后,用擀面杖擀成很大的一块,上面铺些油和盐。铺好葱花之后,把面卷起来再用擀面杖擀成薄饼,总共放上三层葱花,再放到油锅里煎,煎好一面之后再翻过来。这其中的决窃便是醒面的功夫,以及采用的肉末,必须层次分明的五花肉,油腻被油一煎,油味儿便钻进了饼子里,吃着软滋润爽口。不过这次的味道有些咸了,下回记得放淡些,只要有点点的盐味就成了。我听大姐说,盐可不能吃多了,会长皱纹的……”   手头的饼子也才只吃了一两小口,话也才只说到一半,只觉眼前一花,她的身子已让人打横抱了起来。   凌峰忍不住叫道:“你要干嘛?不是肚子饿了吗?”再扭头一看盘子里,乖乖,七八个千层饼,居然被他全干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还趟在盘子里。   “吃饱了,就有力气收拾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凌峰抱着她大步往内室走去,徐璐花容失色,“昨晚还没折腾够?”这还是白天好不好?   “蛇性本淫,你忘了?叫你来惹我。”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紧接着,整个人被凌空丢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徐璐赶紧爬了起来,“丫头们都还在外头呢,门还没关……”   话还没说完,内室的门忽地被关上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潇洒的动作,忽然后悔起来,她怎么就忘了呢?这家伙不但有着异于常人的恐怖蛇身,他本身还是有功夫在身的,只一道掌风扬过去,门就被关上了,大床离门边还有十余步的距离呢,这需得多大的本事呀?   “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徐璐看他唇角的阴笑,又听他说要换个新花样,吓得身子一紧,赶紧跪在床上求饶。   “你倒是能屈能伸。”看着她讨好求饶的模样,毫不拖泥带水,凌峰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惯会巧言令色,还兴翻脸不认人。   他才不会上当呢,还有,英明神武的他,本来就没有上过当。   还有,这丫头大概不知道,她越是求饶哭泣,越能激发男人骨子里天生的兽性。但凌峰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她了,就让她继续这般求饶下去吧,这也是种乐趣呢。   ……   ------题外话------   回复某位已升为秀才的读者:关于对梁姓人物的猜测,我是不会回复的。不是本人高傲,而是天机不可泄漏,一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还有喜欢看宅斗的么?汗,京里的凌家长房已没多少人口呀,以小徐同志八面玲的本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我安排的各种斗,是放在外头的哦。 ☆、第209章 邀功   在外院里,让一个大管事模样的人,写下契书,按下手印,梁秋韵呆呆地看着对方把按有她手印的文书折叠好,收进一个漆黑的铜锁盒子里,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这就叫卖身为奴了?也不知上头写了些什么,她虽然读了十多年的书,可有些太过复杂的字依然认不出来。   从此以后,她就是这户人家的奴才了,也不知这对男女主子是不是那种宽厚之人。   不过想到那男主子英俊到天地变色的面容,梁秋韵脸儿忍不住红了又红,暗自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对一旁板着脸的葛长青家的温文道:“多谢这位姐姐。”   “我夫家姓葛,叫葛长青,我本人姓连,主子都叫我葛长青家的,一般人都叫我葛家嫂子。基于以后我将要教你规矩,我就托个大,叫我一声姑姑吧。”   姑姑?梁秋韵看着大她没几岁的人,差点就要暴走了,但她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只好乖顺地叫了声,“姑姑,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是识字的吧?”   “是,是的。”   “那好,倒可以省我不少事儿。走吧,我带你去下人房。”葛长青家的边走边道,“虽说你年纪大了,但进门却是最晚的,所以只能住在三等下人房,过会子我让人给你送个册子来,上头全是有关做丫鬟的规矩,主子的忌诲,还有喜好,以及府里的各种规矩,这全都在册子上写着呢,好生看吧。”   葛长青又对她说了好些有关主子的规矩,并严厉叮嘱了她谨守下人之道,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不许听不许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秋韵一路上都唯唯称喏,葛长青家的见她如此听话,也就放软了神色,把她领到偏院来,四周全是低矮的屋舍,院子里布满了衣架子,上头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裳被单。三等丫头全都共同住在一间大屋子里,一人睡一张三尺宽的木床,地方还算干净卫生,就是这么多人挤在一室,对于习惯了独处一室的梁秋韵来说,确实是件很大的挑战。对凌峰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怨气来。这人也太冷酷了,居然那样对待她,哼,以后有他的好看。   葛长青家的又与她讲了府里的规矩,梁秋韵暗自嘀咕着“果真是侯门深似海”,然后又问:“姑姑,是不是我学会了规矩,就可以服侍在公子夫人身边了?”   葛长青家的眉毛一挑,冷冷地警告道:“我看你倒也有几分姿色,不过也只是略有姿色罢了。若仗着有点颜色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可就休怪我没提醒过你。爷屋子里还有两个御赐的貌美小妾呢,如今都靠边儿站。你若是觉得自己美若天仙,大可试试。实话告诉你吧,咱们府里,前前后后已经死了七个丫头了,不差你一个。”   梁秋韵睁大眼,“什么,他,他还有妾室?”那么一个英俊到天地变化的男子,居然还有妾室,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那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夫人居然忍得下来?   葛长青家的更是怒不可竭,狠狠地捏了她的嘴巴,“主子的事儿岂是我们做奴才的能够议论的?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哪儿都不去。虽说学规矩要紧,但也不能白吃饭,下午就随我去浆洗房吧。”   梁秋韵捂着被揪痛了的脸,赶紧称是,最后,又忍不住问葛长青家的,“那个,我来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咱们的主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   “……少夫人,那秋韵实在不是做奴才的料,还说自个聪明,让她洗个衣服都不会洗,院子里姑娘们的衣服都让洗烂了。让她打水,能把水桶丢进井里。让她去大厨房打杂,大厨房里的坛坛罐罐都让她打碎不少。奴婢可没少罚她,她虽然受了罚,却仍然不肯悔改,还说她根本不是做粗活的料。于是奴婢又让她去针线上的做针线功夫,可她又说不会做针线活儿……少夫人,这秋韵,奴婢是真的没法子调教了。”过了没几天,葛长青家的就来向徐璐诉苦,狠告了秋韵的状。   徐璐愕然,那秋韵也并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出身小门户的女子,哪有不会洗衣做饭的,怎么她就笨成这样?   “那她能做什么?”   葛长青家的满脸的气忿,“她说会算账,会写字,会说西洋语,会洗头,会面部按摩,做足浴,还会做什么美容美发,她说她确实做不来粗活。”   “她真的会西洋语?”   “奴婢不信,就考了她几句,她开口就山渴死,好啊哟,意思吐米吐,奴婢也听不懂,不知是真是假。”   徐璐沉吟片刻,说:“暂且先教她规矩吧,别的事儿就放放。”   葛长青家的很是不解,“少夫人,就算她会说西洋语,对咱们家也没什么大用处呀?”   徐璐微笑道:“暂且留下她吧,将来或许还有用处。”尽管不喜那秋韵,觉得这人即不懂规矩,教养方面还缺失,说话横冲直撞的,说不定还存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但看在她有一份不错的手艺的份上,就暂且留下她吧。反正府里又不缺她一人的吃。   ……   葛长青家的因行事稳重,说话爽利。还满合徐璐的脾胃,这阵子越来越器重她了,便派她去协助文妈妈整理库房,并点财物。葛长青家的心里一豆,她知道,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她已得到少夫人的信任了。   凌峰回来时,徐璐刚好交代完毕,葛长青家的朝凌峰施了礼后,这才恭敬退去。   望着葛长青家的背影,凌身若有所思,对徐璐道:“我记得她先前一直在前院浆洗房里办差,怎的把她调到后院来了?”   徐璐说:“我觉得葛长青家的做事勤快,人又机灵,最重要的,她为人老到持重,对我吩咐下去的命令坚定执行,可堪大用。”她瞟了凌峰一眼,又说:“这么一个人才,浪费在浆洗房,完全是埋没了。”虽然葛长青家的在浆洗房也算是不大不小的管事,因是管事身份,也不会亲力亲为去浆洗衣裳,但总得来说,浆洗房没有油水可捞,但她依然把差事办得妥妥贴贴,徐璐也不能太寒了人家的心,也就适当地提拔了她。   这阵子近身接触下,才知道这葛长青家的确实能干,不止能力好,还极有眼色,很是机伶,能想主子不能想,说主子不便说的话。确实是管家理事的好手。   “这人曾是杨氏的陪嫁,后来嫁给了府里葛妈妈的儿子,以前你没进门之前,也在内院里当差的。你进门后,便主动调到外院浆洗房了。”   徐璐轻轻哼了声,横了他一眼,“不管当初她转到外院是爷的意思,还是她自个的主意,这人总算总有自知之明。我总不能因着她是先夫人的陪嫁就委屈人家。只要有本事,对我不起二心,我一样可以重用。”一副“本人一向心胸宽阔,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高尚情操。   凌峰失笑,“夫人深明大义,心胸开阔,为夫佩服。既然夫人能够不计前娘,着力提拔可用之人,那可否再讨夫人一个恩典,把方有昌家的也一并恩典了?”   “方有昌家?”徐璐皱起了眉头,“先夫人留下来的陪嫁,总共有四个老妈子,六个丫头,除了有两个嫁了出去,三个留在京城外,其余的全都在府里。一个是葛妈妈家的媳妇,就是这个葛长青家的。还有就是侯妈妈的媳妇,另外就是那方有昌家的,这婆子我也是给过她机会,让她领了厨房的差事还要怎的?我也知道水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但凡不要贪墨得太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爷瞧瞧这人,我每回吩咐下去的差事都要推三阻四的,总是要把‘先夫人如何’挂在嘴边。哼,我纵然再是心胸广阔,也由不得她这般拿先夫人下我的脸。”   凌峰斜眼睨着她:“方有昌家的也是心疼我,她总是见不得你每天弄我不爱吃的菜罢了。夫人不是心胸广阔么?怎么就连个忠心于我的奴才都容不下?”   瞧他一副找人吵架的模样,徐璐心头抑郁,昨日她小日子来了,这家伙吃不到肉,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阴阳怪气的。再来虽说已立了秋,但秋老虎依然厉害,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天气越发热了,这家伙一天到晚都泡在水里,屋子里除了豆绿外,并无别的人手服侍。而她又实在没有主动服侍人的嗜好。   这男人每天都要在池子里呆上大半个时辰,她则聚精会神看着近来流行起来的民间读本。这里头全是市井民生的百家之态,徐璐看得津津有味,这阵子简直爱死了,对他确实有多诸冷落。这家伙就认定她冷落了他,不关她心他,一直摆脸色摆到现在。真是的,堂堂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又不是没手没脚的,非要让她服侍才肯罢休。   她又不是没给他准备衣裳毛巾。   “挑食本来就是不好的行为。”徐璐义正严辞地道,“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不吃那不碰的。要知道,食物中有多种人体所需营养,均有摄取,方能成就好体格。所以爷的挑食毛病,也该改改了。那方有昌家的明知爷这习惯不好,偏还纵着爷,这可不是忠心,而是害爷了。所以我才把她打发去外院,哼,人家一片苦心,爷倒是当牛肝马肺了。”   凌峰拂了袖子,不悦道,“就你歪理多,方有昌家的事儿不提,可爷我回来都这么久了,怎么连口热茶都没有?”目光谴责地望着徐璐,“这就是你的贤惠?”   徐璐翻翻白眼,拿着描金小圆扇扇着风,“天气这么热,谁还吃得下热茶?凉茶有,自己倒呗。”她坐在几子旁,身子靠在秋香色的大蟒枕上,动也不动,“人家也真的好累好累的,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又没挑肩扛担,怎么就累了?”   “咱们马上就要进京了,去外头采买了特产,准备带回京去分送给长辈亲友。爷名单上的那些人家,我全都有份,到今天才全部采买齐全。库房的物品需得整理记档运回京城,下人们是留是谴,也得我拍板作主。此去京城,走水路大约要走三五日,爷的护卫和私兵就有上千余人马,还有一道跟进京的人,也有百十个。爷还有六匹宝马,也得妥善照顾。还有爷养的那群幕僚,人家也是拖家带口的,也得妥善安排。这两日我虽一直呆在屋子里,可也没得过空闲。爷的那些幕僚家眷,我全各一见过了,一部份全决定跟着咱们一道进京,我又还得另外安排船只,安排沿路的食宿。有一部份人愿意留在本地,我又还得妥善安排他们的后路。毕竟人家也帮过爷不少忙,也得有始有终才成。还有那些为了保护爷而弄得身残手疾的,也得妥善安排。我仔细想过了,光给银子也不是办法,至少得让他们掌握一技之长,有自力更生的本事才不至于成为爷一辈子的负担。这些人可不少,拖家带口的,也有百十来人,一个个安排下去,也得费些功夫呢……唉,口好渴,忙活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渴呢……”看凌峰面上已不再有抬杠神色,徐璐得寸进尺的性格又冒了出来。   凌峰被她这么一大堆的话几乎绕晕了过去,想想也是,他只顾着安排外头各处产业,与朱开明交割公务,与下属官员聚首喝送别宴,其余事儿全一股脑丢给徐璐,想来也确实辛苦的,于是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夫人请用茶,夫人辛苦了。”   徐璐接过,小喝了口,赶紧把茶杯递给他,“没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么,小日了来了不能吃凉的。会肚子疼的。”她全是一派胡掐的,老人们确实提及过,小日子来了尽量少吃冰凉之物,这样才会快速干净。至于肚子痛倒是因人而异。她身子一向健康着呢,倒没有因来小日子来就闹过肚子痛,不过是故意治他罢了,让他知道女人的不易。   凌峰瞪她一眼,嘴里咕哝几句,尽管脸色不佳,不过仍是出去叫人拿热开水去了。   “一群饭桶,怎么服侍少夫人的?屋子里居然连个热开水都没备下,爷要你们何用?”抬杠不成,反而落得满身不是,凌峰在徐璐这儿没能占到上风,只好把气出在下人身上了。   徐璐奸计得逞,也懂得见好就收,赶紧说:“这也不怪她们,这些日子也忙坏了,跑进跑出,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的,也够辛苦了。”   凌峰悻悻然地坐到徐璐身边,“都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好些贵重大件的又不怎么用得着的全已打包运走了。送与各家各户的特产礼物也都打包好送去了码头。爷的爱马,以及书本也让信得过的整理妥当运走了。剩下的,就是房产地契以及一些无法带走的需如何处理,还得由爷拍板作主。”   凌峰又问了好些事宜,徐璐全都了然于胸,虽说有些事儿也没能安排得特别妥当,但以她这般年纪,就能安排得如此周到细致,也算是难得了。尤其得知她还亲自召见了那些幕僚家眷进府说话,并妥善安置好,更是心生感激。   徐璐从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情操,见凌峰面色柔和,又继续卖弄起她的辛苦来,凌峰哈哈大笑,“是是是,夫人辛苦了,为夫在这此谢过夫人。”   也不知怎么的,他从来不喜爱邀功的人,但徐璐的邀功却让他只有感动满足,却从无厌烦不耐,也不知她是妖精转世,还是他就吃她这一套。   凌峰神色柔和,虽没有明说,但动作间的亲昵还是让徐璐得意不已。   邀功希宠固然不怎么高尚,但也不能一味的默默付出。   好些贤妻总是默默地付出,却不知道求取相应的回报,这就养成了男人的理所当然。   虽说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好些人就是不知道巷子里有美酒,这些美酒被掩埋,也不能全怪别人不识货,而是谁叫你一直藏在深巷子里?   而在默默付出扮贤惠的同时,又还得让男人知道自己的辛苦,这就是门技术活了。小时候徐璐便已深谱此道,施展起来,完全信手拈来,浑然天成。端得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题外话------   进京前的事儿还有不少,慢慢来哦,不要着急,一个一个地交代。 ☆、第210章 不想当主子的丫鬟不是好丫鬟   徐璐一向注意劳逸结合,虽说搬家确实劳累,人情往来也是件浩大工程,但只要眼光好,有统驭能力,只需把命令下放,自有得力管事帮着去完成,压根儿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当然,必要的监管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加上赏罚分明,有功赏,有过罚,规矩大于人情的掌家理念,虽森冷无情了些,但效果却不是一般的好。   徐璐自认能够做到规矩大于人情,却也架不住底下人总爱把人情凌驾于规矩之上。通常遇上这样的事儿,她也颇为头痛。   鲁妈妈一脸诚恳地对徐璐道:“少夫人,方有昌家的虽有些错处,但好歹也看要看在方大娘的份上,给他们家些脸面罢。”   方大娘曾经服侍过凌峰早已过世的祖母,在凌家主子跟前,自来有脸面的。方大娘的儿子方有昌做事也还老实,并本分,就是这方大娘的儿媳妇却不怎么安份,以前仗着是先夫人杨氏的陪嫁身份,没少扯高气扬,后来杨氏没了后,这才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徐璐进门之前,上下折腾一番,看在方大娘的面上,文妈妈还是把她安排去了厨房做了名油水丰厚的管事。   徐璐进门来,也看在文妈妈的份上,以及继室不好对元配嫡妻的人太过凉薄,也没有动过这方有昌家的,只是多了些监督,想来已成功敲打了她。但没想到,她的正常监督在方有昌家的眼里,反倒成了小气抠门专门刻薄并专门针对她。   徐璐不怒反笑,当下就撸了她的差事,“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小气抠门刻薄,见不得奴才公然占主子的便宜。你若是不服,就回京向侯爷夫人告我吧,说我自私小气,不让你中饱私囊。”   撸了方有昌家的差事后,徐璐迅速果断地把厨房里的副管事升为正管事,整整两个月,不再安排方有昌家的差事。   方家也是凌家经年的老人了,多少也累积了些财富,方有昌在外院也有差事在身,方有昌家的就算不做差事,也大可靠着男人养活,又仗势着自己的婆母方大娘是凌家最有脸面的下人,心想等回京后,就让婆母好生在侯爷夫人面前告徐璐一状。但没想到这回凌峰即将回京,而在进京的下人名单中,并没有方有昌一家子,方有昌家的这才坐不住了。赶紧跪在徐璐面前服软。   徐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方有昌家的,只是淡淡地看着文妈妈。   “妈妈的意思是,方大娘在凌家很有脸面,她儿媳妇犯了错处,我这个少夫人也该看在方大娘的份上,恕了方有昌家的?”   鲁妈妈委婉地道:“方有昌家的确实不像话,少夫人怎么罚她也不为过。可少夫人好歹也要看在方大娘侍奉过老太夫人的份上,多少给些面子罢,不然回去后夫人问起来,大家面上也不好看。”   一旁的葛妈妈在媳妇的眼神暗示下,上前一步,笑道:“唉哟,鲁妈妈,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方有昌家的再是体面,可犯了错误的人,本来就该罚。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没道理就可以仗着有后台就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那少夫人还掌什么家,当什么主母?干脆让有脸面的奴才当得了。”   鲁妈妈滞了滞,又飞快地看了方有昌家的,说:“可是方大娘好歹也是侍奉过老太夫人的,连侯爷夫人都要礼遇三分。这方有昌家的又是先夫人的陪嫁,少夫人若是处罚了她,咱们知情的人倒没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少夫人容不下先夫人留下的老人呢,这对少夫人的名声可是不好的,奴婢也是为了少夫人的名声着想呀。”   徐璐心头怒火翻天,冷冷地盯着鲁妈妈:“以你的意思,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敢情我连安排奴才差事的权利都没了。”   鲁妈妈赶紧说:“不不不,少夫人误会了,奴婢可没有这个意思……”   徐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这府里究竟谁才是少夫人?你鲁妈妈么?”   鲁妈妈见徐璐脸面带煞,额上淌出冷汗来,“少夫人息怒,您真的误会奴婢了。奴婢的意思是,方有昌家的是先夫人的陪嫁,少夫人就算要处罚她,也要慎之又慎,以免名声有污。”   “哦,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还得把一个贪墨刁钻的奴才当菩萨供着了?敢情方有昌家的是尊贵的玉瓶儿,我还碰不得了?”徐璐重重放下茶盏,粉面含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奴才们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管他是天王老子都没条件可讲。若人人都像你这般,那我大庆朝还设什么律法?全靠人情就可以治国了。”   葛妈妈见机不可失,赶紧又道:“少夫人说得极是。虽说方有昌家的身份不一般,可再厉害,也只是个奴才。做奴才的做了错事,就该受罚。没道理仗着身份贵重,就让主子牵就的。当我们少夫人这个主母是摆设么?”她见徐璐眼带赞赏,更是抖擞着精神,斜眼看着鲁妈妈,“我说鲁妈妈,你也是咱们府里的老人了,怎的还这么的没个轻重?不说方有昌家本来就犯了错,就算没有错,少夫人不让她进京也自有少夫人的道理,咱们做奴才的领命就是了。还敢跑来找少夫人理论,这倒不是做奴才,可是来做祖宗了。”   徐璐适时地冷哼一声,“葛妈妈这话说得好,若奴才们个个都像你一样,那我可就轻省多了。”   葛妈妈恭身道:“少夫人过奖了,做奴才本来就要有做奴才的分寸,若一个个都仗着在主子跟前有脸面就得寸进尺,那还了得?”她看了鲁妈妈和方有家的一眼,二人俱都怨毒地盯着自己,不由话锋一转,“也亏得少夫人仁慈,若换作世子爷,啧啧啧……”   徐璐微微一笑,“罢了,既然鲁妈妈觉得我没资格留下这方有昌家的,那就让世子爷来定夺吧。”她挥挥手,一脸倦色,“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要去休息了。”说着娉娉起身,飘然离开偏厅。   方有昌家的和鲁妈妈这才惊恐起来,尤其是方有家的,赶紧叩头叫道:“少夫人息怒,都是奴婢猪油糊了心,不该存了不该有的想法。奴婢听少夫人的吩咐就留在泉州看守屋子吧。还请少夫人慈悲,千万要在爷面前给奴婢留两分体而。”   徐璐充耳不闻,鲁妈妈这时候也慌了,她可是瞧出了徐璐对自己也恼了,这可不成的,她素来知道这位少夫人的脾气,一旦惹她厌了,必定弃之不用。她好歹也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若被主子抛弃不用,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于是赶紧奔上前去,葛妈妈很是乖觉,赶紧拉住她,大声道:“唉哟,鲁妈妈,你这要干什么呀?少夫人可是早就立过规矩了,衡芜院的二道门,不经主子同意,任何人都是不得闯入的。你也别总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脸面,就可以忘掉主子的规矩。”   ……   “少夫人,跟随回京的下人已拟好了。”文妈妈抱着册子,一一念了些要跟着进京的那几房人家,“……方有昌夫妇和庞大海夫妇一道留下来,专门看顾宅院,孟良成和赵东阳留下来护守院子,以防屑小欺凌。其余人马,本地买来的那几个丫头,有几个是可造之才,奴婢已私自把她们的名单添了上去,请少夫人示下。”说着把册子双手递了过去。   趁着递册子过去的时候,文妈妈暗自打量了徐璐,今日的徐璐穿着一袭水蓝色绫段长衫,白底绣彩色梅花曲裾,绣花腰封,头梳桃心髻,插着枚金托底镶红宝石点翠口含红珊瑚珠的凤钗,桃腮粉面,眼含秋波,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能看到一张娇好圆润晶莹生辉的面容。   文妈妈暗赞不已,别人家的夫人奶奶,是越活越难看,她家的少夫人却是越过越滋润,越来越美。怪不得当初姑奶奶在第一眼瞧了后,就说这位少夫人是有福气的,果断重金下娉。   如今瞧着,少夫人确实是有福气的,自从她嫁进来后,世子爷的脾气可比以往随和多了,人也越发精神,看着凌峰每日神清气爽地出门,文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少夫人确实是位福妻,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人懒散,不大爱出门,却也瑕不掩瑜,少夫人懒归懒,但心眼可不缺,一边懒散的同时还能一边把家管好,一边做爷们的贤内助,里里外外打点得妥贴,行这便是本事了。   徐璐看了下随同进京的几房人员,以及一二三等丫头,略略扫了眼,说:“只留方有昌夫妇有庞东海夫妇,是不是有点儿少?”   文妈妈说:“不少了,我还留了二十多个粗役下人供他们使唤,想来也足够了。”   留下来的两户人家,他们的孩子却要一道带回京的,这其中的懊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徐璐略过不提,指着鲁妈妈的名字,“这处宅子可不小,只留这两房人家,是少了,再把鲁妈妈这一房留下来吧,鲁妈妈与方有昌家的自来要好,把他们安排到一块,日后也不至于寂寞了。”   文妈妈嘴巴张了张,不过看着徐璐娇好粉嫩的面容,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鲁妈妈那个蠢如牛的老货,别的不去求情,偏跑去替方有昌的说情,还拿侯爷夫人以及先夫人作要胁,难怪一向温和的少夫人要发怒。   “少夫人果然宽厚体贴,那就留下这鲁妈妈吧,想来她会很高兴留在泉州的。”文妈妈从善如流地说了下,然后又迟疑了下,“少夫人可还记得那个秋韵?”   徐璐记忆好着呢,当然知道秋韵是何许人,但一想到这秋韵最近的所作所为,又哭笑不得,故作思考了下,这才道:“还有些印像,怎么了?”   文妈妈道:“那秋韵进府时日短,规矩也学不好,又没个像样的一技之长,我早已把她刷下,可经不住这成日对我死缠烂打,这不,为了让老奴回心转意,三番五次过来给我洗头洗脸,少夫人还别说,这丫头做粗活不怎样,可做这些活儿倒是有两手。老奴被她服侍得很舒服,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所以,就,就只能请少夫人看在奴才的薄面上,通融一二。”   徐璐挑了挑眉,“这丫头真会洗头洗脸?”   文妈妈狠狠点头,“是呢,不但如此,还会美容美发什么的。”她指着自己的脸,文妈妈保养还是不错了,五十来岁的年纪,并不显老,看上去富态而圆润,脸胖的人,皱纹倒不显多,看起来比那些同年纪的官夫人还要年轻些许。   仔细一看,才发现文妈妈脸上涂了一层白粉,双唇也上了唇脂,看起来比平时确实要白净些。   “那秋韵洗头洗脸还真满舒服的,让我躺在春凳上,就那样让我躺着洗头,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还特别舒适。脸都不会打湿半分。洗了后还给我按摩头和脸,按了后特别舒服,这些日子天天给我按摩,绉纹都变少了。”   看来,那秋韵为了想一道跟进京,可没少在文妈妈身上下功夫,一向不多话的文妈妈居然难得地说了一大箩筐的话。   徐璐淡淡一笑,“她在京城非亲非故,为何非要进京呢?”   “她说想进京瞧瞧京城的繁华,开开眼界。”   “这话你也信?”   文妈妈老脸一红,“信不信都没什么的,最主要的,那丫头的身契都捏在少夫人手上,还怕她翻出风浪不成?”   徐璐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那秋韵有些小聪明,又爱卖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才气与众不同似的,半夜三更不睡,跑起来吹笛子,弦律倒是优美,可惜让她吹得结结巴巴的,半分音韵也无,反弄得大家睡不着觉。葛妈妈狠狠收拾了顿后,老实了没两天,又开始唱起歌来,歌词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弦律也好,虽然毫无诗境,却也押韵,如今连徐璐都会哼上两句“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然后唱给凌峰听,反被他压在床上收拾了一顿,说是“淫词艳音”堂堂良家妇女,贵族夫人,哪能唱这些让人侧目的歌来。   当时她还不服气,反驳了两句,凌峰大怒,指着她斥责她:“这种淫靡之音,也只有出现在那些娼馆里。你堂堂官家夫人,听听就是了,但不许唱出来,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嫁我之前,还曾与别的男人山盟海誓呢。”   徐璐吐吐舌头,赶紧说是听别人唱的,她觉得弦律很是凄美动人,就下意识地唱了出来。   凌峰却皱着眉说:“这阵子你一直呆在家中,从哪听来的?”   徐璐只好说了实话,凌峰大怒,拍案而起,“放肆,大胆,一个丫环,居然在内宅里唱这种淫靡之音,带坏主母,这还了得?”就要吩咐人去把秋韵掌嘴。徐璐赶紧制止道:“爷息怒,那秋韵也不是专唱这种曲子的,人家也有唱别的,呃,比如励志的,嗯,让我想想,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这个也不错嘛。可能鼓舞人心了。”   凌峰脸色依然不善,哼了哼说:“区区个丫鬟,居然还有这般雄心壮志,还当什么丫鬟?直接当皇后得了,要是带坏了其他下人怎么办?”   徐璐愕然地瞪他,讷讷地道:“丫鬟又怎么了?丫鬟就不许有雄心壮志?”小时候,她也还梦想觅个如意郎君,佣仆成群,威风显摆呢。   凌峰冷哼一声,“站在主子立场,这种丫鬟并非好事,有大志者并非不好,可一个奴才,却是万万不妥了。”   “怎会不妥呢?我还听嬷嬷们私下里与我讲,这丫头还曾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呢。”   凌峰沉吟片刻,忽然冷笑连连,击掌,“这话原则上是对的,但一心想当将军的士兵肯定不是好士兵。”   徐璐茫然,“这是为何?有奋斗目标不好么?”   凌峰哂笑一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固然不是好士兵,但是当不好士兵的士兵绝对当不好将军。”   徐璐茫然,在心里品味着凌峰的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爷这话满有道理的。”   凌峰又说:“那秋韵不可再留,否则将来必酿大祸。”   “何以见得?”   凌峰忽然怒拍了桌子,怒声道:“往日里你可是聪明不可一世,怎的这时候却这般糊涂?一个丫鬟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那么也可以引申为,不想当丫鬟的不是好丫鬟,那么她想当什么?咱们府里除了丫鬟就是主子,她不想当丫鬟,可是想当主子?”   徐璐半开玩笑地道:“那也未为不可呀,这秋韵长得还颇有姿色呢。”   凌峰气得指着徐璐,“你”了声,星眸精光大湛,恨恨地道:“我就不信,你当真不知道她的伎俩。”   徐璐无耐地摊摊手,“大概,人家想当姨娘吧,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   凌峰冷笑着接过话,“不想当主母的姨娘,不是好姨娘。”然后看了她一眼,“好个壮志凌芸的丫鬟,你倒是好眼光。”   徐璐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峰得意一笑,捏了她肥嘟嘟的脸颊,“笨死了,我怎么娶了这么个笨婆娘。”在徐璐气恼的目光下,他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踱着沉稳的步伐,来到门口,扬声道:“去通知掌院执事,把那秋韵给爷掌二十嘴巴。我凌家世代清誉,可不能让她的哀乐艳词给毁了。”   今夜值守的是稻香,赶紧低声称喏,凌峰又道:“念在她是夫人带回来的,这回就从轻发落,若再有下回,立即杖毙罢。”   那秋韵被打了二十嘴巴,足足养了二十余日方才好转,之后果然不敢再唱,据葛长青家的讲,秋韵自那回被掌嘴后,就安份下来了,也不嫌外院浆洗房的活儿繁累不会做了。   没有人知道,在凌峰下达对秋韵掌嘴的命令时,徐璐可是捂着唇差点就笑出声来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固然不是好士兵,但一心想当将军却忘却本份的士兵,也绝对当不好将军,秋韵今天吹凄美哀婉的笛子,明日唱悲伤哀艳的歌,后日又吟诗颂词,她究竟想干什么?是想告诉所有人,还是告诉她这个主母,她这么的有才华,不该被埋没?应该在更高的舞台上大展长才?还是告诉凌峰,赶紧来与她畅谈歌赋心得?   真是不知所谓,就算你在做丫鬟之前是大庆朝有名的才女,但在做了丫鬟后,就该知道低调二字。这么的张扬,司马昭之心,当她这个主母是死人呀!   当秋韵在半夜三更还在吹那凄凉婉转的笛子时,徐璐就想收拾她了。不过她素来知道,如果借凌峰之手教训她,收到的效果绝对事半功倍,这才隐忍了许久。如今总算一举打击了她那自以为有才华就该被主人家礼遇善待的不知所谓的心思,也算是水到渠成。秋韵是可怜的靠主母垂怜才没被赶出去的小小丫鬟,她则是大度慈悲的当家主母。而凌峰则是不解风情,辣手摧花,冷血无情的男主子。   “最近,那丫头可安份?”徐璐收回心神,淡淡地笑文妈妈。 ☆、第211章 亏了   文妈妈也扬起淡淡的笑意来,“上回葛长青家的可没手下留情,秋韵顶着那张肿脸可是顶了半个月。更何况,这阵子也没少听说爷在外头的名声,以及曾经的丰功伟绩。朝阳轩还有两位如花似玉塞仙子的妾,她除了安份外,还有别的出路么?”   一语双关呀!   徐璐愉悦地笑了起来,“那,她的手艺如何?”   “说句实在的,虽然不喜她那么点让人笑破肚肠的心机,不过一双巧手还真没得说。所以奴婢觉得,这丫头虽然心有些大,但这阵子想来已被现实击碎。只要少夫人再好生调教一番,将来可替少夫人分忧,也未为不可。”   徐璐沉吟半响,又问:“这丫头品性如何?”   文妈妈也想了想,说:“还成,虽说有些心高气傲,还有些小心思,不过也不似那种狠毒之人。”末了又加了句,“就是特别的没规矩。葛长青家的可没少罚她,如今总算像些模样了。”   想到已接连两次向自己告状的葛长青家的,徐璐笑了起来,“难为葛这长青家的了。罢了,即然妈妈也觉得这丫头可用,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得知自己已被少夫人恩准带入京城,秋韵兴奋得一夜都没睡。望着自己因天天洗衣裳而变得粗糙的手,暗自委屈着。府里的主子实在有眼无珠,居然这样待她,并暗自发誓,相信京城的男子绝对比这个凌峰有眼光,迟早会发现她的内在美的。她坚信,人定能胜天。   只要进了京,一定会有适合自己的舞台等着自己。   那个该死的凌峰,可真够没品味的,她唱的歌动听又优美,每个人听了都忍不住还想听二回,唯独这人,居然派人来掌她的嘴,真真是被封建礼教洗礼毒害的老古董。哼,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这样待她的。   虽然痛恨凌峰这个渣男,但梁秋韵对徐璐还是很感激的,觉得这个主母也太可怜了,那么美丽善良温柔,居然嫁了这么个不解风情冷酷严厉又古板守旧的臭男人,屋子里还养着两个貌美小妾,温柔善良的背后,估计也是一箩筐的泪水吧。   人情似水,冷暖自知。   凌峰的解职进京,让徐璐陡然少了一半的应酬。好些官员都跑去应酬新来的督抚朱开明去了。尽管凌峰进京还有可能高升,但县官不如现管,官场上的交情,莫过如此了。   一身宝蓝亮缎长襟沙衫,下身青蓝色马面裙的龙香盈,一脸忧心肿肿地对徐璐道:“我听说,章家前阵子使了些银子,又走了新任督抚的关系,把章朝阳从岭南之地放了回来。那起子混账东西,我还听人说,他曾在人前放言,如今表妹夫已不再是福建督抚,看我还能得瑟多久。”她抹着泪道,“那没脸的混账,还说过不了多久就要来找我算账,给我点颜色瞧瞧,让我见识他章家的厉害。”   徐璐放下茶盏,安慰道:“表姐不必忧心,姓章的也不过是嘴上呈功夫罢了。你表妹夫虽说已卸任督抚,但与新任督抚的朱家,交情匪浅。哦,我还忘了,我一个表妹,已是朱家的五奶奶。凌家与朱家如今已是实打实的姻亲。章家又算得什么,要门路没门路,要银钱没银钱。”   龙香盈将信将疑,“既然如此,可那新任督抚为何要把章朝阳放回来?姓章的可是口口声声说章家与朱家是姻亲呢。”   “若真是姻亲,早在当初被朱清河收拾的时候,就该亮出来,而不是等到现在。我想,姻亲或许是真,但并非近亲。”这阵子凌家与朱家虽没再往来,但今日我送你两斤茶,明日他送我坛子酒,关系还是处得满近的,徐璐并不担心朱家会为了一个章家而得罪凌峰,于是温言安抚道:“我派人去探个究竟吧。表姐也莫心慌,你和章朝阳可是在官府走了义绝程序的,他若是敢欺上门来,你大可报官。本地知府刘向东也不是吃素的。”   龙香盈脸色稍微好转,但依然忧心忡忡,“刘向东虽然是本地父母官,可再大也大不过朱家呀。”   徐璐淡道:“官再大,也要大个理字。”朱家是后妃一族,以前就是江南有名的望族世家,到后来的勋贵,再到如今的封疆大吏,一般官员确实畏之如虎,也不能怪龙香盈满面忧心。   龙香盈走后,徐璐就赶紧派人去打听章家与朱家的事儿,消息还未反馈回来,朱家就下了贴子来,邀凌峰徐璐夫妇明日过府一叙。   “老爷在泉州人生地不熟,多亏了姐夫鼎力相帮,这才使得老爷能在短时日内在泉州打开新局面。明日我家老爷即将举行一场席筵,泉州城大小官员全都受邀。原本夫人还要亲自前来邀请表姐,耐何夫人锁事缠身,所只好差我前来,还望表姐拔冗光顾。”华瑛,如今的朱家五奶奶对徐璐如是说。   而华瑛嘴里的夫人,则是朱开明之妻,华瑛的婆母。   徐璐听得一愣,“你婆婆也来了?怎的那日没有见到?”她明明听凌峰说过,朱开明赴任福建,并未带朱夫人一同前往的,却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跟随。朱夫人则在京城侍奉朱老夫人。   华瑛没好气地道:“才到没几天呢。”她看了徐璐一眼,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婆母的事儿告诉徐璐,但徐璐已埋怨道:“既然早就来了,那为何表妹不早早通知我呢,我好去拜访呀。”官场上的礼节是非常讲究的,朱夫人与徐璐虽然相差了两个品秩,却是长辈身份,确实得去拜访的。   华瑛愣了下,说:“表姐与她又不熟,你去拜访她做什么?”   徐璐板下脸来:“表妹这话可就错了,不说朱家与凌家自来就交好,单说朱夫人的身份和品秩,我就该去拜访的。更何况,因表妹的缘故,朱家凌家又是姻亲,更该走动才是。”   华讪嘴巴张了张,忽然拍了额头,讪讪地说:“哎,表姐勿怪,我,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些。”   徐璐见状,这才明白过来,并非华瑛不让她去拜见她婆母,而是这丫头压根就没有想过官场上的人情往来。   徐璐顺了口气,说:“你我表姐妹一场,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我仍要说你两句。官场上的礼节来往,万万不可疏漏。否则,轻则落得埋怨,重则让人以为你傲慢,故意轻怠人家。我虽与你婆母没见过面,但大家已成为姻亲,又都是京城来的,自该走动才是。就算不亲自登门拜访,也要差人问侯两句,以表心意,哪有不认识人家就不理会的道理。”   华瑛低下头来,讷讷道:“今日听表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捏着帕子,有些扭捏,又有些难为情,“表姐虽只比我大一岁,人情世故却比我老练多了。那日也多亏了表姐,若非表姐提醒我,我到现在还是只井底之蛙。以为嫁进高门就可以睥睨一切,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可笑。”   徐璐略有意外,究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这丫头真的忽然想通了。“姐妹间,还客气什么,我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表妹不嫌我话多就好。”   华瑛赶紧说:“哪会呢,表姐再是明事理不过了,你表妹夫也时常让我多亲近表姐,保证没坏处。”   徐璐故意嗔道:“也还多亏了表妹夫,若非如此,你还不会来认我这个表姐罢?”   华瑛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感而发,论人情世故,你妹夫比我明白多了。以前我是真真的不懂事,做了好些幼稚的事,也亏得表姐不与我计较。”   “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对了,你婆母明日宴客,你怎的还有空到我这儿来?”   华瑛脸色滞了下,她迟凝了会,这才闷声闷气地道:“我倒也想帮忙的,可夫人可能干了,哪有我插手的份。”   徐璐略皱了眉头,说:“既如此,那你就更该跟在一旁好生学习才是,将来轮到表妹自己当家作主了,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华瑛修剪精致的眉毛高高扬起,似有不屑之意,不过最后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地表示,“我知道了。”   徐璐估摸着,华瑛与她的婆母应该不合拍,但她才与华瑛“合好如初”,她的私事儿自己也不好过问,以免落了个“幸灾乐祸”的名声。   姐妹俩又说了会子无关痛痒的话,徐璐这才把话题转到章家身上。“我一个表姐,娘家与表妹还是同一个地方的,姓龙,表妹应该有印像吧?”   华瑛点头,“我知道,龙家二小姐嘛,今年开年,就与莆田的章朝阳义绝了,带了两个女儿自立门户,在福州可是传得人尽皆知呢。”   徐璐说:“章家强行霸占我表姐的嫁妆,那章朝阳又行宠妾灭妻之事,被莆田知县朱清河抓了个正着,大怒之下,撸了章朝阳的功名,打了板子发配岭南,原本徒十年。可我表姐昨日却来与我说,章朝阳走了朱家的门路,早早就回了莆田。听闻章家与朱家还是姻亲,表妹嫁到朱家也有些时日了,可知道朱家是否真有章家这门亲戚?”   “章家?”华瑛茫然,“没听说过朱家在福建还有这么一门姻亲呀。”   “那章朝阳被放了回来,四处打着朱家的招牌,听说在当地可威风了。还曾扬言要让朱清河丢官罢职,以报打板子发配之仇。若与朱家没关系,他也没那个胆子了。”   华瑛脸色豁然一变,“还有这等事?”   徐璐点点头,“若非如此,我那表姐也不会如惊弓之鸟,天天找我寻安慰了。”   华瑛说:“这事儿我还真不知情,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去问问你妹夫章家的俱体情况。”   华瑛临走前,忽然又对徐璐说,“明日表姐可得早些来,我在家等你。”   徐璐点头,“那是自然。”   华瑛顿了下,又低声道:“我那个婆母,明年才满三十二岁。”   徐璐愣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以朱开明和朱家兄弟的年纪,朱夫人应该只是朱开明的继室罢,难怪华瑛对这个婆母不怎么恭敬。   朱家身为新任一省长官,来到泉州也有半个多月,这回宴请泉州城的大小官员,自然是正式向大家宣布福建即将步入朱开明时代。   身为前任的凌峰,对于这样的席筵,是可去可不去的,但因凌峰与朱家交情友好,又是姻亲,自是该前去捧场。对朱开明,对凌峰来说,那是共赢的局面。   “朱夫人是继室,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四岁,并未带过来,而是留在京里。这就奇怪了,她既然随朱伯爷来福建,为何不把闺女也一道带来呢?”女孩子不比男儿身,十四岁的年纪,就该找婆家了。就算已说好了亲事,当娘的也得早早给女儿准备嫁妆事宜,而不是丢下女儿随丈夫赴任。   凌峰淡道:“我听人说,朱夫人是个大美人儿,她闺女酷似她,想必是留着有大造化的,哪瞧得起地方上的青年才俊?”   徐璐已习惯了凌峰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举一反三地道:“朱贵妃已是贵妃尊位,不过总会有色衰爱驰的那一日,朱家早些未雨绸缪也好。”   凌峰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对,朱夫人就是这个意。”   从凌峰嘴里得知,朱开明这位继室夫人,娘家姓李,李氏不止生得美,人家家世也是很不错的,祖父还曾做过阁老,只是时日不长,从礼部尚书入阁,只做了半年阁老,就因病去世。先帝仍然给了几分薄面,恩荫其子,也就是朱夫人的大伯,如今是三品礼部侍郎。朱夫人的父亲却只是顺天府主薄,小小的五品官儿,虽然小有实权,但在高官云集的京城,落进水里都没一丝声响儿。   但不管如何,朱夫人确实是官宦世家千金,以嫡女身份嫁给朱开明,虽算不得高攀。但也证明,李家的外强中干。   “李家靠与朱家联姻,半只脚挤进了京城的三等贵族圈子里。朱家也得到了实处,那就是朱夫人生了个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朱丽娟,以朱丽娟的美貌,用来联姻,倒也可攻可守,也算是各有助益吧。”   徐璐点点头,嘲笑着说:“你们这些权贵人物,为了光耀门楣,连自己的婚姻都要算计。”虽然联姻能够迅速壮大自己,但连枕边人都要靠算计,人生又何来的乐趣可言?   凌峰看她一眼,笑道:“你没有尝过权利的滋味,那可真是识味知髓,只要尝过了其中滋味,很少有人能够坦然处之。”   “那你呢,是否也是如此。”   凌峰耸耸肩,语气淡然,“就好比你们女人不可一日无钱,我们男人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是同个道理。”   徐璐点头,“那也是。”她忽然又苦恼起来,“朱家娶朱夫人,是因为需要有个贤内助帮着打理内宅。李家嫁女,也是为了搭上朱家,迈入贵族圈子里。朱家以伯爵之尊,娶表妹为儿媳妇,也是冲着华家在福建商圈的本事。朱家还只是伯爵之尊,偿且要进行联姻。爷堂堂侯府世子,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呢?”   因为走得早,朱府离凌府也不算远,马车大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所以马儿跑得并不快,一直以轻缓的小跑步跑着。凌峰四仰八叉地斜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双手枕头后脑勺,斜她一眼,“让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亏了。”   徐璐目露凶光作势捶他,不过其力量也只能捶死一只苍蝇。   ------题外话------   我也想多写些呀,耐何水平有限,肚子里就这么点笔墨,实在写不快呀。 ☆、第222章 牛,果真牛!   放心,我不会让你亏本的,我会对你好的。”   男人表情怀疑,徐璐大怒,掐他一把,低吼道:“别不知足了,娶了我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峰冽唇一笑,“是,娶了你,是为夫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徐璐面色好转,哼了哼,“这还差不多。”面上说得自信,但她内心里依然还是有些彷惶,不过她到底是乐观之人,尽管偶尔会有这般想法,却不会自艾自怨地钻牛角尖。   一番嘻闹打趣,不知不觉中,已抵达朱府。   本朝明文规定,外放官员,不得在当地置办房产,主要是为了抵制官商勾结,或贪污腐败发生,并抑制过高房价(表怀疑,古代确实有炒房团,也有房产限购令。苏东坡这个声名显赫的大文豪,在京城也买不起房屋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朱家有钱有权,哪瞧得起督抚官衙,最终借住在朱夫人一个姨母家中。   只是那个亲戚出手也太大方了,一出手就是一幢五进五出的豪宅。   “朱夫人有位表姨住在泉州,也是世代经商,家中颇有财帛。送一幢宅院与朱家也无可厚非。”面对徐璐的质疑,凌身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徐璐想了想,忽然瞠目,“章家对外声称与朱家是姻亲,那应该是朱夫人那边的亲戚吧?”   凌峰刚开始还不清楚章家何许人物,后来让徐璐解释一番后,这才点头,“是,章家夫人与朱夫人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朱夫人擅爱弄权,最爱讲排场,又好大喜功,想来章朝阳能够发还本籍,应该是朱夫人的功劳。”   朱夫人嫁入伯爵之家,又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肯定会生出诸多冒头,她为人又好大喜功,章家求上门去,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肯定是不遗余力相帮,这也说得过去。倒并不是朱家有意与凌家打擂台。   云鬓高挽,饰五尾大挂凤钗,一身大红色缕金百子穿花提花绸缎夏衣,下身桔红色洋绉挑金线绣裙,胸前戴着赤金蟠螭项圈的朱夫人,给徐璐第一印像就是,这人确实美。无论是穿衣打扮,无不精致绝论,五官也生得美,上挑的丹眼眼,吊梢眉,面若桃花,体态苗条而丰盈,鲜花着锦,光彩如丹阳高升,眼神伶俐,态势精干。   她身后立着削肩细腰,杏眼桃腮的华瑛,大红宝石红撒亮金牡丹斜襟丝绸夏衣,浅紫色刺绣梅花滚边对襟衣领,手上捏着方桃红绢质手绢,明丽至极。   不过依徐璐的眼光来看,镙金丝金纹链攒珠髻,赤金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的华瑛美则美矣,打扮也是极为出挑,但站在光彩夺目的朱夫人前,却完全被比了下去。   见徐璐到来,华瑛似是松了口气般,赶紧上前来挽着她的手,娇声道:“表姐总算来了,我都快望眼欲穿了。”   华瑛忽如其来的热情,让徐璐摸不着头脑,但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又按下了心思,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目光微转,这时候朱家确实来了不少人,俱都盛妆打扮。   “答应了我早些来,瞧瞧你,仍是摸到现在才来,等会子可得罚你三杯。”华瑛挽着徐璐的手不放,一边笑嘻嘻地往高座于首位上的朱夫人走去,“夫人,这是我表姐,安国侯世子夫人。”   朱夫人起身,两步上前,握着徐璐的手笑道:“唉哟哟,这便是峰儿在福建娶的媳妇?哎,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真真是从画里出来的。”   朱夫人身形高桃,比徐璐高上小半个头,手掌也大,徐璐一双肥嘟嘟圆润润的手完全被她包裹住。   近距离打量,这才发现,朱夫人确实生得美,肤白貌美,典型的瓜子脸,瑶鼻珠唇,未语先笑,笑起来眼角略有些细纹,但并不影响姣好的面容及丰盈苗条的体态,是徐璐生平见到过最为富贵的人物。   “朱夫人好,徐氏这厢有礼了。”徐璐收回双手,裣衽施礼。身姿不摇,珠钗不摆,动作行云流水,并不输给勋爵世家的任何名门闺秀。朱夫人看在眼里,遂收起了轻视之心。又见徐璐头梳攒珠髻,金线绞纹链垂下的三颗硕大南珠摇拽在额边,闪烁生辉,鬓边各两朵招展的玲珑蝴蝶珠花,正中赤金五彩七尾凤钗,身穿白底洋缎泥金五彩牡丹凤凰纹通袖桃心领子的丝绸夏衣,里头是梨黄色玫瑰滚粉边的抹胸,下身飘逸的淡紫色纱裙。面若桃花,白里透红,眼神纯亮,圆润娇憨中,又带着精录的飘逸优雅,胜似仙子。   朱夫人见过不少的美人儿,但徐璐这浑然天成的娇憨灵动,使得她本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一看不打紧,简直就移不开眼。这徐璐也不见得有多美,可那圆润娇憨的脸盘儿,如婴儿般纯真姿态,使得朱夫人生生把心头的攀比之心压了下去。   招呼了徐璐入座后,朱夫人也跟着坐了下来,笑着道:“一直听老五媳妇提起你这个表姐,是如何的温柔郭厚,刚开始我还不肯相信,如今瞧了本尊,这才明白,这世上果真有仙子般的人物。”   徐璐害羞地低头浅笑,“夫人快别夸我了,在夫人面前,哪有我出头的份。”她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朱夫人,诚恳地道:“夫人才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在您面前,原本还有些自信的我,瞬间被冲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如今连嫉妒都生不起了。”   朱夫人哈哈一笑,指着徐璐对华瑛道:“看看你这位表姐,嘴儿可比你甜多了。虽说你这只是谦虚之辞,不过我听了仍是喜欢。唉,人老了,就爱听这些夸讲话。”   徐璐脸红微微地红了,又说:“夫人又爱打趣我了,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   朱夫人又哈哈笑了起来,越发的高兴,华瑛也陪着笑脸,不时凑趣两句,加上其他官眷也时不是附和两句,倒也其乐融融。   正光气氛热之际,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来,“人长得美又有何用,一身的黑心烂肚,怪不得生不出儿子来,也是报应呢。”   徐璐大怒,这分明就是冲着她的,朝声音处望去,不由微缩了眸子,转头对朱夫人道:“此人是我表姐前夫的母亲,他们章家一大家子吃我表姐用我表姐的,把我表姐嫁妆用得差不多了,就借口表姐没能生下儿子为由,用我表姐的嫁妆娶了门贵妾,天天作贱我表姐,让贵妾住东厢房,把我表姐和侄女赶去下人房,若非我及时赶去章家,我表姐和两个侄女就要被章家人治死了。天可怜见的,那时我赶去章家,章家上下包括那贵妾穿的用的戴的全是我表姐的嫁妆,而我表姐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骨瘦如柴,两个侄女儿也是面黄肌瘦,好不可怜。我那小侄女,才八个月大,却只能吃些粗糙的米糊,我那大侄女,小小年纪,就要洗衣做饭,干粗活,章家那贵妾却是穿金戴银,章夫人更是口声声指责表姐的不是。自与章家义绝那日起,我表姐就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见章家人。朱夫人,我自小与表姐感情甚笃,章家那般对待我表姐,也就是我的仇人。今日我在此郑重说一句,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夫人您看着办吧。”然后老神在在地坐定身子,也不看任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看朱夫人,一会儿看章夫人,一会儿又看徐璐。但见章夫人面色青白,朱夫人脸色也不甚好看时,心头又冒出了熊熊坐观斗虎之乐。   章夫人身穿灰蓝色绘细花夏衣,头梳元宝髻,插着枝扁凤金簪,她愤而起身,指着徐璐道:“小贱人快给我住口,这儿可不是由你撒野的地方,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督抚夫人?今日我可是朱夫人的坐上宾,你又算得什么?识相的,赶紧夹着尾巴滚。回去告诉龙氏那贱人,乖乖的回到章家来,不然,我章家就要她好看。”   “放肆,我家少夫人堂堂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岂是你这老妇可以任意侮骂的?还不闭上你的臭嘴,否则,铁定治你簪越之罪。”桃红色夏衣,外罩石青缎面撒花比甲的沁香站了出来,厉声斥道。   章夫人脖子缩了缩,但一想到她已有表妹替她撑腰,朱家已是福建新任督抚,哪还惧怕徐璐,又把头高高昂起来。但到底不敢再呈口舌之快了。   徐璐看也不看章夫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朱夫人。   朱夫人吃受不过,强笑一声:“峰儿媳妇,我表姐再是和气不过的,哪会做出那种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表姐,你也是的,今儿抽了哪门子风,怎能与凌少夫人这般说话?还不快与凌少夫人陪个不是。”   章夫人阴阳怪气地道:“人家可是大贵人呢,可不会把我放眼里,赔礼也是白赔,说不定又要让官府捉我们去大牢。”她顿了下,又掩着唇吃吃地笑道:“哦,我倒是忘了,如今她可不是什么督抚夫人了。哪来的资格再让官府听令行事?”   朱夫人脸色一板,“表姐,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越说越混了?还不赶紧与凌少夫人陪不是。”   徐璐站起身来,对朱夫人道:“朱夫人,这章家昔日对我表姐所作所为,人神共忿。我早已立过誓,永生永世绝不再多看一眼。夫人初到乍来,就算不知我的脾性,也该从我表妹嘴里知道事情经过。可夫人仍然让此人出现在我面前,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夫人的居心。看来,我与夫人是没缘份了。这就告辞罢。”   徐璐当场走人,边走边对身后的沁香道:“刚才那婆子当众辱骂我,你去赏她几个耳刮子,以儆效尤。”   沁香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章夫人面前,章夫人又惊又怕,色厉内荏道,“你,你敢?我可是督抚夫人的客人。”   “啪啪啪啪……”众人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共八个耳刮子,那章夫人被打得双颊红种,唇角流血,头发散乱。   沁香甩了甩手,冷冷地昂首离去。   屋子里鸦雀无声,眼睁睁地看着徐璐主仆从容离去的背影,纷纷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牛!果真牛。”   ------题外话------   倒春寒来袭,冷死啦。 ☆、第223章 就是不给脸   章夫人当扬被打,难堪羞怒,哭嚎道:“我不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让一个奴才秧子给打了,我不活了,表妹,人家可是不把你放眼里呀,你这个督抚夫人倒让人白叫了。”   朱夫人脸色非常不好看,当然,这样的情况,换作任何人也好看不起来。   华瑛犹豫了片刻,也提着裙子去追徐璐去了,“表姐,表姐,请留步,你和姐夫可是咱们家的贵客,你这么一走,姐夫怎么办?”   华瑛的话倒也提醒了朱夫人了,她身子猛地一颤,忽然想到了丈夫及整个朱家,对凌峰的看重和巴结,又想到丈夫的嘱托,脸色也变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峰儿媳妇留步。”   朱夫人只追到厅堂口,见徐璐已不见人影,她又自恃身份,又要维护堂堂督抚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再追出去,只好转身,讪讪地道:“这峰儿媳妇,到底年轻,气性可真大。”   章夫人哭嚎道:“表妹,你看到了吧,当着众多人的面就这么嚣张,人家可是没把你放眼里呢,说打就打。”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附和她,全沉默地看着朱夫人。   无台阶可下,朱夫人越发坐立难安,但仍然强笑道:“算了,峰儿媳妇到底年轻,有些气性也是有的。等她气消了,我再登门向她陪不是。表姐,你也真是的,唉,人家好歹也是朝廷诰命夫人,又岂是你能随便轻慢的?罢了,赶紧去上药吧,等伤好后,我再陪你一道去向峰儿媳妇陪罪。”等把羞怒交加的章夫人谴走后,朱夫人又道,“唉呀,刚才聊到哪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打坡僵局,朱夫人见有台阶可下,赶紧与那人攀谈起来。   众人看得出来,朱夫人虽然面带笑容,但已没了当初的自在写意,显然徐璐给她的刺激并不小。   但没有人同情她,毕竟这章夫人确实不是东西,徐璐就算不再是督抚夫人,但仍是堂堂侯府世子夫人,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这朱夫人居然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表姐得罪徐璐,也不知这脑子是怎么生的。   “……表姐,你就这么一走,看那老货的脸色,我也是解气不已。可,好歹也要给我家老爷一点面子吧。”华瑛追上徐璐,小小声地道。这阵子她在公爹和丈夫那儿可是听了不少有关凌峰昔日的光辉事迹,在徐璐面前再也硬挺不起来。尤其凌峰进京后,极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凌家与方家关系又好,更是得罪不起,直到如今,华瑛是真正抛下昔日成见,打定主意要与徐璐做一对感情甚好的姐妹花了。当然不容许婆母做出这样的蠢事。   徐璐淡淡地道:“丁是丁,卯是卯,这点我还能分辩清楚。并不关朱伯爷的事,可不能混为一谈。”   华瑛松了口气,又低声道:“那我等会子要怎么办?”自己的表姐受到婆母的冷遇难堪,她身为表妹的,总不至于装作若无其事吧,那样也太窝囊了。但俱体要怎么做,又一时没了主意。   徐璐也低声道:“你就借口身子不舒服,离席便是。”也就在这时候,她才明白了华瑛的心思,倒也欣慰。   果然,能把相互仇视的人重新走到一起,地位,利益当属第一功臣。   徐璐前脚回到家中,凌峰后脚也就跟了回来。徐璐讶然道:“爷怎么也回来了?”   凌峰淡道:“你都走了,我能不跟着走吗?”   徐璐说:“那不同的,我走我的,你吃你的酒呀,有何相干?爷怎的这么早就回来,朱家父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们当然会不高兴,不过不是针对咱们。”凌峰淡淡一笑,“我听稻香说,朱夫人拿章夫人来恶心你了?”   徐璐鼻子皱了皱,“我也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那朱夫人也忒可气了。明知我与章家誓不两立,居然把章夫人放进来,还纵着她当场对我出言不逊。我若是不给点颜色瞧瞧,当我真是病猫呢。”   凌峰笑道:“你给的颜色就是提前走人?呵呵,这跟谁学的。”   徐璐横他一眼,“我提前离席,自然是向世人宣布,我对朱夫人不满了。她自该惦量惦量,为了一个章家就来得罪我,划算不划算。”   凌峰刮了她的鼻子,“这么有自信?”   她赶紧抱着她的手臂,得瑟至极,“那是,我本人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但架不住我嫁了个厉害的男人呀。妇凭夫贵,她可以不把我放眼里,但绝对不敢不把爷放心上。”   凌峰哼了哼,“马屁功夫越发厉害了。”   “拍得舒服吗?”她眼睛眯起一线,一脸的媚意。   “不舒服。”   “那我就继续拍。”手掌在他结实有力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下。   凌峰不妨她居然来这么一招,被打了正着,身子也晃了晃,目露凶光。徐璐笑着跑开了,在安全距离停下,冲他吐了舌头,“怎样,还需要我继续拍马屁吗?”   凌峰作势捉她,她赶紧闪开,可惜徐璐没有别人的良好身手,不妨旁边居然忤着个矮墩,被矮墩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五体投地的下场,生生逼出了宝贵的珍珠眼泪。   “唉呀,好痛,痛死我了。”双手和膝盖着地,因天气仍然炎热,屋子里的地毯早就收了起来,地上全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这么一摔,手腕骨痛得钻心,估计没有断,也伤了筋骨,膝盖也痛得钻心。徐璐毫无形像地哇哇大哭起来。   凌峰把她从地了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检查她那已变了形的手掌,微微动了下,徐璐又惊天动地叫了起来,“好痛,真的好痛,啊,痛痛痛痛……”从小到大,她意志力一向好,抗骂抗白眼都是顶顶不错的,但这副身子可是从未没有摔过打过,以至于毫无半分抗打抗摔的潜质,这回的痛楚,可没把她痛到骨子里。   凌峰检查了她的双手手腕,遗憾地道:“左手没事,右手大概伤到了筋骨吧。”他正要给她理骨头,但徐璐并不配合,因为太痛了,痛得她实在忍受不住。凌峰只好狠狠掐了她的脸颊,“哭什么,丑死了。”   他这力道可没控制,徐璐又痛得放声痛呼,忽然只听到“咔嚓”一声,凌峰已趁她转意注意力之际,迅速把她的右手手臂给矫正。徐璐痛呼一声,正要收回手,但手臂被他捏得紧紧的,“别动,就这样吧,已经好了。差一点就伤到骨头,看你以后还不小心。”   手腕确实没有刚才痛得狠了,但稍稍一动,又痛入骨髓,徐璐泪眼汪汪,“这可怎么办,   要多久才能复原?”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没伤到骨头,却伤了筋脉,少说也要养上一二十天吧。”   徐璐扁着唇。   凌峰给她上了药后,看着她肿了一圈的小手,斥责道:“活该,没那个金刚砧,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看,现世报来了吧?”   徐璐痛得呲牙冽嘴,自己都摔成这样了,他还说风凉话,气得用左手捶了他一拳,怒道:“人家都摔成这样了,你都不安慰人家。”   凌峰没好气地道:“安慰你就能减少痛苦么?那你教教我。”   “你!”徐璐气极,又打了他一拳,“讨厌死了,不理你了。”然后又低头揉了揉膝盖,刚开始痛得钻心,现在虽然好了些,但依然很痛,她撩了裙子,又挽起裤腿,立马就哭了起来,“看嘛,都青了,都要怪你。”   凌峰一脸冤枉,“怎么就怨我了?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能怨么?”   “就是因为躲你,才摔倒的。你要负责。”她又捶了他一拳,“你不是身手了得吗?怎么就不赶紧扶我一把?”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凌峰摇头晃脑。   对于徐璐摔得双膝红肿,凌峰虽然心痛,但嘴上依然不饶人,狠狠奚落了她一顿。但到了晚上,徐璐的反击就来了。   “手痛膝盖痛,今晚无法服侍爷了。还请爷多多包涵。”徐璐穿着亮紫色绣紫荆花的抹胸,露出整片雪白美背,以及大片胸前肌肤,春色诱色,锐不可挡。   她捏着薄裤,一溜烟地滚进被窝中,然后盖上裤子,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圆脸,在烛火映射下,更是出奇的白嫩,娇妍似仙子。   “晚安哦。”因为右手手臂不能动,她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前的他。   凌峰看了缩在被子里的妻子,尽管看不到面容,但他敢肯定,这时候的她,脸上肯定是得意奸笑,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手臂受了伤,确实诸多不便,若是旁人,肯定要埋怨一番,但徐璐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因为,手臂伤了就不必侍候某人,再也不必每日装贤惠地给某人端茶倒水。某人洗澡的时候,她就不必再像丫鬟一样在一旁服侍了。   当然,还可以借着手臂受伤这个理由,正大光明拒绝华瑛的拜访。   “表妹,这事儿横竖与你并不相干,所以这事儿你压根不必掺和进来。你还是回去吧,就与朱伯爷说,我手臂受了伤,暂且不见客。”   华瑛的到来,徐璐并不意外,应该是受了朱夫人之命,来与她释前嫌的。但徐璐却觉得朱夫人也太拿架子了,明知章夫人与她之间的恩怨,还大赤赤地放章夫人进来,对她侮骂给她难堪,她若不还击回去,还真当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呢。   不管朱夫人是否知道她与章家人的恩怨,但章夫人那般侮骂自己,朱夫人却没有任何表示,连半句解释挽回都没,足可证明这对表姐妹事先就是串通好了,要当场给她难堪的。所以她也没必要再给她脸面了。 ☆、第214章 后继发展   华瑛并没有被拒绝后的难堪,反正老神在在地道:“表姐的委屈我自是知道的,我自然要站在表姐这边的。可是,公爹昨晚就发话了,要我赶紧过来替夫人向表姐陪不是,昨日里夫人做得确实过了,我本不想来的,但公爹的吩咐,我不得不从,还请表姐见谅。”   她四处看了看,徐璐说:“能在屋子里服侍的都是信得过的,表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华瑛移了移身子,上半身靠在几子上,掩着唇压低了声音道,“昨日表姐走后,我也借口身子不适,回自己屋里歇着了。不过后来我听底下人讲,夫人这回面子可是丢大了,不止表姐当场给她没脸,表姐走后,好些夫人奶奶也没给她脸,吃了午饭都走好些个。总兵夫人和知府夫人还有右参议夫人以及左布政使司夫人更是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   如今的林骏,与凌峰尽释前嫌后,关系简直比哥们还要铁,知府刘向东早就与凌峰缴了投诚书,自是要站在徐璐这边。右参议夫人袁夫人,本就是京城人氏,凌峰即将回京,眼明人都知道该站在哪边。左布政使司杨夫人,出身庶族,能混到如今的高位,也多靠凌峰的提契,只要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都知道该如何做。更何况,有林夫人袁夫人刘夫人冲锋在前,她跟着一道走人,也不得罪人,反倒给凌峰留下良好印像。   朱夫人也就悲剧了。   华瑛又兴幸灾乐祸地道:“好些夫人吃过饭就走了,从上桌子到下桌走人,前后也就一盏茶功夫,最后留下来的,大都品秩不高,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不过我想肯定没脸个侧底了。”   徐璐并不关心朱夫人是否会没脸,但嘴上却还是要说两句,“昨日也是我被章夫人气得狠了,这才忿而走人。倒是不关朱夫人的事。”   华瑛掩唇笑道:“那章夫人什么德性,连我都知道了,更何况别人,她也休想把别人当傻子,看不出她的恶心伎俩。不过表姐昨日走得好。”华瑛目光复杂地看着徐璐,昨日那样的情形,如果换作是自己,她肯定做不到当场走人,更不说凌厉还击了,估计除了气得半死外,也无别的法子了。   但这个表姐却做到了,昨日之事,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一个不好,徐璐就会面子里子丢尽。若以问责的形式质问朱夫人,就落了下乘,若与章夫人打嘴仗,未免丢了官夫人的身份。   华瑛后来想了很多种办法,这才发现,徐璐的忿而走人,当真是一招妙棋,不但把难堪还击给婆母,也保留了身份体面。反倒是想给徐璐难堪的婆母和章家那老婆子面子里子丢尽。   但由这件事,也足可证明,难怪这个表姐能够嫁入高门,并得到凌峰的宠爱敬重。除了靠运气和美貌外,还要有相应的手腕和智慧,一般人可没这份临危不乱的本事的。   徐璐敢当场走人,并掌掴冒犯她的章夫人,除了冷静直对的智慧手腕外,也离不得凌峰与她的同进同退。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也就在这时候,华瑛才对徐璐心服口服。   她坐正了身子,讥笑道:“可笑那章夫人,挨了打还不知悔改,还口口声声说表姐这般猖獗,在外头四处给男人树敌,肯定会被男人厌弃,呵呵,真真是可笑。”她看着徐璐,笑意盎然,“她那话才说完没多久,外院就传出姐夫也离开的消息,这下子,她可是没脸没个彻底了。还有我那婆母,当场就没了血色。哎,可惜了,那时候我没在当场,不然真要好生欣赏欣赏。”   徐璐笑着捶了她一下,“贫嘴,敢浑说长辈的不是。”   华瑛不屑地哼了哼,“她是哪门子长辈,横竖不过是继室罢了,倒真把自己当成正经嫡母了。”忽然发现徐璐也是继室身份,赶紧说:“当然,继室也要分好多种,像姐夫那样的鳏夫,可是人人挣着抢的。”   徐璐摆摆手,“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说吧,你公爹应该没说什么吧?”   “恰恰相反,公爹当晚回来,可没给夫人脸面,劈头盖脸就骂了她一通。可惜我没在当场,不然得好生欣赏她那灰败的脸。今日夫人就让我来向表姐道歉,想必是被公爹骂惨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自己的表姐表姐夫能让公爹丈夫如此看重,华瑛如今再也没了嫉妒,反而满心满脸的与有荣嫣。   徐璐淡淡地说:“多大点的事,何需表妹亲自跑一趟?”   华瑛推了推徐璐,“表姐,原谅不原谅,说句话嘛。我好回去禀报公爹。”   徐璐微微地笑道:“昨日走路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下,摔伤了手,正疼着呢,就不留表妹了。”   华瑛呆了呆,“就这样?”   “表妹回去后,就这样回你家夫人罢。”   华瑛出身商贾,并不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但这阵子受足了教训,多少还是懂了些,知道徐璐并不打算轻易原谅婆母,心下有了谱,点点头,又问起她的手臂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把手臂摔伤呢?”   徐璐老脸一红,“还不是你姐夫,闻得章夫人的事,一回来就怒踢了凳子。那凳子刚好滚到我脚下,我没注意,走得又急,被绊了一脚,手掌触地,可把我给摔惨了。你姐夫说,没伤到骨头,却伤及筋脉,大概要养上十天半月的。”她伸出包成粽子的右手,递到华瑛面前,“看吧,这就是你姐夫今早替我包的,难看死了。”   华瑛一瞧,只见徐璐整张手臂全被白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得确实不是很好,但华瑛却笑着说:“虽然是不怎样,但姐夫亲自给表姐上药换布,也是难得了。表姐就知足吧。”但心里却在想,这会子回去,定要添油加酷说上一番的,不愁李氏不被公爹甩巴掌。   ……   到了下午,又听说朱开明亲自登门,不过门房上的却说凌峰不在家中,朱开明只好悻然而归。   徐璐奇怪,凌峰明明就在家中的,怎么避不见面呢?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反正凌峰行事一向有分寸,倒也不担心。   接下来的两天,总兵林夫人,知府刘夫人,右参议袁夫人,左布政使司杨夫人各自派了人来向徐璐请安。纷纷委婉地提出那日在朱府自家夫人对徐璐的维护。   徐璐知道,她们这是在向自己邀功,但又不敢明着让朱夫人知道,是以只派了各自的心腹下人过来传话。官场上,踩黑捧红本就常见,这几位夫人骨子里应该虽有势利的一面,但也有理智的一面,花花轿子人人抬,人家都给她抬了轿子,不管这些人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情,肯定是要领的。   徐璐分别让人给这几户人家送了些礼物过去,并不值钱,几盒胭指,一些茶叶,世面上不常见的食物衣料,礼虽轻,但这里头代表的名堂,却是心照不宣。   “表妹来找我,我只借口身上有伤不便见客,让表妹回去。但朱伯爷都亲自登门了,爷为何不见人家?”晚上,趁凌峰吃饭的时候,徐璐忍不住问了出来。   妇道人家气性大也是有的,传出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家朱开明堂堂伯爷亲自登门了,凌峰却拿大不肯相见,这就有些失礼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凌峰看她一眼,“我这还不是替你出气嘛,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徐璐失笑,“爷昨日随我一道离开朱家,就已替我出气了。今日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的。”   “还不够。”凌峰摇头,一脸煞气地道:“哼,我凌某人的老婆,别人可以怠慢,但就李氏不成。”   这句话说得好有意思,徐璐好奇地问:“为什么?”该不会这李氏与凌家还有渊源吧?   凌身沉默了会,说:“李氏的祖父虽是阁老,但人早已没了,在朝中并无多大根基。虽说有圣上的怜惜,让李氏的伯父进了礼部任侍郎,但过了没两年,李家老夫人没了,李家丁忧守孝,因在朝中无根基,起复艰难,不得不找上我父亲。父亲看李家可怜,也就从中运作一二,这才让李氏的伯父李玉刚顺利起复。李玉刚起复后,李家这才有了些许元气。后来,李氏嫁与朱家,成了伯府夫人,虽是继室,但朱李联姻,李家也得了不少好处。也因为看在朱家的份上,我父亲这才给李氏的生父李玉强在顺天府寻了份差事,又把她弟弟弄到了五城兵马司任东门副指挥使。我凌家虽未以李家恩人自居,可但凡是人,就要有感恩之心。李家如何对待凌家我就不多说。可李氏才刚显达,就敢这般对你,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当真以为自己根葱了。”   原来这里头居然还么些名堂,徐璐大为惊讶,但也深惊于凌峰的深藏不露。这家伙倒也不是那种帮了人就非得让人感恩之人,倒也恩怨分明。有种我帮了你,你可以不感激我,但绝不许负我的心态。   “既然凌家帮了李家不止一次两次,朱夫人再这般对我,是有些过了。”   凌峰接口道:“可不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哩……唉,只是比喻而已。”   徐璐收回手来,没好气地道:“朱夫人这般,爷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徐璐讶异地望着他,这可不符合有仇必报的他的性子呀。   凌峰哂笑一声:“我什么都不必做,自会有人替我收拾李氏。”   徐璐微微一想,便明白了,“今日爷故意冷落承恩伯,就是要借承恩伯的手收拾李氏?”   凌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但脸上已有自得之色。   李氏虽只是继室,可到底是承恩伯名门正娶的妻子,又是朱贵妃的继母,就算承恩伯恼了她,也不过是斥责两句罢了。这对李氏来说,也算不得惩罚的呀。   凌峰淡淡地道:“李氏一个妇道人家,何必我亲自出面?我不过是要借承恩伯之手,对付章家罢了。”   徐璐张大了嘴。   凌峰看她一眼,又轻描淡写地道:“章家人也实在好笑,他们以为靠上朱家就敢与我别苗头?真是不知死活。”   徐璐明白过来了,凌峰今日这么一出,使的居然是一石二鸟之计,主要目的就是借承恩伯之手,收拾章家,反手收拾李氏还只是顺带而已。   但是,他怎么就那么笃定,承恩伯会为了讨好他,就对章家下手?他未免也太自信了。朱家虽然并非世袭伯爵,但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女儿,这可不是单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秦家可比的。   凌峰瞟她一眼,虽然觉得妻子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也不能全怪她,鉴于好汉不提当年勇的原则,一直致力于“满壶水不响的原则”,他仍然压下欲对她述说“想当年他威震京城的”英勇事迹,只淡淡地道:“朱家多的是眼界长远的,可不是秦家那种暴发户可比。”   好嘛,是她无知,是她低估了高门大户里弯弯拐拐,但朱家前脚把章朝阳放了回来,后脚又收拾人家,是不是有点出尔反尔?朱家会为了顾及凌峰,就拿自己的声誉权威开玩笑?   凌峰高傲地甩下一句话:“你且看着吧,不出两日,章朝阳必会因某种原因,再一次被押解去岭南。”   回答他的,是徐璐的一记并不信任的眼神。凌峰大怒,双手来到她的肩膀,捏着柔软顺滑的刺绣海棠花斜襟衣领,往两旁一撕,徐璐整张圆润白嫩的香肩就曝露在空气当中。肩膀处的杏黄色的绣权宝相花的抹胸肩带,被他熟门熟路地微微一扯,徐璐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已掉落下来,露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嫩肌肤。   徐璐不料他会这么的流氓,因一只手臂不能使力,也来不及夺自己的衣物,只好双手抹胸,娇叱道:“色狼,不要脸。”   “要脸干嘛?今儿爷就不要脸一回。”   “不要,人家受伤了。”   “我会小心的。”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就地正法了。虽说有人膝盖伤了,手臂也残了,但并不影响行人论大礼就是了。   被凌峰就地欺负了的徐璐,却还找不着告状的地方,反而还得任劳任怨地替他办事,想来就郁闷。   拖着条伤残手臂的徐璐,依然不得空闲,反而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因为福建的所有产业,已基本让凌峰安排妥当,起程进京的搬家事宜正式提上日呈。一道回京的人数很多,好些贵重礼品已打包运走,徐璐要安排看顾宅院的人手,进京随行服侍的人手,哪些人先走,哪些人后走,都得安排好。   还有自己的嫁妆要打理,在本地的亲戚要一一告知,表姐龙香盈的后续事儿还得安排。   其实徐璐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表姐的,因为她每次登门,准不会有好事。犹记得头一回她来找自己,就是请她帮忙出面解决周围欺负她的左邻右舍。第二回又是请她帮忙介绍顾客去光顾她新开的海鲜铺子。第三回又是替她收拾欺负过她的奸商,第四回,五回,回回都是如此,徐璐再是同情她,也被她回回提出来的要求给弄得亲情全消。   所幸,她就要回京了,再也不必面对她的无止境的要求了。   听完龙香盈的诉说后,徐璐心中直念阿弥佗佛,也颇有些愧疚,这回龙香盈不再是诉苦寻帮忙来了,而是告诉她一个天大好消息——章朝阳果真如凌峰所说,被官府寻了个错处,又重新押解发配岭南了。   徐璐问:“哦,是何错处?”   龙香盈一脸兴奋地道:“如今外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是章朝阳冒充朱督抚亲戚,被有心人听到了,赶紧禀报朱督抚。朱督抚闻言大怒,说:我朱家何曾有过这么一门亲戚?随后又着人打听章家,得知章朝阳四处宣扬他是朱家的亲戚,朱督抚大怒,命人把章朝阳抓了来,判了个招摇撞骗,冒充勋贵亲戚为由,押解发配岭南,终生不得回。”   想不到这凌峰居然料事如神,徐璐虽然高兴章朝阳的下场,但实在不能理解,朱家为何要这般礼遇凌峰。   但这一问题,徐璐是没机会探知了,因为她深知,她的枕边人,素来不是那种爱炫耀之人,总爱说一半留一半,问了也白问。就算他肯说,肯定也是拽得鼻孔朝天,哼,她才不给他得意的机会呢。于是就歇了这份心思。   但徐璐不问,有人却比她更着急。这不,没过两天,华瑛又急吼吼地来找她咬了一会儿的耳朵,把她想知道却不知道,好奇的却无法打探的消息,全倒了出来。   自从那日见识了徐璐在朱家施展的绵里藏针的手段后,华瑛对徐璐那是打从心里敬着的,因对婆母的不满,就把婆母在朱开明那儿受到的排头添油加酷地告诉了徐璐。   “那日下午,公爹气势汹汹得从外头回来,那时我正在夫人那儿立规矩呢,公爹闯了进来,就要我离去,屋子里服侍的人也全都赶了出来。我知道不好,故意慢腾腾的在后头走着,果然,里头就响来巴掌声和公爹的喝斥声,‘蠢妇,看你干的好事’,我不敢敢再听,急匆匆的走了。没过多久,公爹就让人传话,夫人身体有漾,在屋子里养病,暂且闭门谢客,家中锁事皆由我来打理。公爹的起居由两位姨娘照顾。”华瑛兴奋地说完后,就问徐璐,“也不知那日表姐夫施了什么手腕,让老爷回去后往死里收拾夫人。”   徐璐默了一会儿,这才说:“朱伯爷一向深明大义,并公明严正。那章朝阳本就是个招摇撞骗之徒。可你家夫人却一意孤行,置朱伯爷名声不顾,朱伯爷当然要生气了。”打死她都不会说是因为朱开明顾忌凌峰的话来。   华瑛说:“表姐也太谦虚了。呵呵,姐夫本事可大呢,偏有人不自量力。活该。”   徐璐忽然想到什么,“章夫人呢?可是回莆田了?”   华瑛掩唇,一脸的不屑,“那老东西,那日夫人大宴宾客,那老货头一天就来到咱们家,在我面前大摆长辈架子。第二日就让表姐狠狠收拾了顿。她还不怎么服气呢,在夫人面前使哭耍赖,说了好些挑拔离间的话,夫人也差点让她挑唆成功,可惜老爷一回来,把夫人劈头盖脸一骂,那老货这才没脸了,赶紧灰溜溜得走了。”   华瑛顿了下,又笑嘻嘻地道:“当时夫人还怨老爷不给她面子呢,如今老爷还把章夫人的儿子也一并给发配了,夫人缩在屋子里,却是半点脾气都不敢发。”   想到昔日作威作福的婆母,如今被收拾得灰溜溜的模样,华瑛就解气不已。但笑容过后,发现徐璐反而蹙起了双眉,不由问道:“表姐怎么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徐璐说:“朱伯爷如此的明辨是非,我自然是高兴的。傻丫头,我是担心你呀。”   “我,我有何好担心的?”华瑛愣了愣。   徐璐叹口气道:“你家夫人这回可是因为我的缘故,面子里子丢尽,心里头能不怨恨我么?我不日就要进京了,她也找不着我的麻烦,你是我的表妹,她又是你婆母,想要找你麻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华瑛脸色恍然一变,但很快又不屑地道:“她是哪门子婆母,不过是继母罢了。”   徐璐正色道,“朱夫人在大爷二爷面前,只是继母身份。可在妹夫跟前,那就是嫡母了。”   华瑛脸色再度一变,她这才恍然想到,她丈夫只是庶出,朱夫人虽只是继室,可对于庶子来说,同样得当成嫡母对待的。   “她何曾对我好过?几位嫂子出门高贵,她不敢拿婆母款儿,只好在我这儿找面子了。哼,我又岂会怕她?”   徐玷见她嘴硬,但神色却闪烁,知道她也只是嘴上呈能而已,不由道:“你自不必怕她,你有丰厚嫁妆,只要一心督促妹夫上进,将来妹夫有了出息,她就算想摆婆婆的款也没那底气了。不过到底你是媳妇,让让她又何妨?只要朱伯爷和妹夫站在你这边,她能给你的委屈,也是有限的。”   华瑛深以为然地点头,“表姐说得极是。虽说她处处找我茬,不过公爹确实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她看了徐璐圆润的脸盘,这是一张让人见之就忍不住放下戒心再难以对之横眉竖目的脸。华瑛又想到她初嫁进朱家的情形,深深叹口气,这才明白,公爹之所以对自己礼遇三分,原来也是有其原因的。    ☆、第214章 酒后误事   在忙碌的搬家生涯中,迎来了凌峰二十七高龄的生辰。   这日晚上,凌峰依然霸道蛮不讲理地与徐璐理论起夫妻间人论大礼的重要性,直把伶牙俐齿的徐璐说得哑口无言。最终只好任他胡搅蛮缠成功。   事后,徐璐昏昏欲睡,凌身却没由来一句:“你可知,明日就是我的生辰?”   徐璐淡淡地“嗯”了声,继续去会她的周公。   凌峰不满了,又加重语气,“你光嗯有个屁用?身为妻子的,就不表示表示?”   徐璐睡意来袭,哪耐烦与他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明日我给爷做碗长寿面吧。”以前在家中,父亲徐成荣过生,都是这般过的。   凌峰恼了,掰过她卷成熟虾子的身子,“一碗面就把我打发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徐璐总算睁开眼,“爷要怎的,大宴宾客,叫上梨园班子歌舞助兴?庆贺爷二十六的生辰?”   男人的脸色陡然黑了一半,“二十七了。”   “嘎?”   凌峰鼻息精重,恨恨地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平时总爱夸自个儿贤慧,连自己枕边人的生辰岁数都弄不明白,还贤惠?”   徐璐一脸惊讶,“唉呀,爷都二十七了,真看不出来嘛。”她伸出手来摸了摸他英俊的脸,又懊恼地道:“我朝男子二十八蓄胡,爷明年就要蓄胡了,那多难看呀。我可警告你哦,不许留那种三尺长苒,不然我可不理你了。至多,就上唇留点儿吧。”   这个惯会东拉西扯的东西!凌峰那还有半边没有黑的脸也一并黑了下来。   ……   九月十七这日,秋老虎依然呈能,不过屋子里的已不怎么炎热,就算没有风轮的动作,也依然清凉。   徐璐让人在花园东边的一处小亭子里摆上碗筷及几样精致小菜,并让人去把凌峰请到这里来。   “今儿是爷的生辰,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虽说今年情况特殊,仓促间只能委屈爷了。不过等明年得了空,就给你办个隆重的。今年嘛,爷就将就着过吧。”徐璐用左手从盘子里拿着个圆润莹白的桂园,自己咬了口后,又觉得这样不够贤惠,赶紧又从盘子里拿了颗剥好的桂园递到他唇边。   凌峰张口含住,用力一咬,徐璐立马痛呼出声,原来凌峰咬下去的同时,也把她的手脂头给咬了。别小看牙齿的力道,这一咬,再一次把徐璐珍珠般的泪水给逼了出来。   她一边跺脚,一边甩着手,似图把这种痛楚甩掉,食指连心,她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而罪魁首却无辜又不解地看着活像猴子般跳来跳去的妻子,在徐璐泪眼汪汪的怒瞪下,说了句:“你这身子骨未免太娇气了,这么点力道就把你痛成这样。”   徐璐大怒,冲到他面前,作势要咬他。凌峰赶紧躲开。   “食指连心不懂吗?”这家伙的牙齿刚好就咬在她的指甲壳上,痛得她一度以为指头断掉了。   “咬个桂园也要下那么大的力气,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泪眼汪汪的控诉着。   凌峰大喊冤枉,只说纯属误咬,他真不是故意的,末了,又来一句:“说句老实话,你这身子骨未免也太娇气了。想当年,我被敌人差点砍断腿也没像哭成你这样。”   凌峰说得倒是大实话,不过是被小咬了一口而已,瞧她就哭得像是手指头断了似的。   徐璐白他一眼,恨声道:“谁像你这么皮粗肉糙的,人家娇嫩得像朵花儿似的,也不知怜惜则个。”   凌峰忽然问道:“真的很疼?”   徐璐再一次翻了白眼,“你也让我咬一口似似。”   凌峰执起她的手指头,左看右看,喃喃道,“连个印子都没有嘛。”   徐璐生气地收回手,作势就要走,凌峰赶紧拦着她的腰身,“好了,别气了吧。不是说要替我庆生吗?”目光看向石桌上的菜式,有软烧何鱼,青蒸龙虾,五香鸭信,烤得金黄色泽的鹅掌,红浸浸的甜皮鸭,一盘子鲜艳碧绿的炒青菜,一碟子蛋皮花生,一盅鱼头嫩豆腐,除了青菜和豆腐外,全是他爱吃的菜,不由笑了起来,“今儿倒是贤慧了一把。”   徐璐白他一眼,“爷的意思是,我以前不贤惠?”   “以前也满贤慧的,但没今晚这么贤慧。”   徐璐扑嗤一笑,“爷对于贤慧的要求也太低了,这么几样菜就把爷给满足了,出息。”   “你就有出息了?这么点小伤小痛,就哭得惊天动地。”   “人家就是怕痛嘛。我就不信,在痛狠了,不会流泪。”说着就要去挣他。   凌峰赶紧躲开,习惯了与她拌嘴,这嗜好,今生估计是不会改掉了。   原以为今天自己贤慧了一把,凌峰会对自己更加好的,但是,徐璐失算了,大大的失算。   这男人一高兴,就多喝了些酒,酒喝多了,别人就有酒后乱性的动作,他倒是好,居然哄她也喝了不少的酒,她年岁也还不大,平时候一向很少沾酒的,今日被他诓来喝了整整三大杯,虽然量并不多,可对于平时候滴酒不沾的徐璐来说,跑够她醉得一榻糊涂了。   醉了的徐璐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清醒过来后,自己衣衫齐整地躺在床上,就知道她并未被人趁人之危。对凌峰倒也刮目相看。   但豆绿随后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豆绿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少夫人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昨晚您喝醉了,可没把爷折腾惨。”   “啊,我折腾他?”徐璐不可置信。   豆绿一副“真想不到”的表情,“那是。不过想必从今往后,爷绝不会再让少夫人喝酒了。”   徐璐听她说得吞吞吐吐,越发好奇了,“昨晚我醉酒后,究竟还干了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豆绿一脸哭笑不得地道:“少夫人还是不要问了,我都臊死了。”   徐璐木住,她昨晚干了什么人神共忿的事呀?   可豆绿打死也不肯说,徐璐也不好再追问了,只是她又觉得丫头们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心下也有隐隐不好的感觉。   “爷今日也没外出,就在内书房。连几位慕僚来找爷,爷都推拒不见。”豆绿一边给她盛饭,一边说。   “哦,想来是爷在书房里处理更为重要的事儿吧。”徐璐记得凌峰说过,今日他要外出去赴一个昔日下属的嫁女宴的。但今日却没有去,想必是又有了突发的紧急公务吧。   豆绿白她一眼,“我的少夫人,爷不是去处理公务,而是遮羞。”声音长得又长又细。   徐璐茫然,“遮羞,遮什么羞?”   豆绿脸上的表情也很好看,有哭笑不得,也有无耐,还有隐忍的担忧,最终似乎没能忍住,捂着唇笑了起来,“少夫人,奴婢建意您还是去看看爷吧,您一看爷的脸就知道。”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死,“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主仆俩赶紧转头,凌峰已站在门口,正沉着一张俊脸盯着她们呢。   徐璐对他笑道:“爷回来的正好,这丫头才刚说起昨晚我醉酒的事,说得我好像趁醉对爷霸王硬上弓似的。真是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豆绿又羞又无耐,“少夫人……”   凌峰来到桌前,坐了下来,“豆绿,你来告诉你主子,昨晚你主子对我干了什么好事。”   豆绿滞了滞,徐璐茫然而好奇地看着她,“说吧,昨晚你主子我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豆绿脸红似血,低垂着头,跺脚道:“何止惊天动地,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了。”她也不敢看任何人,声音飞快地道:“昨晚少夫人醉酒后,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一会儿把爷当成娼馆里的姐儿,一会儿又把爷当成梨园里的旦角儿,一会儿又把爷当成文家公子,破口大骂,一会儿又……”   徐璐听得脸色发绿,神情呆滞,“又怎样?”   豆绿偷偷看了凌峰的脸色,心下忐忑,不敢再说下去,生怕惹他发怒。   但凌峰却轻敲桌面,“说,照实说,爷恕你无罪。”   豆绿仍然不敢说出来,但经不住凌峰那猜长俊目的一扫,这双眸子里也没有故作威严,但豆绿就是怕得要命,再一次跺了脚,语带颤抖,“少夫人还对爷又打又骂,还说,您忍爷很久了……”   徐璐先是茫然,然后又是不以为然,“这又有什么?我本来就忍他久了。”然后还对凌峰怒目而视,她本来就不愿喝酒的,他非要他喝,哼,骂死他活该。   豆绿脸色惨白,惊恐地望了凌峰一眼,赶紧说:“少夫人,您不止对爷破口大骂,还对爷又打又踢。”   徐璐仍然不以为然地道,“依爷的体格和身手,我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就是搔痒罢了。”   豆绿急得快哭了,最后跺了跺脚,喊道:“少夫人酒后的力道可大呢,不止对爷又打又踢,爷的脸都被抓花了。”   徐璐沉下脸来,“你这丫头,越发混回去了。什么事儿都喜欢添油加醋。”   “少夫人您瞧嘛,爷的脸可被您抓惨了。”豆绿看着凌峰,忽然神色一凝,惊呼出声,脸上呈呆愣惊讶状态。   徐璐更加不以为然,“所以我就说嘛,以爷的身手,我再是发酒疯,也不至于抓花爷的脸。你这丫头,越发回去了,当心我打你板子。”   豆绿一边古怪地看着凌峰,一边加重语气,“是真的,少夫人,昨晚奴婢亲眼看到的,您真的把爷的脸抓花了的。”她往自己脸上比划着,“两道抓痕,血淋淋的,好不骇人。只是怪了,就一晚上而已,居然就好了。”她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肯定是爷搽了上等的金创药,才会好这么快。”   徐璐嗤笑,“是呀,果真是仙丹灵药呢。”   “少失人……”豆绿委屈至极。   “豆绿说的是实话。”凌峰斜眼看着徐璐,“想不到你喝了酒后力道如此霸道。”   徐璐才不承认自己有那个本事,“乱讲,我力道再大,也大不过你呀。少给我乱扣帽子。”   “少夫人,奴婢可以作证,是真的,您喝酒后的力道真的好大的,爷都制不住你。”   徐璐看着凌峰,“说老实话,什么时候居然也把这丫头收买了去?”   “小姐……”豆绿气急败坏,连以前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凌峰摆摆手,对豆绿道:“算了,下去吧。”   豆绿委屈无耐地下去了,徐璐则斜眼看着凌峰,从鼻孔里哼出声来,“昨晚我喝醉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真的抓了你,也并非故意的。”   凌峰唇角浮起一抹无耐浅笑,“是,你当然不是故意的。”   徐璐脸色缓和下来,“这还差……”   “可你分明就是有意的。”   徐璐圆瞪着双眸,“你什么意思嘛?”   凌身指着自己的脸,“豆绿没有说慌,你昨晚可是把我抓惨了。也亏得我有异于常人的体质,不然这未来数日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见徐璐仍然不可置信,凌峰苦笑,伸手揪了她的脸颊,“小野猫,昨晚你可是把我骂惨了。”   “你乱讲。”   “不但骂我恶霸,禽兽,还说总有一天,也要让我见识你徐大姑娘的厉害。”   徐璐张大了嘴,这回她没再反驳了,因为她确实没少在心里诅咒他的,但也只是在心里骂骂而已,大概酒后就给吐了真言吧。   “最后还把我当窑子里的小凤仙要我弹个曲儿,拿着枕头边的貔貅葫芦串当赏钱塞进我衣领处,还在我这儿摸了又摸,还说,怎么这么平?这样的身材也好意思接客?”凌峰一边说,一边做示范动作。   徐璐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脸红,这会子她倒没有反驳了,因为凌峰说的,刚好就是那日她在民间小说里瞧到一个乔段,居然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了?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她红通通的脸蛋儿,并不打算放过她,“我最失算的就是怕丫头们瞧到你不雅的一面,特地把丫头们都支出去,你的面子倒是保住了,我的面子却被你破得一干二净。”他指着自己光洁的脸颊,“这儿,还有这儿,被你抓惨了。也亏得我这是自动痊愈的体质,不然真没法子见人了。”   见他不似作假,也不像说慌的样子,徐璐心虚不已,但嘴里仍是不肯承认,“你乱讲,人家哪会这么厉害。”   “我凌某人的妻子,不止打架厉害,存私房也满厉害呢,喏,这是什么?”   徐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手里的小匣子,一个饿虎扑痒就扑了过去,当然,以凌峰的身份,当然不至于被她抢去匣子。   “你从哪找到的?”徐璐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作罢,但声音却是无比愤怒。怒瞪着凌峰,杀气腾腾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母老虎。   “何需我亲自找?是你自个找了出来给我。”凌峰神情愉悦地看着她青一阵白一阵的小胖脸,很不厚道地大笑起来,“你抓了我的脸后,就下了床,神气活现得与我说,你已经不再怕我了。然后,你自己从翻箱倒柜把这匣子找了出来,炫耀着说,这就是你的私房,等存够了钱,就在外头买幢小宅子,就算我休你也不用怕了。哼哼,我凌某人眼光倒是好,居然娶了这么个硕鼠老婆。”他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一沓银票来,有五十两,一百两之类的小额票剧,但其厚度相当可观,想来也有上万两银子。   看着她呆若木鸡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凌峰又哼了哼,“你倒是厉害嘛,才嫁我不到一年,居然就存了这么多私房。是我对你太大方了,还是你天生有当硕鼠的潜质?”   徐璐头晕目眩,恨不得掐死自己,她努力了一年的成果,居然就让两杯黄酒给误了。   她不敢看凌峰讥诮的脸,只弱弱地辩驳着,“你胡说,胡说八道。我嫁你马上就满一年了”   “才一年功夫就存了这么多私房?”   “那,那是我的陪嫁庄子的收成,还,还有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这种说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想到以他的精明,最后只好坦白从宽,“那个,人家也没乱用嘛,全都缴上来了嘛。”   凌峰大笑,“敢情你还是有功罗?”   徐璐不敢点头,讪讪地低着头。   凌峰把银票往自己怀中抄去,“不错,平白得了上万两银子,夫人倒是持家有度。为夫受纳了。”   徐璐嘴巴倏张,双眸圆瞪,圆滚滚的身子扑上前去,娇声道:“唉呀,爷平日里公务繁忙,哪有空闲打理这些黄白俗物,没得降低了爷的格调。爷还是把银票交由我来保管吧。保证只多不少。”   凌峰唇角含笑:“依你的本事,这倒也是。”   徐璐大豆,赶紧狗腿地道:“是是是,嫁给爷这么久了,我的本事爷还不知道么?”   “当硕鼠的本事倒是厉害。”凌峰哂笑一声。   徐璐讪讪地道:“人家哪有?不过是平日里省下的。人家又没贪墨公中的。”外账房每个月拔两千两银子过来,只要省着点花,也能省不少钱的。加上每个季度置办衣裳珠饰,只要稍稍节省些,精明些,就能省下不少的银子,说她是硕鼠未免太高估她了。   “你不是要拿这笔钱去买房子来对付我平日里对你的欺负么?”   徐璐脸儿一红,讷讷地道:“人家只是说说而已。”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这男人怎么这么难缠?徐璐叫苦不已,知道以他的本事,真要没收她的全部财产,完全是轻而易举的,她打又打不过他,还得靠他吃饭呢,讲道理行不通,索性耍懒道:“谁叫你总爱欺负人家?人家也是被逼急了。”   “我是怎么欺负你的?”   大灰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小白免明知这是陷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跳,最后,被大灰狼再一次吃干抹净的小白免,反而还沾沾自喜着,被他欺负了一顿,应该雨过天晴了吧?   徐璐高兴得太早了,凌峰不但继续欺负她,还变本加厉。   徐璐委屈极了,觉得这男人气性也太大了,他都家财万惯了,还不许她存个小私房?   好嘛,她承认,她这一年来的私房数目确实有些庞大,但对于他来说,应该不至这般生气嘛。   这种事儿,也不好拿到外头说去,徐璐又实在憋不住,只好在某一日清晨,腰酸背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向豆绿诉起苦来。   但豆绿却说她罪有应得。   徐璐那个气,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   一日之计在于晨,徐璐在早上的事儿可多了去,等忙到中午过后,总算清闲,凌峰没回来,便觉得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致来,忽然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上头全是些认不清的鬼画符,若非事先请教过某人,就算是看一辈子,都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不由撇撇唇,这是某人自己写的,然后自己裱上,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充当名家书法挂了起来。也不怕让人笑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某人都能写一手鬼画符,自己连鬼画符都写不来呢。于是心血来潮之际,让人备了笔墨纸砚,练习书法去矣。   练字并不若外人想像中的容易,尤其对于没有书法天赋的徐璐来说,除了能够字正腔圆外,什么行云流水飘逸柔雅之类的完全沾不上边,写着写着就全写乱了,才从凌峰书房搜出来的描摹字贴,照着写也写得一塌糊涂。   而凌峰,就在她越写越丑之际,回来了。   “唉哟,夫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雅兴了?”看到在临时书桌前挥墨的徐璐,凌峰大为讶异。   徐璐把写得鬼画符的纸全用别的东西遮了起来,并顺手把写得还算不错的几张纸放到面上来,笑道:“心血来潮罢,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不迟,和往回差不多嘛。”凌峰来到书桌前,任意瞟上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么丑的字,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伸手就把徐璐自以为写得好的字掀到一边,把徐璐揉成一团的纸摊了开来。   当看到上头皱皱巴巴的字后,俊脸上的笑意立时僵住,“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徐璐不好意思地抢了过来,并揉成一团,丢进了竹篓子里,红着脸道:“这么丑的字,不看也罢。”   凌峰面无表情,紧紧地盯着她的,缓缓道:“我记得,上头好像写了个名字,是男的吧。”   “唉呀,你这人好奇怪。男的女的又怎样,反正与你无关啦,写字的时候,灵光一闪,就写下来了。”   “你认识他吗?那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呀。”徐璐不耐烦地道,“那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名字。又在临摩的字贴上看到有这些字,便随意写了下来,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事了,真是少见多怪。”   凌峰沉默了。   徐璐没有注意凌峰的脸色,让人收拾了桌子,又把先前写得难看的字也给揉成一团扔进了篓子。只留下几张写得略微顺手的。   凌峰看在眼里,脸色越发阴沉了。 ☆、第215章 忽如其来的冷战   “少夫人,那个凌非太过分了,刚才我去外书房收拾时,碰到了凌非,这人忒讨厌,居然就那样拧着我的领子,把我从书房里拧了出来。”这一日,豆绿气急败坏地向徐璐告状。   “那个凌非,明知这阵子我每日都要去外书房收拾,今日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二话不说就把我拧了出来,还说爷的外书房不需要我。我气不过,就说‘你以为我爱来呀?还不是奉了少夫人的命令’。他却说,以后不许再过来了,不然就要我的小命。我好生气的,这人也太放肆了,仗着爷对他的宠信,居然连少夫人也不放心上了。我就说,‘你说了不算,得少夫人开口才成。明日我还来’。他就说,明日要是再敢踏入这儿半步,就要我的小命,还说到做到。我那个气,真想给他几耳刮子。可他武功那么厉害,我打也打不过,只好回来了,找少夫人诉苦了。”   豆绿双颊气得通红,不大的眼也瞪得鼓鼓的,显然确实气得狠了。   徐璐奇怪地问:“凌非这人脾气就是那样,你与他置什么气?”   豆绿跺脚,“我知道那人脾气古怪,所以平时候都离他离得远远的。以前我去外书房的时候,他都抱着剑缩在一旁,不理也不睬,唯独这回,一看到我进去,就咻的一声刮到我面前,要我滚出去,爷的书房重地,闲人免进。我说是奉少夫人的吩咐来给爷收拾外书房,他仍是黑着一张臭脸,说,滚。我也生气了,就说,我是奉少夫人的吩咐过来,你居然要我滚?这人更是可恶,仍然就那么一个‘滚’字。这人今儿肯定是吃错药了。”诉了一回苦,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但豆绿仍是嘟着唇,大感不满。   也是,她是徐璐的陪嫁丫头,又是唯一一个能住在衡芜院的丫头,在内院里,也是天神般的存在,她本人也习惯了走路都有风的生活。如今陡然吃了外院的人的排头,脾气自然就上来了。   豆绿又忿忿地道:“神气什么嘛,还不是仗着爷对他的宠信,哼。总有一天……”忽然想到这阵子凌峰对自家主子不似往日那般吉笑怒骂皆有宠溺的情形,豆绿说不下去了。   大概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所以警觉性也不若以往。   这阵子凌峰的反常表现,徐璐还真没有觉察出来,如今听豆绿这么一说,这才恍然有些明悟。凌峰这阵子对自己确实没有以往那般轻松随意了,说话也是淡淡的,今日又让凌非对豆绿这么没头没脑的发作,心头立马罩上了一层阴影,她压下心头沉沉的感受,问:“是不是你哪里惹到了他,而你本人却没有注意到?”凌非那人一向冷心冷性,成天板着张冰山脸,武艺高强,又是凌峰的贴身侍卫,凌峰异常器重,视为心腹中的心腹。这凌非不管是性格使然,还是恃宠生骄,除了在凌峰面前稍有恭敬外,对她这个少夫人,从来只是面子情儿,所以连她本人,从来不在凌非面前使少夫人架子。   豆绿嘟着唇,恨声道:“我平日里都在少夫人身边,哪有机会去惹他?分明就是他没事找事。”豆绿有时候神经也粗,但在凌家这种大宅院里生存的人,再粗的神经,也会被磨得细细的。她蹙着眉头,小声地问徐璐,“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呀?少夫人?”   “别胡说八道,凌非虽然性子冷漠了些,但一向还算守本份。你别在这儿胡乱猜测。”徐璐轻斥了豆绿,可心里也不禁蒙了层阴影。   这凌非虽然态度冷漠了些,平时候还是满守规矩的,今日却与豆绿置气,显然是某个事件的导火索。   那么,这件事的起因又是什么呢?   徐璐赶紧吩咐墨香去外院打听,但并未打听出什么来,反而擒着委屈的脸儿对徐璐道:“奴婢去了爷的外书房,就在外头拉住了染墨,也就问了两句,染墨也没说个明白,就让凌侍卫长发现了,黑着脸走了出来,喝斥奴婢‘胆大包天,外书房重地,也敢在此逗留。’奴婢忍不住辩驳了几句,里头就响来爷的声音。”说到这里,墨香脸色已有惊惶之色,“爷没有出现,但声音却从里头传出来,说是少夫人把奴婢宠坏了,爷的外书房也敢胡乱打听。还警告奴婢,以后再敢打听外书房的事,立即杖毙。”   墨香话说完,身子还在发抖,徐璐这才发现,她脸色煞白,双唇颤抖,显然是被吓坏了。也是,凌峰的威名确实不是盖的。有时候他发起怒来,徐璐都的心脏都会情不自禁地抖上几抖。   安慰了墨香几句,让她下去后,徐璐也不自觉地陷入彷徨当中。   不久后,徐璐不信邪地把朱小航叫了来,但往日被称为外院包打听的朱小航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机灵,一问三不知不说,徐璐多问了两句,就跪了下来,语带哭腔地说:“少夫人,不是小的不告诉给您,而是爷亲自吩咐了,不许小的们多嘴的。少夫人,爷是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么?那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小的可不想被活活打死呀。”   徐璐无耐,挥退了朱小航,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凌峰在生她的气。   可她却连自己错在哪儿都没能弄明白,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她只隐约知道,是在凌峰生日过后开始的,确切地说,是在她多喝了三杯黄酒后,酒后乱性,不对,应该是酒后发疯,说了一堆疯言乱语造成的。   可是,她现在完全想不起,她除了抓打他外,还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豆绿睁着一双略带血丝的绿豆眼,“会不会是少夫人抓花了爷的脸,还是拿他当窑姐儿,所以爷生气了。”豆绿比划着当时凌峰脸上的抓痕有多深,有多长,有多吓人。   徐璐默了下,“记得第一次与他发生冲突时,我可是盖了他一身的臭鸡毛,不也没拿我怎样?”   以凌峰并不狭窄的心胸来算,如同豆绿所言,拿他当窑姐儿,当戏子,打他抓他,应该不足以使他生气。   豆绿陷入了沉思,又说:“会不会是您私存私房钱,惹爷不高兴了?”   徐璐苦着脸,“应该不至于。”去年凌家一年收入几十万两银子,这区区万把两银子,应该不会被他放眼里呀?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豆绿再一次赌咒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了,因为当时您把爷抓伤后,生怕爷生气,就想给您喂解酒茶,爷不肯,还让我下去。之后您与爷说了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徐璐叹口气,看来,应该是豆绿离开后她说了些让凌峰生气的话罢。   当天晚上,徐璐很是贤慧地让厨房做了凌峰最爱吃的菜,吃了晚饭后,她亲自端了消食茶给他,他也喝得一干二净,而夜间,她主动把身子偎了过去,小手在他胸膛上游走。   “别闹,睡觉吧。”男人掀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徐璐动作僵了僵,她仍然不信邪,继续勾引他,刚开始他身子有些僵硬,但过了一会,他忽然翻个身,压了她的娇躯。   第一次主动勾引成功,徐璐的沾沾自喜也只维持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凌峰又恢复了冷然淡漠的神情,徐璐主动服侍他更衣吃饭,他也只一句“让丫头们服侍就是了。”问他今日有什么事,他也不说,有时候给他说内宅里的事,他也一句“你看着办吧,不必问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翻身就睡,望着他的背影,她却再也没有靠过去的勇气。   ……   以前,徐璐觉得吧,虽然夫妻行房事实乃阴阳调和之举,天经地义,也为凌峰“只对她一人霸道”而沾沾自喜。但徐璐白日里没功夫休息,到了晚上还要应付某人的索求无度,真恨不得奋起反抗一下,只是她的反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也就只能任劳任怨了。   虽然在房事上,徐璐一直处于下风及被动状态,也亏得凌峰本人深谙大棒和胡萝卜的道理,在床上欺负了徐璐,在床下大多时候都尽量让着徐璐。以至于让徐璐生出种“什么时候我也沦落为靠身体生存的”感觉。   但现在,她退而求其次地认为,只要她的身体能让他满意,她都乐意“卖身”给他。   可习惯了与凌峰嘻皮笑脸的相处模式,这会子回归到相敬如宾的一套,徐璐只能抱头哀嚎,她现在可以真正确定,这男人是真的在生她的气。   可她却不知道原因。   ……   “少夫人,爷身边的染墨刚才告诉奴婢,爷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让少夫人您自己先吃。”墨香小心翼翼地看着徐璐的脸色,心下却有些忐忑。接连五天,凌峰都一直没再回来陪少夫人吃过晚饭,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若是主子真的公务缠身也就罢了,问题是,自从把手头的事儿交割出去后,主子可就比以往清闲多了。天大的事儿也不会弄到很晚才回来。   一句话,主子和少夫人吵架了。   所以墨香这阵子也不敢再嘻嘻哈哈了,其他有眼色的下人也缩着脑袋埋头做事,生怕碍了少夫人的眼,被打上一顿,那才冤枉。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丫头们全都低头屏息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豆绿也紧张地看着徐璐,强笑着解释:“刚才奴婢还听说,凌非从外头回来,就直接去外书房找爷了,爷应该是被耽搁了吧。”   屋子里越发清静了。   众所周知,凌非上午就回来了,确实去过外书房,但很快就出来了。而刚才墨香去的时候,染墨还偷偷告诉她,爷正在练字,打发时间呢。   徐璐没有再说话,挥挥手,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徐璐一个人默默地吃饭,虽然肚子确实有些饿了,虽然菜式很可口,看着很美味,可她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碗筷。   丫头们收拾好后退了出去,豆绿轻悄悄地来到徐璐跟前,轻声道:“少夫人,爷大概不会回来了,要不要先睡?”   徐璐看她一眼,“还早,我看会儿书。”又低头看着手头的书,这是外头才买回来的,《赵氏镖局》这是民间才出来的通俗读本,写的是江湖上英雄豪客行侠仗义之类的,虽然写得有些哆嗦,武术招式更是长篇累累,不过最近徐璐爱上了这类读物,倒也可以打发时间。   豆绿看着自家主子沉静的面容,又一时笃不定主子究竟是在难过还是在强撑,但为了顾及徐璐的面子,也不敢真问出口,只好全憋在心里。   “白天再看吧,当心伤眼睛。”豆绿夺过她手头的书,低声道:“小姐,我知道您只是嘴上呈能罢了,实际上,您对爷的心思,我们还不知道吗?您就向爷服个软好不好?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吧?” ☆、第216章 眉高眼低   徐璐苦闷不已,就算知道凌峰在生自己的气,可她压根不知道,他究竟在生哪门子气呀。   难不成真是那回的酒后吐真言?   如果真这样,那她还真是自作孽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往日憋在心里的话在酒后吐了个干净,这下子可好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的全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可凌峰却以酒后吐真言给她盖棺定罪,她冤不冤呀。   她也非常能屈能伸地伏低作小,向他道歉赔礼,可他倒好,一声不吭的,把她吃干抹净后,就去书房睡了。害得她即要面对满室凄冷孤清,又要面对下人们对她的异样眼光以及私下里的嘀咕。   现在徐璐才陡然明白,从专宠忽然到失宠,会有多么的失落无耐难过彷徨。   以前继母田氏与父亲吵了架,还可以回娘家。可她呢,就算被欺负了,也没地方去呀。   她其实也没有说过于大逆不道的话嘛,也就是平时候不经大脑的得瑟了两句,他干嘛就这么的不依不饶的。   这时候,徐璐也升起了一股不满和委屈。   但她又不敢向他爆发出来。   心里却恨死了自己,怎么就酒后吐真言了呢?虽说女人存私房天经地义,可也不能让男人知道嘛,还把私房钱的用处说出来,分明就是自己找抽,唉……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真切明白过来,没有强大家族背景支撑的高嫁女,风光的时候还好,一旦与男人有了矛盾,除了伏低作小外,还真别无他法。   可徐璐自觉她已经把自己低到尘埃去了,虽然这阵子因凌峰对她的纵容,确实有些忘形了,可这人也真是的,宠她的时候把她宠上天,等她在上头飘飘然时,又陡然把她打入泥里,这种云与泥的差别,连自认坚强的她都有些无法承受了。   可无法承受也得承受,谁叫她没强大家族背景,又没有娘家可依靠,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徐璐的办法就是,伴装不去在意男人的冷落,甚至还自我安慰道,女人本来就容易色哀爱驰,凌峰又是这般显赫的身份,总有一天,他身边也会出现各色貌美女子与她分宠。她迟早会靠边站,温婉而平和地当着她的贤内助,直到麻木为止。   而这样的日子,不过是提前到来而已,又不是天榻了下来,没事没事。   嫁入高门的劣势也就在这时候真正体现了出来,虽然狰狞,却也现实。她迟早要习惯的。   徐璐这样安慰自己。   这样么一想,心情果然好过多了,她站起身,伸了懒腰,说:“时辰不早了,也该歇下了,你也去歇了吧。”   今晚凌峰没有回来睡,半梦半醒间,不知多少次探了探旁边的位置,依然冰冷的触感告诉她,凌峰没有回来,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得习惯这种空寂冷廖的夜晚。   长长叹口气,她再一次翻身,这回却没什么睡意,她胡思乱想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极端的,赌气的法子。在外头天边露出鱼白肚时,这才重新翻了个身,最终还是让鸵鸟心态占据上风,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他只是冷落自己,不再宠爱自己了,又没有打她骂她,甚至休她,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休了自己,她也没什么的,她又不是瓷做的娃娃。   徐璐忽然翻起身来,赤着脚下了床,垫着板凳去拉床头上的夜明珠,可惜脚下没有站稳,一脚踏空,整个人重重摔在结实坚硬的床柱上,这下子可是要了她的老命,只差没把她痛到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痛入骨髓里的徐璐,甚至还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咬着下唇,捂着痛得钻心的鼻梁,她缩坐在地上,小小声的啐泣着,在心里咒死了那该死的凌峰,混账男人,没事把夜明珠挂那么高干嘛?然后又骂这该死的做床的工匠,没事选用这么结实的木头干嘛?   鼻子里粘粘乎乎的,不用看都知道,流血了,她甚至还赌气地想,就这样流血死了算了,可又觉得这样死得太窝襄了。她一边承受着疼痛,一边胡思乱想着,干脆,我就借此机会,来一场苦肉计?   可是,她又赶紧否决了,万一苦肉计施展了,仍然不成功,那才是自取其辱呢。   最终,徐璐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默默地摸黑,找来帕子,打湿了水,往额头处和后颈窝处反复蘸了一会,这才止住了鼻血。   这时候,她的鼻子已经痛到麻木,而外头的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她再一次踩着凳子,扭开了夜明珠的盒子,屋子里灯光大盛,她赶紧去镜子前,只见镜子里一个鼻子又红又肿,颊边还有血迹,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幽怨地盯着自己。   她赫然一惊,这才几天功夫呀,她居然就憔悴成这样。   她忿忿地放下镜子,顾不得仅着薄薄的玫瑰红丝棉刺绣抹胸,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不一会儿,她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箱子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来,这里头装着她平时积攒下来的碎银子以及一些宝石金块,一个个地放在手中垫了垫,大约也能值上千两银子。   她又屁颠颠地来到角落里挖出两块地砖来,从里头取出一个包裹,里头藏着她前阵子新买的一处房契,这是间不大的铺面,花了两千两银子买的,这个月才租了出去,年租金六十两银子。继续翻她的小包袱,又翻出了两张银票来,上头的金额让她总算露出了笑颜。   清算了她的所有资产,虽然最大头让凌峰没收了去,但她这一年来也还“挣”了些家私,加上自己的嫁妆,就算没了凌峰,这辈子也还是能过上并不算差的日子的。   狡免三窟,果然是有道理的。难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更是道理中的道理,她再一次双手合什,喃喃道:“祖母,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估孙女平平安安终到老呀。”   顿了下,又她喃喃地说:“如果您神通广大的话,就让凌峰把那一万四千九百两银子还给我,那孙女更会感激您的。”   ……   “少夫人,您月事来了?”望着绿藤竹篓里带血的娟帕,夏荷迷惑地问道。   徐璐看了篓子里的娟帕,淡淡地说,“没,昨晚不小心,碰了鼻子,流了些鼻血。”   豆绿看了徐璐一眼,传说中的鼻青眼肿,果然在她身上得到最佳写照。她咬了咬唇,说:“少夫人以后半夜里要起夜,可得叫我一声,瞧您,鼻子都碰成这样了。”   从镜子里给了豆绿一个鼓励的笑,这丫头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却是什么都不说,还处处替她掩护。   夏荷仔细看了篓子里的丝绢,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多血?少夫人您真的没事吗?”   徐璐正蘸着妆台上的胭脂,轻轻抹在脸上,遮住因没有睡好过于憔悴的脸色,她一心盯着镜子里桃红的腮晕,道:“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摸了摸鼻子,现在已经不痛了,虽然还有些红肿,但碰触就会有着麻木的疼痛。   “少夫人,今儿穿什么衣服呢?这件米白的怎样?”兰香拿着一款白底兰色绣花链的缎面夏衫。   徐璐看了一眼,说:“天天穿淡色的衣服,今儿换种颜色吧。那件朱红的试试。”   兰香迟疑地说,“那件大红的已经收进柜子里了。”   “那就拿出来呗。”   “可是奴婢已经把这件拿出来了,少夫人就穿这件嘛。这件也满好看的,那件朱红的明日再穿也不迟。”   徐璐皱眉,沁香已冷声喝道:“你倒是比主子还威风,居然敢作少夫人的主了?”   兰香滞了滞,赶紧解释说:“那件朱红的我已经烫熨妥当,都收进了衣柜里,又放在最底层,现在又去拿,也太麻烦了。”   沁香气得眉挑直竖,尖刻道:“少夫人吩咐你的事你还嫌麻烦?敢情你是少夫人的主子,而不是奴才。”   兰香还想说什么,徐璐已淡淡地道:“罢了,沁香,你辛苦些,替了兰香的差事吧。”她看了虽手足无措,却眼珠子乱蹿的兰香,淡淡地道:“想必你觉得服侍我是委屈你了,那就回你老子娘那吧。”   兰香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话,沁香已上前把她推了出去,“少夫人慈悲,放你回老子娘那享福,还不快走?”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少夫人甚爱清静,若是扰了少夫人清宁,可有你受的了。快走吧,咱们这儿庙小,容不下兰香姑娘这樽大佛。”   沁香忿忿不平地走进来,从柜子里取出那件朱红绣牡丹的夏衫,“这死蹄子,不知打从哪学来的眉高眼低。呸,什么东西,少夫人也忒心软了。”   徐璐一边由着她们替自己穿衣,一边淡淡地笑着,“日久见人心,这话果是不假。”她分别看了豆绿,夏荷,沁香一眼,轻轻笑了声,“后天我要去庄子里一趟,你们去与我安排一下。”   ------题外话------   今天存稿了不少,但不怎么满意。下头一章,会写到容嬷嬷,这是位小人物,但在本文中,却也有一席之地,还关系着之后回京后的情节,今天没有处理好,暂时传这么多,明天理清思路后,多传些。 ☆、第217章 安排后手   九月份过后,秋老虎已无多少威力,秋高气爽,海风习习,趁着今日没有阳光,徐璐便去了她的陪嫁庄子里走了一躺。   先前这个小庄子,也就两百亩田地。但短短不到一年,居然扩张成六百亩良田,两百亩土地,外加上百亩的小山林。   徐璐本人也是在乡下呆过不少时日的,后来也见识了凌峰庄子里超高的收成,但仍然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容嬷嬷细细解释着,“也是沾了姑爷的光。若非姑爷手腕高超,那靠安王起家的张家无法从安王那寻来蔽护,很快就败落下来,早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了。后来听说那张玉芬也被安王府赶了出来,还被打得血淋淋的,张家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三个月前,把才买到手的田地也给贱卖了。我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徐璐并不关心安王的下场,却非常关心张玉芬的遭遇,“她怎么成这样了?”   容嬷嬷撇唇,“安王因她的缘故被朝廷申斥,又被罚奉禁足,安王妃正找不着由头收拾她呢。为人妾室,这就是不安份的下场。”   她见徐璐面有怜悯之色,板着脸道:“少夫人可是同情她?哼,我僦是同情阿猫阿狗,也不会同情这种人。”   徐璐摇了摇头说:“不,我并非同情她。”而是觉得,人生百态,世事无常。眼看她高楼立起,看她宾客满座,又看她高楼倒榻,看她落魄僚倒,当真是人无千日好。   想到这阵子凌峰的阴阳怪气,及对自己的冷漠,徐璐也生出种世事无常的感慨来。   虽然凌峰冷落她,可仍然给了她极大的内宅权限,但也仅限于此了。到了外院,她就双眼一抹黑。以前朱小航染墨对她可是无话不说,这阵子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   那可恨的凌非更是可恶透了顶,每每随凌峰回到内院来,都是拿鼻孔对她,似乎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儿。   下人全都是精得跟鬼似的,他们也是有耳朵和眼睛,瞧着凌非对自己鼻孔朝天,凌峰却毫不理会,对自己也阴逢阳违起来。她虽然心中气愤,却无可耐何。   这阵子,她交代下去的事,要不推萎,相互扯皮,要不就是推三阻四,甚至连每日的伙食也敢弄鬼,她有心收拾这些人,却苦无使响的人手。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在凌家,看似鲜花簇锦,实际上仍是毫无根基的。   而面对说话依然温和语气却冷淡冰凉的凌峰,徐璐把她以往的十八般武艺全如数用上,这男人当时很给面子,但过后又恢复如初。   徐璐长长一叹,昨日她祭出最后的压箱绝技,半夜里起来,躲在净房里偷偷地无声抽泣,哭了老半天,也不见他进来安慰她,害得她下不了台,只能硬撑着,最终实在没奈耐,只好一边大声地打喷涕一边欲盖弥彰,总算把他吸引了进来。   若非他板着一张俊脸,话也很冲,但语气里依然有着掩不住的关心,这才让她寻着一丝生机,忍无可忍扑进他怀中哭得稀里哗啦。真真切切地哭着:“我真的怕你不要我了,呜呜,我做错了什么,爷与我明说,我改就是。何苦成日阴阳怪气的给我气受?若爷真的厌倦了我,就一纸休书给我好了,也好过这般零零碎碎的受气。”   凌峰居然被她“真情毕露”的哭泣给破了功,居然就轻易原谅了自己,当天夜里,就又和好如初。躺在他结实的臂弯中,她原想一鼓作气地问他原因,可又怕触到他的逆鳞,只得隐忍在心头。   今早起来,凌峰又恢复了对她捏颊刮鼻的轻呢动作,这使得徐璐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但心底深处一直滞留的那股不安,依然有扩大的倾势。   人生短暂,果真不会一帆风顺,生命的道路上总会充满坎坷颠簸,虽然已过去,却也给了徐璐一个深切的教训和体会。   与凌峰和好如初,徐璐暂且挥开这几日来的阴鸷,趁着今日没有太阳,赶紧把自己的陪嫁庄子安置了,还有半个月,就真要起程进京了。   容嬷嬷不明白徐璐忽如其来的忧郁,只以为她同情张玉芬,又说:“富贵贫贱本是老天爷说了算,他们一朝富贵就要有感恩戴德之心,他们却不好生感激上苍,还做了那么些天怒人怨的事,老天爷哪还容得下他。”她看了徐璐一眼,又委婉地道:“老奴听说少夫人前阵子把新督抚夫人的表姐打了?”   徐璐就知道,容嬷嬷这是在借张家人的下场劝导告诫自己,但又不好明着说出来。她微笑地道:“嬷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所以我一直都低调行事。可人家本来就是来着不善,我若再退让,岂不让人笑话我没骨头?”   容嬷嬷说:“少夫人是我自小看到大的,您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明白吗?只是这件事,少夫人确实冲动了。那朱失人我没见过,可少夫人当场走人,又打了人家的表姐,这人恐怕难以善罢甘休的。”   徐璐解释说:“嬷嬷不必放心,那日过后,朱家人就亲自来向我道歉了。后来,朱夫人那个亲戚已被朱家谴送回莆田,她那表姐的次子,也被朱伯爷寻了个错处,远远得发配岭南。”   容嬷嬷一张老脸,越发皱了起来,“朱家这般做,更是衬得少夫人鲜花簇锦,烈火烹油。可是少夫人,再是烈火终归有燃烬的一日呀。”   再是烈火享油,终究有火灭柴尽,鲜花簇锦也不会是永恒,总有花谢凋零的一日。   从志得满满,到繁华落尽,徐璐这几日里,已彻底领教过了。但容嬷嬷一介奴才身份,却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然,真让祖母说对了,这容嬷嬷以前的身份必不简单的。   “嬷嬷放心,不管是花团锦簇,还是花落凋零,我一样会好好过下去的。”   容嬷嬷点点头,欣慰道:“少夫人能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   接下来,是清点庄子里的收成,让徐璐意外的是,容嬷嬷居然识字,并且写的非常好。这就不得不让徐璐深思了。   虽说庄子里的收成比不上凌峰那些庄子,但与以前的徐家来说,已很是可观了。   “也多亏了良成,若不是他跑上跑下,督促管理长工,我一个老婆子哪吃得消。两百亩田哪有这么多收成。我们只收五成的租子,总共收了二十六担的粗子。因为雇了十九名长工,还有其他花用,所以拿了六担谷子换取长工的银钱,就只剩下二十担。”   容嬷嬷请的长工,也就是附近的村民,他们有些有自己的土地,有些却是租别人的土地来种。这些人除了种自己的庄稼外,还给容嬷嬷干活,报酬就是每年收稻子的时候,给一担的报酬。徐璐的两百亩良田,一半是宋良财亲自打理,忙不过来时就请长工帮忙。一半是租给别人,收取五成的租子。真正算下来,租给别人要轻松些,而自己雇长工种田,收成更要大些。但总得说来,这两百亩田在扣除人工花用后,最终能收够收上二十担的谷子,徐璐很是满意。   看着晒得黝黑的宋良财,一张四方脸透着精明,却并无邪浮之意,显然,这是个干实事的,并且有原则的。徐成荣当初买下此人,也算是买对了。徐璐轻言细语地道:“良财,这一年辛苦你了。”   宋良财赶紧说:“夫人过讲了,这本是小的份内事。”   徐璐说:“今年田里的收成分外好,也是你和容嬷嬷的莫大功劳。这是你给你的报酬,你收下争取攒钱来娶媳妇。”宋良财今年二十四五岁,家中也是务农的,因父亲病重,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卖了田地,仍然没能救回父亲,给父亲办丧事的银子都没有,只好卖身为奴。恰巧碰上正要给徐璐买个长工的徐成荣瞧中,便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专门给徐璐打理田庄。   这宋良财年纪不大,却有一手过硬的庄稼把式,他自己一人就种了五十亩田,没日没夜地干,农忙时才请长工去帮忙,之所以这么拼命,除了想证明给主家看外,还要养一个老娘,也想多多攒些银子娶个媳妇。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   徐璐对宋良财很是满意,觉得这是个有志气又舍得干活的人,虽卖身为奴,却依然勤奋孝顺,实在不可多得。这样老实又有志气的人,实在不该埋没了。   尽管以徐璐目前的财力,这几百亩良田外加两百亩土地还真不看在眼里,但小钱也是钱呢。她从来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以往花园锦簇的时候,都不忘努力存私房银子,如今受过一次教训的她,更是明白长远打算的重要性,未雨绸缪是必须的。   看着宋良财因长年种庄稼变得肤黑粗糙的脸,她暂且放下对他的欣赏和同情,温和地道:“我这儿有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给你娘好生看病,若是不够,我这儿再支些给你。若是还有剩,就攒起来吧。我不日就要离开此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容嬷嬷年纪也大了,她为了我一直劳碌到现在,也该享清福了。所以我决定,从今往后,庄子里的收成,我全都不要,你每年只需替我存三百两银子在钱庄里,剩下的全都归你。但我并非无条件送你。有一点你必须做到,那就是好生赡养容嬷嬷。把她当至亲长辈,给容嬷嬷养老送终,你可做得到?”   “老奴丈夫儿子早逝,唯还有个孙子,却与我无缘,早在襁褓时被送了人。如今也不知过得怎样了,不过我已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过得是好是歹都是他的命,我只要过好自己的就是了。能侍奉老夫人和少夫人,已是老奴莫大的福气了。如今还能让少夫人替我安排养老送终,老奴这辈子也是值了。”容嬷嬷抹着眼泪,哽咽道。   徐璐握着容嬷嬷的手道:“嬷嬷也别太感激我了,我走了后,这庄子还得需你和良财好生打理才成。我已与本地知府还有我那表姐打过招呼了,日后若有不长眼的来欺负你们,就赶紧去报官,不拘是刘向东,还是华瑛,他们都会替你们作主的。”   容嬷嬷点头,又说:“少夫人此去京城,不知何年何月咱们才能相见。老奴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少夫人进京后,帮我打听我那苦命的孙儿罢。”   “嬷嬷的孙子叫徐骏吧?这个我省得,等回京后,我肯定要去打听的。”   容嬷嬷又说,“他在令国公府,是不是叫徐骏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他耳朵后头有颗红痣,今年大概有三十岁了吧,若是少夫人有幸遇到他,就麻烦少夫人多加观察。若过得不好,就麻烦少夫人和姑爷多加帮衬。若过得好,就告诉老奴,那样我死也瞑目了。”   徐璐点头,“嗯,嬷嬷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令国公夫人不就是凌峰的大姨母么?到时候私底下一问便知了。可惜当时徐夫人在泉州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这上头,真是失算。   容嬷嬷抹了眼角的泪水,“是,这孩子命苦,才刚出身不久,他爹就没了,娘也改嫁了。我一个老婆子,实在没力抚养。正在孤苦无依之际,老夫人从天而降,给这孩子妥善安了个家。一晃三十年过去,也不知那孩子怎样了。”   徐璐奇怪,虽说祖母家道中落,是个没落的郡主,好歹还是有财帛在身的,为何不把容嬷嬷的孩子养在身边呢?非要放在令国公府。   大概知道徐璐的心思,容嬷嬷又解释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当年老夫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孩子若是带回泉州,也不过是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但进入令国公府那就不一样了,少不得也是令国公府子弟的身份,不管是出入为官,还是经商下海,可比普通老百姓强多了。”   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名堂,但容嬷嬷不愿讲,徐璐也不好多问。只默记在心里,将来进京后,再去打探吧。   等把一切安排妥当后,时辰也不早了,在庄子里吃的午饭,容嬷嬷又对徐璐道:“六百亩田地,两百亩地,外加一处小山林,一年才只要三百两银子,少夫人,是不是少了?”   徐璐一边啃着她最爱吃的鹅掌,一边道:“是有点少,但这样才能激发宋良财的积极性嘛。”其实,按以往在徐家村的标准,一亩田一年也能带给徐家近一两银子的净收益,如今八百亩田地才收取三百两银子,确实亏了。但徐璐也有她的想法,这宋良财老实本份,又肯干,多给他些报酬也无可厚非。   容嬷嬷说:“其实依我的意思,少夫人此番进京,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何必留着这庄子呢,卖了多好?带着银子进京再买不就得了?”   徐璐淡淡地道:“原本我也想要卖的,不过最近发生了些事,又使我改变主意了。”   吃过午饭,徐璐又去地里走了一圈,对宋良财道:“那边的田地也还肥沃,地势也好,日后若有人肯卖,只要价格适合,你就买起来吧。从我那三百两银子里扣去。”   宋良财恭身说是。   容嬷嬷却不赞同地道:“少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拿银子直接在京城买不好么?”   豆绿也是一脸迷惑。   徐璐淡淡一笑,望着远方隐藏在云层里的红日,脸庞微仰,目光迷离,悠悠地道:“我也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nm   容嬷嬷茫然,豆绿先是茫然,后来脸色又是一变,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整,正色道:“对对,少夫人说得极是,将来若是在凌家过不下去了,咱们就回乡下种地去。靠着这些良田,也能过日子的。”   容嬷嬷厉声道:“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住嘴。”   豆绿吐吐舌,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但脸上却有着不服气,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   回到屋子里,容嬷嬷借口要豆绿帮她找些针线绒布,把豆绿拉到她的房间里,关上门窗,拉着豆绿的手,沉声问:“姑爷是不是欺负少夫人了?”   豆绿沉默下,黯然地道:“那倒没有。”   “那为何刚才少夫人的神色郁郁寡欢的?”   豆绿悻悻地道:“真没有的,少夫人也只是有感而发的。”   “你这死丫头,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容嬷嬷作势要揪她,豆绿赶紧躲开,叫道:“真的没有嘛。以姑爷那般身份,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与少夫人吵架。只是,姑爷那样的性子,少夫人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就是了。”   “少夫人和姑爷平时候相处得怎样?”   “还好,和和美美的。”   容嬷嬷怒道,“你这死丫头,成心气我不是,信不信我真要捏死你。”   豆绿也不高兴了,“我说得是实话,少夫人在爷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目,伏低作小,与姑爷相处,自然就是和和美美了。”   容嬷嬷没再说话,只是长长叹口中气,怅然道:“是呀,少夫人高嫁,又是这般出身,除了低眉顺目伏低作小外,也别无他法了。”   豆绿没再说话,也算是认同了容嬷嬷的话。   ------题外话------   今天上午小腹痛了一整天,我怕是澜尾炎,便去了人民医院。花了几大百才检查出来,是盆腔积液,输了液下来,口苦得掉渣,头还晕。早晓得只是盆腔积液就不去大医院了,浪费我的人民币。也幸亏昨天存稿存得多,今天只需改动了些就上传了。明天又得现写了。苦命呀。 ☆、第218章   容嬷嬷怅然了好一会儿,之后郑重地对徐璐道:“少夫人您丢丢心心的去京城吧,只要老奴还有口气在,就一定给你打理好这庄子。让你无后顾之忧。”   临走时,容嬷嬷拉着徐璐又说了好会子话,怎么也不肯松手,似乎一松手,徐璐就要飞走似的,“小姐呀,您此去京城,可要多加小心,凡事以忍为主,不可冲动。需知在京城无亲无故,凡事都得靠您自己了。”   徐璐含泪点头。   容嬷嬷老泪横流,抓着徐璐的手不肯松手,。“小姐,我的好小姐,老奴只恨年迈体衰,无法跟着你一道进京照顾你。小姐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虽说女子要以夫为天,但也别太委屈了自己。你要牢牢记着,你并非无依无亲,这处庄子可是你的私人财产呢。”一想着今生就要与小姐永别,容嬷嬷心口一阵阵地抽痛着。   徐璐点头,心头也很不好受。她知道,容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还是有的,应该是看出了她的处境,她也没过多解释。让宋良财好生打理庄子的目的,大家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小姐进京后,若是得空,千万要帮老奴打听打听我那苦命的孙儿吧。奴才在这儿先拜谢小姐了。”说着就要跪下来。   徐璐赶紧扶起她,“嬷嬷,你放心,我会的。”   “要不,嬷嬷随我一道进京?”   容嬷嬷双眼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不了,都一大把年纪了,没得连累小姐。”容嬷嬷又提点了豆绿几句,豆绿含泪眯头,“嬷嬷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小姐的。”   容嬷嬷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徐璐拉到一边,悄声道:“对了,少夫人可知道宋观涛这个人?”   徐璐愕然,“没听说过呀,嬷嬷与这人可是有什么渊源?”她忽然想到容嬷嬷早些年还有一个失散的侄子,确实姓宋,忽然双眼一亮,“该不会是……”   “小姐想起来了?”   “该不会是嬷嬷失散多年的侄孙子吧?”   “……”容嬷嬷被呛了下,她瞪了徐璐好半晌,这才愤慨道:“我那无缘的侄孙子确实姓宋,但却不叫宋观涛。我的意思是,小姐日后若是见着此人,一定要务心小心了。”   “为什么?”   “个中原由,我也说不出来。”容嬷嬷说,她想了想,又说:“那日,姑爷忽然好端端的来庄子上问我,可否认识宋观涛这人。老奴想了一会儿,说不认识。姑爷一次又一次的问老奴,老奴想呀想,想了老半天,仍是没有宋观涛这个人。后来姑爷仍是不死心,又问老奴,以前徐家的亲戚里,有没有叫宋观涛的人?老奴还是摇头,姑爷又问了少夫人母族那边的亲戚,又接连问了好些奇怪的问题,老奴刚开始奇怪,后来觉得不对劲,因为姑爷在问我的时候,脸色很是古怪,反正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就是怪怪的。所以忍不住要问问小姐,可识得宋观涛这个人?”   徐璐虽然也奇怪,但仍是摇了摇头。豆绿却叫道:“宋观涛,唉呀,这个名字确实有些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容嬷嬷一脸紧张,“那还不赶紧说出来。”   豆绿仔细想了想,又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我肯定听到过的,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徐璐翻翻白眼,没再理她。   别了容嬷嬷,徐璐坐在马车里,靠在金丝绒的大蟒枕上,手肘支在一旁的小方几上,以手枕腮,望着车厢的某一处,怔怔出神。   豆绿握着徐璐的手,轻声道:“小姐您也别担心,刚才容嬷嬷说得对,虽说咱们此去京城终将无亲无故,可到底不是无根的漂萍。若真的过不下去了,大不了咱们回老家,就像表姨奶奶那般,不也很好?”   豆绿嘴里的表姨奶奶,指的是徐璐的表姐龙香盈。   龙香盈虽说与章家义绝,还带着两个女儿自立门户,但嫁妆丰厚,她本人也是有本事的,也颇有经商天赋,这阵子已在管大娘的牵线下,与一位外地客商似乎相看对眼。原本她还担心那客商的为人品性,管大娘却向她保证那人家产颇丰,人品也还过得去,不是那种贪图小便宜的,比较重义。早些年死了老婆,儿女也因病死了,三十多岁的鳏夫一个,与离过婚带着两个女儿自立门户的龙香盈也还算相配。   而龙香盈似乎也有意思,双方一拍即合,并打定主意,趁徐璐进京之前,把婚事办了。   后天,便是龙香盈与那客商喜结连理的日子了。   徐璐微笑着说:“你这丫头,也太小瞧你家主子了。即使人生路上充满颠簸,忧伤与悲痛,但我又岂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不管如何,总得把握着自己的态度,努力去争取一番的。”   豆绿重重点头,“小姐说得极是,我也知道小姐最是坚强不过了。我说的也只是万一罢了。”   “你知道就好,凡事不可太过乐观,但也不可太过悲观。只要用心过,哪有过不下去的道理。”   回去的车子驶得慢,抵达凌府,已是傍晚,天空的颜色已变为浅蓝。   回到后院,衡芜院里灯光大亮,徐璐进入第二道门,便发现凌非正抱着剑,靠在雕纹绘彩云的的红漆柱子上,正目带谴责地盯着自己。   豆绿一见凌非,就忍不住脖子缩了缩,轻悄悄地缩到徐璐身后。   徐璐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旁径直走过去。   豆绿眼角处扫了凌非一眼,从他冷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让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小姐,那大冰块对您可有意见呢。”   “甭理他。”徐璐并未走抄手游廓,而是直接从院中的主干道来到正屋里。   屋子里的丫头赶紧迎上前来,“少夫人回来了。”   夏荷端了茶杯递给徐璐,“少夫人总算回来了,爷刚才回来了,可还问起您呢。”   徐璐虽然讶异,但也并不意外,喝了口茶后,“不是与你们说了吗?我去乡下打点我的陪嫁庄子去了。”   夏荷轻声道:“奴婢对爷如实相告,爷似乎很紧张呢,不但问了奴婢,少夫人是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去干什么,最后,爷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挺焦急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徐璐抬头看她,“那现在人呢?”   “现在在书房里。”夏荷声音一直低低的,“少夫人,奴婢总觉得爷好奇怪的,刚才得知少夫人去了乡下,可紧张了。坐立难安的样子,爷还是很关心少夫人的。”   徐璐淡淡一笑,“时辰不早了,我肚子也饿了,去传膳吧。”   不一会儿,凌峰进来了,徐璐赶紧起身迎向他,凌峰目光紧紧销在她脸上,问:“去乡下了?”   “嗯,临时做得决定。”徐璐把茶水递给他,温言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起程了,我那庄子少不得也要打点一下才成。所以耽搁得有些久了。没有事先告诉爷,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凌峰与自己冷战,白日里情愿呆在外书房,也从来没有回来过,所以徐璐才没有事先告诉他。   凌峰接过茶水,目光总是似有似无地盯在徐璐脸上,问:“都处理好了?”   “嗯,有容嬷嬷在,还有老到稳重的另一个长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容嬷嬷?你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庄子里?怎不一道带回京城?”   “我也舍不得容嬷嬷呀,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哪受得了舟车劳顿之苦?再则,她在泉州呆惯了,也怕她此去京城水土不服。”   不知怎么的,徐璐总觉得凌峰盯自己的目光透着古怪。她也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我听你说过,你是容嬷嬷一手带到大的,想来感情应当不错的。”   徐璐说:“是,容嬷嬷对我可好了,又慈爱又有耐心。”   “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的,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徐璐轻描淡写地道。   凌峰放下茶杯,又淡淡地问:“出门为什么不带侍卫?也不怕遇上坏人。”   徐璐笑道:“爷未免杞人忧天了,如今天下太平,哪来那么多坏人?   “那可难说。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好。”   “嗯,我听爷的。”徐璐笑着顺从点头。   丫头们开始上菜,徐璐接过丫头手上的碗筷,摆到凌峰面前,再摆自己的,然后又亲自给他盛饭。   晚饭后,照例去后花园走上一圈,这才回来洗澡就寝。徐璐换届轻便的睡衣裤,一边服侍他洗澡,一边把明日要办的事儿简单提了下,凌峰“嗯”了声,“你看着办吧。”   徐璐又微笑着说:“我表姐后日再醮,邀我去观礼,爷要随我一道去么?”   “一道去吧。”凌峰靠在大浴桶边缘,懒洋洋地问,“你那新表姐夫是哪里人?什么身份?”   “听管大娘说,是建州人氏,家中数代经商,也颇有些家产。很是同情表姐的遭遇,也满敬佩表姐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愿与表姐结为夫妇,终老一生。”   “中人之家不取再醮之妇。想必你那新表姐夫,应该是市井出身,你表姐财产颇丰,就不怕上骗上当?”   徐璐正挽着袖子拿着柔软的羊毛刷给他刷背,闻言笑道:“爷恰巧说反了,我听管大娘说,新表姐夫家产也还是满丰厚的,为人也厚道,不是那见利忘义之人。”   “管大娘的眼光倒也信得过。”看她认认真真地服侍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不吭声,凌峰打趣道:“怎的忽然就贤慧起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璐微笑,“贤慧不好么?”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徐璐拿着温毛巾给他洗脸,“泡了这么久,爷也该起来了吧。”   “不急。”   “可我还有事要与爷商量呢。”   “什么事?”   徐璐说:“我表姐说,此次再醮,会随着表姐夫一道去建州。这儿的房子暂且留着,只留下可靠的人打点便是。她在泉州新置的产业,也已安排妥当。唯一担心的就是去了夫家,手上没个顺手的人使唤,要我给她介绍几个。爷也知道,我也是个半调子,也没有认识的人伢子,到哪介绍给她呀?后来想了想,我觉得,可以从咱们家中挑几房人家送给表姐不就好么?”   “你对你那表姐倒是好。”凌峰笑了两声,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徐璐不以为意,说:“表姐妹嘛,总要相帮的。反正就这么一回了。只要她过好了,我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尽管她不喜欢这个表姐三天两头找她帮这帮那的,但她也真心希望龙香盈能过好日子。因为只有她过好了,自己耳根子才会清静。授人以鱼,还不如授人以渔,确实是有道理的。   凌峰不可置否,又问:“你准备挑哪几房过去?”   徐璐故意想了想,这才说了三房人家,凌峰皱头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这几房都是凌家的家生子,你送他们过去,可不大妥当。”   “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外头买来的那些奴才,没规没矩,使着也不怎么顺手,我总不至于把那些没调教好的奴才送去吧?那就不是给表姐省事,而是找麻烦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从凌府的家生子里洗几房送过去。”她看着凌峰,温婉道,“爷以为呢?若是爷觉得不妥,那就算了,我另外再想办法。”   “罢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凌峰倒也没过多干涉。看了低眉顺目的徐璐一眼,她的脸宠很是温润,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柔和的面庞,又是以商量的语气,他再是觉得不妥当,也不忍拒绝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与他说话的语气,方式,没由来地让他产生了不知名的失望。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她,可这种感觉,又一时说不上来。   ------题外话------   今天小腹又痛了一天,太阳穴也抽痛了一整一在。在忍受范围内,但就是不舒服。说话大声了都会扯着痛,讨厌做女人。 ☆、第219章 驭下之道   见他同意了,徐璐非常高兴地道,“谢谢爷。”   “就只嘴上说,一点诚意都没有。”   “爷要怎样?”   凌峰指着自己的脸,“亲一个。”   “别闹了啦。”徐璐起身,笑着说:“爷肚子饿不饿,我去叫丫头端些点心来。”   “我不饿,只想吃你。”他拉过她的手,微微使力,徐璐就跌入他怀中,徐璐赶紧推开他,“不要啦,爷真讨厌。”   “我怎么就讨厌了?我要下水,陪我凫水去。”好久没有与他一道玩过水了,非常期待蛇尾缠上柔软温香身子的感觉。   确实有好久没有下过水了,徐璐也有些怀念,但她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爷自个下水吧,我还有别的事呢。”说着就走开了。   看着徐璐毫不犹豫的背影,凌峰眸子忽然黯了起来。   应该是他的错觉吧,她对自己,似乎比往日不同了,就好像在招招待客人似的。   ……   女子二婚,称为再醮,龙香盈的再醮之礼办得很是低调,也就是请了双方近亲吃了顿饭就是,鞭炮没放,喜酒没摆,不过是家中热闹了半日便是。   新任表姐夫姓廖名天丰,年约三十余岁,生得矮矮胖胖,脸上还有几颗麻木,看上去还有些丑。徐璐也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个新表姐夫,尽管已从管大娘嘴里知道这人相貌不中看,自己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却也怕凌峰会嫌弃。   所幸凌峰还算给面子,面上带着平和散淡的笑容,与廖天丰话不多,也还不至于冷场疏远。   徐璐松了口气,与龙香盈一道咬耳朵去了。   “……那几房人家我已经选好了,总共十四岁人口,年纪也不大,也就四十岁左右,年轻的二十来岁,三房中,有两房人家有了孙子,年纪不大,也就五六岁,不过看起来也还伶俐,仔细调教,也算是助益。他们是凌家的家生子,再是规矩不过了。表姐尽管使唤。身契爷也给了我,我今儿就先交到你手上,回头就给你送来。”   龙香盈没说话,反倒是龙香凝惊讶地张大嘴,“我只是让表妹送几个得力的奴才给二妹,你居然把你夫家的家生子都给了二妹,这,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未免也太委屈了他们。”   “不妨事,身契我可是给了表姐的,以后就得听表姐的吩咐,委不委屈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龙香盈的母亲徐氏感激地说:“露姐儿确是个厚道的,连家生子都舍得送人。只是你表姐说得对,人家在侯府过惯了舒适的日子,如今让他们跟着香盈,岂不没有怨言?”   徐璐淡淡地道:“我送他们过来,只是为了服侍表姐,若还爬到表姐头上,表姐大可捏了他们的身契,卖了便是。千万别顾忌我。”   见徐氏和龙香盈还有话要说,便低声与龙香盈道:“若他们听话得用,又识时务,表姐就留下他们吧,若是不听话,表姐别客气,全卖了便是。”   龙香盈点头,“我省得,妹妹不必担心。”   徐璐又说:“这几户人家,最爱冒头,我想送到表姐这儿估计也不会太安份。不过表姐千万要忍着,待我进京后,就不必再客气了。”   龙香盈握着徐璐的手,“我知道该如何做,保证让妹妹满意。”   “那我就在此谢过表姐了。”   “咱们姐妹,何须说谢?更何况,你也帮了我这么多,比起表姐对我的付出,这么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表姐妹们又在一起讨论了些管教奴才心得,说得差不多后,龙香盈又叫住徐璐,低声问道:“对了,有个叫宋涛观的,怎的就得罪了表妹夫呢?”   徐璐瞠目,“表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龙香盈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就是表妹夫,正派人四处找一个叫宋观涛的人。也不知那人怎的就得罪了表妹夫,听说表妹夫已县赏一万两银子,捉拿宋观涛呢。”   徐璐面色惊疑,“我怎的一直不知道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大约有七八日了吧。哦,对了,表妹夫先前还曾派人来问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我说没有,他还不相信呢,又反复问了我几回。”   龙香盈看徐璐面色闪烁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紧张地问:“妹妹,怎么了,你可识得此人?”   徐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认得。”   在龙香盈那儿吃了午饭,徐璐和凌峰就告辞离去。不过在临走前,发现凌峰与廖天丰居然相谈甚欢,不由大为奇怪,回去的路上便问:“刚才看爷和表姐夫还颇谈得来呢。”   凌峰喝了酒,脸色略红,斜靠在枕头上,淡淡地说:“这人虽生得丑了些,不过脾性倒也合我的胃口。”他看了徐璐一眼,“这人很有自知之明,言语也诚恳,不是那种奸猾之人。”   徐璐笑道:“能够让爷欣赏的人,那证明表姐嫁给他肯定能幸福的。”   凌峰虽然笑骂徐璐马屁精,但脸上柔和的神色也证明他内心还是很受用的。   “对了,刚才我已与表姐说了,准备送她三房人家,不过我事先也给表姐说了,要对他们好一些,凌家什么样的待遇,他们就得给。表姐一听是凌家的家生子,可高兴了,一个劲得说不会亏待他们。表姐也是受过磨难的,我也相信她会好生善待他们。表姐甚对还向我保证,只要他们好生办事,至多三年,还可给他们脱籍,让他们恢复自由身。只是我怕这几房人习惯了凌家的荣华富贵,瞧不上表姐呢。”   凌峰说:“这些小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来问我。”   徐璐嘟着唇说:“可我怕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你是凌家的少夫人,他们生了几个胆子,敢不听你的?”凌峰忽然说:“该不会是他们平时候不听你的吩咐,所以你才把他们送给你表姐?”   徐璐白他一眼,“爷也太小看我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是懂的。”   果真如徐璐所料,当她准备送几房人手去表姐家中时,那几房人就坐不住了,纷纷找关系,大家都知道,文妈妈在凌家最是有脸面的,自然就找了文妈妈相求。   徐璐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微笑着对文妈妈道:“我已经决定了,妈妈不必多言。”   文妈妈说:“这几房在凌家服侍了大半辈子,早已把凌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少夫人说送走就送走,敢不寒了他们的心?”   徐璐微笑着说,“我也舍不得送走他们呀,耐何爷已经同意了的。还说,就是因为这几房规矩守本份,这才送给表姐。表姐为人再是宽厚不过了,让他们服侍我表姐,这也是他们的造化呢。”   文妈妈总算瞠目,徐璐又温文笑道:“当初我表姐要我给她介绍些人手时,我可是两眼一抹黑的,还是爷对我说,实在找不着适合的人手,干脆就从凌家的下人里头挑好了,反正咱们家的下人是有些多了。我这才试着挑选了几个能干老实的出来,爷拍手叫好,立马就同意了。我又与表姐通了话,大家都已说好了,再是反悔,可是不好了。”   文妈妈败兴而归,一字不漏地把徐璐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那几房听。   看着这几房似被轰去魂魄般的垂头丧气,葛长青家的对一旁的年轻媳妇妇“呸”了声,“活该,叫他们见风使舵,叫他们看人下菜,现在知道少夫人的厉害了吧?”   那年轻媳妇子一脸惊异地笑问:“唉哟,我的好姐姐,听你的意思,似乎这里头还有别的名堂不成?”   葛长青家的斜了这媳妇子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名堂倒是没有,不过是这几房没个眼色,平常最爱看人下菜,如今总算是报应不爽了。活该。”   年轻媳妇子神色闪了闪,忙陪笑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呢,妹妹怎的听不懂呢?”   葛长青家的看着她的双眼,慢吞吞地道:“听不懂没关系,只需记住,咱们府里,不止有男主子,还有一个女主子,只要咱们牢记这个,不说顺当一辈子,但至少不会像这几房一样,让少夫人给撵出去了。”   那年轻媳妇子脸色再一次变了数变,她强笑一声:“姐姐这话越说玄乎了,这赫玉成几房可是少夫人送去给表姨奶奶使唤的呀,怎的就成了撵出凌家了?”   葛长青家的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撵是送,各人见各志罢。行了,不该咱们问的,可别多嘴,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哎,我要去见少夫人了,失陪。”   望着葛长青家虎虎生威的背影,年轻媳妇子脸色变了数变。   这日里,兰香兴奋地来对徐璐说:“少夫人,刚才奴婢奉您的命令去厨房吩咐事儿,那几个婆子可是跑得飞快,还特地向奴婢问了,厨房做的可还合少夫人的口味?若是少夫人不满意,还要奴婢早些提点她们,她们好改进。”   徐璐正捧着本《宋氏镖局》看得正带劲,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你是如何回她们的?”   沁香哼了哼,“前阵子她们可是对少夫人的吩咐阴逢阳违的,这会子又跑来抱少夫人的大腿,哼,晚了。所以奴婢可没客气,假笑着说,‘少夫人口味并不刁,很好侍候的,但仅有一点,却是少夫人万万容不得的。’那窦老二家的就赶紧说‘我的好姑娘哟,您可是一个服侍在少夫人跟前的,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您是少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少夫人的脾气喜好,您可得多告诉我们些呀。以免我们一个不注意,犯了少夫人的忌讳,那可就麻烦了。’奴婢就冷笑一声,‘我说过,少夫人脾气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有一点,少夫人是万万不会容忍的。’那窦老二家的便赶紧问是什么事儿,奴婢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得说,‘心术’。那窦老二家的就说,‘是是是,咱们身为奴才的,自然要对主子忠心的。请兰香姑娘放心,我们对少夫人那是绝对的忠城’。奴婢又说‘只嘴上说又有什么用?谁对少夫人忠心,谁对少夫人阴逢阳违,少夫人都是瞧在眼里呢。’然后,奴婢端着点心,就回来了。那窦老二家的就像被打蔫了的鸡似的,垂头丧气,呆头好脑,哼,可痛快了。”   依香从里头进来,手上捧着几件才收进来的衣裳,闻言就笑了起来,“不止那窦老二家的如此,刚才奴婢去浆洗房里收衣服的时候,回来的路上,也碰上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满满堆笑的与我打招呼,还问我,往回都是兰香负责这差事的,怎么换成我了?我就说,兰香年纪到了,少夫人慈悲,把她送出去配人了。那几个婆子脸色可好看了。”   沁香不屑地道:“一群见风使舵的,你还与他们客气做甚?”、   依香微笑着说:“这又有什么的,少夫人曾说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可再是恼了对方,面上也得把功夫做足。”   徐璐放下书来,赞赏道:“依香说得不错,做得也很好。”   夏荷见沁香脸色有些黯然,赶紧说:“沁香妹妹做得也很好呀。我是个没用的,就算心里恼了,可也没那个胆子竖眉毛。其实我这样的性子可是很吃亏的,对少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沁香妹妹你这张嘴巴却是大为得用的。你和依香二人,依香扮白脸,你就扮黑脸,刚好互补。是不是,少夫人?”   徐璐赞赏地看了夏荷一眼,“不错,越发有大丫头的派头了。”她看着沁香依香二人,郑重地说,“夏荷说得不错,你们二人回去后,好好琢磨着,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利益争执。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太过份,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外头的那些刁奴,暂且留着吧,但衡芜院的,那些不安份的,你们也该拿出大丫头的威风好生收拾了。”   夏荷三人敛容领命。   徐璐又轻声道:“一级管一级,我是主子,自然就管你们几个。下头的丫头就归你们管。你们也知道,豆绿是我的陪嫁,我是那么的信任她,她对我也是绝对忠心,可我依然没有授她管束底下丫头的权利,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荷几人心头一惊,她们当然是知道原因的,可豆绿可是被少夫人视为心腹中的心腹,她们就算知道,也是不好说出来的,只好恭身答道:“奴婢愚笨,确是不知。”   “你们哪是蠢笨,不过是给那丫头颜面罢了。”徐璐微微笑了起来,刚好豆绿从外头进来,听到这么一句话,就不满地嘟唇,“少夫人又开始说人家坏话了。”   徐璐莞尔一笑,笑骂道:“你若是多长点脑子,也不怕我说你了。”她敛容看着夏荷三人,“豆绿做事勤快,对我也忠心,可就是人笨,这是先天生成的,没法子改了。若是让她管束底下丫头,包准弄得鸡飞狗跳。所以我才没给她授任何差事。我身为主子,若连院子里的小丫头都要去管,未免掉价。这时候,你们身为大丫头的,就得负起管教小丫头的责任。管得好,我自然还得重用,管不好,那就只能和豆绿这笨丫头一样了。”   夏荷等人本来就是聪明的,也听明白了徐璐的意思,身为大丫头,不止要服侍好主子,还得负责管束底下的丫头。   ------题外话------   为了彻底治好这破毛病,医生说取环再治,然后,我就取环了,环镶进肉里了,打了麻醉也有痛感。真希望这辈子不要再得病了,因为早已对麻醉药起抗体了。我对医生说,四年多前,我就在你这儿取了环做宫颈激光手术,后来不小心中奖了,因为怕痛,不敢去流掉,只好生了,一生还是两个。医生笑惨了。   输了液后,小腹仍然疼痛,坐下来更痛。不得已,把显示器和健盘垫高,站着码字。 ☆、第220章   这一日,凌峰回来,问徐璐,“怎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徐璐说:“马上就要起程了,一些不愿跟着进京的自然要放他们出去的。还有一些,我觉得不大适合留在院子里,已谴了回去。”   凌峰问:“可是犯了什么错?”   徐璐微笑着说,“那倒没有。”   “可这两日,你不是一口气谴了好几些丫头出去么?”凌峰目光闪了闪,“这些丫头大多也是家生子,不是犯了错,你会谴他们回各自老子娘那?”   徐璐淡淡地道:“什么都瞒不过爷。不错,我是谴了几个不听话的回去。爷觉得我不该么?”   凌峰摇头,“内院你作主,我吃饱了撑着才干涉这些。只是问问而已。”   徐璐温文道:“家生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嘛,就是知根知底,坏处嘛,就是特别爱倚老卖老,不服管教。这几日里我忙着处理我的陪嫁庄子,对她们疏于管教了,就一个个闹翻了天。还屡教不改,不得已,我也只好谴她们回各自的老子娘那儿去。”   凌峰皱眉,忽然想到前阵子,衡芜院确实有些闹腾,于是就说,“你也太心软了,底下人不听话,直接家法处置。撵回去也实在太便宜了她们了。”   徐璐淡淡地道:“有两回,她们闹腾得狠了,我连杖毙她们的心思都有了,可下达的命令要有人执行才成呀。一个个与我左说左对,右说右对。”   凌峰怒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做奴才的还爬到主子头上了?你是怎么管家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最后甚至还谴责起徐璐了。   徐璐脸上浮起一抹无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峰又问:“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名堂不成?”   徐璐嘴巴张了张,最终又浅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都过去了,爷就不必操这个心了。”然后转移话题,说到别的事情上。   凌峰见她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坐在一边,脸上带着懊恼。   妻子看起来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温婉的笑容,态度恭顺,言语体恤,可凌峰却清晰地察觉出,她与往日不同了。   不知何时候起,他们之间忽然冒出了层无形的隔亥。   以前那般有说有笑嘻笑怒骂皆是风情的融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种,生疏的隔离疏远。   他们明明就是夫妻,以前是那么的和谐亲密,怎么现在却生疏成这样?   他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以往都是徐璐主动找话,特意与他说笑嘻闹。如今徐璐不再找自己说话,整个人缩回了贤惠的壳子里,他才恍然惊觉十分不自在。   屋子里一直这般沉寂着,徐璐也觉得气氛不是很好,可她实在懒得找话说,侍候了凌峰宽衣后,便一个人坐在桌前,拿了以前没看完的书看了起来。   凌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忽然又颓然闭嘴,无声地坐到软榻上,双手放在膝上,眼光却盯着眼前的事物,心思都不知飘到了哪里。   ……   ……   到了月底,惯例发放月银的日子,衡芜院的前厅大门洞开,两张桌椅摆在门口,夏荷,沁香,坐在椅子上,长条桌上摆了天秤称,桌底下放了一箩筐的散碎银子。夏荷一边翻着手头的册子,一边叫着底下人的姓名。   夏荷一边点头,一边翻着册子,看着来人,沉声道:“这个月你总体表现还不错,但有几个地方做得仍是不够好。”夏荷接连指出了这丫鬟的错处,丫鬟唯唯称喏。   夏荷又说:“做丫鬟,不光要勤奋,脑子还得灵活。这个月你接连放了几次不该进衡芜院的人进来。少夫人很是不满意,不过念你初进衡芜院,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负责称银子的稻香把八百钱递给那丫头,又说:“少夫人说了,下回若再犯,只好请你去外院干活了。”   轮到下一个时,夏荷面无表情地报了个数字,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二等丫头,居然有一两四百钱,足足比以往多了三百钱呢。   夏荷说:“少夫人说,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   那二等丫鬟欢天喜地离去了,夏荷又接着念,有些人领了足额的银子,有些领的多,被当场表扬。也有被扣了钱的,被批评了几句,也指出了几个错处,下人们总算琢磨过来了。这个月少夫人与爷怄气,确实有部份人觉得少夫人有失宠的征兆,就开始阴逢阳违。少夫人当时没说什么,就越发纵得这些人变本加厉。后来主子与少夫人合好了,这些人又心惶惶起来。   他们先是看着最为冒头的廖天丰三房被撵出凌家,紧接着,衡芜院的几个闹腾的小丫头也被谴了回去,大家都在想,少夫人应该是发泄完了吧。这些眉高眉低的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谁知,少夫人还有厉害后着。   一些自认差事办得不错的媳妇子们倒是坦然面对,也觉得少夫人这招厉害,直接斧底抽薪,比不打不骂还要来得狠。控制了银钱,这些下人再是蹦达也是没戏了。   一些心头有鬼的却是无比紧张,少夫人与爷合好已有十来日了,陆续发作到现在,也不知是否还会有后招。   “窦老二家的,这是你的月银,两百钱,你拿好了。”夏荷说完,稻香已数了两个百钱,就那样递给窦老二家的。   “你这老货屡次惹她生气,少夫人已特地交代了,从下个月开始,你不必再去厨房了,直接去找刘胜好家的吧。”   刘胜好家的也就是香草,已生完孩子的她,身子也复原得差不多了,徐璐很是信任她,就让她掌衡芜院掌院一职。其实大家都是清楚的,这刘胜好家的除了掌管衡芜院外,还掌管了浆洗房和洒扫房,以及客礼上的,如今夏荷让窦老二家的去找刘胜好家的,应该是重贬的征兆。   窦老二家的看着稻香递过来的钱,又听了夏荷的话,脸色腾地就变了,“往日里我可是二两银子的月银,怎的这回这么少?还有,我服侍少夫人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从无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少夫人怎的这么狠心?”   面对窦老二家的横眉怒目,正等她质问的夏荷毫不犹预地翻出册子,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十月十四号,少夫人在菜里吃出了虫子,拿你问责,你是如何解释的?十五号,做的点心还是生的。十六号,少夫人惯例的燕窝银耳红枣羹没有做,夜间的消食茶也忘了做。还有少夫人三天一回伏苓药膳粥也没有做。十七号,偷奸躲懒,到点了还没做午饭。十八号贪墨了上等的几斤大龙虾,十九号,又贪墨了少夫人份例里的太河蟹,二十号,又忘记少夫人的羹汤。少夫人说了,窦老二家的已不适合做厨房管事,身为家生子,还会犯这种错误,看来还得再去学学规矩才成。”夏荷看着冷汗涔涔的窦老二家的,冷冷地道,“若是你不服,被捆了打发去庄子里,还是全家被发卖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窦老二家的脸色大变,她也知道她确实做了些见风使舵的事,也早已后悔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年的老脸实在没地方放,只好醒着脖子,粗声粗气地道:“姑娘如今今非昔比,攀了高枝,连我等都不放眼里了。左一句少夫人,右一句少夫人,少夫人这般仁慈善良,怎会说罚就罚?哼,我看分明就是你这丫头假传令箭。”   夏荷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忽然屋子里出来一个身穿秋香色夏衫,粉红暗纹比甲的丫头,这丫头从帘子后头走了出来,郎声道:“少夫人吩咐,窦老二家的不服管教,立即捆了送到外院去服侍爷,这等高贵的奴才,咱们少夫人用不起。”这丫头正是墨香,她看了底下一群丫鬟媳妇,淡淡地道:“少夫人虽然平时日不说什么,但心里都门儿清呢。谁做得好,谁做得不好,少夫人都是看在眼里。做得好的,自然得重用,做不好的,那就对不住了,统统请去外院服侍吧。”   一干人噤若寒蝉,主母都不要的奴才,外院如何敢要?非家生子的,直接发卖出去,若是家生子,就直接撸掉差事,无差事在身,就只能吃自己穿自己,大多家生子都是拖家带口的,若无差事在身,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听了墨香一席话,再也没人敢质疑了,甚至连反驳都不敢,生怕落得窦老二家的下场。   ……   这日,知府刘向东嫁女,亲家则是福建知府陈天民的幼子。双方都是四品官,也算是门当户对,再来又是徐璐亲自保的媒,这则婚事自是轰动一时。   徐璐身为媒人,不但收了男女双方丰厚的媒人礼,这一日喜筵上,更是高坐堂上。也因刘向东官位不低,新督抚朱开明一家子也是来了的。   徐璐看到一身喜气的大红色妆花丝绸夏衣的华瑛,对她招了招手,笑问:“我还以为你要回福州吃新朗官那边的酒吧。”陈家与华家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华瑛完全可以以陈家亲戚的身份去陈家喝喜酒的。   华瑛笑着坐到徐璐旁边来:“原本也打算去那边喝喜酒的,可我若是走了,家中就无人过来了。”   徐璐眸光闪了闪,“你婆母呢?她怎的不来?”   华瑛神色古怪,掩着唇,不让人看到她唇角的得意的笑,悠悠地说:“婆母身子不爽,怕过了病气给大家,所以就不来了。”   徐璐一脸关切地问:“朱夫人病了?可严重?”   “托表姐的福,还好,就是人不大精神。所以公爹说,让她在家好生修养,等彻底养好了身子再出去走动也不迟,”   徐璐点头,“这倒也是。”   说午饭的时候,华瑛又与徐璐一桌,姐妹俩又亲密地咬着耳朵,惹得同桌的妇人羡慕地道:“凌夫人与五奶奶感情倒是好。”   总兵夫人林夫人也淡淡地开口,“比亲姐妹还要亲,这可真是难得。”   华瑛挽着徐璐的手,笑道:“是呀,我和表姐,那可是比亲姐妹还要关的。”   徐璐笑了笑,没有反对,也没有附和。侧头看了华瑛人比花娇的面容,在心里感叹,果然成了亲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对了,表姐,你可认得宋观涛这个人?”   这已经是徐璐第三回听到这个名字了,并不意外地道:“不认得,但听说过。”   ------题外话------   看来我的读者们都挺厉害的就是了,我只在文中埋了一根线,大家就能顺藤摸瓜,厉害。   特地表扬大家。   另外,今天站了一上午和一下午,输液的时候趟了两个小时,到了晚上,可以坐了。虽然仍有些痛,但要好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相信再输几天液,就会没问题了。   爱你们。 ☆、第221章 乌龙   华瑛赶紧放下筷子,“真的吗?表姐在哪听说过的?”   “表妹好端端的怎的问起这个人了?”徐璐不答反问。   华瑛说:“是你妹夫啦,昨儿个,忽然回来与我说,表姐夫在外头干了件让人吃惊的人事来。”   “什么事儿?”徐璐放下筷子。   “表姐可知道,西大街边角巷子里,有间慕书斋的茶肆?”   徐璐点头头,“以前也曾去过的。”那间慕书斋的茶肆,里头有个老头儿,每日雷打不动地会去茶肆里讲书,讲的全是民间故事,或江湖门派的少年英侠的行侠仗义,或某些贪官污吏的故事,似真似假,谁也弄不清。但那老头说书的水平颇高,反正在附近挺有影响力就是了。   林夫人说:“那间茶肆,我也听说过。那可是大名鼎鼎呢。以前只有三张破桌子,发展到如今的三四十张桌子,全靠这老头儿说书的功夫。”   与林夫人坐一起的右布政使的杨夫人也跟着笑着说:“这老头儿说书还真有一套。最爱讲的就是江湖上的少年侠客的故事,也讲当官的八卦故事。哦对了,凌大人昔年的英通事迹,也让这老头儿讲了不下八百回了。”   林夫人拍着大腿笑道:“对对,这老头儿,最爱讲凌大人的事儿。他又没亲眼见过,却说得头头是道,真是服了他。”   徐璐也呵呵地笑了起来,想起以前也曾从别人嘴里听过有关凌峰的事迹。冷面凶煞,心狠手辣,修罗玉面,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一脚能踹死一头虎,一箭能射死倭寇,端得厉害无比,能百步穿杨,止夜啼小儿的地步,以前连她都信以为真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说书的老头儿,最爱添油加醋,但茶客们就爱听这类故事。又因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老头儿抑扬顿挫感染力,很受茶客们欢迎,每日光靠说书,也能挣不少银钱。   简单说了这老头儿的经历过往事迹后,华瑛这才对徐璐道:“那日,你妹夫从衙门里回来,半路上碰到了表姐夫,于是就一道回来。路经那间茶肆,不知怎的,那说书的老头儿就惹恼了表姐夫。表姐夫让人把那老头儿抓了起来。并厉声责问,宋观涛是谁,如今在哪,是何方人氏。”   徐璐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问:“后来呢?”   见满桌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华瑛略有得意,又挺起胸膛,“我也是只你妹夫说的,你妹夫回来对我说,当时那老头儿见表姐夫凶神恶煞的,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的说,他并不识得宋观涛。表姐夫不信,大怒说,既然不认得,你还讲他的故事?那老头儿便说,他也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觉得挺不错,就拿来讲故事了。表姐夫就又问,是什么样的书。那老头儿刚开始还不肯说,但表姐夫是何许人,只要稍稍一瞪眼,那老头儿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   徐璐听得双眼发直,又赶紧问:“是本什么样的书?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写的?”   华瑛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表姐夫先前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有个叫宋观涛的年轻人,潇酒英俊,玉树临风,武艺高强,行侠仗义,为人风趣又心胸广阔,扶危济贫,觉得是个可造这才,就起了爱才之心,想网罗来为朝廷所用。他四处打听的这个人,原来居然只是一个武侠小说作者笔下杜撰出来的。说来好笑,原来,那老头儿讲的故事,全是别人杜撰的民间小说。表姐夫却信以为真了,就弄这么出大笑话来。”   众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也有拍马屁的说:“虽说摆了个乌龙,但也证明,凌大人的爱才之心。”   林夫人自恃与凌家关系匪浅,也就开起了玩笑来,“可凌大人这个爱才之心未免也太离谱了。”   众人好一阵狂笑,华瑛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唯独徐璐却没有笑。   ……   吃了午饭,徐璐就辞别主家,不过在离开刘家的时候,让人去把正在吃饭的凌非叫了过来。   今日的凌非仍是黑衣劲装打扮,腰间别着剑,冷脸冷眸。不过今日却忒奇怪,见到徐璐后,却没了往日的漠然不友善。   “见过少夫人。”   见徐璐半天没有说话的意思,凌非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忽然愣了愣,少夫人脸上的煞气好重。   “爷呢?”良久,徐璐才冷淡吐出一句话。   “还在喝酒。”凌非简短地说。   “你去告诉爷,我先回去了。让他不必顾我。”   尽管觉得徐璐小题大做,但凌非仍然应了声,“是。”   徐璐又交代了几句,让他看顾着凌峰,别让人惯醉了之类的话,凌非刚开始还简短应上一声,到最后已吭都不吭了,显然觉得徐璐太小题大做了。   徐璐似乎没有发现他冰冷的脸上的不以为然,依然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去。   凌非正要转身之际,耳边却飞来一句轻飘飘的话,直把他冻立当场。   “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你了,找到宋观涛了吗?”   ……   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她并未直接回后院,而是气势汹汹地去了外院。   凌身的外书房到处都是有侍卫把守,门口的侍卫见到她,赶紧单膝脆地,“少夫人。”   “免礼,朱小航在里头吧?让他出来见我。”   “回少夫人的话,朱小航今日随爷一道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染墨呢?他应该在吧,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大概瞧徐璐脸色很不好,不敢怠慢,赶紧进去一个,把染墨叫了出来。   染墨从里头出来,看到台阶下的徐璐,来者不善,想着前阵子他对少夫人的怠慢,而凌峰又还没回来,心知不好,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跪在地上,额头着地,口称“小的叩见少夫人。”   徐璐冷冷盯着染墨,并不让他起来,而是沉声道:“我来问你,前阵子爷是不是让你们四处打听一个叫宋观涛这个人?”   染墨大吃一惊,吃吃地道:“小,小的不知道。”   徐璐慢腾腾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染墨吓得连连瞌头,“少夫人息怒,您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说呀。”   “我知道爷的脾气,他吩咐你的事,你们自然不敢违背。可如今我都已经知道了,还有必要与我隐瞒么?”   染墨呆了一会,又继续磕头,“少夫人恕罪,小的并非故意欺瞒您,而是爷事先吩咐过的。小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半个字的。爷的脾气少夫人还不知道吗?若是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命令,小的只有被打死的份呀。还请少夫人发发慈悲,饶了小的吧。”   这染墨明知自己已知道宋观涛的事,偏还不肯吐露实话,主要是怕凌峰怪罪他,足可见凌峰的御下之严。   徐璐又气又无耐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凌峰驭下的手段。可惜自己总是学不成,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   看着跪在地上弄了满身的灰尘,却依然不肯吐露半句的染墨,徐璐也没必要再摆少夫人的威风,淡淡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   染墨连连磕头,“奴才自五岁起就送到爷身边服侍,爷的脾气再是了解不过了。奴才也见多了对爷阴违阳违的下场,所以就算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呀,少夫人,您就行行好,饶过小的吧。”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刚才的事儿,就当没发生吧。”   徐璐警告了染墨两句,这才回到衡芜院,斥退了丫头,一个人从枕头拿出一本书来,随意翻了翻,又把书重重扔到床上。   丫头们知道她心情不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豆绿小心上前,“小姐……”在无人的时候,豆绿依然用的旧称。   徐璐说:“没事,我午睡一会儿,你也去歇着吧。”   “小姐,您,您真的没事吗?”   徐璐瞟她一眼,“我没事。”   “可是您脸色好难看。”豆绿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   豆绿摆明不相信,徐璐却笑了起来,“行了,别问了,下去了,我真的没事。有事的,应该是别人呢。”   望着被掷在床上的墨绿色的书皮,徐璐忽然露无顽皮而无耐的笑。   凌峰回来的很快,出乎了徐璐的意料。   不过看到他闪烁的眸光,又在徐璐的意料之中。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璐坐起身,顺手把被子上的书放到枕头底下。   凌峰却问她:“在看什么书?”   “没什么,打发时间罢了。”徐璐下了床,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爷又喝酒了?喝了醒酒汤没?”   “也没喝多少,没醉。”凌峰摆摆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与刘夫人一向交好,今儿怎么这早就回来了?”   “身子有些不爽利,就回来了。”徐璐轻描淡写地拿了衣架上的轻薄的羽纱缎的褙子,穿在身上,麻利地扣上扣子,看向他那嵌红宝石的绘蟠螭腰带,“一身的酒臭,爷赶紧换身衣裳吧。”   自己却并不起来。   凌峰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徐璐亲自服侍自己,只好自己换了衣服,好几次转头看徐璐,嘴巴张了张,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徐璐静静的倚在榻上看着他,一双眸子黑幽幽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口渴了。”最终,凌峰说了句话。   徐璐见他只是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起身,倒了茶水,递了过去。   小手被一张带有厚茧的手握住,她抬头,看着凌峰黝黑的眸子,朱启轻扬,“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潜峰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忽然放开她的手,“没事,我自己来。”然后一口而尽。   “等下我还要出去,给我找件亮堂的衣裳。”   徐璐也没有多问,便吩咐丫头进来,给他换了件衣裳,然后亲自过把腰带递过去,朱纱红宫绦系着的羊脂玉佩,金银丝绣暗纹的南瓜型荷包,白底绣五彩祥纹图案的八团花锦袍,一一穿戴妥当后,这才蹲下身来,亲自替他穿上青缎黑底小羊皮靴。又亲自服侍他洗脸净手,给他打散头发,重新梳头。   一切弄妥当后,徐璐又浅笑道:“爷就自便吧,我先出去处理些事儿。”   “等等……”徐璐走了没两步,身后的凌峰又叫住她。   徐璐回头,浅笑道:“爷还有事么?”   眼前的女子,面对自己的温和贤惠及信任,凌峰反而越发不自了。   “这个什么书,可以借我看看么?”他从床上拿起刚才被徐璐放到枕头下的那本书。   “只是些通俗读物罢了,只是打发时间而已。爷若是得空,也可以看看。”   凌峰翻了翻,“这里头写了些什么呀?值得你每天藏到枕头上。”他大致扫了两页,“居然是武侠读本,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居然爱上这种读物。”一副很不可思议的面容。   徐璐挑眉道:“有何不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看了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凌峰哼了哼,“什么穿心掌,断肠散,鱼肠剑,御风飞行,极尽夸张之能事,你居然也看得进去?”   徐璐振振有辞,“怎会呢,这证明男主角武艺高强嘛,只有武艺高强,才有底气行侠仗义。”   凌峰冷笑一声,“若江湖中人武艺个个都这般惊世骇俗,那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就没有安全日子了。还有,这些全是杜撰的,什么皆大欢喜,天纵奇才,编得未免太离谱了。”   徐璐脸儿一红,但仍是振振有辞,“确实编得离谱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事儿。不过,现实中已有诸多不如意,就让我在书本世界里找些轻松安慰不成么?”这也是她爱看这类读物的根本原因。   凌峰的眉头忽然不可自抑地跳了两下,沉声问:“你觉得你现在的日子不如意?”   徐璐摇头,“当然不如意啦。”她白他一眼,“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我觉得那才叫如意。”   凌峰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说:“若依你这么说,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如意了。”   徐璐击掌笑道:“可不是呢,所以我才想在书本里找快乐轻松呀。”   人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为生存的要为生存而委屈隐忍,忍受许多不公。不为生存的,却又要为名利而努力奔波。如今的她,应该属于后者,但为了过得更好,也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真性情,   凌峰忽然脸色一板,“但凡人生,必不会一辈子太平。不过总得勇敢面对才是,你这岂不叫逃避?”   徐璐嘟唇,“什么逃避,不过是偶尔看书,打发时间,或放松。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一向乐观积极,生活里的一些不如意,也还不会被你惦记在心里,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说吧,究竟是什么不如意的事儿,值得你甘愿躲进书里?”   男人语气低沉,充满了深深的诱惑力,徐璐也情不自禁地陷入某种情绪当中。   “爷对我这么好,哪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最终,徐璐垂眸,望“爷自便吧,我先去忙一会儿。”   然后转身离去。   她还是没有等来凌峰的解释。   或许先前的冷战,只是个误会。可如今误会解除了,他却不向自己解释。   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还是觉得拉不下脸来向她明说?   ……   到了晚上,凌峰是回来吃的饭,只是饭桌上,面对着丰盛的一桌子酒菜,凌峰反而没了胃口。   收拾桌子的丫鬟把剩菜端去厨房时,新上任的厨娘看着还没怎么动过的菜,恐惶地问道:“姑娘,主子不喜欢我的手艺不成?”   那丫头回答,“不关妈妈的事,妈妈且放宽心吧。”   “可是……”看着几个盘子里只动了小半的菜,厨娘又是心疼,又是惶恐。   便点头应好,两人对视一眼,他竟再也找不着话说了一般。   就算知道些许原因的丫鬟,也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总不能说,爷和少夫人之间出了问题吧?她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无论是凌峰还是徐璐,都不是好相与的呢。   吃过饭后,徐璐便拿着个花棚绣花,而凌峰,反倒是无所是事,不时看了徐璐,又不时瞟了桌上那本墨绿书皮的书,陡然就觉得竟有一丝从来没有过的尴尬。   他自己找了些话题,但徐璐也只是“嗯,哦”之类的,渐渐的,他也不再说话了。   片刻过后,凌峰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便站了起来,说:“你今日就好生歇着吧,我到书房去睡罢。”尽管身子已朝向门口,可目光依然看向徐璐。   徐璐就要起身,凌峰说,“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去吧。”   徐璐果然就不起来,重新歪在榻上,只是看着他笑道:“好,我就不送爷了。要不要派个人丫头过去服侍爷?”   显然,凌峰听出了这话的涵义。   凌峰顿时就恼了,拂袖大步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徐璐轻轻叹口气,发现自己摆了个天大的乌龙,大概是拉不下脸与她说吧。   可是,她先前受的委屈,难道就是白受的不成? ☆、第222章 迁怒   第二日清晨,徐璐还在睡梦中,凌峰便过来了。   凌峰回来的动静有些大,徐璐就是睡成猪也被惊醒了,坐起身,就着晕亮的光线,看着从外头进来的凌峰,说:“怎么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外书房没有换洗的衣物,我过来拿衣物。”凌峰声音低低的。因为天还没大亮,屋子里光线并不明朗,值夜的丫头也还没来得及点灯,所以看不清凌峰脸上的表情。   徐璐说:“昨晚我不就让人给爷把衣服送到外书房了么?”   凌峰的声音忽然拔高了,“颜色不喜欢,所以特地过来再另选一件。”   徐璐越发奇怪了,“我特地打听过了,爷今日要去军中升账,所以特地让人把爷的盔甲送过去的。”虽然心头气这家伙无缘无故地给自己气受,但她依然是个贤惠的妻子好不好?   顿了下,她又迷惑地道:“怎么,爷今儿不去升帐了?”   “……不是盔甲的问题,是……里衣不喜欢。”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凌峰的声音。   这时候,值夜的依香,已点了烛火进来,搁到红木圆桌上,屋子里光亮大增,徐璐这才看到凌峰,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米荷色绘墨竹的长衫,头发也只是束了髻,看上去有些……不拘小节了些。   另外,就是脸色也有些阴沉。   “里衣也是特地给爷选的容易吸汗的细棉的呀?”徐璐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不大明白。不过身为一个合格的妻子,是不能继续在这事上穷追猛打的,于是亲自下了床,绕过跋步大床,去了后头的花梨木衣柜里,翻箱倒柜起来。   “这儿有绣娘新做出来的里衣,仍是细棉做的。旧棉大概用得久了,所以也不吸汗了吧,难怪爷不喜欢。”徐璐自动给他找台阶下,并自拿了件白色的里衣,细棉制的,触感细腻柔软,非常吸汗。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变色。洗得次数多了就会变成米黄色泽,看起来好旧。   “这是新做的,爷应该会喜欢吧?”   凌峰看着只着粉荷色绣白莲的徐璐,那朵莲花绣得很是别致,刚好就绣在徐璐胸前隆起的位置,里衣是立领式样的,扣子只扣到锁骨下,那朵链花便开在她隆起之处,越发令人想入非非了。   胡乱接过,凌峰说:“嗯,就这件吧。”   徐璐松了口气,让豆绿给他换衣裳。   凌峰眉头锁了起来,不过却并未说什么,黑着脸,任由豆绿给他换了宽衣,并换了里衣,再重新穿上外衫。   这期间,凌峰看了徐璐好几眼,却见她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心中便越发烦躁起来。   能服侍在主子房中的丫头,本来就是伶俐的,虽然不知道这两位主子是怎么回事,却本能的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做事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不敢发生丝毫声响。   “爷,少夫人,这蜡烛好像不怎么亮,奴婢去换一个来。”然后赶紧出去找蜡烛去了。其实,凌家的蜡烛可不是凡品,全是制订的不滴油不冒火花的羊油烛,质量绝对没问题的。   豆绿拿了新蜡烛进来,发现气氛还是有些怪异,不敢多呆,换了蜡烛后,又轻手轻脚地给主子递了个才泡出来的茶盏过去。   凌峰并没有清晨喝茶的习性,但这时候却接了茶,就喝了起来。   徐璐很是无耐,想赶他,又没那个胆子,想重新去睡回笼觉,又非贤惠的表惠,于是只好捂了嘴巴,打了声响亮的喷涕。   “天气有些凉了,我去床上躺会儿。”话还没说出口,凌峰已皱了眉,“立了秋,一早一晚就凉快了,你身子弱,穿这么点很容易着凉的。天都亮了,怎么还没有丫头过来服侍?”声音渐渐地拔高了。   徐璐眨眨眼,“没事儿,天都还未亮嘛。”   凌身重重搁了茶盏,怒气冲冲的,“只有做丫鬟的将就主子的,我还没听说过有做主子将就丫鬟的。怪不得你屋子里越发不成体统。”   徐璐赶紧说:“这个规矩,本是替爷订的嘛。再说了,爷的身份……”   本来凌峰异于常人的身份,原来衡芜院的规矩便是,主子没叫人前,丫头是不能闯进来的。这个规矩一直保持到瑞。所以一般早上,要起了床,凌峰下了命令,丫头们才能进来服侍。   凌峰打断她的话,“那是我在屋子里的时候,如今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她们都不来服侍,就是失责。”   徐璐赶紧说,“那是因为往常的规矩都已习惯了,所以还没有一时改过来罢了。”   她本来只是出身普通之家,对于下人都不怎么严厉,所以自已能够办到的事,实在没必要让丫头代劳。这也养成了她起床后只让豆绿一人服侍的原因。所以实在不明白,丫头没有服侍在主子身边,会让他大动肝火。   以前她不也如此么?都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哼,说穿了,这家伙是在迁怒。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凌峰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居然说,“刚才我从外书房进来,发现一路上枯叶满地,显然是洒扫上的偷奸躲懒。洒扫的偷奸,定是管事们疏于管教。管事疏于调教监督,必是掌院管事的失责。掌院失责,必是不敬你这个主母。哼,我看这些奴才心也大了,欺你年轻面浅,就不敬你了。这还了得?”居然把所有管事都传了过来。   徐璐张口结舌,明明就是迁怒,他居然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愧是当官的,难怪官字两张口,说话有两手。   他先前冷落自己,奴才们以为自己失宠了,这才对她阴奉阳违,谁都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来?以前不发作,非要这时候发作,就算是替自己撑腰,但这时候谁还稀罕呀?   可她的沉默,却让凌峰误以为她面软,便道:“你不用替她们说话,这些奴才,就是仗着你面软,才这样没规矩的。”   徐璐看他脸色,神色冷淡,不似动怒,反倒让她猜不出心绪,也就闭了嘴。   罢了,反正他也在给自己出气,由他来出头,到底比她亲自动手来得强。   凌峰的威信那不是盖的,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集满了内院里的大小管事。大约也知道凌峰动怒的风声,全都迅速集合在衡芜院的前院子里。一个个全低着头,动作规整,按着秩序和辈份,排得规规矩矩。一见到凌峰出现在厅堂的身影,立马跪下来磕头请安。   凌峰并不叫起来,狭长的风目四处扫射着,“谁是掌院,给我站出来,看看哪些奴才还没到。”   文妈妈是内院掌院,立马闪身出来,他目光往底下集合的人群一瞟,立马道:“回世子爷,除了方有昌家的,窦老二家的,还有万老四家的没来外,其余的都来了。”   话音刚落,这几人已气喘迂迂地奔进来了。其中,方有昌家的很是激动,跪倒在地上,悲呼一声道:“世子爷,您总算想起奴婢们了。奴婢快要被少夫人作践死了。请世子爷替奴婢们作主呀。”说着就把头磕了下去,很是悲忿的模样。   另外二人也赶紧跪了下来,其中一个甚至还说:“求世子爷作主,奴婢只想一心服侍世子爷还有侯爷夫人,并不想去少夫人亲戚那儿服侍呀。”只差没有明说,徐璐因看她不顺眼,所以找理由打发她们罢了。   文妈妈连吃人的心思都有了,这个棒槌,蠢货,没瞧到主子神色不对么?居然还明张目胆撞上枪口上来。   这也不难怪方有昌家的几个,自从她们被徐璐说要送出去后,她们在凌家就被边缘化了,所以刚才凌峰召集众管事的时候,她们并未在通知的范围里。但她们却自作聪明地认为,这阵子凌峰与徐璐冷战,昨晚凌峰又去了外书房宿夜,想来与徐璐是真的生份了。她们还商量着,想办法凑到凌峰面前告上一状才好。恰好喜从天降,凌峰一大早就召见众管事,简直是瞌睡来了有枕头的表现。这么个难得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呢?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凌峰只是看了她们几个一眼,说:“少夫人一向宽厚大方,心慈面软,居然还要谴你们出府,想必是做了令少夫人厌恶的事。不求着少夫人宽宥,居然还敢来告状。你这奴才倒是挺行的呀。”   方有昌家的几个还一副状况外的表情,凌峰已吩咐了下去,“带出去交到二门上,一人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   主有昌家的几个立时吓软了,赶紧磕头道:“世子爷饶命啊,少夫人,少夫人……”原本想解释她们已经由徐璐准备谴送去别家,可吓得狠了,连话都说不利索,最终改口叫道:“少夫人开恩呀……”   早已有人上前叉着几人捂了嘴巴拖了出去,凌峰又环视了底下的人,一干人全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有昌家的几个,仗着是家生子,居然对少夫人阴逢阳违。少夫人没有与她们计较,分明是还给她们留了些颜面。可她们非但不感激少夫人宏恩,居然还敢在爷面前告少夫人的状,吃了几颗熊心豹子胆?”凌峰说得声色俱厉,紧接着,二门外也响来了方有昌家的几个凄厉的惨叫声,空气中越发有寒风骤临的感觉。   凌峰又厉声把各管事们责难了一通,文妈妈可是看着凌峰长大的,知道这时候的凌峰是不能驳的,只得和所有管事一样,老老实实地跪在那,垂着头。   坐在内室里的徐璐大老远也能听到凌峰声色俱厉的训斥,不外乎是,不把主子放眼里,主子的命令也敢违抗,是不是要见识一下他的手段之类的。   正说着,角门里又传来一阵推攘声,凌峰耳朵本来就尖,又还在怒火当中,顿时就恼了,喝道:“谁在外头,给我滚进来。”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真的很勉强了。这回生病,几乎把我全身的毛病都激出来了。今天肚子疼痛要淡些,但腰时酸时胀的,太阳穴又闷了起来,   看了亲们的评论,实在没精力逐一解释,不过在后文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第224章   果然就有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屁滚尿流地从角门里冲了进来,附首跪在凌峰面前,“世子爷,都是小的不好,没能管好自己的婆娘,惹了世子爷生气。还求世子爷看在小的服侍世子爷的份上,饶那婆娘一命吧。”   原来,这几个男人便是那几个挨打的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子被凌峰责打,并要撵出去,哪还坐得住,立马就奔了进来求情讨饶来了。   凌峰脸上依然带着股戾色,“若是旁的奴才也就罢了,我也断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可你们全是家生子,居然还会欺主瞒下,对少夫人阴违阳违。素日里少夫人对家生子素来优侍,倒是纵出活祖宗了。”也不给几人求情的机会,冷淡地道:“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这般没规矩,也亏得少夫人心慈,没有发落你们,只送你们去表姨奶奶家。依你们这般,若是去了表姨奶奶家,岂不连我凌某人的脸面都给丢尽了?依我看,还是去庄子上做苦力合适些。”   “世子爷开恩呀,世子爷开恩呀……”几个人大惊,他们素来知道凌峰的脾性的,那可是一个唾沫一个坑,说到做到的,纷纷膝行上前,正要求情。凌峰又淡淡地道:“你们几个,服侍我倒还尽心。却疏于管教自己的婆娘,这才纵出大祸,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求我没用,得求少夫人开恩才成。”   这几个男管事一听,双眸顿时揉进一抹亮光。原来主子这是在给少夫人立威呀。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了,于是赶紧磕头道:“奴才没用,没能管好自己的婆娘,愧对少夫人,奴才这便去求少夫人发发慈悲,请少夫人宽宥了吧。”   文妈妈也是明白过来了,赶紧上前说:“方有昌家的几个,胆大妄为,不敬少夫人,不服少夫人管教,也亏得少夫人慈悲,没有发落她们。但也休要仗着少夫人心慈就可以欺到少夫人头上。你们几个,想要自己婆娘活命,赶紧拖着各自的婆娘去求少夫人吧。想必少夫人看在世子爷的份上,会从轻发落你们。”   几个男人感激涕零地去救自各自的婆娘了,这时候,方有昌家的几个也都挨完了二十大板,一个个痛得倒吸气,滚在地上,却也不敢嚎叫出声,反而被自己的男人押着去了徐璐那。   看着被打得血淋淋的几个人,以及一脸的诚惶诚恐,徐璐不是不感慨的,抛开凌峰的迁怒不说,他这般雷霆之威使下来,确实收到了了不得的奇效。至少在这些奴才心目中,凌峰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自己,如果下回再与凌峰冷战吵架,这些奴才还会不会又拿出两样态度呢?   凌峰说得对,以德服人不是不好,但一味的以德服人,在刁钻恶劣之人心中,反而只会落得软弱可欺的名声。还不如雷霆之威管用,对于奴才,以德服人真的只是中策。   “也是我不够威仪,这才让你们觉得我这个少夫人是个摆设。爷也是多此一举了,我这人虽没什么原则,但已让我厌了的奴才,我是不会再用了。罢了,你们起来吧,下去养伤吧,待养好了伤,就收拾了东西,都去我表姐那吧。”徐璐淡淡地说,看着几个如遭雷击的人,“早在先前我就给过你们机会,偏偏你们……唉,罢了,多说也无益,下去吧。看在你们服侍我一场的份上,你们自己的私房允许带走,连同各自的子女。”   一般发落犯了事的奴才,通常都是打一顿直接撵出去,所有私房银钱都全充公。子女也会受到搓磨。但徐璐并未没收他们的家什银钱,也未拆散他们一家子,也算蛤二致义尽了。   徐璐说完话,便回内室去了,这几房人知道回转无望,如被轰去了魂魄,垂头丧气。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徐璐并未分开他们,连同他们的孩子也让他们一并带到新主家,也算是仁义了。   但就是徐璐这般仁义,越发让他们悔恨呀,富贵泼天的凌府,与只是生意人家的表姨奶奶家,任谁都知道该如何决择。偏偏他们各自的婆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少夫人开罪了。只能从泼天富贵的豪门宿族里被赶到无根基无底蕴的普通生意人家,天差地别的待遇,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前头,凌峰还在训人,后来还一连发落了几个平日里冒头却又构不着处罚的管事,一个个全被拉下去打了板子并被发配出后院。   二门外棒子打在肉身上的声响,混杂着一群奴才的求饶,也在这个时候,让徐璐见识到凌峰真正暴戾的一面。   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也不见他面上有多么的杀气腾腾,可处罚起人来,却是凌厉无比,偏又有理有据,站得住脚,让奴才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乖乖地挨打挨罚。被打被罚的奴才,反而还只能后悔不已地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尽管凌峰杀神屠夫的称号由来已久,可这还是徐璐第一次见识到凌峰狠辣的一面。平日里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凌峰,温文尔雅,虽说话不多,神色却总是带笑的。就算先前与自己冷战,也只是话少,不大理会自己而已。哪像今日像这般,也不见他如何动怒,却依然让人胆寒不已。   包括自己。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威仪天生吧。   待凌峰在前院的处罚渐轻,徐璐这才才敢出来,柔声相劝道:“这也是妾身的错,是我无能,没能管好奴才。让爷操心了。爷素日忙着公务,回家了还要替我收拾烂摊子,说起来,也是妾身的不是。爷且息怒,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今后自然好生教他们规矩。”   一些被误解下人赶紧磕头道:“奴才们知错了,请世子爷,少夫人开恩。”   徐璐看着凌峰:“爷已经教训过了,就罢了吧。”   凌峰却不肯就此罢休:“也不能一味宽厚,有些奴才本就刁钻可恶,不好生敲打敲打,迟早会爬到你头上。”   底下的奴才磕得膝盖都痛了,却不敢移动分毫,只能继续磕头求饶。   等他把气发完后,这才让管事们都下去,各自归位。下回再有犯到手上的,绝不轻饶。然后这才与徐璐往里走去。   院子里总算清净了,徐璐这才松了口气,见凌峰脸色依然不好看,便道:“爷不是要去军中升帐么?这个时候可还来得及?”   凌峰说,“不急。倒是你……”然后又是一副俗欲言又止的。   徐璐低头,闷声道:“我可是听说,爷这阵子正四处找一个叫宋观涛的人?”   凌峰脸色顿时好看了起来,尽管知道自己摆了个天大的乌龙,可一向骄傲惯了的他,如何能对妻子说,是他误会了她,没问清楚就小心眼地与她置气?   尽管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他心头也是有怨气的,如果不是她误导自己……可看她气性如此大,紧张的反而是自己了。   “我承认,是我……小题大做了。可是你当时的情况,能让我不误会吗?”男人语气怨怼。   徐璐愣了下,怎么着,明明断章取义的是他,他不好好与自己说,就怀疑这怀疑那的,他不好生检导自己,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觉得他误会的有道,当时的情况,确实容易误会。于是她又闷闷地解释道,“我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才练习书法的。”   “可你却接连写了几张宋观涛宋观涛,让我发现后,还遮遮掩掩的,能让我不怀疑么?”   徐璐睁大眼,“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字贴上有个观涛二字,恰巧那阵子我又正在看《宋氏镖局》的读本,一时性起,就把宋观涛三个字描摩了出来。”   凌峰随口就道:“是呀,当时我虽然有些怀疑,正要问你写的是谁,你偏不回答,还遮遮掩掩的,能不让我不误会吗?”   徐璐无语至极,过了一会儿才叫道,“那是因为那几个真的写的太丑了,怕你笑话,所以这才藏起来嘛。”自己的字写得丑,当然不好意思让人瞧到呀,她也有自尊心好不好?   当然,大家把话说开了,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的。所以她很快就明白了症结所在,“难不成,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误会我,误会我……”这后头的话,她不说,自然也就明白了。忍不住火冒三丈地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被文继轩退婚。除此之外,我也算是对得住你了。你居然,居然怀疑我,你……”很想痛骂他一通的,不过瞧着刚才他那冲满戾气的一面,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理你了,哼。”然后飞快地奔回屋子里。   凌峰愣在当场,仔细想了当时的情景,也确实是自己小题大做,断章取义了。又飞快地追了上去,这时候的徐璐已进放内室,把门都关了,不过并未上锁,心头一松,推门而入,只见她正坐在床上,看到自己,又重重哼了一声,把头别过去。   如果这时候,他说她很可爱,很想把她扑倒,估计这丫头还会更加生气吧。   凌峰理了理心绪,上前揽着她的肩,“如果我只是因这个就生你的气,那未免也太小气了。”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徐璐不得不转头,迷惑道:“怎么,我还有别的十恶不赦的事么?”   凌峰苦笑,“你可还记得我过生日那晚,你喝醉了酒么?”   徐璐点头,先前他无缘无故地冷落自己,给自己冷脸瞧,她也曾怀疑是不是酒醉后,自己说了什么过份的话。可因为事后她一直想不起来,只能一直埋在心底。   凌峰再度苦笑,“那晚你可是说你这辈子最爱的人并非是我。是一个叫宋观涛的人,还说他英俊潇酒,武艺高强,侠义心肠,对女人还温柔贴心,他是你最理想的丈夫人选……”   “你胡说,乱讲!”徐璐尖叫斥道。   “不止如此,你还说,若非已嫁给了我,你必定釜嫁给他。然后还不停地捶我,说要不是已嫁给了我,你铁定嫁给他。”   “……那个,也不能怪我,谁叫作者把这个主角塑造得这么好?”徐璐哭笑不得,却也无可耐何。   “只是酒后乱性嘛,酒后的话,你也当真?”   “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这话是谁说的,我一定要抽他两巴掌。”徐璐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别人是酒后吐真言,她却是酒后胡吹大气,这下子可好,把自己装进去了。   “当时我也不愿相信的,可你当时把他夸得上天入地,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反话,只是反话啦,这你也相信?”徐璐赶紧说,“平日里我对爷如何,爷就感觉不出来?”此时此刻,她多少也理解了他的心情了。她酒后“吐真言”,隔了没两天,她又写上那个让人误会的姓名来,又死要面子地遮遮掩掩,难怪凌峰要误会了。想到这阵子因为这个原因而受到的无妄之灾,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说来说去,还是爷不够相信我。若是你信任我,当场问了出来,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反正,错的绝对是他,不可能是自己。她是那么的贤惠,那么的迁就他,那么的以他为尊。   凌峰哭笑不得,“我承认是我的错,难道你就没有丁点错?”   “我当然……没有。”徐璐摇了摇头,“就算是有,也让你在后头的表现抵消了。”   “不就是冷了你两天么?有必要生气到现在?”   他一副“你小心眼爱记仇”的模样,可让徐璐生气了,只是才刚要与他理论一番,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是呀,只是小小的冷落我两天而已。”   他前后冷落自己,足足有八天时间。   可就是这么八天时间,却让她总算明白何谓度日如年。   他肯定不知道,那八天里,她是如何过的。他的冷漠和无视,不但让她见识到,她的一切风光荣宠,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她就会被打回原形。   也就在那时候,她才明白,她这个凌少夫人角色,完完全全是依附他过活。   ……   ------题外话------   这件乌龙事件,我可是切身体会过呢,所以才写到小说里。   以前高中时期,我迷上了书法,然后日也练,夜也练,在寝室里也练,写着写着,就把我同村的男孩子的姓名全写在上头了。其中,一个名字写了无数遍。因为真的不好写,不免多写了几回,然后,被室友看到了。之后,整整一个学期,有关我暗恋一个叫某某的事儿传得到处都是。当时年纪还小,社会风气还没到今天这般开放,又是面皮薄的时候,那个气呀,有嘴无处说。至今想来,   现在的我,可是面不改色地对隔壁大妈说,“走,今天去看帅哥”,“刚才去与帅哥约会了”,“我不想要我男人了,你们有好点的男人,帅一点的,给我介绍一个呀”。 ☆、第225章 秋韵   “少夫人,进京的人不能再减了,不然路上可就没人手服侍了。”刘胜家的拿着下人名册,对徐璐亲声道。   徐璐正在库房门外,看着婆子家丁们,把大宗贵重物件抬上马车,并吩咐豆绿等人全登记在册,以免下人贪墨。   刘胜好家的一身石青色的长衫,外罩深蓝色斜襟缠枝比甲,稳重而精神。   徐璐看着名册上再一次被划去的名单,淡淡地道:“无妨的,走水路进京,也就一两天而已。忍忍便去过了。”   刘胜好家的不再说什么,又对徐璐道:“那秋韵……”   徐璐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连你也要替她求情?”   刘胜好家的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奴婢替她求情,而是奴婢觉得,这秋韵虽然不怎么规矩,说话也没个章程,还特别爱现,不过这人颇有些本事。少夫人就暂且留着吧,说不定将来有大用处呢。”   “上回文妈妈就与我说过,这秋韵会洗头洗脸,是否真是如此?”   刘胜好家的赶紧说:“是,奴婢也试过她,确实有些本事。洗头还真舒服。虽然不怎么会干活,却有些小聪明小见识呢。她嫌跪在地上抹地麻烦,就自己发明了叫什么拖把的。就是把不用的烂布巾绑到棍子上,把拖把打湿,一手持棍,就不必再跪在地上抹了。这法子倒也省不少事儿。”   秋韵发明了拖把的事儿,徐璐也略有听说,“那效果如何?”   “当然比不上人工干的活儿,不过也差强人意了,确实省了不少的事儿。”刘胜好家的继续道,“依奴婢看来,这丫头虽然有时候懒散了些,说话欠妥当了些,不过人也还不坏,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最重要的,这丫头脑子活,有主见。”   徐璐看着她,“那你说,这丫头可适合做奴才?”   “这个……”   徐璐淡淡一笑,“我也知道这丫头有本事,可人家也是有大志气的,恐怕不会屈就人下。”   刘胜好家的沉默了。   徐璐又淡淡地说:“不过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也不会拿她往火坑里推。你去与她讲,好生做自己的份内事,必要时,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好出路的。”   徐璐所谓的好出路,那便是给不适合带进京但平时候又没什么过错的下人,安排后路。年纪大些的,送庄子去做小管事或是替管事们办事,也还不错。不愿去的,就卖给别的有信誉的人伢子,让他们另行给安排厚道的家。一些未成亲的,也可以适当地考虑终身大事。无家可归,秋韵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把她重新卖到别的人家,应该不会乐她的心意,还是给她安排个较为老实厚道的婆家吧。   “让她卸下手头的差事,来衡芜院,教丫头们洗头的法子,效果好,我就作主,发还身契,并给她安排厚道老实的婆家,让她有个终身依靠。”   徐璐自认已经够仁慈了,女子一身,不就是找个厚道的对自己好的婆家么?可秋韵却不这样想,她仍然要随徐璐一道进京。   坐在偏厅里,徐璐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秋韵,很是意外,“你是说,你不成亲,仍然要随我一道进京?”   秋韵达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两个月未见,她脸色比以前白了,模样儿似乎也比以前好看多了,穿着三等丫头统一的秋香色长衫外罩浅桃红色的对襟比甲,脸上仍是有着不卑不亢。   徐璐暗叹,果然凌峰说对了,这人虽然沦落丫头,却依然有颗凌云之心。这样的丫头,必不会久屈人下,总有一日,只要让她抓着机会,肯定会不顾一切往上爬。   这种丫头,用得好,对主家自是有利。可用得不好,那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了,所以不得不妨。   虽然这丫头眼神清澈,应该不是背主忘义之人,可人性本就复杂,谁又能保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秋韵点头,“是的,少夫人,请少夫人成全。”   “女子一生总得有个归宿方圆满。为何你情愿不要归宿,都要进京?”徐璐问,“可是你对我安排的人家不满意?”   秋韵赶紧道:“少夫人对奴婢再好不过了,奴婢永生难忘。只是奴婢,奴婢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暂且不想嫁人。还请少夫人成全。”她又对徐璐磕了个头,又说:“请少夫人放心,并非奴婢不想嫁人,而是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少夫人成全。”   “你说罢。”   “我想自己外出发展……请少夫人再给奴婢一年的时间。”生怕徐璐又反悔似的,赶紧又说:“若奴婢侥幸混得好,奴婢就回来以百倍资金自赎身契。若是混得不好,就永世给少夫人为奴,绝不再这山忘了那么山高。请少夫人成全。”说着又把头磕下去。   这丫头果然不甘屈居奴才,果然让凌峰说对了,有着凌云之志。   徐璐一时间为难了。留这么一个有庞大理想的奴才在身边,拘着她,不让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估计会怀恨于心,也会弄个不定时的活火山在身边。可若是放了她出去,万一混得好,到时候又跑来对付自己,那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璐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刘胜好家的已冷冷斥道:“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抱负。只可惜你秋韵姑娘投错了胎,生错了性,若是你为男儿身,少夫人少不得要给你一次机会。可你身为女子,不好好嫁人生子,还妄想着自己发展。呵,果然好志气。”   不能怪刘胜好家的不看好秋韵,女子生来就艰难,脱离了家族父兄的倚靠,如同飘萍。这秋韵无亲无故,能够让徐璐接纳她,给她安身之处,也算对得住她了。她居然还不满足,还妄想自己出去闯。她凭什么呀?她以为她是天上的神仙,说闯就闯的。外头的世界,可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就能掌控的。   徐璐又问秋韵,“你说要出去闯,那你要出去做什么呢?”   秋韵毫不迟疑地说,“经商,我想经商。”   徐璐与刘胜好家的相互看了一眼,刘胜好家的撇撇唇,冷笑道:“经商乃低贱行当,你确定要经商?”   “这世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少夫人以为呢?”   徐璐仔细思索着这句话,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你真的决定,要进京经商?”   秋韵毫不迟疑地道:“是,确定。”   “那你有银子么?你可曾想好,要做什么营生?”   “我,我没有银子,想请少夫人开恩……”   刘胜好家的再一次打断她,“少夫人开恩?你拿什么让少夫人开恩?少夫人是争了你还是欠了你的,非得给你开恩?”   秋韵咬着唇,赶紧说:“请少夫人借些银子给我,我以后挣了钱,一定还的。少夫人请相信我,我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哼,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   趁着刘胜家好的与秋韵唇枪舌战之际,徐璐却是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理想的主意。   她伸手制止刘胜家的奚落讽刺,盯着秋韵道:“你确定,你暂且不嫁人,要出去经商?”   秋韵见徐璐似乎有摇摆迹像,赶紧点头。徐璐又问:“那你要做什么营生?”   “我想做点心和面食。”   徐璐愣住了,最终觉得,经商虽是下九流行当,但再有身份的人,没有银子也确实高贵不起来,只要肯下功夫,小本生意一样能赚大钱。于是也就同意了,“也罢,冲着你这份雄心壮志和不服输的闯劲,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等回京后,我再给你安排吧。现在,你就赶紧把你洗头的绝活交给我的几个丫头。若真让我舒服了,我也不会食言,不但给你经商的本钱,还会给你些帮助。”   秋韵一听大喜,又连连磕了几个头。   躺着洗头看似简单,被洗的人是很舒适,可真要学会洗头,也是门技术活呢。首先,在抓痒的时候,头发不会打结,不会被扯痛,还要抓得舒服。还有冲洗的窍门,否则稍不注意,头没冲洗干净,反而弄得背心全是水。   几个丫头理论倒是听了一遍又一遍,可真正洗头的时候,却面临着无处下手的窘镜。眼看从下午教到天黑,丫头们都轮流让秋韵洗了头,却依然不得要领。   徐璐呵呵笑了起来:“真想不到,这简单的洗头,还有这么多学问。也罢,今儿就到此为止吧,升你为二等丫头,在衡芜院当差,你的任务就是教丫头们洗头。”然后又对院子里的所有丫头道,“以后谁要洗头的,就让丫头们试着洗。直到学会为止。”   看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丫头们赶紧收拾了春凳,水桶瓜瓢,凌峰回来后,发现丫头们个个都披着长长的湿发,徐璐也是如此,不由问道:“今儿集体大扫除?”   两日前,误会解除后,凌峰和徐璐又恢复到从前,一个觉得摆了乌龙,愧对另一方,所以很是迁就。一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但也是自作自受,也很是容易就原谅了对方。   然后,夫妻二人又重修旧好。   徐璐白他一眼:“你才大扫除呢?秋韵洗头特别舒服,所以让她给我洗头,也教丫头们洗。可丫头一个个笨死了,怎么也学不会,浪费了二十来桶热水,接连洗了几个头,都还没学会。”看着凌身鲜亮的盔甲,好奇地道:“爷今日去校练场了?”   “嗯,每三日升账,今儿回来得匆忙,忘了换盔甲。”凌峰把一簇长长飞羽的盔帽抱在手中,露出略有些松散的头发,他拔了拔了头发,“出了一身的汗,痒死了。”   凌峰目光看向一旁低眉垂目的秋韵,“你会洗头?”   秋韵一见凌峰进来,就紧张了。她前阵子还被打了二十个嘴巴。这男人空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却是个古板守旧的没眼光的臭男人。   “是,奴婢会洗头。”秋韵心头疾跳,在徐璐面前,她偿能应付自如,可在凌峰面前,却只有战战兢兢。   今日见凌峰穿着一身鲜明甲胄,心头奇怪,这男人年纪轻轻的,居然还是个当官的,并且还是武将。她原以为他只是个靠祖荫的二世祖呢。   凌峰把头盔放到桌上,喝了口茶,脱掉身上沉重甲骨,露出墨绿色蜀锦刺绣单衣,及黑色长裤,“怎么个洗法?”一只脚跷起,由丫头半跪着给他脱掉脚上的乌黑长靴。   秋韵见状,再一次在心里暗骂,年纪轻轻的,就是老太爷的架式了。但骂归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凌峰修长的身躯和英俊的脸庞打转。   ------题外话------   感谢姐妹们对我的理解和支持。看着大家的评论,好窝心来着。   镇医院没有更好的药,六天了,依然没有好转。只能往大医院用专门的药了。这叫什么来着?垄断经营?政府到处都在罚龚断经营的企业,为毛不罚这些医院? ☆、第226章 相敬如宾   秋韵绞着手指头道,“就是躺在春凳上,由我,由奴婢给您洗头,不打湿衣裳,更不打湿脸和眼睛。”   凌峰来了兴趣,看着徐璐,“你们呢?”   徐璐笑着说:“刚才我也就是躺着让秋韵洗的,确实不错。”   “好,那也给爷洗洗。看看你的本事。”   徐璐赶紧让人去准备,主子要洗头,也是大事一件,但热水也并不是立时就有的,还须得等一会儿才成,所以秋韵就事先去准备洗头事宜。   屋子里一大堆丫头,主子吩咐下去,便有人立马去准备了,也实在没秋韵多少事儿,只好干站在一旁,低眉垂目,并不时抬头偷看凌峰一两眼。   凌峰庸懒地靠坐在椅子上,问了徐璐几句家常事儿,徐璐简单回答了几句。   然后话题又回到凌峰今日升账的事儿,徐璐看着他汗湿的头发,轻声问道:“你都已经卸了督抚之位,为何还要去军中升账?”   凌峰挑了挑修长的剑眉,“如今海域太平,本地也没必要再留那么多将士。此番回京,还得带五万人马进京。今日只是作最后交割。”   “那五万大军要随爷进京么?走水路,还是陆路?”   “当然是水路。”   “那……什么时候进京?”   “这个月十九。”   “和我们一起回京?”   凌峰看她一眼,“不,他们先行一步,我只留八百护卫跟随。”   徐璐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若五万大军一起回去,多不自在呀。   但她仍是蹙了蹙眉,“如今太平盛世,哪需要那么多护卫跟随?爷就再精简些不好么?”   凌峰哼了哼,“他们可不是普通士兵,全是有品秩有官位的,此次进京,必先还朝面圣,这八百护卫里头,有三百余位是朝廷派给我的护卫兵,剩下的就全是我本身就配备的亲兵。”   一旁的秋韵在心里越发惊奇了,又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呀?回个京居然要带两千护卫跟随,这也太夸张了吧。   徐璐面露凝惑,“那个林总兵,也是堂堂的三品官吧,他的亲兵也只有五十名不到呀。怎的你的亲兵就这么多?”还有朱天明,人家还是皇帝的老丈人呢,也只配备了两百名护卫,哪有他这般威风嚣张的。   凌峰淡道:“我可是身兼军政的督抚,自然不一样的。”朱开明虽然也是新任督抚,但却并没有统兵之权。   能一样么?   “可是已经卸任了呀。”   这下子凌峰连话都懒得说了,只以白眼鄙弃她。   徐璐也觉得自己的话挺无聊的,可她仍是想不通呀,自己的男人威风是好事,可过犹不及,也时刻鞭笞着自己呢。他都卸了督抚之位了,还这么的显摆威风,在现任督抚眼里,这岂不是拉嫉妒么?   一会儿,有丫头来禀道,热水已经烧好了。秋韵赶紧说,“爷是在院子里洗,还是在净房里洗?”   “天都黑了,去净房洗吧。”凌峰起身,捏了徐璐的脸颊,“你个小笨蛋。”   一路跟上去的徐璐摸了自己的脸,很是不服气,她本来就不懂这里头的名堂嘛。   净房很是宽大,数个丫头挤进来也并不拥堵。凌峰躺在早已摆放好的春凳上,一只腿翘在另一条腿上。   徐璐赶紧把他拉起来,“还没垫毛巾呢。”   凌峰略略抬起头,任由徐璐和秋韵帮着把毛巾垫在肩后,这才重新躺了下来,秋韵先是拿了瓜瓢舀了热水,把他的头发打湿,这才拿了澡豆与皂角制成的发膏,抹在头发上,搓出了泡泡后,这才开始抓,并小心地问道:“爷,力道适合么?”   徐璐说:“他皮粗肉厚的,你就尽量抓吧。”   凌峰看她一眼,不满地道:“小没良心的。”   徐璐笑着道:“我先去让人布置晚饭,爷洗好后就可以开饭了。”   “走什么走?赶紧学着点。”凌峰叫住她。   徐璐回头,“放心,秋韵会教丫头们的,到时候就让丫头给你洗。”然后吩咐几个丫头,“你们可仔细学着点。”   凌峰不满地道:“自己的男人还要丫头来服侍,有你这么做人妻子的么?”   徐璐说:“不是有丫头么?”   “那能比么?”   徐璐没有理她,只是对秋韵道:“好生服侍爷。”然后对凌峰说,“我先出去布置饭菜了。”   大概这回的头发确实脏,凌峰在里头洗了许久才出来,徐璐又拿着毛巾,亲自替他绞干头发,问道:“怎样,秋韵洗得不错吧?”   “还行。”凌峰瞟了秋韵一眼,道:“不枉养了她这么久。”   秋韵被说得低下头去,心里却不服气的很,虽说你给了我吃住,但我也没闲着呀。   徐璐挥手让秋韵下去,并对她说:“去与刘胜好家的说一声,我同意你进京了。”   秋韵双眼一亮,脸上浮现喜悦。又飞快地看了凌峰一眼,方离去。   凌峰看了秋韵的背影,问徐璐,“就因为这丫头会洗头,你就同意让她进京?”   “当然不止这些的。”徐璐拿过舀子,亲自盛了饭递给他。   凌峰接过,刨了两口饭,“这回能跟随进京的奴才,不说全是你的心腹,至少也全是你得用的,也一心向着你的。这秋韵,我可看不出她有一心向你。”   这男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其实对她打发方有昌家的三房人手去龙香盈那的真正目的,早已心知肚明。徐璐也并不打算瞒他,但秋韵进京的目的,却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于是她笑着摇头,“向不向我没关系,留着她我还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我们女人间的事,爷就不要问了吧。”徐璐夹了烧得香喷喷的虾球放进他碗里,“爷是做大事的人,怎能成日盯着女人的内宅?”   凌峰默默地吞下用酱油葱姜焖制虾球,目光沉沉地看着圆润温和的徐璐,能够与自己的妻子无话不谈,喜笑怒骂,像平常老百姓那般夫妻同心,她能想自己不能想,能够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同进退,夫唱妇随,比起杨氏来,他应该感到满足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已不再像以往那般对他无所不讲。她也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可身为丈夫的他,虽然离她的心很近很近,可他总是察觉出,她在心灵深处的某一个角落,却已不再让自己碰触。   ……   吃了饭后,徐璐摸了凌峰的头发,仍是半干着,又拿了毛巾替她绞头发,趁他放松之际,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好端端的,怎么非要让容嬷嬷进京呢?”   她早已决定,把容嬷嬷留在庄子上,替她看管庄子,并让宋良才给她养老送终。可这知怎的,凌峰居然又决定,让她把容嬷嬷也一道带走。害得她心头忐忑难安,不知他究竟又要打什么主意。   “容嬷嬷是你祖母的陪房,你忍心把她一人丢在这儿?”   “什么忍心不忍心的,我可是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呀。”她虽然还不到仁致义尽的地步,也自觉对得住祖母的临终所托了。   不过说来也怪,容嬷嬷明明只是祖母的陪房,平日里一直以奴才自居,可祖母却从来没有拿她当下人待过。尤其在临终前,还一再交待父亲和自己,一定要好生善待容嬷嬷。   当然,心思玲珑的徐璐一直就在怀疑,容嬷嬷应该不是祖母的丫头,或许也与祖母一样,也是有着非一般的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恰巧让祖母收留。   但也只是猜想而已。   “带容嬷嬷进京吧,不过等我们先进京后,安排妥当后,再派人来接她。”   “那我的庄子……”徐璐是满心不情愿的。容嬷嬷年纪也大了,哪经得起长徒跋涉?再说了,京城的气侯可不是那么好适应的呢。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   凌峰笑了起来,“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容嬷嬷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的人氏。”   对呀,她怎么忘记了?容嬷嬷和祖母都是从京城出来的。只是徐璐狐疑地望着凌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凌峰挑眉,淡淡一笑,“猜得。”   “我不信。”虽然口头上如是说,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凌峰的头发也快被绞干得差不多,这才冷不防地问道:“听说你把一个叫沈方珍的人抓了起来?”   半眯着眼享受妻子周到服侍的凌峰心头一缩,豁地睁开了眼,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有的事。”   徐璐一脸怀疑,“不是吧,我可是听凌非亲口说的呀。”   凌峰蹙起眉头,“凌非?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是凌非与我说的呀,他说爷前阵子把一个叫沈方珍的人抓了起来。罪名是妖言祸众,鼓盅人心。”   沈方珍便是《宋氏镖局》的作者。   凌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徐璐又换了个干毛巾,继续搓他身后的头发,“沈方珍,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的。”   凌峰脸色越发不自在了,说:“人我早已经放了。”   徐璐却把毛巾丢到他身上,冷哼一声,“我一直以为爷虽然脾气差了些,但从来都不是迁怒的人,看来是我高估爷了。”   凌峰接过毛巾,说,“人我早就放了,不信你问凌非。”他也知道妻子并不好唬弄,挣扎了一会儿,不得不说了实话,“当时也只是一时气忿罢了,这才派人把他抓了来。不过后来想通了,这才赶紧让人把他放了。”随后,他又描补道:“不过我也给了他银子压惊,人家比你还高兴呢。”怕妻子继续穷追猛打,又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我的外书房可以收拾了。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去收拾吧。一般人我可信不过。”   徐璐说:“爷的外书房,那是何等的重要,我可不敢去沾染的。爷还是找凌非去办吧。他可是爷的心腹嘛。”   “凌非确是我的心腹,但你却是我的枕边人,我不信任你信任谁呢?”   徐璐浅笑以对,“爷也太抬举我了。”   “那些书本全都要带走。放在我书案后头书架的资料笔录必须整理好,这些很重要,你可得亲自盯着,别让居心叵测的偷了去。”   “这不大好吧?”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抬举不抬举的,只是叫你派人收拾罢了,又不是要你亲自动手。这么点小事还要推来推去的。成什么样。”凌峰不高兴了。   徐璐嘴巴张了张,不过见凌峰不怎么高兴的脸,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点头道:“也好,听爷的。”   凌峰脸色稍缓,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伸长手臂,把她揉进怀中,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题外话------   输液上厕所,手机掉厕所去了,完蛋了。没了手机,感觉少了一只手似的。 ☆、第227章 气不打一处来   凌峰从外院进来,路经外书房,发现已搬得差不多,为怕徐璐不分轻重胡乱收拾,他随后就踏进书房,准备再提点她几句。   只是,进入书房里,左右扫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徐璐的身影,于是便问正搬书的朱小航,“少夫人呢?”   朱小航气喘吁吁地道:“少夫人今早吩咐小的们活儿后,就走了。”   凌峰怔了怔,目光四下一扫,这才发现,在书房里进进出出的全是他平时信任的小厮,徐璐派来的人一个都没见着。   想着昨晚徐璐对他的拒绝和异于往日的客气周到,凌峰心中有气,拂袖黑着脸出了外书房。   “少夫人呢?”回到衡芜院,并未见着徐璐,凌峰冷着脸问留守在屋子里的沉香。   好久没有瞧过主子这般脸色了,豆绿心下直打鼓,战战兢兢地说:“少夫人正在静宇轩,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来了,少夫人前去接待了。”   凌峰挑眉,“岳父岳母来了?”   “是的,爷。”   “他们来了多久了?”   “已经来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凌峰驻足半响,忽又大步离去。   静宇轩是靠近月洞门的一间小园子,离衡芜院并不远,也不大,就是几间屋舍,连接一大片葡萄架围成的小院子。   凌峰几步路就到了,在靠近院门口时,里头已飘出田氏的声音,“璐儿,怎么这阵子瘦了些?姑爷对你可好?”   徐璐声音淡淡:“托爹娘的福,您女婿对女儿还好。”   “姑爷对你不错,那为父就放心了。”这是徐成荣的声音,但他很快就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哎,你的手怎么了?”   紧接着,田氏也惊叫起来,“唉呀,好大一块青的,璐儿,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徐璐平淡的声音响来,“没什么的,就是刚才搬书的时候,不小心被倒下来的架子压了下。已经不疼了。”   “可是都青起来了。”   “没事,我这皮肤小气,娘还不清楚么?”   “那是,小时候稍稍碰你一下,也要青好些日子,害得大家都指责我虐待你呢。后来我都不敢碰你了。”田氏声音里带着抱怨。   徐璐咯咯一笑,“爹,您瞧瞧,娘可是还在记恨女儿小时候淘气呢。”   徐成荣笑呵呵地道:“你这鬼灵精,你娘是长辈,哪会记你小时候的仇?快别浑说了,”顿了下,又说:“刚才我听豆绿说,你先前还病了,可严重?”   “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早就好了。”   “风寒也要多加用心,稍不注意,可会酿成大病的。”   “女儿谨听爹爹吩咐,我会好生保重自己的。”   徐成荣声音带着无耐和担忧,“唉,你此番进京,为父可是什么也帮不了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是呀,璐儿,此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在婆家是好是歹,咱们可是半句话都递不上。你爹说得对,将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田氏也是满脸关切。   徐璐声音清脆,“爹娘放心好了,女儿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璐儿一向聪慧又伶俐,我倒不担心你在夫家过不下去。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万一,姑爷他……”   田氏赶紧说:“老爷浑说什么呢,咱们璐姐儿人好模样好,又知书达理,又聪明豁达,女婿喜欢都来不及呢。”田氏捏了徐璐的脸颊,“这肌肤呀,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咱们璐儿生得如花似玉,女婿哪有不喜欢的?肯定是放手心里怕摔着了不是?”   徐成荣正色道:“你这无知妇人,难道还不知道,人无千日好的道理?璐姐儿是嫡妻,哪能拿姿容作依仗的。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璐儿,你可别听你娘的。身为嫡妻,自当稳重自持,作爷们的贤内助,相夫教子,管家理事,万万不可学那些姨娘作派,只靠颜色来维持。须知,容貌会有老去的一天,最重要的,还是名份和子嗣。”   “对对对,璐儿,你爹说得对。名份和子嗣那才是最最重要的。哎,说到子嗣,你都嫁给姑爷整一年了,怎的这肚皮还没动静?”   徐成荣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浓浓的担忧已表明,他也是非常关心这件事的。   徐璐低头道:“让爹娘操心了,是女儿没福份。”   徐氏夫妇大吃一惊,田氏几乎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凌峰却是捏紧了拳头,脸上闪过晦涩光茫。   正在分神间,已听到田氏拔高了的声音,“你不能生养,这可如何是好?凌家这样的门弟,你身为主母却不能生养,这这这这……哎……难道老天要亡咱们老徐家唉?”   徐成荣斥道:“你浑说什么呀?京城不是有太医么?日后进了京让太医仔细瞧瞧不就是了?璐儿身子健康,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家子又围绕着子嗣问题了说了半晌的话,徐氏夫妇想的法子就是让徐璐找个老实可靠的良家女子给凌身做妾,生下子嗣就赶紧抱养在跟前,当嫡子来养。凌峰也觉得没什么可听的,正要抬足进去,却陡然听到田氏说:“若是将来姑爷被狐狸精迷住了不要你怎么办?”   凌峰收回正要迈出去的脚步,想听徐璐会如何回答。   只听徐璐声音淡淡,“只要用心过,没有过不好的日子。若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回老家呗。”徐璐声音带着浓浓的甜音,“所以,从现在起,就该未雨绸缪了。”   田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没有卖掉你爹给你置办的陪嫁庄子,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后路还不至于,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徐璐声音厌厌的,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不自信。凌峰越听越怒,恨不得冲进去掐死她。   ……   徐璐穿着一身洁白的绫衣,端了碗厨房才端来的红稻鸭肉粥,来到凌峰面前,“爷刚才只顾着喝酒,胃里还空空的吧?吃些热粥吧,也好暖暖胃。”   凌峰从《战国志》里抬头,看着已沐浴过的妻子,她披着头发,素面朝天,白嫩的肌肤让洁白绫衣更是衬得如雪脂般滑嫩。   看了她手中的汝窑白瓷红花碗,里头盛着淡绿色的粥,他摇了摇头,“不饿。”又继续看书。   灯光下,凌峰的侧面有一半映在阴影里,从这个角度望去,他的剑眉星目,挺鼻丰唇,更是英气逼人。望着他俊美的侧面,徐璐颇是无耐。   今下午父母来看望她,凌峰后来出现,热情周到地招待了父母,另外又特地透了些许口风,福州知府陈天民已将卸任,新的福州知府人选,他已向朝廷吏部推荐了父亲徐成荣,并已向朱开明递了话,朱开明很是给面子,已上了折子进京,若吏部给面子的话,徐成荣任福州知府的事儿也有七成眉目。   得知凌峰对女儿不错,自己升官又有望,徐成荣满意而去。自己的父亲能够升官,徐璐也是很高兴的,和凌峰一道送走了父母后,正要向凌身表达谢意,他本人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索先回屋里去。然后,从吃晚饭,再到洗嗽沐浴,再到现在,凌峰没有与自己说过半句话。也没看过自己一眼。   徐璐很是无耐,他们才和好还没几天呢,她都小心又小心了,怎么又把他给得罪了?   徐璐愁肠百结,但仍是鼓起勇气说:“爹爹的事儿,还得谢谢爷。”   凌峰头也不抬地道,“我可不是帮你。”   “……”   “岳家是我自己选的,若是混得太逊了,我也会没面子的。”冷淡的声音毫无感情。徐璐怔了怔,倒也没有反驳。   “不过仍是要谢爷。”徐璐说,凌峰的冷脸她又不是没见过,她已不若先前那般手足无措,满身满心都是惊惶担忧。现在的她居然还能扬出完美贤惠的笑意,“时辰也不早了,爷可是要就寝?”   “我再看一会儿书。”   徐璐温和地颔首道:“那,我就先去睡了,我留下梅香来服侍您。”   梅香是刘胜好家的从三等丫头里提上来的,是外头卖身进府的丫头,姿容不错。因徐璐的意思,刘胜好家的把梅香安排进了衡芜院。   徐璐轻声交代了梅香些许事宜,自己便去就寝了。   梅香才进入主院服侍主母,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服侍男主子,一颗芳心早已激动得找不着北了。尤其徐璐的暗示是何其的明显,更是让她心脏怦怦跳着。   “等会子爷需要你服侍,你就上前去服侍爷,知道吗?”温润美丽的主母是这般对她说的,最后,还鼓励地看了她一眼。   当主卧灯光熄灭,而东次间的屋子还亮着灯光,梅香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偷偷潜回自己的屋子,换了身鲜丽的衣党,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入东次间。   还没走近,便听到屋子里响来衣袂翻动身,梅香心跳得更为厉害了。   她来到门口,含羞带怯地看了过去,“爷……”镜子里演练无数次的完美笑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张俊脸。   凌峰从书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梅香心都要飞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今晚轮到婢婢值夜。少夫人吩咐奴婢,要好生,服侍爷的。”她含羞带怯地看着凌峰。   凌峰放下书本,温和地问:“今年多大了?”   男主子主动问丫头的年纪,那肯定已开始注息自己了,梅香心跳咚咚地跳着,声音越发温柔。   问了梅香年纪,进府多久,在衡芜院呆得可还习惯等等,最后凌峰喟然一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也真够可怜的。”   梅香眼圈儿红了起来,轻轻拭了泪水,“奴婢都习惯了,能被卖进府来服侍爷和少夫人,也是奴婢莫大的福气呢。”   凌峰又语气温和地与梅香说了会子话,发现里间屋子毫无动静,他细耳聆听,拿出他异于常人的耳朵去聆听,也是毫无动静,不由沉下了脸。   “爷,您口渴么?要不要奴婢去给您泡茶?”没有发现男主子已变了脸色的梅香,依然用她温柔甜美的声音道。   “不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睡吧。”小丫头的心思凌峰如何不懂,语气冷淡地道。   “时侯确实不早了,爷也该去歇着了。爷要在哪儿睡呢?奴婢去给您铺床。”脑海里想入非非的梅香语气越发温柔。   “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爷,奴婢本来就是服侍您的。”梅香不肯死心,误以为男主人是不是在害羞。   “爷就在这儿歇。”甩下这句话,凌峰没再理会梅香,丢掉手头的书,大步进入旁边的主卧,屋子里漆黑一片,但他异于常人的目光,并不防碍他的眼力。   他来到床前,掀起已放下的玫瑰紫床帘,深紫色的薄被裹着一张卷缩的娇躯,她身子侧卧,面朝床边,睡得极为安详。侧睡的她,婴儿般温润娇憨的脸宠上,并未被他一整晚故意板起的冷脸影响。   凌峰气惨了。   板了一整晚的冷脸,原以为可以看到一张担心惶恐或紧张的脸,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她不但没把他的冷脸不悦放心上,反而自得其乐地睡得这样香。   她凭什么?明知自己在生她的气,她居然还能够心安理得地睡觉?   想着上回故意给她的冷脸,冷眼看着她惶恐不安伏低作小了数日,原以为她受足了教训。这回再故伎重施,铁定让她痛悔前非,没想到,迎击他的就是这副睡得安安稳稳香香甜甜的睡颜。   ------题外话------   为了这病,我连风水都考虑进去了,昨天还特地去买了几株盆栽回来摆在周围,准备发了稿费就买根金手链戴着,据说黄金避邪。 ☆、第228章 有气无处发   徐璐是被一股大力给摇醒的。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脸,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色,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多少表明他此刻是多么的愤怒。   “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已有了后路,所以就不把我放眼里了?嗯?”   徐璐被摇得好难受,艰难地说:“你在说什么呢?”   “少给我装蒜,说,是不是打定主意,我若是对你不好,你就一个人回乡下过日子,是不是?”   “啊,好痛好痛,你捏痛我啦。”徐璐大叫,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凌峰看她脸上的痛楚不是装的,这才稍稍放开了些力道。   但徐璐仍是呼痛,并挣扎着,“你放开我,手好痛。”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烫地落到他手上,凌峰赶紧放开了她的手。   徐璐拼命地搓着被捏过的地方,眼里已含着委屈的泪水,惊恐而愤怒地盯着他。   凌峰凝目一看,他目力极好,这才发现她露在寝衣外头的雪白皓腕已被他捏青了,不由吃了一惊。   凌峰又忽然想起白日她曾对徐成荣说过,还被倒下来的书架压了下,心头一紧,去拉她的手,“让我看看。”   “你走开。”徐璐拼命往后缩去,胡乱抹了眼里的泪水,愤怒嚷道:“好端端的又发哪门子疯?你若是嫌弃我了,明说便是,何苦阴阳怪气与我气受?”想着前阵子他的阳阳怪气,加上今晚他的骤然冷脸,她魂都找不着,又让他差点把手腕都捏碎了,到现在,手腕还痛得厉害。   她一边揉着痛得钻心的手腕,一边移动身子,“你看我不顺眼,我就去别的地方睡好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你给我回来。”凌峰火大至极地拉了她,捉着她另一只手腕,用力掷到床上去,怒吼道:“这就是你做妻子的态度?”   他愤怒地抬起腿,徐璐尖叫一声,闭眼,嘴里喊道:“爷绕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在皮肉之苦与尊严面前,她非常时务地选择了屈服。   疼痛并未传来,只是耳边响来“碰”的一声重响,原来他踹了床柱一脚,宽大结实的大床也被踹得“咯吱咯吱”地响。   她吓得再一次尖叫起来,若是这一脚踹在自己身上,她可以立升西天极乐世界了。   “你到底要怎样嘛?”徐璐又哭了起来,害怕受皮肉之苦加上愤怒和委屈,使得她又忍不住冲他怒目而视。   他到底想怎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只中胸口有一把无名火,烧得他全身难受。他只想把她抓来狠狠收拾一顿。耐何这小女人身娇肉嫩,又经不得收拾,刚才只是抓了她的手臂而已,眼泪就不值钱地掉了下来。   也不知她这副身子是什么生成的,这么的没用。   哦,对了,刚才抓她的时候,也确实感受到了有股硬块,又想起白日里她曾说过的,曾被倒下来的书架撞了下。   他目光又看向被他抓过的手腕,忽然面色大变。   “你的手……”他向她伸手。   但徐璐误以为他要打自己,赶紧双手捂脸,“不要!”   凌峰的火气再一次被挑了起来,但看在爆露在空气中被捏青了一圈的手腕,又使得他发不出火来。   “怎么就青成这样了?”他强行拉过她的手臂,但因她的抗拒而作罢。   “我不打你,也没有打女人的嗜好。只是看看你的手。”因她的抗拒,使得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再一次伤了她。   徐璐稍稍放松,手臂就被他拉了过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只圆润肉乎乎的手腕,手背的一面,有一块青肿的痕迹,而整圈手腕,又有一圈颜色稍浅的青痕,显然是刚才被他捏出来的。   “怎么就青成这样了?”凌峰大吃一惊,稍稍替她揉了下,她就呼痛。   “还不是你。”徐璐委屈地控诉。   凌峰无言,他刚才因愤怒确实没有控制多少力道,但他从未想过,她会这么的娇弱。   看着她委屈的脸,眼里委屈的控诉,双唇扁出委屈的弧度,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样,一副受了很大伤害的委屈模样,凌峰又气又无耐,肚子里的火又统统抛开,没好气地道:“我去找药来给你搽。”   也就是起身去找药膏的时间,回来时,徐璐的手腕又肿了两分,不由惊讶道,“怎么就肿成这样了?”刚才都还没这么肿,只是青而已。   徐璐嘟嚷道:“你那是什么药嘛,我一般用蜀地的菜籽油搽,一会儿就消肿了。”   “胡闹,那能消肿吗?”凌峰板起了脸,看着肿成馒头的手腕,小心给她抹了药膏,并捏着她的手掌微微摇了起来。   “唉呀,好痛的,别动了。”   “别动,让我检查下有没有伤着骨头。”   试着掰动她的手指,并轻轻摇着,并未伤着骨头,这才抽了张巾帕给她绑上。   “好了,没事了,明儿个再搽两回,应该会有消肿的。”   徐璐收回自己的手,身子微微地缩着,“那,那我睡了。你,你呢?”   凌峰好不容易挥去的怒火又冒了上来,“你没看到我还在生气?”她居然还睡得着觉?以往她的警觉性和察颜观色哪去了。   徐璐又露出怯生生的模样,她用委屈的眸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嚷道:“你这人脾气可真怪,我可是从没有惹过你,又哪儿惹你生气了嘛?”尽管心里气他气得要命,可她还真不敢硬仗腰子与他顶牛的。只能以七分撒娇三分生气地质问。   见他似乎没有发火的迹像,徐璐又鼓起勇气道,“你不说出来,人家哪知道。”   凌峰深吸口气,原本满肚子的质问,却在她比他还委屈的眼神控诉下,全化得无影无踪。他叹口气,说:“你真不知道?”   她大力夸张地摇着脑袋,肉乎乎的脸盘,加上小鹿般无辜的眼神,凌峰积了一晚上的火奇异地化为乌有,反而有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这马上就要进京,估计不会再回来了,你那个陪嫁庄子,为什么不卖掉?”   徐璐微微嘟起双唇,看了凌峰一眼,只用委屈的眸子盯着他,“还是不要说了。”   “怎么,怕说出来惹我生气?”   徐璐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凌峰听得大怒,又怒捶了床板,“你是怕我终将会抛弃你,所以早早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不是?”   她确实是,可看他如此盛怒,哪里敢承认,只能慌乱地摇了摇头。   见她否认,凌峰更是怒不可竭,又重重地捶了床板,怒吼道:“还不承认?敢做不敢当?”   徐璐最怕他发怒了,又不可自抑地抖了抖身子,紧张害怕地瞅着她,她默默地缩成一团,惊惧地看着大发雷霆的他。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他有气无力地道,真的很想狠狠冲她发一场火的,可看她比自己还委屈,哭得还这么伤心,他又心软了。   徐璐紧紧抱着裤子,默默地垂泪道,“爷对我是够好了,可我却怕万一哪天爷不要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你怎会有这种想法?”凌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徐璐继续垂泪,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也不想有这种想法,可前阵子爷冷落我的那些日子,我才明白,没了男人的撑腰,其实我什么都不是,连下人都敢给我脸子。我,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虽然她从来没有高枕无忧过,一直有着居安思危的警惕,可那阵子凌峰对自己的冷淡,依然让她教训深刻。让她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再过十年八年,当她年老色衰时,估计会比现在更惨吧。   凌峰眉头皱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你就因为这个,就对我失去信心?”他不知是该大骂她不自信,还是该后悔,那一场冷战,确实是他主动发起的。   可,他也是有苦衷的呀。   徐璐摇摇头,“我只是对我自己失去信心。”   “什么意思?”   徐璐低头,默默地淌着泪,最终,她胡乱抹了脸,又放声哭了起来,“因为我害怕。”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凌峰蹙起眉头,“怕我不要你?”   徐璐先是点点头,最后又摇头。   凌峰看得糊涂了,眉毛再一次挑了起来。   徐璐哭得说不出话来,她哭泣的模样也很难让人生起气来,又非嚎淘大哭,只一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模样,仿佛凌峰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凌峰无耐一叹,虽然仍是气她对自己的冷淡,可她哭得这么凄惨,害得他也无法再生她的气了。   他坐下来,粗鲁地把她拉到自己怀中,胡乱替她抹了脸上的泪水,粗声粗气地道:“行了,别哭了,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气你。你明白吗?”   她摇头,“不明白。”仍是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模样。   凌峰只想仰天长啸,他何其有幸,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笨蛋妻子?   他搂着她,一只手掐着她的脸颊,“我的要求并不多,我只想看到你对我笑。”   徐璐正要反驳,凌峰压住她的唇,“不是那种敷衍佯装贤惠的笑,而是真心的笑。”   真心的笑?   凌峰又掐着她的下巴,眸子里又装上深深无耐,“不知从何时起,你忽然对我体贴周全,温驯和睦,恭谨有加。以往的你可不是这样。”   徐璐满脸的迷惑,她对他体贴周全,温驯和睦,恭敬有加还不好么?   凌身又接着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做得确实好,处处依着我的意思。若你觉得会惹我生气,你是半句都不会过问。以前你还想着法子把我挑食的毛病掰回来,但最近你却处处顺着我。更可恶的是,居然学起了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妇所谓的笑不露齿,端庄优雅,连夫妻间正常的嘻闹都当成洪水猛兽,怎么,你是想与我相敬如冰还是举案齐眉?”   凌峰越说越怒,又怒拍了床头,继续指责:“存私房,留下那处庄子,明知要进京,还到处买铺面,你是怕我终将有一天厌了你,这才未雨绸缪吧?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得你信任?”   徐璐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狰狞,虽然害怕,但她依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过错,但见他实在气得厉害,而自己本来就没错,实在不愿承受无妄的指责,于是她结结巴巴地,小小声地辩解着,“那个,那个……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本就是人之常情嘛……”   “去他的人之常情。”凌峰气得抓狂,自己历数了她那么多罪状,她居然还有心思反驳辩解,还一副“我没错”的模样,更是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你嫁给了我,不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居然成日里就想着后路,你是诚心不想与我过日子是不?”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她摇赶紧摇头。   凌峰又质问道:“你生病了,被书架弄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不相信我?”   徐璐下意识地点头。   凌峰暴吼:“你居然敢点头?”   徐囊又吓得赶紧摇头,“没,我没有不相信你……”   “那你点头是什么意思?”   徐璐被他吼得七魂吓去三魄,结结巴巴地道:“你又不是大夫,与你说了又有何用?”她努力找着完美的理由,“你每日那么忙,些许小事,还是不要你知道了,没得让爷说我娇气。”   凌峰滞了滞,他以前确实时常说她娇气,一点儿小病小痛就喊得惊天动地,如今倒让她拿来堵他,这是不是叫报应?   “只是小毛病?”凌峰执起她的手,盯着手腕处那高高肿起的青痕,“这还叫小毛病?你知道不知道,差一点你这手臂就断了。”   “可也没断嘛。”看他又要爆怒,她又委委屈屈地扁了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上回我撞了鼻子,都肿得老高了,你是怎么回答的?”   “……”凌峰哑住。   见他不说话,似找回了场子的扬眉吐气,徐璐稍稍提高了声音,挺起胸膛质问道:“那天我半夜里起来,屋子里一片洪黑,又没火折子,夜明珠又够不着,只好摸黑抬了凳子,可一脚踩空,就那样撞到床柱上,可把我痛死了,还流了好多鼻血,第二天都还肿肿的,我不是与你提过吗?可你是怎么回答的?”   当时,凌峰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冷冷一句话,“你与我说有何用,找大夫吧。”   凌峰心头难得愧疚起来,捏了她的鼻子,“原来你真是撞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嘛?以为我是故意施展苦肉计来骗取你的同情?”   “……现在还疼吗?”   “……。”她孩子气地别过脸。   凌峰再一次叹了口气,刚才多么的怒火高涨呀,原想趁胜追击,却让她一句话就溃败下来,。但见她又躲回自己的壳中,又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化愤怒为力量,身体力行地表示他的愤怒。 ☆、第229章 冷战余波   今晚徐璐没胆子再拒绝他,但事后,却拒绝被他拥抱入睡。凌峰就知道,这小丫头看似随和,实则有一颗顽固的心。他不过是小小误会了她一回,她就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凌峰也知道,前阵子故意对她的冷落,确实让她心中有了阴影,可这后来他都尽可能弥补了,她依然像只刺猥,让他无从下嘴。   他无耐一叹,强行把她拉到怀中,对着依然抗拒的她道:“以后做什么事儿,不许瞒着我。”   她身子轻轻一颤,复又沉湮于平静。   ……   虽说时间充裕,但最后两天依然让徐璐忙得脚不点地。要应付本地亲朋友好的应酬,安排好在本地方的产业,光这两项就让她疲于应付。尤其她才买了不到三个月的铺面,才租了出去,现在卖掉又不合算,继续收租又寻不着信得过的人。   这世上有了继母就有继父,她承认自己自私,并不愿把铺面交给徐成荣打理。最终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决定把铺面代理给专业的伢子。   与一名伢子另外约好了时间后,徐璐回到家中,凌峰正领着几个管事模样的边走边商议着什么,见到徐璐,便问:“干什么了?”   徐璐如实回答,却没有告诉他,她刚才外出的时候,又盘了一间店铺,泉州商业日渐发达,相信商铺会越发紧俏的。   凌峰没再说什么,连个表情都没有。   中午过后,凌峰回来,对徐璐道:“又买了间铺面?”   徐璐心头一惊,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淡淡地回答:“是。那老板急需用银子给儿子还赌债,所以比市面上便宜了两成。那条街地段好,人流也大,我想了想,就盘下来了。”   凌峰面无表情,“是呀,日后万一与我过不下去了,靠这铺面的租子也能过日子。”   佯装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徐璐笑咪咪地说:“爷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看到凌峰窒住的表情,徐璐在心里坏心眼地笑了起来,哼,我只是单纯的未雨绸缪而已,你非要说我没良心,居心叵测,不肯好生与你过日子。现在我就大方承认,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凌峰瞪了她一半晌,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少夫人……”豆绿担忧地看着徐璐,脸上是不赞同。   徐璐耸耸肩,说:“没事儿,我只是说实话话罢了。”是他亲自对自己说,以后做什么事儿,不许瞒着他嘛。   ……   “少夫人,梅香又与豆绿吵起来了。”夏荷很是无耐地对徐璐说。   放下手头的算盘,徐璐淡淡地问:“这回又为了什么事儿?”   “其实也真没什么的,就是少夫人不是要吃烧板栗么?豆绿就让人拿了炉子,在抱厦里头生起了炉子。期间豆绿要出去一趟,就让梅香帮忙看着炉子。可梅香却不肯,说她手头上也还有事儿。不肯给她看炉子。豆绿就说,这可是少夫人吩咐下来的活儿。梅香就说,少夫人又没亲自吩咐我。然后,两个就掐起来了。”   夏荷才刚说完,豆绿已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对徐璐嚷嚷道:“少夫人,那梅香越来越不像话了……”   夏荷见徐璐脸色不好,赶紧喝斥道:“梅香不像话,你就像话?”   豆绿吃了一惊,正要辩驳,夏荷冷冷地道:“梅香只是二等丫头,你可是一等丫头,你这一等丫头连二等丫头都制不住,还有脸来告状?”   豆绿目瞪口呆,“可,可是那梅香……”   夏荷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梅香再不好,也只是二等丫头,少夫人先就有言在先了,管束底下丫头是咱们一等丫头的份内事。看看你这一等丫头是怎么当的?连底下的丫头都管不好,还有脸来告状。”   豆绿呆了呆,神色心虚,但很快就又忿忿地道:“我原本也是要罚她的,可你不知道这梅香有多嚣张,说咱们不过都是奴才罢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还说我凭什么要管她?”   夏荷蹙起眉头,“怎么可能,梅香可是刘胜好家的亲自带过来的,说她做事勤快,有眼力,人又灵活,怎会这般轻狂?”   豆绿恨声道:“是呀,先前也都还乖乖的妥妥的,可就这两天,一下子就狂成这样了。”   夏荷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梅香先前确是勤快,就这两日才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昨儿早上,我还看到她与几个丫头在那嘀咕着什么,我一靠过去,她就不说话了。我问她说些什么,她也不肯说。但之后,我觉得几个丫头看咱们的眼神怪怪的。”   豆绿说:“你才知道呀,我可是听墨香说了,底下有丫头都在嘀咕爷和少夫人……”   “爷和少夫人怎么了?”夏荷急了,四处看了看,跺脚道:“这墨香呢,怎么不见人影?”   “才出去了。就是因听到有底下人乱嚼主子的舌根,墨香气不过,已出去打听去了,看是谁在乱嚼舌根。”   “底下人说少夫人什么了,你可有听到?”   豆绿看了徐璐一眼,没敢开口。夏荷就知道,肯定不会是好话。但她不欲让徐璐烦心,于是就说:“这事儿就先让墨香去打听吧,少夫人可忙着呢,也别让这种小事儿败了心情。”   豆绿点头。   徐璐却幽幽地从算盘里抬起头来,“我都知道了。”   “少夫人……”   徐璐看了她们一眼,“豆绿已全告诉我了。”   夏荷茫然,显然,她并不知道底下人究竟传了主子什么内容。但豆绿却已从墨香嘴里知道了大根,气忿地道:“太不像话了,一定要把那乱嚼舌根的揪出来,先给他几耳刮子,再绞了他的舌头。哼。”   夏荷又问:“少夫人可否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知道。”徐璐散漫地道,“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谣言嘛,总会不攻自破的。”   夏荷擒着豆绿的袖子,把她拧到无人的地方,这才小声问道:“底下人都传了些什么呀?你快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豆绿道:“也不知是哪个丧了良心的,说爷前天晚上对少夫人动粗了,少夫人手臂都差点被折断了。”   夏荷大惊失色,“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乱传主子的坏话?少夫人右手腕被书架弄伤了,咱们都在现场的,怎么就传成爷把少夫人给打了?”   豆绿恨声道:“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少夫人哭惨了,爷还差点把床板都踹坏了。”   夏荷先是茫然,然后脸色又是一变,“你不说我还没能想起来,昨儿早上我就发现,那床板凹了些进去,我都还想着,这木头是不是不怎么好,怎么,真是爷给踹的?”一般人可没那个胆子敢踹少夫人的睡床的。   “应该不至于吧,我就睡在西次间,也就隔了百十来步的距离,我怎么没听到动静呢?”豆绿耳朵可尖着呢,当然知道那晚怎么回事,但事关主子的颜面,哪可能说给别人听?   夏荷忧心忡忡,“少夫人的手腕我也仔细瞧过,当时明明搽了药,也消了肿,可第二天,我发现少夫人的整个手腕,好像又被捏过似的……”她作出捏的动作,“看来,这谣言,八九不离十了。”   豆绿脸色一变,这夏荷尽管不在当场,可心却是细的,看来以后得小心了。   “姐姐想多了,其实那天晚了,爷和少夫人是吵过架,但也不至于像外头说得那般激烈。”豆绿努力维护徐璐的形像,“虽然晚上吵得凶,不过后来就没事了。爷那晚也是歇在少夫人屋子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早上少夫人不是还要了桶热水么?”   夏荷呆呆地点头,觉得豆绿的话也有理。可想着先前徐璐与凌峰冷战,好不容易和好,她们做丫头的总算可以松口气,可前天晚上凌峰又摆出一张冷脸,再到如今依然不冷不热的架式,夏荷忧心忡忡。   过了会,又听豆绿杀气腾腾的声音,“姐姐,那梅香,咱们得找个法子,让她滚出衡芜院才好。不然,迟早要给咱们拖后腿。”   夏荷看了豆绿一眼,“没那个必要,反正马上就要进京了。从现在起,咱们不许她再踏入主屋半步,把她降为三等丫头就是了。”把二等丫头降为三等丫头,她这个头等大丫鬟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   晚上,凌峰从外头应酬回来,喝得醉薰薰的,同行的还有凌非。徐璐一瞧,不得了,赶紧上前扶住凌峰,往卧室走去。并把跟进来服侍的丫头全支了出去。   “这儿有我和豆绿就够了,你们全都出去吧。”   生怕某些新提上来的丫头不知道衡芜院的规矩,徐璐又加重语气,“爷喝醉了酒就喜欢去池子里凫水,可不喜欢有人靠近。你们都下去吧。”与豆绿使了眼色,豆绿目送所有丫头全都离开衡芜院,知道凌峰脾气的丫头二话不说就放下手头的差事,走得一个不剩,唯独新提上来的丫头还摸不着头脑,爷喝醉了酒,正是需要服侍的呀,怎么就把她们给赶出去呢?   “豆绿姐姐,爷醉得那么厉害,您和少夫人能应付得过来吗?”梅香天真无邪地问。豆绿瞟她一眼,没有说话。   梅香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依香拉了一把,轻斥道:“死蹄子,豆绿姐姐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别不识好人心。”   等所有丫头全都离开后,豆绿这才把大门一关,可梅香又挤了进来,声音急切,“豆绿姐姐,我的耳环掉了一只,这可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的,可不能丢了的。”   豆绿把她推了出去。“明儿再进来找吧。”   “耳环应该是掉在少夫人的屋子里了,刚才我给少夫人收拾床铺的时候,耳朵被挂了下,当时没有注意……只是找耳环而已,我又不会做什么。”   豆绿看着打扮得光鲜清丽的梅香,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梅香声音哀求,“拜托了,豆绿姐姐,我这耳环虽然不值几个钱,可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的,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豆绿一脸迷惑,“我记得你不是说是刘胜好家的送你的么?怎的就变成了你娘留给你的?”   “……那个,有区别的,娘给我的是玛瑙的坠子,刘胜好家的给我的是珊瑚珠的。今儿我戴的这款是我娘给我的那个玛瑙的。豆绿姐姐,拜托您了……”边说边用力挤进大门。   豆绿拦了几下,最终没能拦住,只在身后大叫了两声,“回来,爷还在屋子里。”她走了没两步,看到凌排抱着手臂,正冷冷地盯着她,脸上尽是谴责。   豆绿撇唇,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倒是小瞧你了,小小年纪,居然借刀杀人。”身后响来凌非冷冰冰的声音。   豆绿忽然回头,巴着指头数了下,大叫道:“天呀,你居然一口气说了十六个字。”   凌非:“……”   豆绿惊叫完后,又恢复了平时大丫鬟的威风,抬高下巴,冷笑道:“宽已律人呀,凌大侍卫长。”   凌非面无表情,眉毛略略往上挑,“我可什么都没做。”   豆绿摊摊手,一脸无辜地道,“对呀,我也什么都没做呀。”   她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来到正屋,进入东次间,就发现跪在地上的梅香,一脸不可置信地对凌峰道:“爷,您怎么就忘了奴婢了?奴婢是梅香呀?前天晚上还侍候过您的。”   豆绿目光对上徐璐,徐璐面无表情。   已恢复双腿只着一条白色牛鼻裤的凌峰看都不看她一眼,对豆绿道:“擅闯主屋,把她带下去,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豆绿倒吸口气,只是擅闯而已,又没看到他的蛇身,不过,这个处罚,倒是非常适合梅香就是了。   反倒是徐璐,淡淡地道:“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豆绿,把梅香带下去吧。”   虽然豆绿觉得,这梅香是该给些苦头吃,但凌峰扮黑脸,徐璐扮白脸,她还是顺从主子的意吧。把梅香从地上拖了起来,“走吧,与我去二门里打板子吧。”   梅香目光惊恐,“少夫人不是已赦免了我么?”   豆绿讥笑道:“你都四处宣扬只尊爷一个主子了,少夫人的话你又何必听?”她使出从小练出来的力道,拉着梅香就往外走。   但梅香却不肯离去,使使扣着门板,不死心地对凌峰喊道:“爷,您怎么就把奴婢给忘了呢?奴婢是梅香呀,您还亲自与我说过话的。”   徐璐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峰。   凌峰尴尬不已,对豆绿挥挥手,沉声道:“拉出去,再胡言乱语,就铰了舌头。”   这下子,徐璐没再吭声,豆绿再无顾忌,毫不客气地揪着梅香的头发就往外拖去。当然,她并未公报私仇地让人打梅香的板子,但手上可没客气过,拧着梅香的头发一路疾走,对梅香哀叫求饶之声充耳不闻。等把梅香拽出大门时,已有一缕头发被她拽断。   她冷冷地对梅香道:“不自量力,哼。”   豆绿把大门上了锁,机伶的几个心腹侍卫已悄然镇守在各个要害之处,以防有人强闯进来。   豆绿回到主卧里来,果然就发现已恢复了蛇身的凌峰,那白色的尾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她瑟缩着身子,不敢靠得太近。   凌非在离去的时候,瞥了豆绿一眼,豆绿也凶巴巴地瞪了过去。   看了看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凌峰,又看了徐璐,豆绿表示,她很紧张。   徐璐说:“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等屋子里清静后,徐璐拧着毛巾,正要给凌峰洗脸,凌峰微微睁着眼,一双炯然有神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她。冷眼看着她一手一脚地服侍自己,尾巴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第230章 渐释   “今儿怎的喝醉了?就不怕在人前显露了原形?”   “那不正好,被当成妖磨鬼怪杀了,岂不如你的意思。”   徐璐皱眉头,“浑说什么呢,这些话也是能乱说的吗?”她把毛巾丢到他脸上,没好气地道,“尾巴可得藏紧些吧,我可不想早早就做寡妇。”   他抓过盖在脸上的毛巾,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我死了准许你改嫁就是。”   徐璐白他一眼,“别胡说八道,你要是死了,我要去哪儿找这么个英俊迷人的丈夫呀?”归根结底,还是受他的男色吸引最多。踢了踢他的蛇身,“要去池子里散散酒气么?”   “你陪我?”男人狭长好看的眸子紧紧销住她烛光下越发娇妍的面容。   “天气都这么冷了,我才不要。”腰被冰凉的物体缠住,不消说,又是他的尾巴作怪,她拍打着腰间缠了一圈的蛇身,“干嘛,快放开我。”   身子凌空而起,一阵天弦地转,她头下脚上被横放在他身上,裙子全掀到脸上去了,她双手胡乱地牵开裙子,双唇又被他攫住。   ……   原本准备了这么多天,想来应该从容上路,但谁会想到,临走时,又还发生一件突发状况。   徐璐染了风寒。   尽管并不严重,就是身子不怎么舒服,全身提不起劲来,但也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可凌峰却夸张地找来了大夫,许了重金,让他一路跟随进京,以防万一。   徐璐觉得太夸张了,小小风寒而已,没必要如临大敌,反正大夫已开了药,吃了药应该会有好转的。但凌峰却不肯,非要大夫随行。   虽然他这么小题大做,会让她背上娇气的名声,但男人一片好心,也别轻易辜负了就是。   听着他霸气而不容置疑地命令自己不许外出吹风,又派了丫头守着自己时,徐璐心里奇怪,昨天下午之前,他们都还在和好与冷战之前徘徊,怎么区区一个晚上,就面目全非了呢?   豆绿趁着丫头不在身边的空闲,悄声对徐璐道:“少夫人,您和爷和好了?”   徐璐看她一眼,“我们又没吵架,哪来的和好。”   豆绿轻轻地咬着唇,神神秘秘一笑:“是奴婢说错话了,该打,该打。”身为徐璐身边的第一心腹,主子间的事儿,豆绿知道的比别人还要多。昨晚凌峰那冰山般的脸,还让她忐忑了一晚上。   “那个,奴婢原想着,要不要劝小姐不要进京,谁知道,也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天就……”   正在吃药的徐璐听到豆绿忽然倒吸气的声音,就知道,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又让人听了壁角了。   “爷,爷……”豆绿脸都白了,说坏话被当场捉包,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即将被拉出去杖毙的画面。   凌峰脸色确实难看,不过倒也不曾动怒,只是斜睨了这对心虚的主仆二人,“是不是爷再板一天的脸,你们主仆是不是就要离我而去?”   豆绿惶然跪了下来,“没,没有的事……”   徐璐垂头,虽然她很想不承认的,可这男人太精明了,还是坦白从宽吧。   “爷息怒,也只是心头想想而已。”她懦懦地说。   凌峰冷哼一声,轻踹了豆绿一脚,“你这个主子倒比你识时务多了。”   踹在身上的力道也只是微微痛了下,豆绿松了口气,这才犹如活回来般,对凌峰谄媚地道:“爷英明神武,奴婢这么点小心思,在您面前哪够瞧呀?”   “滚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凌峰轻哼。   豆绿爬得飞快,滚得也飞快。   屋子里清静下来,徐璐依然不敢抬头,小心思被揭穿了,总归会尴尬的。   凌峰也不说话,就只背着双手,立在床前不远处,盯着她。他看到她低垂着头,一副知错认错的好宝宝模样,可唇角处的毋庸置疑的顽皮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她,无论他对她有多好,她依然随时随地给自己找好退路。   那天晚上与她吵了一场不算架的架后,尽管仍然气她的没心没肺,可早上她却拉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你自小就锦衣玉食,哪能体会我这种自小就要靠着算计才能过下去的心态?”她仰着素白的苹果脸,以往黑白分明像极了无辜的婴儿的眸子,却聚积了一汪无耐心酸,“我存私房,不过是从小穷怕了。留下那处庄子,也只是单纯的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当时他一句话都没说,冷冷地拔开她的手,一个人离去。尽管已勉强原谅她,但该有的教训还是要给的。于是他又连续冷落了她两天。   原以为她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向自己认错道歉,可她没有,依然我行我素,甚至顶风作案,居然又跑去买了间铺面。并明张目胆告诉他,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明明该生气的,可偏偏在她理直气壮的目光下,狼狈的反倒是自己。   昨晚明明想质问她一番的,可她对自己秘密的维护,又让他柔软起来。当时看着她难得娇嗔一回的面容,他居然奇异地怒气全消。然后的然后,他投降了。   来到她面前,看着她依然不敢抬头的模样,他叹口气,娶了这么个一心只想找后路的妻子,还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看到她掀被子下床的动作,凌峰赶紧上前,“躺着,大夫说要你多加休息。”看着她眼底下的青影及不怎么光泽的素面,凌峰又愧疚起来,昨晚不应该那么疯狂的。   “我要如厕。”徐璐嘟着唇说。   “那也要披件衣裳。”现在已经九月底了,天气已转凉。昨晚就是因为太过享受,而忘了她既畏寒又怕热的体质。   亲自找了件朱红色织锦姜黄团花缎的短披肩披在她肩上,瞧她穿个鞋子半天都穿不上,干脆蹲下来,亲自给她穿鞋。   “那个,我自己能穿的。”凌峰的动作可把徐璐吓坏了,飞快地把脚缩了回去。   凌峰也没勉强她,徐璐就寝的布鞋也很好穿,只需把脚后跟扯上就是。如厕后,再一次被按在床上,徐璐无耐,举着双手,“那个,还得洗手。”   凌峰目光又横了过来。   徐璐赶紧说:“我祖母自小就教我,如厕后要净手。”一副“我是乖孩子我很爱干净”的自豪模样。   凌峰不想在这方面与她理论,只得依了她,从洗脸架上取了半干的毛巾。   徐璐一看,赶紧说:“这是洗脸的毛巾啦,哪能用这个来拭手的。”   “就你事儿多。”凌峰把毛巾重新晾在洗脸架上,又取了另一条帕子,走了没两步,又丢进铜盆里,打湿了水,捏干,这才递给她。   徐璐接过湿毛巾,一双青葱十指,在毛巾上仔细地拭了又拭,然后又递给他。   凌峰接过,直接扔在盆子里。徐璐说:“这可不成的,必须要拧干了凉起来的。”   “不是有丫头吗?”他才不屑去做这些小事呢。   “今儿丫头们可忙了,反正爷也没事嘛。”徐璐鼓起勇气驳斥他,不明白他忽如其来的好脾气,究竟是受了刺激,还是忽然想明白了,她得试探一下才成。   凌峰又横她一眼,虽然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但依然去了洗脸架边,把盆子里的毛巾拧干,重新凉好。   看着他笨拙粗鲜的动作,徐璐又道:“这个是净手用的,可不能和洗脸的混了,我一般都让丫头放左边的。这样方便取。”   凌峰又把毛巾分别换了位置,然后回到床前,拍了拍手,“好了,夫人还有何吩咐?”   徐璐摇了摇头,“爷……今儿心情很好?”   凌峰唇角微弯,以往冷峻的面容不复存在,只剩下柔和的孤度,“你倒是擅察颜观色。”语气讽刺,但唇角却含笑。徐璐就知道,真的真的雨过天晴了。   吃了一剂药,徐璐的风寒便去了大半,可也不好拂了凌峰对她的关心,只能继续躺在床上数羊。一些管事们已陆续让人递话进来,有些重要的事儿需要凌峰拍板作主。徐璐赶紧说:“爷去处理吧,不必管我,让丫鬟服侍我就是了。”   凌峰看了她一眼,说:“没说什么大事儿,交代下去也能办好。”   “可是,那些重要的房产地契,爷不该自己收着么?”刚才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事关重要财产,哪能让下人就作主的。   “都已收着了。”凌峰说,“凌家在福建的产业早已处理妥当。现在就剩下你的了。”   她哪来的产业呀,不过就是那块不到一千亩的小庄子,以及在商业街那儿新买不久的几间铺面。除此之外,就是她存在钱庄里的银票,及一些锁在柜子里的珠宝头面。和凌峰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我的好处理,只需交代下去就成了。”徐璐心头犯了难,庄子里的事儿早已处交代妥当,可她新买的两间铺面还没有弄妥呀。昨日都与对方说好了的,今天去办过户交接手续,偏今日出不去。   凌峰今日难得的温柔,也是建立在他昨晚让自己着凉的愧疚上。她也满享受他这份愧疚,说什么也不想去破坏。这男人的脾气有时候好得没话说,可有的时候,又坏的不得了。马上就要进京了,日后在京中过得是好是歹,还得靠他的颜面。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不愿节外生枝。   她就算不亲自出去一趟,好歹也得交代豆绿去跑跑腿呀。   可她现在连交代豆绿的机会都没了。   想了无数个借口想把凌峰支出去,但无一例外,全让凌峰否决了,   最后,直至有下人进来禀报,“爷,凌大管家让小的来问主子话,外头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可否现在起程?”   凌峰淡淡地道,“再等一会儿了。”   “可是,凌大管事说,从这儿到港口还有一段路程,若是迟了,今日恐怕就无法起航。”   凌峰想了想,“不急,再等一会儿。”他看了门外台阶下的朱小航,“你再去催催那个海得成,让他赶紧把房契手续拿来,就等他了,过期不候。”   海得成?屋子里的徐璐听到这个名字,好生奇怪,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呢。   忽然瞧到门口频频与自己使眼色的豆绿,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那海得成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事先约好的房伢子,今日约好写铺面托管手续的。   这事儿,凌峰是怎么知道的?   正想着,凌峰进来了,徐璐心头直打鼓,但又不得不鼓起勇气问道:“爷还约了海得成?”   “嗯,你不是把手头的铺面都交由他替你打理么?”   徐璐紧张而茫然,“这个,爷怎么知道?”她吃吃地看着她,“我是约了海得成今日签份托管文书,可我病了嘛,出不去了,所以只能,只能……”她说不下去了,其实她的意思就是想派豆绿出去,与海得成写份托管文书就成,可她现在连吩咐豆绿的机会都没有。   凌峰背负着双手,淡淡地道:“所以这事儿目前只能由我来办。”   “……”徐璐瞠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凌峰看她一眼,语气颇是无耐,“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还会贪你的不成。”   徐璐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理清他为何要约海得成。   “爷,那海得成来了,就在院门外候着,爷要请他进来么?”外头朱小航的声音响来。   “请他去东跨院的花厅等我。”凌峰扬声道,然后对徐璐道:“我去了,你好生躺着。等我见了海得成咱们就起程。”   凌峰走后,豆绿赶紧奔了进来,低声道:“小姐,爷要去会海得成,这可要怎么办?”   徐璐苦笑不已,倒在枕头上,“罢了,由他去吧。”她已作了最坏的打算了。   豆绿却不怎么想得开,闷闷地坐在墩子上,捧着脸道:“那可是小姐存了近一年的私房呢,就这样上缴了。”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徐璐横她一眼,闷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这话她可没什么信心就是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凌峰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张文书,递到徐璐面前,“才与海得成谈妥的,你瞧瞧吧。”   徐璐看他一眼,接过,先是大致扫了眼,然后又吃惊地抬头,“爷,这……”   “看仔细些,你个傻瓜,幸亏我替你把关了,不然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   徐璐又仔细看了起来,上头约定的年租金,以及房伢子应得的提成,比昨日与海得成口头上约定的高了近一倍有余。   “一百八十两银子?”徐璐惊叫起来,“那两间铺面,居然能租一百八下两银子?”   “傻瓜,再看仔细点。”凌峰没好气地道。   徐璐讪讪地继续看下去,倒吸口气,吃惊地问:“一间铺子一年就能租一百八十两,那我之前那间已租出去的铺面,岂不让他们给黑了?”   凌峰没有说话,只是回她一个“总算不算笨”的眼神。   徐璐闷了一会,又闷闷地道:“那姓海的太可恨了,那么心黑。”亏得她对他如此信任呢,居然黑了自己这么多钱。   “先前你那间铺面,年租多少?”   徐璐羞愧地低下头去,看了这上头的租金数字后,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凌峰冷哼一声,“真是笨到家了,随便去旁边铺面问一问就知道行情,偏你连问都不去问一下,就把铺面交由这帮人打理,不黑你黑谁去?”   “我,我找他去。”徐璐凶巴巴地说了句,身子却未动,她也知道,就算去找了那海得成,也不可能把他怎样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   偏她又是个善良之人,也不可能跑去以权压人。   “行了,爷对付这种滑不溜丢的奸商再是拿手了,不但把先前他们黑你的租金吐了出来,还降了三成的中介费。你就知足吧。”虽然凌峰没有炫耀的意思,但看在徐璐眼里,无异是当场嘲笑她的蠢笨无知。让人骗得惨兮兮,还把人家感激得不行,想来就怄。   徐璐不敢看凌峰嘲笑的脸,继续装模作样地看着手上的合同,又吃惊地抬头看着凌峰,“这些租金,全,全给我?”   凌峰抿了抿唇,一副“你可以再笨点”的表情。徐璐窘迫地低着,她似乎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真是不应该。   这男人虽然脾气坏了些,可人品还真不坏的,她却误把他想像为那种想方设法贪墨妻子银钱的男人了。   见她一副不敢抬头的模样,凌峰再度冷哼了声,“把合同收好,这是海得成事先给的租金,我可是全交给你了。”   徐璐接过凌峰递过来的银票,上头的金额再一次让她大叫一声,“啊,这么快就租出去了?”还这么高的租金。   凌峰说:“那可是泉州城最好的地段,租金能不高么?我还算是厚道了,只让他掂付了七成。只要他贴了招租启示,不出半日便可租出去,他就可以纯赚六十两银子,机会哪儿找去?”   徐璐狗腿地谄笑道:“可也只有爷才有这本事,让,让这海得成先行垫付租金。”她原来与海得成商议好的是,铺子租出去后,他从中扣一成的租金。剩下的全换成银票,让民信局的把银票送往京城给她。虽然她也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但想着人家也是要赚钱的想法,也就没过多计较。谁会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名堂。   凌峰并不接受她并不高明的马屁,继续负着双手道:“你的事儿已了,现在该收拾了心情养病吧?”   原来他都知道……   徐璐圆脸儿一红,赶紧躺下来,把被子拉得老高,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不是要起程了吗?我,我去船上养病也是一样的。”   她讨好卖乖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凌峰忍无可忍,上前扯开被子,伏下身子,在她整张圆嫩的脸上重重地印上锁碎的吻。   …… ☆、第1章 回京   因约谈海得成的事儿,最终还是错过了事先约定的起航时辰,不过凌峰有这个朝令夕改的权利,就算多耽误了一日,依然无人敢说什么。   因白日睡得太饱的缘故,徐璐在床上滚了半夜的烧饼,凌峰被她翻来覆去的动作也弄得没了睡意,只好做些别的事儿来打发慢慢长夜。   次日一大早,大夫又被请来给徐璐号了脉,凌峰从大夫嘴里再三确认徐璐没事后,这才放大夫离去。   上了船后,徐璐实在坐不住,时不时想去外头观看外头的风景,都让凌峰给制止了,现成的理由就是,还在病中,不宜吹风。   其实,吃了两副药,徐璐已觉得身子已无大碍,可凌峰也有异常固执的一面,她把撒娇,生气,跺脚,只差打滚的十八般武艺都派用上,依然没能得逞,最终只能挫败地在屋子里走圈圈,边走边练,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七八九十,十九八七……   正拿着账单拔打算盘的凌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头再算,后来发现,有人是故意要饶乱他心绪,索性把算盘往旁边一放。   “精神这么好,想来病也好了。”   徐璐双眼一亮,赶紧奔上前来,“本来就是嘛,我自己的身子自个还不清楚么?”   凌峰起身,拍了拍身上有可能存在的灰渍,捏了她的脸,又摸了她的额头,“真的退烧了。”   徐璐赶紧拉着他的手,像小哈巴狗儿似地摇着,“对嘛,对嘛,人家身子都已经好了,再闷在船舱里,也太无聊了。更不益身心健康的。”   “在船舱里咱们也做有益身心健康的事的。”   “什么事儿呀?”   凌峰打横抱起她,往里头床的方向走去。   良久,徐璐披头散发又气又恼地瞪着精神抖擞的凌峰,指控道:“你是故意的。”   正在穿衣的凌峰回答:“错。”   “我是有意的。”   “气死我了!”回答他的是一记飞来的枕头。   凌峰接过,放声长笑,把枕头扔回床上,上前掐了徐璐的脸蛋儿一把。   泼蛮无理,娇纵任性,却又讨好卖乖,狗腿谄媚,巧言令色。不容易呀不容易,总算把她这一身让人恨得牙痒却又让人怀念的小毛病重新给惯回来了。   ……   时光就在徐璐的无理取闹中快速渡过,船上的人已开始动手收拾行李。豆绿夏荷等人也赶紧进入船舱,服侍徐璐梳头更衣上妆。   在船上一个日夜里,徐璐还真没有好生穿过一回衣裳,几乎都是在床上渡过。底下丫鬟们促狭而羡慕的眼神,令她又气又窘,恨不得把那罪魅祸首丢进海里鱼。   因是第一次回婆家,丑媳妇要见公婆,丫头们可是撩足了劲,把徐璐往稳重端庄方面打扮。当豆绿拿出一件雪青色的青缎夹层褙子时,凌峰忍不住道,“太素了,换一件喜气的吧。”媳妇第一次回婆家门,可得穿喜气些的才成。   豆绿又换了件朱红色金丝绣富贵紫荆花的束腰褙子,凌峰又摇了摇头,“如今京城的天气可冷了,换件厚实的。”   “这件是夹层的,可不薄的。”豆绿忍不住辩驳道。   凌峰目光凉凉,“你主子天生冬猫的体质,如今身子才刚好,可受不得寒,去找件厚实的。”声音里的命令意味浓烈。   豆绿不敢再辩驳,只好另外去找衣裳。   徐璐说:“厚实的衣服全都锁在最底层的箱子里,这会子去拿也怪麻烦的,就凑和着穿吧。”   凌峰断然拒绝,“不成,京城的天气不比泉州,你现在就去外头试试。”   “不是还有披风嘛。”徐璐说,“厚衣裳全收起来了,现在去找也来不及了,大不了,加件厚实的披风就是了。”   凌峰自然不好斥责她,但对着夏荷等人却是劈头盖脸地喝斥,“少夫人非京城人氏,自然不知道京城的天气。你也是京里长大的,还不知道这些么?看你给少夫人准备的什么。”   夏荷赶紧跪了下来,求饶道,“爷恕罪,是奴婢失职了,请爷责罚。”夏荷是凌家的家生子,多少也明白凌峰的脾气,越是狡辩越会被罚得极惨,所以也不敢辩驳。   徐璐赶紧说:“这也不能怪夏荷,原本夏荷是准备了棉袄的,是我觉得麻烦,就驳了她的话。早知道京城这么冷,我早就该听夏荷的话了。”   凌峰却说,“你是因为不知道,倒情有可原。但她明明知道,却瘾瞒不报,便是失职。”他又训斥夏荷道,“虽说做奴才的要听主子吩咐行事,但明知道不妥的事儿还要顺着主子的意,不与主子提,这便是不诚。我凌某人身边的奴才,除了忠心外,还要讲个伶俐二字。我原以为你是个伶俐,显然是我高估你了。”   夏荷被训得连撞墙的心思都没了,被凌峰这么一说,才明白自己居然犯了这么多错处。不过也亏得凌峰此刻心情甚佳,尽管是斥责的语气,却并不严厉。若是换了那天的阵仗,少不得还要挨一顿板子。   看着被训得心服口服的夏荷,徐璐佩服得五体股地,果然是官字两张口呀,看来她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凌峰训斥完毕,又转过头来,盯着徐璐,看她被戴上明丽的朝阳五凤偏珠钗,耳饰镏金镶红宝石耳环,粉白娇艳的脸蛋,再均匀地抹上一层桃红色的胭脂,厚实的双唇抿上朱沙红的唇脂,好一番描眉修睛,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就出现在眼前。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凌峰忍不住赞道,“这么打扮下来,可不输给那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了。”   徐璐侧过脸,顺手把手头的玳瑁梳子丢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人家平时不好看吗?”   夫为妻纲,在这礼法森严的大家族,做妻子的只能贤惠温驯,以夫为天,何曾出现过徐璐这般对丈夫大呼小叫的?丫头们心头紧张,吓得头都不敢抬了。   机灵的豆绿甚至说了句,“少夫人大概是丑媳妇要见公婆了,一时紧张,连梳子都拿不住了。”   夏荷等人看她一眼,她的描补实在惨不忍睹,正要继续描述,哪知凌峰并未生气,反而眉开眼笑地拿着梳子,在手头抛来抛去,嘴里笑道:“平时候看习惯了,还真看不出美丑来。那个,抹额换个吧,换上那个有貂毛的,戴着暖和。”   豆绿手头正拿着米粒大小的细珍珠串成的红宝石抹额,闻言又赶紧放下,从妆盒里找出一款饰有动物毛的抹额。   “那个,貂毛的并未放进箱子里,只有这个灰鼠毛的。”豆绿小心而忐忑地举在半空中。   凌峰定眼瞧了瞧,说:“这个也成,就这个吧。”   穿戴妥当后,船也渐渐靠了岸,凌峰说:“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再出来。”   等凌峰出去后,夏荷等人已着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豆绿一边给徐璐系上腥红色绣金色紫荆花的白毛边连帽披氅,一边在徐璐耳边轻声道:“小姐,爷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了?”不等徐璐说话,又悄声问道,“小姐和爷真的和好了?”那天晚上,她可是清耳听到凌峰震耳欲聋的吼声以及踹在床板上的沉闷声响。之后的两日,凌峰也是冷着一张脸呢,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忽然与主子和好了。   与凌峰和好?徐璐想了想,应该是吧。这两天她把所有的任性施展得淋漓尽致,凌峰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颇为受用,大概是真的和好了吧。   船一靠岸,已有凌家的家丁在岸边隔空喊话,徐璐听得不甚清楚,但过了不一会儿,凌峰就进来,“起吧。”   徐璐提了裙子,随他一道出了船舱,外头刺骨的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泉州的冬天也很冷,但并不刺骨。这京城的寒风,可真像刀割爱。   “京城可比泉州冷多了,所以刚才不是叫你穿厚些吗?”   徐璐边走边说:“可是厚衣裳全收在箱子里了。想穿也没法子穿嘛。”   “没事,上了马车就暖和了。”   高大的甲板上,早已搭了六尺宽的木板,凌峰与徐璐并肩下了船,一个身穿青色长袄的管事模样的汉子已上得前来,躬身作揖口称:“奴才凌富贵,叩见世子爷,世子爷路上辛苦了。”说着又跪了下来。   凌富贵身边的一名女管事也满脸堆笑地跪了下来,“爷总算回来了,侯爷和夫人可真是望欲欲穿了。”   凌峰道:“起来吧,见过少夫人。”   凌富贵和那女管事才刚起身,又对徐璐拜了下去,“奴才凌富贵,叩见少夫人,少夫人万福金安。”   “奴才凌富贵家的叩见少夫人,少夫人万福金安。”   原来前来迎接自己的下人居然是一对夫妇。徐璐含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二人起身后,凌富贵飞快地望了徐璐一眼,忽然只觉眼前一亮,心头就怦怦跳了起来,赶紧垂下头来。   凌富贵家的也在心里暗自震惊着,“这位新主母姿容确实不差,脸庞饱满圆润,丽色天成,桃腮杏眼,光第一眼就能看出,比那位端庄威严的先少夫人和气多了,也福气多了。”   凌富贵家的如是想,但嘴里堆着满满地笑,“少夫人生得可真好看,奴婢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主母。世子爷眼光可真好。”   徐璐故作羞涩一笑,凌峰大方地扯了唇角,“外头冷,少夫人可经不住冻,先上马车吧。”   “哎,是是是,瞧我这猪头脑子。如今天气这么冷,码头风又大,少夫人肯定不习惯北方的气侯,。奴才还只顾着说话,真是罪过。”凌富贵往自己脸上拍了几下,边说就边向不远处挥手。   徐璐说:“你们夫妇等了有些时候了吧?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奴才有幸迎接世子爷和少夫人,那可是别人无法羡慕来的差事呢。”凌富贵家的嘴巴特别会说话,脸上一直是满满地笑脸,热情之余,又不让人反感。“码头风大,爷和少夫人千万别被冻着了,赶紧随奴才去马车上吧,奴婢早已让人在车子里准备好了汤婆子,还烧了炉子,保准暖和。”   “嗯,先上车吧。”   凌峰侧头问徐璐,“冷吗?”   “还好,受得住。”徐璐说这话的同时,又再一次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老天,这天津卫的天气真的好冷。   一辆宽大的三驾马车,正中挂着个红灯笼,上头金色颜体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凌字。“上车吧。”凌峰低头对徐璐道。   凌府的下人来了可不少,除了凌富贵夫妇外,还有几个驾车的车把式,以及好些家丁护院,帮着搬运船上搬下来的行李。凌富贵家的索先奔到马车前,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凳子,对徐璐恭敬地道:“少夫人请上车。”   徐璐淡淡含颔,合着凌峰的手,提了裙子,踩上小彩凳,进入车厢里。掀开车帘,扑面迎来一股香甜和暖的气息,果然车子里已燃了上好的炭火,铜制的薰笼里,只见红红的炭火,却不闻丝毫烟薰味,薰笼里应该还放有香料,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令人心神一震,灵台立时清时。   凌峰也上了马车,自己坐到正中的位置,长臂一伸,就把徐璐揽到面前去,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干嘛,外头还有人呢。”徐璐轻声警告着。   “我冷,借你暖和暖和。”   徐璐赶紧摸了他的手,果真冷冰冰的,马上低声道:“再忍忍吧,马上就到家了。”天津卫的天气比起泉州来,冷了不止一倍两倍,她以为他受不住这种寒冷,又要变回去呢。   凌峰无耐地看她一眼,说:“确实很冷。”   徐璐赶紧把薰笼往他面前又靠近几分,又四处寻找着火钳,凌峰被她打败了,不得不把她往怀里拉去,“你抱紧我,我就不会冷了。”   徐璐不疑有他,果真紧紧地搂着他,并把手头的汤婆子也一道递给他,“赶紧捂着吧,这样就不冷了。”忽然她又觉得不对尽了,捉着一张不安份的手,“既然畏冷,那你这只手在干嘛?”   “没干嘛呀。”凌峰一本正经地重新罩在令他心也神往的某一处,涎着脸在她脸上挨蹭着,这样的动作非常不舒服,索性把她抱在怀里,好方便上下其手。   徐璐很是无耐,左支右挡,“别闹了啦,当心头发弄散了。”   “你别动就不会散了。”   徐璐果然不敢再动,只能打落牙齿血吞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但过了不一会儿,她忍无可忍,叫道:“别亲我的脸。”万一把妆容弄花了等会子要怎么见公婆呀?   “不会,我注意着呢。”柔软的脖子立马遭到攻击,徐璐忍不住缩了脖子,赶紧推开他,“岂有此理。”她大怒,从他身上起身,撩了披氅和厚实的衣裳,又掀了裙子,叉坐在他腿上,在他愕然的目光中,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捧着他的俊脸,左右开弓地亲了起来,凌峰还来不及反应,徐璐又捧着他的脸,往他双唇进攻。   调戏的反糟调戏,凌峰才刚感叹完,蓦地唇上一热一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不吃亏的小滑头。”   看着他肿涨的双唇,徐璐得意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等会儿看你怎么见人去。”   摸了摸双唇,刚才被她一吸一吮,这会子还热热的,麻麻的,瞧着她阴谋得逞的奸诈模样,凌峰爱怜至极地刮了她的鼻子,笑骂,“小滑头,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徐璐不信邪地皱起眉头,“不就是用你那三条腿么?我还怕你不成?”他除了在床上用第三条腿欺负她外,也不会有别的本事了。   凌峰作势大怒,徐璐赶紧讨饶,讨巧卖乖的模样,再配上娇憨的面容,直让凌峰深恨此时还在车上,并且是白日。   凌峰的回归,早在月前便传回京中,这时候的凌府,早已开门扫尘,凌家所有下人,俱都翘首迎接世子的归来,以及观看凌峰在福建任上新娶的媳妇。   从天津卫的码头,一路入京,再抵达皇城内的凌府时,天色已暗淡下来,但凌家的大门内外,却是烛火薰天,把整个凌府照耀得亮如白昼。   马车停在中门外,徐璐下了马车,又换了一一辆二轮手推车,一路来到正院,下了车,由丫头挽扶着,与凌峰一道入内。   这时候的凌家厅堂,早已围满了凌家仆妇,一些得脸的全都挤在厅堂内外,穿得体体面面,一边对夫妇二人施礼,一边好奇地观打量徐璐。   徐璐只觉这一双双眸子盯在脸上,似要把自己盯穿,心下就紧张起来。尤其看着正坐高堂的一对中年夫妇,大概这便是凌峰的双亲了,而自己婆母的视线也朝自己射来,心下越发紧张,手心都捏出了汗来。   丑媳妇第一次面见公婆的心态,莫过如此了。   ------题外话------   泉州的事儿总算结束,接下来,是京城之行。   盆腔炎要治三个月,才能彻底根治,现在已好了大半,但医生仍然要求多休息,久坐久站也不成的。得劳逸结合。不过这两天算是恢复了胃王的本领,精神也好,灵感丰富,一口气就写了这么多,可喜可贺, ☆、第2章 蔫坏儿媳妇   耳边响来好些夸赞声,大都说新少夫人真好看,新少夫人好有福气之类的话,她边走边微笑以对,并抱以羞涩的浅笑,又迎来好大一片夸赞之声。   反倒是凌峰,一边拱手施礼,一边大步踏进厅堂,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双亲跟前,跪倒叩拜。   凌宽和夫人武氏眼含热泪,赶紧扶起了凌峰,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徐璐并没有听清楚,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已紧张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爹,娘,这是您二老的媳妇,徐璐。小璐,快过来拜见爹娘。”凌峰给了徐璐一个鼓励的眼神。   徐璐上前两步,提了裙子跪了下来,磕头着地,口中说道,“不孝媳妇徐氏,给侯爷夫人请安。”   新媳妇初次拜见公婆,需得跪地叩头。等徐璐磕完三个头后,这才被叫起来。   “起来吧。汝是芸儿保媒娶进门,峰儿对你也满意,孩子们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一般不大过问。我也相信芸儿的眼光,也相信汝必能当好凌家妇,相夫教子,与峰儿举岸齐眉,相敬如宾。”凌宽援着三寸短须,如是说。   徐璐赶紧又跪下磕头,“徐氏谨听侯爷教诲,日后定好生服侍夫君,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必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凌宽呵呵一笑,“吾相信汝能当好峰儿的贤内助,这是给媳妇的见面礼,早就准备妥当了,拿去罢。”   一个丫头手头端着托盘,上头躺着一对莹白的羊脂玉手镯。徐璐赶紧接过,福了身子,“媳妇谢侯爷赏。”   徐璐直起身后,婆母武夫人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笑道:“先前芸儿时常信中提到你,说你如何的秀逸温柔,是难得一见的佳妇,刚开始我还不信呢,不过后来陆续收到你捎来的鞋帽衣物,见绣物如见人,你这般心灵手巧,峰儿娶了你,也是福气了。”   徐璐赶紧说:“夫人廖赞,徐氏粗笨,除了会些绣活外,也无别的本事了。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的粗笨才好。”   武夫人微微一笑,上下打量她,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一本《女则》送你罢。平时无事时,多看看就是了。”   徐璐心里一紧,婆母对初次见面的媳妇,不送玉饰头面却送女则,该不会是对自己不满吧?   但她却不敢表现出来,依然跪了下来,恭敬地双手接过书,但心头却蒙了层阴影。   旁边响来一个讥讽的声音,“大嫂,新媳妇初次进门,你就送本《女则》,可是不满意峰儿给你娶的新媳妇?”   徐璐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望向声音来源,说话之人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穿着深紫红遍地锦斜襟长袄,满头珠钗明晃晃似要晃花人的眼。大饼脸小眼睛阔唇短下巴,一副横肉相,与雍容高贵的武夫人一比,顿被比到天边去。   这妇人一双小眼睛毫不客气地打量徐璐,掩着唇说:“我说峰儿呀,这娶妻首要看重的,自是家世品格,容貌倒在其次。你这新媳妇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品格家世可上得台面。”   徐璐心头又怒又难堪,高门大户,再是规矩不过了,居然也有这般粗俗无礼之人。   坐在这妇人身旁的中年男子大概是这妇人的丈夫,侧头斥责了两句,“说什么混话呢?可是中午吃撑了,要不再去外头醒醒酒?”   这妇人撇撇唇,却挑衅地望着徐璐,不怀好意地挑眉道:“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话都藏不住,非要说出来才痛快。峰儿媳妇,你心胸广阔,可别计较我这张嘴哦。”   凌宽夫妇皱眉,面上似有不悦。武夫人也沉下脸来,不过却没有说话,似要看徐璐的反应。   凌峰淡淡转身,对这妇人笑道:“三婶子这张嘴呀,以后可真要改改了。真让您说中了,您这侄媳妇,心胸并不宽阔,说不定会真的记在心上了。”   这妇人便是凌宽的弟媳妇钱氏,闻言夸张地笑了起来,“峰儿媳妇,看看你丈夫,可不给你留面子呢。”   徐璐微笑道:“爷说得没错,徐氏心胸并不宽阔,三婶子您瞧不起我,我可是记住了。”在钱氏僵硬的面容下,徐璐从容来到凌柏面前,跪了下来,“这位便是三叔吧,徐氏给您叩头了。”   凌柏便是钱氏的丈夫,闻言手忙脚乱地双手虚扶,“峰儿媳妇快快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的。”他从怀中掏了掏,掏了个大红色的荷包,“这是三叔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徐璐双手接过,又给钱氏草草磕了个头,也不等钱氏开口,便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到凌峰身后,一派温文腼腆以丈夫为尊的小媳妇模样。   钱氏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但又不好直接说“我还没叫你起来你怎么就起来了”之类的话,只阴阴沉着脸剜着徐囊,“攀了高枝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派头可是不小。”   徐璐温文道:“三婶可是冤枉我了。也是为了您好嘛,若我再跪一会儿,三婶可就得损失一个红包了,是不,爷?”   凌峰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你何必替三婶省这红包呢,三婶家世超绝,红包有的是,你真该多跪一会儿的。”   钱氏面皮忽然胀得通红。凌柏也是面上无光,恨恨地剜了妻子一眼,对凌峰强笑道:“你这三婶一向是个棒槌,峰儿你甭理她。你此番外放,一去就是三年,可是想死三叔了。你爹娘也是,自从得知你即将回京,可真是望眼欲穿了。如今总算回家,还带了这么可人伶俐的媳妇,可喜可贺,呵呵,可喜可贺。”   凌峰笑道:“三年未见,三叔越发精神了。六堂弟也是随了三叔的性子,在任上兢兢业业,颇得上峰看重呢。”   凌柏脸上光茫越发盛炽,笑得更是饱满了,“那也是托了你这个堂哥的福。”顿了下,又迟疑地道:“对了峰儿,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在任上也有四年了,峰儿你看看,凯儿是不是该再往上动一动?”   凌峰沉吟片刻,说:“不急,凯兄弟年纪还轻,在地方上多加磨练,对他更有好处。”   凌柏摩挲着大腿,“对对,再磨练些时日,再磨练些时日。”   钱氏满脸的不耐烦,“我说峰儿,凯儿如今也算是出息了,有你这个长兄的提点,年纪轻轻就已是南京卫所里的百户。可怜你那岷兄弟,今年都二十有四了,还没个正经的差事。你这个当兄长的也不关心关心。”   凌峰笑道:“三婶可是冤枉我了。岷堂弟可是有大志气的人,我给他介绍的那些差事,三婶可是从未瞧进眼里。还是凯兄弟最不挑了,给他介绍的差事,比起岷堂弟来,他那差事可苦累多了,但凯兄弟依然干得好,他能得上峰器重,我面上也有光呢。”   任谁都听得出来,凌峰这是在讽刺凌岷吃不得苦又受不得累,眼高手低,钱氏黑如锅底,怒声道:“你堂堂天子近臣,又是御前红人,随随便便指个差事,岷儿也是受之不尽,你偏要推三阻四,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愿给他介绍好的差事罢。”   徐璐实在受不得钱氏这副讨债的嘴脸,忍不住小声问道:“爷,您可是欠了岷堂弟的钱没有还?”   “没有。”   “也没有做过对不住岷堂弟的事儿?”   “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徐璐拍拍胸口。   凌宽夫妇互望一眼,眼里都有莞尔笑意,这徐氏,倒是个浑人,不过对于钱氏,就要越浑越好。   钱氏气得脸色铁青,怒瞪着徐氏,“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长辈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徐璐赶紧闭嘴,“婶子教训得极是,我不说话,再也不说话了。”她赶紧来到武夫人身边,一副低眉顺目的小媳妇模样。   钱氏看得火气越发往脑门冲,指着凌峰道:“看你娶的好媳妇……”   徐璐佯装没有听到,只是恭敬而惶然地望着凌宽夫妇,“侯爷,夫人,刚才,儿媳妇没有失礼之处吧?”   你当然失礼了,不过你这失礼失的非常好,非常妙。   凌宽在心里如是说。   原来这个媳妇还是个蔫坏儿,武夫人忍着笑,板着脸说:“你确实失礼了,身为媳妇,自该先侍奉我这个婆母才是。”   钱氏脸色再度一僵,与武氏打了多年的嘴仗,她如何不知武氏这是在指责自己,正经婆母都没有指责媳妇半句,她一个隔房的婶娘却首先教训上了。   钱氏忿忿然,觉得这长房的人欺人太甚,正要质问凌峰,但凌峰已坐了下来,与凌宽说话去了,再来又接到丈夫杀气腾腾的目光,多少也有些怵他,只好忿忿地闭了嘴。只一双凌厉的眸子射向徐璐,恨不得在她身上射出一个洞来。   接下来,是钱氏的两个媳妇岷奶奶和凯奶奶向徐璐施礼。   徐璐窘窘的,这二人年岁都比自己大,岷奶奶约有二十一二,却要叫自己大嫂,怎么想就怎么别扭。不过窘归窘,徐璐还是准备了两个荷包递了过去,并称呼二人,“岷弟妹,凯弟妹。”   岷奶奶姿容不错,却是面容略黄,更兼怯懦而胆小,声音也小,徐璐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反倒是凯奶奶,生得高高壮壮,脸色虽略显黝黑,却声音爽朗。声音也清脆,“大嫂长得比我们好看多了,我都快被比得抬不起头了。”   徐璐羞涩地笑道:“容貌都是父母给的,可没什么好羡慕的,待老了后,也都是一个样。说不定到那时,我比弟妹还丑呢。”   凯奶奶抿唇笑了起来,“大嫂这话我爱听,我就等着将来咱们都老去的一天吧。”   徐璐莞尔笑了起来,众人也跟着呵呵一笑,只钱氏冷哼一声,说:“凯儿媳妇,我肩膀酸,过来与我揉揉。”   凯奶奶脸上闪过无耐,但仍是乖巧顺从地过去,给婆母捏起肩膀。   钱氏一会儿斥责凯奶奶捏得太轻,一会儿又说捏得太重,反正没个消停,忽然,她又看到徐璐穿得单薄,又紧紧挨着炉子,而屋子里的人都穿着厚实的镶毛领的袄子,忽然计从心上来,扯了扯领口道:“忽然有些热,那个,把炉子移过去些,散散热。”   凌家长房的下人可不会听她的,岷奶奶只好亲自领着自己的丫鬟,上前几步把炉子移到一旁角落里去。   厅堂内放了两个庞大的薰笼,里头炭火烧得正旺,但八扇洞开的大门却还打开了两扇,从外头吹进来的寒风,使得徐璐忍不住打了寒颤。   刚才进入厅堂后,就取了披氅,靠近火炉倒也还不冷,如今炉子被移走了,原本还算厚实的夹层褙子,此刻仿佛没穿似的,哪抵得住这刺骨的寒冷。听着凌峰与公婆说话间,不一会儿,徐璐就冷得心脏直缩。   身上实在冷,而徐璐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于是她小步来到武夫人面前,轻声道:“夫人,媳妇身上有些冷,想去加件衣裳。”   武夫人转过头,看着徐璐。   徐璐一脸诚恳而坦率地看着武夫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从来不知道这京城的天气会这么冷,穿得有些少,我去换件厚实的衣裳,再过来服侍您。”   武夫人目光来到徐璐身上的夹棉薄袄褙子,眸光闪了闪,温和地道:“女人本来就该爱惜自己的身子,去吧,穿厚些。”然后吩咐一旁的婆子,“把我的那件大毛的给少夫人披上,免得冻着了。”   钱氏又阴阳怪气地道:“我倒是开了眼界了,身为媳妇的不好生侍候婆母,居然还敢中徒离开,大嫂,是你这个婆母威严不够,还是媳妇没规矩?”   也不能怪钱氏气忿,实在是当年她进凌家门时,在婆母面前可是吃足了苦头,其中就有挨饿受冻。所以一瞧到徐璐居然胆大包天擅自离去,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丫鬟的服侍下,徐璐系上武夫人厚实的墨绿色大毛披风,对钱氏笑咪咪地道:“婆母心疼我,三婶子也有意见么?”   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光棍性子的人,钱氏反而找不着半句反驳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璐披着武氏的大毛披风扬长而去。 ☆、第3章 媳妇不好当   正与凌峰谈话的凌宽,则笑着对凌峰道:“你这媳妇,倒是娶得妙。”   凌峰莞尔一笑。   徐璐被领着去了华馨苑,这儿便是凌峰的居住,进入院门,绕地过影壁,进入二道门,这便是华馨苑的内院。院内约有五六丈长的呈长方形状的天井,从抄手游廓一路来到主屋,屋子里摆着好些箱子,十多个丫头正在忙进忙出摆放收拾徐璐从泉州带回来的衣物头饰及贵重之物。   豆绿很是威严地指挥着一众小丫头,“这些都是少夫人的宝贝,你们可得小心些儿。”   看到徐璐进来,赶紧迎上前去,“少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气冷,回来换件厚实的衣裳。”   又是好一会儿的手忙脚乱,凌府的丫头眼见主母进来,尽管很想上前服侍,可夏荷几人熟门熟路地翻箱倒柜,她们实在无从下手,只好恭敬地站到一旁,偷偷打量她们的新主母。   徐璐也没功夫理会这些丫头,等换上厚实的衣裳,对凌府的丫鬟道:“你们继续收拾吧。”   徐璐再一次踏进正院,众人已移到偏厅用膳去了。徐璐赶紧进入偏厅,当看到饭菜已布置妥当时,赶紧接过一个丫头手上的饭碗,亲自递到武夫人面前。   武夫人看到她,淡淡一笑,“你也坐下吧,我们家可没有让媳妇侍候用饭的规矩。”   徐璐看了立在钱氏身边的岷奶奶和凯奶奶,哪里敢做,于是笑着说,“夫人慈爱,身为媳妇的就更不该仗恃长辈仁慈而不顾规矩的。”   武夫人也就不再说话,徐璐小心地服侍公婆,不时给长辈布菜,鱼要剔骨,虾要去壳,长辈目光看到哪,她的筷子就夹到哪,真正做到了眼明手快,虽然也有不尽如意之处,不过身为媳妇的初次服侍长辈,也算是不错了。   钱氏故意吃得慢吞吞,也让徐璐吃了不少苦头,也因为她不是正经婆母,所以徐璐并不放心上。   凌峰吃得最少,也就只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碗筷,也不怎么看徐璐,反而时常喝斥她,“婶子最是喜欢吃糖醋排骨,赶紧给婶子夹过去。”   一会儿又说,“东坡肉也是婶子的最爱。”   徐璐非常听话地给钱氏夹了好些好菜,刚开始钱氏还无比享受,可看着碗里渐渐堆高的肥肥的东坡肉,钱氏忍不住了,赶紧捂着碗,很想说:“故意整我的吧?”但看着凌峰似笑非笑的神色,只好说,“不用再夹了,我可吃不完。”   等长辈们们全吃完后,钱氏这才放下碗筷,拿着帕子优雅地试了唇边的残渍,对徐璐笑着说:“峰儿媳妇辛苦了,你肚子也饿了吧,赶紧坐下来吃吧。”然后对自己的两个媳妇道,“你们也坐下来吃吧。”   徐璐笑着说:“多谢婶子。”她转头对一旁服侍的婆子,“把桌子收拾了吧。”   那婆子脸上有一会儿的茫然。   已坐到餐桌前正准备吃饭的岷奶奶凯奶奶也茫然地看着徐璐。   徐璐指着桌面上的菜式,说:“这个糖排弄一份,这个醋烧白菜给我弄一份,还有这糟鸭信也弄点儿,再弄一道汤吧,就这些了,我不挑食的,但一定要让厨房不要放太多盐。两位弟妹呢,你们还需要吃些什么?”   那婆子目光有些呆滞,下意识地看向武夫人。   岷奶奶凯奶奶先是呆滞,然后是佩服。岷奶奶盯了徐璐一眼,低下头来,细声细气地说:“大嫂不必管我们了,我和弟妹就吃这些便成。”   凯奶奶捏着筷子,一脸挣扎。   徐璐笑着说:“你们胃好,我可不成的,可不敢随便吃冷的。”   钱氏不悦地道:“这儿不是有现成的菜吗?你就坐下来吃呗。”   徐璐一脸惊讶地看了钱氏一眼,“菜都冷了,婶子要我吃这些……冷菜?”   钱氏窒了窒,沉声道:“敢情你是权贵名门家出来的娇小姐?就你一人娇贵?呵呵,大嫂,你看看你这媳妇,人家可不屑吃你动过的菜呢。”   与主子把吃下的剩菜给下人们吃,这叫恩赐来说,儿媳妇吃长辈们剩下的饭菜一样,也算是一种恩赐。   吃的人还得带着感恩之心吃,否则就是不孝,嫌弃长辈。   武夫人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徐璐。   徐璐笑了笑说:“长辈赐饭,本是我等的福份。可天气又这么冷,菜也冷得快,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的。我若是吃坏了肚子,到时候非但不能尽心服侍长辈,反而还让长辈担心。这岂不是变成我的过错?”   这个小滑头,总是有理有剧。凌峰几乎笑出了声来,但为了让爹娘不反感妻子,只得沉着脸道:“长辈赐饭,本是你的福气。不过天气冷,菜也冷得快,你身子才好,是该注意些。万一吃了冷菜冷饭又闹肚子疼,外人还道是咱们家苛刻媳妇呢。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赶紧让厨房重新给少夫人上菜。”   凌宽点点头,“婉娘,你去让厨房重新给少夫人弄份可口的饭菜。”   至于另外两个侄媳妇,啧,人家不怕吃冷的,就甭管了。   叫婉娘的,正是武夫人贴身陪嫁之一。   婉娘再一次看向武夫人。   武夫人横她一眼,“少夫人的吩咐你都记下了吧?”   婉娘应声称是,赶紧亲自去厨房跑了一趟。   安寿堂有单独的厨房,布置宽敞,设有正副管事一个,采买一个,另灶台粗役若干,管事冯大发家的捉摸着主子们也该用完膳了,该准备些消食的夜宵之类的点心粥品之类的,正想着,就见夫人身边的心腹管事婉娘进来,赶紧扬起笑容迎了上去,“哟,妈妈来了?主子可是有什么新的吩咐不成?”   婉娘念了几道菜名,沉声道:“赶紧做好,少放些盐。”   冯大发家的问道:“怎么,刚才做了那么多菜,还要加菜?”   “是少夫人要用,少夫人还未用膳。”婉娘说,又盯着脸色茫然的冯大发家的道:“仔细些,拿出你平时的本事。一会儿我再派人来取。”   “啊,是少夫人……”冯大发家的进入凌府也是好些年头了,自然知道凌家媳妇侍奉了长辈用饭后,自己才能坐下来吃饭。但从来都不会让厨房单独现做,而是就着长辈吃过的菜吃。以前三太太钱氏,五太太王氏,进门后,也都是如此。如今三房的岷奶奶,再到前不久才进门的凯奶奶,都是如此呢。   对了,以前世子爷的先夫人杨氏,也同样如此呢。   冯大发家的也没有愣神太久,立马就笑着说,“少夫人就是少夫人,自然是最尊贵不过的。好好好,妈妈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做。”   婉娘点点头,才刚踏出厨房大门,好些婆子媳妇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追问道:“妈妈看过少夫人了吧?模样儿生得可好?性子可好?”   婉娘原本不想说的,但经不住刚才徐璐带给她的震憾,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位可不是吃素的呢,你们日后可得把罩子放明白些。”   徐璐张罗着茶水,给长辈们全泡上了茶,又亲自给武夫人泡了淡茶,这才告退去旁边屋子吃饭去了。   凌峰和凌宽则去了书房谈话去了,凌柏自己回去了,只剩下武氏,钱氏两个妯娌。   钱氏接连吃了几回闷亏,早已憋得难受,这会子趁徐璐去吃饭,立马向武夫人告状,“大嫂,你看看你这媳妇,可真够没规矩的。长辈都在场呢,她就称自己冷要去换衣服。我看换衣服是假,不想侍候你才是真。还有刚才那娇惯劲儿,长辈赏的饭菜居然还不肯吃,非要单独给她做。哼,当年的杨氏,人家出身大家,也没她那般娇贵。”   武氏捧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茶盖拔弄着茶水,悠悠地道:“身子冷,加件衣裳本就人之常情。”她虽然也想给媳妇立规矩,但也没有苛刻到这般地步。   “可是她不是正在服侍你么?半路借口离去,不就是想躲懒么?”   “若徐氏为了服侍我而冻坏了身子,那我才成了罪过。”武氏放下茶杯,打断还要说话的钱氏,“行了,我反倒觉得这徐氏挺有主见的,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之人。”   钱氏不可置信地盯着武夫人,恨恨地嚷道:“才进门第一天就敢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敢与长辈顶牛,以后可有你的受。”   武夫人笑了笑说:“若一味的唯唯喏喏,以长辈马首是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盯着钱氏,一字一句地道:“我这个媳妇,不光是我凌家的媳妇,还是凌家将来的当家主母,就该拿出这份款儿。”   徐璐吃完饭,又来到偏厅里,钱氏婆媳妇三人已经离去,   武夫人对徐璐说:“你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徐璐确实不想再呆在这儿,可也不敢立马就走人的,闻言笑道:“我身子壮,不累的。只是想多陪夫人说说话儿,多学些京里的规矩,就怕夫人嫌我粗笨,不肯教我呢。”   武夫人失笑,“京里的规矩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不急,慢慢来。明日还得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回来还得开祠堂祭拜祖宗,还有得忙,先下去歇着吧。免得累着了。”   这时候,一个双十年华的丫头,捧着个描金铜角边紫檀匣子出来,武夫人接过,亲自把匣子接过,并交由徐璐,“你如今已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了,明日还得进宫去,接下来还得走亲访友,可有得忙。这些头面你拿去,算是婆婆给媳妇的见面礼。”   徐璐恭敬接过,“媳妇谢夫人赏。”匣子沉重,想来价值肯定不菲,徐璐稍稍放下了心思,觉得婆母虽然冷淡了些,到底不会故意苛刻媳妇就是了。   待徐璐离去,武夫人这才对婉娘道:“这徐氏你觉得如何?”   婉娘沉吟片刻,恭敬地道:“以奴婢的眼光,少夫人很有主见,并非因高嫁就挺不起腰杆,这点倒是难得的。”   武夫人微微一笑,叹道:“是呀,我原以为这种普通出身的女子,就算有幸嫁入高门,必定战战兢兢,唯唯喏喏,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婉娘见主子神色带笑,应该心底头也是满意新少夫人的,也就壮着胆子陪笑道:“奴才说句公道话,这位新少夫人可不比先前那位差呢,姑奶奶眼光确实好,夫人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武夫人笑呵呵地道:“芸儿眼光可不见得好,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唉,也罢,不管如何,这个媳妇给我的第一印像还真是不错。看着她那张圆圆娇憨的脸蛋,都不忍心让她挨饿受冻了。”   婉娘也跟着笑了起来,见夫人神色轻松,心情也好,也跟着打趣道:“少夫人一踏入厅堂,奴婢就注意到她身上穿得单薄。原以为她会一直捱下去,没想到少夫人倒不是个委屈自己的。”顿了下,又继续说:“不止如此,还不肯吃三太太的残汤剩水呢。非得坚持另外开灶,三房那两房奶奶,看咱们少夫人的眼神都变了。”然后又摇头晃脑道:“说句簪越的话,岷奶奶家世也不低,可在咱们少夫人跟前,立马就被甩出几条街了。唉,这人与人的差别,怎的就这么大呢?”   武夫人喷笑一声,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个促狭的。”然后自己也跟着笑了。想到饭桌上钱氏的下作伎俩,以及徐氏的表现,武夫人又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看徐氏今日的表现,我确实不用担心了。”   婉娘笑呵呵地道,“那倒是呢,三太太三番五次找茬,可没占到丝毫便宜。”   武夫人笑了一会儿,忽然又垮下脸色来,“同样是为人媳妇的,芸儿就没有徐氏一半的机伶有主见,唉。”   婉娘赶紧劝慰道:“夫人又想左了,咱们姑奶奶如今小日子过得可红火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比起三房两位奶奶,无论是少夫人还是咱们姑奶奶,绝对可以甩她们八条街。”   想到三房两个媳妇在钱氏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可怜劲,武夫人不屑地轻哼出声,“你说得是,看那两个一味的逆来顺受我就来气。也亏得徐氏不是那样的人。”过了会,又问婉娘:“文芳呢?”   ……   凌峰告别老父,回到华馨苑,就见徐璐已缩在炕上睡着了,整个身子全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丝头发,不由笑了,缓缓扯开被子,“怎么在炕上就睡了?”   徐璐赶紧拉扯着被子,“不要,好冷的。”京城的天气比她想像的还要冷。而自己的受冻能力,也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差劲许多。   “烧了地炕,应该不冷了吧。”   “不冷了,所以今晚就睡在这儿了。”   徐璐微微璐出头颅,黑发黑眸的,烛火下,越发娇憨纯美。凌峰忍不住蹲下身来,在她胖胖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忽然发现枕头边还放着一本书,于是取过来一瞧,顿时失笑,“这书你看得下去?”莱   徐璐莞尔一笑,“还成,挺不错的。”上头写的全是女子的德行妇工,却悖于原来的女戒教条,新奇而胆大,没有所谓的女必卑于夫之类的训戒,反而是“女子当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她越看越有趣,觉得这个婆母也是个妙人。   “有床不睡,成何体统?”凌峰坐到炕上,已有丫头进来服侍他梳洗。   “爷,您总算回来了,可让奴婢好等。”身穿绯红色束腰比甲的丫鬟画眉,幽怨撒娇的语气,让徐璐再一次叹口气,这男人长得俊,也非好事呀。   凌峰淡淡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爷比以前清减了不少,福建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可让您受苦了。”   她替凌峰净了后,又舀了帕子,仔细打量凌峰的脸,心疼地道:“那边的奴才是如何服侍爷的,爷都瘦了一圈了。”   徐璐见这丫头看自己的目光似有不善,脸上毫无半分恭敬之心。不由叹气,刘夫人果然没有说错,权贵家的媳妇,确实不好当。   ------题外话------   蔫坏儿就是小腹黑的意思。 ☆、第232章 朝阳公主   徐璐起身,“把衣服拿来替我穿上。”   画眉看着徐璐,却没有动作,才从外头进来的夏荷赶紧把放在衣架上的衣物给徐璐穿上。   凌峰说:“都要就寝了,还穿衣服做什么?”   “当然是服侍爷呀。”徐璐穿好厚实的褙子,虽然仍觉得冷,也还在忍受中,她亲自接过凌峰递过来的毛巾,递给画眉,“再舀一把来。”   画眉接过,重新舀了毛巾,徐璐正要接过,哪知画眉却把手缩了回去,“少夫人您歇着吧,让奴婢来服侍爷就是了。”然后又亲自把毛巾递给凌峰。   她被赤裸裸地无视了。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凌峰一眼,吩咐夏荷,“水都凉了,再去打盆热水来,要烫些的。”   凌峰洗了二回脸,对画眉道:“好了你下去吧。”   画眉说:“奴婢还要侍侯爷洗脚呢。”   “有少夫人就足够了,下去吧。”   画眉看了徐璐一眼,娇滴滴的模样,一回来就缩在炕上,刚才若非她面露不满,说不定连炕都不下呢。这样的少夫人要来何用?一点都没有侍候男人的自觉性,刚才还对自己熙指气使,不满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   “那怎么成,少夫人哪有奴婢服侍的好?”   夏荷脸色顿时就变了,冷笑道:“姐姐的意思是,少夫人不如你了?”   画眉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下去。”凌峰声音冷淡,但画眉背脊却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她委屈而恐惶地看着凌峰,声音楚楚可怜。   “爷……”   凌峰看都不看她,只对徐璐道:“你先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就进来。”   “也好,那我就先去睡了。”徐璐进入里屋,大概屋子里的暖墙已被烧了起来,整间屋子很是暖和。虽说外头冷得要命,但屋子里还是温暖如春,倒也不错。   夏荷本是北方人,早已习惯了北方的屋舍格局,倒是豆绿四处看看,那儿摸摸,“这屋子里挺暖和的,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太神奇了。”   “这四周的墙壁,有三面是夹墙,中间是空的,有人在外头墙角下烧火,屋子里自然就暖和了。”   “啊,还有人在外头烧火?”豆绿惊叫。   夏荷解释说:“那是,三个人轮流守在墙角下,一直不停地烧,方能让室内温暖如春。”   “光咱们这间屋子就要三个人轮流烧火,那别的地方呢?”   “别的地方同样如此呀。”夏荷一边说,一边去整理床铺,徐璐虽然也有好奇心,但也一直克制着。   徐璐以前也曾听容嬷嬷说过,“北方地区,一旦到了冬天都是烧炕的。大富人家却很少烧炕,而是烧暖墙或是用炉子,同样温暖,但不管是烧炉火还是烧暖墙代价却是不菲,一般人家可用不起的。”   豆绿借着给徐璐脱衣服的空隙,小声地对徐璐道:“打听出来了,那个画眉,在屋子里服侍爷有六个年头,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原来世子爷屋子里有六个大丫鬟,到了年纪后都放出去配人了。唯独画眉和描春还留在屋子里。”   能够服侍在爷们身边的大丫鬟,当然是特殊的存在,大家心照不宣。不止待遇好,近水楼台之下,极有可能被家中长辈抬为姨娘,能成为姨娘,是丫鬟最好的出路。但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受到新进门的主母的忌惮,成为被打压的对象。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但优点却是,运气好,肚皮争气,一举得男,若儿子又出息,自然是水涨船高,但这其中也是拌随着巨大风险。   不过高风险却有高回报,好些有姿色的丫鬟都宁愿走这条路来搏往后的荣华。   其次就是放出去配人,嫁给府中有权势的管事或小厮,成为媳妇子们,继续在内院当差,揽些有点油水又有些权利的肥差,只要不糊涂,一心忠于主子,自然是吃穿不愁,也是条不错的出路。劣势便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同们是奴才,没有多少自主权。   但总得来说,不想当姨娘的丫鬟都不是好丫鬟,尤其又有姿色的丫鬟,哪个不想去搏一下。   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个画眉看起来很是傲气呢,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的管事。她老子是总揽外院采买的,她娘在回事处当差。她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她姐姐以前也曾服侍在世子爷身边,不过先杨氏进门后不久,就把她配人了。她两个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打听,听说都是外头的小厮。”   总而言之,这画眉在凌家下人圈中,还是颇有靠山势力的。比起她这个孤军奋战的少夫人来说,她的优势非常明显。   “如今世子爷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大丫鬟,一个是画眉,另一个是描春。不过也只是丫鬟而已。爷还有两个通房,一个叫芝兰,另一个叫翘楚。不过却不在这儿,而是放在外书房,给世子爷总揽外书房的差事。”   果然凌峰还有通房。   过了没一会儿,凌峰进来了,在她身边躺下,她主动偎了过去。任由夏荷豆绿把床帘放下,并吹熄蜡烛,等屋子里恢复清静后,徐璐才说:“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变回去?”   “不用,屋子里暖和。”   “可是外头好冷好冷。”刚才从正院一路回到华馨院,虽然有厚厚的披风挡着,可也把她冷得够惨。   “以后习惯了就好。”凌峰说,“爹娘对你很是满意,还一再嘱咐我不可欺负你。”   徐璐嘿嘿一笑,“真的吗?我就知道,我这人一向是人见人爱的。”   凌峰放声大笑,“是,人见人爱的夫人,赶紧睡吧。咱们明儿还要进宫面圣呢。”   说起进宫面圣,凌峰在福建任上干得非常漂亮,妇凭夫荣,想必皇后不会为难自己。   明天就能见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徐璐虽紧张,却也期待着。   “那我明日还要向婆母请安吗?”   “不用,咱们直接进宫。”   有了男人这句话,徐璐总算安心了。   第二日,徐璐着按品大妆,一品诰命夫人饰青缎翟衣霞帔,戴七尾珠钗的冠帽,因她脸盘生得滚圆,又带着稚气的娇憨,让本就偏老气的一品诰命服饰居然让她穿出了别样的矜贵雍容。   凌峰身穿红色绣蟠螭团领锦袍,脖子处滚了厚厚一圈黑色皮毛,腰缠蟠玉带,头戴黑色暖帽,再披了玄黑色滚貂绒大氅,平添数分凌厉威武,即阳刚,又英俊。   “爷这身衣服真的好好看。”徐璐看着双眼冒光,忍下忽然冒出来的邪恶想法,若非有丫头在,真恨不得扑上去。   凌峰也打量徐璐今日的正式着装,笑道:“你也不错,看起来还真像贵妇了。”   徐璐的诰命服饰也只是单衣设计,并不保暖,所以在肩上又披了件厚实的暗红底滚边貂毛的连帽披氅,并在肩膀处戴上一圈貂毛围饰,全副武装起来,越发衬得一张脸儿娇妍鲜嫩。   外命妇入宫,自有一定的规矩章程。这回徐璐是随凌峰一道进宫,倒也免了额外的规矩。凌峰有入宫纵马资格,夫妇二人的马车,直入宫门。然后在一处阔大的广场停下,前方早已有数个红衣小黄门上前作揖问安,徐璐知道,她就得在这儿与凌峰分别,去拜见皇后了。   徐璐上了一顶青幔小轿,走了大约有两盏茶功夫,轿子停了,大概已到了皇后中宫,徐璐赶紧下了轿,带着温婉羞涩与三分紧张,一路目不斜视,随着宫人进入一道又一道宫门。   皇后在偏殿接见的徐璐,徐璐朝皇后行了大礼,皇后绵软的声音响来,“平身。”   徐璐起身,心头已紧张起来,谨记着凌峰告诫她的话,在宫中切不可目光四射,头一定要垂下,眼睛不要乱看,恭敬再恭敬,切不可出差错。   按着通俗的想法就是,在外头再威风八面的外命妇,进了宫后,都得装孙子。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伶俐乖巧,只需稳重少言不乱说话。宫中的贵人们可不稀罕这些外命妇有多伶俐有多奉承,只需安份就是了。   皇后宫中还有一个盛妆丽人,看她随意地坐在皇后身旁,想来身份也不会低,就是不知是什么身份,会不会就是一直冠宠后宫的朱贵妃?   “这便是安国侯世子新娶的夫人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有别于皇后温和威严的声音,这个盛装丽人的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和高高在上。   徐璐没由来地心头一紧,缓缓抬头。   这丽人生得花容月貌,加上妆容的精致,满头的珠饰,越发的贵气矜持,但就是那略显严厉挑剔的眸子,破坏了整体美感,显得有些不尽人情了些。   皇后温和的声音响来,“这是圣上的妹子,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   凌峰虽然没有怎么提起过朝阳公主的为人品性,可从姨娘洪氏威氏嘴里,也让她对这个圣上唯一的胞妹有了天然的惧怕。徐璐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也在心里暗自叫苦,但这时候可没功夫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跪了下来,叩首道:“臣妾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头顶上响来一句轻哼,“皇嫂,这便是那安国侯世子新娶的继室?”   皇后声音略带谴责,“人家都嫁到凌家一整年了,哪叫新娶。”见徐璐还跪在地上,额头着地,而朝阳公主也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赶紧道:“凌少夫人快快平身。”   “谢皇后娘娘,谢公主。”徐璐大松了口气,但依然不紧不慢地起身。   朝阳公主不满地看了皇后一眼,不过也不曾再说什么。   皇后又让人给徐璐看座,并让人看茶。徐璐低声称了谢,恭敬地坐在皇后对面的略矮些的墩子上。但也只坐了一小半儿,身子微微前倾,保持着对上位者的尊敬。   果然,凌峰说得对,无论外命妇在外头是如何的风头,进了宫后,就只能装孙子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朝阳公主冷眼看着徐璐行礼磕头说话落座,小心翼翼的模样,虽然略有些拘谨,却也不曾出错,比一般初进宫的紧张到话都说不齐的新命妇们又要好太多。没有看到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心头略有些不甘心,又故意道:“凌世子替朝廷立下赫赫功劳,朝廷不但恩赐你诰命夫人衔,还特地赐了两个妾室服侍你和凌世子,今儿怎的没把她们也带进宫来?”   徐璐一瞧到朝阳公主,整个神筋全崩得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放松。所幸她从小练就的镇定功夫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虽然心头紧张,但反应也不慢,闻言立马就说:“让公主见笑了,臣妾不懂规矩,所以不敢妄自把妾室往宫中带。若公主想念两位姨娘想得紧,改明儿臣妾便派人把她们送到公主府上,让公主宽宽心。”   朝阳公主正要说话,皇后已轻咳出声,“不过是姨娘罢了,既然赐给了凌家,便是凌家的人。哪还能随意外出见人的道理。以后这话休要再说,没得让人笑话。”   朝阳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她堂堂公主身份,若是特地见别人家的姨娘,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她居然让一个卑微的破落户给反将了一军!   朝阳公主怒瞪着徐璐,看着她低头喝茶的动作,虽没有京中贵妇天然的优雅,却依然有股良好教养下方有的娴静纯净。   皇后又问了徐璐些话,不外乎是提及凌峰在福建任上的作为,徐璐就捡着好玩的事儿说了下,全是凌峰对付刁民贪官的刁钻本领。皇后听得连连称笑,直说:“凌峰这浑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是那么的刁钻。不过也亏得皇上派他去了福建,也只有他才能还给朝廷一个吏治清明的福建。”   朝阳公主嘴巴一撇,“凌峰本事倒是有,就是眼光太差。”目光瞟向徐璐,其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皇后皱眉,谴责地看了她一眼,又对徐璐笑了起来,“本宫认识凌峰时日也不短了,这浑小子眼界可高呢,自杨氏没了后,整整七年不再继娶,想不到此去福建,就把你给娶回来了,真出乎本宫意料。当时皇上也是大吃一惊,直与本宫说,能让凌峰那小子相中的女子,就算不是天仙下凡,定有不凡之处。今日一见,果真不出皇上所料。”   朝阳公主不屑地冷哼出声,徐璐羞涩地笑了笑,“娘娘廖赞,臣妾柳莆之姿,能嫁给夫君,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就是不知夫君此时此刻,会不会后悔娶了臣妾。”   皇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会呢,凌峰能够娶了你,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徐璐羞涩一笑,“承娘娘金口玉言,等会子回去就与夫君讲,我可是得了皇后娘娘夸赞的,看他以后敢嫌弃我。”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但却不惹人反感,反而觉得她很是真性情。皇后又笑了起来,指着徐璐道:“好,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本宫一定替你作主。”   朝阳公主撇唇,追问道:“凌峰可曾嫌弃过你?”   徐璐绞着手指头,一副很不安的模样,讷讷道:“那是,夫君总是说我不够胖。”她摸了摸自己的肥脸,又伸出自己一双青葱嫩白的胖指头,苦恼不满地道:“臣妾已经够胖了,他还嫌臣妾长得瘦。”   朝阳公主愕然,看了徐璐白胖馒头般的脸,以及发酵馒头般的手指头,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同样长得圆滚滚的皇后,深感不解,甚至在心里恨恨地道,难怪皇兄对这凌峰如此信任,原来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   ------题外话------   今天大封推,编辑说不能偷懒,只有拼命双更了。 ☆、第5章 法宝   皇后似是对徐璐很感兴趣,问了她许多话,泉州人文风情习俗,以及那边经济政局军事民生,徐璐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歉然一笑,“臣妾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外头的事可不敢插手的。”   比起皇后的温和垂问,朝阳公主就显得咄咄逼人了,“凌峰年岁也不小了,听说除了朝廷赐的两个姨娘们,他屋子里半个通房姨娘都没有。外头可都在说你善妒呢。”   徐璐无耐而愧疚地道:“这事儿确是臣妾的不是。”   朝阳公主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正要攻过去,徐璐已歉然愧疚地道:“福建政务千头万绪,夫君公务极是繁忙,我身为妻子,却不能替他分忧解劳,只能竭尽全力管好内宅,让夫君无后顾之忧。耐何臣妾能力有限,管家理事已属勉强,管束姨娘确是力不从心了。先前姨娘勾结外人,与夫君下药,差点就让她们阴谋得逞。此后夫君就明言,女人多了是非就多,而我又没本事管好她们,他只好委屈自己了,尽量不纳妾吧,以免弄得内宅不宁。夫君虽未怪罪臣妾,臣妾心里却极是难受。我身为主母,却连个姨娘都管不好,实在愧对失君对臣妾的信任。”她看着朝阳公主,诚恳而沉痛:“若臣妾能管好姨娘,夫君也不会委屈自己了。”   朝阳公主:“……”   “……”皇后哑口无言,无语地看着徐璐,人才,果真是人才呀。   中宫近身服侍的宫人也是震惊而祟拜地望着这个新进阶的凌少夫人,能把自己的善妒伪装辩解为受害者角色,非这凌少夫人莫属了。那位冠绝京城让女人妒恨了几十年的方大夫人立马被她甩出几十条大街。   朝阳公主深吸口气,震惊而抓狂地瞪着徐璐,这凌峰打哪里找出来的人才,这种自曝其短的话也说得出口。可人家虽自揭其短,听者却无法再指责人家善妒了。反而还会让人以为,圣上御赐的姨娘包藏祸心,让人家夫妻离心。   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圣上御赐的姨娘,是朝阳公主府里出来的宫女。   朝阳公主也很想说,“你连姨娘都管束不好,还当什么主母?趁早下堂算了。”但当着皇后的面,却也不敢放肆,只好冷笑着说:“依你这么说,那凌峰这辈子就只能守着你一人了?”   徐璐赶紧摇头,“身为女子,哪个不希望夫君只守着我一人。但臣妾知道,夫君出身勋爵之家,哪能由着我这般任性。”   四拔两千金的回答,即诉说了身为女人的无耐,又婉转表示,她并非善妒之人。   朝阳无主无话可说,尽管朝阳公主百般看徐璐不顺眼,但见徐璐回答得滴水不漏,该辩就辩,该争就争,该示弱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示弱,进退皆谊,谦逊守礼中又带着三分狡辩灵动,回答刁钻问题也异常巧妙,瞧她行事小心,说话稳重,倒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但凡是女人,任谁都不会喜欢狐狸精一样乱看乱瞟的女人,也绝对不会喜欢高傲的女人,包括自己,她只喜欢懂事稳重,不乱说话,只需落落大方,安静而恭敬坐着倾听的人。   而这徐氏才多大年纪,她哪懂宫里的礼节章程,哪懂得上位者的心思想法,分明就是凌峰或让安国侯夫人训戒过,方有这般本领。   一想到是凌峰亲自教这徐氏规矩,朝阳公主就嫉火乱蹿,但这徐氏言语极有分寸,看似老实,实则伶俐,直到如今,她还未占到上风,倒也不敢小觑。只冷着脸不再说话。   皇后笑咪咪地道:“你这话说得极好,咱们身为女子的,哪个不希望丈夫一生只守着自己。可世欲却不容许咱们行将踏错,唉,也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却比一般命妇还懂得多。凌峰眼光确是不错,连本宫都有些嫉妒他了。”   徐璐不敢回答了,只低头羞涩恐惶一笑,“娘娘廖赞,臣妾愧不敢当。”   徐璐在皇后宫中也呆得够久了,刚开始又小喝了半杯茶水,这时候已有如厕之意,却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强忍着。   最后徐璐实在忍不住,只好起身,“娘娘,人有三急,妾身先失礼了。”   皇后马上让人领她去出恭,并让人跟随服侍,徐璐松了口气,觉得凌峰果真没有说错,这位皇后确实和气大方。   唯一遗憾的则是朝阳公主,果然如凌峰所说,刁蛮尖刻任性,得小心又小心了。   今日进宫还是颇有收获的,皇后赏了她两匹布料,一件紫色整貂披氅,一架六尾展翅五凤朝阳挂珠钗。   徐璐满载而归。   因凌峰被皇帝留了下来,皇后便谴了中宫大太监亲自护送徐璐回来。武夫人接到消息,又惊又喜,皇后娘娘端庄雍容,对各外命妇都和善友好,但派人护送外命妇回家却是从未有过的。不由对这个媳妇刮目相看了。   厚赏了中宫大太监,武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徐璐:“你在皇后娘娘凤驾前,没有失礼吧?”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端慧,就算真有失礼之处,娘娘也不会介意的。”   武夫人点头,又迟疑地问道:“听说朝阳公主也在皇后宫中。”   徐璐点头,“是,朝阳公主,呃……”她故意停了下,才道:“很是威严。”   就算徐璐没有明说,武夫人也知道,徐璐受了朝阳公主排头拮难了。不由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儿,生受你了。那朝阳公主是今上唯一的胞妹,自是与别的公主还要尊贵。这些天家人物,自然是气派非凡,咱们只有恭敬的份,不可顶撞,知道吗?”   徐璐点头,“夫人教训得极是,媳妇明白的。所以在朝阳公主面前,媳妇不曾有任何失礼之处。”   武夫人又拍拍她的手,“那就好。宫中可不是寻常人呆的地儿,你也累了吧,就回去休息吧。”   虽然皇后和气没有架子,可那母仪天下的威仪,仍是让她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松懈。这回总算回到家中,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方落了地。听武夫人这么一提,也确实疲倦不堪了,太阳穴突突地闷胀着。   徐璐的休息方式就是睡觉,虽然朝阳公主很可怕,但回到自己家中,一向适得其乐的徐璐也就暂且把她抛诸脑后,粘上床就睡得昏天暗地。凌峰回来了都不知道。   徐璐是被一阵凳子倒地声吵醒的,原来已从宫中回来的凌峰,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宽衣,也不知是谁动作不小心,弄出了好大声响,徐璐便被吵醒了。   徐璐伸了个懒腰,掀了厚实的荼靡团花锦绣床帘,扬声道:“爷回来了?”与凌峰真正和好,她却不敢再向以往那般随意散漫,主要是这华馨苑还有凌家的丫头,婆母就在咫尺,若她懒散不服侍爷们的消息是传到公婆耳里,可就不妙了。   凌峰张着双手,任由画眉替她解开腰带,闻言道:“你个没良心的,回来也不等我。”   徐璐在夏荷豆绿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趿着鞋子,自然地把手搭在凌峰的肩膀处,替他宽衣解扣。   “我想和爷一道回来的,可皇后宫中还有朝阳公主在,我可不敢久留。”   凌峰眉毛一挑,“她也在?”   徐璐瞟他一眼,微哼一声,对仍想抢她差事的画眉道:“去厨房给我把银耳羹端来,大概该熬好了吧。”然后又对凌峰道:“刚才我让厨房的熬了银耳羹,加红枣,茯苓,红糖和小米一起熬的,最是补血气了,爷也喝一些。”   “你啊,就爱这些汤汤水水的粥品。”   “那样喝才营养嘛。”徐璐的祖母当年可是堂堂的郡主呢,虽说已没落,但从未养就的生活习性却是不变的,徐璐由祖母带大,自然而然把祖母的这些习性如数学了过来。   画眉原本还不乐意去的,不过听后还有凌峰的份,也就不甘不愿地去了,心里还在暗自咒着,没心胸的妒妇,不过是给爷宽衣罢了,就赶紧把我挤到一边去。   徐璐习惯了在泉州时凌府的厨子的手艺,这回进京,也是把她带了来。但因鲁妈妈还没有被安顿好,今日给徐璐做银耳羹的则是凌家的厨子。   因凌峰夫妇才回来,华馨苑的厨房也还空着,所以这回只是让大厨房做,那厨房管事李世富家的也是凌家的经年世仆,在内院仆妇当中,也还算有些地位的,因高超的厨艺,深受武夫人喜爱。   吃惯了鲁妈妈做出来的味道,这凌家的厨子做出来的银耳羹就始终有股怪怪的味道。徐璐吃了两口,皱着眉说:“是不是我的胃口被鲁妈妈养刁了?”   凌峰放下勺子,说:“你是再好养不过了,是厨子手艺不行。”   “可人家好歹也是凌家经年的世仆了,手艺还会差么?”   “凌家厨子的手艺倒是不差,估计是没有用心的缘故吧。”凌峰对一旁的画眉道:“你去与那做银耳羹的厨子说,他做的羹汤少夫人很不满意,让她仔细自己的皮。”   画眉呆了呆,一时间僵在那。倒是一旁的豆绿见机不可失,赶紧出去了。   徐璐嗔道:“这样不妥吧?不知情的还以为我飞扬跋扈呢。”   凌峰正色道:“京城凌家可不比泉州,家中的奴才大都是经年的老世仆,一个个惯会卖巧卖乖,愉奸躲懒,欺软怕硬。你若是不强硬些,她们准会骑到你头上来。收起你在泉州那一套以德服人。有些人,该严厉就严厉,必要时,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徐璐乍舌,“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她拿着勺子跺了跺碗底,嘟唇道,“我也想以力服人,可惜没那个本钱嘛。”   凌峰笑道:“以德服人虽好,但辅之以力服人,二者相辅相成,方可成事。一味的以德服人,也是不成。有些刁奴,就得以威压之。”   徐璐点头,“这管家理事也是一门学问呢。我自认做不到像爷所说的那种境界,所以只能用我的笨方子了。”   “什么笨法子?”   “呃,就是先分派任务下去,做得好的,我就提携重用,做得不好的,与我推萎扯皮,或与我阴逢阳违的,我就不理他去,不给他差事做。这样下来,他们便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必定得听我的吩咐行事,方能得到重用,这样岂不简单?”徐璐下意识瞟了画眉一眼,“那些仗着在主子跟前有体面,认为我是新人不敢拿他怎样,不把我放眼里的,我头一个架空他。”   凌峰失笑,“这个法子好,简单却好施行。但想得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呢。首先,这些老人都是长辈派过来的,你若是不用他们,长辈岂不会有意见?”   徐璐蹙眉,想了想说,“那也简单呀,长辈派人过来,原意也是为了服侍好我,做我的左右手,又不是过来做祖宗的。他们都做我的祖宗了,我还要顾忌着长辈,忍让她们,那我成什么了。”   画眉脸色一白,低下头来。   凌峰若有所思,“唔,真有你的,天大的事儿,到了你跟前,都不叫事儿了。呵呵。”凌峰是有感而发,当年杨氏进门后,母亲为了试探她的管家本领,就拔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差事给她。杨氏为了证明自己,可谓是鞠躬尽瘁,竭尽全力。但母亲派给她的奴才却不听她的吩咐,这令她格外恼火,除了找他充作救兵外,也只有忍气吞声。当年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觉得母亲做得有些过份,可杨氏的表现也着实无法让他满意。但没想到,所有新媳妇初进门都会遇上的长辈刁难问题,在徐璐面前,却不叫问题了。怎不令他侧目?   “若真有那种不听吩咐的刁奴,你打算怎么处理?”凌峰迫不及待地问。   徐璐想了想,“当然是闲她们一阵子吧,然后坐等长辈来问我话,我就只能实话实说罗。”   “不妥不妥,你那样做,长辈心里岂不恼你?”   徐璐奇怪地道:“怎会呢?只要是明事理的长辈,我如实照说了,哪还会怪罪我?肯定还会反过来收拾那些刁奴去。”   “万一遇上不明事理的呢?”   徐璐毫不犹豫地道,“那简单,就寄出我的法宝呗。”   “什么法宝?”   徐璐却故意抬高下巴,“我都嫁给你一年多啦,我身上有什么法宝,爷居然还不清楚,太令我失望了。”   凌峰茫然,尽管知道这丫头在卖关子,并取笑自己,可他是真的不知道她还有何法宝呀。   徐璐摇头晃脑地叹气,对画眉说:“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画眉低头福了身子,然后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夏荷豆绿豆绿等人后,徐璐这才道:“今日进宫,朝阳公主可是没对我客气过,一直咄咄逼人。但我却绵里藏针的还敬了回去,爷知道我是如何还击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别的事儿上去了?   凌峰摇头,“敬听夫人解惑。”   徐璐得意地皱了皱鼻子,说:“朝阳公主说:说来可怜,安国侯虽声名显赫,权势薰天,可凌家子嗣向来凄凉,以你这般,能嫁入凌家,也算是你的福气了。只是你进门也有一年多了吧,自己没身孕也就罢了,连朝廷御赐的姨娘也是如此,这就让本公主不得不感到好奇了。究竟是有人心思歹毒,不肯让凌家有后,还是凌峰不能人道?”   凌峰脸色微变,“她当真这么说?”   徐璐从鼻吼里吼出声来,“那位是什么德性,爷应该比我还清楚吧?何必多此一问。”   凌峰沉默,沉着脸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嘛,自然是故作愕然地瞪着她,说,公主似乎对凌家的家务事很感兴趣?”看到凌峰稍稍挑高了眉毛,徐璐得意地道,“朝阳公主当场就恼了,但我不等她说话,又继续掩唇道,公主这般关心凌家的家务事,也是凌家的福气。公主所言,也正是臣妾所恐惶的。臣妾嫁入凌家一年有余,身子一直不曾有动静,两位姨娘也是,臣妾正愁得不得了。公主这般关心臣妾家中姨娘,改明儿臣妾就把两位姨娘送到公主府上,再让公主调教调教如何?”   凌峰瞠目,好半响才低笑道:“好你个猾头的,朝阳公主你也敢与她顶牛?不怕她恼你?”   徐璐翻翻白眼,“就算我对她恭恭敬敬,她同样看我不顺眼,我又如何自讨苦吃呢。”   “万一她要见戚氏洪氏,看你怎么办?”戚氏洪氏二人至今都还是处子之身,公主府有的是厉害嬷嬷,一探便知。到时候,外头就算不说他凌峰不能人道,也会说徐璐善妒,不让妾室服侍他。   徐璐却毫不在乎,“人家好歹也是堂堂公主,真要是把别人家的姨娘接到公主府去调教,她也不用在帝都混了。”   这倒也是。就算朝阳公主敢这么做,估计皇后也不会容许的。   “虽说你占了上风,但你已把她得罪狠了,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以后可得小心了。”凌峰又皱起眉来,虽然觉得妻子不该呈一时之快,可如同妻子所说,朝阳公主本来就看不顺眼的人,你就算是跪在地上给她舔鞋,她同样会看你不顺眼。   徐璐毫在不乎地道:“所以,我今日在宫中,很是卖力讨好皇后呀。”   凌峰先是愕然,然后是大笑,“皇后娘娘确实能压制住她,可你凭什么认为,皇后会帮你?”   “猜的嘛。”徐璐说,“你不是说,皇后娘娘很是和气,又一直拿你当亲弟弟对待么?今儿皇后对我确实很好,说话一直和颜悦色。朝阳公主处处刺我,皇后娘娘一直护着我。就连我接连两次惹恼了朝阳公主,皇后都拦着的。”   “你太天真了。皇后久居深宫,也只有在宫中护着你,出了宫,她也是鞭长莫及了。”凌峰忍不住打击她。   徐璐嘟唇道:“朝阳公主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我吧,大不了以后见着她绕道就是了。”   “人家是公主,你想绕道都是不成的,傻瓜。”   “不是还有你么?”徐璐抓过他的胳臂,抱怨地摇了摇,“朝阳公主处处针对我,还不是因你的缘故,你这个男颜祸水,不赶紧想办法护着我,还在这儿落井下石,没良心的。”   凌峰刮了她的鼻子,“什么男颜祸水,皮痒了不是?”   徐璐忿忿地道:“说的就是你,被找麻烦的是我好不好,难道不该让我发泄一下么?忒小气。就拿上回来说吧,你四处找寻一个叫宋观涛的人……”   让人四处找寻宋观涛,是凌峰这辈子做过的最蠢最不欲让人知道的蠢事,见徐璐旧事重题,凌峰头皮发麻,赶紧转移话题,“行了行了,是我的错,还不成么?你也别恼了,马上就要开饭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正院服侍母亲罢。我也得去向父亲请安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别再提朝阳公主。咦,对了,你还没与我说你究竟有什么厉害法宝呢?”   “简单呀,你冲到前头不就得了?”   凌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徐璐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爷对哪个奴才不满意,没有长辈撑腰的,直接捆来打一顿或是发卖出去。有长辈撑着的,爷自己与长辈说,你对那些奴才不满意,对你服侍不尽心什么的,相信长辈自不会再说什么了。”儿子和媳妇,确实有很大区别的。做儿子的就可以百无禁忌,但做媳妇的可就百般禁忌了。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低声道,“你别忘了,我那个嫡母,她并非我的生身之母。”   徐璐不以为然地道:“可我也瞧出来了,她是真心拿你当亲生儿子的。爷也是如此嘛。”当她没有眼睛呀?   说句不中听的,武夫人虽非凌峰的生身之母,可将来也要靠凌峰养老,靠凌峰给她撑面子,光耀凌家门楣,更要靠凌峰替她挡掉不能生育之耻。   而凌峰,也得靠这个嫡母给予的嫡亲名份,他们母子可谓是相互依靠的。凌家能在权贵林立的京师重地屹立不倒,除了超高的手腕,有能力外,也必须做到识时务,武夫人也断不会拿嫡母的派头压凌峰,当然也就不至于为了区区个把奴才就来为难她这个儿媳妇。   “好呀,原来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凌峰对嫡母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敬爱,见妻子如此说,心下也高兴。   而在这时候,他也才知道,妻子这个法宝,对别人或许不起作用,但在凌家,绝对能够屹立不败。   等凌峰离开后,夏荷就上得前来,“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更衣罢。”   徐璐点头,“今日我进宫后,院子里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夏荷笑了起来,“还真让少夫人料中了。少夫人走后,那画眉就借口去外头搞花为收头出去了,但墨香却说,她分明看到画眉去了正院,肯定是向夫人告状去了。哼,什么德性嘛。”在夏荷眼里,爷们虽然是天,但主母在内宅也是顶了天的人物,尤其凌家最是重规矩不过了,哪容许主仆不分的。那画眉胆子也太大了,敢与少夫人顶牛,还敢去告状,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   画眉对自己有敌意,想与自己别苗头,徐璐又不是瞎子,于是又问,“刚才的凳子是谁踢倒了?”害得她被吵醒了。   “是奴婢,少夫人。”夏荷赶紧跪下来,“那画眉给爷宽衣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贴在爷身上了,奴婢实在看不下去,这才踢了凳子,拢了少夫人午睡,请少夫人责罚。”   “你何错之有?起来吧。”徐璐说。   豆绿从外头端来一盆热水,给徐璐洗脸洁面,听了夏荷的话,笑着说:“刚才我去厨房打热水的时候,看到李世富家的气冲冲得冲了出去,听厨房的人说,似要去找画眉算账。真是怪了,我才来两天,也多少听说过了,这李世富家的与画眉的老子娘关系最好了,怎的今儿就恼了?”   ------题外话------   今天只一更,不过满肥的。我够勤快吧,午睡时间都牺牲了哦。 ☆、第6章 新妇上任   夏荷是凌家的家生子,也多少清楚这里头的关系,闻言笑了起来,“李世富家的正是刚才给少夫人做银耳羹的那位。至于怎么就恼了画眉,就不得而知了。”   正说着,墨香已兴冲冲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也顾不得施礼,就对徐璐道:“少夫人,刚才奴婢可是看到一场好戏呢。少夫人猜怎么着,那李世家家的把画眉给打了。”   那李世家富的不止把画眉打了,还把画眉骂得极惨,“……骚蹄子,贱婢,年纪一大把了,还在痴心妄想,也不泡把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居然胆大包天陷害我,算计少夫人,害得我的差事丢了,你个贱婢,今日老娘非撕烂你这张脸不可。”李世家的长年在厨房呆着,进得油水极多,长得肥胖壮硕,画眉细皮嫩肉的,如何是李世家的对手,无论她如何躲闪,依然被李世富家的抽得双颊红肿,头发也被扯断了几缕,端得狼狈无比。大家也从李世富家的嘴里知道,原来李世富家的给少夫人做的银耳羹,无糖无味,甚至火候也不足,让少夫人不满了,扬言要撸了她的差事。李世富家的原还辩驳了两句,说是依着少夫人的口味做的。传话的豆绿则脆声声地道:“是画眉姐姐与你说的吧?呵呵,妈妈真是糊涂,少夫人才回来没两天,画眉姐姐如何就知道少夫人的口味了?”   李世富家的也不是笨人,很快就知道自己被人糊弄了不说,还被当了枪给少夫人上眼药了,当下气得火冒三丈,解下围裙就杀了出去找画眉算账了。   李世富家的恨透了画眉故意误导她,害她失了少夫人的信任,又丢了大好差事,在掌掴画眉之际,就大声把画眉对世子爷有想法,并陷害她想给少夫人下眼药的事儿抖了出来。紧接着,便让消息灵通的墨香听了个正着。然后,消息又倒进徐璐耳里。   徐璐啼笑皆非,才回来没两天,她堂堂少夫人居然让一个丫头给算计了。   豆绿怒道:“少夫人,这画眉不能再留了。她胆子也太大了,奴婢打听过了,那李世富家的在夫人那确是有几分份量的,她的厨艺极得夫人喜欢。少夫人才进门来,就嫌弃李世富家的手艺来,这传到夫人耳里,夫人会怎么想?”   徐璐沉吟,这画眉确实不简单呢,她拿捏了新媳妇初进门,正是要立足婆家,努力获取公婆好感的时候。所以就来了个借刀杀人之计。只需与私下与李世富家的假传令旨,让李世富家的信以为真,按着画眉给出的口味来烹饪,自然得不到徐璐的满意。   而这时候,无论徐璐是否满意,为了给婆母颜面,也是不敢对李世富怎样,也就吃这个哑巴亏了。   身为新主子,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若是头一回就让奴才算计了,失了先机的新主子,想要掰回局面,再找回主子的权威来,可就困难多了。   退一万步来讲,这画眉还巴不得徐璐当场发作出来,那时候,让夫人知道了,事情可就有得瞧了。   画眉这招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也亏得凌峰亲自咐咐丫头去斥责那李世富家的,若换作是她本人,就算明知李世富家的有意怠慢自己,为了婆母的颜面,这口气还真要忍下不可。那时候,画眉岂不得意死,然后四处宣扬自己对一个厨娘忍气吞生的事儿,她少夫人的颜面可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里,徐璐是真的愤怒了,我有纵虎心,耐何虎有伤人意。逼得她不得不寄出雷霆杀招。   徐璐问墨香:“李世家的与画眉的争执,有多少人瞧到了?”   “多着呢,起码不下三十人。他们再口口相传,肯定会传到夫人耳朵里的。”   武夫人迟早会知道这事的,然后也就明白画眉的为人,而画眉的告状,也就成了诬陷了。徐璐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把这里头的各厉害关系理清后,徐璐当机立断,吩咐夏荷,“你带上几个婆子,把那画眉给我绑了,打上二十板子,掌嘴二十。另外,把她的老子娘,也统统给我捆了,发卖出去,与人伢子讲,卖得越远越好。”   画眉的老子娘在凌家也有不大不小的差事,但并非是武夫人的心腹,所以徐璐处置起来就顺手多了。   吩咐了夏荷,徐璐这才赶紧去了武夫人处,服侍武夫人用饭。   徐璐并未提及画眉的事,而武夫人也未曾提及过,婆媳妇二人心照不宣,毕竟武夫人也是高门嫡女出来的,自然看重规矩,多少也明白,自己才回凌家没两天,就让丫头算计到头上,她只是处置屋子里的一个丫头罢了,婆母还不至于插手过问。退一万步来讲,婆母真要不分青红皂白质问自己,她也有应付之法。   所幸,武夫人确实不是那种胡乱干涉媳妇屋里事的婆母。她确实知道了画眉的事,那画眉胆大包天,死有余辜。徐璐怎么处置都不过份,她若是过问,就落了下乖。武夫人自认自己并非那种苛刻又大权独览的婆母,是以当真没有去过问此事。   凌家长房人丁凋零,饭桌上也就凌宽夫妇,以及凌峰夫妇。徐璐还得服侍婆母用饭,可不敢坐在饭桌上。凌峰大概也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心疼媳妇的时候,所以很少去看徐璐一眼。   武夫人被侍候得差不多了,这才让徐璐坐下来吃饭。徐璐照例推辞,一直服侍了武夫人吃完饭,嗽了口,并给公婆分别端上消食茶后,方才去偏厅吃饭。   看着儿媳妇的背影,凌宽很是满意,对凌峰道:“你眼光比你母亲好多了,娶的媳妇确是知书达理的。”   凌峰面上谦虚着,但心底却暗笑。他的小璐可不贤惠,不过是装出来的贤惠罢了。但这话他可不敢对双亲讲。   武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嗔道:“我与峰儿有体已话要讲,你也避避吧。”   凌宽不满,说:“你们母子俩最是可恨,总爱背着我说话。”话虽如此,但仍是起身离去了。   凌峰莞尔,看着双亲多年来一直恩爱无比的画面,也是羡慕不已。   不过他与小璐也挺恩爱就是了,想着徐璐在人前的端庄稳重,在自己跟前的活泼俏皮的模样,内心就柔软起来。   看着儿子的神色,武夫人低声问:“你与我说老实话,你那媳妇,当真不惧你的真身?”   凌峰低头称是。   武夫人又问:“我不信,哪个姑娘家不怕蛇的,你是如何让她接纳你的?”   凌峰想了想,说:“儿子什么都没做,是小璐……是徐氏自己想得开。”想着徐璐盖了自己一身鸡毛那凶巴巴的模样,至今还深深印在脑海里。也正是因为那张凶巴巴却又可爱至极的模样,让他无法忘怀,所以破天荒地阻止了凌非的杀人灭口。后来一想,与其娶一个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过着貌合神离相互提防的日子,还不如把那丫头娶回来。至少,她瞧过自己的真身,他不必再在她面前演饰自己的秘密了。   武夫人又问:“真的不怕?”   “刚开始怕得要命,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凌峰照实说,想着当初徐璐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再到此刻的习以为常,甚至还出其不意地欺负他的尾巴,就让他内心柔软不已。   武夫人放下心来,“你们能够相互坦城,恩爱相处,我也就放心了。”   凌峰赶紧起身对母亲作揖道:“那也是多亏了姐姐的慧眼识珠。”   武夫人就只有凌芸一个女儿,她当然期望他们姐弟能够一辈子和睦相处,看得出凌峰对女儿的敬重感激之意,武夫人也高兴地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说话。”   ……   “爹娘不是那种苛刻媳妇之人,刚才我娘本是诚意让你坐下来一道吃饭,你为何不肯?”回到华馨苑,凌峰这才问出了心中不解。   徐璐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婆母体恤我,我这做媳妇的就要好生服侍婆母的。哪能仗着婆婆的体恤而不把规矩当回事呀?”   凌峰嗤笑,“少在我面前装象。说吧,究竟为了什么。”他还不了解这个妻子吗?那可是无利不早起的。   徐璐说:“人家是真的想尽心服侍婆母嘛。”   “我就是不信。”   “不信就算了。”徐璐也不打算解释。天知道,与公婆一道吃饭,难道就可以甩开肚皮吃不成?扯谈。还不是得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并随时服侍公婆,哪吃得尽兴。与其顾全公婆对她的体贴之心,还不如成全自己的贤惠之心。   之所以不愿与公婆一道吃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婆母通常都是吃了一半后方才让她坐下来吃,而那时候桌上的菜都已吃得差不多了。她才不要吃冷菜剩饭呢。   当然,这可是说不得的秘密,男人都不能告诉的。   ……   “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个姨娘么?我都回来有三天了,怎的没有瞧到?”晚上夫妇二人回到华馨苑,徐璐问出心中的疑惑。   凌峰神色淡淡,“早有六年前,就已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啊,这是为何?”徐璐大惊,凌峰虽只是庶出,但却是凌家长房唯一男西,赵姨娘再是妾室身份,生子有功,好歹也得在凌家颐养天年吧。又见凌峰神色冷淡,似乎对自己的生身之母并没有多少感情,徐璐心头奇怪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冷。   凌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想以媳妇的身份侍奉她?”   徐璐呆了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又觉得不妥,虽然嫡妻没有服侍妾室婆母的习俗,可规矩之外,也还有人情,爷们的脸面。可真让她以媳妇的身份侍奉赵姨娘,她心头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最后,她想了想,说:“爷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姨娘的。”让她以媳妇身份侍奉丈夫的亲生母亲,她确实办不到。但照顾赵姨娘还是可以的。 ☆、第7章 社交第一天   凌峰温文一笑,“嗯,我也相信你能照顾她的。”顿了下,他又说:“姨娘在凌家庄的庄子里,离这儿大概有上百里远。你若是得空,就给她送些衣食住用的吧……银子就不必给了。”   “为什么?”   果然,并非是凌峰不认姨娘,而是这赵姨娘应该是曾经仗着生了儿子替凌家立了大功,所以张狂过了头,被凌家送到乡下去了。   徐璐拭探性地道:“在我们泉州,虽说媳妇得尊嫡母为正经婆母,对于爷们的生身姨娘,只需适当照顾就够了。但那毕竟是爷们的亲生母亲,我定会好生照顾的。就是不知京城的规矩如何?当年,先夫人进门后,又是怎生对待姨娘呢?”   凌峰看她一眼,日光诲黯,“如你所言,杨氏也只是适当照顾姨娘罢了,可姨娘却认为不够。”   子不言母过,尽管凌峰没有说太多有关赵姨娘的事,但徐璐依然能举一反三地了悟,赵姨娘确实是母凭子贵,在凌家抖了起来,这股威风在凌峰面前抖也就罢了,还抖到杨氏面前去。杨氏是何等身份?那可是堂堂阁老嫡孙女,祖母又是那般厉害人物,哪会甩一个区区姨娘,是爷们的亲生母亲都不成,想来应该婆媳之间肯定闹了不少矛盾。   “说句僭越的,姨娘可是犯了什么错?”   凌峰目光沉了沉,似是不愿提及,可这事儿妻子迟早也会知道,于是就说道:“姨娘确是做了些不好的事,但子不言母过,以前的事就让它烂在心里吧。你只需隔十天半月送些生活必须品到庄子去就成了。”   想来,赵姨娘犯的过错,应该让凌峰羞于启齿或是抬不起头来,这才遮遮掩掩不肯细说。徐璐也就不再过问,点头称是。   “待哪日得了空,我就亲自去庄子上一趟,瞧瞧姨娘。”徐璐看着他的神色,“爷要一道去不?”   凌峰点点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为免让妻子误会自己冷血无情,又加了句,“我已在双亲面前发过誓,今生今世,不再见姨娘一面。”   庶子在亲生姨娘面前也是主子,私底下,当庶子的还是要奉养姨娘的。可凌峰这般明着说出这翻话来,想来是赵姨娘真做了过份的事,以至于凌峰对她如此冷漠。   ……   徐璐回京的第三天,就要陪同武夫人一道去镇国侯府,参加方知义五十二岁的寿宴。   虽然没见过方知义本人,但徐璐远在泉州,也时常听说方家满门清贵,长子方知礼不到四十岁就进入中枢任阁老,以四十二岁之龄,就成了当代首辅,如今已有十余年,依然屹立朝堂。方家次子也就是如今的镇国侯,十四岁开始就弃文从武,远赴山西,从小小士卒做起,御敌无数,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曾任大同镇国将军,大同吕梁太原三兵总治,一省总督,再到后来的左柱国将军,及柱国将军,再到如今的侯爷之尊,可谓是真刀真枪地拼杀出来,   实至如归。   放眼大庆朝,兄弟二人同时在朝为官,并不少见,但一文一武把持朝堂半边天,那便是凤毛麟角。不说别的臣子会反对,就是皇帝也不敢重用。可恰好相反,皇帝不但任用方氏兄弟,还非常重用方家兄弟。据说方家三子方知廉,如今也是堂堂的蜀地巡扶。   把方家三兄弟的生平事迹理清后,徐璐很是吃惊,忍不住就问武夫人,“这方家三兄弟都好厉害,一个是首辅,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一省巡扶,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她不敢说皇帝怎么会容许一门三兄弟都在朝为官,还是大权在握的实缺,只能说方家祖上积德所至。   武夫人微微一笑,“今上是个求贤若渴的举世明君。方家三兄弟能力卓越,又岂会放过?方家诸兄弟品性高洁,其操守品格,仕林皆知。方阁老虽是首辅,却从来不拉帮结派,只忠于圣上,忧国忧民,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方侯爷虽贵为侯爷,却早已交出兵符,卸甲归田,颐养天年。方三爷一省巡抚,在地方上造福百姓,这般忠臣良将,圣上如何不爱惜?”   徐璐点头,“那也要碰上圣明之君方成,万一……”   武夫人淡淡一笑,“这倒不必担心,因为方家再是识时务不过了。”   武夫人也与别的官夫人那样,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藏一半。不过这样的事儿,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了。   徐璐不再说话,而是在马车上请教婆母,方侯爷家中有哪些忌讳,自己该如何表现之类的。   武夫人倒不藏私,细细与徐璐说了,“方家大夫人最重规矩,却也端庄温和,她不喜欢个性张扬之人,在她面前,倒不必拘谨,只须把礼仪做足便成。方二夫人,也就是镇国侯夫人,更是平易近人,在她面前,自可百无禁忌。今儿方家也会来两位姑太太,分别是平阳侯府的钟二太太,这人最是爽利大方,也擅爱开玩笑,很好打交道。另外一位姑太太,则是庆昌侯府的杨二太太,这偌大是方老太君唯一的闺女,有什么就说什么,一根肠子通到底,有时候会让人下不了台,所以你要格外注意些。不过只要顺着她,还是满好打交道的。总体来讲,方家人都好打交道,就是方老太君有些拧,等会子瞧到了可得小心应付。”   徐璐点头,又问了方家的姻亲身份脾性,武夫人全都告知,无所不谈,显然也是真心实意要助徐璐打入京城贵族圈子里。   “……方家满门清贵,与之联姻的何家,杨家,便是个中翘楚。另外余家,连家,燕家,齐家也都有不俗地位,万不可怠慢。以方家的身份地位,今日前去的客人,除了那些真正的皇亲国戚外,几乎襄括了整座京城权贵名门。”   徐璐又轻声问:“多谢夫人指教。这些权贵世家,与咱家关系如何?”   武夫人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五年前,凌家也只是伯爵之尊,后来今上登基,而峰儿又恰巧立了些功劳,今上与峰儿感情又还不错,就顺水推舟,给凌家授了不世侯爵之位,又许了峰儿世子之位,凌家这才真正进入上流圈子里。但相比杨家这些宿族勋贵之家来说,又逊色不少。尽管凌家这些年在峰儿的努力之下,也有了不俗的地位,可到底也得低调行事。凌家与各世家交情也都还不错。相信大家看在峰儿的份上,必不会为难你。”武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谦虚,但面上却有着自信之色。显然,实际上的凌家,在各大世家眼里,不但登堂入室,并且还是非常有份量的。   徐璐听得双眼冒光,她运气真是不错来着。   武夫人又继续说:“对了,值得一说的是,凌家与定国侯叶家向来不和,尤其叶家世子夫人徐氏。”说起这徐氏时,武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相信峰儿也与你说过了吧,芸儿与叶恒那竖子曾有过一断孽缘,后来叶凌两家义绝,叶恒改娶徐氏,那徐氏心胸狭隘,   处处针对芸儿。虽说后来让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收拾后,夹着尾巴过了两年,但最近叶恒又立了份不大不小的功劳,这徐氏就又抖了起来。在人前,总是处处与凌家别苗头。她是令国公府的三房嫡女,又给叶家涎下三个儿子,可谓是风光尽显。她在我面前倒是不敢呈能,就怕你年轻面浅,又非京城人氏,估计会把矛头指向你。你可得小心应付。”   确实得小心应付。   徐璐在心里暗忖,不过自从了解凌家在京城勋贵贵圈子的地位,以及凌峰在京城的影响力后,徐璐非但不害怕,反而斗志昂扬,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那徐氏就算要针对自己,不过是在言语上挑衅自己罢了,对付泼妇她最是拿手了。   “徐氏可不是泼妇。”武夫人说,“那女人心机深沉,除了与凌家不合外,与各大世家的夫人奶奶都关系匪浅。”她看着徐璐,尽管从文芳嘴里得知这个徐氏并非外表那般柔弱,实际上这徐氏颇有几分蔫坏的本事,专咬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在名流云集的泉州,不但没吃亏,还替凌峰拉笼了几位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官夫人。连那刺骨头的华家,也让她收服。本事可见一班。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武夫人还是颇为担心。   “若那徐氏真咬上你,估计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帮你,一切要靠你自己了。”   人性从来就是如此,都是各扫门前雪。更何况,那徐氏与各夫人奶奶都交好,徐璐身后势力再强大,毕竟徐璐本人只是才进凌家门的新媳妇,在没有彻底站稳脚跟时,大多数人能够保持中立就已难得了。   武夫人浸淫贵族圈子多年,自然明白这些人,并非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是两不相帮的心理占了多数。   徐璐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多谢夫人指点。我不会让您失望了。”顿了下,她又咬牙道,“这是我初次踏入京城贵族圈子,以凌家少夫人的身份示人,断不能任人欺负了去。我并不惧怕那徐氏,就是怕她不是我的对手而哭鼻子。到时候还望夫人站在我这边才成,以免让人说我以小欺大。”   老天,她才多大,那叶家徐氏足足比她大了近十岁,她哪来的信心?   武夫人愕然,忍不住看了这个才刚接触没几天的媳妇,只见徐璐饱满圆润的脸蛋儿已是斗志昂扬,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媳妇看起来牲畜无害,实际上也是个好战之人,是她看走眼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以凌家目前的状况,主母强硬些,总也是好事。   ……   镇国侯方知义的五十二寿辰很是热闹,尽管没有广发请束,但不请自来的客人依然多如潮流。凌家婆媳妇抵达方家时,虽还没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也是人潮如炽,那镇国侯府上房正厅极为高大阔朗,尽管并无奢华之意,家具饰物却沉稳严谨,透出股朴实之气。仆妇也是清一色的白底藏青颜色,显然,这镇国侯确实是位严谨自持之人。   武夫人在贵族圈子里也是有其身份地位的,一路上已不知与多少世族贵妇打招呼了,大家都知道凌峰携新妇进京,却还没机会见着。见武夫人身边跟着位身娇面圆的美丽少妇,便纷纷询问道:“这是你媳妇?”   武夫人笑着说,“是,才刚回京。不大懂规矩,我就带她出来走动走动,若有失礼之处,大家可别见笑。”然后对徐璐说:“这位是李阁家的大夫人,这是二夫人,峰儿在两位夫人面前,也是执晚辈礼。这位是李家大奶奶。李家与咱们家一向交好,你可不能怠慢了。”   交好未必,应该只是凡凡之交罢了,瞧这些人面上虽带笑,可与武夫人并无亲近之意,倒是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审视意味居多。   徐璐恭敬地裣衽施礼,声音清脆,不卑不亢,面带三分微笑,温和中又带些许羞涩,新媳妇那种娇羞拘谨表现得入木三分,更让人挑不了错处来。   李大夫人妯娌上下打量徐璐,   今日的徐璐梳了个漂亮的牡丹髻,戴了赤金五凤朝阳攒珠金凤,四朵赤金镶红宝石的鬓花,白色貂毛昭君抹额,中间一颗红莹莹的珊瑚石,耳饰南珠耳坠子,飞眉杏眼,面若桃花,脸宠圆润,娇憨灵动,令人顿生亲切之感,李大夫人笑着道:“好个标致人儿,老妹子有福了。”   武夫人笑道:“承蒙老姐姐夸奖了,我这媳妇是泉州人氏,才回到京城,还不懂京城的规矩呢,日后诸位可别吝啬赐教。”   “有你这个婆母耳题面命教授,哪有我们班门弄斧的份呀。”   李二夫人道:“我看少夫人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规矩自然不差。”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笑道,“规矩是还不错,也还有不足之处。”   徐璐羞涩地低头,恭恭敬敬地立在婆母身旁,好一副新媳妇腼腆认生的模样。   与李家夫人寒暄了几句,武夫人继续往前走,又与某伯爵家的夫人遇上,又聊了几句,毫不例处,又介绍了徐璐一番。   进入大厅后,这里头坐着的全是位高权贵的世家或高官夫人,凌家与方家本来就交好,才进得门来,已有人叫了起来,武夫人倒也八面玲珑,领着徐璐与众人打着招呼,虽然人多,却也一个不曾落下,不曾冷落任何一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身穿万字不断字的松鹤锦缎袄儿的老太太,穿得周身富贵,满头银霜,皱纹满面,却有些清瘦,与旁边一位面色红润富态的暗红遍绣枝宝相花长褙子头戴灰鼠毛抹额的老妇人相比,这位瘦削老妇人无论是气度还是声势,都不及这位老妇人。   武夫人与众人打过招呼,便携着徐璐快步走到两位老妇人跟前,边走边叫,“两位老祖法,武氏给您二位请安了。”   徐璐跟在身后,也一道福了身子,身子比武氏低了不少。   那位富态的老妇人已笑了起来,“原来是你这猴儿,居然弄到这么晚才来,该打该打。”   武氏笑道:“老祖宗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本来早早就准备出发的,耐何媳妇才刚回京,怕她不懂京里的礼数,在老祖宗面前失了规矩,这才费了些功夫调教了她。”然后给徐璐介绍起来,但却是先介绍的是另外一位瘦削的老妇人,“这位是方侯爷的母亲,方老太君。这位是何家的老太君,也是方阁老的岳母。两位老封君那可是咱们京城硕果仅存的长辈。我的儿,还不赶紧给两位老太君磕头。”   武氏都开口了,徐璐这个头不磕也得磕,于是提了裙子,跪倒在团莆上,何老太君已赶紧双手虚扶,“何必行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这便是峰儿在泉州新娶的媳妇?”方老太君开口了,声音略带沙哑。   徐璐才磕了一个头,已有丫头上前把她抹了起来。武夫人笑道:“是,老祖宗,徐氏是泉州人氏,这回随峰儿回京,还没来得及学规矩,要是失了礼数,您老可别见笑。”   方老太君打量了徐璐,笑着说:“这么标致齐整的女娃娃,又这么的毓秀,我看你面上这般说,指不定早已偷着乐吧。”   武夫人大笑,“哎哟,我这点小心思,怎么也瞒不过老祖宗,还真让您老人家说对了,我呀,对这个媳妇还算满意,侍奉我也妥贴,我还真的偷着乐了好几回呢。”   众人大笑,纷纷笑骂武夫人娶了个好媳妇就这么得瑟,不害臊,也不知谦虚为美德。   武夫人转过头去,插腰对刚才说话的妇人得意地道:“怎么着,我就是喜欢炫耀,你不服气,来咬我呀?”那中年贵妇身穿姜黄绣海水如意三宝纹的锦缎对襟稍长褙子,头面耳饰项圈成套而精致,闻言不屑地转过头去,对身边侍立的年轻少妇道:“看把她得瑟成什么了,她有好媳妇,难道我就没有?”那年轻少妇微微一笑,笑道:“婆婆您太抬举我了,我恐怕比不上凌家妹子,让您老脸上无光了。”   那中年贵妇似是无耐,嗔怨地瞪了媳妇一眼,“你个棒槌,就不能替我挣些面子么?”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武夫人更是笑得花枝招展,指着那中年贵妇笑骂道:“你几个媳妇儿,个个出身名门,又知书达理,我都羡慕死你了,如今倒来羡慕我,真是不知足。难怪你媳妇不给你面子,活该。”   一些妇人也跟着笑着指责那妇人,明着是指责的话,实际上也是夸赞那妇人有福气,娶的四个媳妇个个优秀,放眼整座京城,绝对没有哪户人家能够比得上。   徐璐听了,这才明白,原来这中年贵妇,便是首辅方知礼的夫人,人称方大夫人的何氏,镇国侯方知义的嫡亲长嫂。而堂上坐着的那两位老太君,便是方大夫人的母亲和婆母。 ☆、第8章 京城第一孔雀叶少夫人   瞧武夫人与方大夫人说话无忌,笑骂随意,显然是交情极好的,徐璐赶紧冲方大夫人福了身子,七分爽利三分羞涩地道:“想必这位便是夫君经常提到的方大伯母,徐氏这厢有礼了。”   方大夫人挽着精美刺如意海水纹的袖口,微微一笑:“峰儿还会提起我?会不会全是我的坏话?”   徐璐笑道:“大伯母说笑了,夫君尊敬您都来不及呢。直说伯母是他见到过的贤妻模范,还要我好生与方大伯母学呢。”最后她又嘟了唇,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每次我做得不够好,夫君都要说一句,也亏得马上就要进京了,到时候得多向大伯母学学呢。”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会说话。”方大夫人笑了起来,尽管知道徐璐是在拍马屁,不过好话谁不爱听呀,当下高兴起来。   这时候,镇国侯方二夫人已招呼完客人进得厅子来,边走边说,“怎么这么热闹?呵呵,原来是凌夫人来了,怪不得。”说话间,人已来到武夫人面前,温婉地笑道:“往回夫人可是最早来的,怎的今儿这么迟?我记得峰儿可是把媳妇带回来了,今儿个应该把媳妇带来了吧?”目光四处扫射,最终看向徐璐,唇角含笑,“可是这位?”   不等武夫人开口,徐璐又恭身行了礼,“璐儿见过世伯母。”   武夫人笑着说:“就是她,才刚回京,什么规矩都不懂,二夫人可别见笑。”   方二夫人五官并不出色,相貌也只属普通,虽然妆容得当,但依稀可以瞧出早些年操劳出来的风霜之色,相反,她的长嫂方大夫人还比她年轻些呢。不过好在方二夫人神色柔和,语气轻柔,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她上下打量一番,温文笑道:“真是个齐整的孩子,连我都喜欢了。”她上前拉过徐璐的手,轻言细语地道:“你和峰儿是在泉州完的婚,但在京城可还没有大宴宾客呢,改明儿可得把婚礼补上,让咱们乐上一乐。”   众人也跟着点头,武夫人笑道:“那是呢,待选好了良辰吉日,先祭拜了祖宗,再大宴宾客。二夫人,峰儿可是叫你一声世伯母的,到时候可得出双份的礼。”   方大夫人立即笑骂,“果真是钱鬼投的胎。”   武夫人回头,瞪着方大夫人道,“还有你,必须得三份厚礼,否则,不让你进门。”   方大夫人拍腿大笑:“好你个财迷,打劫我弟妹还不够,还跑来打劫我了,你看我像是有油水的人吗?”   “没有也得榨。”   众人再一次大笑,徐璐也跟着掩唇笑了起来,有武夫人和方大夫人笑闹打趣,厅子里的气氛更是热闹。然后武夫人又带着徐璐与交好的各世家夫人介绍,徐璐非常听话,也很举一反三,不多话,但嘴巴儿却甜,叫得响亮清脆,除了徐璐本身就令人喜爱,加上武夫人的面儿,徐璐倒是收到了不少夸赞。   一路走来,徐璐已见识到武夫人长袖善舞的本事,武夫人在这个圈子里人缘确实好。   徐璐还看到了令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其中徐家长房夫人也就是凌峰的大姨母,面对令国公府的人,武夫人面色略微冷淡,但也未曾失去礼数。徐璐知道徐家与凌家的恩怨,除了与徐夫人热情些外,徐家二房夫人三房四房夫人也只是略略喊了声便作罢。   徐夫人在泉州可是让徐璐帮了大忙,对徐璐极是喜欢,与徐璐说笑了几句,也说起了在泉州的事儿,“在泉州的时候,我那不成器的梦兰,能够脱离吴家苦海,还多亏了小璐呢。”徐夫人这话是对另三位妯娌所说,徐二夫人微微点头,只笑不语。徐三夫人面色冷淡,毫不作声,甚至都不看徐璐一眼。徐四夫人看了徐三夫人一眼,也跟着不作声。   徐璐一瞧便知道,这徐三夫人在令国公府,应该是颇有实权的,其风头应该盖过了长房的徐夫人。   想来也是,徐夫人虽为国公夫人,可子女不争气,长子庸碌无为,次子又成日的花天酒地。唯一的女儿徐梦兰还与夫家别府另居,回了娘家。哪比得上儿子在朝中当差,儿媳妇也是出身名门,大女儿是堂堂定国侯世子夫人,二女儿也是嫁入高官显贵的徐三夫人?   武夫人见徐夫人与徐璐亲热,也不阻拦,便笑着说:“即然你与你大姨母投机,就多陪陪你大姨母吧,我先去陪两位老太君说话了。”   武夫人前脚刚走,门口就有人高声宣报:“定国侯世子夫人到。”   屋子里虽人声鼎沸,但依然有片刻的清宁,徐璐心中一悸,也忍不住往门口望去。   只见一盛装丽人从外头大步踏来,精致面孔加上头上绕发的大毛饰物,再加上一身鲜红亮氅,真真是贵不可言。尤其身后还有数个丫鬟婆子紧随其后,声势夺人,气势万千。   那丽人一踏入门槛,边走边高声笑道:“啊呀,大家都来了呀,真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两位老太君万万恕罪。”声音刚落,人已如一阵彩虹,从徐璐眼前飘过。   手上紧了紧,徐璐望向徐夫人。   “这位便是你三婶子的闺女,也是定国侯世子夫人。”徐夫人低声说,看了徐三夫人一眼。   徐璐看向徐三夫人。后者目光追随着自己的闺女。   只见叶少夫人徐氏已解了身上的大红色锦上添花西番洋丝的鹤氅,正与方老太君何老太君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徐璐收回视线,对徐夫人道:“大姨母,梦兰表妹现在可好?”   “托你的福,还成吧。”想起女儿的孤苦无依以及徐家目前的状况,徐夫人神色复杂。   “梦兰表妹虽一个人过,是孤苦了些,但不必再受一肚子的冤枉气闲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徐璐知道徐夫人的心思,一方面心疼女儿,但另一方面,又多亏了女儿带给她的四十万银子,可以说,徐家如今的重振辉煌,应该是建立在徐梦兰的牺牲上。   想到这里,徐璐又打量徐夫人,发现她又要比先前老了些,虽然衣着鲜亮,可精神气着实差了不少。暗自皱眉,虽然有些明白,却也不好说出来,遂又打量徐家另外三位妯娌。这么一瞧,便得出结论,徐夫人虽然顶着国公夫人的头衔,却也是劳神费力的差事。徐家并未分家,几房上百口人全住到一块儿。各房都有各自的算计,徐家儿郎又没多大出息,加上进项少,开销大,人心自然不会齐,相反,还各个算计,整得乌烟瘴气,徐夫人就算贵为当家主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徐夫人轻拍徐璐的手,微笑着说:“你说得对,可话虽如此,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被人算计成这样,让我如何不心疼。”   徐璐正要说话,那叶少夫人已款款走了过来,“娘,大伯母,二伯母,四伯母,瞧瞧您们这外孙子,可把我折腾惨了,也不帮我抱抱。”说着,就把一个一岁多大的孩子放到了徐三夫人身上。   徐四夫人笑道:“雅儿,时辰可不早了,你们怎么才来?”   看到外孙子,徐三夫人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容,抱着小孩子逗弄着,说:“是呀,往回你都是早早就来了的,今儿怎么这么迟?”   “还不您这外孙调皮得紧,把我折腾惨了,弄到现在才出门。”   叶少夫人已解了身上的披氅,露出大红色云飞妆花缎织彩百花飞碟锦衣,白玉镶金丝丹阳朝凤六尾大挂珠珠,发髻上插着四朵桃色白玉片打造的鬓花,千叶攒珠镶红宝石的偏凤钗,硕圆镶红宝石耳环,项了挂着一圈细细的银圈,上头挂着金螭璎珞,手戴青金双环镶金丝翡翠镯,好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宽额宽颧尖下巴,挑高的倒八字眉,斜飞入鬓,妩媚横生的丹凤眼,小鼻薄唇,妆容精致,整个人打扮得富丽堂皇,闪耀生辉,仿若仙子。徐璐也见识了不少盛装丽人,无论是丽色天成的洪氏戚氏,还是贵气逼人的官宦贵妇,但比起这妇人来,依然差了不少神韵。这人无论是头上的凤钗垂到额前的宝石,还是那华美绝论两边斜飞三寸长的赤金嵌红宝石抹额,还是红光闪耀的硕大宝石耳环,这一身亮丽珠饰,更是衬得人比花娇,贵气天成,好一个威风凛凛的侯府世子夫人。   就算不识得此人,但见这人好一番声势夺人,也只顾着逗弄自己的孩儿,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显然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不肖说,这人正是凌峰嘴里的“不知所谓爱出风头的京城第一孔雀”,也是武夫人嘴里“见了凌家长房女眷就会乱咬一气的疯狗”的定国侯世子夫人徐氏,令国府三房千金,徐梦雅。   徐璐全血液也沸腾了起来,徐梦雅这般夺人声势,却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显然,这人是给自己下马威了。   这样的场合,她们会斗起来么?   这是她打入京城贵族圈子里的首战,只许胜不许败。   这位威风的世子夫人似乎这才发现了自己,便挑高了眉毛,冷淡地道:“这位妹妹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奶奶?”   徐夫人赶紧说:“这便是我那才刚回京的侄媳妇,徐氏。小璐,这位便是定国侯少夫人,也是我徐家侄女。你们可得多加亲近。你们都姓徐,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徐璐奇怪地看了徐夫人一眼,点头颔首道:“叶少夫人好。”因大家都是同辈,又同是正一品诰命夫人,所以没必要再行礼。   叶少夫人一脸吃惊,“哎哟,原来是新进门的凌家少夫人,失敬失敬。”她嘴里虽说着失敬,但身子却不动,因生得高挑,徐璐是南方人,比她足足矮了半个头,就显得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听说凌少夫人是泉州人氏,瞧凌少夫人这通身的气派,不知是泉州哪家名门闺秀?”   徐璐早已从凌峰嘴里得知,这叶徐氏天生就看凌芸不顺眼,三番五次在公众场合给凌芸难堪,后来让太子妃当场收拾了后,又让武夫人凌峰收拾了几回,虽然看似老实了,但只要让她钻到空子,肯定会像苍蝇一样钻出来。所以早就告诫自己,要防犯这徐氏重伎重施。   “我哪比得上出身名门的叶少夫人?小门小户,哪比得上叶少夫人这等声势?”   还是凌峰有先见之明,早在离任之初,就把徐成荣安排到福州任知府。徐璐如今顶着知府之女的身份,在这些大世家眼里,虽然仍上不得台面,但总归是官家千金的身份了,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了。   而福州原来的知府陈天民,却平调至天津卫任府伊。虽是平调,但天津卫拱卫京师的重要地理位置,也算是小进了一步。   徐梦雅吃吃地笑了起来,“小门小户?少夫人也太低估自己了。京里谁人不知安国侯世子眼界奇高?少夫人若没个本事,哪能让安国侯世子瞧中?”   她又亲热地道:“少夫人赶紧与我说说,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安国侯世子对你情有情独?”   “叶少夫人抬举我了。”就知道这女人不怀好意,徐璐才不会与她搭话呢。   “若是在以往,我肯定会纳闷个几天几夜呢。不过如今瞧了少夫人如花似玉的面容,总算明白了。”徐梦雅叹息道:“少夫人这般容貌,难怪难怪。若我是凌世子,大概也会迫不及待娶回家呢。”   敢情这人把自己归类为以色事人,这对身为正妻的来说,绝不是夸赞,而是侮辱了。   要知道,权贵之家娶妻,主要的是家世,品性,为人,容貌反而排在最后。叶少夫人这般夸赞徐璐的容貌,已是变相地讥讽徐璐靠美色上位,甚至把凌峰也一道讽刺进去。   “叶少夫人这话不妥,不妥。”徐璐摇着头。   “怎么就不妥了?难不成,我说错了?”徐梦雅挑眉,一派的咄咄逼人。   “妥与不妥,在座诸位各有论断。叶少夫人真要夸我,大可夸我贤惠,有福气什么的,可不是单单的来夸我的容貌。难道少夫人不明白,在这样的场合,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么?” ☆、第9章 反击   徐梦雅脸色冷了下来,逼视徐璐,“我怎么就不礼貌么了,还请凌少夫人示下。”   不得不说,这徐梦雅确实很有气势,双眼这么一眯,身了就散发出压迫的气息来。   但徐璐却不怕她,气势这东西,还不是与腰杆软硬有关。这徐梦雅是国公府嫡女,又是侯府世子夫人,男人又厉害,又生了儿子,地位稳稳当当,自然是底气十足。但她徐璐也不差呀,坐不稳凌少夫人的宝座也没什么,反正她只知道,她现在一定要打趴这徐梦雅。   “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居然还要我这身卑位轻的人指示……唉,可惜了。”徐璐摇头叹息。   徐梦雅眉毛直竖,一双丹眉凤凌凌含威,她微微眯着眼,“想不到凌少夫人不但颜色生得好,口齿也还俐索呢,倒让我刮目相看。”   “既然知道我的厉害,那就别来惹我呀。”徐璐笑嘻嘻地说,那散漫天真无邪却又讥笑的面容,令一向前呼后拥惯了的叶少夫人更是不爽,   众人被惊住了,她们也看出来,徐梦雅主动找徐璐的茬,众人还暗自替徐璐担忧来着,谁承想,人家非但没有被欺负,反而还把找茬的人气得半死,实在是厉害。   徐梦雅不料徐璐会如此直接,再一次滞了滞,但她到底是久经沙浪的,很快就挑高了眉毛,“我就要来惹你,你又待怎样?”   众人叹息,虽然觉得这徐梦雅过份了,一来就欺负人家新媳妇,也太目中无人了。不过官场上,本来就是踩高捧低的,尤其大家都知道叶家与凌家的恩怨,大家也见怪不怪,所以只想看徐璐会有何等反应。   徐璐掩唇笑道:“非常佩服叶少夫人的坦白,既然少夫人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那少夫人是要文斗呢,还是武斗?划下道儿来,我一概接着便是。”   众人倒吸口气,纷纷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嘻嘻的徐璐,不明白这小姑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所依仗。虽然大多数人看不惯叶徐氏的嚣张,可谁叫人家有嚣张的本钱呢?徐璐一个外地来的,即没傲人家世,在京城也毫无人脉关系,就一个干巴巴的凌家少夫人身份,居然就敢与勋贵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叶徐氏打擂台。   她哪来的底气?   徐梦雅见惯了圈子里拐弯抹角,习惯了以言语机锋作战,第一次遇上这样单刀直入的挑战方式,还真把她愣住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生怕双方闹僵的徐夫人见状,把徐璐拉到自己身边,轻斥:“说什么浑话呢,大家都是有身份的,说什么文斗武斗,又不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以后这话可别说了。”   徐璐从善如流地坐到徐夫人身边,笑嘻嘻地道:“是,我听大姨母的。不过明明就是她先来惹我的嘛,难道就不允许我反击了?”一副“你先来惹我,我就得还击”的小孩子心性。、   徐三夫人虽然觉得女儿冲动了,但见女儿落于下风,就说:“雅儿,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坐下。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何必与那种人见识。”   徐梦雅知道母亲替自己解围,便顺着台阶下,“娘说得极是,我是糊涂了。”说着正要坐到徐三夫人身边去。   但徐璐却道:“我与我大姨母有话要说,麻烦你自便吧。”   徐氏怒声道:“这是我娘,还有我大伯母,我凭什么不该在这儿,该走的应该是你吧。”   徐三夫人目光尖锐地盯着徐璐,忽然对徐夫人冷笑一声,“大嫂,你这侄媳妇当真有意思呢。”   徐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方面得意徐璐打击了三房的嚣张气焰,另一方面又不愿当场得罪三房,正在纠结之时,徐璐眨眨眼,“叶少夫人的意思,是不让我与我大姨母说话了?”   “挑拔离间,别以为我大伯母是傻子,会上你的当。”   徐璐淡淡一笑,“你怂容我那梦兰表妹的婆母,找借口休掉梦兰表妹,改娶你那小姑子,早不是当我大姨母是傻子么?”   坐在附近的妇人全都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听了徐璐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明白了什么来,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徐梦兰与夫家别府另居被徐夫人带回了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听徐璐这么一说,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名堂不成?   徐夫人脸色大变,徐璐的话又戳中了她心中之痛,目光阴冷地盯着徐梦雅。   徐三夫人心中一跳,厉声道:“凌少夫人,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拿到这种场合说,也不怕让人笑话。”   “这是事实呀,既然叶少夫人敢做,就要承担让人知道的后果呀。”徐璐冷淡地挑眉说。   徐梦雅有些心慌,徐梦兰与吴家别府另居,她确实要负一定的责任,但也只是失察之责罢了。徐夫人带徐梦兰回京后就来找自己质问过了,当时她已解释得清清楚楚,后来误会也消除了。可今日让徐璐当场说出来,她还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徐梦雅气得要命,她知道流言的威力,若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她就要被人戳背脊骨了,为了夫家小姑子居然算计娘家姐妹,这话要是传扬开去,她就要受千夫所指。她对徐夫人道:“大伯母,大姐姐的糟遇,个中原由,您不是早已清楚了么?怎的还要让外人这般污蔑我。”   徐夫人又有些迟疑了,虽然误会消除了,但三房的如日中天,仍是让她气不平。尤其徐氏嫁入叶家,还是她亲手促成的,坐大了三房,却得罪了自己的亲妹子,没捞着好处不说,反而让三房的人算计到头上来,要不是顾忌三房声势,她早就开火了。   “梦兰与吴家的事,谁是谁非,为了家族颜面,我不愿多说什么。但叶少夫人,小璐好歹是我妹子的媳妇。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都这般来势汹汹不给颜面,身为大伯母的我,实在是……”然后一脸痛心地摇了摇头。   徐夫人也想明白了,虽然得罪了妹子,可血缘关系断不掉。前阵子在泉州,她与凌峰的关系也得到进一步改善。回到京城,她向妹子诚心忏悔后,妹子也原谅了自己。想着凌家在京城的影响力,有凌家撑腰,三房又算得什么。所以徐夫人在犹豫了一下后,就直接站在徐璐这边了。虽然她这番话有误导众人的意思,但徐梦雅也不冤枉了。想着当初侄女凌芸在京城的时候,可没少受她泼脏水,她虽是大伯娘,可也是凌芸的亲姨娘。虽然徐家的颜面要顾,但长房的利益更重要些。只要挫退揭穿三房的嘴脸,儿子的世子之位也就稳当了。   徐夫人叫自己的侄女不叫名字,却叫起尊称,这里头的名堂,众人心里门儿清,看徐梦雅的目光都变了。显然徐璐刚才所说的话,已是八九不离十。   “这样算计自己的娘家姐妹,着实过余了。”   “对呢,只是为何长房还这般忍气吞声呢?”   “傻了吧,三房如今声势中天,长房若非占了个长字,早就被挤兑出去喝西北风了。长房就算知道自己闺女吃了大亏,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三房能有什么声势?不就是有个定国侯世子的女婿么?儿子虽说有正经差事,可也是护国侯给找的呀。”   “护国侯虽然已脱离了徐家,但到底要顾及养育之恩呢。”有人细细解释起来,“虽说这徐三夫人蠢得把养子给得罪了,但人家两个儿子与护国侯感情还不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众人点头,看三房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了。   徐梦雅听了旁人的议论,更是气得嘴都歪了,看着徐璐得意地神情,她心头一横,索性来个鱼死网破,抖出徐璐昔日不光彩的事来。只是,她嘴巴一张,正要说话,徐璐已轻飘飘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叶少夫人,我虽然出身不如你,但脾气可也不小。”在经过徐氏身边时,徐璐停了下来,斜眼瞟着气得脸色铁青的徐氏,淡声道:“你不喜欢我,下回见着我就绕道罢。否则,休怪我嘴巴碎,抖出你的破事儿。”然后扬长而去,那大步离去的背影,虽娇小,却也让人有种高山的压力。   徐璐回到武夫人身边,又恢复到温婉柔顺羞涩的小媳妇模样。让一干看戏的人不由揉了揉眼,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小女子跑哪去了?   “好猖獗的东西,凌家果真是好眼光,居然娶了这么个不懂礼数的破落户回来。”寂静的厅子里,陡然响来徐三夫人的怒喝,“大嫂,刚才你是什么意思?诚心给你侄女难堪不是?”   徐夫人幽幽地道:“弟妹说笑了,事实本就如此呀。大侄女曾经对梦兰做过的事,就不许旁人提了?”徐夫人虽然忌惮三房多年,但徐璐的回归,以及刚才的表现,让她胆气顿生,觉得三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早该与她们打燃火的,而不是忍气吞生。瞧刚才徐璐的反击,淋漓又畅快,让她羡慕不已。   “梦兰的事与雅儿又有何关系?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误导人。”徐三夫人气得吐血,恨不得掴徐夫人两巴掌。   “是吗?   这边,何老太君神色不变地看着武夫人婆媳,笑盈盈地道:“刚才听你说,要给孩子们再办一场席筵,可有订好日子?”   武夫人神色平和,恭敬地笑道:“还没呢,等选好了良辰吉日,就给办了。到时候您老人家可一定要来哦。”   “峰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是当然。”何老太君声音爽朗,围坐在她身边的一众妇人也附和着,方大夫人又就近问了徐璐在泉州的人文风俗,以及与凌峰的姻缘情况。   徐璐半真半假地道:“不过小门小户罢了,平日里无事就去绣楼闲逛,有幸识得大姑姐。也不知怎的,我与大姑姐也才见了两回面,就喜从天降。当时大姑姐亲自向我家下聘,我们一大家子都以为在做梦呢。”   徐璐没有说早先就与凌峰认识,否则就是轻浮的表现了。所以只把凌芸推了出来。她也没有隐藏,她能够嫁给凌峰全家人的兴奋之意。   徐璐这般自我嘲讽的说话方式,反而得到一干老太君夫人们的喜爱。也没有人再不识趣地拿她的出身说事了,反而一个个夸她秀外慧中,是蒙尘的明珠,而凌家大小姐就是那颗慧眼识珠的伯乐。   徐璐眨眨眼,一脸的感激之情,诚恳地道:“是呀,还真多亏了大姐姐呢。”   又有与凌家交好的开起玩笑来,“凌家小子的脾性我可是知道得清楚呢,这小子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看你生得这般娇俏迷人,想必也喜欢极了。”   一些早就注意徐璐神色饱满,眉宇间尽是写意舒心,料定凌峰对她甚好,闻言也忍不住取笑一番。   徐璐故作娇羞地道:“夫人说笑了。夫君可不是那种肤浅之人,可不会因我生得好看就对我好嘛,有时候还会对我凶呢,不过我脾气好,大多时候都忍着让着,才不会与他置气呢。”   脾气好?   一干人望着坐在那如泥胎木偶的徐三夫人及故作平静的叶徐氏,好一阵无语。纷纷在心里说:你当场把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侯府世子夫人气得下不了台,还是脾气好?   连武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斥责道:“当场与人吵架,你这还叫脾气好?”   徐璐大呼冤枉,细声细气地道:“夫人可是冤枉死我了,媳妇脾气那是再好不过了。可再是好脾气的人,也有三分火性嘛。大家也知道,今日随夫人一道参加方侯爷的寿宴,旨在认识诸位长辈,可容不得我出差错的。我自己出了差错还好,大不了被人暗地里讽笑登不得台面也就罢了,可要是给凌家,给夫人丢了脸,那是万死不能赎罪了。所以早在出发的时候,夫人就对我说,有些人总爱自恃身份,专门挑那些新进门的年轻媳妇下手,当场给予难堪,要我小心注意。当时我就暗自发誓,这些人不来惹我还好,若真来惹我,必要还击回去,让她知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呀。”说话的同时,还配合地捏了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那气呼呼的神情,那鼓鼓的脸蛋,活脱脱的还未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徐璐这番解释加上三分委屈,再加上那张委屈得不行的气愤模样,也成功消掉了某些尖酸之人对她的负面评价,纷纷在心里想:也是,人家又没招谁惹谁,那徐梦雅就气势汹汹地找人家的茬,半分脸面都不给。那时候徐璐无论是退避还是不理会,都落下乘,唯一之计,就是反击。   在座诸人也都知道凌家与叶家的恩怨,虽然觉得叶少夫人处处针对凌家女眷是心胸狭窄的表现,但谁叫人家出身好,男人又厉害,是以都只在心里皱眉,但见一向威风惯了的叶徐氏被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给收拾了,也是暗中拍手称快,大呼过瘾。   其实,也有一部份贵妇不惧怕徐梦雅,但徐璐是否值得她们出手,就得再观望一阵子了。   徐璐也知道,无论哪个地方,都有排外情绪。她并非京城人氏,出身又低,却一朝嫁入高门,妇凭夫贵踏入别人的贵族圈子里,自然会受到多方排挤打压,她也有作好被踩的心理准备。所以,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先把与凌家交好的各世家夫人讨好了再说,至于同辈份的夫人奶奶小姐们,则是下一步的地行动。倘若遇到敢来惹她的,就当场反击回去。就算落得个厉害的名声,也好过被说成软弱好欺的软柿子吧。   不过她运气好,这徐梦雅主动撞上枪口,让她大展神威一番,反而把徐梦雅给挤兑得下不了台,有那徐梦雅作榜样,相信接下来遇上的阻碍应该会小许多了。   果不其然,叶少夫人的前车之鉴,使得一些蠢蠢欲动的夫人奶奶们很快就歇了与徐璐一较高下的心思。看着恭敬腼腆立在武夫人身边的徐璐,纷纷在心里咬牙暗骂,真是个表里不一的恶妇。   而与徐璐第一回合交手就落得惨败的叶徐氏,倒也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难堪下去,而是神速地调整心态,重新与旁人谈笑风生起来,仿佛刚才被当众打脸的不是她。让一部份想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却也暗自佩服。   不过,以叶少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占着天然的优势,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于是一些旁观者又悄悄地来到叶徐氏身边,与之攀谈起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虽然叶徐氏刚才着实被狠狠打了一回脸,但一些有求于叶家的妇人,更要在这时候去结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更能让人惦记呢。   尽管知道叶徐氏在京城的底蕴深厚,但这叶徐氏的强大人脉依然出乎徐璐的意料。扫了被众星捧月的叶徐氏,徐璐心头说不苦涩那是假。可叹自己身边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这就是外来人氏与本土贵族的差距呀!   不过徐璐也没有气馁,她也瞧出来了,徐梦雅身边的那些妇人,大都是与叶家有关的人,或是叶家的亲戚,或是有求于叶家,或是在叶家手头下讨饭吃的。真正的有份量的贵女们,也还没几个。   毕竟她还有凌峰这个大靠山,来日方长,也不急一时。   方家后花园里,早已被划分了几个区域,不但有各家小姐举办的诗会茶会,还有戏班子登台演唱,武夫人酷爱听戏,也就辞了主人,去后花园里看戏去了。   “不是叫你去认识同辈么?怎的一直跟着我?”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武夫人如是说。   徐璐紧紧挨在武夫人身边,不时端茶倒水,闻言苦着脸道:“夫人您饶了我吧,我是外来的,真要打进这个圈子里,谈何容易。我还是跟在您身边,先把与凌家交好的世家夫人们认识清楚了再另行计事吧。”   京城的本土贵族确实排外,光瞧那些从外地嫁进来的媳妇们处处被排挤在外就知道,武夫人就不再说什么,而是低声道:“那叶徐氏,你何必理她去。何苦弄得人家当场下不了台。”   徐璐嘟着唇道:“我也不想让她当众难堪呀,可一想到她当初总爱找大姐的麻烦,就忍不住想抽她。”   这话说得……武夫人发现,自己并然生不起她的气来。不管这徐氏拿女儿作恍子,还是真要替女儿出气,她都无法生她的气来,反而还隐隐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瞧你这爆炭性子,一点亏都吃不得,难怪峰儿不担心你被欺负。”武夫人叹了一声,又说别的话题去了,“那叶徐氏在你手上吃了这么个的亏,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可得小心些。”   徐璐不以为然,“若我忍气吞声,她就不来找我麻烦?我看未必嘛。”   徐璐说话间,总爱把嘴巴嘟起来,话音也是绵绵软软的,一副小女儿姿态,哪有少家夫人的气势。武夫人很想斥责她,不过又实在不忍心,只好道:“你别小看了她,今儿既然当场撕破了脸,就要做好迎战准备,她不会沉戟太久的。”顿了下,她四处看了看,也亏得她们来得晚,坐在最角落里,而周边人正看戏看得入迷,就算说话也不易被人听道,这才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还与文成章的公子有过婚约?”   徐璐心头一个咯噔…… ☆、第10章 光棍   武夫人盯着戏台上正唱到高朝处的《王宝钗》,嘴巴轻轻嚅动着,“那叶徐氏最擅攻击别人最隐蔽的弱点,你可得做好准备。”   似乎武夫人并不计较自己曾与人有过婚约的事实,徐璐这才重新活回来般,顺了口气,喏喏地道:“多谢夫人提点,我会注意的。”   武夫人一直盯着劝戏,看得目不转睛,实际上,却是在与徐璐说着最隐秘的话题,“那文成章去年就进了京,从三品。文家与凌家可没半分交集,可峰儿却把文成章举荐给方阁老。当初文家进得京来,峰儿还曾写信给侯爷,要好生关注文家人的一举一动。当时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倒是明白了。”   徐璐好一番张口结舌,当初文家与自己退了婚,这种嫌贫爱富之人没有遭受报应,却高升进京,还让她暗自怨恨老天不开眼呢,如今听武夫人这么一说,敢情文成章的高升,还是凌峰一手促成的。   凌峰为何要这么做呢?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她曾与文家订过婚约?这怎么可能?   武夫人又侧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那文成章的儿子文继轩,才不久娶了令国公府三房庶女徐五,与叶家倒成了姻亲了。以叶徐氏的性子,定然早就知道你与文家的事儿了。”也不理会早已呆掉的徐璐,轻轻淡淡地道:“所以你可得早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徐璐正震惊于文成章的高升内幕,武夫人的话也没来得及多想,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一阵热烈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来,徐璐从震惊中回神,原来,台上的戏已演完了,众人正在鼓掌呢。徐璐四处看了看,又悄悄挨近武夫人,轻声道:“多谢夫人对媳妇的不嫌弃。”声音很是诚恳。   她明白,她被文家婚约,不管对错,世人只会把她归类为被定婚夫退了婚的人。或许还会不怀好意地说她,肯定是有缺陷或是有什么不好的品格,才被定婚夫退婚。这样的女子,顶着被退婚的名声,很难再找着更好些的婆家了。尤其像武夫人这般尊贵的世家夫人,挑选出来的媳妇就算不是万里挑一,也绝对不会让儿子娶一个身份低微,还被退了婚的女子。   但武夫人却什么都没说,这让徐璐忐忑的同时,也暗含感动。   武夫人看着戏台,一边鼓掌,一边淡淡地道:“不用谢我,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徐璐放下心来,继续挨在武夫人肩上,轻声道:“谢夫人宽宥。那个……叶徐氏,万一她真要拿这个来攻击我,我又该怎么办?”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徐璐呆了呆,顿时愁肠百结。   戏完后,也到了午饭时间,徐璐扶着武夫人去了饭厅,一路走来,又有不少的人与武夫人打着招呼,徐璐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微笑着行礼或颔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深意。   不过徐璐存着心事,也没有过多注意,与婆母一道进入厅子里,四处看了看,便瞧到几个与凌家交好的世家夫人,正要过去,忽然斜里杀出几位妇人,连说带笑地把武夫人拖走了。   “你这老货,见了我们也装着不认识,该打,该打。”   “就是,走走,和我们一道坐去,热闹热闹。”几位妇人边说就边把武氏拖走了。徐璐只好一道跟过去,那知一位年轻妇人从斜里杀过来,轻轻一挤,就把没有防备的徐璐挤了开来,笑着说:“少夫人去别桌用饭吧。”然后就把这桌仅剩的位置坐了。   徐璐不是笨蛋,她一向擅长察颜观色,察觉这桌妇人故意无视自己,而这个年轻妇人又这般毫无礼貌的动作,已猜到自己被集体孤立了。   尽管心里有气,但徐璐仍然对武夫人笑道:“即然如此,那我就去别桌了,夫人,我一会儿过来侍候您。”   武夫人也察觉了这桌妇人对徐璐故意的忽视,心里也有气,不过外地媳妇想挤进入本地圈子,确实得费些过程,只好把不快按耐下去,颌首笑道:“去吧,不必管我。方侯爷家的厨子那可是出名的好手艺,可不能错过。”   “嗯,我会的。”   徐璐原想找个位置坐下,只是夏荷才刚去拉开凳子,旁边的人便说:“这儿已有人了,去别桌吧。”   夏荷呆了呆,看了零星坐着的客人,忿忿然,刚才那些客人对主子的故意无视,她也是看在眼里了。可她一个丫鬟,尽管气忿,却也无可耐何。   徐璐也知道这些人不待见自己,却也不料这些人会直接下脸,虽然愤怒,却也无耐,人家都说有位置有人了,自己总不好再厚着脸皮坐下。   徐璐只好让方家的丫头领自己去坐,哪知这些人居然连方家的面子也不给,直接就说:“我喜欢清静,还是不要再加人了吧。”   “这位奶奶,这厅子里可不清静呢,真要图清静,麻烦奶奶移驾去前头厢房里用膳可好?那儿保证清静。”徐璐意外地看了方家的丫头,没想到这丫头反应倒是快。   那人又淡淡地道:“无妨,只需这一桌清静就是了。”她看了徐璐一眼,轻飘飘地道:“还是麻烦凌少夫人去别桌吧。”   方家丫头陪笑道:“这位奶奶,这桌不是还未坐满吗?难不成,多一个人吃饭就不清静了不成?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那位年轻的奶奶慢条斯理地道:“不好意思,若是别人,我是无所谓的,可若是她,那是万万不成的。”同桌的其他女眷也纷纷附和着,言语间虽然客客气气,但字字诛心,直刺得徐璐脸皮发麻。   “我们几个,都是爱清静的,可不想多一个人破坏了这份清静。不然这顿饭可就吃不好了。”一个身穿梨黄褙子的年轻少妇如是说。   “对嘛对嘛,凌少夫人,不好意思了,麻烦您去别桌吧。”一个身穿烟柳飘绿云锦缎褙子头梳流云髻的少女也笑得甜美。   方家丫头脸色也变了数变,忍不住看了徐璐一眼,了然于胸,但依然愤懑。她在心里思付片刻,只好转向徐璐,为难地道:“凌少夫人,客人都爱清静,要不,请您移驾去别桌……那边,那边还有空位。”   “几位奶奶不是说要清静的用膳么?可你却安排她们坐在这种煊闹之处。这可就是你的失职了。”徐璐对方家丫头微笑道:“赶紧的,请这几位奶奶小姐去清静的地方用膳吧。”她从容坐了下来,也不看任何人,只是说:“这样也好,我一个人吃一桌倒也自在。”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瞪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想给徐璐难堪,可人家到底是安国侯世子夫人,有诰命有品秩,凌家人可也不是吃素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敢过份了。   但徐璐却不想善罢甘休了,对一时呆住的方家丫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请几位奶奶小姐去清静的地方用膳呀。”   跟随了徐璐这么久,夏荷也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心下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主子强硬,她们做奴才的可不能怂,于是赶紧碰了碰方家丫头,笑道:“姐姐,你不去,那我去了呀。”然后就一溜烟地出去叫人了。   方家所有的丫头这时候正是忙得脚板翻的时候,自然叫不齐,但夏荷却是不管不顾地扯了一个丫头就高声叫了起来:“麻烦你们几位姐姐,赶紧的,有几奶奶小姐说要去清静的地方吃饭,你们赶紧侍候客人去别的地方另外摆膳吧。”   夏荷的声音很高,附近的客人听了就都忍不住各自说开了,“哪家的奶奶小姐这般面子大?还要另外安排地儿?”   “方家的饭厅安排可谓是独具匠心,哪里就挤了,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话也别这么说,说不定人家真的身份尊贵呢。”一些好事的女眷已伸长了脖子看着夏荷等人去的方向。   方家的丫头不明就里,果然被夏荷说动了,赶紧来到徐璐桌前。   “这几位奶奶小姐,怕与我们少夫人同桌,影响清静,所以麻烦几位姐姐给这几位奶奶夫人另外安排个清静的地儿。”   夏荷的声音很大,让整间饭厅的客人,有泰半都听到了,纷纷停了筷子看了过来。   这时候的徐璐,已把同桌的奶奶小姐们的身份打听清楚了,一个个地指着,“这位张家奶奶,赵家大小姐,李家四小姐,周家三奶奶,徐家六小姐,还有……文大奶奶,她们都是爱清静的人,所以麻烦你们带几位贵客去更清静的地方用饭吧。”   徐璐这边的动静有些大,以至于附近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谁说我们要去别的地方用膳?我就在这儿用膳。”李四小姐气呼呼地说。   张家奶奶也开了口,“凌少夫人好大的威风,自己后到也就罢了,还要赶我们走,这是何道理?”   “这可是方侯爷的寿宴,可不是凌少夫人的地盘。”   文大奶奶假假地笑道:“是呀,这儿是京城,可不是泉州。凌少夫人在泉州一向唯我独尊惯了,大概把泉州的那一套规矩给带到京里来了。这可行不通哦。”   徐璐盯着文大奶奶,声音淡淡,“敢问奶奶是哪家的名门千金?”   周三奶奶道:“文大奶奶是令国公府的千金,如今是太仆寺卿文家的媳妇,也就是去年的探花郎文继轩的妻子。人称文大奶奶。”   “国公府千金,果真是高贵的出身,文家也算是有眼光。”徐璐高声道,“怪不得当年文家要与我退婚,原来是另攀了高枝。失敬失敬。”   厅子里哗啦啦地议论开来,被这一消息震惊住了。但也有相当一部份人,却面露吃惊,吃不透徐璐为何把这种不光彩的事儿给明着抖了出来,不怕凌家恼羞成怒么?凌家倒了几辈子霉呀,居然娶了个被人退过婚的媳妇,如今还被富扬得人尽皆知,这也太丢份了。   众人下意识地望向武夫人。   武夫人身边的人一位妇人一脸震惊地说:“凌夫人,这这这,这是真的吗?”   同桌的其他妇人有的皱眉,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满脸不悦,但毫不意外,这凌家新娶的媳妇这般出身也就罢了,还曾让人退过婚,那被退婚的人家还是去年才中得探花的文家公子,实在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武夫人还未开口,又听到文家奶奶讥诮的声音,“少夫人过奖了。文家世代书香门弟,最是信守承诺。不过凌少夫人事先攀了高枝,文家无话可说。可凌少奶奶攀了高枝也就罢了,还四处宣扬,未免过份了。”   文大奶奶的话也很有意思,一个说文家为了攀高枝才与徐璐退婚,一个却说徐璐先攀了高枝,文家才无可耐何地退婚。也不知该相信谁的。   只听徐璐悠悠地道:“我家世虽普通,但也谨尊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可不敢学别人踩低爬高。不过也算是老天开眼,总算是好人有好报。文奶奶嫉妒我就明说,不必拐弯抹角。更何况,黑便是黑,白便是白,真相总有拆穿的一天。文大奶奶也不必为了掩饰真相就黑白颠倒。我与文家,早已恩怨两清,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闺阁时期就与田氏明争暗斗,早就练就了一身俐索的嘴皮子功夫,然后又在泉州官场上历练一年多,官话自然说得顺溜,不卑不亢,从容镇定,又正气凛然。反倒是文大奶奶,被徐璐刺得几乎坐不住。她虽出身国公府,可到底只是徐家三房庶女,上有刻薄嫡母,下有骄傲如孔雀般的嫡姐,下还有受宠的庶妹。文继轩虽是轰动一时的探花郎,可也只是芝麻绿豆般的不入流的小官儿,公爹文成章虽是从三品的官位,却也是冷门衙门,使得她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平时候玩得较好的一众姐妹面前,自然是直不起腰的。如今瞧着出身更不如自己的徐璐,又还是丈夫曾经退过婚的女人,顿觉机会来临,想踩她一踩,以示自己京城人氏的优越感。哪知这人还是硬骨头,没有踩着人家反把自己给硌了脚。   再则,文大奶奶在闺阁时期,自觉自己有颗七窍玲珑之心,却也苦无施展机会,背地里搞小动作阴人还不在话下,可正大光明较劲,完全不是徐璐的对手,论嘴上功夫,更要被甩出八条街。   “你,你……好个不知廉耻的……凌夫人,瞧瞧您这个媳妇,被我家夫君退过婚的女人,您也要?”文大奶奶实在是气狠了,又找不着话来反驳,最终灵光一闪,气急败坏地拉同盟去了。   在她心里早已认定,以凌夫人那般身份地位,娶的媳妇不说要多尊贵,至少身家清白吧?她笃定凌夫人武氏在这般情况下,绝对会气急败坏,因为这太丢脸了,自己的儿子什么人不娶,居然跑去娶一个身世低微又被退过婚的女人。   只是让文大奶奶失望了,武夫人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依然吃菜喝汤,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这才语气讥讽道:“文大奶奶,亏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这种市井泼妇的话也说得出口,徐家当真是好家教呀。”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武夫人缓缓看向文大奶奶,语气轻淡,“我的媳妇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往,那也是我们凌家的事,还用不着旁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是不是呀,老姐姐?”武夫人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坐到她身旁的一位妇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些听到风声正想上跳作乱的人纷纷低下头去,与武夫人同桌的几位妇人也尴尬地别开头去。被直接点名的妇人更是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老妹子说得极是,你们凌家自己的事儿,与我们旁人何相干,有些人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被称为“狗”的某些人,虽然并未被点名,却也脸红似血,纷纷别过头去,然后又你一言我语地说着,大家子娶媳妇,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别的都算不得什么的,至于退婚与否,这世上被退婚的女子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得上吊以证清白?简直扯谈。   众人再看目露凶光又手足无措的文大奶奶,又看着从容镇定的徐璐,又见武夫人毫不犹豫地维护自己的媳妇,文家主动退婚的事儿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偏还有人倒打一耙,更令人不耻。于是纷纷站在徐璐这边,指责文大奶奶。   “一个无故毁婚,一个无理取闹,这文继轩与这徐氏,倒是绝配了。”   “大概是瞧人家是外来的,所以就要踩人家,啧,没踩着人家反硌了自己的脚。”   “这凌徐氏倒是满光棍的,在国公府千金面前也敢横。”尤其还有那般不堪过往,居然还当众自曝其短,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自认在凌家站稳了脚跟?   “也亏得她这样的脾性,才能让徐家女儿吃大亏吧。”   “徐家的女儿?啧,大的张扬舞爪,小的又怕强欺软,都不是好东西。”   这时候,方大夫人开口了,她声音并不高,却有种与众不同的气度,“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吃饭,吃饭,不然菜都凉了。”目光一转,又来到徐璐那一桌,淡淡地道:“你们几位,若是想图清静,就让丫头们安排别的地儿吧。小璐,过来与我一桌吧,我这人就爱热闹。”   徐璐从善如流地坐到方大夫人身边,尽管这一桌早已坐满,但有方大夫人开口,同桌的妇人赶紧移了凳子,让了一个位置出来。夏荷机伶地端了个凳子过来。   徐璐冲着大家歉然地笑了笑,入座。而方大夫人则叫来一个丫头,淡淡地吩咐道:“把那桌收拾了,恭请贵客们去清静的地方用膳吧。” ☆、第11章 反将一军   众人心头一惊,显然,方大夫人这是变相地替徐璐出气,或许,她本人厌烦那一桌人对徐璐的挤兑,又或者,厌烦有人在方家的寿宴上公然欺负方家的客人。   虽然镇国侯府是方二夫人当家,但有方大夫人的金口,依然管用,方家的丫头立马去请那几位客人去别的地方用膳。那几人脸色发白,她们虽然也是世家出身,可到底只是旁支偏系,各自的娘家又没多大出息,哪比得上势大根深的方家,这会子见方家动了真格,这才害怕后悔起来。   但为时已晚,方家丫头可不会听她们的解释道歉,依然恭敬而强势地请了她们出去。并顺带把桌上的酒菜收走。   有几位妇人再也坐不住了,其中一位妇人起身来,责骂了其中一个年轻媳妇,“你倒是比我还尊贵了,啊。客随主便你不懂么?还要主人给你另外安排,公主都没有你这般排场。”   那年轻媳妇,正是周家三奶奶,那妇人便是周三奶奶的婆母,媳妇在外头给婆母丢了脸,又一口气得罪了方家凌家,周夫人如何不恼?越说越气,最后怒吼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素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叫你少与这人来往,你偏不听。给我滚回去。”   周三奶奶被骂得泪眼汪汪,却也不敢作声,只得低头捂脸匆匆离去。   周家祖上曾做过正三品的詹士府,虽然如今大不如前,总算姻亲还算有点身份,这才勉强能够参加方侯爷的寿宴。但媳妇却一口气得罪了方家凌家,周夫人自然是气得不行。可事已发生,也只好尽力作描补,喝斥了媳妇后,又冷冷地盯着文大奶奶,咬牙道,“我这媳妇虽蠢笨不堪,可到底心地不坏,哪比得上文奶奶的本事。日后还请文奶奶离我那笨媳妇远一些,没得带坏了她。”目光又看向认识的李四小姐,赵家奶奶,这二人都是周夫人的亲戚晚辈,怒道:“你们两个棒槌,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回去好生面壁思过去。”   李四小姐和赵奶奶这时候也明白自己上了文大奶奶的血当,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顶着火辣辣的脸,也不敢看任何人,匆匆捂脸离去。   周夫人也是个厉害的主儿,一番喝斥后,又赶紧来向方大夫人和徐璐陪罪。   “小辈们蠢笨,没脑子,让少夫人受委屈了,还望少夫人原谅。今儿是方侯爷的寿辰,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改日再带几个蠢货登门向少夫人陪罪。”   尽管不认识这妇人,但徐璐还是很佩服这人能屈能伸的本领,温文笑道:“夫人言重了,些许小事,我并未放心上。夫人快快回坐位,咱们先吃饭。”   “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呵呵。”   这时候,与文奶奶同一桌的女客,被周夫人喝斥走了三位,另两位也坐不住了,不过她们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一个见机不对,对文大奶奶怒道:“文徐氏,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总算看清你了。从今往后,咱们绝交。”   另一个正愁找不着退路,见状,也有学样地愤怒起身,一脸的痛心疾首,“怪不得你要拉我同坐一桌,又总是说凌少夫人的坏话,敢情是拉我们充当你的打手。文徐氏,咱们梁子结定了。”然后也怒气腾腾地走了。   桌上只剩文奶奶和徐六小姐,徐六小姐与文奶奶是姐妹,自然不忍心丢下姐妹,但刚才的事儿已够丢脸,这时候早已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众叛亲离的文大奶奶这会子才是真正的上不沾天下不占地,武夫人却在这时候继续补上一刀,只见她悠悠地对旁边妇人感叹地道:“这孩子以前我瞧着,明明还好好的,也没那般刻薄呀,怎么嫁到文家后,就刻薄成这样了?”   与她同坐的妇人,是永庆伯府夫人,闻言有些尴尬地道,“这个,大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   另外一位妇人赶紧接过口道:“大概是吧,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怎的就成这样了。”   不用看文奶奶的脸色,便知这时候的她,绝对是难堪无法下台的地步,再被武氏当场补刀,更是羞愤欲绝。   这时候,徐梦雅上前,一脸的斥责不赞同,“四妹,刚才魔怔了不成,四妹夫和凌少夫人是否有婚约与你何相关?反正凌少夫人也攀了高枝,你又何必替四妹夫打抱不平。”然后又对徐六小姐道:“六妹妹,四妹妹这样,你也不劝劝。真是的。”   徐六有苦难言,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讷讷地道:“二姐姐说得是,是我,是我不好……”   文大奶奶一脸呆滞,显然还没有被刚才人人不屑的目光下回过神来。而叶少夫人已关心地拉了她的手,安慰道:“行了行了,你也该庆幸人家攀了高枝,不然你还没法子找到四妹夫那样的如意郎君呢。好了,别气了,看你脸色不大好,随我回去吧。”   不愧为赫赫威名的叶徐氏,这描补的本领就是高竿,区区几句话,不但扭转乾坤,还替文奶奶圆了面子,只把她对徐璐的怒火化为对丈夫的不平,果然够厉害的。   徐璐这时候也才知道,文奶奶为何敢明着给她难堪,她对何大夫人笑道:“刚开始我还纳闷呢,我又没招谁惹谁,怎的就有疯狗来咬我。敢情是受了某人的挑唆,难怪,难怪。”   何大夫人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   文大奶奶忽然咬牙切齿地叫了声:“你!”她目光发赤地瞪着自己的嫡姐,“你这个……”   徐梦雅却说,“四妹,看你脸色好难看,大概是魔怔了,你们赶紧过来,赶紧的,把四妹妹带出去找大夫瞧瞧。”话还没说完,已有几个身穿绯红色长衫外罩白底青缎比甲的丫头围住,“四姨奶奶,让奴婢带您下去歇着吧。”   “放开我,文徐……啊……”不知怎么的,文大奶奶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几个丫头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徐梦雅赶紧说:“唉呀,不好,奶奶晕过去了,快快,把四妹妹抬出去请大夫。”然后又对客人们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四妹妹大概有些不好,我可不放心,我先送四妹妹回去。诸位,失陪了。”   徐璐侧头对方大夫人道:“看来,有人被当了枪使。”   方大夫人也淡淡一笑:“若非有心魔作祟,人家也没法子拿她当枪使呀。”   徐璐若有所悟,点点头,展颜笑道:“那倒也是。”   方大夫人道:“吃饭吧,没必要为着不相干的人饿肚子。”   有方大夫人的力挺,武夫人的维护,及徐璐强悍光棍的作风,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果真无人再敢给徐璐难堪,反而还有不少人来找徐璐说话,问些泉州风俗文化,皮肤保养之法,头上戴的首饰是哪儿打造的,衣服是哪家做的,胭脂是哪家买的。   虽然这些人里头也带着别的目的接近徐璐,但徐璐说话轻声细语,人又温和,又有点点墨水在肚子里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五分马屁拍下去,三分真诚,两分幽默,很快就获得不少好感。在临走之际,还收获了不少邀请。   “诗会?我肚子里的墨水有限,还是不要去献丑了。”对于某位侯府千金的邀请,徐璐抱歉地拒绝了。她本来就学识有限,再则,凌峰曾告诫过自己,那些诗会品画会什么的,都是贵族里的闺阁小姐们玩的,她一介已婚妇人,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了。   尽管贵族千金并非人人都是才女,但谁又能像徐璐这般,敢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学识有限?徐璐的自曝其短,不会让人心生歧视,反而觉得这人很有自知之明。   “赏花?唉,我是个粗人,只会欣赏,却是没半分养花本事的。让我纯碎的欣赏也成,但千万别逼我当场出丑就成。”   杨家二奶奶赶紧说,“不会的不会,只有妹妹能来,我就高兴了。”她乐呵呵地道,“咱们杨家与凌家也是数代的老交情了。妹妹才进得京来,更要多加走动才是。”   庆昌侯府杨家,虽说庆昌侯已御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事,其弟杨启泰也不再任十二团营指挥使,但杨家子弟依然活跃于军中,杨家在军中依然是参天大树,不可撼动。能得到杨家这种钟鸣鼎食之家认可,也算是进入贵族圈子里的第一步吧。   “既然姐姐不嫌弃,那到时候我就去了。”   徐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接下来,又有人向徐璐邀情参加各类品茗宴,斗茶会,某家奶奶的生日宴什么的,徐璐苦着脸,“夫人的生日宴,我肯定去,反正我最擅长的就是吃吃喝喝。至于斗茶会什么的,还是不要去了。因为我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好茶呀。”就算有,也没必要参与呀。她初到京城,如果场场席宴都参加,未免又太赶着了。偶尔参加一两回就成。   邀请被接受的自然高兴,但被拒绝了的自然要问其原由。   徐璐一张脸皱成苦瓜状,“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水平有限,对我来说,茶水只要好喝就成,实在分不出好歹来。还是不要卖丑了。”   有个性子较冲动的年轻奶奶就脱口而出,“不会作诗,又不会赏花,也不会品茗,就会吃吃喝喝,怪不得长那么胖。”   有些心地善良的赶紧截口道:“凌少奶奶哪里胖了?我觉得刚刚够好嘛。”   那位奶奶生得纤细而高挑,生平最看不惯为了口腹之欲而吃得圆滚滚的身子的人,尽管知道刚才的话有些伤人,但尊贵的出身养成的高傲性子使得她拉不下脸道歉,就说:“少夫人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女人太胖了可不好看,男人也未必会喜欢。”   别的男人的喜好为何徐璐并不清楚,但凌峰就爱她的胖呀。但这话可能随便说出来,她也看出来这人也就是刀子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这位奶奶说得是,女人胖了真不好看。可我觉得吧,人生苦短呀。我实在不愿为了身材就委屈自己。那样真对不住在这世上走一糟了。当然,这也是我这种吃货的强辞夺理,这位姐姐不要见笑。”   众人觉得满有趣的,也善意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少夫人说得也满有道理的呢。难怪刚才吃得那么欢,敢情是不想委屈自己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徐璐却是理直气壮:“那是当然,万一没吃饱肚子饿了,再碰上找茬的,都没力气应付,那该有多惨。”   众人又笑了起来,不由想到叶少夫人文大奶奶与徐璐的冲突,再联想徐璐曾与文继轩的婚约,抛开别的不谈,单说徐璐一个被退过婚的人,居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光这份镇定功夫,就佩服到不行。   那位瘦削而高挑的妇人出自极重规矩的人家,仍韩国公府的嫡女,非常想不明白,以徐璐这般外来人的身份,又有那样不堪的过往,怎么还有如此的轻松随意。观察了徐璐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夫人,说句冒昧的话,那个,你与文继轩……少夫人千万别误会,我并无恶意的。只是觉得,少夫人这般品性,还让姓文的退了婚,虽说少夫人是无辜的,可世人对女子多有桎梏……依你这般,还能做到心态平和,真让我钦佩。今日之事,那文奶奶确实不厚道,但多少对少夫人的名声有碍,我是真心佩服少夫人的,可有些人却是容不得女子有半分瑕疵,这些人总爱拿苛刻的道德来指责这个指责那个的,少夫人就真的不放在心上么?”   众人虽然觉得这位少妇说话露骨了些,但也说中了她们的心声,纷纷目不转睛地看着徐璐。   徐璐抿了抿唇,歪着头想了想,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但我自认问心无愧,那些关心我的,真心喜欢我的,一样会站在我这边。而那些喜欢吹毛求疵的人,只要与我不相干,我又何必为她们的意见而活?没得自找麻烦。”   众人点头,但又摇头,其中一位妇人担忧地说,“少夫人倒是看得开,令我佩服。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够做到毫在不意呢?”   众人也跟着点头。   徐璐环视了大家一眼,笑着说:“大家应该是诚心替我着想的,那我也要以诚相待才是。诚然,女子被人婚约,本来就是不彩的,如今还传得世人皆知。按理,我就该羞愧避世。可我才不要这样呢,他们故意揭我的老底,还不是想羞辱于我,让我难堪。哼,我偏不如她们的愿,反而还要吃好睡好过好,气死他们。”   众人被她的话逗笑了,又觉得她这话在理,也无比佩服她。   “少夫人这话说得没错,所以少夫人千万别中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圈套。那种人,总爱当众揭人家的老底,相信因果循环,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揭老底。”   徐璐轻轻一笑,“正是此理。”   这一趟方府之行,也并非没有收获的。首先,徐璐结交了几个比较谈得来的奶奶小姐,这些人身份可还不一般呢。其次,徐璐得到了大多数与凌家交好的夫人太太们的喜欢。再则,踩着叶徐氏文徐氏姐妹的肩膀,徐璐也树立起了强悍不好惹的形像。相信日后就算还有人看她不顺眼,但也不敢随意来惹她了。   当然,伴随着好事,也有着不容忽视的互面评价,那就是曾被人退过婚约的不光彩的事儿,让人传得到处皆是,不止徐璐受到了白眼拮难,连一向吃得开的武夫人也受了好些讥笑。   徐璐乖乖地坐在马车里,低着头,不敢看武夫人。   武夫人斜靠在厚实的枕头上,神色冷淡,半天都不说话,使得徐璐心头忐忑起来。   “你可知道,今日里为了你,我可是与好些人翻了脸。”武夫人淡淡地说,“这些人与凌家并不见得真正交好,但也不容忽视。”   徐璐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真正与凌家交好的人家,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儿,但那些泛泛之交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本来就处于敌对的关系,只是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来往罢了。看着对手有了缝隙可钻,自然要大肆踩榻才成。   徐璐低垂着头,讷讷地道:“让夫人丢脸了……”她真的找不着话来说。尽管她觉得错不在自己。可今自己确实冲动了,如果不与叶徐氏当场撕破脸,说不定她与文家的事儿还不会这么快就摆到台面上来。   武夫人抿了抿唇,看她一眼,“唉,罢了,回去再说吧。”   尽管武夫人没有疾言厉色地痛骂指责自己,但徐璐更加忐忑了。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似乎连凌家的仆妇看自己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了呢。徐璐越发难过,跟着武夫人,如上断头台般,一道进了寿安堂。   ------题外话------   大家清明节快乐。   光棍,民间称地痞无赖一类人物为“光棍”,在元代就已流行。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类似涵义。 ☆、第11章 凌峰出手   ……   凌家的正堂里,二房的钱氏和三个媳妇也来了,武夫人面色一沉,“这么晚了,弟妹来做什么?”   钱氏扬起夸张的笑容,假假地笑道:“大嫂,我听说咱们家因某些人的缘故,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心里气愤的紧,所以赶紧过来安慰大嫂。怕大嫂被气出个好歹来,所以赶紧过来看看。”   武夫人声音冷淡:“是呀,今儿的打击真够大了。所以我决定,你那间庄子,我不要了。”   二房这些年来,接连娶了三个媳妇,嫁女,开枝散叶,给儿子打点,花的钱可海了去,这近年来已靠变卖渡日。前不久钱氏还跑来找武夫人,要卖个庄子给她,武夫人原本也答应了的,但现在看钱氏这副嘴脸,又气不打一处来。   但钱氏却毫不在意地道:“那庄子大嫂不要也成,反正我已找到新的下家了。”她又讥笑地看了徐璐一眼,又说:“大嫂,峰儿媳妇的事,我也听说了,唉呀呀,这可了不得呀。咱们凌家是何等人家,峰儿堂堂侯府世子,又年轻有为,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寻不着?怎能让外人那般侮蔑的。我一听说这事儿,可就气愤得不得了。那些人也太过份了,居然胡乱造谣,恶意中伤峰儿媳妇,实在太不像话了。”然后看着徐璐,皮笑肉不笑地道,“咱们峰儿媳妇,有相貌有相貌,有身份有身份,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真正的一家女百家求,峰儿能够娶到,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那姓文的什么东西,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可是他家的损失。所以大嫂千万别生气,犯不着与那种人家置气,没得气坏自己。”   徐璐很是生气,知道这钱氏是故意来踩她了,可她又实在反驳不得,只好冷着脸立在一旁。   武夫人冷淡地道:“既然弟妹这般关心我,干脆让峰儿把侄女和侄女婿叫回来,安慰安慰我吧。”   武夫人嘴里的侄女,便是钱氏的亲闺女凌茵,嫁给了天津卫的平阳侯府长房嫡次子钟猛涛。   钱氏幸灾乐祸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女儿嫁入钟家,之所以能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主要是长房给力,凌峰走了不少关系,才给女婿在地方卫报找了份不俗的差事。若是把长房得罪狠了,万一凌峰一怒之下,让人搅黄了女婿的差事,女儿在钟家岂不暗无天日?   钱氏艰难地收回脸上的得意讽笑,“那个,大嫂,茵儿可是叫你一声大伯娘呀。她好歹也是出自凌家,您为了一个有污点的外人,迁怒自己的侄女,未免说不过去呀。”   一个悠然的声音响来,“娘的意思是,她老人家想念茵妹妹和妹夫了,所以特地让茵妹妹夫妇回娘家陪陪她老人家呀,可没别的意思呢。”   熟悉的声音使得徐璐陡然回头,看着从大步进来的凌峰,蓦地眼圈就红了。   “爷……”她快步上前去,未语泪先流。愧疚,自责,委屈,愤怒,全化为无声的泪水。   凌峰轻揽着她的肩膀,“哭什么,被人欺负了,光哭是没用的。”他扶着徐璐坐到一旁的花梨木的椅子上,抬头对武夫人道:“娘,二婶子这般关心您,我这做侄子的更要有所表现才是。妹夫在地方卫所也呆得够久了,我瞧着,是不是该挪挪地儿了。还有,凯兄弟为人踏实诚恳,脚踏实地,我想,是该加加担子了。”   知子莫若母,对于凌峰整人的手段,武夫人再是清楚不过了,于是颔首道:“如今这个家都是由你来撑,你说什么做就什么做吧。”   凌峰击掌笑道:“那好,我现在就去书房,连夜安排去。小璐,你出去了一整天,也累了吧,去歇着吧。二婶子,失陪了。”   等凌峰扶着徐璐走到门口时,身后才传来钱氏吃吃的质问,“峰儿,给你妹夫挪地儿,挪什么地儿?还有,给凯儿加担子是什么意思?”   凌峰停下脚步,回头好心地解答,“二婶子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加担子嘛,不就是升官的意思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凯兄弟能有今日的成就,也离不开您这个嫡母的功劳罢。”   “什么,给他升官?那,那我家的岷儿呢?哎……峰儿……”钱氏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可惜凌峰早已走远,只好转头向武夫人求助,“大嫂,凯儿只是个庶出的,他上头还有个嫡兄呀,嫡兄的差事都还没着落,他这个做弟弟的怎可越过嫡兄去?不成不成,好歹也要让峰儿拉扯岷儿一把吧?   武夫人淡淡地道:“我乏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弟妹请自便吧。”   ……   “自己老底都被人揭了,你还跟没事人似的,倒也稳得起。”私下里,凌峰瞅着徐璐,如是感慨。   徐璐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着方步,悠然道:“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似纸应有不屈之心。”   凌峰击掌,“有志气。”   徐璐昂着下巴,“凡大器者,其量必大,当能容常人所不容,忍常人所难忍;当宠辱不惊于色,得失不现于形;当热烈如骄阳炙心,宁静似清月婉人;当若海不拒涓流,集腋成裘铸狂澜;当像树扎根泥土,兼收并蓄可冲天。”   凌峰也学着她的模样,背负着双手,悠悠吟唱,“听夫人所言,胜读十年书。正所谓口中有德,目中有人。今日之事,我若计较,便无容人之量。夫妻本是一体,妻辱夫之责,否也?夫妻一体,自当共荣辱,同生死,是也?”   这男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她那么些小心思全让他看得透彻。   她原本要说,当初娶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与文家的破事了,还要来娶我,那就证明你已接受了这样的我,如今被人揭穿来,你就给我脸色,岂是大丈夫所为。不过她话还未出口,只引经据典,略作敲打,他便举一反三,把自己未出口的意思全道了出来,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徐璐老脸一红,低下头来,扭扭捏捏地道,“都要怪我,不该与那叶徐氏当场撕破脸的。”   谁会想到,那叶徐氏居然知道她与文家的破事儿,更让人无语的是,叶徐氏的庶妹,偏偏就嫁给了文继轩。那叶徐氏从她这儿吃了挂落,肯定要抖出她被文家退婚的事儿来掰回一城的。是她疏忽大意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些客人看自己奇怪的眼神,以及一些年轻夫人小姐故意落她颜面,聪明如她,立时明白过来。她最为不堪的过往,已让那叶徐氏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虽然她的反击也算凌厉,可到底要受些名声上的拖累,自己倒无所谓,反正不会少块肉,可凌家乃堂堂侯府之尊,这些钟鸣鼎食之家,一向把面子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出了这样的事,她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凌峰揪了她的脸颊,“你个没用的,那种场合,你就算是退让,人家还会认为你软弱可欺呢。你在方家的表现我也知道了,干得好。不过也有不足之处,仍是稍嫌弱了。”   徐璐先是吃惊,再然是瞪大眼,“我弱?”身为贵妇人,自然有着贵妇人的标准,那就是无论再如何的生气,面上肯定要端着的。她反其道行之,估计已被说成毫无涵养的乡下村妇了。   凌峰挑眉道:“你虽然反击得好,但细节方面,还没有掌握好。”   见他似乎并不怎么生自己的气,徐璐稍放下心思,不耻下问,“请爷赐教。”   “首先,文徐氏找你麻烦,你不该被动应战。”   徐璐撇唇,“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主动出击?”   “那是,看到她来者不善,你就该先下手为强。要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反过来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等你主动出击,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使之畏你如虎,把她打痛了,她就不敢再来惹你了。”   徐璐哼了哼:“说得倒是轻松,但真正付诸行践,哪那么容易嘛。”先不别说的,她要如何进攻呀?总不能抡起拳头,当场赏那文徐氏两巴掌吧?   “你笨呀。昨儿个,我不是与你说过嘛,当年她处处针对姐姐,太子妃当着众多外命妇的面,揭穿她背后阴人的本事,让她当场没脸,回去后被叶恒禁足了整整一年。你为何不拿这个攻击她?保证让她无地自容,败走麦城。”   徐璐正义凛然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揭人伤疤,”   凌峰嗤笑,“好吧,高尚的凌少夫人,那就让人家来揭你的伤疤吧。”   徐璐垮下脸,埋怨道:“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落井下石。”   凌峰摇了摇头,“你与文家的婚约,就算今日不被曝光,迟早也会被人揭发。我觉得,早些揭开来,反而是美事一件。至少,不必再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去捂着掖着了。”   徐璐双眼一亮,咬了咬唇,咕哝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就是怕别人不这样想呀。”但她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嘴上可是不敢说出来的,又忍不住问道:“那文徐氏实在是……唉,也都怪我,如果没有文家那破事,何至于让她占尽上风。”   “她占上风?我看未必。”凌峰淡道,“等着瞧吧,不出三日,文家必会带着文徐氏登门谢罪。”   徐璐呆了呆,“这,可能吗?”   “怎么没可能?”凌峰冷笑一声,“叶徐氏也就算了,算她运气好,有个叶恒替她撑着,想收拾她虽容易,却也得顾忌方方面面。但那文徐氏可就不一样了,收拾她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所以我保证,不出三日,文家必定押着文徐氏上门陪罪。”   徐璐面色一喜,“爷又暗地里做了什么动作?”   凌峰嗤笑,不屑地道:“对付文家,何必让我自己动手?只要一句话的事,自有人替我收拾姓文的。”   凌峰的表情实在是嚣张至极,标准的侠义小说里头的反面人物,但徐璐却看得非常顺眼。她飞快地来到凌峰身后,乖巧讨好地道,“我给爷捏捏背。”   凌峰理所当然地任由徐璐给自己捶背,还特别享受地微微瞌眼,“轻了,再重些。”   等十指手指头酸到不行后,徐璐这才弱弱地问第二个问题,“那个,今天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凌峰微微睁眼,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罢休。”   “爷还有更好的主意?”徐璐满脸的郁抑和不甘,“眼下,估计整座京城都知道我以前的事了。”她耸耸肩,又继续道:“我倒是没什么的,横竖蚤子多了不怕痒。倒是爷,估计要被嘲笑了罢。”   虽然被曝出以前不光彩的老底,但她并没多少担忧的。武夫人就算恼她,但也不会恼她太久。毕竟,凌峰身份特殊,要是没了她,嗯哼,不是她得瑟,估计凌峰想再找个像她这样能够接受这样的他的妻子,绝对难于上青天。   凌峰横她一眼,笑骂:“没良心的丫头,我替你筹谋,替你撑腰,替你出气,你倒是好,居然还想着看我的笑话。哼,爷的笑话岂是那么好看的?”   徐璐赶紧讨好地道:“就知道爷的笑话不是人人都敢看的。爷快与我说,接下来要如何描补?”   “等文家亲自登门道歉后,外头的风向自然会变。你急什么?”   “可是,万一人家说咱们家以势压人,那又该怎么办?”   凌峰嗤笑,“傻瓜。凌家堂堂侯爵贵位,就是霸道些又何妨?外人反而不会说什么了。”尊贵的身份,就要配上同等的骄矜,一味的摆出低姿态,反而让人轻瞧。适当强硬霸道些,反而令人畏惧,不敢逆其锋茫。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是她太想当然了,觉得月满则亏,不管身处何等高位,仍得谦虚谨慎。殊不知,这世上就有种人叫欺软怕硬。   “到时候文家来向我陪罪,我该怎么做呢?”   “让他们在大门口候上两个时辰便让他们回去罢。”   “人家肯吗?”   凌峰冷笑一声,“文家昔日在泉州曾养了几个清客,其中有个叫华乃杰的,今儿个,那姓华的在吃花酒的时候,为了个窑姐儿与人发生冲突,运气不好,又不小心打了因公在身的李骏,被李骏以破坏阻挡朝廷公务为由抓了起来。李骏与我一向交好,华乃杰被徐骏抓去了后,我又特地高调得让人通知了文家。文家做过的所有鸡皮盗灶的事儿,华乃杰全程参与其中。若姓文的不向我服软也成,那就以华乃杰为饵,让文家全丢官罢职吧。”   已来不然惊呆,徐璐赶紧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就是今天,下午,你被人曝出被文家退婚之后。”凌峰毫不介意让自己的妻子知道,他就是个护短的。   徐璐乍舌不已,果然,这才是凌峰的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致命的,算不得雷霆一击,却也是捏中了对手的七寸之处。   “这算不算是围魏救赵?”她前脚被叶徐氏姐妹欺负,凌峰后脚就把华家的左右手华乃杰给抓了。时间惊人的巧合,切入点也是非常的巧妙。文家纵然知道这是凌峰反击的手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凌峰想了想,“不算。只是替你出口气而已。”   这种出气法,也只有凌峰才干得出来。 ☆、第13章 凌峰反击   可以想像,到时候文家亲自登门道歉,一切过失不揽也得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被毁婚的她,反而是受害者角色。外人就算还有微辞,也是无关痛痒了。最重要的,这一回狠狠打击了文徐氏的嚣张气焰,相信她在文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吃不着好果子,对怂恿她与自己交恶的嫡姐叶徐氏自然是恨之入骨。一石三鸟,果然是好算计。   “这些全是爷事先算计好的?”   凌峰淡淡一笑,“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厉害。当时只是单纯的想给文家致命痛击,恰巧华乃杰就入了我的眼。于是就让底下人扮作嫖客,故意激怒他,华乃杰喝了酒,又是清高迂腐的文人,那个窑姐儿也并不是非他之可,也就顺着怂恿了两句。紧接着,公务在身的李骏再出马,官字两张口,还不是李骏说了算?”   也就是说,给自己出气,凌峰是临时起意,而华乃杰只是倒霉地充当了诱饵,但不管如何,若无算无遗策的本领,对时局精微的掌控,以及人心的细微揣摩,也不可能如此成功的。   “那个,李骏又是什么身份?”   凌峰又再度笑了起来,修长十指轻敲着桌面,笑道:“对了,日后你可不能再自称小门小户了。你好歹也是平阳郡主的后人,只要亮出现任护国侯表妹的身份,那叶徐氏保证要退一射之地。”   “护国侯表妹?”徐璐呆了呆,她只知道自己的祖母是出自京城的珲王府,还是嫡女身份,可惜珲王府早早就败落了的。祖母堂堂郡主身份,这才不得不远嫁泉州,嫁给乡下士绅的祖父,隐姓埋名过完了一生。珲王府早在三十年前就已不存在,或许还有后人,估计也只是旁支偏系,沦落为平民了。   凌峰笑了笑说:“珲王府确实在三十多年前因在夺嫡之争中站错队伍,直接被毁券夺爵,沦为平民。其中包括你祖母的两位兄长。你祖母也就是平阳郡主,这才不得不远嫁外地,避其锋头。不过风水沦流转,五年前,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遭人暗算,差点丧命,亏得大内侍卫统领徐骏舍命搭救,虽然斩杀所有刺客,自己也成了血人一个。所幸命大,在太医院众多御医努力下,居然活了回来。不过他的身份,也让人揭穿了。   ”珲王后裔?“   凌峰点点头,”他脖颈上的一块只有纯正天家血统才会有的刻龙凤玉佩曝露了他的身份,太宗皇帝诸子,人手一枚这样的玉佩,这世上只有八枚,所以很好辩认。一番抽丝剥茧,这才证实了这徐骏,便是当年已贬为庶人的珲王世子的后代。因沦落平民,珲王世子受不得打击,抑郁劳苦而终,只留下其夫人容氏及腹中之子。容氏倒也坚强,居然扶养大了儿子,只是儿子刚及弱冠,便因病而故,只留下才刚满月的小孙子。操劳多年的容氏,早年丧夫,中年又丧子,更是无力抚养幼孙,正是山穷水尽之时,你祖母应该出了些力吧。“   ”我祖母?祖母出了什么力?“徐璐心中已有了猜测,她犹记得容嬷嬷曾经对她说过,当年珲王府虽败落,但在站错队伍后,便立时隐匿了不少家私。以前的祖母,应该是很富有的。但后来祖母过世后,在清算她的棺材本时,却只是普通乡绅的财产。   为此,田氏还曾怀疑过她,以为祖母偷偷把财产转移给了徐璐,那阵子徐璐可没少遭罪呢。   ”你祖母,应该是抱着那孩子,偷偷找了令国公府老太君,倾其毕生积蓄,请其代为抚养,并给了个正大光明重新进入权贵圈的身份。在珲王府还未败落之前,你祖母与令国公府老太君还算交好。加上你祖母康慨给出了毕生积蓄,徐老太君不至于再拒绝。然后,这孩子便以徐家三房嫡子的身份生存了下来。“   ”三房嫡子?“徐璐呆了呆,”也就是说,这徐骏,名义上还是文徐氏的兄长?“   凌峰点头,”是。此前,这徐骏确是徐家三房嫡三子的身份扬名京城。自从徐骏娶妻后,妻贤夫祸少,徐骏一路高歌猛进,年纪轻轻便成为大内侍卫统领,天子近臣,直入中枢,位高权重,小日子过得那叫红火,却引发了徐三夫人的忌惮。暗地里给徐骏的妻子连氏穿了不少小鞋。甚至后来还曝出了徐三夫人为了治死怀孕的连氏,连下毒的伎俩都弄出来了。徐骏忍无可忍之下,这才净身脱离徐家。“   徐璐双眼发亮,”让我猜猜,徐骏净身脱离徐家,身无恒产的情况下……“   ”错,徐骏虽是武将,却极懂营生,生财有道,就算他不要徐家任何家产,凭他在外头结交的达官贵人,足可以甩出徐家一射之地。“   徐璐迫不及等地道:”徐骏脱离徐家后,就救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然后他的真实身份也被揭穿,最后,英明神武,心地仁善的太子殿下,就越发重视徐骏。等今上登基做了皇帝,因珲王府早已被先帝爷贬为庶民,所以只好赐徐骏府邸,还赐侯爵之位,对不对?“   凌峰讶异地看她一眼,点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   ”嗯。今上虽然念旧情,但侯爵之位也不是说许就许的。“   ”那倒也是呢。那,徐骏是不是后来又立了大功,圣上这才……“   ”错。“   徐璐跺脚,”爷既然知道,那就赶紧与我讲嘛,再吊我胃口,看我还理你。“   凌峰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回来也有大半天了,又说了这么半日的话,连口润喉的水都没有。好歹也要让我先喝水茶嘛……这才乖。“话才刚说完,徐璐已手脚伶俐地捧上一杯热茶。   凌峰接过,满意地喝了口,这才继续道:”徐骏带着妻子连氏另外单独开府别居。那时候,大家也知道,徐骏并非徐三夫人亲生。当时外头的人一直以为徐骏并非徐家嫡出,而只是庶出身份,如今又被赶出徐家,便有了轻怠之心。所幸圣上依然重用他,这才让徐骏转危为安。但好景不长,连氏才刚诞下孩子,外头又传闻,徐骏并非徐家骨肉。原来,徐老太君早已去世,以前曾侍奉过徐老太君的下人,忽然又抖出徐骏并非徐家亲骨肉一事实。正憋着口气的徐三夫人便以徐家抚养徐骏成人这一事实,要徐骏偿还徐家。这事儿当时闹得可大了,后来连圣上都惊动了。太子很是反感徐家人,便拉了偏架,则令徐骏割袍断义,并不再用徐家的姓氏,而是赐其李姓。因太子拉偏架,徐三夫人尽管不服,也不敢多说什么。徐骏改名为李骏后不久,好巧不巧,永义伯爷在皇庄里教习元泰郡王骑射,忽然不知打哪冒出一匹疯马,眼看小郡王就要命丧铁骑之下,永义伯爷当机立断,以血肉之躯,力撼疯马,小郡王虽救下,但永义伯却当场被疯马踩踏辞世。这事儿还没完,小郡王平安后,又被毒蛇咬伤,随后奔来的永义伯之子,当时任小郡王护卫的王辰灏不顾一切给小郡王吸毒。小郡王后来得救,他却毒发身亡。原来,王辰灏在危急之下,磕破了口腔,这才被毒液反噬,当场送命。“说到这里,凌峰语气沉重,”小郡王是太子长子,身份是何等的贵重,皇庄里守卫森严,侍卫如云,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疯马,毒蛇接踵而至,显然是心怀恶毒之心恃机崦动。虽说圣上后来怒夷幕后凶手以及帮凶三族,但永义伯父子救驾而亡,对王家来说,却是件毁灭的打击。“   徐璐双眸呈呆愣状,虽然听得认真,但心里依然觉得,明明还在说徐骏的事儿呢,怎么又转到王家去了?不过她也明白,这王家,说不定与李骏有关,于是继续聆听。   ”王家数代单传,在这第四代,也就王辰灏一根独苗。王夫人痛失丈夫爱子,痛不欲生。虽说圣上因念及王家父子救小郡王有功,从伯府升为不世侯爵,并允许王夫人从王家偏支旁系里过继子嗣以承侯爵之位。但侯爷之尊何等的尊贵?至此,王夫人便没再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那些五服之内的亲戚,膝下但凡有十岁以下小儿,全浩浩荡荡闯进王家。徐骏夫人连氏与王夫人有些亲戚关系,便时常入府安慰,并帮着斥退那群如狼似虎的王家人。侯爵之尊是何等的诱人,王家人前赴后继,王夫人几度被烦得找到我家来避难。后来让我母亲天外飞来一句话,立时茅塞顿开。“说完,就故意停了下来,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徐璐。   徐璐正听得入迷,陡然停到此处,急得挖心掏肺,”夫人说了什么话?快说,快说。“   凌峰摇头叹息,只好道:”母亲说,过继孙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些孩子有父有母的,你对他再好,人家还是会向着自己的亲爹亲娘。依我看,还不如过继个成年的嗣子。成年的男孩儿,只要品性过得去,就算仍然会向着自己的亲生爹娘,但基本的人论礼法还是要顾的。将来不愁他会对你不孝。“   徐璐深以为然地点头,小孩子年纪小,并没有善恶之分,他们有了一定的思维,也不容易看家了。把他送往陌生的侯府,指不定以为是王夫人要拆散自己与亲生父母呢,万一心头恨上了可就不妙了。已成年的嗣子尽管也看不家,可到底已有了明辩明非的能力,但凡有三分良心在,也知道要孝顺嗣母。   ”王夫人觉得深以为然,果真在王家挑选成年男儿。可惜王家的孩子没一个成材的,不是生得歪瓜裂枣,便是心术不正,总之,王夫人没一个满意的。后来母亲又说,干嘛非得要在王家里找?为何不去连家找?“   徐璐赶紧说:”夫人糊涂了不成?王夫人再是侯夫人,可也是王家妇呀。为了王家的子嗣传承,本来就该在王家找嗣子嘛。哪能回娘家找的。“   要知道,大庆律法对过继异姓嗣子可是要求极为严格的,并非人人都能过继异姓嗣子的。   异姓过嗣能够通融合法的,只适用于战乱或灾难后,大量家庭面临绝嗣,同时又存在大量孤儿,会有大量异姓入嗣。这种情况,津法会做变更,将过继条件放宽。   但如今天下承平,王家有族人有子嗣,过继异姓为嗣子,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凌峰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道理规矩都是人定的。王夫人知道过继娘家嗣子会引发王家的反弹,于是先下手为强,进宫求见太子妃。太子妃虽然有心相帮,但也得考虑方方面面。随口问王夫人,瞧中连家哪个侄儿,说不定她可以让太子下均令,以堵王家之口。王夫人想了半天,忽然灰心丧气得说,连家统共五个孩儿,嫡子不用说,那是要支撑连家的顶梁柱。次子体弱多病,能活满弱冠之龄都是未知。三子年纪又还小,又是连夫人心头宝,若当真过继到王家,连夫人也不会同意的。另外就还有两个庶子,但一个不得王夫人眼缘,另一个又老实木纳,怕撑不起王家门楣。陪王夫人进宫的母亲,又天外飞来一句,连家男孩儿不成,女婿总成吧?连家不是有三个姑爷么?三位姑爷都不算差,尤其最小的姑爷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还是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孩子也有了,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王夫人忽然双眼一亮,脱口就说,着哇,就小五他们夫妇吧。“凌峰最后解释,”徐骏的夫人连氏在连家排行五,王夫人一向称她为小五。“   徐璐叹为观止,”异姓为嗣,这也成?“   ”当然不成的。但这事还真成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徐璐很想说是太子和太子妃夫妇给当靠山,向王家宗族施压的结果,但后来仔细一想,异姓为嗣条件极为严苛,宗族礼法可是连皇帝都不能干涉的。   徐璐想了想,”就是想不出来,所以还请爷示下。“|徐璐特别的好奇,异姓过继可不是说着玩的,没有恰当的条件,是绝不容许存在的呢。就是皇帝都不能强制干涉的。   凌峰笑了笑说,”办法是太子妃想出来的。太子妃确实当得起机敏二字,在这种境况下,还真让她想了个绝妙的办法。   “什么办法?”   凌峰笑了笑,满脸的佩服赞赏,“太子妃这个主意,其实说出来,也很简单。就是以王元奎父子救小郡王有功,特赐姓为李,让王家改为李姓,这可是了不得的光荣。”   赐姓即皇帝赐给臣民姓氏,是帝王统治者用来维持和加强统治的手段之一。历数前朝,皇帝对异姓臣民赐以皇族姓氏,或者赐予他姓,用以褒奖功劳,勉励勤能,笼络人心,具有重要的拉笼内涵。太子赐王家皇家姓氏,对王家来说,也算是荣宠有加。   徐璐双眸一亮,击掌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赐王家为皇族姓氏,李骏本来就姓李,不就刚好适合了么?”   凌峰淡淡一笑,“是呀。虽说后来还是闹了不少风波,不过有凌家还有方家杨家还有太子妃暗寺里推波助澜,这事儿,还真的成了。”   徐璐捂唇,凌峰与那李骏交情莫逆,自然要助一臂之力。等李骏成了护国侯,当然要感激凌峰当初对他的鼎力相帮。凌峰不但多了份助益,还多了个强有力的外援,自然是美事一件了。   但这些都不是徐璐最关心的,她最关注的还是另一件事,“爷的意思是,这李骏,真的是我祖母的侄孙?”   “那还有假。”凌峰说,“李骏是珲王后代不假,你祖母又是珲王府的平阳郡主,自然就是你祖母的侄孙子,你的表哥了。”他看着徐璐,脸上不知是高兴还是得意,“先前连氏在徐家,可是吃足了徐三夫人母女的苦头。如今的连氏今非昔比,徐三夫人母女每次见到她都是绕着道走。若再让她们知道,你是李骏的嫡亲表妹,那应该会更加好玩。”   徐璐全身血液也沸腾起来,但嘴上却讷讷地道:“人家如今可是堂堂的侯爷,会,会认我这个从未谋过面的表妹么?”   凌峰轻笑一声,“当然会认。”   “爷这么有把握?”   凌峰挑高眉毛,很是不可一世,“首先,你的男人,我,与李骏那可是老交情了。其次,李骏能有今日,也离不开当年你祖母的安排筹谋。最后,多你一个表妹,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更何况,平白多了个天仙可人的表妹,还可以在我面前占大舅哥的便宜,他才该偷着乐呢。”   徐璐也高兴起来,屁颠颠地找来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凌峰笑着抽去她手头的铜境,“别照了,再照还是那张肉饼脸。”   徐璐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道:“刚才你的话我可是听到了哦。”   凌峰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徐璐扬扬得意地捏着自己的脸,无比得意,“哼,原来我也是美若天仙呀。哼,你这家伙,平时候可从来不会我半句话,今日总算露馅了,嘿嘿。”   凌峰:“……” ☆、第14章 文家赔罪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不对,应该是因祸得福,也不对,应该是喜从天降,也不对,前一刻还被人欺负,后一刻就傍上参天大树,这应该叫什么来着?徐璐抠着头皮苦笑,果然是书读少了,找不着最好的形容呀。   徐璐的兴奋表现为此刻的来回踱步,等就寝后,又翻来覆去在床上硌饼子。凌峰被烦得不胜其烦,只好抓着她做最原始的二人运动。   其实,进一步加强与李骏的关系,又还想到了对付叶恒的好法子后,凌峰也是满兴奋的就是了。   酣战了半宿后,凌峰也是累了,倒床便睡去,睡得正香,忽然徐璐陡然翻了个身,狠狠推了他,“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祖母就是平阳郡主的?”   徐璐犹自记得,祖母一直在乡下隐姓埋名过日子,这世上除了容嬷嬷,父亲徐成荣外,应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但凌峰怎么就知道呢?她可是记得清楚,她一直没有对他说过祖母的身份呀。   被吵醒的凌峰很是不满,语气愠怒地道:“若非你是平阳郡主的孙女,说不定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徐璐呆了呆,“什么意思?”   “自己想。”男人给了她三个字后,便翻了过身,背对着徐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   徐璐鼓着腮邦子,恶狠狠地道:“哼,神气什么嘛,大不了我明日问凌非去。”   凌峰依然没有动静,徐璐也泄气了,又摇着他的肩膀,哀求道:“好了啦,   别睡了,赶紧告诉我吧,不然今晚我肯定睡不着觉的。”   她一直都没有睡过觉好不好。   凌峰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徐璐使出她的法宝,双手双脚全趴在凌峰身上,柔软的身子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双手还在他身上来回使坏,“不说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很想凶她一顿的,可想着上回的冷战,再到之后她那让人暴跳如雷却找不着理由发火的“贤惠”,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昔日的小毛病给养回来,可不能功亏一篑,于是压着怒火,硬邦邦地道,“在娶你之前,我便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璐越发好奇了,“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我祖母就是平阳郡主的?”   凌峰不答话,徐璐尽管恨不得抽他两下,却没那个胆子,只好耐着性子,又问道:“说嘛说嘛,就别再吊人家胃口了。”   凌峰依然不响。   徐璐却自顾地说话,“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凌峰反问。   徐璐没有说话,反而翻了个身,佯装睡觉。   ……   凌峰说的“文家三日内必来”还真的兑现了。只是让徐璐没有料到的是,文家第二日一大早就登门了。   “少夫人,文家老爷和夫人还携着文家大爷和奶奶一道在大门外候着,说要见侯爷夫人,以及少夫人,想当面给少夫人陪礼道歉。”   凌家内院副总管廖妈妈小心恭敬地立在徐璐面前,再也不敢把先前的不以为然表现在脸上了。   徐璐才给武夫人请安后,服侍了公婆用了早膳,自己则在偏厅里用饭,廖妈妈便来向自己禀告这一大好消息。   昨晚兴奋了一晚上,又与凌峰行人论大礼打发漫漫长夜,没能睡好的徐璐,想当然今天起床脸色并不是很好,所以少不得要敷上胭脂妆容,遮住憔悴的脸色。   徐璐忍下心中的高兴,慢条斯理地道:“你去告诉姓文的,就说我不想见他们。若诚心向我陪罪,就在凌家门外站上两个时辰吧。”   廖妈妈笑了起来,“少夫人高见。奴婢亲自去回他们。”   “有劳妈妈了。”徐璐看了廖妈妈一眼,这种替人跑腿传话的小事儿,压根不用堂堂内院副总管去办,但人家却亲自跑这一趟,显然是想卖徐璐一个好。   徐璐也顺水推舟,把廖妈妈列为可重用对象。   吃了早饭后,徐璐又来到前头陪武夫人说话儿,并端茶递水,尽媳妇义务。   武夫人笑着说:“这儿不用你服侍,你也去忙你的。你来刚回来,屋里头的事儿还千头万绪呢,先顾你们自己屋里的吧,不必顾我。”   大概也知道了文家登门陪罪的事,无论是徐璐还是凌家,也算是把面子圆了。是以武夫人脸色比刚才和缓了许多。   徐璐笑着说:“府里下人多的是,又井然有序,下人也都规矩,行事也伶俐。我只需动动嘴皮子便是了,倒没有非得亲自过问的事儿。我是清闲了,却让夫人受累了。所以我更要好生服侍夫人,尽点媳妇的孝心。”   武夫人淡淡一笑,“你有这个心便成。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要媳妇立规矩的婆婆,你有这心就很好了。”   你当然不会给媳妇立规矩,但刚才把我晾在寒风里足足半个时辰吃饭又吃去半个时辰又为哪般?   徐璐一迳陪笑。心里却在感叹,果然祖母说对了,再开明的婆母,也必不能当成亲娘就是了。   见武夫人消了气,徐璐就试探性地说,“这次回得京来,原先的管事们有些留在当地看管宅院,原想着,等回了京,再另外安排管事便是。我回来也有几日了,身边也没几个可使唤的人手。尤其是管丫头的妈妈。院子里没有人管着丫头们了,可不成体统,想求夫人派个老成得力的妈妈替我看两日院子。”   武夫人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可不干这种事,没得让人以为我往胡乱媳妇院子里塞人,我看你院子里大丫头都不错,知道规矩,倒也不必另派妈妈。”   徐璐松了口气,婆婆虽对她冷淡,却是个爽利人,自己送上门的机会,她都懒得塞人过来,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已经是极厚道的婆婆了。   “当初因忙着回京,所以爷的姨娘,洪氏和戚氏还留在泉州。媳妇原想等安顿妥当后再派人去接她们。耐何媳妇人手不够,实在腾不出人手,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求夫人另外派人帮媳妇接人了。”   武夫人略有讶异,不过却说:“这事儿好办的很。写封书信过去,让那边的人准备船只,派几个护卫进京也就是了,虽说是御赐的,可到底只是妾,何必单独安排人手?没得高抬了她们。”   徐璐陪笑道:“夫人说得是。可到底是朝廷御赐的,规矩还是得做呢。不然传到圣上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武夫人说:“是你屋子里的人,你自己作主便是了。”   “是,多谢夫人提点。”徐璐松了口气,武夫人一没有塞人到自己屋子里,二没有干涉姨娘们的事,这可真是难得的好婆婆呢,不管出于何目的,与这样的婆母打起交道来,也还满轻省的。   与武夫人相处了几日,徐璐知道这武夫人是个很开明的婆母,尽管在自己面前还是保留了七分做婆母的威严,但没有像别的婆母那般,为了让媳妇听话,故意给媳妇下马威之类的。昨日的事,更是让她打从心里敬重这个婆母,于是她又试探性地道:“刚才我听廖妈妈说,那文家来了……”   武夫人打断她的话,“就依你所言,让他们在外头站上两个时辰。”   徐璐故作羞窘地道:“文家不地道,媳妇也只是一时气愤就随口说了两句。但真要这般,是不是不怎么妥当?”   武夫人淡道:“有何不妥的?我觉得你这么做再妥当不过了。当年与你毁婚,本来就是他们的不是,不赶紧认错赔礼还怂恿文徐氏这般侮蔑你,害得我们凌家都抬不起头来。也亏得他们已知道自己的错误,早早过来认错。否则,他日我必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果然,越是尊贵的人家,越是把面子看得比命还要重。   也亏得凌峰事后及时描补,捏住了文家的软肋,才让这事儿化危为安。徐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后怕起来,如果没有凌峰的描补,短时日内,婆母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消气吧。   心头不是不委屈的,但这就是为人媳妇的无耐。徐璐暗暗叹了口气,进京才几天,就惹出这么大的风波,看来日后更要小心行事了。   ……   京城十月的天气已较寒冷,至少徐璐早已穿上厚实的冬衣和袄子,每次外出,必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饶是如此,吹在脸上的寒风,依然如刀割。以徐璐为例,同样从泉州来的文家人,站在冰天雪地的凌家大门外,一站就是两个时辰,那该是怎般滋味。   听下人进来说,文成章夫妇早已冻得全身发抖,文继轩稍微好些,毕竟年纪轻,身体壮,抗得住。可文徐氏可就惨了,站在最边上的风口处,那滋味,可真不一般。心里恨死了徐璐,但更恨的却是嫡姐叶徐氏,在心里把她咒了千遍万遍。   “那文大奶奶,脸上还带着血印子,眼睛也红红的,大概是被打了吧,整个人萎靡不振。”夏荷也耐不住寂寞,顶着寒风,跑去大门口偷瞧了两眼。她目力极好,第一眼看的就是文徐氏,看那文徐氏这般凄惨滋味,她就舒服了。   徐璐坐在温暖的炕上,喝着厨房熬的汁汤,满足低叹,虽然外头冷,但屋子里炉子和热炕,倒也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是坐在炕上久了,总会口干舌燥,几乎一整天都是汤水不离口。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也有些发干,并且脱皮的征兆,不由苦了脸,对夏荷道:“赶紧的,把那茯苓膏再给我拿来让我搽搽。”   “少夫人,京城气候干燥,您又一直坐在炕上,皮肤确实容易干燥。只要多喝梨汁水,勤搽润肤的芦荟,就不会有问题了。”   “可是我仍觉得脸好干,还有,唇也有好些脱皮了。”这使得至力追求美貌如花的徐璐每天照镜子都会有锥心的难受。   夏荷无耐,主子的皮肤嫩是嫩,但也小气,这才回来几天呀,皮肤就干成这样了,这也是她没能预料到的。   “那个,夫人那儿应该有润扶膏的,要不要奴婢去夫人那要些来。”   “这个……罢了,脸皮练厚些,还是我自己亲自去要吧。”正准备穿鞋子,凌峰便进来了,还给她带了个好消息来,   “赶紧换衣服,随我去李家。”   “哪个李家?”徐璐问。   “明知故问吧?”凌峰笑道,“除了护国侯李家,还能有哪个李家?”   “李骏真要认我?”   “那是自然,人家比我还积极呢。”凌峰神色愉悦,徐璐认了这么一个表哥,也算是赤裸裸地打了一向自诩为出身高贵的叶徐氏的脸了。   “给我梳个流云髻,唉,还是弄个偏堕髻吧。不要戴太繁重的头面,就弄这个绕链缠上便是。”徐璐一边指挥梳头的夏荷,一边对豆绿说,“赶紧的,把容嬷嬷送我的那个赤金铜锁拿出来。”容嬷嬷并不是徐家的奴才,实际上却是李骏的亲祖母,昔日珲王世子夫人。真要凭辈份,徐璐还得叫一声舅婆。可惜时运不济,夫家被贬,丈夫早逝,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也早早没了,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孙。最终还是在祖母的帮衬下,送入令国公府,给了另一正大光明挤身上流圈子的身份。容嬷嬷没了后顾之忧,为了感恩,这才甘愿随着祖母,以祖母陪嫁奴才的身份,跟随祖母身边。这么些来,她也看出来了,祖母对容嬷嬷格外的客气,压根没有拿她当奴才的,但容嬷嬷却从来不越矩,一直以奴才身份服侍祖母,又服侍自己。徐璐唏嘘不已,忽然抓着凌峰的手道:“那个,爷是不是该派个人回泉州,接我舅婆回京?”容嬷嬷可是李骏的亲祖母呢。   凌峰笑了笑说,“从昨日开始,我就在等你这一句话了。”   “……”   “到了今天,总算把这话说出来,孺子可教矣。”   徐璐郁闷无比,恨不得抓花他得意洋洋的脸。   ------题外话------   小家伙生病了,下午输液去了。更新不多,明天多更新些。 ☆、第15章 表哥李骏   四年前因王元奎父子以性命换得当年的元泰郡王,如今的太子殿下的平安,使得永义伯府升为护国侯的王家,又过继了王夫人娘家侄女婿为嗣子,成为京城一桩奇谈。直到如今,都还有人笑言,那李骏,当真是祖上烧了好香的缘故,运气就是那么好。   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王家有族人有子嗣,王夫人却过继外姓人,确实于律法不合。但后来王家被赐为皇族姓氏,再过继李骏,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就算王家人不服,却也不敢真闹将起来。   而对于现任护国侯夫人连氏,大家也是嫉妒加羡慕,人家刚开刚始也只是小小的五品官家的庶女,当年一飞冲天嫁入令国公府,已让人无比艳羡了,谁会想到,人家更大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那个,我与李骏认亲,外人会不会来查我们的老底呀?”毕竟珲王早已被先帝贬为平民,如今又重新翻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文官们若是知道了,那还了得,还不咬出一嘴的血来?   凌峰淡道:“李骏是珲王后代一事,整座京城都已心昭不宣了。”   “啊,那,那……”徐璐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了。   “李骏被揭穿身份时,先帝也还在世。先帝爷都不计较了,别人又怎好多说什么?更何况,李骏只忠于圣上。圣上英明神武,胸怀广阔,是难得的明君。有此明君,也是身为臣子的福气了。”   今上确实英明神武,单看他登基不过五年,国运昌隆,吏治清明,能人治士众多,便能窥得一二。   也是李骏运气好,遇上圣明之君。非但没有沦落,反而重新出人头地。   “更何况,宗室子弟大多尸位素餐,古人云,富不过三,在这些人身上极尽体现。李骏也亏得跳出了这个圈子,否则,他那一身本事,可就无用武之地了。”凌峰语气微叹。   “那倒也是。”宗室子弟听起来风光,可到底也只能无所是事。朝廷对宗室的约束也多。与其在那狭小的圈子里庸碌无为,还不如另起炉灶,说不定又还有另一番风景呢。李骏不止运气好,眼光也毒呢。   “想必那令国公府的徐三太太,她视如眼中钉的养子,人家却混得如日中天,不知心里头是怎生的懊悔。”   徐璐满心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凌峰笑着道,“当年,徐老太君逝世后,李骏的身世也还无人知道。等老太君身边唯一的心腹被徐三夫人收买后,这才把李骏的身世揭开来。徐三夫人怕李骏的身份连累自己,连夜进宫面见皇后,忘图揭穿李骏的身份,将功抵过,顺便置李骏于死地。这老妇从宫中回来后,就立即与李骏断绝关系。可惜了,这老妇空欢喜一场,与李骏断绝关系,反而成全了李骏的一步冲天。外人都在传,就在圣上亲下圣旨,赐徐骏为李姓。徐三夫人气得晕了过去。”   徐璐击掌,眉开眼笑,“那后来李骏被护国侯过继为嗣子,徐三夫人应该会气得吐血吧?”   凌峰笑了起来,好不幸灾乐祸,“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人人都知道,徐三夫人这辈子肯定会不气不顺。但明面上,徐三夫人好歹也养育过李骏,就算李骏与徐家毫无关系,但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摆。否则,就是李骏忘恩负义。这徐三夫人也是抓住了这个弱点,在连氏面前,依然高高在上就是了。”   唉,礼法害人呀。   徐璐满心的不顺,“那徐三夫人真不要脸,她对人家做了那么多恶毒事,还要人家尊敬她,恶不恶人心呀?”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恶心是一回事,孝道品性又是一回事。若李骏按着性子来,仗着飞黄腾达后,就对养母不敬,报复养母,也会让人不齿的。李骏若注重名声,就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不但要忍,还得义务提携徐家子弟。而徐三夫人也够刁钻的,也是仗着这点,这才有恃无恐罢了。   ……   护国侯府也属于老牌勋贵,传承四代,本来已大不如前,这才有了王元奎父子在皇庄狩猎园里为了保护元泰郡王的舍身相搏,虽然重振了王家门楣,可也让王家断绝传承,反而便宜了风牛马不相干的李骏。估计王家族亲应该嘴巴都气歪了吧。王元奎父子地下有知,也绝对是捶胸顿足了。   “虽说有圣上力挺,可大好的肥水流入外人田,王家族人又岂会甘心?”人还没见到,徐璐又替李骏忧心起来。   凌峰耸了耸肩,“不甘心也没办法呀。王家赐姓为李,王氏族人全改姓为李,这也算是荣宠了。李骏又深擅纵横联合,打拉结合,只要对王家人许之利益,顽固不化的以雷霆手段镇压,那些都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如何经得起风浪?几个回合下来,便老实了。”   “更何况,帝王赐姓,本来就是难见得荣宠,王家人就算心疼嗣子被外人截了去,但有了天恩浩荡,再加上李骏也善待他们,他们还有何不满足的。”   徐璐深以为然,但也深深佩服起来。这个李骏,真的不简单呀。   李家占地颇广,并不亚于凌家。门前两颗高大茂盛的古树便见证了李家府邸的百年底蕴。可惜如今的李家已是物是人非,新任护国侯叫李骏,李骏长子李再不出意外,几年后,便可以成为护国侯世子,接替李家爵位。   李家的下人也认得凌峰,一路上领着凌峰夫妇,直接进了主屋,并一路通报。李骏夫妇并嗣母李老夫人已在厅堂等侯。   为了表示重视,李骏及夫人连氏,甚至就站在厅堂门口,远远瞧到凌峰夫妇的身影,便欣慰了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李骏捶了凌峰一拳,“总算来了,可让我好等。”然后面目含笑地看着徐璐,“这便是我姑祖母家的璐表妹吧。为兄这厢有礼了。”说着拱手作揖。   徐璐原本就紧张,现在见了李骏本人,更是紧张得舌头都打结,“见过……表哥,表嫂……”声音干巴巴的。   “凌家兄弟,璐妹妹。外头冷,赶紧去屋里坐。”连氏自然而然地挽了徐璐的手,扬起亲切的笑容。   “走,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   徐璐腼腆地任由连氏拉着自己,一路进了屋子。   凌峰先与李骏走有前头,寒暄了两句,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便知道,他们私交确实不错。徐璐放下心来,忍不住打量这个表嫂连氏。   连氏一身金线绣制的金牡丹褙子彩光绚烂,与中衣的浅金云纹褂子相映生辉,头上的抹额也是金色的。整个人看上去锦绣辉煌,无比耀眼,再配上本来就生得极美的花容月貌,嫦娥西施重生也莫过于此吧。连氏个头比自己略高半寸,尽管只高那么一点点,可看起来却无比高挑,她身材苗条玲珑,十指纤细柔软,青葱雪白的指头,纤雅绣巧,与自己活像发了酵的胖馒头般的爪子一比,徐璐顿时自形惭愧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这么优雅的美人呢?   护国侯府阔大的厅子里,一色的半人高粉彩大花瓶,都插着极绚烂鲜艳的时令枝花。阶下一溜的紫檀木椅子上是簇新的大红五福捧寿的锦缎垫子,两只椅子之间都有同套的紫檀木小几,阔大的炕上,坐着位满头银霜的老妇人,正慈爱地望着他们。   “母亲,凌家世子还有世子夫人,也就是儿子表妹,来向您请安了。”李骏声音清朗,沉稳恭敬。   凌峰已携徐璐向首座上的李老太君作揖在地,李老太君笑呵呵地说:“都不是外人,繁文缛节免了吧。坐,都坐。峰儿媳妇,来,过来,站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徐璐带着腼腆和羞涩,来到李老太君身边,李老太君慈爱地握着徐璐的手,不住地点头,“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瞧这股灵动劲儿。”她又仔细看了李骏,笑着说,“还别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璐和骏儿还真有几分神似呢。你们来瞧瞧。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鼻子,我嘴巴,还真像呢。”   徐璐忍不住看向李骏,这李骏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颜色略深,五官虽然比不得凌峰的细致,却也极为耐看。也算得上美男子一个,阳刚英挺。身高与凌峰差不多,脸略为宽些,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冷峻气息,大概是长年习惯了板着一张脸,以至于笑起来的模样特别僵硬。   连氏凑趣地看了看连骏,又打量徐璐,笑着说:“母亲还别说,还真的满像呢,尤其是这嘴巴,呵呵,不愧是表兄妹,这下子可假不了。”   凌峰笑道:“难怪都是吃货,原来是这个缘故。”   徐璐窘迫不已。   男人生了张阔嘴厚唇,那绝对是有福的。可女人的樱桃小口才叫好看,偏偏她就生了张阔嘴,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嘴巴就咧得大大的,尽管嘴大吃四方,可让人当场谈起她的大嘴,还是让她很不好意思的。   凌峰忽然击掌道:“当年在泉州的时候,第一眼瞧到小璐时,就给我一种熟悉感。原来是你的缘故,难怪难怪。”   “这就叫缘份吧。”李骏朝徐璐看过来,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却温和,“我听徐家的老仆人讲,当年我是由姑祖母抱着去了徐府,姑祖母许了徐老太太两万两银子和三个田庄,这才使得徐老太太认养了我。而姑祖母却带着我的祖母,回了泉州。是也不是?”   这些事儿徐璐并不怎么清楚,但这时候,她除了点头还能怎的?   “姑祖母的大恩,小兄永生难报,只可惜,姑祖母去得早,我连尽孝的资格都没了。”李骏语气沉重。   徐璐说:“祖母她老人家只希望表哥能够平安长大,如今表哥这番成就,祖母地下有知,亦可含笑九泉了。”她又看向王老夫人,诚挚道,“表哥的事迹,我也听夫君提起过,表哥是祖母的晚辈,又是至亲之人,自然要鼎力相帮。然王老夫人与表哥八竿子打不着,老夫人却排除万难,视表哥为亲生,许之荣华,恩同再造。表哥更要好生孝敬王老夫人,以报万一。”   不得不说,徐璐还是满会说话的,也满懂得拉拢人心,王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虽然面上谦虚着,但心里却极为高兴,觉得徐璐真是个可人的孩子。说出了她想说却又无法述诸于口的话。   “表妹说得极是。”李骏神色一整,起身,肃容垂手道:“母亲大恩,儿子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怀,日后必真心孝敬您老人家。”   看着气宇轩昂的李骏,李老太君掀慰一笑,说:“我儿孝心甚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不是亲兄妹,只是隔了两房的表兄妹关系,再则李骏又是个内敛之人,所以对于徐璐这个表妹,虽然打从心里欢喜,面上也是淡淡的。   但对徐璐来说,也算是不错了。   连氏又把自己七岁大的儿子李再和三岁的女儿李菡带了上来,见过凌峰夫妇。   李再面容酷似其母,但一双浓眉和紧抿的唇则消似其父。连氏慈爱地对一双儿女道,“再再,这位凌世叔,可还有印像?小时候可还抱过你的。”   李再打量了凌峰,先是茫然,然后似乎有点印像,点点头,道:“想起来了,就是和我打过架但打输了却耍赖的凌世叔。”   李骏夫妇失笑,李骏笑着对凌峰道:“看吧,你这个无赖,连小孩子都欺骗,难怪几年不见都还一直记得你。”   徐璐愣了下,然后捂唇笑了起来,对颇是无耐的凌峰笑道:“爷还与小孩子打架?羞也不羞?”   凌峰曲指在李再的脑门上轻弹了下,笑骂:“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记仇。”   连氏说:“赶紧的,给凌世叔磕头。还有,这位是你凌世叔的妻子,也是你父亲的表妹,该叫……”连氏顿了下,想着徐璐与丈夫的关系,正要开口,李骏已开了口,“叫姑母吧。父亲的妹子,当然要叫姑母。”   徐璐看了李骏一眼,后者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但心头却有些波动。   按着她和李骏的关系,李再应该叫自己一声表姑母。但李骏却让孩子省了最前边一个字,这其中所代表的涵义,也令徐璐颇心中一动。   李再看了徐璐,虽然疑惑什么时候多了个姑母,但依然跪了下来,磕了头,口称“姑母。”   连氏在丈夫开口的同时,便有了悟,于是笑了笑说:“姑母是凌世叔的妻子,以后就要改叫凌世叔为姑父了。”   李再从善如流地又对凌峰称呼:“是,小侄拜见姑父。”然后又深深揖礼。   凌峰笑了笑,与徐璐一人一手拉过李再,各自赏了见面礼,又看向李骏三岁多的女儿。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大人叫磕头,叫喊人,能够全部照做也很是了不得了。   徐璐逗了一会儿,没得到多大反应,也不以为意,送了一把小金鱼给她让她玩儿。   “听夫君说,我在这世上还有个至亲表哥,心里可惦记了。又听闻表哥还有处旧伤,不知道可好些,你妹夫得了些虎骨,送与表哥泡酒用。”   夏荷来到门口微微击掌,便有小厮们把礼盒都捧上来。   八个大礼盒,李老太君,李骏夫妇,包括李骏的儿女,都齐全了。   “老夫人能够收养我表哥,使我表哥出人头地,了却我祖母舅婆未遂心愿,这份大恩,小璐无以为报。若老夫人不嫌弃,就拿我当您的女儿罢。知道老夫人最爱喝白茶,产自福建武夷山,这茶我我祖母生前特别爱喝,因该茶汤色深色鲜亮,香馥味浓,能消食,很适合老人喝用。希望老夫人能够喜欢。”   李老夫人笑得滋爱,“好好好,我无儿女,一向拿画儿当女儿疼的。如今又多了个女儿,老天真待我不薄。”   连氏见气氛热烈,赶紧打蛇棍跟上,“母亲,如今您又多了个女儿,可不能不疼我哦。”   李老夫人笑骂道:“敢不疼你么?你个猴儿,孩子都有了,还这么的淘气,也不怕让你妹子笑话。”   众人笑了起来。   气氛融洽了起来后,自然就无话不说了,渐渐地,话题就扯到近两日京城才新起的有关徐璐的流言来。   李老夫人主动问起来,“小璐,那日在镇国侯府,定国侯世子夫人叶徐氏合着文徐氏一道欺负你,如今外头全是对你不利的传闻,你可有想过法子弥补?”   屋子里静了会,李骏眉头已微微锁了起来,戾气大增。   连氏也是皱了眉头,“又是那徐梦雅,以前闺阁时可就没消停过,怎么嫁了人后还这么的张狂。”   凌峰微笑道:“理她做甚?只要小璐认了你这个表嫂,估摸着叶徐氏再见到小璐,就得绕道走吧。”   徐璐眨眨眼,忍不住多看了连氏一眼,听凌峰的意思,好像叶徐氏挺怕连氏的。要知道,以前李骏身份没曝露之前,还是徐梦雅名义上的兄长,连氏就是徐梦雅的嫂子。这嫂子与小姑子之间,一向是面和心不和的。大多时候,当小姑子的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吃亏的总是嫂子便是了。但听凌峰的意思,似乎叶徐氏在连氏手上吃过苦头。   连氏笑了起来,“峰兄弟可真会说笑。小璐可是你妻子,自己妻子被人欺负了,你这个做丈夫的恐怕比我还急吧。”她眼波流转,瞅着徐璐笑道,“昨日峰兄弟露的那一手敲山震虎,也该让她喝一壶了。”   徐璐笑了起来,说:“文徐氏不足为虑,但那叶徐氏,可就难对付了。所以日后还得让嫂子多加帮衬了。”   连氏也没推辞,“你是我妹子,我这个做嫂子的哪有坐视不管的。不过你也别妄自菲薄,昨日徐梦雅在你手上可没占着便宜。想来短时日内,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李骏也想到了什么,也笑了起来,“那叶徐氏妹妹不用放心上,咱们什么都不必做,自有人收拾她。”   “谁?”徐璐问。   李骏淡笑不语,“很快你就知道了。”他侧头看着凌峰,“此番回京,接下来是继续外放,还是进入中枢?”   凌峰淡道:“还不清楚。”   李骏讶然道:“依你的资历和成就,进入中抠也是绰绰有余了。”李骏顿了下,又问:“怎么,你还想继续外放?”   “不,我也想留京一段时日。不过听方阁老的意思,还是要我再外放个两年。”   李骏奇道,“方阁老不是一向器重你么?怎么还要安排你外放?”   “我是恩荫派,就算有再好的成绩,总归不是正统科举出身,难免要受到拮难。”   这倒也是,如今大庆朝以文治天下,朝堂上清流派占了大多数,这些人很有正统科举出身的优越感,从来看不惯世袭恩荫的世家子弟进入中枢,凌峰是权贵子弟,能力卓越,但想要进入中枢,那些文官们必然要群起而攻之,这也是件极头痛的事。   李骏叹道,“言官如虎,不过这些人早些年可是让你整怕了,想来不至于还那么的不长记性。”   “那可难说。”凌峰淡淡一笑,“对了,你呢,我听说,圣上又要给你加担子了?”   李骏笑了笑:“没准的事。”   凌峰笑道:“怎么就不准了,上回我向圣上述职,圣上也有意要你接替外四家军大将军之位,圣上金口玉言,这还会有假?”   李骏骇然一笑,“圣上连这种事儿都要与你讲?你小子,以圣上器重你的程度,这回留京任职,必定进入中抠。”   “圣上虽说有意要我留京,但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在没有明旨下达之前,谁也作不得准。”   “那可不一定,这两年来,我跟在圣上身边寸步不离,圣上可是没少提起你。想来留京的机会大些。”   凌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在外头呆得久了,也怪想念京里的一帮老友。”   李骏高兴地笑道:“那敢情好,以后喝酒再也不必愁找不到人了。”   凌峰与李骏说得高兴,徐璐和连氏,也围在李老夫人身边说话儿。李老夫人随口问道:“你才刚回京来,你婆母可没给你立规矩吧?”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笑道:“婆母人极好的,倒没怎么立过规矩。不过就是早上去服侍婆母用餐罢了。”   李老夫人说:“你那婆母素来是个爽利人,想来也不是那种刻薄的婆母。不过,婆母再好,总归不是亲娘,在婆母面前,少不得要谨小慎微,切不可大大咧咧。婆媳总归隔着一层,能够和平相处是最好的,不可能像女儿对母亲一样那样随意。”   徐璐说:“老夫人说得极是,我记住了。”   连氏看了正与李骏说话说得欢的凌峰,微微放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当年峰兄弟的头任妻子杨氏初进门,可没少被立规矩,每日晨昏定醒,风雨无阻。是不是真的?”   李老太君说:“我也听说了,当年杨氏,人家可是阁老嫡孙女,当时杨阁老还未致仕,这杨氏在你婆母面前,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据说刚进门的那会子,还天天吃你婆母的冷饭剩羹,直到胃病都弄出来了。你婆母也才收敛了几分。虽说你婆母刻苛了点儿,但那杨氏也太逆来顺受了。你可别尽学那杨氏,胡乱贤惠。要知道,为人媳妇呀,该强则强,还是要自己立得起来才成。”   徐璐点点头,“老夫人放心,我才不会滥贤惠呢。”心里却大感惊讶,婆母武氏给她的印像就是冷淡中带着淡淡的疏冷和五分威严,但也不至于刻薄成不让媳妇吃热饭热菜的地步。忆起初次进入凌家,钱氏让自己吃残羹剩水,而婆母却没有吱声,但也没有反对她另外上菜。想来当年的杨氏确实是逆来顺受了。   连氏说:“你婆母可有为难你?”   徐璐摇了摇头,“没有,婆婆对我还是不错的。”   连氏说,“好妹妹,这儿没有外人,我和母亲都是真心关心你的,你也别对我们见外,可得说实话才是。”   李老太君也说,“你那婆母名声素来不错,性子爽利,心胸开阔,也开得起玩笑。可一旦做了婆母,那可就不一样了。孩子,我与你婆母还颇谈得来,若她当真有苛刻你的地方,尽管与我提,我去敲打她。”   徐璐笑着说:“就知道老夫人疼我,所以我才在您面前才没有隐瞒呀。婆母对我真的不错的。”   李老夫人和连氏将信将疑,“没有让你站在寒风里等她起床?”   “今早我去得早了,婆母的丫鬟原本要我在院子里等。可我最是怕冷的,若冻出了毛病就更不能侍奉婆母了,于是我就在偏厅里等了。”   王老夫人和连氏沉默了一会,最后由连氏低声问,“没有让你吃残羹冷饭?”   “没有。”徐璐老老实实地道,“婆母并非是那等苛刻媳妇的。我第一次服侍婆母的时候,三房婶娘便要我就着大家吃剩的吃。我说都已经冷了,怕吃了胃不好,便让厨房重新另做新鲜的。三婶子很不高兴,婆母却没说什么的。”   连氏与李老夫人互望一眼,各自眼里都闪过了然。   果然,再是出身高贵的媳妇,若自己立不起来,也只有被拿捏的份了。而徐璐就不同了,人家自己立得起来,待遇就立马不一样了。   ------题外话------   今天我很勤快的。 ☆、第16章 外书房还有个通房   “果然,人善被人欺,做媳妇也一样呀。”李老太君感叹,对连氏说,“当年,你初进徐家门,若也像小璐这般滑不溜手,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连氏苦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在李家吃了晚饭,徐璐与连氏出身差不多,都是高嫁,从先前的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再到现在的当家作主,自然就有不少的共同话题。   李老太君又正是话唠的年纪,最爱讲当年自己如何如何,虽然有时候爱重四遍四地反复地说来说去,到底也有不少规矩道理在里头,加上听者都带着颗尊敬之心,倒不觉得难受,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凌峰与李骏自不必说了,都是出身公侯之家,又都各有各的委屈或风光经历,男人间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朝堂,及对各自的竞争对手的剖析和算计,这顿晚自是吃得宾主尽欢。若非时间已晚,怕是还得再说上一会儿。   “那个,刚才有李老夫人在,我还没给表哥说容嬷嬷的事呢。”回去的路上,徐璐又想到还在泉州孤苦伶仃的容嬷嬷,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舅婆。   凌峰说,“再有两日,容嬷嬷便可回京了。不过我估摸着,她也不可能住进李家去。”   “这是为什么?”徐璐很快就明白过来,语气惆怅,“也是,容嬷嬷虽是表哥的亲祖母,可表哥如今已过继到李老夫人名下,名义上便是李家子弟了。”过继出去的孩子,原则上是不会再认原来的父母亲人了。可规矩归规矩,但在自己的至亲面前,谁又能真正做到视若无睹?   凌峰笑道:“这有何难,容嬷嬷当年能把李骏送到令国公府,原意也只是不想让李骏和她一样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你祖母有心养她,但也明白,出身平民身份的李骏,哪比得上国公府公子这一身份?对于容嬷嬷来说,如今李骏果真如她设想,重入勋贵圈子,她自该高兴了。不管进得京来,李骏是否认她,她也会高兴的。”   徐璐想了想说,“也是,表哥没法子养她,我也可以呀。更何况,李老夫人也不是那种人,应该不会阻拦表哥认养容嬷嬷的。”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听表哥说,当年祖母为了让徐老太君收养表哥,可是舍了两万两银子和两处庄子,这,这应该不可能吧?”   如果祖母真的那么有钱,那又何必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人心都是自私的,虽说李骏是祖母的亲侄孙子,可到底又隔了一层。没道理倾尽家产,就为了给侄孙子一个优越的出身和名份?如果换作是自己,就绝对做不到这般舍已为人。   凌峰笑了笑,“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珲王府在毁券夺爵之后,王府产业便成了香馍馍一个,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你祖母一介女流,想要把珲王府的产业全带出京城,估计也难。还不如顺手推舟,把已无把握带走的产业送给徐老太君,换得徐老太君一个承诺,一个抚养李骏,以国公府嫡子的身份成人的承诺。这样一来,你祖母也算是尽够了长辈的责任,也对得住已逝的兄长。李骏有了新的身份,便可以权贵子弟的身份长大成人,甚至建功立业。若是跟了你祖母去了泉州,也不过是普通老百姓,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徐璐点头,说:“两万两银子,加两处庄子,养一个次房嫡子,徐家可不亏呢。”   凌峰笑道:“是呀,刚开始李骏身份曝露后,徐三夫人可是叫嚣得最猛的,要李骏偿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否则就进宫举报她。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徐家可是得了天大好处的,这才没再吱声。不过也正因为徐三夫人自毁长城,倒可以让李骏正大光明脱离徐家。李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倒也是呢。”   京城的消息自是无比灵通的,加上有心人有意的宣染,徐璐这个出身低微的外地媳妇,瞬间变得非比寻常。昔日珲王府平阳郡主的孙女,护国侯的表妹这些身份一亮了出来,那些还有纷议的立马闭了嘴。   而她与文继轩曾有过的婚约,在文家诸人在凌家站了两个时辰的岗后,一切不言而明,京城的风向标自然就转了个方向。   就算不去外头应酬,徐璐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不良名声已被洗清,加上护国侯表妹这一身份罩着,以后再出去应酬,应该不会再有不识相的人了。   “那些能站在权利尖端的贵人们,就算没有七窍玲珑心肝,至少也是极识时务的。如今你可不再是孤苦伶仃的外地媳妇,而是有靠山有背景的。那些还想给你使绊子的,总得垫垫自己的斤两。”凌峰对徐璐是如此说的。   徐璐想了想,也颇觉有道理,正大光明地继续随武夫人一道外出应酬。果然如同凌峰所言,文家的亲自陪礼道歉,加上护国侯李骏这个靠山,接下来的交际应酬,确实要省心多了。至少再也没有不识相的人当众站出来向她呛声了。   “可惜了,这阵子四处应酬,却没能再看到叶徐氏了。”这日徐璐对凌峰感慨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原本还热血沸腾地想着,下回再遇上这徐梦雅,一定要狠狠还击回去,让她见识下自己的厉害。可人家却连面都没露一个,害得她满腔的兴奋全化为失望。   凌峰淡淡一笑,“这人一向爱钻营,京中各世家勋贵,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定有她的身影。”   “可我真没有见过她呀,席间也有客人提起过,与那徐梦雅交好的人说,人家染了风寒,正在家中养病呢。”   凌峰眼里闪过了然,“她得罪了你,是该好生病一病了。”   “什么意思?”徐璐不解。她虽然靠着凌峰和李骏暗中施力,重新翻了身,可自己有多少斤两,她再是清楚不过了。   凌峰淡淡一笑,“忘了与你说,再过两日,英国公府大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你可得事先替我预备好表礼。”   徐璐瞪他,很是不满他的说一半露一半。不过这男人就这样的脾气,改也改不掉了,只好闷闷地点头,“好吧。先前在泉州的时候,你也曾要我给英国公府备过礼,不过那时候也只是送些泉州特产,这回人家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马虎了。对了爷,你与张家大公子交情如何?”   “还行吧。礼多人不怪,除了爹娘那一份外,我还得另外再补上一份,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凌峰拿了披风披在肩上,又说了句,“以前这些事儿是外书房在办,以后都全交由你吧。”说着便出去了。   ……   像凌峰这样的勋贵子弟,有能力,手握重权,又一心想要光耀门楣,其外书房的功用自然就不只是书房那样简单。在泉州,凌峰的外书房便有十数暗卫轮留守护,负责外书房秩序,在外书房听侯待命的大厮便有好几个。也不知道京城凌家的外书房又是何等模样。   徐璐原本要去外书房瞧瞧的,不过瞧着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棂,又打消了这个主意,重新缩在炕上,只让人去把外书房的大厮叫进来问话。   外书房的大厮不再是朱小航,也不是染墨,而是叫墨砚。   墨砚约有二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很是沉稳,向徐璐磕了头后,双手垂立于厅前。   徐璐隔了一道梅花折枝琉璃落地屏风,轻声问了墨砚好些话题,比如凌峰在外书房一般做些什么事儿,外书房又还有哪些人服侍之类的,得知外书房也与泉州外书房那样,还有四个大丫头服侍,并且,还有一个婢女还是凌峰离京之前就被收房里的通房丫头。   徐璐承认,胸口有些酸酸的,不过倒也没有到嫉妒的地步,不过是通房丫头罢了,对她还构不成威胁。   最后,她才问了凌峰往年走礼程序。   墨砚说,“回少夫人话,小的们只负责外围事务,外书房收礼不归小的们管的。是由芝兰姑娘揽总,平日里是月梅姑娘登帐,东西一应由芝兰管着,每个月对一次帐,库房的钥匙是由绿翘姑娘管的,若是少夫人要备礼选东西,小的觉得,不如找芝兰把以往的礼单档子送来,少夫人先瞧了,再拿了东西簿子来选才便宜。”   徐璐便笑了起来,不愧为凌峰身边的大厮,果然有眼色,于是便说,“也罢,那你就再辛苦一趟,把管这事儿的丫头叫来吧。”   “能替少夫人跑腿,是小的荣幸,小的这便去了。”墨砚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叫月梅的丫头来向徐璐请安,“奴婢见过少夫人,给少夫人磕头。”   “你叫月梅?”   “是,奴婢叫月梅。素日里都是在外书房负责登记账本礼薄的。刚才芝兰姐姐有事儿,无法抽手,所以奴婢自告奋勇过来了。”月梅脸盘儿生得颇是耐看,性子看起来也沉稳。   徐璐挑高了眉毛,拉长了声音,“看来外书房倒是忙得很呢。”   月梅讪讪地笑了声,赶紧递上手里的一个簿子,说:“少夫人先将就瞧瞧这本吧,若是要别的,奴婢再去要。”   夏荷接过,但并未递给徐璐。   徐璐在炕上另外换了个坐姿,斜斜靠在金菊色的四方枕头上,声音懒洋洋地道,“你这要来何用?我要的是礼薄册子。”   月梅有些词穷,“少夫人,礼薄册子在芝兰姐姐那,芝兰姐姐现在有事儿抽不开身……要不,奴婢再跑一趟吧。想必这时候芝兰姐姐应该有空了。”   “也好。去吧,我可没多少耐性的,可别让我久等。”   等月梅离去后,徐璐侧头问夏荷绿,“你们怎么看?”   夏荷说:“在我从三等丫头里被文妈妈选中一起去福建时,那芝兰便服侍在爷的外书房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份不一般吧。”   “芝兰在府里有几个年头了?”   夏荷摇了摇头,“奴婢的老子娘都在外头服侍的,还真不知道的。不过奴婢听说,这芝兰以前是在夫人院子里侍候的,因做事勤快,人又伶俐,又有颜色,就被先少夫人瞧中了,亲自要了来,开了脸,给爷做了通房。后来先少夫人没了后,芝兰就替代先少夫人,管理外书房总事儿。”   居然还有主动给男人抬通房的,这杨氏未免也太贤惠了。   徐璐乍舌的同时,也没有过多的意外,高门嫡女自有高门嫡女的气度,不像自己,小里小气的,一听凌峰有通房心头就不舒服了。   ------题外话------   今天偶过生,今年总算有长进了,死皮活赖,撕娇跺脚控诉狮子吼外加威逼利诱,总算让男人给了一千块钱庆生。结婚十年了,不容易呀,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才要到一千块钱。还有木有比我更命苦的姐妹?有木有?有木有? ☆、第17章 正大光明的手段   夏荷说话还很是萎婉,但豆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说,“少夫人,人家可是向您打擂台呀?”   夏荷瞪了豆绿一眼,轻斥,“没影没据的事,可别胡说八道。”   豆绿耸耸肩,“这不明摆着的嘛,少夫人要外书房的礼册薄子,身为奴才的只管送过来便是了。这芝兰不但不过来,连册子都不给,不是与少夫人别苗头是什么?”   夏荷没有反驳,倒是沁香呸了声,说,“昨日我与芝兰见过一回,她居然问起少夫人和文家的事儿。想来她是在外书房呆得久了,呆成了井底蛙了,外头日新月异的消息只截了一半就自作主张。”   豆绿冷笑道:“她大概是觉得少夫人有这个把柄在,自顾都不遐了,就没法子辖制她了。真真是蠢货。”   夏荷说:“少夫人,这芝兰大概又是画眉第二吧,要不要奴婢亲自去外书房一趟?”   徐璐说,“不了,且等着吧。把我放在枕头下的书拿来。”华馨苑离外书房也还有一段距离,看看书打发下时间罢。   等了没一会儿,豆绿又说:“夏荷,你觉得,月梅能否把册子拿到手?”   “难说。”   “我倒情愿月梅拿不到手。”   夏荷讷闷,“为什么呀?”   豆绿磨刀豁豁地道,“那少夫人就有理由收拾那芝兰了呀。”她抡起在凌家吃得圆滚滚的胳膊,呲牙咧嘴地比划着,“我生平最痛快的就是看少夫人整治那些不听话的人了。”   夏荷:“……”   月梅回来了,手上果真空空如矣,豆绿兴奋的扯了扯夏荷的袖子,眼里带着弈弈的神采。夏荷可没有她这般没心没肺,反而蹙起了眉。   这个芝兰这般明晃晃地与少夫人别苗头,肯定是有所凭恃才敢这么做的。问题是少夫人要如何收拾这芝兰呢?派人过去甩她两巴掌,以芝兰通房丫头的身份,这么做,未免又落了下乘,给人一种“少夫人嫉妒爷的通房丫头故意找茬”的把柄来。   可若不发着出来,岂不越发纵出芝兰的猖狂来?   这真是个解不开的结,夏荷正在忧虑,耳边便听到徐璐淡淡的声音,“外书房还有何等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想看下礼薄册子,怎的就这样艰难?罢了罢了,既然芝兰这丫头这般能干,也该给她加加担子才是。”   加担子?   夏荷越发不解了。少夫人这是气糊涂了还是在说反话?芝兰已经是通房丫头了,掌管了外书房的总管事务,手上的权利可不比少夫人差半分呢,而华馨苑的一切用度,还都是由外院账房拔进来的,这其中还要走外书房这一道程序。若是芝兰从中作梗,说不定少夫人还要真受辖制。   月梅也不料芝兰这般的硬杖腰子,在徐璐的怒火下,也是辞穷,但到底是多年的姐妹,也不忍心看到芝兰被主子撵成渣,只好道,“爷已有三年不曾在京了,往日里走礼都是夫人帮着的。去年成国公家大爷成亲,爷不在京里,夫人选了四件礼。英国公府的大公子与爷交情还算不错,要不,仍是备四色礼,依奴婢看,再给大爷看看,瞧大爷怎么说。”说着把手上的单子递了过去。   徐璐接过单子,上头写了四份礼,琉球产的整套琉璃屏风,西洋来的打磨得光滑亮堂的数面铜镜,还有一樽黑耀石雕刻而成的大肚勒索佛,及一串珊瑚珠制成的手钏。这单子上略添一样两样也就是了。   看来这月梅是真心想把这事抹过去,她没要到礼薄册子,又希望她不去找芝兰的麻烦,所以早早与人合计过的,也不知她找谁合计的。   徐璐便问,“没有礼档单子,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月梅轻轻晃动着身子,不安地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奴婢找了墨砚,翘楚,还有绿翘姐姐。素日里但凡要开库房走礼,都是由墨砚和绿翘姐姐亲自进库房搬的。”   “翘楚又是谁?”   “翘楚是外书房的另一个大丫鬟,平日里和芝兰姐姐一道轮留服侍爷的。”   “也是凌峰的通房丫头?”徐璐在心里思付着,不过到底没有问出来,于是合问,“我才刚进门,对府里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对了,侯爷是不是也有外书房?”   “那是自然。”月梅举一反三地道,“侯爷的书房并未设在外院,而是正院旁边的东跨院里。世子爷如今这个外书房,以前也是侯爷在用的,不过自从世子爷请封了世子后,便主动搬了出去,把外书房留给了世子爷。”   徐璐明白了,侯爷凌宽原本的地盘也在外书房,不过等凌峰能够独当一面后,凌宽便主动把这种代表着至高权利的外书房让给了凌峰,这也算是变相的蝉位了。   “那么,侯爷的书房,如今归谁管?”   “自然是夫人了。”   那么,由此推定,凌峰的外书房,也该归自己管?   有了这层认定后,徐璐便笑了起来,也想好了对付芝兰的办法了。   这日晚上,等凌峰回来后,与徐璐一道去了正院与公婆一道用饭。   看着仍然站在桌边的媳妇,武夫人笑着说:“咱们家也没有让媳妇服侍用饭的规矩,坐下一起吃吧。”   凌宽也说:“一起吃吧,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没得还让厨房做两回饭。”   看公婆的脸色,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徐璐这才浅笑而坐,但嘴里却说,“那样岂不便宜我了?”   武夫人笑了起来,“浑说什么呢,反正又没便宜外人。”   徐璐赶紧粘在武夫人肩上,“还是夫人疼我。”   “你婆母统共就你这么一个儿媳妇,不疼你疼谁呢?”凌宽笑着说。   武夫人也笑了起来。   凌宽给了凌峰一个满意的眼神,这个媳妇,比先前的杨氏有趣多了。有端庄守礼的一面,也有笑闹灰谐的一面。人前端庄温文,人后天真烂漫,想不喜欢都难。   吃了饭后,凌宽毫不例外地去书房打发时间去了。徐璐给婆母丈夫各自端了消食茶后,这才对婆婆丈夫道,“对了,今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微笑着对凌峰道,“也都要怪我,回来都快一个月了,连爷身边服侍的旧人都弄不明白。也在今日才知道,爷身边原来也还有个通房丫头。你外书房四个大丫鬟,只芝兰格外不同些,既是先夫人给爷抬的通房,我后进门,也得尊重先夫人。我想着,爷堂堂侯府世子,身边却没个像样的姨娘撑砀面,传出去未免有些不妥。干脆把芝兰抬了姨娘,另外补一个大丫鬟到外书房,也是补了她服侍你一场的福份,爷觉得呢?”   凌峰怔了怔,很是意外,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只是皱眉,“好端端的怎的要给她恩典?”以他对徐璐的了解,反常必要妖。   武夫人说:“芝兰?我倒是有些印像。原先是我屋子里的二等丫头。后来杨氏进门后,不知怎的就瞧中了她,给峰儿抬了姨娘,一直服侍在屋子里的。后来杨氏没了,就安排去了外书房负责总管外书房事务。怎的好端端的,就要给她这份恩典?”   徐璐笑着说,“都要怪我,回来都这么久了,若非爷提醒我,我还一直当个富贵闲人呢。今儿下午爷不是要我准备张家大公子的礼么?后来才知道,这些事儿居然让芝兰统管着。芝兰稳重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可到底只是通房丫头,管着外书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可我若是直接撸了她的差事,未免落她的脸。所以我就想着,给芝兰抬了姨娘,既是给先夫人的体面,又是服侍过爷的,少不得要给她这份恩典。爷以为呢?”   虽然徐璐嘴里说得体面,但谁不知,这是在告状?   告状方式也分千万种,有直接告状的,也有拐弯抹角告状的,也有徐璐这般,明着抬举实则是包藏祸心。   但却没人会说徐璐半个不是。   因为告状也是要讲技术的,徐璐这个状,告得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她所凭恃的就是凌家森严的妻妾规矩。   通房丫头把主母的活儿都揽了,不肯交权给主母,还敢与主母打擂台,这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但徐璐却没有处置芝兰,反而抬她为姨娘,这既是恩典,又是警告,甚至是卖凌峰一个情。   她既告了芝兰的状,又给她抬姨娘。而姨娘是不可能再在外书房当差了,正大光明收了她手上的权利,任何人都不会说她半个字,反而还要赞她一句好。   赤裸裸的阳谋。   凌峰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名堂后,便点点头说,“也罢,既是你给她的恩典,也是她的福气,就这么办吧。”他的屋子里原来的“贾姨娘,吴姨娘”本来就是暗卫里挑出来,对付两个御赐姨娘的。在进京的时候,便已悄悄放了出去。圣上御赐的洪氏戚氏还在路上,如今他屋子里着实单薄了,是该弄个姨娘充门面。   更何况,这芝兰这般不懂事,再放到外书房,誓必要影响他与徐璐的感情,他好不容易才与她和好,可不能因一个丫头就给破坏了。   但芝兰好歹也是服侍过他的,又是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若这会子处置了她,外人又有说的了。还不如顺水推舟,抬她为姨娘,划一处小院子,派两个丫头过去,即是服侍又是看管,也不怕她翻出花样来。   武夫人也明白过来,儿子要走礼,这事儿又交给媳妇去办,媳妇又不懂这里头的名堂,自然要去外书房找档子来参考。而总管外书房的芝兰多半是把徐璐给劂了回来,徐璐不发飙才怪。但她的处置方式却是把芝兰抬为姨娘,确实是神来一笔了。   芝兰是凌峰的通房是不假,但并没生育,忽然抬为姨娘,外人只会说主母给的恩典。芝兰少不得给徐璐磕头谢恩,并乖乖交出外书房大权。   武夫人越想越觉得徐璐这一手颇是高明,欣然道:“这是你们屋子里的事,我们做父母的,还是不要参与了罢,你自己作主便是。”看了巧笑倩兮的徐璐一眼,武夫人却同情地看了儿子,这个媳妇不简单呢,擅长以柔克刚,以进为退,儿子估计要栽在媳妇手头了。   不过武夫人也是乐见其成。能管住爷们,又不胡乱吃酷,又能妥善处理通房姨娘的媳妇,这便是合格了一半的媳妇了。想到这里,武夫人又笑了起来,“以后这种小事,你自己作主便是了,不必再禀明长辈。”   ……   “芝兰心大了,自然不能再呆在外书房。也亏得你大度,还抬她为姨娘。”回到华馨苑后,凌峰含蓄地夸了徐璐。   徐璐处置心大的奴才,并不是打出去,也不是来向自己告状,而是正大光明地以进为退,即夺了芝兰的权,又还让她无话可说,并还得感激涕零,又给了他脸面。刚才凌峰右思右想,也觉得徐璐这个办法是再高明不过了。   徐璐笑着说:“我是主母,还屑与她耍小手段不成?不过,到底还得顾忌爷的颜面不是?”   凌峰笑着说:“是,夫人这个情,我领了。你给芝兰的恩典,只有让她给你磕头的份了。”   “我可不稀罕她对我感恩戴德。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到前头,这一回看在爷的面上,绕她一回,若再有下次,可就休怪我不给她脸了。”   “那是,想必这回的教训也够她回味一生了。”凌峰笑道,“你给她的这份恩典,要不现在就叫她来向你磕头?”   “急什么?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与你讲呢。”徐璐拿出早摒弃好的礼单递给他,“这是我找月梅,翘楚还有绿翘,共同帮我拟的礼单,爷看看还需要加减不?”   凌峰看了看,说:“不错,四平八稳,就这么着吧。月梅这几个丫头也还是颇为伶俐的,可以多加重用。”   “那翘楚呢?”徐璐瞅着他问。   男人有通房天经地义,凌峰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被妻子这般瞅着,凌峰反而有不自在起来,赶紧说:“这丫头也满伶俐的,服侍我也尽心。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放出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看在她服侍我一场的份上,多少给她些体面吧。”   徐璐满意而笑,“我也觉得翘楚挺不错的。也好,我听爷的。到时候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也算是成全了她与爷的主仆之情了。”   见徐璐没有穷追猛打,凌峰松了口气,却不愿深想,男人有通房再正常不过了,可为何在妻子面前却有理屈辞穷的感觉呢?   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他平时候威风八面,可在徐璐面前,却总是有紧张的感觉。   这时候,豆绿端了碗徐璐最爱喝的雪梨炖连耳羹,“搁桌上吧。”徐璐对凌峰笑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盅雪梨炖银耳莲子羹,加了冰糖一起炖的,还挺好喝的,爷要不要也来一盅?”   凌峰笑道:“你呀,就爱这些汤汤水水的。先前在泉州的时候,不是都要喝一碗五豆养颜汤么,怎么现在又换了口味?”   徐璐说:“还不是京城的天气不怎么适应嘛。外头冷,屋子又里热,成天都口干舌躁,皮肤也干干的,每天早上起来,还会生眼屎。所以我就听了妈文妈妈的话,每天让厨房的拿雪梨和着连子银耳加红枣冰糖一道熬成水喝,补气健脾,清热解毒,滋阴养血,效果还挺不错的。”   女人都是爱美的,以前的杨氏也不例外,但却没有徐璐这般光明正大,别人是“女为悦已者容。”她却是只为自己容,但就是这样的她,却让他颇是烫贴妥当。   尤其在处理芝兰这一事上,让他非常舒服,对付芝兰这样的心大的奴才,即不一味强硬,也不躲他避他,而是明明白白说出来,她为何要这么做,其目的,原因,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施展她的阳谋,手腕高超,又不落下乘。   这样的妻子,言语妥贴,大方豁达,即有端庄稳重的一面,又有娇俏可人的一面,怎不让他舒服熨贴?想不疼她都难。   妻子的稳重妥贴,更是衬得芝兰的面目可憎。   于是,凌峰说,“明日我要去天津卫一趟,大概要三天后才回来。先把芝兰的事儿处理了吧。”   徐璐眨眨眼,点头,“好。”   凌峰想了想,又说,“明日一大早就要走,还是让芝兰现在就来向你磕头吧。”   ……   ------题外话------   今天双更哦~ ☆、第18章 这个媳妇很强悍   芝兰来的很快,前后大概就两盏茶的时光。她静静地从外头进来,然后直直地跪在凌峰面前,口称:“奴婢给爷,给少夫人请安。不知这么晚了,少夫人叫奴婢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说话间,她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暗忖,这是挑衅,还是嘲讽?   大概她以为这么晚了,自己还叫她过来,应该是她向凌峰告了状吧,而芝兰则早已做了准备,决定当着凌峰的面与她打擂台?说不定,对于白日对主母的刁难,应该早已有了措辞?   敢当着爷们的面与主母打擂台,这丫头确实了不得。   可惜了,她只是通房。而她这个主母何须与她使阴耍绊,一句话的事儿,便可粉碎她的一切小阴谋。   芝兰模样儿生得确实不错,穿得还满朴素,秋香色比甲,嫩绿色挑线裙子,一点都没有通房丫鬟那种惹主母嫉恨的花枝招展。却清灵含俏,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软糯味道。   徐璐斜靠在临窗大炕上,香腮枕在手臂上,似是较为困倦了,懒洋洋地道:“我有些困了,爷来说吧。”   凌峰便道,“这会子叫你进来,主要是少夫人给你恩典,抬你为姨娘。另外把含蕊轩拔给你。赶紧谢少夫人恩典吧。”   芝兰猛地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看到徐璐冷淡的神色,似有多了份警惕,“奴婢何德何能,少夫人未免太抬举奴婢了。”   她原还以为这么晚了,爷把自己叫来,应该是少夫人向爷们告了自己的状,这早已在预料之中,冷笑的同时,也已想好了措辞,只等接下来,把徐璐驳得面上无光。没承想,她的一切准备,却无用武之地。   凌峰语气冷淡,“少夫人抬举你,是你的福份,你接着就是了。赶紧叩头谢恩吧。”   当姨娘也不是不好,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呢。想不到徐氏也真是怂包呢,她才稍微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坐不住了,主动来讨好自己了。   看来,她与文家的破事儿,确实让她日子难过了,难怪要避自己锋茫。   芝兰压下唇角的得意快笑,向徐璐叩了头,谢了恩。   凌峰又道,“你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夫人决定,明日在府里摆上几桌,请华馨苑和外书房的一众奴才喝了喜酒,你便收拾了物什,搬去含蕊轩吧。”   “那爷的外书房……”   凌峰语气冷淡,“即抬了你做姨娘,自然不能再呆在外书房了。现在就把手头的差事卸了吧,少夫人会派人来与你交接。日后安心做你的姨娘便是了。”   芝兰目光猛地射向徐璐,让一直观察她神色的徐璐大快人心。   叫你与我打擂台,叫你与我别苗头。在上位者的绝对权力之前,底下人的那些小花招小动作都是完全不够看的。上位者什么都不必做,一句话,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粉碎一切。真不明白,这些丫头哪来的底气胆色,居然妄想与主母打擂台。   她是主母,有天然的名份上的优势,堂堂主母,何须与一个通房丫头玩阴的?只需正大光明地以主母的优势就可以碾压一切。也要她明白,徐璐只是堂堂正正地行驶主母的权利罢了,就可以把她碾压成碎片。   这便是主母的权利,正大光明,何须阴谋,何须小动作?   这是她嫁给凌峰后,很快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芝兰脸上是难掩的错愕和了然,紧接着是愤怒,不甘,不平,那目光,徐璐今生难忘。因为这样的眼神,她以前也曾有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她想起来了。   犹记得当年她随祖母去过文家,那时候的文家,还是已逝的文老太爷当家。文老太爷也有个厉害得宠的姨娘,处处与文老太太别苗头,回回都把文老太太气得两肋生痛。祖母实在看不过去,便给文老太太支了招,让文老太太直接行驶主母权威,派人赏了她两巴掌,并捆到柴房里去。然后对怒气冲冲回来的文老太爷说,“刚才我屋子里来了客人,我正在厅子里招待客人,她就闯了进来,非要以姨娘的身份拜见客人。我那老妹妹,人家是什么身份?虽说比不上咱们家,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主母。再重规矩不过了。见我屋里一个姨娘居然这般没规矩,就气冲冲得走了。当时我很生气,就责罚了胡氏。可胡氏却说这是老爷的意思,不肯服从我的管教,还顶撞我。我觉得这胡氏太不懂规矩了,再留着她,总归会让老爷成为全城的笑话。所以便把她捆了,关在了柴房,正等人伢子上门来领她出去。若是老爷觉得我处理得不够好,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当时的文老太爷还能说什么?他再如何的宠信那小妾,也只是在内宅里罢了,真要搬到台面上,让他成为别人家的笑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文老太爷便舍弃了那胡氏。后来,祖母便以文老夫人为例,对自己说过一句让她至今都难忘的话:“对付这类人,与她玩阴谋都只是下下策,本末倒置。你就堂堂正正行使主母的权利,把道理规矩讲明白,只要是不太混账的男人,都知道该如何做。”   当年,她可是亲眼瞧到那个胡氏,被文老夫人亲自叫了人伢子,堵了嘴巴拖了出去。而那胡氏的眼神,便如眼前的芝兰这般,绝望不甘。   她有什么好绝望的,她又没打她骂她,反而抬了她做姨娘,她应该该感激自己才是。   徐璐发觉自己越发朝恶趣味方面发展了,芝兰越是不甘,她越是高兴,反而还趁机踩上一脚,“择期不如撞日,外书房的钥匙,现在就交上来吧。”   如同秋韵所讲,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倒是有志气。可凌峰也说得对,若连士兵都当不好,又有何本事当好将军呢?   芝兰不是不可怜,她想往上爬不是不对,但丫鬟都没当好就想往上爬,注定只能悲剧了。   但芝兰到底还是坚强,居然平静地交了钥匙,平静地谢了恩,平静地离去。   徐璐反倒有些不安了,看来她还得继续提防这丫头呢。   次日,徐璐在华馨苑安排了四桌子酒菜,亲自抬了芝兰为姨娘,赏了两匹布料,另若干头面首饰,又说了些谨守规矩之类的话,然后让芝兰搬到了含蕊轩,又拔了两个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另粗役若干过去。在芝兰向她敬茶的时候,她也没有为难她。不过却对服侍芝兰的几个丫头婆子严厉警告,“姨娘便是姨娘,你们可得好生服侍,若姨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必是你们没能好生服侍姨娘,我头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徐璐给芝兰配的下人,全是府里并不受重视的,他们也想要在府里出头,自然就以徐璐为尊,也听出了徐璐话里的意思,肯定得卖力表演。   到了下午,吃酒的人散了后,徐璐又让人去把秋韵叫来。   说起这个秋韵,徐璐又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若非处置芝兰的时候想起了她,说不定秋韵还得在某个角落里继续被埋没。   秋韵很快就来了,一身三等丫头的青衣白裙,规规矩矩地给徐璐磕了个头,虽然仍然磕得不甚标准,不过比起以往又要好上太多了。起身后,眼光也不再四处瞟动,显然这阵子也是受了足够的教训。   “我叫你来,主要是想起你说你要做生意,现在可有改变主意?”   秋韵双眼一亮,赶紧表示,“难得少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还是想去外头闯一闯。”   能有这般志气,徐璐还是满佩服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芝兰一流,没那个金刚钻却妄想揽瓷器活。   “你想做什么营生?”   秋韵迟疑了。   徐璐说:“大胆说出你的想法吧,只要方案好,我还是会支持你的。”   秋韵这才大胆地道:“原先奴婢想开外美容馆的,不过以我的身份,大概不现实的。如今,我想先开个豆浆油条店,专卖小吃的吧。”   徐璐愕然,“卖早餐?”   “是,卖早餐。这些日子,奴婢四处打听了,京城卖豆浆油条的虽然多,但大都是在北城那边卖的。而皇城里却没有,这倒是个空白市场呢。”   徐璐无情地打断她的美丽幻想,“皇城里住的全是世家勋贵,这些人家都养着技艺高超的厨师。可不会出来买你的油条。”   秋韵说:“这倒不难。皇城里虽住的全是勋贵豪门,但也有普通老百姓呀。那些低品秩的官员,还有在皇城里做生意的,这些人可也不少呢。”怕徐璐不同意,她又不好意思地道,“这阵子奴婢虽然做着份内事,可也没闲着,向其他姐妹妈妈们都打听过了,其实,普通老百姓大都爱吃油条豆浆的。我相信,凭我的手艺,应该会把生意做起来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想当初,徐璐也是很爱吃油条的,只是祖母说这些油质性较浓的食物,少吃为妙,不然热重。但豆浆可没少喝,秋韵这番话,也让她想起了美味的油条了,口水也忍不住流了满地。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也就估且给你一次机会吧。只是不知你手艺如何。”   接下来,秋韵亲自在华馨苑的小厨房里做了十来根油条,看着金黄色泽,饱满又浸满了香浓油渍的油条,习惯了山珍海味的徐璐也没由来地流出了口水。   尽管知道油条热重,不宜多吃,可徐璐依然一口气吃了半根,味道确实不错,是记性中的味道,甚至还要美味些,以前的油条吃着带软绵绵的柔韧,但秋韵做的油条却是柔韧中带脆爽,能把油条做出绵中带爽脆,这已算不错了。   徐璐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半截油条放进盘子里,拿了帕子拭了手,这才道:“味道不错,给侯爷夫人也端去尝尝吧。还有,给院子里的人也尝下,试试口味,取长补短。”   事实证明,秋韵的油条确实不错,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下人们也都说好,那只要不出昏招,秋韵的油条定然会受欢迎。   徐璐也对秋韵生出了几分信心,又问:“你打算怎么时候开店?”   经过两三个月的调教,秋韵已不再有先前的自以为是,说话有条有理,对市场的分析也是头头是道,徐璐被说动了,就按着秋韵计划好的,给了她一百两银子作启动资金。   “虽然我不差这些钱,但丁是丁,卯是卯。还是黑纸白字写清楚为好。这一百两银子,是我给你作开店的本钱。按着我朝律法规定,出钱的一方,有权利要求经营方以营利额比例给付分红。这笔钱我不求你还我,但我要占店铺营利额的七成。若能有营利,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亏损了,我也不要你还,从今往后,你就老实实做我的丫头吧。”   秋韵仔细算了算,虽说营业额的七成确实高了,但谁叫自己没本钱,其实七成也不算多,不管亏赚,她都不吃亏,真要做不下去,大不了回去当她的奴才。这阵子经过观察,也多少了解徐璐也并非是那种刻薄主子,虽然做奴才确实掉价,但只要能填饱肚子,有安身之地,也算不错了。   秋韵没有想太久,便同意了,然后按着徐璐的意思,亲自写了合约文书,一式两份,并按了手印。她则带着徐璐给的一百两银子,出去找店面了。   为怕秋韵上当受骗,徐璐还是安排了凌峰身边的小厮染墨陪同她去找店面,并且无偿提供了一口锅,让人去打灶台,以及磨豆浆专用的石磨。   开店的事儿千头万绪,徐璐可没功夫去操心这个,只交代了染墨帮着照顾一二,也就不再把这事放心上。   五天后,张家大公子大喜日子。   在这之前,凌峰的新差事也下来了,果真如凌峰所讲,并未外放,而是进了吏部任左侍郎,并保留加授从一品柱国将军和太子少师衔。   六部侍郎之位只是正三品官儿,但吏部侍郎权利却是最大的,直入中枢,主管天下官员升迁,直接参与朝政议事,又有对上谏言的权利,可谓是实权人物。加上他与吏部尚书方阁老私交甚笃,又有安国侯世子这一身份,再加上曾主政一方并取得不俗成绩,凌峰这个吏部左侍郎之位,可谓是水到渠成,并无任何官员敢说半个不字。   “在六部混个熟脸,等时机差不多后,就又可以继续外放,那必是两省或多省巡抚之位。等资历足够了,到时候就算不直入中枢,必定也是统领一方的机要重臣。方阁老确是好打算。”私下里,凌宽是这般对妻子说的。   “峰儿是勋爵子弟,有利也有弊。好处是不必走仕途必经科举,便可恩荫获得差事。却也有弊端。甭管峰儿能力有多好,勋贵子弟的身份,想要出将入相,那必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文职统管武位,也算是不错了。”   大庆朝历来便是文臣治国,武将地位不若文官,有爵位傍身的子弟则例外,但这些统甲一方的贵胄子弟,却只有领兵之权,而真正的调兵大权,还是在文官手上。   凌峰也算是以武职进朝堂,像方知礼那般靠军功而获得不世勋爵之位,已不现实。太平盛世之下,武将已无用武之地,想要得到升迁,要么靠关系,要么累加资历,猴年马月也熬不出头来。还不如转辗文职,以文臣身份,出路则更宽些。   想到这里,凌宽捋着胡须对妻子笑道:“也多亏了峰儿能文能武,升迁之路比别家勋贵子弟宽蔽。还是你想得周到,当年给他延请名师,不然哪有峰儿的今日。”   武夫人笑道:“那也是他自已的本事。峰儿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侯爷的教导,我可不敢邀功。”   “我是他父亲,哪有不尽力栽培的道理?倒是夫人你,以嫡母身份,竭尽全力,培养峰儿成材,你的高洁品性,京里谁人能及?”   这个倒也是事实,武夫人只是嫡母身份,并非凌峰亲生母亲,却视凌峰为亲子,竭力栽培成材,放眼整座京城,哪家勋爵嫡母能够做到武夫人这般?   武夫人尽管心头高兴,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的,“峰儿那孩子自小就伶俐,也得我喜欢,我不疼他疼谁去?他能有今日的成京,也是他自己努力来的。”   “果真是妻贤夫祸少,峰儿眼光也和我一样,从那徐氏身上,我还依稀看到你当年的影子。人和则家和,人和则家兴,家和万事兴,那徐氏虽出身卑微了些,但只要仔细栽培,未偿挑不起族母大任。”   武夫人嗔道:“少给我拐弯抹角,我对徐氏还不够好么?还要你来告诫我?”   凌宽笑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恶婆婆,但儿子屋里事,做父母的还是少干涉为妙。要是惹得媳妇吃心,峰儿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峰儿后院起了火,也就干系到外头的……”   武夫人赶紧道:“越发离谱了。我怎么就成了干涉儿子屋子里的恶婆母了?”   “还说没有,前日峰儿的院子里不是摆了四桌酒席么?我差人打听,原来是媳妇给峰儿抬了个叫芝兰的姨娘。那叫芝兰的原先不是峰儿的通房丫头么?一无生养二无功劳,怎的就抬姨娘了?我看徐氏在姨娘这事上头,未必就阔得起来。分明是你发了话,媳妇不得不从罢了。”   武夫人又气又好笑,瞪了丈夫一眼,“亏你还是一家之主呢,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真是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明白,拿了半边就开跑。你可知,峰儿给咱们找的媳妇,可不简单呢。那芝兰原本在外书房当差,媳妇头一回让外书房的办点事,就让芝兰给劂回来了。媳妇的处理方式不是打骂也非告状哭诉,而是明褒暗贬,给芝兰抬了姨娘。媳妇也是个妙人呢,擅长在规则内以规矩办事。那芝兰抬了姨娘,外书房的差事就只能乖乖的交到媳妇手上。芝兰这样的性子,峰儿还可能喜欢得起来么?不过是空有个姨娘的位份罢了,对媳妇又有什么影响?”   凌宽吃惊道,“还有这等事?”仔细一想,然后又笑了起来,“媳妇这处理方式……罢罢,是我杞人忧天了。”   武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暗道,这个媳妇,人家可厉害呢,还需要我来教?她可是听文芳不止一次说过,这徐氏自从进门后,儿子就没再去别的姨娘那。就是圣上御赐的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儿子都是没瞧过半眼的。上回去了镇国侯府,叶徐氏那么强横的人,都让她给劂了回来,就知道这个媳妇有多强悍。所以呀,我是吃饱了撑着跑去干涉她的事儿。   ------题外话------   淳小主?这是什么万儿呀,太不拉风了,重新给我整个拉风点的,响点的,气派的万儿来。 ☆、第19章 交际   这日是张家大公子张树人的大喜之日,徐璐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这阵子随着武夫人四处露面,也算是混了个熟脸,多少也结交了些点头交之类的同龄的夫人奶奶。加上安国侯世子夫人这一身份,也还是挺有份量的就是了。如今不管去哪家,都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虽然还没有到众星捧月的地步,却也不差了。至少把京城贵族圈子里新生代的年轻奶奶们的风头都盖过了不少。   “今儿要出门呢,万一沾到了衣裳再换也麻烦,就一起吃吧,吃了饭我们就先过去吧。”打扮一新的武夫人对同是穿戴齐整的徐璐如是说,凌宽在五军都督府里也是有差事的,凌峰已正式入主吏部,自然要等到下朝才有机会去了。   徐璐笑道:“还是母亲疼我,那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便坐了下来,与武夫人一道吃了早饭,婆媳俩这才坐了马车出门,直奔英国公府。   因是女眷,武夫人与徐璐同坐的侯府制的马车,直接由小厮引入后边角门里,马车直接驶入一处宽阔的院子里,然后由接待的婆子引入垂花门进去。   也因武夫人身份不一般,负责接待的则是英国公已出嫁的姑奶奶,嫁入陈王府作了三奶奶的张氏。   张氏语气轻快地挽着武夫人的手,“凌伯母来了,妹妹也来了,赶紧里边坐。”   徐璐温文一笑,便与张氏一道进入垂花门。   “伯母和妹妹来的倒早,先去后面坐吧,今日母亲已经请了廖王府的梨园班子,一会儿就可以看戏了。”   徐璐多少也听说过廖王府养的梨园班子在京城可是响当当的名号,廖王爷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戏,他人又挑,听遍京城梨园班的戏后,了无兴致,干脆自己编剧,然后养戏子。廖王爷才华不错,渐渐地还真让他打出了名声,甚至宫中举办设宴,也都要让廖王府的戏班子进宫献唱。一时间,廖王府的花梨班可谓是风头无俩。好些权贵人家都以请到廖王府的花梨班而为荣。   于是徐璐便笑着说:“廖王府养的梨园班子,那可是京城一绝了。一般人可没这个福份。还是国公爷有本事,倒让我们捡便宜了。”   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下去,张氏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当年,你表哥过继给王家时,廖王爷可是亲自把梨园班子带了过去的。真要论起来,还是你那表哥面子大呢。”   马屁都是相互拍的。   你拍来我拍去,双方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起来。   徐璐也笑了起来,“这事儿,我也听表嫂说了。表嫂说,那是因为表哥死皮赖脸去求的廖王爷,廖王爷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真要论起亲疏,还是姐姐家与廖王府渊缘颇深呀。好歹姐姐也是廖王爷的侄媳妇,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   确实,张氏是陈王府的三媳妇,陈王与廖王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要给姻亲面子的。徐璐这句话搔到张氏腰眼上,搔得她通体舒泰。对徐璐越发顺眼,并又对徐璐说了个不轻不重的秘密,“对了,你那位如今可了不得呢。想必等会子来找你说话的人肯定很多。等会子可得小心应付哦。”   “呃?”徐璐看了她,这张氏,似乎话中有话。   张氏淡淡一笑,又说:“其实京城就这么大,勋贵之间的来往,转来转去,就那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不是太难的事儿,能帮的谁不会帮的?但有些人呀,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非得一步登天才肯罢休,所以这类人呀,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看来张氏是意有所指,但又不知道她嘴里“贪心不足”的人是何方神圣。她与武夫人对视一眼,武夫人面上淡淡地笑着:“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多谢侄女的提醒,我省得的。”   “到了,前边就是戏园子了,我这就带伯母妹妹过去。”   武夫人说,“侄女虽这么说,可到底要拜见了老太君才成呀。”   张氏笑着说,“老太君身子不怎么利索,所以父亲听了太医的话,让她老人家好生静养。所以今日实在没法子见客了。”   有猫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英国公世子爷张远并非张老太君亲生,今日是张远的大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继祖母却生病,静养在床,在这等公侯之家,继室与前头夫人所生子女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无比的猫腻。   武夫人神色淡然,问侯了张老太君两句。   张氏笑得自然,“劳伯母关怀,太医说了,祖母其实也没什么病,就是心情郁结,以至于魔怔,静养几日便没事了。祖父说了,要祖母静养,就是我们侍疾,也不敢在内室呆久了,就怕扰着祖母。”   自古以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是亘古不变的。英国公府也不例外。但如今,国公爷没有站在继室这边,而是挺元配所出嫡子,显然是张老太君做得过余了,以至于令国公爷都反感了吧。   就是不知这张老太君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武夫人说,“既如此,自然不敢去惊动,待今后老太君好了,再去给老太君请安罢了。”   “今后估计也不成了吧。”张氏一脸沉痛地道,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忧心祖母的病呢,“不巧的很,昨儿祖母病得越发厉害了,说是新媳妇冲撞了她老人家,要弟弟把新房移到偏院去。祖父便恼了,就说祖母年纪也大了,怕病气过给了新人,便作主让人把祖母送到乡下静养了。说去乡下养病,就不会有新人冲撞她老人家了。”   得,撕破脸的节凑吧。   也不知这里头闹得有多凶,居然把生有子女的继妻往乡下赶。   正说着,前边便迎来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与武夫人颇是相熟,然后又给徐璐引见。原来这妇人便是张国公爷的次女,如今某伯府家的次房媳妇,人称袁二太太。   这袁二太太年纪约有四十开外,一张中年妇人特有的发福内饼,水桶腰,花金银珠宝花枝招展地穿了满身,富贵是富贵,却越有种暴发的气息。袁二太太身后还有个年轻媳妇子,生得很是腼腆。   “凌夫人,你来得倒是早。哟,这便是你的媳妇吧?一看就知传言不假,秀外慧中,钟灵毓秀,夫人真真是好福气。”   武夫人笑着道:“二夫人过奖了,哪比得上你的媳妇。”   徐璐无声地向袁二太太福了身子,然后冲腼腆小媳妇颔首示意。   袁二太太说:“是柳州人氏,还不大懂京城的规矩。怕带不出场面,笨的很。一步都不敢让她离开,就怕因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徐璐发现这袁二太太的媳妇头垂得越发低了,手指头也拧得死紧,虽然没少受婆母的苛责。虽然有怜悯,却也没多少同情心,为人媳妇的,也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能得到尊重呢。   武夫人看了这媳妇一眼,说:“外地来的嘛,确实要有一定的过渡期。就拿徐氏来说吧,刚回京的那段时日,可没少闹出笑话。不过时间久了,自己也学会了。你这媳妇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多给年轻人一些时间。”   袁二太太瞪了自己的媳妇一眼,说:“希望吧,不过看她嘴嘴拙舌的,就是再学,也比不上少夫人了。哎,峰儿媳妇,你可别嫌弃我这媳妇笨,有空可得多多教教她。让她也沾沾你身上的富贵气儿。”   徐璐面上应着,但心里却纳闷了,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嫡女,那是多么骄傲的身份,怎么会这样奉承自己呢?   反常必有妖。   这是凌身时常挂嘴边的话。   果不其然,说了没两句,袁二太太便把话题拉到才刚去吏部的凌峰身上。   “你们家峰儿可真了不得,才刚从福建回来,不但官拜一品柱国将军,居然又进了吏部那种集全天下最清贵之地,真真是了不得。我那烨儿,与你家峰儿比起来,可被比到天边去了。”   武夫人谦虚地说,“二夫人廖赞了,多亏了圣上隆恩,这才有了峰儿的今日。”   袁二太太道,“峰儿的圣恩可是从未断过,真真令人羡慕,我的老姐姐哦,峰儿那可是出息了,可也得多加提携你这世侄才是。你世侄今年二十有一了,还高不成低不就的,还请你们家峰儿多多提携才是。”   武夫人颔首道,“等得了空,就与峰儿提提。只是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的。”   “没事,峰儿本事可大着呢,只要他亲自出马,用心去办,哪有不成的。我就先在这儿谢过老姐姐对烨儿的提携了。”   徐璐皱了眉,很是不喜袁二太太这种说话方式,似乎她的意思是,若是她儿子没有成,就是凌峰没有尽全力?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于是她忍不住道:“二夫人可真是太抬举我家夫君了。夫君才刚进入吏部,千头万绪还没理熟,吏部官员众多,到处都是盘枝错节的,虽说圣上隆恩,可到底也要靠自己的本事才是。夫君才进吏部,连吏部的门都没摸熟,如今也是自身都难保。烨兄弟的事,恐怕要先缓一缓。”   徐璐这话还是满婉转的,至少没有进接拒绝,只是先把自家的难处摆上台面,好打消袁二太太对凌峰过高的期望。   武夫人面色也带着股隐忧,“二太太,你侄媳妇说得不错,大家都不是外人,能够相帮的肯定会相帮。只是峰儿才刚进入吏部,那里头都还没理清呢。烨侄儿的差事,是要缓一缓才成。”见袁二太太面色不豫,武夫人又飞快地道,“还请二夫人多多体谅峰儿。”   徐璐声音甜甜,“是呀,我一看二太太就是善解人意的。相信二太太会体谅我家夫君的难处的。”   好话退路都让这对媳妇说尽了,袁二太太还能说什么,压下即将出口的不满,虎着脸道:“得,如今我已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了。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不想帮忙明说嘛,何必找那么多理由。”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发现自己的媳还有原地呆愣着,就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呀。”   袁家奶奶脸色一白,冲武夫人媳妇露了个急促的笑,便小跑步跟了上去。然后徐璐便听到袁二太太骂媳妇的声音,“笨死了,真不明白老太太怎会让烨儿娶了你这种棒槌做媳妇。要你结交达官贵人你总给我闹笑话,要你去多认识些人,就像是逼你上刀山似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让烨儿娶了你这种没能耐又没本事的媳妇……”一直骂到听不到为止。   徐璐与武夫人互望一眼,徐璐张口结舌地道,“这袁二太太……”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呢,怎么就这么的……粗俗?   简直比乡下老太太还不如。   “没事,你以后迟早都会习惯的。”武夫人拍拍她的手。   不一会儿,又有人上前来与武夫人打招呼,出自令国公府徐家,丈夫是外地科考进京授官外放去年进京述职,如今成功入主户部的右侍郎裘少清的夫人。   这位裘夫人也是一身的肥肉,大饼脸,水桶腰,面容也实在称不上好看,但穿着打扮,却比刚才的袁二太太好太多了,至少看起来比较舒心,脸上的神色也是端庄中带着雍容之气。想来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会有这般写意从容。   “你这老货,多年不见,看到我居然装作不认识我,是不是瞧不起我呀?”裘夫人横眉竖脸地说。   武夫人赶紧陪罪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眼生头顶了,真没看到你。”顿了下,又笑骂道“才几年不见,就发福成这样,这么张大饼脸,谁还认得你呀?”   裘夫人作势要掐她,武夫人赶紧告饶,双方笑闹中互损,言语不拘,显然是早已认识的,并且交情不浅,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这位裘夫人与武夫人说笑了两句后,又去与别家夫人说话了。   武夫人这才对徐璐道:“这位裘夫人,是我的闺中好友,出自令国公府,虽然讨厌徐家那一大家子,但她却是个例外,咱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了。那袁二太太,虽然也是国公府的嫡女,不过年轻的时候做了出格的事,自然就没好人家可嫁了。嫁了人后,与其他姐妹差距便拉得远了,越发拔尖要强,可惜老天偏不从愿。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偏要怨天尤人,难怪没人理她。”   尽管徐璐也想问,究竟何了何出格的事,不过武夫人没有要说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问。   武夫人也是个戏迷,来到戏台前,便走不动了。徐璐并不爱听戏的,她只爱看通俗读本呀,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她的小说。但外出交际应酬,手上捧着本书未免不伦不类了些。尤其她顶着凌家少夫人这一角色,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安国侯府的脸面。又因外地媳妇的身份,本就不易打入本地贵族妇人圆子里。像别的外地媳妇那样,要么孤身一人孤伶伶地缩在角落,要么陪着笑脸四处钻营,但若以安国侯世子夫人的身份来说,不管是被人冷落在角落,还是陪着笑脸去巴接别人,都是掉价的。   即要讲脸面又要打入这个圈子里,最好的办法便是紧随着婆母。即现了孝心,又容易结识一大群婆母辈的夫人们。有了这些长辈们的认可,再打入年轻一辈的贵妇圈便容易多了。   徐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个月下来,效果还真不错。   至少,现在离了婆母,她身边也能围着几个身份不俗的贵族女眷。   今日在英国公府,徐璐又认识了三位公爷世子夫人,两位侯府奶奶,数位伯府奶奶,另几位将军夫人,或地方总督,两个阁老的儿媳妇,几位翰林夫人等,也多亏了安国侯府这块招牌,以及凌峰的人脉和李骏的余威,让她轻易就打入了本地圈子里。   “徐璐甫离家门,年轻面浅,阅历尚极浅鲜,对勋爵家规矩礼仪,尤多不知,今后务祈在场诸位前辈和姐妹,不吝赐教,多予指教。”   心地善良的,就算不相熟,听了她这番话,自然是善意地回以浅笑。当然也有心高气傲或是目下无尘的,也要顾及徐璐背后的凌家,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她。   在这种违和的气氛中,徐璐拿出她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把在泉州见到看到的人文风土抑扬顿挫地讲一遍,再加上她天生就善于察颜观色,一件衣服,一个首饰,一张香帕,都能引出一个典故来,让这些成日只能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奶奶们可长了见识。虽然笑的腮帮子发酸,但她发现,自己的身边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圈子。   等到了吃饭的时辰,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也有好些人拉着徐璐,一道亲亲热热地吃饭去。席间,也有一些面生的女眷挤了过来,正要坐下来。但杨家二奶奶却对这位少妇横眉竖脸地道:“难道没别的位置了吗?”语气很是不客气。   徐璐意外,忍不住看了这人。   这个奶奶她也认得的,娘家是广西的,也算是广西柳州望族。只是地方上的望族,到了京城,都只能矮人一等。想要打入京城贵族圈子里,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虽然这周氏是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   这周氏面容还算不错,就是脸上带着些许卑微之态,尽管被杨二奶奶当场下了脸,依然好声好气地道:“是婆母要我过来与凌家姐姐一道坐的。”她看着徐璐,“凌家姐姐,我是广西的。我父亲也曾在福建任过职。论起来,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呢。”   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生涩的京腔,一听就知道非京城人氏。   杨二奶奶嗤笑一声,“少在这儿攀亲带故。凌少夫人是福建人氏,你是广西人,两个地方隔得天远,真是服了你。攀亲带故也不是这种攀法。”   贵女就是贵女,看上去矜持娇美,但在不如自己的人的面前,或是自己看不顺眼的,那言语如刀,徐璐也算是见识到了。   这年轻奶奶被讥得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恼,只能嗡声嗡气地道:“我与凌少夫人说话,与你何相干?”   杨二奶奶冷笑:“滚远点,这儿不欢迎你。”   “你……”   徐璐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参加张大公子的喜宴,本身也不是见外的,何必弄得黑口黑面的。这位妹妹,承蒙你看得起我,只是不好意思,这儿确实已有人了。”徐璐尽可能地把语气说得温婉,并且善解人意。   她也知道外地媳妇的不容易,所以尽可能地维护她们。   只是杨二奶奶她也得罪不起呀,庆昌侯府的二房媳妇,又是执文官牛耳的清贵派何家嫡女,虽出自诗书之家,但性子却爽利,言语爽脆,很合徐璐的脾性。那日在方侯爷的寿宴上,她被文徐氏那般为难,又让人抖出她与文家的破事儿。好些奶奶都面带讥笑而去,唯独这位杨二奶奶却依然力挺她,事实在她的闺阁姐妹,帮她声讨文徐氏,甚至还骂走了那些讥笑过自己的人。这个情,徐璐肯定是记在心里的。   或许,在徐璐心中,也觉得杨二奶奶这般爽利之人,却当场给人没脸,显然这仇结得不轻。不管她站哪边,都讨不得好,只能保持中立了。   徐璐虽然自觉自己说话很委婉了,也颇是维护了这人的面子,可这位奶奶却毫不领情,居然冷笑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靠奴颜媚骨么?”然后扬长而去。   徐璐愕然。   ------题外话------   居然没人理我…。哼,本姑娘生气,后果很严重滴…。你们看着办吧。 ☆、第20章 莫名其妙的敌人   杨二奶奶“呸”了声,“看到了吧,你好心给她台阶下,人家可不领情呢。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己不如人,不从自身找原因,偏要给比自己厉害的人挑骨头,找毛病。”杨二奶奶果真是言语如刀,但说出来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   “这人和妹妹一个样,都是从外地嫁进来的。她夫家门楣也不算低,堂堂阁老家的媳妇呢。咱们大家都看得明白,她也想打入京中的交际圈。我这个人呀,虽然生着张刀子嘴,但心地一向良善,只要是合我胜气的,管她出身贵贱,都会结交的。去年我也是抱着诚意结交的。谁知她总爱在我面前抵毁别人的不是。有一回,我和一个要好的姐妹,妹妹你也认得的,就是方阁老家的珍妹妹。因为一件小事儿,与珍珠珠吵了起来,珍妹妹还负气离开,她就赶紧对我说珍妹妹如何如何不好的话。哼,我与珍妹妹那可是至亲的表姐妹,平时关系可好了,就算有个言语龌龊,也只是一会子的事儿,又岂能任由别人抵毁她。我当时就恼了,没有理她。谁承想,没过两日,我又从珍妹妹嘴里听到,这人又跑去别人说我的不是,还把我私底下与她说过的话抖给别人听,真真是气死我了。”   女人的交往,从来都是建立在说别人闲话的份上。这个徐璐倒不陌生,但也觉得,那位周氏不地道了,你说别人的坏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要连累别人嘛?本来女人在一起说别人的闲话,大家也只是图个乐趣,但若在当事人面前指名道姓地供出来,可就得罪人了。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品性,一回两回自然也就知道了,想当然,能有多远就避多远。否则,大家坐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她偏要当成正经事般,给出卖了去,当事人岂不没脸?   再来,刚才自己明明好心给她台阶,她倒是顺着台阶下,却把自己当成可以下去的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徐璐也是乱不爽一把的。   抬眼望去,却没有瞧到那周氏的身影,杨二奶奶便说:“妹妹不用看了,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去尾桌吧。”   徐璐没有再四处观望,而是笑问:“不说那人了,说说你的事儿吧,我听夫君说,你家那位,好像去了兵部?”   杨二奶奶身为庆昌侯杨家媳妇,又是何家嫡女,身份自然是贵重的,但再显赫的身份,也远不如自己丈夫出息来的得意。   杨二奶奶的夫君杨少康今年二十有六,已从正六品武显将军衔授了兵部主事,虽然品秩不高,却也是个实缺,按凌峰所说的,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京官,总比靠恩荫得来的虚职强。   杨二奶奶脸上闪过一丝甜笑,“区区五品的官儿,他那月奉,还买不起我一朵珠花呢。还是你家那位才厉害,年纪轻轻就是封疆大吏,如今又是吏部侍郎,主掌天下官员千迁,那是何等的清贵?我才羡慕你呢。”   在同年龄的世家子弟中,凌峰的成就确实算得上佼佼者了。但徐璐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淡淡地道:“多一份权利,便多一份责任。姐姐也知道,凌家就夫君一根独苗,再能干,到底势单力薄了。我却是不中用的,半点助益都没呢。”   杨二奶奶赶紧道,“妹妹千万别这么说,自从你进得京来,你的努力我们也是看到眼里的。比起别家的奶奶,你可比她们强多了,有主见有本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年轻一辈中,好些人都羡慕你呢。老一辈的夫人老太太们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呢。”   “姐姐又拿好话哄我了。”   “你别不信。你没进京之前,京中年轻辈的勋贵圈子里,以镇国侯世子夫人,还有韩国公世子夫人,定国侯世子夫人,以及我那大嫂,她们四人在年轻媳妇圈中,可是一呼百诺的人物,被称为四朵金花。其中,以镇国侯世子夫人最受欢迎。定国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叶徐氏最让人侧目。在老一辈里头,又以护国侯夫人,英国公夫人,以及你那婆母最令人津津乐道。在高官夫人里头,又以方阁老夫人为尊。以上这些人,与你有切身关系的便有四家。如今,你一进得京来,便被例为京中五少夫人。也够你得瑟了。”   徐璐瞠目,“什么五少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坐在杨二奶奶身边的一位丽人也掩唇笑道:“你是当事人嘛,自然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又有何奇怪的。”   这丽人身份也不简单,是承恩伯朱家的二奶奶连氏。与徐璐的表嫂,护国侯夫人是亲姐妹。有连氏这一层关系,这位朱连氏也是最先靠近徐璐的。   徐璐窘道,“我初到乍来,对京城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好些人都还不认得呢,怎的就被冠上这么个名声?要是让我家那位听了,岂不要笑死我。”   朱连氏轻声笑道:“这是好事儿呀,证明年轻一辈媳妇中,大都已接受了妹妹呀。”朱连氏看向徐璐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徐璐脸红耳赤,弱弱地辩驳道:“可是我依然感觉得出,还有好些人可不待见我呢。”   “知足吧,我的好妹妹。女人呀,生得好,还不如嫁得好呢。你知不知道,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并非是真的讨厌你,而是嫉妒你呢。比如说,我。”朱连氏指了指自己,“真要论起来,咱们出身都差不多,可瞧瞧,如今你已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又是侯府世子夫人。我呢,还是个白身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丢呀。”   同桌的都笑了起来,虽然朱连氏自曝其短,但听着却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她是真性情。   一般把嫉妒明显表现在脸上的,并非就真的嫉妒,而是坦然接受。这样的人,徐璐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说笑间,席筵已过,大家又说笑着去了暖厅里喝茶。有的去打牌,有的则组成一个小圈子,大家行茶酒令。   行茶酒令,徐璐也听说过,但并未直接参与,这可得考脑筋和真才学识,没有过硬墨底的人,只有被刷的份。所以徐璐从来不参与这些女文人似的聚会。   但徐璐不参与,就不代表万事大喜了。她原本要与几位奶奶约着去看戏的,听知走到边上,却被人叫住。   “凌少夫人,咱们这边真举行诗赋比赛,听说凌少夫人才学绝佳,今日倒要让我开开眼界了。”   说话的是一位生得很是貌美的丽人,穿着正红色的遍绣桃花折枝领口镶大毛的长褙子,再配上雪白的貂毛镶红宝石的大抹额,头上尺高的凌风展翅大挂珠钗,整个人看起来贵气至极,几乎盖过所有年轻少妇的风头。   包括徐璐。   “姐姐廖赞了,我肚子里哪有什么墨水,还是不要献丑了。”徐璐如是说。   那丽人却挑眉了眉毛,“怎么凌少夫人这般谦虚,要知道,过于谦虚了,便是虚伪了。”   徐璐眨眨眼,她与这人认识么?怎么一来就活像炮仗似的针对自己?   “不会就是不会,你可少捉弄我。”看这丽人穿着打扮,说话语气,便知身份肯定非比寻常,再来又不知她底细,还是尽可能不要树敌罢。   于是徐璐又接着说,“若我真的会?定把你们一个个杀得片甲不留。可惜我是真的不会吧,谁要是逼我来,让我出丑,我与她没完。”   徐璐半嗔半怒的话,一些人便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丽人却不肯松口,又道:“看来凌少夫人攀了高枝,就不屑与我们一道玩了。”   徐璐笑道:“姐姐这话好没道理,作诗画会都是姑娘们在闺阁中玩儿的,如今你我都嫁了人,没事拘着做什么诗呢?杨家姐姐,你觉得呢?”   杨二奶奶附和着,“那倒是呢,咱们做姑娘的时候,要顾着清贵名声,自然是不同的。如今都嫁了人,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就不必再玩了罢。”   那丽人见杨二奶奶也维护徐璐,目光微微眯了起来,漫声道:“何家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听你的意思,今后你也不做诗了?”   杨二奶奶道:“那是自然。反正我都嫁了人,就算大字不识一丁,婆家夫君也必得认命了。”说着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也被逗乐了,也跟着大笑出声。徐璐想了想,也是莞尔至极,杨二奶奶这话还真是中肯又趣味横生。做姑娘的时候,自然要把良好名声打出去,参加诗会茶会琴会什么的就非常有必要了,这样才能找到更好的婆家。但都嫁了人,木已成舟,这时候就不是在诗会茶会方面较劲,谁是才女什么的,而是朝谁更贤惠,谁更旺夫,或谁的男人更厉害方面看齐   经过杨二奶奶这么一搅和,那丽人也只好作罢,只冷冷一笑,便转身离去。脑后长长的白貂毛围颈露出的一大截尾巴,在空中甩出凌厉高傲的孤度。身后又有几个身穿锦衣的丫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人是谁呀,这么大的派头,偏她又不认得,可对方却平白无故地与自己作对。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朱连氏便好心地提醒徐璐,“妹妹不认得此人吧?也是,这人是云贵总督的嫡女,又是韩国公夫人的侄女。她老子今年上半年才进京述得职,后来又被派去了山西任大同太原吕梁三军总治。官拜一品,因是武将,她和她的母亲妹妹们便留在京里了。今年五月才嫁给了成国公世子爷的长子。只等成国公世子爷承袭爵位,她丈夫必定是新任国公府世子爷了。”   成国公府齐家?徐璐有些印象。   主要是在泉州的时候,准备年货送进京的礼单中,便有成国公府,不过交情应该只是普通吧,所以送的东西并不多,只是过年才会送上一些。   安国侯府与成国公府都算是走武将路子,但如今凌峰已进入文职,与成国公府应该没什么冲突才是。怎么这位齐大奶奶处处与自己别苗头?   不止徐璐不明白,杨二奶奶以及朱连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离晚饭还有半个时辰之际,下了朝的男人们就基本全赶往张家来了,不过全都在外院里闹腾着。   当张家丫鬟高声宣布准备开筵后,大家也都起身,前往茅房排泄,并准备上桌。徐璐也去了茅房,只是回来的时候,又碰到袁二太太。   “侄媳妇,且站一站。”   徐璐不喜刚才袁二太太的态度,求人不成就翻脸,这样的人最令人反感了。她也很想装作没看到,但这儿人那么多,实在不好不理人。只好站住,笑看着袁二太太。   “四姑母有什么吩咐?”   袁二太太在媳妇佟氏的馋扶下,上得前来,笑道:“刚才我与你说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徐璐佯装不解,“什么事儿?”   袁二太太说:“就是让你家峰儿给你烨表弟找份差事。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进吏部吧,实在不成,顺天府也行。想必以峰儿的本事,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嘴上功夫谁不会说呀。   徐璐无语至极,说:“四姑母可真会出难题,世子爷才进吏部,两眼一抹黑的,脚跟都还没站稳,还哪还有功夫顾旁的事?不过既然三姑母都亲自开口了,我回去后就与世子爷提上一提。不过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了。”   袁二太太赶紧说:“峰儿若是不成,不是还有侯爷么?只有你家侯爷出马,那还不手到擒来?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呀。我先走一步。”   徐璐强迫自己扬起温和的笑意,目送袁二太太转身离去后,自己毫不犹豫地走人了。 ☆、第21章 忽然冷脸的婆母   一起吃饭的时候,徐璐与表嫂连氏,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庆昌侯世子夫人李氏,方阁老家的大儿媳妇田氏,同坐一桌,另外还有几位虽不认得却也面熟的年轻少妇。后来让连氏一介绍,才知道,这些少妇也是公侯之家的奶奶们。   徐璐这桌坐了九人,过了一会儿,一个国公府的丫鬟领着一位丽人过来,语气恭敬地道,“齐大奶奶,这儿还有位置。”   齐大奶奶优雅矜持地坐了下来,同桌的就纷纷打起招呼起来,问她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齐大奶奶说:“刚才去出恭了,倒来得晚了。”然后长袖善舞地与在座诸人打了招呼,言语俐落,声音又快又脆,在座诸人全都与她认识的。只是唯独没有与徐璐打招呼。   徐璐那个郁抑,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如果换作是自己,就算再不喜欢的人就必会打招呼。   但这齐大奶奶,就这么当场给自己没脸,究竟与自己有多大的仇恨呀?   众人也看出了齐大奶奶与徐璐的不睦,虽然心头奇怪,面上却没有什么的。果然贵女就是贵女,基本的涵养功夫还是有的。   丫鬟们开始上茶,一人桌前一盅乳白色的茶汤,齐大奶奶目光瞟了徐璐一眼,发现她轻执袖子,把纤纤玉手往汤盅里,就那么细细地搓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污渍,洗了后手才就着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拭了手,动作自然流畅,毫不做作。撇撇唇,自己也洗手去了。   贵女们吃饭自然是优雅而规矩的,只见杯勺敲在碗上的些微声响,齐大奶奶又观徐璐吃饭方式,盯了半天,也没能逮到徐璐不合贵女用餐的把柄,心头越发不爽了。后来总算发现徐璐隔三岔五就去夹盘子里的一道金丝糕,不由笑道:“凌少夫人看起来挺喜欢这吃点心的,干脆,就端到你面前吧。”说着对身后服侍自己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极是伶俐,果然就把那盘金丝糕端来放到徐璐餐桌前。   众人知道齐大奶奶对徐璐的敌意,自是明白齐大奶奶这么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肯定是别有居心。纷纷看了徐璐。   哪知徐璐却面不改色地接过盘子,笑咪咪地道:“还是大奶奶想得周到,我正愁隔得远夹不到,又不好意思端到自己面前。大奶奶真真是善解人意。”   然后自己又夹了块金丝糕放进嘴里咬着,下了肚后还说:“这味道还真不错,夏荷,等会子你去请教世子夫人,看这糕点是怎么做的。回去咱们也做来试试。”   夏荷应了声,却只让豆绿前去,目光却炯炯地盯着齐大奶奶。   没能讽刺到人,反倒成全了人家的口腹之欲,齐大奶奶心头自然越发不爽了,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笑盈盈地道,“这糕点虽然美味,但吃多了也挺撑肚子的。凌少夫人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这胃口倒是好。”   这显然是在讽刺徐璐是个吃货,并且隐指徐璐上不得台面,没吃过东西似的。   徐璐觉得吧,被说成吃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于别的隐喻,纯当左耳进右耳出了,于是就大方承认了。“还真让大奶奶说中了,我这人呀,别的嗜好没有,就爱吃。中午的时候,只顾着扮矜持,还真没吃多少,现在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所以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哎,姐姐们可别笑话我哦,不然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这脸皮果然够厚的。   但徐璐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是得到了善意的笑意。毕竟她们自己也是如此呢,但却没有徐璐这般,敢自曝其短罢了。   徐璐都亲自承认自己是吃货,又承认自己吃相猛了些,齐大奶奶想继续讽刺都是没法了,只好说,“凌少奶奶胃口这么好,难怪生得这么富态。”   众人都听出了这是讽刺,但徐璐却眉开眼笑地道,“也是呢,为了多长这一身肉,我可是努力了好久的。”   众人再度无语。   也不知徐璐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为之,总之,讽刺人的反而被气得不轻,倒也让大家乐了一阵子。   齐大奶奶冷笑着说:“难道凌少夫人不知道,咱们女人以要瘦为美么?”齐大奶奶还是颇为克制了,没有直接说:“胖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大吃特吃?”   连氏笑着说:“谁说女人非得以瘦为美?我觉得表妹这模样儿刚刚够好呀,这才叫福气呢。”   徐璐说:“表嫂说得是。依我说呀,反正我都嫁了人,又不准备再挑选婆家,胖些也没什么的,这样是不是更有福气?”   看了脸色青青的齐大奶奶一眼,连氏忍着笑说:“这倒也是,你表哥早就与我说过,看表妹的面相,就知是个福气的。这话果真不假。说不准呀,峰兄弟也是看表妹生得富态,定是个有福气的,这才求娶了你。”   徐璐居然毫不谦虚,点头就说:“虽然明知表嫂是拿话哄我,不过我仍是爱听。”   遇上徐璐这种油盐不进,把讽刺当成赞美的人,齐大奶奶也实在是无从下嘴了,只好偃旗息鼓,另找话题。   齐大奶奶不再找刺,这顿饭便安宁了。吃过饭后,客人便陆续离去,只是才起身走了没两步,便有一个手上抱着个玄黑色貂毛边的大氅的英国公府的丫鬟上来对徐璐脆生生地道:“凌少夫人,安国侯世子爷让人递话进来,如今外头又下大雪了,怕少夫人冻着了,特地给您拿了披氅,让您披着,免得着了凉。”说着便把手头宽大厚实的大毛披氅递给徐璐。   夏荷豆绿接过,赶紧给徐璐换下身上浅黄色锦缎内镶猩红色狸皮的披氅,接过那丫鬟手上的玄黑色的绘金蟠螭披氅,忽然夏荷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世子爷的披风呢。”   周围绕传来一些打趣的声音,徐璐脸儿红了又红,忍不住说:“爷也真是的,他的披氅,我怎么穿得上嘛,没得让人笑话。”   “可是少夫人,这可是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呀。”豆绿倒是高兴,乐呵呵地把披氅披在徐璐肩上。只是这披氅是凌峰本人的,他身形又高大,如今披在徐璐身上,后头还掉了一截在地上。   为了不弄脏披氅,徐璐又赶紧把掉地上的那一截拧在手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太过宽大的披氅披在身上,越发衬出徐璐的娇小来。   杨二奶奶笑呵呵地道:“谁说安国侯世子爷冷心冷情的,瞧瞧人家,好男人可不是光嘴上说呢,还得行动才是。”言语间,便瞟到了一旁还未走开的齐大奶奶,顿觉失言,赶紧描补道:“不过与齐大公子比起来,到底还差了一筹。”   朱连氏看齐大奶奶脸色不豫,也赶紧打圆场笑道:“那是,京里人谁不知道齐大公子和大奶奶的伉俪情深?无论大奶奶去哪家作客,出来必会有人接送。”   但让朱连氏胆战心惊地是,她的奉承不但没起到效果,齐大奶奶的脸色越发冷了。   连氏对徐璐笑道:“峰兄弟表现尚佳,不过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徐璐也瞧出了气氛不正常,尤其齐大奶奶射在自己脸上的冰冷尖锐的目光,她不愿为了莫名其妙的斗恩爱与齐大奶奶起冲突,也笑呵呵地点头道:“那是,得了空就向表嫂请教。”   连氏嗔笑:“混说什么呢,你表哥那人,与峰兄弟一比,立马被甩出两条大街了。我的意思是,峰兄弟有进步,得好生褒奖。”   “得了吧,他呀,脾气大起来可没人受得了。”与丈夫恩爱,伉俪情深,那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但在一群女人面前,还是能低调就低调吧,以免莫名其妙的被人仇恨了。   徐璐深知有些人就是不盼人好却盼人倒霉的心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低调就低调吧。   客人们这时候也都陆续离去,张家的垂花门外,早已停满了一溜排的各家女眷的车子,虽然大雪纷飞,早早就把马车盖子染出一层银妆,但各家夫人自是穿得厚实,临走时,张家的下人又把各个手上的汤婆子另外换了水,这时候抱在手里,又有厚实的连帽披氅,自然感觉不到寒冷了。   不过徐璐却是个例外,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冬天也并不冷,京城的冬季,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子习惯了,尽管把自己包裹成粽子,仍然冷得牙齿咯咯叫。   安国侯标致的马车很是显眼,因为车头上吊着两盏饰红珞璎的八角宫灯,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凌字,字体为金色,这可是宫中御赐的,也只有替朝廷立过大功并得圣心的勋爵之家方能拥有的。所以很是一目了然。   “哎,那不是安国侯世子么?”不知是谁惊呼了声,众多女眷目光齐齐望了过去。凌峰生得英俊,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又是从封疆大吏差事上光荣卸位,并又轻松进入吏部的勋贵子弟,加上甚轻的年纪,又简在帝心,自然就成了各家夫人奶奶关注的对象,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人方面的事儿,其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   众人也看到了凌家马车旁的凌峰,纷纷赞叹道:“安国侯世子真真是好身体呀,这么冷的天,连个氅子都不披。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壮。”   然后就有人大声说,“谁说人家没有?不过是怕凌少夫人受不得寒,所以早早就把自己的氅子给了凌少夫人罢了。”   这时候,凌峰已拱手与一些人道别,并上前握着徐璐的手,“冻着了吧,快上车吧。”   尽管有凌峰厚实的氅子披在身上,但徐璐依然感到无比寒冷,她拼命地搓着手跺着脚,“京城的天气,真的太冷了。”   “习惯了就好了。”凌峰对一群女眷拱手,笑道:“诸位,先走一步了。来日再聚。”   众人纷纷取笑道:“快上车吧,免得你家少夫人被冻着了。”   一阵哄然大笑声,凌峰笑着摇了摇头,扶了徐璐上了马车,   徐璐忽然问道:“对了,夫人呢?”   凌峰指了指前边的马车,“已经上车了。就只等你了。”   徐璐吐吐舌,她与婆母没坐在一桌,离开的时候,武夫人已走在前边了,难怪那么早就上了车。   上了车后,凌峰就“怎么就穿样的衣服出门?不是做有镶大毛的么。”   虽然很是喜欢镶大毛领的衣裳,但徐璐仍是舍弃了,今日让丫头改换了一件姜黄色刺绣紫荆花对襟长袄子,下身茄紫色的长袄裙,头梳牡丹髻,嵌红宝石的灰鼠毛抹额,镶南球的大凤钗,鬃边各四朵蝴蝶攒珠珠花,配上圆润的脸盘,真真是富态喜人,说不出的贵气。但比起大毛领的衣裳,又还要逊色一筹儿了。   不过貂毛的衣裳也并非人人都穿得起的。由于貂皮产量极少,致使其价格昂贵,所以才有“裘中之王”的美称。因此它又成为了权贵的象征。   而朝廷也明文规定,二品以下大员方有资格穿戴貂皮。但实际上,好些二品以上大员,有资格穿,却穿不起的也大有人在。因为貂皮不但稀少,也不好捕捉,所以哪户人家能有一两件整貂毛的衣裳,绝对羡慕死他人。   看了徐璐的妆束,凌峰皱眉,“怎么不穿你那件红色的大毛的?”   徐璐说,“那些大毛的太华丽了,我穿着实在太贵气了,怕盖过了别家奶奶们的风头,还是穿简单些的吧。”果真是人要衣装,徐璐皮肤生得白嫩,自然的桃红色泽,配上一整身镶大毛的衣裳,确实贵气非凡,圆润的脸盘更是妆点出十二分的精致。美丽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种雍容之气,可不输给那些出至公卿侯爵的夫人奶奶。头几回她就是穿得太过华丽,让一些人误以为自己出自哪家公侯之家,还跑去问武夫人。武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徐璐想,她心头应该不会痛快就是了。   凌峰也换了一身喜气的紫红色遍绣金色八团花富贵云纹长袍,领口袖口皆镶有银友色的鼠毛,石青色绣螭龙抱肚,暖帽也是银灰色的,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稳重又威仪。   徐璐看得眼都直了,这家伙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呢。   凌峰喷笑,“别人家的夫人奶奶恨不得打扮得越华贵越好,盖过所有人的风头。你倒好,还怕出风头了。”顿了下,打量徐璐身上的装妆衣着,不得不承认,有张圆脸就是好,不管戴什么样的首饰都撑得起来。   “这身打扮也还不错,但是不是太素雅了?连耳环也是这么的小,项圈也不戴。”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哪个不是往头上戴着满头珠翠的,生怕风头被压下去了。   徐璐摇头,“这一头的首饰也够重了,不能再添加了。”她这张圆脸,确实得戴大而长的耳环才能把脸儿修饰得修长些,但耳朵被拉得老长,转过头脖子都僵硬,生怕被挂了或是被抓到。   凌峰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他的妻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马车直接从角门里进入内宅,下了车后,徐璐赶紧去另一辆马车,扶武夫人下车。   武夫人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道:“不用了,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   语气生硬,动作疏远。   徐璐愣了下,努力回想今天在张家的表现,觉得并未有失礼的地方呀?   正愣神间,武夫人已在下人的拥簇下,进入垂花门了。   凌峰上前来,对徐璐笑道:“外头这么冷,赶紧回屋里去吧。”   徐璐看了他一眼,这男人对外界事务一向敏锐,可对于婆媳之间的微妙变化,肯定就比不上自己了。   徐璐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华馨苑,而是去了晚香堂,服侍婆母。虽然在泉州的时候,她在凌峰的纵容下,变得又懒又爱偷奸取巧,但婆婆却比不得丈夫,须得把皮崩紧些。   尽管武夫人没怎么给她立过规矩。   可徐璐总觉得,像武夫人这样的名门贵女,压根没必要学市井妇人用粗躁的手段对付媳妇,只需摆出矜持尊贵的面孔,自己立马就矮上三分,然后乖乖地扮好媳妇角色。   与往常一样,武夫人见到徐璐来服自己,虽然嘴上说着“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却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徐璐的服侍。然后一边享受着徐璐的服侍,一边斥责起她的不足之处。   “那永宁伯府的太夫人,也是才近两年才重新回到圈子里,以至于好些人并不买账,当场冷落人家。但人家到底是长辈,刚才怎的就那般怠慢人家?”武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严厉,神色带着谴责。   “敬泽侯是皇后母家,威风八面,人人都争相巴接,本是无可厚非。但咱们家可是天子近臣,与后族就得保持一定得距离。以免让人猜忌。看你刚才那副模样,敬泽侯世子夫人一来,你就奔过去,像什么样,不知情的,还当是你想巴接人家呢?”   徐璐傻眼了,今天婆母吃错药了不成?怎么火气说来就来?   ------题外话------   今天是啥日子,你们晓得不?   今天可是人家双更的日子呀…。你们乍个爱我? ☆、第22章 贼心不死的芝兰   以前随着婆母去别家作客,回来后,婆母都是和颜悦色地给她指出不足之处,语气委婉。可这回,却是异常严厉,虽未到狂风骤雨的地步,却也让徐璐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尽管心头奇怪,但徐璐依然保持着恭敬受教的姿态,不时说着,“夫人教训得是,是媳妇鲁莽了。”   大概是今日凌峰对自己亲热的表现,让婆母吃醋了吧。   以前就有人说过,千万不要在婆母面前与丈夫亲热,这句话完全正确。   腹诽归腹诽,但徐璐面上却是谦恭谨慎地道,“唉呀,真的呢,还是夫人厉害,一语中的,我早该这样了。”   “……这个倒也是呢,是媳妇的疏忽,夫人教训得太好了,媳妇以后再也不会犯了。”诚恳地道歉,再加上诚恳的语气,以及诚恳的受教。武夫人训着训着,也就没了火气,反而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于是,语气又委婉了下来。   “今儿你表现得还是不错的。知道与杨家朱家方家江家交好。那齐家大奶奶,我也看到她故意刁难你。不过也亏得你忍下了,齐大奶奶出身显贵,不出意外,她应该会是成国公府下一代世子夫人。不过运气不怎么好,都快三十岁了,世子之位还没个着落,加上你又异军突起,抢了她不少风头,她嫉妒你也在情理之中。今儿你没与她硬仗腰子,避其锋茫,这一点就做得很好。要知道,满招损,谦受益。你进京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就迅速在圈子里站稳脚跟,不说那些外地来的媳妇,本地圈子里的媳妇眼红也是有的。以后再遇上齐大奶奶这般的,这其中的分寸,你要自己拿捏把握。”   给了大棒,再给颗甜枣,通常都是这些大人物们的必备本领。   徐璐在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是诚心诚意地道,“是,夫人说得极是,媳妇受教了。”然后又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祟高学习精神,又问了好些社交方面的规矩惯例和注意事项。   武夫人并未有任何不耐烦,反而不厌其烦地细数家珍,某某夫人,最爱炫耀,但这人除了爱炫耀外,也没别的不是,下回见了此人,就只需带上耳朵,细心聆听便是了。只要当个好听众,这其中的交情便出来了。   还有,某位夫人特别达吹牛皮,这时候你也不要去附和她,也就当个好听众便是,但万万不可当真便是。听得次数多了,她也会倒不少的阴私八卦给你。虽然这人爱吹牛,但却是八卦好手,圈子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瞒不过她。与这人保持良好关系,不但可以听到一手八卦消息,还能杜绝一切有关自己不利的负面影响。   徐璐听得很是认真,不时点头附和,这让武夫人格外有成京感,一张嘴便挺不下来了。徐璐又很有眼色,不时递上热茶,服侍得妥贴舒心。   当然,徐璐这样的服侍,并未白费功夫的,武夫人对她说,今日的英国公府之行,又得到两位国夫人,两位侯夫人以及数位伯夫人的真心夸赞。并且又从武夫人这儿学了不少交际辞令。与别人打招呼,有儿子的就夸儿子成器懂事,有女儿的就夸女儿秀丽温柔,儿子不成材的就得夸人家男人厉害,实在找不着地方夸的,就夸人家精神好,发福了。遇上诉苦的,就说,“看你耳厚额宽,一看就知是福厚之人,且放宽心,苦难只是一时的。”遇上显摆得瑟的,也不急着驳斥,而是附和,尽量满足对方炫耀的虚荣心。总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察颜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方能四方通杀。在未遇上武夫人之前,她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已修炼出交际心得了。   因为对武夫人的交际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武夫人无论怎么教训,徐璐都是非常谦虚地听着,态度极为诚恳,并还举一反三地问了好些小问题,以至于说到最后,武夫人早已忘了原先的初衷,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全倒了出来。   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武夫人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分享自己的交际心得,难得有人捧场,自然是格外用心地教。尤其徐璐不时露出的崇拜眼神,越发激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表现欲,若非凌峰进来打断了她的话,估计还要说到天荒地久。   徐璐也听得带劲,陡然被打断,忍不住白了凌峰一眼,“早不来晚不来,人家正向夫人请教,眼看就要取得夫人的压箱绝技,你就来了。”语气很是不满。   从武夫人脸上舒展的笑意来看,便知道,徐璐这记马屁,拍得不露痕迹,很是高明。   武夫人笑了笑说:“什么压箱绝技?你若是要学,我教给你便是。这只是我的切身之谈罢了。”然后笑问凌峰,“这么晚了还过来干嘛?可是怕我把你媳妇给吃了?”   凌峰苦笑,“得,看来我是不受欢迎了。不止您媳妇嫌我,如今连娘您也嫌我了。到底谁才是您儿子?”   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都笑了起来。   徐璐嗔道:“我哪敢嫌弃爷呀?只是好不容易得到夫人指点我的机会,白白让爷给破坏了,自然有些不爽了。”   凌峰笑了笑说:“你可真够偏心的,有了母亲就不理我了。还有娘也是,素日里您可是最疼儿子的,可如今媳妇一进门,您就把儿子丢一边去了。这般偏心,我是不依的。所以儿子决定,早早把你们婆媳分开才是,不然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可就没我的位置了。”   “从哪学来的德性,连你娘我的玩笑也敢开了,讨打不是。”武夫人笑骂了句,又转头对一脸娇羞的徐璐道:“媳妇在我这儿多呆了一会,儿子就眼巴巴的来找我要人,得,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去吧。没得说我霸占了你媳妇,让你独守空闺。”   “夫人……”徐璐跺脚,羞得越发抬不起头了。   凌峰却是面不改色地道:“还是母亲疼我。”   ……   辞别婆母,徐璐这才随凌峰一道回了华馨苑,只是才刚进入屋里来,身子还未完全暖和,便又有丫头进来,脆生生地道:“世子爷,奴婢奉兰姨娘的吩咐,特地来请世子爷去含蕊轩,兰姨娘有要事相告。”   徐璐喝热汤的动作顿了顿,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峰。   丫头嘴里的兰姨娘,便是芝兰。   凌峰皱了皱眉,说:“有什么要事不要事的,让她自己过来罢。”   “可是,兰姨娘说,务必要让爷过去。”   “你叫胭脂,是吧?”徐璐突然开了口。   叫胭脂的丫头愣了下,赶紧朝徐璐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少夫人,奴婢叫胭脂,在含蕊轩服侍兰姨娘的。”   上下打量了这胭脂,这姿容,这身段,着实是不错的,难怪敢在这时候来请人。   徐璐淡淡地对服侍在一旁的描春道,“你去叫人进来,把胭脂带到二门里,打上十板子。”   描春愣住了,胭脂在愣了片刻后就尖声道:“少夫人,奴婢可是哪里错了,还请少夫人明言。”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凌峰,“爷,奴婢不过是替兰姨娘跑腿传话的,求爷替奴婢作主。”   凌峰也是不解,忍不住看向徐璐。   豆绿沁香二人这时候已冲了进来,拉着胭脂就往外走。但胭脂力道老大,死死挣扎着,嘴里叫道:“少夫人开恩,少夫人开恩,世子爷,救救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哪儿做错了呀。求少夫人指点迷津……”   徐璐放下汤盅,淡淡地道:“当初指名让你去服侍兰姨娘,也是因为你让嬷嬷们教过规矩的。自然当明白,身为姨娘,只有主子召见的道理,可没有姨娘召见主子的。刚才你一进门就让爷去兰姨娘那,这是什么规矩?兰姨娘一个姨娘,有事找爷,不来亲自见爷,还要爷去见她?好大的派头。兰姨娘才刚升为姨娘,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你却是服侍兰姨娘的,难道还不明白这些规矩不成?打你十板子还是轻了,再加五板子吧,长长记性也好。免得日后又犯事儿。”   轻描淡写的话,却又有柜有据,让人辩驳不得,凌峰也压下了垂问的话,胭脂也傻眼了,直到被拖到门口后方才凄厉地叫道:“少夫人饶命呀,奴婢知道错了。求少夫人开恩。”   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应该是被捂了嘴巴拖走了。   徐璐又转头对凌峰道:“爷是不是觉得我处罚胭脂重了?”   凌峰摸了摸鼻子,“不重不重,刚刚够好。这丫头不懂规矩,是该受罚的。”   徐璐轻哼一声,“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更不是给芝兰下马威。而是胭脂身为丫鬟,居然口口声声说要请爷去芝兰那儿。咱们府里头能服侍在主子身边的丫头,哪个不是严格训练过的,居然还犯这样的错误,更是不可饶恕。再说了,我是主母,管束姨娘丫头本是份内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自己要撞上来,挑战我主母的权威,我当然要罚她,还得狠狠得罚。”   胭脂事件,可大可小。   往小的说,是徐璐小题大做了。可往大了说,若凌峰当着自己的面,被叫去了芝兰那儿,得脸的就是芝兰,而没脸的则是徐璐了。   身为主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的男人被姨娘叫走,这是什么事儿呀?   所以这也是徐璐重罚胭脂的缘故。   “胭脂犯了规矩,罚了就罚了。只是芝兰嘛,看来才提了姨娘,还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沁香,你去与葛长青家的说,让她去给芝兰教教规矩。”   沁香领命去了。   徐璐妙目横了凌峰一眼,气呼呼地道:“这才只一个姨娘呢,便有这么多事端,要是洪氏戚氏再进得京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候合起来对付我,可有我的受。唉,做你的妻子可不容易,哼。”稍不小心,就要被这些人算计。   其实,也不算是算计,就是小小的恶心一下罢了,但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就是了。   凌峰一脸冤枉地叫道:“你又生哪门子气?明明就是芝兰不懂规矩,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   徐璐白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唉,六月飞雪,指的便是我呀。好端端的坐在家中,祸就从天降,何苦来哉?”凌峰觉得自己是真冤枉,他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让妻子怨上了,真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还无辜?我呸你一脸。”徐璐嗔道,“芝兰的事也就罢了,单说刚才在英国公府,若非你爱现,夫人也不会为难我了。”   凌峰愕然,纳闷地道:“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他当然不会明白的,婆媳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说不明白。刚才在英国公府,凌峰让人递披风进来,只是给自己,却没有给武夫人递上一件,这是其一。在张家的垂花门外,凌峰虽然先迎接自己的母亲,却没有把汤婆子递给她,而是递给了自己,这是基二。回到凌家后,凌峰却是先扶自己下车,却没有去扶武夫人,难怪婆母会吃酷。   婆母感到受到儿子的冷落,这股气自然要发在自己身上。也亏得她机伶,随机应变,成功化危机为转机。   可好不容易化解了来自婆母的危机,偏偏姨娘又来横插一脚,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凌峰却在这时候说,“真真是好心没好报。刚才得知你让母亲训斥,生怕你受委屈,这才眼巴巴地赶去救场。我好心一片,不感激也就罢了,却反咬我一口,真是冤死我了。”   徐璐瞪眼,“我这么的人见人爱,聪明又伶俐,谁忍心训斥我呀?夫人可不是在训我,而是在教我为人处事。你不懂就别乱说话。”   知道妻子的性子,得瑟又爱骄傲,有些小脾气,却又可爱得紧,凌峰也没拆穿她,只是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他很是欣赏徐璐嘟唇瞪眼的模样,很自然地就道:“你一去那么长时间,我一个人呆着怪无聊的,便找人问了两句。听说母亲正在训斥你,这才赶紧过来的。”   “爷是听谁说我让母亲训斥了?”   “母亲屋子里的丫头,叫什么梅的,一时忘了。”   武夫人屋子里服侍的可没有带梅字的,想来是服侍在院子里的。当时武夫人训斥的声音那么大,外头的丫头想来是听到了,这才赶紧去向凌身通风报信。   那丫头也算是好心一片,徐璐告诫自己,下回一定要找出那丫头,收为已用才成。   想到这里,徐璐便蹙眉继续深想,既然连凌峰都知道婆母训斥了我,想必芝兰也是知道了吧,该不会是故意在这时候落我的脸吧?   尤其她才刚与凌峰回来,芝兰前脚就让人来请凌峰。若凌峰真的去了含蕊轩,那她这个主母的脸可被打得够肿的。   要知道,刚才武夫人可是冷着脸回晚香堂的。而她去了晚香堂,也是挨了训斥了。或许在芝兰眼里,这个时候再给她添添堵也是不错的。   真够胆大的。   “夏荷,你去与刘胜好家的说,兰姨娘的规矩实在太差,让她过去好生与兰姨娘教教规矩。今日之事,我便即往不咎。”徐璐吩咐了夏荷,然后很是自然地对凌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凌峰点头,把踢到一边的鞋子给她重新掀到炕下,还亲自扶了徐璐下炕。   今晚凌峰动作很是温柔,让徐璐享受了一把被宠爱的感觉。闭眼缩在男人强壮结实的怀中,徐璐心头也遂渐开郎。其实对付姨娘,真的很简单的。   她是主母,凌家又是重规矩的人家,只要拿捏住了规矩道理,正大光明地把规矩教条摆出来。有理有据的处罚,只要男人不太混,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昨日的英国公府之行,徐璐还是颇有收获的。至少她又结交了几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公侯之家的夫人奶奶。又与杨家,朱家,方家,张家里头的年轻辈们打得火热。相信以后再出去,就不必再担心会坐冷板凳了。   想着自己初到京城也才一个月,就能打进这个圈子里,徐璐也还是颇有自得的。尤其发现与自己差不多出身有的出身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的外地媳妇,努力了一年之久,都没能真正融入这个勋贵圈子里,要不坐在角落里自我垂怜,要不几个人同病相怜挽在一起,要不就是四处讨好巴结,却受到一张张白眼的外地媳妇又要好上太多了。   自然感觉良好的徐璐回到家后,人就软了下来。   英国公府之行,其实并不轻松的,不止要与一些敌对派斗智斗勇,还要淑女地笑,文雅地说话,遇到故意找茬的,还得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自保并反击,又还得时刻保持着安国侯世子夫人的风度教养,片刻都不得放松,还真的够累的,比当年做荷包换银子还要累。   凌身一大早就上朝去了,送走了凌峰后,徐璐整个人泡在柏木制的大水桶里,水里撒了些玫瑰干花,一边泡澡一边回忆着昨日接触到的那些人。   张氏是陈王府的三房奶奶,也算是天家媳妇了,这个得结交。袁二太太性子拧,还愤世嫉俗,又有求于凌峰,偏这袁二太太又是这般性子,以后还是躲着为妙。接下来便是裘夫人,这人与婆母关系要好,丈夫又进了兵部,也得好生结交。另外还有韩国公世子夫人,这位四金花之一的贵族女眷,虽然只是点头交,但人家至少没有露出敌意,以后还是保持这样的交情便成。   至于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今日在张家虽然没有怎么接触,却是向自己表达了善意的。加上方家与凌家的交情,这人也得好生结识一番的。   只是,这些人要如何结识呢?总不能直接杀上门去作客吧?那样目的性又太强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管它的,反正她现在已基本打进了勋贵圈子里,至于筑固交情,暂且缓缓吧。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才成,急不得的。来日方长。   这么一想,徐璐全身就轻松起来,这时候才发觉,桶子里的热水都加过两回了,再不起来,都要溢出来了。   等徐璐从浴房里出来,刚好就听到豆绿叫道:“少夫人,兰姨娘来了,说来向您请安并陪罪。”   徐璐并不奇怪,这芝兰可不是善茬,一个奴才罢了,不安份守已却非要施妖蛾子。昨晚也只是让刘胜好家的去训了她一顿。不久这芝兰便披发赤足地跪倒在华馨苑门口,口称向徐璐磕头陪罪。 ☆、第23章 反常必有妖   那时候徐璐正与凌峰行周公之礼呢,好事被打搅,任谁都会有火气的,徐璐便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耕耘的男人,说:“向我陪罪是假吧,向你告状才是真。你去打发吧。”也不管凌峰是否同意,便滚到一边,拿了被子包裹住自己。   正在紧要关头,被打断了好事,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何况是凌峰这种脾气坏又唯我独尊之人。这男人连起床气都使得理直气壮,房事上头被打断,更是气得不行。当下让人把芝兰叉了出去,他明日下朝回来后再找她算账。   理由是无端搅主子清梦。   这芝兰昨晚是如何回去的可不在徐璐的关心的范围,但一大早芝兰便来请罪,不管是出于何目的,她都不屑去知道。   “知道了,让她回去吧。”   豆绿愣了片刻,这才明白主子不是说玩笑话,也就不再多问,赶紧出去原封不动地把话转告给芝兰。   “兰姨娘,少夫人正忙,没空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芝兰穿得潦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听了豆绿的话后,嘴巴嚅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去。   只是才刚走几步,便又有丫鬟进来禀报,原来是徐璐的陪嫁嬷嬷和圣上御赐的戚姨娘洪姨娘已抵达京城,凌家已派人去码头接人了,不出意外,大概下午就会抵达家中   芝兰心中一跳,御赐的姨娘,听说又长得好看,她们若也进了府,凌家哪还有她的地位。正忧虑着,又听到夏荷的声音,“少夫人吩咐了,容嬷嬷直接迎进府里,把汀兰院收拾出来,请容嬷嬷入住,并安排丫头过去服侍。两位姨娘就直接安排去倚梅院吧。你们去交代葛长青家的,让她找些人手,再把倚梅院收拾一下。   汀兰院?   倚梅院?   芝兰脸皮抽搐了下,这两个院子都是两进的院落,虽不大,却精致,不像她的含蕊轩,虽说也是个单独的院落,却偏僻得很,摆设陈旧,院子里青苔横生。并且不远处,便是浆洗房,每日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响,极不清静。   徐璐一个陪嫁嬷嬷待遇都比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凌府姨娘来得高。   想着自己从威风凛然的外书房大丫鬟,却沦落为一文不名的卑微的姨娘,不但被夺了权,还被欺到尘埃里,芝兰对徐璐便恨到极致。   可她现在要人手没人手,要权利没权利,凌峰对自己也不若以往,她就算想报复,也找不着机会了。   或许,这两位姨娘进得门来,说不定会是自己的一道转机也说不定。   ……   到底是御赐的姨娘,又在京城,徐璐就算再不喜她们,也得安排妥当,免得让人抓到把柄。   倚梅院地方可不偏,两进的院落,十多个房间,环境也非常不错的,比起小小的只有一进的含蕊轩,可要大得多。两进的院落,住两个姨娘,也算是对得住她们了。只是离华馨苑有些远罢了。   不可否认,两个御赐姨娘的回归,也让徐璐的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   但她再怎么讨厌这二人,还不得不做些样子来,不能被外人抓着明面上的把柄。   对付姨娘,徐璐也颇有些心得了,压根不需与这些人玩阴的,只要拿捏住规矩和道理,再把服侍她们的人手控制在手里,管她们如何的受宠,也依然翻不出风浪来。   更何况,这二人至今还没有靠近过凌峰。   重拾了信心的徐璐,便让葛长青家的和刘胜好家的亲自挑了可靠机伶的丫鬟婆子,放到倚梅院。   下午,安嬷嬷和戚氏洪氏果然回来了。   徐璐亲自去了垂花门接了容嬷嬷进来,容嬷嬷已在路上得知,她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孙子李骏,并且孙子身份非同一般,自然高兴,一路走来,半分老态也无。尽管知道孙子不可能公然认她,但她接下来的余生必是富足而安康的。所以除了想急于见上孙子一面外,对徐璐也是格外的感激。   “小姐,多亏了小姐,让老奴还能在生前见到自己的孙子。”抓着徐璐的手,容嬷嬷老泪纵横,那是激动所致。   因李骏已过继到了李家,在名义上,已不再是容嬷嬷的孙子。但血缘关系却是无法抹掉的。所以李骏与徐璐经过合计,这才决定,把容嬷嬷接到京城来,暗中赡养也就是了。李老太君是个通情达理的,就算知道了容嬷嬷的存在,也必不会多说什么的。   安顿了容嬷嬷,通知了李骏后,徐璐这才在华馨苑接见了两个姨娘。   戚氏二人非常乖顺地一进入府里,便来向徐璐磕头。   尽管意外这二人如此的懂规矩,但徐璐可没放松戒心,说了些勉励话,并又给她们介绍了芝兰。   芝兰朝二人福了身子,口称:“两位姐姐,妹妹芝兰,以后还请两位姐姐多加指教。”   其实,芝兰年纪还是比较大了,但戚氏洪氏却是圣上御赐的姨娘,在徐璐面前要低头,却能凌驾于别的姨娘,于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芝兰这声姐姐。   等三人相互熟悉了后,徐璐让人赐座,让她们分别坐了下来,说:“你们也该知道,凌家再是重规矩不过的,可容不得姨娘有半分猖狂的地方,所以为了你们今后着想,安份守已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们守规矩,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有半分差错,可就休怨我不客气了。”   “泉州不比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又是御赐的,身份自然比别的姨娘贵重。为了对得住圣上对朝廷的期许,就更要好生守着规矩。我和爷都是要脸面的,若是做了什么让我和爷没脸的事,可就休怪我翻脸。”   二人赶紧又重新跪下来,口称不敢。   徐璐又说了些有关姨娘该守的规矩,又嘱咐了几句后,并各自赏了些东西,才让她们下去。   至络至终,二人都十分的恭顺,不止恭敬,还特别的低眉顺目。徐璐给她们安排的下人,她们也不反对,只恭顺地说,“多谢少夫人,少夫人赏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婢妾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一直恭顺,并且谦卑。哪还有昔日在泉州时候的口服心不服?   徐璐迷惑不已,难不成,不止自己有份高超演技,难不成这二人也是还演戏行家?   徐璐并非是多心之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再则主母与姨娘,本来天生就处于敌对的关系,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才会认为,妻妾间能够和睦相处的。   所了弄清楚戚洪二人忽如其来的乖顺,徐璐又让人传了护送二人进京的朱小航和染墨。   朱小航和染墨在泉州便是凌峰放在外书房的得力大厮,但到了京城,他们也就只能是二等小厮了。   朱小航和染墨来到华馨苑,给徐璐磕了头请了安后,便规规矩矩地垂着双手。   徐璐看得暗自点头,不乱瞟,不乱说话,沉稳,机伶,果然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   “少夫人,小的护送两位姨娘进京,刚开始两位姨娘倒是兴奋,不过让小的们说了几句话,两位姨娘就安分了。”   徐璐来了兴趣,问:“说来听听。”   朱小航笑了笑说,“两位姨娘上了船后,就有些……呃,不可一世,更不听小的们的劝说,对小的们指气熙使,小的们气忿不过,便与姨娘说了个故事。”   “继续往下说。”徐璐喝了口茶,微笑道。   朱小航反而迟疑了起来。   徐璐说:“这儿没外人,你们今日的话,除了屋子里的人外,绝对不会传到别的耳朵里去,你们尽管说吧。”   朱小航四处一瞟,也明白,屋子里的都是徐璐在泉州服侍的丫鬟,这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小的们就是与两位姨娘说了下少夫人在京城的动向。”飞快地看了徐璐一眼,朱小航又低下头来,“小的们说,少夫人不止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还与护国侯认了亲,是护国侯的嫡亲表妹,身份可不比往昔。”   徐璐挑眉,笑了笑道,“继续说下去。”   染墨见徐璐面上笑容扩大,知道主母心头满意,也不甘落人后,也跟着道:“小航的那些话,两个姨娘多少收敛了些,可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小的看不过,便与两位姨娘说起了赵姨娘的事来。”   徐璐心中一动,“赵姨娘……这倒是个现存的教案。”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凌峰的姨娘,是因何原因被送到庄子上的。   但因涉及凌峰的颜面,她却是不好多问的,于是便笑着说:“你们倒是机灵,懂得因材施教。”   朱小航脸上堆着笑意,“小的也只是受了少夫人的启发。要知道,小的们可是靠少夫人恩典才有今日。所以,小的们很是清楚,谁才是咱们真正的主子。自然要替主子分忧的。”   徐璐笑了起来,“能有这样的想法,便证明你们有心了。你们一路也辛苦了,不但劳心还劳力,也怪受罪的。罢了,我可不是苛刻的主母,你们立了功劳,又替我分了忧,我自然要赏你们的。”   非常有眼力的夏荷已拿了个两个厚实的荷包出来,一人一个。   二人笑着接过,足足有十两重,全都笑开了眼,又赶紧磕头谢赏。   徐璐说:“你们是机伶的,也不需我特别提点,就能想我不能想,做我不能做的事。也亏得你们有这份孝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就是了。”   先前因凌峰与她冷战,所以这二人也与自己疏远不少,后来就算徐璐与凌峰和好了,却也冷落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回替徐璐办差,自是格外的尽力。不但把戚氏洪氏从泉州安全接了回来,还替徐璐收了戚氏洪氏的锋茫。这对徐璐来说,确实是件意想不到的惊喜。   难怪戚氏洪氏这么的恭敬顺从,原来是受了赵姨娘的影响。   就算徐璐不明白赵姨娘究竟犯了何事才被赶到庄子上,但只要静心一想便可知道,那赵姨娘,即是老夫人安排给凌宽做姨娘,越姨娘又非常幸运地生下了凌峰,原以为有了儿子傍身便可与主母别苗头,却被收拾得晕头转向。这才安份了下来。直到凌峰领封世子,就又抖了起来,然后又做了些与身份不符的事,这才使得凌宽大怒,把赵姨娘送到乡下去了。   赵姨娘还是凌峰的生母,不安份的下场都只有被送走的份。何况戚氏洪氏,虽说顶着御赐的身份,但到底只是姨娘。凌家规矩森严,凌峰也不是专靠美色就能够勾引的,徐璐也不是善茬,多方面一想,戚氏二人才刚生出的雄心壮志,很快就熄灭了。   姨娘们能够安份,最省心的还是徐璐,所以对朱小航染墨二人的功劳肯定要记在心头的。   “难怪凌峰素日里那般看重他们,果然是机伶的。”徐璐心头如是想,洪氏戚氏二人看起来应该是会安份了,毕竟她们除了有御赐这一身份外,在凌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自己双眼。刘胜好家的和葛长青家的办事也老成,分到倚梅院的丫鬟婆子,也全是机伶可靠的,洪氏戚氏二人带出来的人早已让徐璐剪除,可以说,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已掌握在徐璐手头。她倒也不担心这二人还有兴风作浪的本事。   倒是那芝兰……   徐璐又蹙起眉头来,这芝兰表现得太平静了,昨日她可没是没有给她脸,不但打了她的丫鬟,也让人去训斥了她一顿,还不肯死心,打着磕头陪罪的主意,实际上也不过是想当着凌峰的面来恶心她罢了。可惜让凌峰抽了回去。按理,数度让主子打了脸,应该是羞愧恐惶,偏偏是如此的平静。   反常必有妖。徐璐一直坚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小人物掉以轻心。以史为鉴,好些功败垂成的大人物,却是让小人物拉下马的。   “这芝兰太平静了,反倒让我心里碜得慌。”徐璐暗自想着,打定主意,看来得再叮嘱刘胜好家的,把芝兰给盯紧了才成。 ☆、第24章 冷酷的爷们   洪氏戚氏从泉州回来,按规矩是都是要去拜见主母的。至于拜见爷们,则留在晚上过后。   芝兰身为新抬的姨娘,在两位御赐姨娘面前,也只能排到最末位,是以到了晚上,芝兰早早就来到正房候着了。   芝兰来的时候恰恰够好,也是凌峰前脚回来,她后脚便跟了来。   徐璐从来不会当着男人的面,把他的姨娘呼来喝去,不但赐座,还上了茶水,礼遇有加。   芝兰静静地坐在墩子上,不时抬头看着侧面那道被放下帘子的门。   凌峰正在里头宽衣,而服侍他的却不再是自己了。   “两位姨娘从泉州回来了,已经向我磕过头了,等会子也会来向爷磕头。”璐一边服侍凌峰宽衣,一边说。   “到底是御赐的姨娘,所以我把她们安排在了倚梅院。倚梅院环境不错,地势也好,也算对得住她们了。”   “你自己安排就是了。”对于两个御赐的姨娘,凌峰格外的腻歪。   徐璐莞尔,这男人脾气果然不好,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摆布了。难怪洪氏戚氏二人如此的国色天香,也不入他的眼。   凌峰双手大张,颇是享受妻子的服侍,“芝兰怎么也在这?你没有处罚她?”   徐璐眨眨眼,“罚她什么?昨晚就让刘胜好家的训过了。”   凌峰便不再说什么,昨晚他正在紧要关头,被芝兰给败了兴,一时气急败坏,才说了口不择言的话,如今他消了气,自然就什么事都没了。   到底服侍了自己一场的。   凌峰笑着摸了徐璐的脸,“也是,昨晚是我冲动了。”   徐璐在心里撇唇,看来借凌峰的手给芝兰下马威是不成的了,得另外想办法呢。   给凌峰宽了衣后,他便去了净房,徐璐这才出来。厅子里坐着的三位姨娘腾的一声就起来,朝徐璐施礼。   徐璐淡淡地道:“免了吧,都坐。”然后自己也坐在临窗大炕上。说实话,她真的不实惯京城的家具,尤其这些炕,非常宽,又设在临窗的地方,除了中间摆着个炕几外,周边都没个靠背的,害得她只能正襟危坐,坐得久了可不舒服。就算身后垫了大枕头,枕久了也颇不自在,她还是喜欢那种软榻,可以坐,也可以躺,还可以靠,比这大炕方便多了。   不过京城冬天的气候又是如此的寒冷,这炕的实用性也还是颇大,只是她还没能习惯罢了。   观察了几位姨娘,徐璐没有太多的话,只是问了戚氏洪氏对新的院子可还适应,可需有什么需求的。问完后,这才道:“以后有什么需求的,都可以与我讲,只要在规矩内,我都可以满足。”   二人又磕头谢恩,至始至终,还真是安份的。   徐璐不敢保证这二人是真的安份,还是故意示弱迷惑她,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   至于芝兰,平静的面容,低垂的头颅,古井无波,倒让她心中捉摸不定了。当然,她对芝兰的戒心可是从来没有官过的。   徐囊不愿与姨娘们说太多话,她得在她们面前保持主母的威严。   过了会,外头响来葛长青家的声音,“少夫人,奴婢葛长青家的,有事向少夫人禀报。”   “进来吧。”   一身暗绣花红绒掐牙边比甲的葛长青家的沉稳地进来,对徐璐躬身道:“禀少夫人,舅老爷赠您的那处三千顷庄子,手续已办妥了。这是官府过户文书,请少夫人过目。”   徐璐接过,看了上头的地图契书手印,忍下心头的震惊,“表哥也真是的,一出手就是三千顷的良田沃土,未免太大手笔了。也不怕表嫂吃味。”   李骏对徐璐这个表妹不可谓不看重,送的见面礼居然是京郊八十里处的一个大庄园。足足有两千顷良田,上百亩山林,以及近千倾的土地,光这个庄子的收益,也足可以济入京城的二流富豪。   几位姨娘心里一惊,三千顷田庄,居然说送就送,那位护国侯的身家可以想像。   芝兰心头闪过妒忌,戚氏二人也是满面的羡慕,心头苦涩不已。   谁说这个主母小门小户的?原以为在泉州还可以耀武扬威,但到了京城,肯定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谁会想到,人家进了京,反而是蛟龙入海,越发如鱼似水。可叹她们还妄想着,靠天时地利人和把她压下去呢。   真是妄想了。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葛长青家的道:“少夫人说笑了,舅老爷舅夫人待少夫人那可是没得说。这过户文书,还是舅夫人亲自交代办的。”   简单说了下庄子里的事,葛长青家的又说第二件事,“第二件事,这就不是什么喜事儿了。”   “昨儿个少夫人外出,车马房的不是说轿子坏了正在修么?奴婢可是特地打听过了,凌家总共有马车二十一辆,轿子十二抬,车把式二十六位,脚夫三十人,除了请假或差事在身的外,府里预留下来的车把式和脚夫也是随便够用的。而那车马房的刘喜发家的当时因为正在与人赌钱,赌得正兴起,这才对违心对少夫人说不止马车坏了,脚夫也不在府里。”   昨日徐璐要外出,原本乘坐马车,那车马房的刘喜发家的却说武夫人坐了马车出府,另外的车子刚好正在维修。徐璐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但因为要急着出去,也就改换轿子。那刘喜发家的又说脚夫不在府里。徐璐再好的性子也被挑起了火气。当下就命葛长青家的去彻查此事。   葛长青家的也算雷厉风行,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事儿调查得清清楚楚,连同与刘喜发家的一道参与赌钱的几个管事也查了出来。   徐璐冷淡地说,“夫人三令五申,在差事期间,不许喝酒,不许赌钱,这些参与赌钱的,统统捆了,一人打上二十板子。手上的差事先卸了,以观后效。”后来又想到,如今府里还是武夫人当家,她私自处罚这些人,就有些不妥了。于是又改口道:“得了,先把她们捆了吧,暂且关进柴房。”先关一晚上再说。明日等请示过了武夫人,再收拾这些人。   “是,少夫人。”葛长青家的应了声,却没有立及下去/。   徐璐又说:“还有别的事儿么?”   葛长青家的道,“爷屋子里的描春,年纪也不小了,按着规矩,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先前少夫人就把这差事交到奴婢手上。奴婢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描春模样儿好,又是服侍过世子爷的,自然不愁婆家。这不,奴婢才放出消息,没出三日,不止府里头的诸位管事,连庄头里的那几位管事也都来问奴婢。说要给自己的儿子讨娶描春呢。奴婢谨记着少夫人吩咐,要仔细给描春谋算,可不敢马虎。经过几天的挑选,奴婢总算挑了三户人家出来。请少夫人过目。”说着便把一张白纸递了过去。   徐璐接过,随意扫了眼,淡声道,“说吧,这几个小子的优势脾性。”   葛长青家的赶紧说,“头一位是世子爷外书房的小厮端砚,今年十九岁,生得眉清目秀,颇得世子爷器重,他老子娘也是府里的家生子,也很受主子看重。第二位是外头飞跃山庄四管事的儿子庞海天,今年十七岁。为人憨厚,是个厉害的庄稼把式。第三位是御珍坊掌柜的小子连小青,这小子很是机伶,也会做人,靠着那张嘴巴,御珍坊生意越发蒸蒸日上。描春嫁过去,定能吃香喝辣的。”   华馨苑一干原来的丫头,总与自己格格不入,她使起来确实不怎么顺手,虽说如今收拢了大部份丫头,可总有几个冥顽不灵的,就不得下重手处置了。   画眉不说了,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唯独这描春,却让她颇为无耐。你说她对自己不忠心吧,人家又没算计过自己,也尽到了奴才的本份。你说她做事懒散吧,人家又非常勤快,但就是一颗心不在她身上。   若是借着人家不忠心自己就处置人家,未免说不过去。安置服侍过爷们的贴身大丫鬟,是每个新媳妇必经的考验。   如今,也只能把她放出去配人这一明正言顺的借口了。   徐璐放下单子,若有所思,“三个小子都各有千秋,我都不知该挑哪个了。”   葛长青家的笑道:“是呀,三个小子都很优秀的,也是少夫人慈悲,这描春不管是嫁给哪个小子,都是吃穿不愁的。”   芝兰撇唇,什么慈悲,不过是找理由把描春撵出华馨苑,好安排她自己的人手罢了。不过这描春也是活该,若是当初和她联手,哪还有这徐氏的嚣张。   这时候,已洗完澡的凌峰从里头出来,几位姨娘赶紧起身施礼。   凌峰披撒着头发,身上只着中衣,肩上罩着件天青色短氅,坐在炕上,目光懒懒地看着葛长青家的,“放描春出去配人?”   葛长青家的赶紧说:“是的世子爷,描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奴婢奉少夫人的吩咐,特地给描春物色了几位婆家,正由少夫人定夺呢。”   “挑好了没?”   徐璐说:“还没呢,三个小子都满优秀的,我都不知该挑哪个了。要不,爷来作主吧。”说着便把手头的名单递了过去。   凌峰接过,淡淡一扫,“端砚老成持重,又是我的左右手,不适合。庞大海在庄子上,干得是庄稼把式,描春早已养得身娇肉嫩的,恐怕不会习惯庄子里的生活。这连小青倒不错,虽有些腿疾,却是个沾上毛便是猴的。描春性子内向,这二人倒也相配。”然后轻敲桌面,“就这连小青吧。”   芝兰心中一悸,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葛长青家的说:“爷的眼光那是没得说,又是亲自挑的,当然差不到哪儿去。奴婢替描春谢过世子爷。”   凌峰说:“描春服侍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虽然性子……软了些,好歹没有犯什么大错。罢了,多给她些嫁妆吧,也算是成全了主仆之情。”最后一句话是对徐璐说的。   徐璐微笑着说:“爷说得对。描春性子是有些软,不过好歹也还算守本份。虽然服侍我不久,却也还算尽心。罢了,就听爷的,多给她些嫁妆吧。”然后又把这事儿交给葛长青家的去办。   凌峰又说:“屋子里原先服侍我的丫头,年纪好像都大了,也该放她们出去配人了。”   徐璐正有此意呢,不过却是不好开口的,如今凌峰亲自开口了,正是求之不得的。   凌峰喝了口茶,对戚氏洪氏训戒了几句,不外乎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而言之,须得听从主母吩咐,谨守规矩,不可擅专。爷承诺,只要安份守已,凌家便是你们的依靠,若有二心,必不轻饶。”   几位姨娘唯唯称是。   凌峰目光淡淡,却无比的威严,又盯着洪戚二人,“虽说你二人是御赐姨娘,比一般姨娘来得尊贵,可姨娘便是姨娘。依你二人在泉州的所作所为,打死都不为过。也亏得少夫人心慈,再一次给了你们机会。今后再有任何差错,家法侍候。”   凌峰的脾气几个姨娘早就领教了,哪里敢抗拒,全唯唯诺诺地应声称是。   “至于芝兰……”凌峰顿了下,说,“罢了,你们下去吧。”   芝兰期翼的目光渐渐化为失望,她再一次望了面无表情的凌峰,后者却不再看自己了,心下一酸,带着惨淡的笑,垂着头,悲苦离去。 ☆、第25章 方家大八卦   第二日,徐璐向武夫人请过安后,便把刘喜发家的事儿一说。   “媳妇昨儿个私自处罚了几个奴才,未经凛告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其实,武夫人早就知道徐璐把几个管事婆子给捆了关进柴房里的。这些管事婆子又还都是武夫人使得顺手的人,如今都让徐璐给捆进了柴房,尽管武夫人大度,但徐璐一声不吭就把这些人给关了起来,未免擅专张扬了些。   如今听徐璐一来就请罪,武夫人哪还有气,笑着说:“你性子一向随和,从来不会任意打骂奴才。这回想必是奴才们犯了事儿吧。”   徐璐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昨儿个,我要出府,让车马房的准备马车。那刘喜欢家的当时正赌钱赌得欢,连主子的吩咐都敢置之不理。我一时气不过,这些奴才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趁着夫人不在府里,公然聚赌。显然是把夫人的命令当耳旁风了。夫人才一离府,她们就迫不及待的聚赌,所以媳妇一时气忿,待查清了事实,就把这些参与赌钱的奴才统统绑了,并关到柴房里去。这些奴才虽说犯了府规,可是处是罚,最终还需得夫人定夺。”   武夫人暗笑,这个媳妇,果真有一套。明明就是她一时冲动把奴才关了起来,又怕自已有微辞,赶紧过来描补。还挺会说话的,先是请罪,然后告状,紧接着又辩解出手的理由,让自己无刺可挑。反而还要赞她一声好。   武夫人说:“聚众赌博,府里一向明文禁止。想不到这些奴才倒是胆大包天。为了赌博,连主子的吩咐都敢推卸,胆子倒是不小。你做得很好。”   婉容在一旁笑着说:“奴婢也觉得少夫人做得很好,府里有些奴才,确实该好生收拾了。”   武夫人说:“婉容,你立即领着人,把这些犯事的奴才,每人打上二十板子,卸了手头的差事,每人罚奉半年,罚去洒扫房。那刘喜发家的,打三十板子,罚去浆洗房劳役。”   婉容神色复杂地看着徐璐。对付这种犯了事的奴才,徐璐这个年轻媳妇并未因对方是长辈的人就手软。但也并未冲动行事。而是先捆了关进柴房,再跑来向长辈请罪并申辩。既顾全了长辈的面子,也保全了身为少夫人的威严。徐璐以这般姿态来请罪,虽说有告状之嫌,但武夫人不但不会怪罪她,反而还要赞她一声好,并且还会顺着徐璐的意思,狠狠处罚这些人。这样一来,徐璐面子里子都有了,在府里的威信也树立起来了。   要知道,在下人眼里,徐璐是先捆了这些人,再向武夫人请罪的。而武夫人不但没有怪罪她,反而还重重处罚这些人。这样一来,下人们便会认为,少夫人在夫人跟前是有脸面的。日后谁还敢在少夫人面前使经年世仆的威风?   处罚了那些犯事的奴才,又树立了身为少夫人的威信,还能让婆母舒心愉悦,不再怪罪自己擅自作主。徐璐自我感觉良好,但面上对武夫人越发恭敬体贴。   对于武夫人而言,媳妇立得起来,有手腕有本事,进退皆宜,将来也好放心把凌家交到她手上。自然也是高兴的。   ……   描春在葛长青家的安排下,与御珍坊的掌柜之子连小青喜结连理。消息传出后,描春便来华馨院向徐璐磕头谢恩。   徐璐虽然不喜欢描春绵软的性子,但比起画眉芝兰来,又要好太多,矮个子里拔高个,也就给了她三十两银子作嫁妆。描春谢过恩后,徐璐便让依香替了她的差事,安心在屋子里绣嫁妆。   描春下去后,豆绿便皱着眉对徐璐说:“少夫人,我怎么觉得这描春不大对劲呢。”   徐璐侧头看她,“你也瞧出来了?”   豆绿蹙眉,“是呀,也太安静了。先前在泉州的时候,少夫人给那些丫鬟配人的时候,这些丫鬟无不扭扭捏捏的。就算心里头高兴,面上也必是羞涩的模样。可这描春,却也太沉静了吧。我觉得,反常必有妖。”   徐璐也瞧出来了,这描春确实很安静,脸上并无找到归宿的喜悦,连赏赐她银子,也是八面不动,太冷静了,反而让人觉得这事儿蹊跷。   “难不成,描春不满我给她找的婆家?”徐璐暗想,“还是她本就有意中人?”   但偏偏,着人打听的结果便是,描春没有心上人,以前一直都在华馨苑,就算凌峰去了福建三年,也没与外院的小厮过多来往。按理说,这样一个安静绵软的人,她给她找的婆家,家底可不低,连掌柜是御珍坊的掌柜,每年入账数十万银子,连掌柜得到的提成也是不小的数目。加上连家在铺子里,也不像府中的下人那般,每日定时点卯,守着诸多的森严规矩。府里的丫鬟嫁给外头的掌柜,应该也是件惬意的事才成。   偏偏,这描春不喜欢。   尽管觉得描春不识抬举,但徐璐仍然找来葛长青家的问,“那连小青,我听说有些腿疾,是不是描春觉得委屈?”   葛长青家的讶然道:“少夫人这消息打哪听到的呀?那连云山的小子,虽说是有些腿疾,但也只是一点儿,并不影响行动的。那连家小子也是个机伶的,虽长得普通些,可也不丑。连云山可是咱们府里的八大掌柜之一,颇有经商天赋,可受夫人器重了,家产可不菲的。描春能嫁给连家小子,那也是世子爷和少夫人仁慈。描春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会不高兴呢?少夫人肯定是多虑了。”   葛长青家的这话听来也不假,所以徐璐也没再过多过问描春的事儿。只等黄道吉日一选,把描春打发出去了就好。   ……   十二月二十一号,诸事大吉,宜祭祖,出行。   在这一日,凌家请了凌氏族人,并大开祠堂,携凌氏族人祭拜祖先。   徐璐还是第一次进入凌家祠堂,幽深庄严肃穆的大堂,坐北的整面墙全放着牌位,由下往上,足足有十余层,每一层都摆满了牌位。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徐璐倒吸口气,很是气短。她们徐家也算是大家族了,可在凌家面前,到底又不够瞧了。   徐璐眼力极好,很快就在最后一阶牌位中,看到一个稍新的牌位,上头写着“凌门杨氏之位”,再上头,还有个比较新的牌子,“先凌门白氏之位”,“先凌门许氏之位”,这两块版子一左一右放在另一个有些陈旧的灵牌旁边,这块灵牌上写着,“先父凌公襄之位”,大概这便则凌峰的祖父吧。凌峰的祖父也娶了两任妻子,元配嫡妻是白氏,继妻是许氏。   祭拜了祖宗,徐璐正入记入凌家族谱。看着凌家族老一笔一划地在族谱上画着自己的姓氏,只有正式记入凌家族谱,才算是真正的凌家妇了。   ……   十二月底,是阁老方家嫁女的大喜日子。凌峰在方阁老面前执半师礼,加上凌家与方家一向走得近,自然也是要去的。只因要去上朝,需晚些才去,徐璐便先与武夫人一道去了方家。   二十年前,方家还只能算是帝都新贵,二十年后的今天,方家早已脱掉了新贵的帽子,成为仕林泰斗,执清贵牛耳的世家大族。   据说,今日是方家大奶奶周氏初次掌家的第一次大事,徐璐着意看了一阵,见下人来往待客都颇有章法,虽然忙碌,却并不乱,不由暗自点了点头,这位方大奶奶,果然是厉害的。改明儿可得请教一番才成。   方大奶奶出身也不低,永庆伯府的三房嫡长女,虽说永庆伯府已有些式微。但三房却比较出色,方大奶奶的父亲,出身勋贵,走的却是正统科考路线,如今已在江浙地区任四品州府。虽然比不得方家,却也不差了。   方大奶奶也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尽管客人繁多,却招呼得头头是道。她本人并未在垂花门处招待客人,却是在厅堂正中居中指挥。   “安国侯凌夫人,世子夫人到。”随着丫鬟的唱喏响起。武夫人和徐璐也一道踏进了厅子里。一身大红色刺绣宝相花锦缎褙子的方大奶奶赶紧迎上前来,脸上是满满的笑脸,“凌伯母,弟妹,你们来了,母亲早就望眼欲穿了,偏这时候才来。等会子被罚了酒可怨不得我哦。”   武夫人与方大夫人素来交好,说话自然随意。   徐璐对方大奶奶笑道:“今儿的客人可多呢,听说姐姐今儿第一次掌家,不知忙得过来不?”   “还成。妹妹若是得空的话,就帮我招呼客人吧。”说着抓着徐璐的手就走,还对武夫人笑咪咪地道:“凌伯母,您儿媳妇就让我使一会儿吧,您老人家千万别心疼呀。”   武夫人笑骂,“抓壮丁我没意见,只要你使得动。”然后对徐璐说:“三娘做事稳妥,待人接客自有一套,你可得多学学。”   方大奶奶闺名叫三娘。   徐璐笑道:“夫人放心,今日里媳妇就是抱着偷师的心来的,一定要把姐姐的压厢绝活学了去才成。”   方大奶奶笑道:“你就可劲捧我吧,再捧我也得替我干活。赶紧的,你去帮我招呼客人去。”   徐璐笑道:“不急,还没拜见方老太君呢。”   方老太君虽然穿得喜气,但笑容却较为勉强,徐璐很是奇怪,今日的新娘子好歹也是她孙女呀,怎么还臭着一张老脸?   武夫人拜见了方老太君后,就与方大夫人说话去了。依她们这般年纪,聊的话题也就是各自的子女。方大夫人育有四子二女,今日出嫁的便是方大夫人的二女。人称方六娘,夫家姓君,是新科两榜进士,出身并不高,但因靠着准备岳父的关系,已在翰林院授了编授,虽然翰林清贫,却是个清贵之地。   只要不出差错,熬过三年,便可以外放或是往上升一级了。   方大夫人身边还立着位几岁的小姑娘,武夫人笑问:“哟,这便是五娘的闺女,你的外孙女吧?”   方大夫人笑道:“是,巧儿,来,见过你凌奶奶和凌婶婶。”   叫巧儿的小姑娘生得文静秀气,听了祖母的话,上前一步来,恭敬地福了身子,声音脆嫩,“巧儿给凌奶奶凌婶婶磕头。”   武夫人赶紧上前抚了起来,“想不到几年不见,巧儿都这么大了。咦,五娘呢,。今儿可是她妹子出嫁的大喜日子,她怎的没回来?”   方大夫人道:“她家姨娘快要生了,怀相不好,就在家中照顾姨娘。”   武夫人皱眉?“还有这等事儿?五娘有子有女,嫡子都快十岁了,要姨娘来做啥?”   徐璐虽然没有说话,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要知道,方大夫人与方阁老恩爱了一辈子,方阁老终生未纳妾,这在“但凡官老爷必纳妾,不纳妾的必是没面子”大流于行的大庆朝,自是千古难见的。方大夫人所出之女,却没有走父母路线,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那位姨娘身份不一般。”   武夫人恨声道:“什么不一样?妾是什么?不过是玩意。用来替主母分忧解劳,传宗接代的。五娘又不是不能生,她都替王家生了三子一女,王家还不满足,还要纳妾,这是何居心?”   徐璐低头,嘴上说得倒是好,但若是换作自己的儿子,估计就不会这般大义凛然了。   方大夫人面色不怎么好看,但方老太君却说:“三娘这话可就不对了。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五娘给孙女婿纳妾,我是极赞成的。反正妾只是个玩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让她服侍爷们又如何?何至于紧张成这样?”她看向方大夫人,哼了哼,“你自己要强了一辈子,把老大拘得跟什么似的,还要怎的?难不成还要孙女也学你?哼,咱这孙女婿,可不是咱家老大,可以任你搓圆捏扁。好歹你也要替五娘着想,若五娘也和你一个样,拘着姑爷不许纳妾,成何体统?王家夫人可比不得我这般好说话。”   徐璐愕然,这,方大夫人好歹也是堂堂首辅夫人,连孙子孙女都有了,方老太君就这样当着宾客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也太刻薄了些。   徐璐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婆母一眼,但武夫人却是毫不在意。又发现其他宾客,要不低头喝茶,要不四处张望,脸上毫无吃惊神色,显然,方老太君与方大夫人的矛盾,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大夫人面不改色地道:“也不是我大惊小怪。而是妾室祸乱家族的事儿可没少发生。咱们家也是吃过妾室作乱的苦。老夫人,您既然说妾室不过是玩意,那当初为何还会出现张氏祸乱家族的事?”   方老太君滞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正要指着方大夫人鼻子骂,方三夫人林氏赶紧说:“大嫂说得对,当年张氏可是把咱们给害苦了。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可依我说呀,男人要纳妾也不是不可以,但主母没本事管束,让姨娘反了天闯出大祸,外人会说爷们的不是,难道主母就没责任么?”   方老太君哑了火,瞪着方三夫人,似要生吃她。   林三夫人才不理会她,又笑咪咪地道:“大伯是家中长子,见证了姨娘带来的危害,不再纳妾,那是再好不过了。大伯带了头,底下兄弟姐妹可就轻省多了。至于五娘,呵,我觉得呢,五娘也太贤惠了些。五娘能生能养,侄女婿还要纳妾,这可说不过去了。咱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是什么?男人若无子,四十方可纳妾。侄女婿有子有女,偏还要纳妾,可是嫌弃我们五娘年老色衰?还是觉得五娘所出子女令他不满意?”   徐璐乍舌,她以为方大夫人已够厉害了,想不到这方三夫人也不是善茬。虽然不明白方家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方三夫人字句间全影射方老太君。方老太君尽管生气,却敢怒不敢言。而众宾客的习以为常,也让徐璐有了某种猜想。   这位方老太君,尽管是老封君,辈份最高,似乎不怎么得小辈们的敬重呀。   当然,徐璐也确实不怎么喜欢方老太君。可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我朝以孝治天下,方老太君再如何的糊涂,总归是方阁老的母亲,方家媳妇这样对方老太君,万一传出方阁老对亲长不孝,方阁老的仕途也会受影响的呀。   可事实上,方三夫人顶得方老太君胃痛肝痛,可众人却依然装着没看到似的,这就真令人奇怪了。   就算这些宾客慑于方阁老淫威,不敢说什么。但人在官场,肯定会有政敌。方阁老的政敌就不会以此为借口攻击方阁老?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三嫂说得极是。咱们五娘给王家生了三子一女,抚育儿女,服侍公婆女婿。还拿自己嫁妆给小姑子置办嫁妆,给小叔延请名师,给公婆置办珠裳。这般贤惠,放眼京城,谁能找出像我们家五娘这般贤惠的。今儿是六娘的大喜日子,五娘这个亲姐姐不来给妹子送嫁,反而还留在家中照顾捞什子姨娘,什么姨娘这般尊贵?哼,待六娘出了门,我倒要去王家瞧瞧。”   徐璐看了过去,说话的人她也认识,是庆昌侯府二房太太,杨二夫人。也是方阁老的妹子。   方老太君瞪了杨二夫人一眼,“你混说什么呀,女人千般贤惠,不让男人纳妾,就是不贤不惠。你是我生的,那么善妒,自已屋子里不也有两个姨娘。不像有些人,手指头拧那么紧,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不害臊。”   方大夫人神色平静,让方老太君这么一指责,就站了起来,“老太君息怒,媳妇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自然不会拘着老爷纳妾。可老太君好歹也要替老爷着想才是。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再纳妾,岂不害已害人?”   杨二夫人脸上闪过不耐烦,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来到母亲面前,“娘,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操这些心做甚?你若真的心疼大哥,就不要总是逼着大哥纳妾。娘您瞧瞧,那些妻妾成群的,有几个身子强壮的?”   方老太君在杨二夫人的劝说下,这才没再闹腾,众人又恢复了说笑,但这会子已没人再理会方老太君了。不管方老太君如何的指桑骂槐,无论是方大夫人还是其他宾客,都没有理会去,显然早就清楚方老太君的脾性。   徐璐看得清楚,所有宾客当中,没有一人是真正尊敬方老太君的。除了杨二夫人外。   也有宾客偷偷议论方老太君的糊涂和倚老卖老,甚至还说:“又不是亲生的,方阁老拿她当长辈,她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那是方阁老仁慈,若是换作是我家那位,早就拿刀砍人了。”   徐璐一惊,总算明白过来,敢情方阁老不是方老太君亲生呀。   也难怪无人指责方阁老不孝,敢情只是继母。   不过徐璐看得明白,杨二夫人在方老太君面前,也是强忍着满心的不耐的。   徐璐乐了,做人做到方老太君这般田地,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带着对方家的熊熊八卦,徐璐与一群年轻奶奶们一道离了大厅,各自找自己的圈子。顺便八卦一下方家的事儿。   虽然方家的八卦早就让人听腻了,但只要有人打听,这些奶奶们,不拘身份,也非常乐意讲给徐璐听。   徐璐猜得很是正确,方三夫人刚才那番话,隐射的便是方老太君。方老太君年轻的时候,让一个姨娘爬到头上骑了近二十年,因为本事不够,手腕不强,没法子对付那姨娘,以至于让那姨娘闯了大祸,让已逝的老太爷几乎丢官罢职。若非方家诸兄妹和姻亲众志城诚,熬过了难关,方家早就因那闯祸的妾室而湮灭。   方老太君和方家诸兄妹都是姨娘祸害下的受害者,方阁老吸取了教训,永不纳妾,直接杜绝妾室祸乱根源。但方老太君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还怂容方阁老纳妾,并屡生事端,方阁老夫妇再有孝心,也让继母这天长地久的折腾得心灰意冷。   “也亏得方大夫人忍得住,若是换作是我,早就找了由头把她丢乡下去了。”徐璐握着拳头,如是想着。   但也只是臆想罢了。   ------题外话------   天气热了,惰性又有发作的迹像,亲们给我点动力吧。 ☆、第26章 方家大八卦   听了方家的八卦后,徐璐深感滋润,也觉得方老太君咎由自取,好好的老太君不做,非要仗着长辈身份指手画脚,难怪得不到小辈们的尊敬。   方家的八卦后,使得徐璐一直处于奋亢当中,她有一个预感,今日在方家,或许还会碰上昔日的仇人。   看着接踵而致的宾客,好些都是她不认得的。也是,方阁老是朝堂上的擎天柱,重权大臣,执清贵文官牛耳,与勋贵们自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今日前来方家的宾客,少有勋贵女眷,几乎都是方阁老的门生或是在朝百官家眷。徐璐以往出席的多是公侯伯家,不认识这些人也是常理。   尽管没多少熟人,但徐璐依然混得如鱼似水。因为安国侯世子夫人,及吏部左侍郎夫人的身份,使得她在方家诸多宾客当中,几乎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以前在公侯伯家,都是她主动找熟人,现在反而是别人来巴接她的居多。所以徐璐不愁没人理她,反而愁人太多了,招呼不过来。   幸好,表嫂连氏来了。徐璐如找到救星般,赶紧与连氏会合,并成功摆脱一群巴结她的妇人。   双方寒暄过后,徐璐与连氏悄声说道:“表嫂,你也不劝劝表哥,居然送那么大的庄子给我。”她实在受之有愧。   连氏笑着说:“你表哥说,这有什么,比起当年姑祖母对他的付出,这可算不得什么了。”   徐璐说:“那是因为祖母没法子把产业带走,这才不得不得做顺水人情。”   “不管如何,姑祖母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和你表哥是永记于心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是姑祖母唯一的孙女,又是你表哥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不疼你疼谁去?其实,那处庄子,当年原本就是姑祖母的产业。后来为了你表哥便送给了徐家。徐家老太君去世,徐家没银子可使,只好把那处庄子卖了办丧。当时你表哥觉得那庄子挺不错的,恰巧那时候手头上有些闲钱,便买了起来。后来也才知道,这处庄子还是当年姑祖母送给徐老太君的。如今送给表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真要论起来,这处庄子不过是偿还姑祖母她老人家十之其恩罢了。”   瞧这连氏说话诚挚,言语真城,徐璐这才放下了心,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到底还是便宜我了。”   姑嫂二人说了会子话,因与方家关系匪浅,便自动自发地帮着招呼客人。连氏的人脉比徐璐宽多了,招呼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又把自己圈子里的人介绍给徐璐。   虽说徐璐身份上确实不如人,但人家福气好,嫁的男人非同一般,好些贵妇也还是颇为巴结的。加上连氏的面子,徐璐又认识了几位公侯伯当家奶奶,受益匪浅。其中还有方阁老的两位外甥女,一个是已嫁入朝廷新贵的燕家大奶奶,钟氏。一个是已嫁入韩国公府成家的杨氏。   钟氏年约三旬,面若桃花,大方爽郎,身形高佻,虽然与徐璐第一次见面,却亲热地对徐璐笑道:“这便是凌家兄弟的新媳妇吧?唉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呵呵。”   钟氏的表妹也就是出身庆昌侯府二房的杨氏撇唇,拆台道:“表姐也是第一次见到凌家嫂子吧,怎么就如雷贯耳了。”   杨氏身形圆润,脸盘也圆润,姿容中等,但眉宇间却有股泼横蛮,一看就知是个什么表情都显露在脸上,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钟氏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被她拆台也不生气,而是乐呵呵地道:“弟妹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便对弟妹佩服有加了。哈哈哈……”钟氏大笑起来,抓着徐璐的手说:“弟妹在泉州的事迹,我远在京城都知道了,听说弟妹还把杨老夫人给气得半死,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就痛快,当时可是吃了三大碗饭呢。”   杨氏也跟着道:“那是,我也听说了。那死老太婆,平时候多嚣张的人,最爱背地里使绊子,在嫂子面前却是八十老娘倒崩孩儿,活该。”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钟氏击掌,笑得眼角细纹冒出来也不在意。   看这对表姐妹兴奋得眉飞色舞,丝毫不掩露对杨老夫人的厌恶和幸灾乐祸。徐璐心想,果然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璐谦逊道:“两位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就算你们认定杨老夫人是恶人,我可不是,人家可是真正的好人呢。”   众人大笑,“我知道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钟氏亲热地揽着她的手臂说:“弟妹,我与芸姐儿也是自小就熟的,如今她不在京里,咱们俩可得多加走动才是。到时候等她回得京来,嫉妒死她。”   这钟氏说话爽郎,很对徐璐的胃口。只是,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她们也是第一回见面,就亲热得跟熟识了几十年的人似的。   杨氏不屑地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呀?自己没本事,被人家欺负到角落里去,偏偏那些欺负你的人却让嫂子给收拾了。嫂子才多大年纪呀,就比你厉害了。若换作是我呀,哪还笑得出来,羞也羞死了。”   钟氏毫不在意,反而插腰道,“你这丫头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外,也不比我强多少。啧啧啧,当初被人家顶得胃疼的不知是哪个不中用的呢。”   杨氏面色一红,强驳道:“胡说八道,我不过是不想与那种人一般见识罢了。”   钟氏讥笑道:“是哟,不与人家一般见识,所以每次出门,只要有那梁氏在的地方,就赶紧走人。”   “你成心拆我的台是不?”   连氏赶紧打圆场,“好了,你们姐妹俩,真是几辈子的冤家不成,每次一见面就吵,也不怕让人笑话。”   钟氏杨氏果然不再互斗,钟氏亲热地挽着徐璐的手,说:“今天的新娘子,是我的表妹,我是方家的外甥女,我娘家姓钟,夫家姓燕,家中排行老大。我与你大姐姐芸姐儿可是手帕交,凌兄弟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今儿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弟妹吧。”   徐璐赶紧叫道:“钟姐姐。”她已明白这钟氏的真正身份了,天津卫平阳侯府二房嫡长女,方家的外甥女。   “姐姐的夫家姓燕?可是京兆伊燕家?”   钟氏点头笑道:“是,你姐夫是燕家长子,外人都叫我燕大奶奶。不过我仍是喜欢大家叫我姐姐,呵呵。”   徐璐抿唇一笑,这钟氏是家中嫡长女,天生生就的长姐情怀,关心弟妹们,颇有长姐风范。今日你叫她一声姐姐,以后但凡有事求她,只要她能够办到的,肯定掏心挖肺地替你办成,这样的人结交了准没错。   于是徐璐这声姐姐叫得极为诚恳。   钟氏高兴坏了,拍了拍徐璐的手,说:“知道我为何那么高兴?主要是我那妯娌,就是梁氏,当初走了定国侯的门路,让六叔得了个好差事。那梁氏可得瑟了,成天在我们几妯娌跟前呈威风。可惜一到泉州,便让弟妹给抽了回来,弄得面子里子丢尽。如今都还禁足在家呢,活该。”   无论是小老百姓,还是大家族,各房妯娌之间永远不会真正和气,梁氏与钟氏肯定是不对盘很久了,怪不得钟氏对自己这么的好。   钟氏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梁氏被谴送回家后,公爹可是气得给六叔动了家法。梁氏虽然没受皮肉之苦,却也被送往乡下修身养性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钟氏面上带着股冷然,“也不是我幸灾乐祸,而是这梁氏真是个丧家星,成日里挑拔离间,心胸又小,不肯容人,又拔尖要强。自她进门后,咱们家就没再过个安生日子。我是家中长嫂,暂且掌家,她便处处与我过不去。今日说我怠慢了她,明儿指责我克扣她的份银,见天的闹腾。后来还合着另外几房与我作对。那阵子呀,我可真是心力憔悴,差点都想破罐子摔碗,与她大干一场。当初她随六叔离京去任上,我虽嫉妒,却也松了口气,想着走了也好,咱们家总算可以过几个安生日子。”   说这到里,钟氏面上浮起幸灾乐祸的光茫,“一听说梁氏在弟妹跟前耍混,让弟妹收拾得其惨无比,我那个痛快。看着她灰溜溜的被公婆痛骂,那几日可是胃口全开,肉都多长了一圈。哈哈……”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梁氏虽然可恨,但燕六爷却是受了无妄之灾。燕六爷还有燕老爷肯定怨死我了。”   钟氏摆摆手,“没有的事。这与弟妹何相干?是她自己找死,哪怨得着弟妹。公爹和六叔都是明理之人。得知了染氏在泉州的所作所为,公爹当时几乎气得背过气了。要不是梁氏还有个定国侯的舅舅,哼,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早就休了。”   对于梁氏,徐璐可没半分同情。唯一担心的便是生怕燕家老爷和燕六爷心存芥蒂。不过听钟氏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与钟氏第一次见面,却相谈甚欢,尤其钟氏心直口快的性子,很合徐璐的胃口。尤其这钟氏说起别人家的八卦来,那才叫精彩。   徐璐也承认,她也是超级大八卦,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之类的人。   钟氏的人缘颇好,虽然燕家在勋贵圈中地位不高,但在百官叙列中,排名却是非常靠前。尤其她父亲又是南直录总督,三个舅舅也是位高权重,加上她性子开阔,爽气开郎,很有大姐风范,自然也形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圈子。   能与钟氏交好的妇人,也大都与钟氏一个性子,这些人或许出身不高,地位不怎样,却也是爽利的个性。钟氏的表妹杨氏嘴,一张刀子嘴四处刺人,台,不时与钟氏互掐,但看得出来,这对表姐妹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徐璐在钟氏的圈子里,混得如鱼似水,其乐融融。在钟氏的圈子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拐弯抹角,徐璐很是放松,处得颇是愉快。   气氛熟络后,大家也渐渐抛开了徐璐安国侯世子夫人这一显赫身份,其中一个妇人大胆地说:“果然谣言不可信呀。凌少夫人这么好的人,偏被人恶意中伤。那些人也太可恶了。”   徐璐望过去,她记得这位妇人好像也是外地来的,不过嫁入京城多年,又生儿育女,男人又争气,在钟氏的帮助下,早就打入中档官家圈子里了。   钟氏问道,“怎么,有人说凌弟妹的坏话不成?”   这妇人点头,“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也是从底下丫鬟不经意间听了别人的墙角得知的。那些人嘴里不干不争的。不过也是,有句话叫不糟人嫉是庸才。凌少夫人人缘好,性子也好,又会做人,安国侯世子爷又有前程,少夫人进京才两个月不到,就融了进来。有些人自然是心生嫉妒了。凌少夫人不必理会去。”   钟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呀,我还是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谣言。哼,应该是那周氏散发出去的吧?”   “周氏是谁?”一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人便问了出来。   杨氏不屑地道:“还能是谁?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江西柳州人氏。那人嫁入京城也有两年了吧,小家小气的。刚开始人缘也还颇好,与大家讲广西那边的人文风俗,也还有趣。只是时间一长,再好听的故事也经不得三翻五次的轮说。大家听得腻了,就不怎么理会她了。她就故意找些精灵鬼怪的故事吸引大家。后来被拆穿了,下不了台,就改说别人家的八卦。八卦嘛,但凡是女人,哪个不爱听的。可也要有凭有据呀?她倒好,无根无据的事儿也让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也胆大包天,普通人家的八卦她不屑说,专去说那些大富家的奶奶。我那二嫂子与她交恶,大家都不陌生吧。就是她故意在我面前说我二嫂子的坏话。我气不过,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二嫂子。我二嫂子那性子呀,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当场就甩了这周氏几巴掌。从此以后,周氏就让人孤立了。”   说别人家的八卦也要看场合,还要看对象。无根无据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拿来四处宣扬,这便不叫八卦了,而叫恶意中伤,诽谤。   大家都不是笨人,自然知道与这样的人相处,总归危险。今天她在你面前诽谤别人,那么明天人家也可以在别人面前诽谤你。   钟氏对杨氏笑着说:“哎,对了,你那二嫂子今儿怎么没来?”杨二奶奶娘家姓何,与方家可是姻亲,还是方大夫人的堂侄女。   杨氏说:“她呀,前日里与永忠伯府的外孙女陈氏还有不知打哪来的陈家表小姐一道玩马球。玩过余了,染了风寒,如今躺在床上倒死不活呢。”   钟氏轻皱眉头,轻斥:“人家都病了,你还这么咒人家,好歹也是你嫂子。就不能积些口德?”   杨氏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唉,咱们在闺阁时就玩得好,如今她又成为我嫂子,那更是百无禁忌了。就算她听到了也没什么的。”   钟氏自然知道表妹与杨二奶奶关系很好,但仍是斥道:“再如何的感情好,也不能咒人家吧。”   徐璐心中一动,问:“永安伯外孙女?姓陈?闺名是不是叫婉芬?”   杨氏奇怪地看她一眼,“嫂子果然消息灵通,你才来京城不久,就知道她?”   也有人说:“那陈氏虽是永安伯的外孙女,但家世并不怎样的,父亲也只是工部郎中。以她那出身,可没机会认得少夫人吧?”   这些人性子是爽利,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着实伤人就是了。   徐璐唇角浮起奇怪的笑,缓缓道:“在泉州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   周围沉默了会,一个妇人讪讪地道:“啊呀,原来少夫人与钱奶奶还是认识的。真让人意外。”   看到有些人神色闪烁,面带心虚,徐璐赶紧说:“自那回一别,八年过去了,我仍是没有忘掉这位陈小姐呢。”   一些人面面相觑,钟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陈婉芬以前确实随同父母外放到福建。怎么,还与弟妹认识?”   徐璐微笑道:“只一面之缘,不过却让我永生难忘。”   杨氏心直口快地道:“听嫂子的意思,与那陈氏,好像不怎么愉快吧。”   徐璐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璐与这陈氏,并非是友好关系呢。   ------题外话------   今天说啥来着?真的没啥说的,你们看了文后,留两个爪子印在评论区就是了。每条评论我都是看了的,之所以没怎么回复,主要是我嘴笨,不知道乍个回复呀。人家就是如此的害羞滴…。 ☆、第26章 方家大八卦(二)   听了方家的八卦后,徐璐深感滋润,也觉得方老太君咎由自取,好好的老太君不做,非要仗着长辈身份指手画脚,难怪得不到小辈们的尊敬。   方家的八卦后,使得徐璐一直处于奋亢当中,她有一个预感,今日在方家,或许还会碰上昔日的仇人。   看着接踵而致的宾客,好些都是她不认得的。也是,方阁老是朝堂上的擎天柱,重权大臣,执清贵文官牛耳,与勋贵们自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今日前来方家的宾客,少有勋贵女眷,几乎都是方阁老的门生或是在朝百官家眷。徐璐以往出席的多是公侯伯家,不认识这些人也是常理。   尽管没多少熟人,但徐璐依然混得如鱼似水。因为安国侯世子夫人,及吏部左侍郎夫人的身份,使得她在方家诸多宾客当中,几乎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以前在公侯伯家,都是她主动找熟人,现在反而是别人来巴接她的居多。所以徐璐不愁没人理她,反而愁人太多了,招呼不过来。   幸好,表嫂连氏来了。徐璐如找到救星般,赶紧与连氏会合,并成功摆脱一群巴结她的妇人。   双方寒暄过后,徐璐与连氏悄声说道:“表嫂,你也不劝劝表哥,居然送那么大的庄子给我。”她实在受之有愧。   连氏笑着说:“你表哥说,这有什么,比起当年姑祖母对他的付出,这可算不得什么了。”   徐璐说:“那是因为祖母没法子把产业带走,这才不得不得做顺水人情。”   “不管如何,姑祖母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和你表哥是永记于心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是姑祖母唯一的孙女,又是你表哥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不疼你疼谁去?其实,那处庄子,当年原本就是姑祖母的产业。后来为了你表哥便送给了徐家。徐家老太君去世,徐家没银子可使,只好把那处庄子卖了办丧。当时你表哥觉得那庄子挺不错的,恰巧那时候手头上有些闲钱,便买了起来。后来也才知道,这处庄子还是当年姑祖母送给徐老太君的。如今送给表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真要论起来,这处庄子不过是偿还姑祖母她老人家十之其恩罢了。”   瞧这连氏说话诚挚,言语真城,徐璐这才放下了心,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到底还是便宜我了。”   姑嫂二人说了会子话,因与方家关系匪浅,便自动自发地帮着招呼客人。连氏的人脉比徐璐宽多了,招呼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又把自己圈子里的人介绍给徐璐。   虽说徐璐身份上确实不如人,但人家福气好,嫁的男人非同一般,好些贵妇也还是颇为巴结的。加上连氏的面子,徐璐又认识了几位公侯伯当家奶奶,受益匪浅。其中还有方阁老的两位外甥女,一个是已嫁入朝廷新贵的燕家大奶奶,钟氏。一个是已嫁入韩国公府成家的杨氏。   钟氏年约三旬,面若桃花,大方爽郎,身形高佻,虽然与徐璐第一次见面,却亲热地对徐璐笑道:“这便是凌家兄弟的新媳妇吧?唉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呵呵。”   钟氏的表妹也就是出身庆昌侯府二房的杨氏撇唇,拆台道:“表姐也是第一次见到凌家嫂子吧,怎么就如雷贯耳了。”   杨氏身形圆润,脸盘也圆润,姿容中等,但眉宇间却有股泼横蛮,一看就知是个什么表情都显露在脸上,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钟氏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被她拆台也不生气,而是乐呵呵地道:“弟妹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便对弟妹佩服有加了。哈哈哈……”钟氏大笑起来,抓着徐璐的手说:“弟妹在泉州的事迹,我远在京城都知道了,听说弟妹还把杨老夫人给气得半死,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就痛快,当时可是吃了三大碗饭呢。”   杨氏也跟着道:“那是,我也听说了。那死老太婆,平时候多嚣张的人,最爱背地里使绊子,在嫂子面前却是八十老娘倒崩孩儿,活该。”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钟氏击掌,笑得眼角细纹冒出来也不在意。   看这对表姐妹兴奋得眉飞色舞,丝毫不掩露对杨老夫人的厌恶和幸灾乐祸。徐璐心想,果然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璐谦逊道:“两位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就算你们认定杨老夫人是恶人,我可不是,人家可是真正的好人呢。”   众人大笑,“我知道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钟氏亲热地揽着她的手臂说:“弟妹,我与芸姐儿也是自小就熟的,如今她不在京里,咱们俩可得多加走动才是。到时候等她回得京来,嫉妒死她。”   这钟氏说话爽郎,很对徐璐的胃口。只是,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她们也是第一回见面,就亲热得跟熟识了几十年的人似的。   杨氏不屑地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呀?自己没本事,被人家欺负到角落里去,偏偏那些欺负你的人却让嫂子给收拾了。嫂子才多大年纪呀,就比你厉害了。若换作是我呀,哪还笑得出来,羞也羞死了。”   钟氏毫不在意,反而插腰道,“你这丫头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外,也不比我强多少。啧啧啧,当初被人家顶得胃疼的不知是哪个不中用的呢。”   杨氏面色一红,强驳道:“胡说八道,我不过是不想与那种人一般见识罢了。”   钟氏讥笑道:“是哟,不与人家一般见识,所以每次出门,只要有那梁氏在的地方,就赶紧走人。”   “你成心拆我的台是不?”   连氏赶紧打圆场,“好了,你们姐妹俩,真是几辈子的冤家不成,每次一见面就吵,也不怕让人笑话。”   钟氏杨氏果然不再互斗,钟氏亲热地挽着徐璐的手,说:“今天的新娘子,是我的表妹,我是方家的外甥女,我娘家姓钟,夫家姓燕,家中排行老大。我与你大姐姐芸姐儿可是手帕交,凌兄弟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今儿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弟妹吧。”   徐璐赶紧叫道:“钟姐姐。”她已明白这钟氏的真正身份了,天津卫平阳侯府二房嫡长女,方家的外甥女。   “姐姐的夫家姓燕?可是京兆伊燕家?”   钟氏点头笑道:“是,你姐夫是燕家长子,外人都叫我燕大奶奶。不过我仍是喜欢大家叫我姐姐,呵呵。”   徐璐抿唇一笑,这钟氏是家中嫡长女,天生生就的长姐情怀,关心弟妹们,颇有长姐风范。今日你叫她一声姐姐,以后但凡有事求她,只要她能够办到的,肯定掏心挖肺地替你办成,这样的人结交了准没错。   于是徐璐这声姐姐叫得极为诚恳。   钟氏高兴坏了,拍了拍徐璐的手,说:“知道我为何那么高兴?主要是我那妯娌,就是梁氏,当初走了定国侯的门路,让六叔得了个好差事。那梁氏可得瑟了,成天在我们几妯娌跟前呈威风。可惜一到泉州,便让弟妹给抽了回来,弄得面子里子丢尽。如今都还禁足在家呢,活该。”   无论是小老百姓,还是大家族,各房妯娌之间永远不会真正和气,梁氏与钟氏肯定是不对盘很久了,怪不得钟氏对自己这么的好。   钟氏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梁氏被谴送回家后,公爹可是气得给六叔动了家法。梁氏虽然没受皮肉之苦,却也被送往乡下修身养性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钟氏面上带着股冷然,“也不是我幸灾乐祸,而是这梁氏真是个丧家星,成日里挑拔离间,心胸又小,不肯容人,又拔尖要强。自她进门后,咱们家就没再过个安生日子。我是家中长嫂,暂且掌家,她便处处与我过不去。今日说我怠慢了她,明儿指责我克扣她的份银,见天的闹腾。后来还合着另外几房与我作对。那阵子呀,我可真是心力憔悴,差点都想破罐子摔碗,与她大干一场。当初她随六叔离京去任上,我虽嫉妒,却也松了口气,想着走了也好,咱们家总算可以过几个安生日子。”   说这到里,钟氏面上浮起幸灾乐祸的光茫,“一听说梁氏在弟妹跟前耍混,让弟妹收拾得其惨无比,我那个痛快。看着她灰溜溜的被公婆痛骂,那几日可是胃口全开,肉都多长了一圈。哈哈……”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梁氏虽然可恨,但燕六爷却是受了无妄之灾。燕六爷还有燕老爷肯定怨死我了。”   钟氏摆摆手,“没有的事。这与弟妹何相干?是她自己找死,哪怨得着弟妹。公爹和六叔都是明理之人。得知了染氏在泉州的所作所为,公爹当时几乎气得背过气了。要不是梁氏还有个定国侯的舅舅,哼,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早就休了。”   对于梁氏,徐璐可没半分同情。唯一担心的便是生怕燕家老爷和燕六爷心存芥蒂。不过听钟氏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与钟氏第一次见面,却相谈甚欢,尤其钟氏心直口快的性子,很合徐璐的胃口。尤其这钟氏说起别人家的八卦来,那才叫精彩。   徐璐也承认,她也是超级大八卦,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之类的人。   钟氏的人缘颇好,虽然燕家在勋贵圈中地位不高,但在百官叙列中,排名却是非常靠前。尤其她父亲又是南直录总督,三个舅舅也是位高权重,加上她性子开阔,爽气开郎,很有大姐风范,自然也形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圈子。   能与钟氏交好的妇人,也大都与钟氏一个性子,这些人或许出身不高,地位不怎样,却也是爽利的个性。钟氏的表妹杨氏嘴,一张刀子嘴四处刺人,台,不时与钟氏互掐,但看得出来,这对表姐妹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徐璐在钟氏的圈子里,混得如鱼似水,其乐融融。在钟氏的圈子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拐弯抹角,徐璐很是放松,处得颇是愉快。   气氛熟络后,大家也渐渐抛开了徐璐安国侯世子夫人这一显赫身份,其中一个妇人大胆地说:“果然谣言不可信呀。凌少夫人这么好的人,偏被人恶意中伤。那些人也太可恶了。”   徐璐望过去,她记得这位妇人好像也是外地来的,不过嫁入京城多年,又生儿育女,男人又争气,在钟氏的帮助下,早就打入中档官家圈子里了。   钟氏问道,“怎么,有人说凌弟妹的坏话不成?”   这妇人点头,“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也是从底下丫鬟不经意间听了别人的墙角得知的。那些人嘴里不干不争的。不过也是,有句话叫不糟人嫉是庸才。凌少夫人人缘好,性子也好,又会做人,安国侯世子爷又有前程,少夫人进京才两个月不到,就融了进来。有些人自然是心生嫉妒了。凌少夫人不必理会去。”   钟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呀,我还是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谣言。哼,应该是那周氏散发出去的吧?”   “周氏是谁?”一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人便问了出来。   杨氏不屑地道:“还能是谁?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江西柳州人氏。那人嫁入京城也有两年了吧,小家小气的。刚开始人缘也还颇好,与大家讲广西那边的人文风俗,也还有趣。只是时间一长,再好听的故事也经不得三翻五次的轮说。大家听得腻了,就不怎么理会她了。她就故意找些精灵鬼怪的故事吸引大家。后来被拆穿了,下不了台,就改说别人家的八卦。八卦嘛,但凡是女人,哪个不爱听的。可也要有凭有据呀?她倒好,无根无据的事儿也让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也胆大包天,普通人家的八卦她不屑说,专去说那些大富家的奶奶。我那二嫂子与她交恶,大家都不陌生吧。就是她故意在我面前说我二嫂子的坏话。我气不过,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二嫂子。我二嫂子那性子呀,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当场就甩了这周氏几巴掌。从此以后,周氏就让人孤立了。”   说别人家的八卦也要看场合,还要看对象。无根无据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拿来四处宣扬,这便不叫八卦了,而叫恶意中伤,诽谤。   大家都不是笨人,自然知道与这样的人相处,总归危险。今天她在你面前诽谤别人,那么明天人家也可以在别人面前诽谤你。   钟氏对杨氏笑着说:“哎,对了,你那二嫂子今儿怎么没来?”杨二奶奶娘家姓何,与方家可是姻亲,还是方大夫人的堂侄女。   杨氏说:“她呀,前日里与永忠伯府的外孙女陈氏还有不知打哪来的陈家表小姐一道玩马球。玩过余了,染了风寒,如今躺在床上倒死不活呢。”   钟氏轻皱眉头,轻斥:“人家都病了,你还这么咒人家,好歹也是你嫂子。就不能积些口德?”   杨氏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唉,咱们在闺阁时就玩得好,如今她又成为我嫂子,那更是百无禁忌了。就算她听到了也没什么的。”   钟氏自然知道表妹与杨二奶奶关系很好,但仍是斥道:“再如何的感情好,也不能咒人家吧。”   徐璐心中一动,问:“永安伯外孙女?姓陈?闺名是不是叫婉芬?”   杨氏奇怪地看她一眼,“嫂子果然消息灵通,你才来京城不久,就知道她?”   也有人说:“那陈氏虽是永安伯的外孙女,但家世并不怎样的,父亲也只是工部郎中。以她那出身,可没机会认得少夫人吧?”   这些人性子是爽利,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着实伤人就是了。   徐璐唇角浮起奇怪的笑,缓缓道:“在泉州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   周围沉默了会,一个妇人讪讪地道:“啊呀,原来少夫人与钱奶奶还是认识的。真让人意外。”   看到有些人神色闪烁,面带心虚,徐璐赶紧说:“自那回一别,八年过去了,我仍是没有忘掉这位陈小姐呢。”   一些人面面相觑,钟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陈婉芬以前确实随同父母外放到福建。怎么,还与弟妹认识?”   徐璐微笑道:“只一面之缘,不过却让我永生难忘。”   杨氏心直口快地道:“听嫂子的意思,与那陈氏,好像不怎么愉快吧。”   徐璐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璐与这陈氏,并非是友好关系呢。   ------题外话------   今天说啥来着?真的没啥说的,你们看了文后,留两个爪子印在评论区就是了。每条评论我都是看了的,之所以没怎么回复,主要是我嘴笨,不知道乍个回复呀。人家就是如此的害羞滴…。 ☆、第28章 钱家表小姐   有了这层认知,一些曾讥笑过陈氏的妇人也松了口气,又继续倒了陈氏不少事儿。   “这位陈氏,其母是永忠伯府四房闺女,其父是天启十一年的两榜进士。出身普通,却娶了陈氏的母亲,然后靠着永忠伯府,一路平步青云。不过自从永忠伯府日渐式微,已没法子再助陈氏的父亲腾飞,几年过去了,仍是工部郎中。这陈氏的父亲眼见升迁无望,就广纳妾室。呵,一个穷进士出身,靠着老婆岳家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岳家失势了,就另露嘴脸,不但广纳妾室,还与岳家毁婚,退了自己闺女与岳家的婚约,另嫁威国公府顾家。可惜,以陈家的身份地位,也只能嫁给顾家的姻亲。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陈氏的父亲没能升官,却靠着钱家的余威,揽了些生意来做。日子还算不错,真真是居安思淫。如今陈氏已有两个庶弟三个庶妹了。听说陈家又有两个姨娘肚子已显怀了。”   涉及别人家的八卦,一群女人那真是如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又有一位妇人道:“别人是先苦后甜,她却是先甜后苦。以前永忠伯府强盛时期,比真正的名门贵女还要嚣张。可惜,好日子不长久,这才几年功夫呀,就成现在这样了。”   杨氏说:“钱家夫人与威国公夫人是表姐妹。钱老爷子是户部侍郎,位高权重。陈氏嫁的是钱夫人的儿子,不过却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经常让钱大人收拾,偏钱夫人又护得紧。陈氏在钱夫人手下讨饭吃可不容易。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瞧不起,最主要的是,前日里,我和二嫂子约了几个闺中密友去锦绣山庄打马球。钱大奶奶也来了,还带了陈氏,以及一位表小姐。说是钱夫人娘家的表小姐,姓党,也是威国公府的表小姐。我和二嫂子不疑有他,也叫了声表妹。”说到这里,杨氏脸上带着怒容,“我和二嫂子观这位党小姐穿戴齐整,神情高傲,以为出身显贵。后来我才从钱大奶奶嘴里知道,这位党小姐,并非威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威国公府一位姨娘的侄女。因靠着这位党姨娘和钱夫人,日子过得不错,又因住在钱夫人家中,以表小姐称之,又让陈氏这么一捧,颇为得意,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在我和二嫂子面前大摆架子。后来让钱大奶奶这么一说,我和二嫂子,都气得惨了,把陈氏海骂了一气。陈氏还替那所谓的表小姐维护,我二嫂子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包括我,也是爆炭脾气,哪受得了这窝囊闲气。于是我二嫂子就在马球比赛上,把陈氏打得落花流水。”   徐璐听得乍舌不已,她知道士族大家里,等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姨娘就是姨娘,只是半个奴才,哪有把姨娘的亲戚当作正经小姐对待的。那钱夫人把自己姨娘的侄女接到府中来,浑叫一声表小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钱氏带到外头去冒充正儿八经的表小姐,难怪杨氏等人要抓狂了。   以杨氏和杨二奶奶身份地位,自然是气急败坏了。   不过贵女就是贵女,高兴的时候大家其乐融融,一旦翻脸,刺起人来那是毫不留情。可以想像,当时陈氏让她们刺得有多难堪。   钟氏惊呼,“还有这等事?啧啧,看来这位钱夫人高官夫人当得顺遂了,越发的自以为是了。”言语间对钱夫人颇为不屑。   杨氏冷笑道:“那位党家小姐生得可貌美了,钱夫人把她接到钱家去,想来是有大用处的。”   钟氏恍然,“难不成,钱夫人的目标是钱大爷?”   钟氏讨厌的人,她圈子里的人也一并声讨起来,然后,徐璐又有幸听到了有关钱夫人的生平往事。   原来,钱夫人只是钱大人的继室,钱大人的元配早逝,留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钱大公子。钱大公子出息,娶的钱大奶奶也是名门贵女。按着仕族大家的承袭规矩,将来钱家的大半产业必定交在钱大爷手上。这让有儿有女却只是继室身份的钱夫人心生危机感。因为利益之争,士族之家的继室与元配嫡子之间的矛盾,天然不可调解。偏偏钱夫人的儿子不成器,儿媳妇陈氏出身也不高,钱氏危机之下,就想了个妙计,把自己姨娘兄弟的女儿以表小姐的身份接到府里来。暗中培养,然后再恃机而动。   钱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既然党小姐生得貌美如花,有心算无心,不愁钱大爷不上勾。只要钱大爷被党小姐勾引成功,党小姐便能成为钱夫人手中的一道王牌兼钉子,进可攻,退可守。被恶心的反倒是钱大奶奶。   但凡夫妻不睦,就为外邪的入侵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据说钱大奶奶只是普通姿容,想来钱大爷上勾也是迟早的事。难怪党小姐这般的骄傲,似乎钱家将来的主母非她莫属似的。   自古以来,美人计从来都是最厉害的杀招。   徐璐戚眉道,“钱夫人这么做,钱大人就不过问?”无论是士族之家,还是世袭勋贵,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明。钱夫人这么明张目胆的算计长房,钱大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钟氏啐道:“自古以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更何况,钱夫人生得也不差呢。”   杨氏接着说,“钱夫人做事很小心,也很有心计。就算外头都在盛传她算计元配嫡子,可人家钱大人却不这么认为呀。再加上,那党小姐也才刚进钱家,大概还没来得及行动吧。所以钱大人不知道也是有的。”   唉,又是枕边人与自己亲骨肉斗得欢,可自己却毫无察觉,依然认为妻儿和睦的经典案例。   徐璐很是无语,觉得那钱大人枉为朝廷高官。   想起凌峰曾与自己说过,公爹凌宽上头也有一个继母,当年斗得可凶。偏偏老侯爷毫无察觉,反而处处压着长子,维护继室,以至于让凌宽夫妇过了好些年憋屈日子。直至老侯爷没了,武夫人这才发威,合着凌峰把继祖母给熬死了。这其中的血和泪,简直不忍诉说。   正唏嘘时,又听到钟氏的声音,“对了,你们猜,钱夫人今儿会不会带着那位党小姐出现在方家?”   杨氏说:“不至于吧,方家是何等人家,要是被揭穿了,没脸的可是她自己呢。”   又有人恍然大悟地道:“唉呀,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那个党小姐,我也见过一回呢。上回在户部尚书府杨老太君的寿宴上,也曾见过这位呢。也就是让钱夫人带进来的,说是娘家的表小姐。”   自古勋贵不与文官交集,若非方家与凌家交好,今日徐璐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而好些文官家中的席宴,徐璐都很少参加,主要是为了避嫌。当听到这一则消息时,如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抛开以往给自己立下的“不可在人前饶舌”的规矩,忍不住开口道:“方阁老可是执六部牛耳,钱家也是六部官员之一,钱夫人肯定会来的。不止她一人前来,估计钱家女眷都会来。”   很快就有人笑了起来,“对对,钱夫人肯定会来的。如果她真带了那位表小姐来,咱们一定揭穿她。哼,看她还有何面目出现在人前。”   能说出这种话的贵女,出身应该不会比钱夫人差。徐璐忍不住看了过去,那妇人稳稳地笑道,“既然少夫人与钱二奶奶有交情,等会子人家来了,可得好生叙叙旧情才是。恰好我与钱二奶奶也有些交情,等会子就与少夫人引见。”   贵女们在某些时候,总爱以温和缓慢的语气说话,通常情况下,她们所说的话,若信以为真,那就是你傻了。   恰巧徐璐也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就听出了这妇人的反话,颔首,“好,多谢了。”她没能记住这人的姓氏和身份,见这人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便以姐姐称呼。   那妇人如吓着了般,赶紧摆摆手说:“少夫人可是折煞我了。我家那位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凌大人的提拔,少夫人称呼我的名字就是了。”顿了下,又说,“我娘家姓李,家中排行三,大家都叫我三娘。少夫人也这么称呼我吧。”向徐璐扯出一抹歉意的微笑,“承恩伯朱夫人,是我的姑母。”   承恩伯朱夫人?   徐璐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这妇人的身份,赶紧说:“原来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失敬失敬。”以前在泉州的时候,曾听凌峰说过,承恩伯朱夫人祖父曾做过阁老,只是运气不好,才做了半年就死了。圣上也还颇为照拂李家,恩荫李家老大,如今也是礼部侍郎了。这妇人即然自称是朱夫人的侄女,那便是这位李侍郎之女了。   李氏赶紧说:“我这都嫁了人,也不能再靠着娘家了。我夫家姓路,我家那位与你们家世子爷颇有交情。少夫人若不嫌弃,我就托个大,叫我一声嫂子吧。”   徐璐便叫道:“路家嫂子。”   钟氏赶紧说:“三娘的公爹可是太医院院首,她小姑子就是路玲玲,在京城开了间医馆,名气可大呢。专门替夫人奶奶们看病,医术超群,即人有品又有医德。路大夫与三娘姑嫂情深。所以弟妹呀,为了拥有健康身体,可得把三娘讨好了。”   李氏嗔笑道:“浑说什么呢?凭着凌家与我那小姑子的交情,还需要我出面么?真是的。”   钟氏恍然笑道:“这倒也是呢。”   正说着,便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户部左侍郎钱夫人携钱家女眷到。”   除了方家外,钱大人也算是朝廷高官,手握重权,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像。钱家女眷一进入厅中来,便惹来诸多的热情招呼。   徐璐目光望了过去,目光在钱家一干穿金戴银的女眷当中,稳狠地锁住了其中一人。   陈氏。   隔得较远,只看到陈氏紧紧挨在钱夫人身边,亦步亦倾地跟着,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四处扬着笑容,嘴儿也甜,这位奶奶那位夫人的叫着。   杨氏也是个自来熟,丝毫不把徐璐当外人,碰了碰徐璐的手臂,轻咬着唇,呶了呶唇,“喏,那个与钱夫人有一步之隔的妇人便是钱大奶奶,杨阁老的嫡女。挽着钱夫人的,一个是陈氏,另一个就是那位党小姐。后面跟着的是钱夫人的女儿。”   徐璐目光在钱大奶奶身上瞟过,钱大奶奶与钱氏果然隔了一步之摇,与钱夫人热情如火的笑容不同,钱大奶奶神色要冷淡些,并且与钱夫人也隔了些距离,明眼人就瞧出了与钱夫人这对婆媳的面和心不和。   陈氏和党小姐一左一右地挽着钱夫人,果然如杨氏如说,这党小姐那般身份,却比钱夫人的两个嫡女还要傲然威风,目光散漫,神情高傲,像个孔雀。当然,人家确实长得美,加上锦衣凌罗,确实像开屏的孔雀。反倒是妇人打扮的陈氏,被她比了下去,不见一丝光茫。   当然,这也与陈氏的打扮有关,陈氏穿得中规中矩,虽然也算精致,可在众多锦衣华服的妇人当中,就被比到天边去了。尤其又与艳光四射的党小姐一起,更是皓月与荧火的距离。   党小姐的美貌,也惹来好些人的惊艳和注目。纷纷询问钱夫人,钱夫人笑答:“这是我侄女,姓党。”   这种场合,也不好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一些人便纷纷称呼党小姐为钱家表小姐。   而这位党小姐心安理得地接了众人的称呼,非常高傲地抬高下巴,那派头,比钱夫人的两个亲女还要高上一筹。   杨氏咬着牙,恨恨地道:“凌嫂子,表姐,三娘,走,咱们过去揭穿她。”   徐璐身子不动,钟氏动了动,最终又恢复如常,笑道:“揭穿什么?不理会便是了。”虽然她不怕得罪人,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胡乱树敌的。官场上,得意与失意,真的只在一线之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只要不是太大的矛盾,绝不会撕破脸。   杨氏虽然性子横些,但也知道轻重,只好忍了下来。不过目光却看向徐璐,“凌家嫂子,你上?”   徐璐看了李三娘一眼,后者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罢了,打个招呼吧。”   ------题外话------   辛苦挖的野小蒜,放在店门外,准备晒干些第二天发货。今天等我准备发货的时候,才知道,被偷了。我一直以为是老公收了,老公认为是我收了,所以连野小蒜啥时候被偷了都不知道。郁闷死是我。 ☆、第29章 袁二太太   徐璐与钟氏杨氏等人一道起了身,杨氏李三娘更是紧紧地挨着自己。徐璐无耐而笑,“真的只是去打个招呼罢了。”   众人“哦”了声。   杨氏眼珠子转了转:“没事儿,咱们与钱大奶奶好歹也是熟人,就一起打个招呼吧。”   钱夫人还比较年轻,就三十来岁的年纪,在一群三十开外早已水桶腰横肉脸的妇人堆里,格外的引人注目。加上锦衣华服的烘衬,和精致的妆容,确实算得上美人。   钟氏等人也与钱大奶奶打了招呼,与徐璐引见后,钱大奶奶目光闪了闪,对徐璐颔首致意,笑道:“原来是凌少夫人,失敬,失敬。”   徐璐笑着点头,“大奶奶不必客气,相见即是有缘,以后还得多多走动才是。”   钱大奶奶点头,“那是自然。”语气冷淡,却又恰到好处地不卑不亢。   正与一位侯夫人说话的钱夫人闻声,赶紧回过头来,发现大儿媳身边围着的人全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就赶紧拉了党小姐和儿媳妇挤了过来,高声笑道:“真的是凌少夫人?唉呀,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钱夫人挤了进来后,目光很快就锁住徐璐,双眼夸张地一亮,喜道,“这位便是凌少夫人吧?唉呀,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说老大媳妇,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引见引见。”   钱大奶奶语气冷淡,“少夫人,这是我家太太。”   徐璐笑着致意,“钱太太好。”   “凌少夫人好。”钱夫人热情地道,“我第一眼看少夫人,就知道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瞧这张脸,这眉毛,这鼻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少夫人的名声,我可真是如雷贯耳呀。那文家什么东西,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有如今的下场。”   这钱夫人确实挺会说话的,一来就高抬着徐璐,又把与徐璐有仇怨的文家指责了一通,表示自己站在徐璐这边。   若非没有事先知道这钱夫人的为人,光她这三两句话肯定会让徐璐视她为知已。但知道这人的为人后,徐璐没有被她的奉承冲晕头脑,而是暗生警惕,微笑着说:“钱夫人说笑了,真要论福气,钱夫人的福气一般人可是比不上的。”目光从神情骄傲地党小姐身上,转到身着玫瑰红色妆花缎面,黄色缠枝暗花绫里褙子的陈氏身上,淡淡地道:“这位便是夫人的儿媳妇吧?”   钱夫人说:“少夫人好眼力,是,这便是我老二媳妇。又笨又懒的,少夫人可别笑话她。”   陈氏一脸讨好地冲徐璐笑了笑,恭敬地福了身子,“陈氏见过少夫人。”见徐璐面无表情,又加了句,“永忠伯府是我外家。少夫人应该见过我外婆和舅母吧?”   果然是陈氏的作风,不管何时何地,总会把自己的外家挂在嘴边。似乎,她永忠伯府外孙女的身边一亮出来,就能让人高看一眼似的。   钟氏与李三娘等人互瞥一眼,暗自撇唇。   徐璐微笑道:“早在好几年前,我便知道二奶奶显贵身份。只是二奶奶贵人多忘事,大概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氏先是一惊,然后又高兴地道,“少夫人知道我?”   能让在京城风头正健的凌少夫人知道自己,陈氏很是高兴,话题也多了起来,“以前我曾随家父赴福建为官,一呆就是三年。少夫人也是泉州人氏,又在几年前认得我,那想必咱们以前确是见过面的。只是时间久远,当年要好的姐妹都不大记得了。还请少夫人示下闺名。只要少夫人一说闺各,我肯定能想起来的。”   徐璐微微一笑,“家父徐成荣,曾任过夏门县令。我娘家姓徐,闺如一个璐字。”   徐璐?父亲又是厦门县令,陈氏苦苦思索着。   钱夫人见徐璐与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认识的,高兴不已,赶紧说:“原来你们先前就识得的,那敢情好,就不必再客气来客气去了。”   陈氏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到她在泉州有认识一个叫徐璐的官家千金,但这个时候明着说出来也太打脸了,于是只好故作恍然大悟地道:“唉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璐姐儿?”   看陈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没能想起来。不过也是,当年的陈氏,可是顶着永忠伯府外孙女,泉州同知千金这一身份,在厦门那种小地方,自然是天边的存在。当时徐璐只是小小的县令千金,年纪又还小,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陈婉芬哪会真正注意到她。   徐璐微微一笑,语气缓慢地道,“也亏得二奶奶还记得我。我记得,二奶奶当时好大的威风呢,在知府夫人的寿宴上,我与小姐妹们一道玩捉迷藏游戏,不小心撞了二奶奶。二奶奶就要我向你磕头陪罪……我不肯,还让二奶奶亲自教了回规矩呢。”   陈氏脸上的笑容凝住。   徐璐又缓缓地道:“二奶奶想起来了?”   陈氏后退一步,脸上闪过骇然和害怕,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也都要怪我,挨了二奶奶的打后,心下还不服气,就合着丫鬟偷偷把二奶奶的新衣裳弄脏了。最后弄到二奶奶的母亲打上门来。”   众人都知道,陈氏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仗着是永忠伯府的嫡女,每回随丈夫外放,飞扬跋扈的风头连远在京城的人都能听到些许风声。   徐璐会受到陈夫人什么样的打击报复,就算她本人不说,大家也都能想像得到。   钟氏想起十来年前,一位县衙的主薄太太因不小心得罪了陈夫人,便让陈夫人带着人打了几十个嘴巴,直接把那主薄太太打成聋子的事,对陈氏越发同情了。   怪不得徐璐会对陈氏永生难忘。   周围一阵寂静,钱夫人眸孔紧缩,不知所措。钱大奶奶神色如常。   徐璐叹了口气,“若非我争强好胜,也万万不会让二奶奶教训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一直谨记着二奶奶给我的训戒,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因为有些人,是永远得罪不起的。”   陈氏双唇哆嗦着,颤抖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又一阵白……   杨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个教训确实深刻,凌家嫂子是该铭记于心。”   李三娘也跟着道:“难怪刚才少夫人一听钱二奶奶,就说对二奶奶印象深刻。原来如此。”   饶是能说会道的钱夫人,这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她手足无措地道:“那个,当年婉芬年纪还小,不懂事,做了些不好的事,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少夫人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婉芬一回吧。那个……还不赶紧向凌少夫人陪罪,若是少夫人不肯原谅你,你也休要做我的儿媳妇了。”   最后一句话,钱夫人说得斩钉截铁。   陈氏瞳孔微缩,脸色变了数变。   徐璐轻飘飘地道:“钱夫人说笑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再计较又有何意义呢?呵呵,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夫人千万别当真呢。若夫人当真因我的缘故就不要二奶奶这个媳妇,那我成什么了?所以夫人真没必要放心上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夫人请自便吧。”   钱夫人确实很会拿捏人,她不说让陈氏向徐璐道歉的话,只说若徐璐不原谅陈氏,就不要钱氏这个儿媳妇。表面是抬高了徐璐,实际上是给徐璐安陷阱,若徐璐不原谅陈氏,钱夫人必休陈氏。若钱夫人当真休了陈氏,徐璐反倒是罪人了。   所以,徐璐只能“原谅”陈氏,没得选择。不但如此,还得好言好语。万一钱夫人当真借着这个由头休掉陈氏,那么她凌少夫人“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弟妹刚才做得很好,你可不知道,你差点就让那钱夫人算计去了。”花轿已临门,一些与方家交好的女眷,已去了新娘的院子,看新娘去了。   钟氏与杨氏已去了新娘跟前说话去了,徐璐则挤在人群当中,李三娘在徐璐身边如是说。   李三娘轻声道:“陈家如今越发不如前了,永安伯老伯爷没了,新任伯爷与陈家已无多大来往,陈家又一屋子的乌烟障气。而钱大爷的岳家,却是当朝三省巡扶,深得圣上器重。钱大爷靠着岳家的提携和自身的努力,如今已在顺天府任府丞,辖东路厅,驻张家湾,分管通州、蓟州、三河、武清、宝坻、宁河、香河等地,在这方面,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徐璐明白,李三娘没有明说的是,钱家大爷如此出息,钱二爷肯定是一事无成,岳家又不得力。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将来钱家的产业,大半都要落到钱大爷手头。身为继室又有子有女的钱夫人,想要替儿女谋夺更大的利益,给儿子找个厉害的岳家是首要之举。只是她的儿子虽是钱家嫡次子,到底不同于长子的重要性,又是继室所出,高门贵女如何瞧得上?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陈氏。   陈氏未嫁之初,陈家还是颇有些实力,与外家永忠伯府关系也还不错。当时的永安伯老伯爷还在的时候,永安伯也还未走下坡路。钱夫人也是脑袋发热,就选了陈氏。只是这陈氏嫁入钱家没多久,永安伯老伯爷就去世了,紧接着,陈家与永忠伯府关系弄僵,钱二爷非但靠不上岳家,反而还让陈家靠着他做起了生意来。虽说陈家也时常孝敬钱夫人,可钱大爷越是出息,留给钱夫人的刺也越就深。看陈氏就更加不顺眼。   若是徐璐当真与陈氏过不去,说不定反而还成全了钱夫人,让她有理由休掉陈氏,而这笔账,反而还会算到徐璐身上。   屋子里闹烘烘的,隔得较远,徐璐只能远远看了脸涂得粉白的新娘子,像木偶一样被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霞帔,不由暗忖,当初自己成亲时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吧。不过京城成亲的细节可比泉州繁复多了。   钟氏与新娘子说完话,花轿也来了,炮仗声响,人声鼎沸,过了不一会,外头已响来齐整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呼喊:“来了来了,赶紧把门关上。”   徐璐乐呵呵地望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女子,在开了一丝缝隙的门后,收了不少来自新郎官丢进来的红包,这才笑嘻嘻地把门打开。   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官,胸前带着朵大大的红色绣球,到底年轻,面皮薄,让一群生猛的妇人取笑得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披了红巾的新娘,在喜婆的搀扶下,开始往外走。一群人也赶紧往前边大厅走去。新人跪拜了方老太君,又在方阁老夫妇面前跪下,神色严肃的方阁老说了些勉励的话后,方大夫人则搂着新娘子,母子俩哭成一团。最后在离去的时候,让一个三十余岁颇有威仪的男子背在背上往外走去。   徐璐知道,这位背新娘子的男子,应该就是方阁老的长子,有小诸葛之称的方之润。   新娘子被接走后,在礼炮声响中,起嫁酒开席。   徐璐随着钟氏杨氏等人一道落座。期间,徐璐也曾见到文夫人,但后者一瞧到自己,就赶紧躲避开,钻进人群里。   徐璐哂笑,若是在以往,她还要去踩上两脚泄愤,不过如今眼界高了,觉得文夫人之流,实在不值得她多费功夫。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这边时,杨氏抬头,看了侧身对徐璐道:“这陈氏,弟妹就这样算了?”   这时候,丫鬟上了茶盅,徐璐就着茶水洗着水,淡淡地道:“不然呢?”   与钟氏交好的另一位妇人低声道:“以前我曾听我娘说过,陈氏的母亲,当年低嫁陈家,可了不得的。在陈起航的下属女眷面前,完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最严重的还曾找人把一位下属女眷给玷污了。陈大人虽出身寒族,可到底是两榜进士,还是颇有才名的。在几年前,也算是意气风发了。可惜让陈夫人给坑苦了。”   李三娘冷笑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从泉州回京述职,陈起航有望入主清贵之地的吏部。当时也只是有望而已,陈夫人就摆起了吏部郎中太太的谱,收授钱财。若这还算不得严重的话,那之后一位下属太太不知怎的开罪了她,她便让人把那下属太太给玷污了。那下属太太也是个烈性子,被玷污后,却没有急着寻死,而是去顺天府告陈夫人。当时弄得轰动一时。虽说后来陈夫人没有被追责,但陈起航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原本有望入主吏部的,最终只是去了工部。”   吏部可是清贵之地,真正的位卑权重。而工部,人人都知道,工部没有油水可捞,自然腰杆就直不起来了。   徐玷乍舌,“这么的嚣张?就没人治她?”   钟氏叹气道:“那下属只是不入流的小官,连品秩都没有。又是外地来的,在京城无亲无故,依陈夫人的出身,也不可能一命抵一命,不过是多给人家些银子罢了。”   徐璐默然。   杨氏轻轻撞了徐璐的腰,“那陈氏,不打算报复了?就这样算了?”   菜已上得差不多,众人也跟着动筷子。徐璐吞下一口热汤,悠悠地道:“看她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杨氏双眼冒着问号,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但钟氏却是若有所思,世上最得意的是先贱后贵,最难受的莫过于先贵后贱。想通了这里头的名堂后,钟氏举着酒杯与徐璐干杯,“弟妹这话在理。来,我敬弟妹一杯。”   徐璐举起酒杯,与钟氏干了杯,一仰而尽。   ……   吃过午饭,徐璐去方便了回来,正要从抄手游廊去厅子里,身后就有人叫住她,“峰儿媳妇,你且站住。”   这个时候装没听见似乎行不通,徐璐只得站住,笑问道:“二婶子叫我?”   那人正是钱氏,穿着灰鼠毛边的灰披氅,里头深红色挑线刻丝金菊褙子,旁边还有个妇人,徐璐记性甚好,不正是袁二太太么?   袁二太太身后依然跟着个低眉顺目的媳妇,与钱氏袁二太太一道的还有个身穿大红撒花短氅,里头是湖蓝绸缎褙子的年轻妇人。这人徐璐也认得,正是让诸家贵女厌烦的承恩伯朱家三房奶奶,周氏。   钱氏扶着个小丫头,袁二太太和周氏紧随其后,反倒是袁二太太的媳妇,好像姓佟吧,却被落到最后去。   钱氏走到徐璐面前,笑道:“峰儿媳妇,这是永忠伯府的袁二太太,你也是认得的吧?”   “自然认得。”永安伯府长孙袁承宁,前些年与定国侯府的千金叶氏和离后,袁承宁包括整个袁家,就成为京城的笑柄了。徐璐对于袁承宁的婶娘袁二太太自然是印像深刻的。   这袁二太太出身令国公府徐家,堂堂徐家嫡女,却只嫁了伯爵之家,还只是二房,这对于普遍拿嫡女攀龙附凤的勋贵家来说,是极为少见的。除非是徐家长辈真的疼爱闺女,不一味的拿闺女去联姻。   但袁二太太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年轻时候名声就不怎么好,但徐家却仍然把袁二奶奶嫁入袁家,这便只有一种情况,袁二奶奶闺阁时名声不怎么好,所以没法子挑选婆家。   正想着,就听袁二太太笑着说,“那就好,我还真怕侄媳妇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呢。”   武夫人与袁二太太的娘家嫂子徐夫人是亲姐妹,袁二太太又是徐夫人的小姑子,所以名义上,凌峰称呼袁二太太为姑母。   “哎,对了,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事,可有信儿了?”   徐璐眨眨眼,什么事?   周氏见徐璐这副模样,一声冷笑:“表嫂真是贵人多忘事,表哥的事求到你跟前,居然给忘了。亏的咱们一家子还在家里苦等呢。”   经过这阵子众多贵女们的口口相传,以及徐璐的切身体会,她对这周氏的为人已有了大概的认知,这回子见周氏这般说话,便拉下脸来,“我把凌家七服内的亲戚都理了个遍,也实在找不出有姓周的亲戚。朱三奶奶,亲戚可不能随便乱认的。”   徐璐生平最恨的便是求人的比帮人的还要嚣张,所以话也说得极不客气。更何况,因姻亲的关系,袁二太太的儿女与凌峰也勉强混叫一声表哥表弟,但若真要把自己当根葱,可就怡笑大方了。   周氏见徐璐这般不给面子,脸色变了数变。   不过让周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想起来了,当初在英国公张家,袁二太太确实有要凌峰关照她儿子的事。只是,当时徐璐就已把话说得很是明白了,能帮就帮,也没说一定要帮呀。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知道,当时她就已委婉拒绝了,这会子倒跑来质问她,真是不知所谓。   钱氏见徐璐一来就落周氏的脸,脸色就拉了下来,冷声道:“侄媳妇如今可不一般呢,这做了世子夫人,派头就大了起来。连长辈的吩咐都可以当耳旁风了。” ☆、第29章 威风的永宁伯世子夫人   袁二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倒是她的媳妇佟氏怯生生上前,声音弱弱的,“表嫂事情繁多,表哥又才刚进吏部,公务繁忙,没能顾及也是有的。不过还是请表嫂把夫君的事儿务必放在心上才好,天可怜见的,我们一家子都在家等着表嫂的好消息呢。”   徐璐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这佟氏说的还算像个“人话”,也就放软了语气,说:“表弟的事我当然有放心上。只是那一日我不是就跟姑母说过了么,世子爷说不成,我自然没有法子。”   见徐璐说得这样干脆,袁二太太急了:“那日我不是说了吗,峰侄儿虽然办不了,但侯爷也能办的,你求求侯爷去,肯定就成了。这点子小事只要侯爷出马,哪有办不了的。”   周氏说:“我看分明就是你没有尽心。哼,还是表兄弟呢,你就是这样对亲戚的?”   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妇人!   怪不得在圈子里混不开,恐怕贵妃娘娘亲自出马捧她,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钱氏见状,一脸的讥诮:“哟,这世上竟然还有侄媳妇也办不了的事儿?我以为你那般本事,烨哥儿的差事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如今居然也还有你办不成的。”   袁二太太也跟着道,“我倒以为只要侄媳开了口,烨哥儿自然也就成了。亏的我期望老高。”   佟氏抹了眼泪,语气幽怨委屈,“表嫂若不愿帮就算了,明说便是,何苦这般吊着?”   周氏更是尖酸刻薄,冷笑道:“妹妹还没看明白么?人家哪是真心要帮忙的?只怕是早就抛诸耳后了。我说的可对?”   求人帮忙,反而比帮忙的人还要威风。徐璐尽管听说过,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让她大开了眼界,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徐璐实在不耐烦与这些人打交道,便淡淡地道:“对极了。”   钱氏等人呆了呆,袁二太太更是气得双唇哆嗦,指着徐璐:“你……你竟然敢这样说!”   徐璐扬眉,“你们都给我安上这个罪名了,我若是否认,恐怕二婶子也不会依吧。不如就承认了,免得二婶子继续打嘴仗。”   周氏竖指厉喝,“凌少夫人果然好威风,我四姨母好歹也是你嫡亲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你的孝道哪去了?”   什么时候钱氏又是周氏的四姨母了?   不过她听连氏说过,京城各大世家勋贵,本来就是缠枝错节的,只要肯用心,一表三千里的关系都能攀上。所以尽管心头纳闷钱氏周氏的关系,但徐璐反应可不慢,目光散漫地看着周氏,倨傲地道:“你是在教训我么?”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谴之。”   周氏当然知道徐璐的身份,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凌峰现在是三品朝廷命官,但却还保有一品柱国将军的勋衔。她虽然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却是无品无秩的,平时候她确实不敢对有品秩的朝廷命妇指手画脚。但徐璐却是例外。与她一样都是外地媳妇,又还是继室身份。实在没有让她放进眼里。   “当真自己是根葱呀?”徐璐竖起眉毛,正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忽然斜里一道声音传来,“哪家奶奶这么威风,连朝廷一品诰命夫人都敢教训。真让我开了眼界。”   周氏满脸的戾气,扭个吼道:“多管……”剩下的话顿时哑住。   徐璐看得有趣,这妇人她也认识,但并不熟悉,居然是永宁伯世子夫人杨氏,人称江少夫人。   江少夫人出身庆昌侯府,长房嫡女,娘家,外家,舅家,姨母姻亲等都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永宁伯府江家近几年也是扶摇直上,隐隐有执伯府勋贵牛耳的气势。   周氏尽管身为朱家三奶奶,可在江少夫人面前,却生生矮了几大截。徐璐看得有趣,冲江少夫人打了招呼,“江家姐姐。”尽管与江少夫人不熟,但凌峰曾与她说过,他与永宁伯世子江墨交情还不错,少夫人杨氏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品性很好,要她好生走动。所以徐璐非常热情地称呼江少夫人为姐姐。   江少夫人年约二十七八,慢吞吞地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丫环,珠翠环绕,锦绣辉煌,声势夺人,毫不逊色于在镇国侯方家的徐梦雅。   勋贵世子夫人都是自有品秩的,钱氏袁二奶奶虽是公卿之家,却连末品都没捞到。在江少夫人面前,自然挺不起腰。只好陪着笑脸打了招呼。   徐璐看得乍舌不已,瞧瞧人家,品秩还没自己高呢,可这夺人声势,却是自己及不上的。   气势这个东西并不完全与等级封号挂勾,徐璐一向温和惯了,又因出身不硬,也只能低调行事。   江少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氏,声音带着质问:“你是谁?是哪家的夫人?是何品秩?”   “连朝造一品诰命夫人的凌少夫人都敢教训,不知这位奶奶是何方神圣?”   周氏面红耳赤,被损得满脸通红。   袁二太太赶紧说:“唉哟,原来是大侄女。大侄女莫恼,这是安国侯府上的凌二夫人,凌二夫人是凌少夫人的长辈,二夫人只是在训戒晚辈罢了。”   以钱氏的身份,训戒徐璐,也还是够格的。但江少夫人却毫不犹豫地道:“我记得安国侯府只有一个凌夫人吧,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二夫人了?我朝律令,非一二品诰命者,不得称为夫人。二姑母不是与凌二太太一向交好么?怎的还要犯这种错误?这话要是传到御史那,不止二姑母要受挂落,凌二太太也可要受迁累呢。”   话里话外,都在指,钱氏身份不够格,没资格教训徐璐。   钱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她丈夫没什么本事,勉强恩荫得了个闲职,她也就捞了个七品孺人的封赠。江少夫人唇舌真够毒的,只差没有指责她没资格教训徐璐了。   江少夫人扒了钱氏的脸皮还不够,又朝周氏开炮,她冷笑一声,“你还没告诉我,是哪家的夫人呢?这么的本事。”   这时候,徐璐周围已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却又不明就里,只围在一旁看着热闹。   周氏脸上挂着难堪,很是不忿,可到底不敢在江少夫人面前顶牛,一张脸涨得通红。   倒是袁二太太的媳妇佟氏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江少夫人,我表嫂来自广西柳州望族,是承恩伯家的三奶奶,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可不是什么无名人氏。”   江少夫人缓缓地道,“哦,说了这么大堆身份,那到底是何品秩来着?”   围观的人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周氏的为人品性并不讨喜,这些贵女们可不会给面子,当场就笑了起来。也不理会周氏越发难堪的脸色。   “哼!”江少夫人转头对徐璐道:“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对你大呼小叫,依稀在质问你,好像是什么事儿你没办好?是哪家亲戚?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佟氏赶紧说:“是我家夫君……”   江少夫人一眼横了过去,“我没问你。”   一句话噎得佟氏羞恼交加,气急败坏地道:“别仗着自己娘家显赫就耀武扬威,京城谁不知道,你们杨家早就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了。”   周围传来倒抽气的声响,惊讶有之,兴奋有之。但毫不例外,全是把震惊意外兼同情的目光给了佟氏。   徐璐也很是意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印像中怯弱胆小婆母一个眼神就可以紧张个半天的人,会是如此的……可笑。   佟氏这话说出来后,看着江少夫人紧缩的瞳孔,以及周围倒抽气的声响,还是颇为沾沾自喜的,觉得她今天总算是一鸣惊人了。人人巴结讨好的云杨氏,也让她给给顶得说不出话来,哼,这人也不过如此嘛。   一个巴掌抽向了佟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如夜叉般的婆母,不明白,她只是把婆母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说出来而已,婆母怎么还要打她呢?   “你这个蠢妇。”袁二太气得全身哆嗦,想描补,却一时间找不着可描补的话来,只能避头盖脸地打着佟氏。   江少夫人呵呵一声冷笑:“今儿可是我六表妹的大好日子呢。四姨母要教训媳妇就回家教训吧。”   袁二太太强忍着怒火,似要生吃了佟氏。她转头正要解释什么,哪知江少夫人却是扭头看着徐璐。   徐璐笑道:“三姑母要我给袁家表弟找份差事。天可怜见的,烨表弟多大的年纪,就想去顺天府或是去吏部,朝廷又不是我家世子爷开的,哪能说进就进的。朝廷任命官员,可不是我家世子爷说了算的,总得有规矩章程是吧?反正我是没办法子办到的,刚才我二婶子和三姑母还有这两位奶奶正埋怨我呢。”   江少夫人道,“又不是什么硬仗腰子的表弟,你理他做甚?你帮,是瞧得起人家。不帮,也说得过去。帮不了,那是他没福份。谁敢说半句不是?你也是,脾气忒好了,没得纵出这种不知天厚的亲戚来。顺天府?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怎的不去当大将军呢?不自量力。”   贵女就是贵女,话儿简直就是刀子一般,几句话就把袁二太太婆媳的脸面扒的干干净净。   但江少夫人还没完,又朝钱氏开起了炮火,“峰弟妹到底是凌家的人,今儿让外人欺负了,凌二太太身为长辈,不帮自己人,反而合着外人一道欺负我峰弟妹。啧啧,凌二太太这个长辈当得真够好的。”   这下子轮到钱氏涨红了脸,周氏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来来往往的贵女见状,笑得越发大声了,甚至就那样当场扒起了钱氏等人的脸皮。   “那一家子,还有何颜面呀?吃着凌家长房,用着凌家长房,还总爱使妖蛾子,处处合着外人拖长房后腿,好像凌家长房争了她欠了她家似的。”   “听说这凌少夫人才回京来,她就给人家下马威。人家正经婆母都还没她那般刻薄。”   “这种人,不管到了哪都是神嫌鬼厌的。”   “这江少夫人虽说脾气直了些,不过恶人就要有恶人磨。”   钱氏又不是聋子,周围的“悄悄话”全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脸胀得通红,尽管气得厉害,却是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只能生生受了。   庆昌侯虽说卸了手上兵权,可虎威还在,军中好些手握重兵的军官,大都是杨家提拔上来的。加上杨家是主动上交兵权,圣上也乐意优待杨家。钱氏也见识过那些因杨家卸了兵权自以为可以欺上一欺的人的下场,所以她才不会像袁二太太婆媳那么蠢,当场说出那番把人往死里得罪的蠢话。   江少夫人对徐璐说:“这种无理的要求,也亏得你没有答应下来,不然,峰兄弟成什么了?”   徐璐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我正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所以不敢妄自作主。”   到底是方六娘的大喜日子,不想闹的太过,江少夫人便不再理会钱氏袁二太太等人,只和旁边几个贵妇人打了招呼后,便一道进入屋子里去。   事后,江少夫人对徐璐说,“这种人,你理她作甚,略给她个台阶,就蹬鼻子上脸,要求还高。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你帮了她一百回,只一回没帮她,必就是你对不起她了。”   徐璐说:“是,所以我就没有理她们嘛。不过也多亏了姐姐替我解围。”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不过这种人,还真不常见,日后再遇上这样的人,可不要客气。不然有够你受的。”   徐璐表示受教。   江少夫人的人缘很好,才一进入屋子里来,就让别的女眷说笑着拉走了。徐璐感慨,人家也只是伯府家的少夫人罢了,品级还没自己高,却活得比自己潇酒。   江少夫人是侯府嫡女,无论是外家,还是舅家,姨母,姑母,全是出入显赫,加上自己有立得起来,牛鬼蛇神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有时候,连徐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走云杨氏这种张扬霸道路线。不过想着如今安国侯府的身份地位,又把这一想法压在心里。   这时候,钟氏走过来,招呼徐璐去打牌。   徐璐说:“我不会打,姐姐你教我吧。”   “成,没问题。”   打叶子牌其实也满简单的,只有用心学,哪有不会的。徐璐勉强学会后,就上牌桌,让杨氏等人杀得片甲不留。不过几回合后,渐渐掌握了打牌的决窍,也开始赢钱了。   打顺后,手气渐渐上来,虽然没有赢过大钱,但小钱却是不断的,不一会儿,徐璐桌前便堆满了金豆子。   手气顺的人,心情自然也就好,徐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八卦之心也熊熊燃了起来。便向众人倒了不少泉州本地不少八卦猛料。而徐璐的回报也颇为丰厚,至少让她知道了,某某夫人表面慈爱实则阴狠毒辣,手上已有不少人命。一些身份不显的,却是大有来头。还有就是与徐璐走得较近的某位奶奶,与徐梦雅关系也匪浅,要她以后交往时多留个心情。   然后,徐璐又佯装不经意地问起徐梦雅的近况。又得到了让她几乎崩三丈高的另一大好消息来。   “曾姐姐,你是说,定国侯世子把她送回了徐家?” ☆、第31章 超级大八卦   夫家姓曾的奶奶笑道:“千真万确。我一个奶娘,与定国侯的某位管事有亲戚关系,素日里也时常来往。只是这人挺倒霉的就是了,那日镇国侯寿宴上,她也跟了去的。回去后,就被徐梦雅找了理由发卖了出去。原来那日叶徐氏找你麻烦不成,反而被你抽了回来,面子里子尽失。回去后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原本我那奶娘的亲戚是打算送出京城以外的地儿。那人就求到我奶娘这儿来,奶娘又求了我,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于是就作主把她买了下来。虽然呆在我家中,却与叶家的下人偶有来往。这才打听到,徐梦雅早就让定国侯世子给收拾了一顿。徐梦雅却毫不悔改,叶恒气极了,就把她给软禁了起来,对外宣称身体微漾。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过了没几天,叶恒就又把她送回徐家了。说徐氏品性顽劣,叶夫人身体不好,没法子调教。他公务繁忙,也实在没时间管教妻子,只好把妻子送回娘家,请岳母代为管教。什么时候管教好了,什么时候他就去徐家接人。”   钟氏与徐璐互望一眼,都从各自脸上读出了掩藏不住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杨氏更是直接,怒拍了牌桌,“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众人纷纷掩唇轻笑,曾奶奶说:“这么丢人的事,谁会四处宣扬?叶家不会,徐家更是不会了。”   “可是,徐家长房与三房一向不睦,他们又没分家,长房应该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吧。”   曾氏白了杨氏的人一眼,“你傻呀,徐梦雅到底也是徐家的闺女。她被叶家送回了娘家,事情传扬开去,丢脸的可就是整个徐家女儿了。长房再与三房不和,到底也要顾及徐家其他闺女的。”   众人点头,觉得曾氏说得不错。长房没法子宣扬开去,也只能在背窝里偷着乐了。   杨氏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我见了长房的轩大奶奶,轩大奶奶整个人红光满面,我还以是徐家长房的轩大爷有了好差事呢。”   “如今徐家三房也该夹着尾巴过日子吧?哈哈。”杨氏痛快至极。   毕竟,女儿被婆家送回婆家,还说夫婆无法管她,让娘家来管,这岂不是变相休妻么?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居然弄到被休弃的地步,不管说到哪儿去,都是极不光彩的。   要知道,休妻,无论是女方还是男方,都是极不光彩的。一般大富人家,非到迫不得已,是绝不会轻易休妻的。但徐梦雅却让叶恒二话不说就送回了徐家,显然是要撕破脸的征兆。   “叶恒也够狠的。当年与芸姐儿义绝,已成京中的笑话。怎么还这么的冲动。”钟氏看着徐璐,“我在这儿说了句公道话呀,虽说徐梦雅做事不地道了,但也还没到休妻的地步吧,可叶恒却这么的对她,也太无情了。”   众人也跟着点头。   确实,徐梦雅再有不是,总归是叶家名媒正娶的嫡妻,又替叶家生儿育女,又没犯七出,只是在外头与人争强斗狠输得灰头土脸给叶家丢脸罢了。至多回去挨两巴掌,被骂一顿。居然闹到送人送回娘家的地步,这叶恒,也真够无情的。   曾奶奶莫测高深一笑,“其实,我听我奶娘那个姐妹说,叶家世子爷与徐梦雅不睦已久。六年前,徐梦雅处处与凌少夫人的大姑姐作对,已让叶恒收拾过多回了。但徐梦雅仗着叶恒曾与凌家义绝这块丢人伤疤,很是嚣张了一阵子。直到后来让当时的太子妃给抽了回去。叶恒这才真正恼了她的。我听说呀,早在六年前,叶恒就没再进过她屋子了。”   众人大为失色,“还有这等事?真的还是假的呀?”   曾奶奶微笑着说:“话是从我那奶娘的姐妹嘴里说出来的。是否真假,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想想,徐梦雅嫁给叶恒,也有八年了吧,进门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可之后这几年,肚皮就一直没动静。直到去年年底才生了孩子。我想,八九不离十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说:“谁说人家才两个儿子的?不是有三个孩子么?”   曾奶奶笑着说:“只有两个亲生的。中间那个,是叶恒屋里一个姨娘生的,只是生下来后,那姨娘就难产没了,只留下孩子。徐梦雅便把那孩子抱在自己身边,对外宣称是自己生的。”   “还有这等事?”众人惊呼。   曾奶奶淡淡地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又有何大惊小怪的。”   杨氏淡淡地说,“我想起来了,自徐梦雅被当时的太子妃娘娘扒了脸皮,就整整一年多不曾出现在人前。但之后,就传出她生了孩子的消息。想来这徐梦雅也是聪明。眼看丈夫的心思不在身边,便赶紧把那庶子抱过来,养在自己面前。叶恒再是恼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少不得要给她面子。”   众人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曾奶奶也笑着说:“少夫人所言有理。那个奴才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因为当时叶家下了封口令,这事儿不许外传罢了。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梦雅若对那奴才好一些,那奴才也不会怀恨于心,把她的事儿给抖出来了。”   那日在镇国侯府,跟随徐梦雅的一干婆子丫鬟,有泰半都让徐梦雅迁怒发卖出去了。无论是中年婆子,还是年轻丫鬟,也都是有亲人有家室的,徐梦雅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把人家骨肉至亲生生拆散。哪个不怀恨于心?   江少夫人说:“奴才虽说只是下人,可也是人,哪由得她打骂随意?这不,报应不就临到她头上了?活该。”   众人也跟着附和,纷纷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类刻薄奴才的,只要奴才们对自己忠心,必不会像徐梦雅那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女人在一起,八卦是无处不在的,说着说着,跑话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依然有人对徐梦雅的事儿很是上心。   “这个叶恒,真不至于要休妻吧?”不知谁说了句,众人又细细一想,纷纷摇头。   “不可能了。”李三娘断然说,像叶家那样的豪门宿族,休妻可不容易。尤其徐梦雅身份还不低,又替叶家生了一双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众人想想也是,到底是名门正娶的嫡妻,哪那么容易休弃的。估计叶恒也只是吓唬吓唬徐梦雅吧。   不过徐梦雅就算不被休掉,但她日后想在人前挺直腰杆,那也是不可能了。所以徐璐非常高兴,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那徐梦雅再不识趣来惹她,她就专揭她的伤疤。看她有脸没脸。   气氛渐融,杨氏的丫鬟又奔了进来,向众人报了最新出炉的消息。   “刚才那边畅想轩里,可正上演一场精彩大戏呢。”   屋子里有四桌打牌的,闻言纷纷望向这边,“那赶紧说来听听。”   杨氏的丫鬟叫百合,神神秘秘地道:“刚才大家不都在讨论钱夫人带来的那位表小姐么?原来,那位貌美如花的党小姐,让人给拆穿了身份。那些与钱夫人有宿怨的,可就逮着了机会,把钱夫人讽笑惨了。”   杨氏大笑:“活该,让她一肚子算计,满肚子坏水。如今让人拆穿了西洋镜,看她还还有何颜面把那所谓的表小姐强塞到钱大爷屋里去。”   钟氏说:“强塞不至于,应该是想让党小姐去勾引钱大爷吧,让后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也容易些。”   杨氏说:“那不一定,说不定会使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指不定让党小姐掉水里去,让钱大爷去救什么的,不就有了不可推却的理由么?”   众人点头,不知是谁说了句,“对呀,这样的戏码,我可是亲耳听到好几回了,还真是百试不爽了。”   众人大笑。   徐璐问百合,“是谁拆穿了党小姐的?”   杨氏随口道:“这还用问吗?不是钱大奶奶,肯定就是与钱大奶奶交好的人。”   但瞧自己的丫鬟一脸古怪,杨氏问:“我猜得可对?”   百合笑着说:“奶奶您猜得不错,但有一点没准。那人确是与钱大奶奶有关,但却是钱夫人的大女儿亲自拆穿的。”   众人先是不解,不过想到钱夫人对党小姐的亲热程度,和倨傲嘴脸,也就释然了。一个不知打哪来的所谓的表姐来到自己家中,不但抢走了属于自己的风头,还让自己的母亲百般呵护,钱大小姐肯定会吃味的。   只是不知何原因,居然当场拆穿党小姐的身份,这样一来,那位党小姐固然没脸,但钱夫人又会好到哪儿去?   这钱大小姐虽说年纪不大,也不至于为了一已之私,就置母亲的名声不顾吧?   正当众人疑惑的时候,一个阔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徐璐听出来了,正是江少夫人的声音。   “今儿告诉大家一个大好消息呀,来来来,赶紧的,把茶给我端上来,今儿让本少夫人给大家讲个趣事儿。那个,瓜子,金豆子统统给我侍候着。”江少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   屋子里的人瞧了她,顿时乐了,纷纷打趣着。杨氏与江少夫人那可是嫡亲的从姐妹,关系也很是要好,闻言上前推了她一把,“有什么好事儿就赶紧说呗,不许再卖关子,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江少夫人瞪眼,笑骂:“你这个爆炭性子,也该改改了。”   杨氏不耐烦地道:“得了得了,先把好事儿说了吧,没瞧到大家都在瞪你么?”   江少夫人左右一望,果然发现一双双幽怨地目兴紧紧盯着自己,不由失笑了,清清喉咙。   原来,钱夫人因为有别样目的,所以对自己的侄女格外好,不但接到府里来,以表小姐身份待之,吃穿用度皆与亲生女儿相差无二。并且还时常带着党小姐外出应酬。大概是钱夫人对党小姐太好了,要么是对党小姐许诺了什么,要么党小姐自负美貌,当真拿自己当根葱,不止在外人面前倨傲,在钱大奶奶以及两位正儿八经的钱小姐面前,也是派头十足。这自然引发了两位钱小姐的不满。   而今日,党小姐又做了件让钱大小姐非常气忿的事来。   方大夫人赏了钱大小姐一块玉镯子,那镯子很是特别,据说是传说中的极品羊脂玉,莹白剔透,市面上也是难得一见的。钱大小姐格外高兴,还没戴热乎。就让党小姐瞧中了,开口就要钱小姐把镯子让给她。   自从党小姐住进钱家后,钱大小姐的衣服饰品,但凡有党小姐看中的,几乎都进了党小姐的囊中物,这更是助长了党小姐欲予欲求的性子。这回瞧中了镯子,开口就要。钱大小姐就恼了,冷声道:“这是方大夫人给我的,凭什么要给你?”   党小姐便哭了起来,立马去找钱夫人作主去了。在钱夫人面前说得委委屈屈,钱夫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反而责怪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并责令女儿把镯子给党小姐。   钱大小姐不干了,坚决不肯给。还说这是方大夫人给的,哪能随随便便就送人的。并且把镯子递给了钱夫人看。   钱夫人也是识货的,但识货不代表她有机会拥有这种顶级玉镯。虽然她疼这个侄女,但到底自己的女儿要亲些。在极致的利益面前,钱夫人还是站向了女儿这边。   但这样一来,党小姐就恼了,觉得钱夫人不疼她了,委屈得不行。钱夫人颇为心疼,就一劲地安慰她。党小姐实在委屈得厉害,但也知道,钱大小姐可是钱夫人的亲侄女,于是眼球子一转,又指了钱大奶奶手上的那个硕大滚圆的珊瑚手钏,说:“表嫂若是把这个给我,我就不哭了。”   可以想像,钱大奶奶会理她才怪。看都不看党小姐一眼,缓缓喝着茶,还扭头与旁边的妇人说:“现在有些人呀,脸皮可真够厚的,给她一点颜色,就蹭鼻子上脸了。呸,哪个犄角里出来的东西。一点台面都没有。”   党小姐哭倒在钱夫人怀里,悲悲切切地叫道:“姑母……”   钱夫人脸上挂不住,说了钱大奶奶两句。钱大奶奶冷笑两声,道:“表妹?太太不要脸面那是太太的事,但我和大爷,还有弟妹们还要呢。”   钱夫人让钱大奶奶当场讥讽,下不了台,目露凶光,竖指喝道:“你敢忤逆我?”   “媳妇不敢。只是觉得太太再疼党小姐,好歹也要替妹妹们着想。妹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岂能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累?”   钱大小姐让钱大奶奶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对钱夫人苦口婆心地道:“娘,大嫂说得对。我可是听嬷嬷们提起过,姨娘家的亲戚可不能当正经亲戚来往的,不然会让人笑话的。娘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众人哗然,看钱夫人的眼睛都带了颜色。   钱夫人恼羞成怒,就打了女儿一巴掌,“你浑说什么呀,青青可是你二舅舅的女儿呀。再亲的表姐不过了。”   钱大小姐当着宾客人的面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小姐的傲气也被激出来了,当下就不管不顾喊叫起来,“那哪是我什么舅舅,不过是姨娘的亲戚罢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娘居然要我认一个姨娘的亲戚作长辈,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大家都知道,钱夫人是庶出的,她的姨娘如今也还在世,姨娘也还个兄弟,按着血亲辈份,党小姐与钱大小姐确实是表姐妹关系。可若按着规矩人伦,那就是要笑掉大牙的。姨娘的亲戚没人不让你不认,在私下里进行就是了。但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人领到府上,以表小姐身份冠之,还带出来四处见客,这打的不止是钱家上下的脸,还是所有嫡出一系的贵妇们的脸。   京城的贵妇们,心情好的时候,那叫平易近人,可一旦恼了,发作起来,那可真让人受不了。   “到底不是养在正经太太跟前的,瞧那身规矩?真让人笑话。”   “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还带惜自己的亲闺女,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那所谓的表小姐长得那么漂亮,又长期住在钱家,据说住的地方与钱大爷并不远。这里头的猫腻,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钱大奶奶也真是能忍,若换作是我,早就给她闹个天翻地覆,还由着她这般蹭鼻子上脸。”   “不就是想算计长房么?真当大家是傻子是不成?没那个金钢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了,丢人现眼。”   钱夫人让这些贵妇人给刺得老脸充血,最打脸的还在后头,因为方三夫人亲自出面,客气地请钱夫人以及党小姐出府。   钱夫人和党小姐灰溜溜地离去,这党小姐最后又还做出让人捧腹的事,被“请”出去的时候,居然还指着那些曾嘲笑过自己的人威胁道,“你们等着,千万不要犯到我手上,总有一天,我会还回来的。”   江少夫人说完后,屋子里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荡气回扬,久久不歇。 ☆、第32章 赵姨娘   徐璐也是笑得几乎岔了气,这位党小姐的脑子究竟是如何生就的呀?居然这么的喜剧。不说党小姐一家子,全靠着在威国公府当姨娘的党姨娘。党姨娘能有今日,也是因为生了两子一女,其中女儿还嫁到钱家,还是朝廷诰命夫人。党小姐这样的出身,压根就没让人瞧进眼里,居然还妄想报复,确实让人惊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党小姐如此的喜剧,这就免不了众人对她将来命运的猜测。   钟氏说:“这事儿已经曝出来了,钱大人再如何的疼钱夫人,这回定不会轻饶了。那位党小姐,只有被送走的份。”   “人家生得那么漂亮,若不发挥其长处,也枉费钱夫人一番心血了。”江少夫人说,“我打赌,钱夫人就算把党小姐送走,但暗地里,肯定还会有所行动的。”   “不至于呀?她的阴谋已弄得路人皆知。就算让她成功算计钱大爷,钱大人应该不会再无动于衷吧?”钱大爷有出息,岳家又厉害。而钱二爷就是十足的草包一个。只要脑袋不被驴踢了,钱大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江少夫人不屑道:“算计钱大爷应该不可能了,但别人可就难说了。走着瞧吧,我觉得,党小姐应该还会给咱们制造一波惊喜的。拭目以待吧。”   党小姐的事儿后,徐璐只觉通体舒泰,长时间打牌造成的腰酸也没了,脖子也不僵硬了。无法午睡带来的疲倦也消失了。   晚饭的时候,外院就热闹起来,应该是一群爷们下了朝,在前院闹腾了。   吃过晚饭后,方大奶奶和钟氏杨氏等人一道送了徐璐出来,钟氏对徐璐说:“刚才得了消息,五表妹家的姨娘,总算生了个儿子。到时候会办满月酒。我就厚着脸皮,请弟妹一道去喝满月酒如何?”   方家五娘,嫁给了有帝都新贵之称的王德全的之长子,王士文。王德全以前曾在吏部任过职,后来外放至云贵等地任封疆大吏,还颇立了些功劳。只是年纪大了,从云贵回京后,就主动上书致仕。圣上挽留一番,恩允王德全留京荣养,并授从一品太子少师衔。也算是位极人臣。做官能够做平安致仕,善结终老,也算是功德圆满。   方五娘的丈夫便是王德全的长子,王士文。如今任大理寺右少卿,正四品的实权官位,颇是少年得志。方五娘也靠着丈夫,授了四品淑人的诰命。   论亲疏,王家庶子的满月酒,方家诸人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何况是徐璐。   但钟氏一本正经地邀请了,徐璐哪有不去的道理。   “好,也不知王家会不会欢迎我。”   钟氏笑道:“弟妹什么身份,能参加一个庶子的弥月酒,也是他的福气了。王家只有高兴的份。”   徐璐沉默了会,轻声问道:“那个姨娘,是不是很有来头?”   钟氏不屑地道:“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王老夫人的侄女罢了。”   果然,姑表亲最容易出问题的。   婆母的侄女做妾,这几乎就是贵妾了。难怪方家诸多亲友不忿了。   别人家的妻妾相争的戏码,徐璐还是颇有兴趣的,也就同意了。看看热闹也好,学学经验罢。   ……   晚上,徐璐向凌峰说起方家发生的事儿,当说到钱氏和袁二太太等人,凌峰皱眉,说:“江少夫人说得对,这种人,好高骛远,又不自量力,还特别的自以为是。你就算帮了他千回百回,只一回不帮,便是你的不是了。二婶子便是这样的人,难怪与袁二太太说得上话。到底是物以类聚。”   至于钱夫人和党小姐闹的笑话,凌峰没怎么表态,而说到徐梦雅被叶恒送回徐家时,凌峰冷笑着说:“叶恒不可能休妻的,和离也不成。”   徐璐也是这么想的,叶恒已义绝过一次,再休妻或是和离,着实难看。至多就是给徐梦雅一些教训罢了。   不止女人爱好八卦,其实男人也同样有着八卦的血液。每当徐璐把她所见所闻的八卦倒进凌峰耳里,凌峰总会中肯又刻薄地评上两句。   当说到钱夫人及她所谓的表小姐闹的笑话时,凌峰笑着说:“既然那位党小姐这么的貌美,就那样被送走,未免可惜了。且瞧着吧,就算没法子算计钱大爷,钱夫人应该会另找目标的。”   这人虽然不在没有亲眼所见,但对人心的揣测还是满精准的。   徐璐说得差不多后,凌峰也向她说了不少外院的八卦。比方说,方阁老和兄弟方侯爷,两兄弟都是鼎鼎有名的面瘫脸。如今,京中又出现了一位比这二人还要面瘫的人物……   “三个面瘫都坐到一起,那场面,一定很好玩。”徐璐一边笑着说,一边把放在自己身上不安份的手捏了开来,“有话就好好的说,不许耍流氓。”   凌峰邪肆地低笑,“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   徐璐微微一滞,说不过他,只好掐了他一把,“贫嘴。”   ……   十二月底,离除夕也还有整整一个月,但凌家已开始为过年而忙碌起来。年事最重要者莫过于祭祖。而祭祖之前,还得打扫,而这一任务,武夫人便交由徐璐去办。徐璐也是第一回操办这样的事儿,着实是两头抓瞎,所幸她最是不耻下问的,请教了凌峰后,又虚心请教武夫人和文妈妈,心中有了数,派了往年的老人,打扫,收拾供器,为祭祀作准备。紧接着,还让人拿了金条银块,铸了上千个小金锞子,有梅花样金猪样的等带着不同寓意的小金银锞子,   紧接着,准备各世家及亲朋友好的年礼。送礼是门学问,也都有档子记录在册的,所以只要翻开以往的送礼档子,便可做到心中有数。就算送不出新意,按着档子送也是不会出问题的。   能够负责保管年礼档子的下人,都是凌家最得脸的奴才,也算是武夫人使得顺手的奴才。徐璐原先还担心这些经年的世仆会不听自己差谴。谁知她才刚吩咐下去,回事处的管事便拿了档子过来,态度恭敬不说,还给徐璐讲了诸多送礼学问。使得少夫人威风无处显摆的徐璐郁闷不已。   武夫人见徐璐完成的差事颇好,于是又交给了她另一份差事,那就是整理各庄子送来的年货,并登记在册,   武夫人这阵子早忙得脚不点地,每日早出晚归,去各处产业铺子巡逻并查账。但徐璐也不轻松,武夫人只是把家中过节的事儿交给她打理,已让她忙得团团转了。   所幸徐璐颇得武夫人维护,这些管事奴才们眼睛也雪亮着呢,也不至于与她阴逢阳违。徐璐分派下去的任务,完成的也还不错。并没有传说中的新媳妇初次掌家会让经年世仆刁难之类的事儿发生。   而当徐璐拿着这几日管家的成果向凌峰炫耀时,凌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刺开她的洋洋自得。   “不是你驭人有方,而是母亲管家其严。绝对不允许有奴大欺主的事儿发生。”   徐璐瞪眼道,“乱讲,我听文妈妈讲过,但凡新媳妇进门,都会让那些有脸面的奴才刁难的。”其实她想说的是,先杨氏进门后,确实让奴才刁难过。只是她一直紧记着一个道理,她是继室,是不好在丈夫包括任何人面前说元配的不是的。这无关品性,而是关乎为人处事。   “若是别的新媳妇也就罢了,但若是你,他们肯定不敢的。”   “为什么?”   凌峰笑着说:“这个新媳妇光棍,蔫坏,又满肚子坏水。谁吃饱了撑着与你别苗头?岂不自寻死路?”   徐璐嘟唇,“怎么与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呢。容嬷嬷,不对,舅婆还曾与我说过,大富人家的奴才,有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手上又有不小的权力,一般新进门的媳妇,若是没些本事,还镇不住他们。要我一定要拿出雷霆手段。”她哀怨地看着凌峰一眼,“可惜,手段倒是准备了不少,却派不上用场。”   凌峰嗤笑一声,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凌家产业有多大,徐璐至今还不甚清楚,但每日看着武夫人忙进忙出,外头一拔又一拔送账本进来的各大管事掌柜,也让她惊呆了。紧接着,各庄子上又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年货,光看礼单,简直就是头晕目眩。   这么多的鲜禽米酒的,就只为了过年,这也太浪费了吧。   武夫人却说:“这些除了过年要用,到时候还要用来宴请凌家族人,以及亲朋友好,我们家每年初三初七初八都有宴客。统共加起来,大概有七百桌左右的宾客。算下来,也就刚刚够用而已。”   七百桌?徐璐差点被这个数字吓晕了。   野生活禽加上家养生禽,加上山珍海味,足足有上百车,各类大米蔬菜,更是记了满满两个册子,这些还只是刚刚够用。   武夫人好笑地道:“是统共加起来七百桌。光凌氏族人,大约就有上百桌了。”   一桌十人,上百桌,不就是上千人?这么多族人,小孩子应该也多吧。她才让人打造的金棵子也不知够不够。   徐璐来不及惊叹,又投入另一波收礼备礼的大潮当中。   足足忙活了四五天,总算从庞大的送礼收礼档子中挣扎出来,还来不及喘口气,门房上的就来磕头说,有个西集湾的小子有要事求见凌峰。因凌峰不在府里,门房上的看那小子年纪轻轻,一副庄稼人模样,本就存了轻视,不想让他见凌峰。但架不住那小伙子的苦苦哀求,说是受人之托,一定要见凌峰。   那门房的在凌家早已享受惯了凌家的富贵带给他的安逸自在的日子,尽管在小伙子面前有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到底凌家的家规摆在那,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找徐璐了。   “西集湾?”徐璐纳闷,“凌家在西集湾好像是有处庄子。”   一旁的回事处的妈妈陪笑着说:“少夫人好记性。奴婢也依稀记得,西集湾,是有凌家一处产业,大约有上千亩的田地。这样的规模,原本还不会入主子们的眼。不过因为西集湾住了位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奴才们这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徐璐想起来了,西集湾,不正是凌峰的姨娘所在之地么?   “看来是姨娘有什么事儿吧,赶紧把那小子叫进来吧。”   那小伙子年纪确实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不过看起来挺机灵的,就是胆子挺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敬畏地看了左右侍立的下人,先是怯生生地向徐璐磕了头,这才怯生生地把他的来意目的道了出来。   “小的就住在西集湾,家中务农,那日路经凌家庄,就见凌家庄的赵姨娘被几个婆子抓着掌嘴。那打人的小的就不清楚了,但很是嚣张,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赵姨娘性子可不怎么好,不懂识时务,被打的那么惨,还要骂人,就被打得越惨。不过那打人的一看就知不是好东西,一脸的尖酸相。指着那被打的妇人,说‘还是省省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想报仇?下辈子重新投个好胎吧。’然后那人就扬长而去。赵姨娘似要生吃那人似的,嘶吼尖叫,声音凄厉,听着让人好不舒服,心下好凄凉。不过因为赵姨娘犯了错事,这才被送入庄子里圈禁的。难怪会被庄子里的人欺负,她平时脾气还不怎么好,还爱说大话,做白日梦。而那庄子里的管事都挺厌烦她的,不过,我娘却觉得,这赵姨娘真的挺可怜的就是了。”   徐璐听了半天,总算听了个大概,那个被打的妇人,应该就是赵姨娘无疑。心下震怒,赵姨娘虽说做了错事,可到底也是凌峰的亲生母亲,被送入庄子里,还是姨娘身份,岂能让下人作贱的?于是压抑着怒火,赏了这小子二两银子,语气温和地说:“多谢小哥儿相告。那麻烦你把事情经过,仔细说给我听可好?”   望着手头的银子,李柱子吞了吞口水,胆子也大了不少,就又开口说:“那日清晨,天都还未亮,赵姨娘高一脚低一脚地来敲我家的门,一来就向我娘磕头,求我去京城找永昌伯府凌家。还说凌家世子爷是她的儿子,要小的给她带句话给凌家世子爷。”   眼前的年轻妇人,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贵。李柱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端庄的妇人,眼都直了,可惜只看了一眼而已,就让屏风给隔了开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屏风后头,传来美丽妇人柔美温和的声音。李柱子神色恍惚,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说:“赵姨娘让小的给凌公子带句话,赵姨娘说,‘我这辈子已不再奢求你与我养老送终,只求你看在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你一场的份上,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把我的继母继妹打断手脚扔到我坟前忏悔,不然我死不瞑目。我这辈子就只这个愿望了。’赵姨娘还一再嘱咐小的,一定要把话带给凌公子,她说这辈子她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我了。小的可不求她报我,只是觉得赵姨娘挺可怜的,思来想去,还是替她跑了这一趟。”   李注子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又看了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他没有明说的是,带着不辜负赵姨娘的想法,他坐了邻家的驴车进了城,一路打听永昌伯府凌家。运气还好,大多数人都知道有这户人家,只是说现在人家不叫永昌伯府了,而叫安国侯府,还给他指明路线,让他没有费太多功夫就找到凌家了。   只是看着凌家门前那两樽高大石狮,紧闭的丈高的黑漆铜环大门,李柱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制止自己不转头跑路。拖着打颤的双腿,忍着快爆掉的心脏,颤危危地敲开了凌府大门。他已做好被打出去的准备,没想到,守门的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可依然去通报了,最终还让自己进门了。   徐璐无法体会李柱子这会子的心情,只是一提到赵姨娘,好一阵汗颜。这才想起,她回京两个半月了,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见过她。虽只是姨娘身份,可到底是凌峰的生母,又听说赵姨娘在庄子上过得不好,让人给欺负了,这回不去是不成了。   再次拿了银子打赏李柱子,徐璐语气温和地感激了他,还让人备了马车,并自把他送出去。   李柱子晕乎乎地坐上凌家马车,怀中紧紧捏着徐璐赏给自己的银子,恨不得立及飞回乡下,他要对所有人宣告,他见到凌家庄的东家了,还见到凌家庄的东家奶奶了。 ☆、第33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赵姨娘所在的那处庄子,远在京郊,马车过去,单边路程也要半天时间,想赶在当天回去,还不能耽搁。所以这一日,徐璐起了个大早,向武夫人说明情况,武夫人倒也爽快,说:“既然病了,你就去瞧瞧吧,除了不能进府外,别的都可以随她。”   显然,武夫人对这赵姨娘是打从心里厌烦的。但看在凌峰的份上,也还算优待她。   又探得凌峰的口风,凌峰沉默了会,说:“你先去吧,我晚些再来接你。”   徐璐说:“今天那个来找我的小子,原本是来找你的。说是赵姨娘的嘱托,让他来找你。但那时候爷不在府里,就来见得我。那小子说,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并不好,大前天,还让一个妇人打了。而庄子里的管事却一声不吭的,任收姨娘被人打骂。我听了很是不爽,打算明日一早就去庄子上瞧瞧。”   那个叫李柱子的小伙子说的挺严重的,说赵姨娘在那个庄子里住了有几年了,他们这些住在院近的人家都能时常听到她的吼骂声和哭闹声,以及:“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儿子来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知道我儿子是什么身份吗?那可是伯府世子爷。伯府世子爷!”但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大家都觉得她疯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李柱子的家就在凌家庄子不远的地方,隔三岔五就能听到赵氏的嘶吼声和绝望的哭泣。虽然大家都厌烦她,可有时候听着也不舒服。所以被凌家庄子里的管事收拾了无数回,这近年总算老实了,很少再嘶吼哭闹了。但就是前些日子,凌家庄忽然出现了一批富贵人物,一看就知是达官贵人。那人似乎想在这凌家庄附近置办田地,并修建宅院。随着时日流逝,大家也都知道那位贵气的太太是顺天府伊严少秋家的晚辈,人称严三奶奶。严三奶奶的丈夫据说是位武将,南直录卫所的镇抚司镇抚,按李柱子的话便是,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手底下有千把个士兵可以指挥。整个西集湾的农户都挺敬畏的。   但赵姨娘似乎与严三奶奶有仇,那日不知怎么的,就瞧到了严三奶奶,就发了狂地冲过去要撕打严三奶奶,反而被严三奶奶身边的婆子打得哭爹喊娘。听她们说过的话,似乎,严三奶奶与赵姨娘还是姐妹,不过却更像仇人。李柱子年纪小,也无法把事情讲得全面,不明白这里头的名堂也是有的,徐璐也听得云里雾去,但李柱子好歹说了重点,赵姨娘能说出那番话来,想必是真到了绝望的地步。   她必定要去瞧一下的。   凌峰眉毛锁得紧紧的,过了好半响,才说,“我这个姨娘,自从被送入庄子里,前后也有五六年了吧,可没一回安份的。你若是真信了,可就上了她的当了。”   顿了下,凌峰又说,“也好,你去看看也好。我也几年没见过姨娘了,大概真受委屈了也不一定。”   徐璐说,“嗯,我明日就去瞧瞧吧。”   徐璐有预感,赵姨娘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收拾了,并且还被收拾得极惨。只是她先前已闹过多回这样的事儿,以至于凌峰都麻木了,又以为她在玩花样。   赵姨娘所在的庄子并不大,一间四四方方的四合院,坐落于紧邻天津卫的京郊之地的某个小山头下。四合院里有二十余间屋子,分别住着庄头管事一家六口人,加上十来名粗役婆子。   而赵姨娘,也住在这间四合院里。   乡下的院子,自然没法子与城头的屋子相比,尽管打扫得还算整洁,但斑驳的墙壁,青石地板缝里怎么也扫不净的泥迹,墙角处还堆着杂物稻草柴薪,屋檐下用竹竿挂着的起了线的粗布衣裳,足可以预料,赵姨娘居住的环境,连芝兰的待遇都比她好上十倍百倍。   因天气寒冷,外头还下着小雪,庄子管事居住的四合院里,静悄悄的,染墨上前敲了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妈子才打开大门,微微眯了眼,“你们找谁?”   “赵姨娘住在哪?领我去瞧瞧。”徐璐声音冷淡,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赵姨娘?”那老妇仔细揉了揉眼,看着徐璐一身贵气的装扮,和身后十来个婆子丫鬟,以后站在门口雄纠纠的带刀侍卫,心下一突,语气软了又软:“请问贵人和赵姨娘是什么关系?”   “你甭多问,赶紧开门,领了我们少夫人进去见姨娘便是。”   “这个……”那老妇还在犹豫,染墨又一把推开她,把大门打开,恭身对徐璐道:“少夫人,请。”   那老妇见这阵仗,也不敢吭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徐璐一行人进入院子里。直奔主屋。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庄子里的管事呢?”徐璐在主屋没有找到赵姨娘,而所有门窗都紧闭着,显然都不在屋子里,不由奇怪,便问那老妇。   老妇小心地回答着,“刘管事还有两位小爷都出去了,大概要下午才回来,屋子里的媳妇都在后罩房里。”   “她们在后罩房做什么?”徐璐问,“对了,赵姨娘呢?赵姨娘不是住在这院子里吗?怎的没有瞧到她?”   “赵姨娘就住在后罩房里。”   徐璐静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道:“赵姨娘居然住在后罩房?”   老妇人在徐璐威严带煞气的目光下,解释道:“赵姨娘不安份,脾气又坏,原本是住在主屋的。不过后来咱们奶奶来了,觉得赵姨娘太不像话了,就让刘管事家的把她移到后罩房去了。”   “……”徐璐瞠目,刚开始还不怎么明白,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赵姨娘是六年关被送入庄子里的,估计与杨氏闹得很凶,这才被送入庄子。而杨氏就可以凭借自己明正言顺的身份,想怎么摆弄赵姨娘就怎么摆弄。赵姨娘会不会被收拾得极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以脾气就越发乖张?   忽然后头响来一阵嘶吼,“秦氏,你个贱人,你敢以下犯下?”   “这是谁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吼声,声音里又带着极致的愤怒,徐璐心中渗得紧。   老妇赶紧说:“是赵姨娘。她,她又在发脾气了。”   徐璐赶紧拧着茄紫色长裙,急忙踏入后罩房,越发听到赵姨娘气急败坏的喝骂声。   “你们这些丧了良心的狗奴才,胆敢这样待我。我儿子可是凌家的世子爷,未来的伯爷,等我儿子继承了爵位,就会把我接回凌家去。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刁奴。”   一个听着就不怎么舒服的声音响来,“老东西,这话你已经说了千百回了,就不能换点花样?”   另一阵嗤笑声响来,“这人呀,与主母斗法,失了宠,就被送入咱们庄子里来了。先前应该还算得宠吧,反以就更加受不了失宠的滋味了。这不,都魔怔了,一口一个我儿子是世子爷我儿子是未来的伯爷什么的。”   “果真是魔怔了,她儿子若是伯府世子爷,那我儿子就是侯府世子爷了。”   “白日梦做得多了吧,当真以为是根葱了。”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都能听到赵姨娘促急的喘息声,“你,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们。”   “唉哟,姨娘还打人了?”一阵戏闹声,又响来几个婆子嘻笑声,“我说赵姨娘,你就不能消停些么?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在做白日梦。我劝你还是醒醒吧,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对了,厨房的碗还没洗,赶紧的,去把碗洗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要我洗碗,做梦。”赵姨娘嘶声尖吼。   “不洗碗也成,中午就别想吃饭了。”   “你们,你们……我要是饿死在这庄子上,看你们如何向我儿子交差。”赵姨娘恶狠狠地威胁着。   “哟,姨娘的春秋大梦还没醒呢,看来还得让咱们替你清醒清醒。”   “你们要干什么?狗奴才,胆敢碰我,我要杀了你们……”随着赵姨娘的嘶声尖叫,   一阵惨叫,想来赵姨娘打人不成,反而还挨了打,更是怒不可竭,气急败坏,“你们这些刁奴,刁奴……”声音尖锐,显然是气极了。   “我说赵姨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咱们的主子呀?我劝你消停些吧,就别再咒人了。那位奶奶我打听过了,人家夫君可是堂堂的镇抚司镇抚,五品的官儿,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官呢。只要人家一句,给你上枷锁下大狱都有可能。到时候你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她是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五品官,也敢来打我?我儿子可是伯府的世子爷,伯府,你知道伯府世子爷所代表的身份吗?”   一阵哄笑声响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唉哟哟,真真是笑死我了。这庄子也是六年前买下的,咱们的东家,至今长什么样,我都还没见过,不过能置办这么宽广的田地,想来也是有些身份的。可是,这西集湾像咱们这种规模的,只也只能称为小康。何谓小康,你去瞧瞧邻近的朱家庄,人家那才叫达官贵人。就是那位严家奶奶家的严家庄,也比咱们的庄子大了几倍不止。手底下可是有上千号官兵可以差谴的。你是什么身份?莹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徐璐听得奇怪,身为凌家庄子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东家的身份,这未免说不通吧。   “瞎了你的狗眼,凌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可是堂堂伯府。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儿子可是伯府世子爷……”   “行了行了,别说大话了。单看先前那位来整治过你的奶奶就知道,咱们东家或许也有些身份,但比起严家庄,可就差得远了。不过,东家再有身份,与你何干?你要记住,你已经是被主家嫌弃的姨娘,失宠了,什么叫失宠?你懂了吗?就算你咱们作贱死在庄子上,东家也不可能追究你的。蠢货。”   “唉呀,别与她废话了,赶紧的,把她揪出去,洗碗就算了,打水去。今儿缸子里的水可还是空的呢。”   “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赵姨娘惊天动的吼叫,但却没人理会她,反而还有人凉凉地道,“你一口一个儿子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儿子也没来看过你。呵呵,你儿子再有出息又如何?人家自然要先紧着嫡母,你一个姨娘算什么。说句不中听的,姨娘在儿子面前,也只是奴才秧子。人家有高贵的嫡母不认,偏要来认你这个奴才为母,傻子不成?”   几个妇人打开后罩房的门,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狼狈的妇人出来,却看到院门外立着的一群光鲜亮丽的贵人,不由傻了眼。   当中一位妇人反应不慢,看着徐璐一行人,赶紧小跑步上前,陪笑道:“这位奶奶,您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儿?”也不能怪这妇人如此小心翼翼,她一直在乡下庄子里,虽然没怎么下地,也是干了不少农活的,这辈子几时见过这么尊贵的人物呀?前阵子那位下乡来的严三奶奶朱三奶奶的富贵气,已让她们大开了眼界,如今又瞧到徐璐一行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度,都不比那严三奶奶差,对权贵天生有畏惧心理的乡下人,想也没想就矮了几分。话也说得客气。   “放开赵姨娘。”徐璐没有理会这妇人,目光越过一群五大三粗的妇人,看着被挟持在中间的赵姨娘。   赵姨娘头发披散,双颊红肿不堪,唇角青肿,还带着些许血丝,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烂不堪,好些地方都破了口子,灰色的棉花也露在了外头。脚上穿着一双早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如果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媲美大街上的叫化子了。   尽管知道这赵姨娘曾经犯了不小的过错,想必在庄子上不会有好日子过,但瞧到赵姨娘被作贱成这般,徐璐仍然怒不可竭,“混账东西。赵姨娘可是正儿八经的凌家姨娘,岂容你们这般作贱?还不给我放开姨娘。”   徐璐粉面带煞,声音含威,身后又有一群如狗似虎的侍卫侍立,婆子们不敢放肆,下意识地就放开了赵姨娘。   “姨娘,你受苦了。”徐璐上前,犹豫了会,这才伸手扶着赵姨娘,“走,进屋去,我会替你作主的。”   “你,你是……”赵姨娘蒙了,她被送到乡下整整六年了。压根不认识徐璐。   “进屋再说吧。放心,姨娘在庄子上受的苦,我会给你讨回来的。”徐璐声音冰冷冷的,“把这些刁奴统统给我绑了。”   ……   尽管不知道徐璐的身份,但似乎是来替自己作主的,赵姨娘如见到救星般的,紧紧抓着徐璐的手,哭得老泪横流,一进了屋后就迫不及待地道,“这位好心的奶奶?看您面相,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奶奶,那你应该认识我儿子吧?我儿子是永昌伯府的世子爷,他叫凌峰。奶奶可认得他?”   徐璐慢吞吞地道,“凌峰我知道,不过京城可没有永昌伯府了。”   赵姨娘呆若木鸡,神色惊恐。   那些欺负过赵姨娘的人大大松了口气,她们就说嘛,这处庄子是在六年多前买下的,他们也并未见过东家,也并不清楚东家的身份。偏赵姨娘一直说她是勋贵家的姨娘,儿子是东家的唯一子嗣,他们刚开始也是信以为真的。可后来有位年轻的奶奶来过两回,给了他们不少的银子,要他们“好生服侍”赵姨娘。而这几年来,赵姨娘口中厉害的儿子却一直没有来看望过她。他们就知道,不管东家是何等身份,赵姨娘已完全失了宠,就算死在庄子上,估计也不会有人追究了。更何况,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的东家或许有些身份,但绝对比不上那边的严三奶奶。那才是真正的权贵人物呢。   徐璐又说:“姨娘还不知道吧,永昌伯府早在五年前,便已升为安国侯府。姨娘的儿子,如今已是安国侯世子爷。”   赵姨娘被遭雷击,好半响才颤危危地道,“真,真的?”   得到徐璐的点头后,赵姨娘疯狂厉笑,上前几步,对着几个早已木住的妇人劈头盖脸地又踢又打,嘴里嘶吼道:“你们听到了吧?我儿子不是伯府世子爷,而是侯府世子爷。你们这些狗奴才,让你们作贱我,让你们不相信我,让你们可劲的欺负我……”然后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这世上有怒及攻心,自然也有喜极攻心的说法。赵姨娘在极致的喜悦之下,压抑在身体里长达数年的怨气屈辱一股恼地暴发出来,而她的身子,却是无法承受这汹涌澎湃如浪潮般的巨大喜悦,气极喜极又怒极之下,便晕了过去。   徐璐带来的嬷嬷们很有救人经验,纷纷扶起赵姨娘,在她胸口来回搓揉,又长长掐了人中,赵姨娘又幽幽醒了过来。她目光四处转了转,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望着一群人,喃喃地道:“我儿子是侯府世子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第33章 可怜的赵姨娘   徐璐示意婆子们扶她起来,这时候,已有人抬了火炉子进来,把赵姨娘扶在火炉边烤着火。徐璐站在离她不远处,拢着双手,微微抚着袖口光滑细腻的白兔毛边,语气温和地道:“姨娘没有做梦。在五年前,凌家便晋升为不世侯爵了。”   “那我儿子是侯府世子爷了?”赵姨娘高兴得又要蹦起来,婆子们赶紧按住她,“姨娘别只顾着高兴,当心身子。”   赵姨娘确实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一会儿痛哭失声,一会儿又大笑,嘴里全是恶毒的咒骂之语,最后忽地起身,使劲地踹着早已吓傻了的几个妇人,最后徐璐又怕她伤了自己,只好让人拦着她,轻声说:“姨娘消消气儿。这些奴才作贱你,我会替你作主的。”   “对对对,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但凡作贱过叶笑过我的奴才,我必不会放过他。对了,你又是谁?”赵姨娘闹了半天,总算恢复了理智,问起徐璐的身份来。   夏荷特地强调说:“姨娘,咱们少夫人便是世子爷的夫人。您也要叫一声少夫人的。”   赵姨娘喃喃地道,“少夫人?峰儿的妻子?不对,峰儿的妻子不是那杨氏吗?你不是杨氏。”目光最后又变得尖锐。   夏荷说:“先少夫人杨氏早已没了,咱们少夫人是世子爷新娶的夫人。才回京没多久,便来看望姨娘您了。”   “杨氏死了?”赵姨娘又是一呆,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这贱人恶毒至极,也算是报应了。活该。”然后又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渗人,有些疯癫,但脏乱青肿的脸上,却又流出两行浊泪来。   “这个贱人,害得我好苦呀。当年,我承认我是嚣张了些,是给了她吃了些苦头,可我也不过是想让她多尊敬我,待我客气些罢了。她就施毒计,嫁祸于我。”赵姨娘神色疯狂,紧紧抓着徐璐,“那贱人,明明就是她给武氏下的毒,却嫁祸在我身上。可怜我平白生了张刀子嘴,最后却连口都没法子开就被钉了残害主母的罪名。这个贱人,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后又说子不少杨氏的坏话,也让徐璐大致了解了昔日发生在凌家的事儿。   先前徐璐就已从下人嘴里得知,赵姨娘在府里的时候,仗着生了凌峰,加上凌峰又争气,可没少得瑟。甚至多次顶撞武夫人。但武夫人看在凌峰的面上,也只是小征薄戒。加上凌峰对她也较严厉,使得她不敢太过造次,倒也相安无事多年。可自从杨氏进门后,赵姨娘便与杨氏成日恶斗,杨氏占据着名正言顺的主母身份,赵姨娘尽管是凌峰的生母,可在礼教大于亲情的凌家,也只有败北的份。最后恶向胆边生,居然毒害武夫人和杨氏,害得武夫人差点死于非命,凌宽无比震怒,若不是杨氏求情,赵姨娘早被活活打死。后来被送入庄子里,因顾忌着凌峰,也依然让人好吃好用地照顾着。   而在下人们嘴里,徐璐还得知,赵姨娘被送入庄子后,依然不安份,成日怨怼诅咒着,杨氏却依然贤惠孝顺地三番五次差人送东西去庄子上,倒赢得凌家上下一致称赞。   但在赵姨娘嘴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她不会傻得全信了她的话,但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杨氏是真的贤惠。   得知凌家靠着儿子更上一层楼,而把自己整得数年不见天日的杨氏早已死去,眼前这个媳妇看起来也不像是凶狠毒辣的,赵姨娘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数爆发,又哭又叫地嚎了半天,形如疯虎地撕打着庄子上的人,手上拿着个不知打哪个角落里寻来的桌腿,见一个打一个。打得管事婆子们四处逃窜,但在徐璐面前,又不敢躲得太狠,边挨打边躲,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姨娘饶命,小的们当时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赵姨娘哪听得进去,“那贱人死了,我只好找你们算账。让你们不相信我,让你们作贱我,让你们侮辱我,让你们欺负我。”被人长期踩在脚下欺负的人,陡然又翻身,肯定会扬眉吐气报复回去的举动。   徐璐让人阻止了赵姨娘的动作,“姨娘消消气,仔细手疼。这些踩低爬高的奴才,也确实该受些教训的。但姨娘也没必要为了这些奴才而伤了自己,姨娘且歇会儿,看你脸上还有伤,这是谁打的?”   赵姨娘果然停止了打人的动作,摸了摸肿成馒头的脸,以及青肿的唇角,又咬牙切齿地道:“赵琴,这个贱人。媳妇,媳妇,我这身伤就是她打的,媳妇,你可要替我出气。”   徐璐脸色沉了下来,“姨娘,你称呼我什么?”   “媳妇呀?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没告诉我……”   陪同在徐璐身边的张嬷嬷沉下脸来,说:“姨娘,按着规矩,您应该称呼少夫人。”   赵姨娘怔住,正要驳斥,但见徐璐面无表情,这才想到,她虽然生了凌峰这个儿子,可她到底只是姨娘,大富人家礼教大于亲情,再加上杨氏也给了她十足的教训。徐璐虽对自己客气,可至始至终都带着七分矜傲,三分冷淡,也不敢乱摆婆母的款儿,只好不甘不愿地叫道:“请少夫人替我作主。”   徐璐开口道:“那赵琴又是什么人?”   赵姨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贱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我们之间的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喝她的血,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原来,那严三奶奶,闺名叫赵琴,与赵姨娘是姐妹。不过赵琴是继母所出,赵姨娘母亲没了,父亲就新娶了继母,继母刚开始对他们姐弟还算不错,可自从生了自己的儿女后,就左右看他们姐弟不顺眼了,非打即骂。赵父又是个软弱性子,刚开始也还说上两句,但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任由继母欺辱。最终赵姨娘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把经常欺负自己的妹子痛揍了顿,但自己也被继母揍得数天下不了床。最终被继母卖给了人伢子。几经转辗,赵姨娘被卖入凌府,姿容不错,又加上些许运气,居然成了凌宽的姨娘。很快就生了儿子凌峰。而主母武氏因身体原因,无法生育,凌峰便是凌家唯一子嗣。这使得赵姨娘心生各种期待,可现实却给了她致命一击。她的儿子与自己并不亲,反而处处压制她。她想摆谱也不成,凌宽对她也是不冷不热,除了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压根就拿她当陌生人。丈夫无视自己,儿子又与自己不亲,主母又是个厉害的,赵姨娘如何甘心?自然就是各种手段各种闹腾,一直闹到把自己埋进坑中为止。   赵姨娘靠着儿子,过了十余年的安逸日子,却也因为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打回原形,在庄子里受足了苦头。这近年来,已逐渐死心,可正当她心灰意冷接受这样的苦日子时,老天还嫌她受的苦不够似的,居然把赵琴派到自己面前。   因继母继妹而过着颠沛流离暗无天日的赵姨娘,罪魁祸首却是高高在上的官太太,赵姨娘那憋了多年的怨气汹涌爆发来,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前去撕打赵琴。   当然,她是不可能占到便宜的,反而被打得惨兮兮。还被得知,她那刻薄恶毒的继妹,人家早已脱离农户生涯,成为人人称羡的官太太。想着自己镇日被当成下人劳作,而继妹却过着高高在上的舒适日子。赵姨娘体内的邪火,就算让人生生打死都没法子烧灭。所以这些天来,她的日子过的很是凄惨,不止被赵琴打了一顿,庄子里的仆妇们也把她收拾得极惨。但赵姨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除了镇日的痛骂诅咒赵琴外,她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丢掉,居然趁着仆妇们的不注意,找上了李柱子。   李柱子老实,赵姨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而李柱子也没有让她失望,果真去了皇城。不过也多亏了李柱子,否则,徐璐不敢想像,若没有李柱子带话,估计赵姨娘还真会生生被折腾死在庄子上。   等赵姨娘发泄够了,徐璐才让人给她更换衣裳,梳洗,上药。能成为爷们屋里的姨娘,赵姨娘姿容应该是不差的。可眼前的妇人,徐璐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昔日与美丽挂勾的姿容。整张脸枯瘦暗黄,皱纹横生,眼浊齿黄,头发稀枯,虽换上绫罗,梳了头发,依然是一副操劳过度的乡下妇人扮相。   想着赵姨娘的童年糟遇,再想着她与杨氏斗法失败后被下人作贱的下场,徐璐唏吁不已,不知该称她为可恨之人还是可怜之人。   赵姨娘脸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被重力掌掴后产生的青淤肿胀,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惨不忍睹。唇角破了皮,也是一大片的青淤。而婆子们给她更换衣裳时,还与她道:“少夫人,姨娘身上还有参差不齐的新旧外伤。”   赵姨娘一听,顾不得屋外头的冰天雪地,便撩了衣裳,哭喊道:“媳……少夫人,你可得替我作主。我就算被老爷夫人嫌弃,可到底还是峰儿的生身之母,岂能由这些奴才作贱?我被作贱倒没什么,可外人岂不会说峰儿没个担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护不住。”   这种低能的激将法,徐璐还不放在心上,她目光冰冷地瞟了眼地上跪着的管事及一家子,淡淡地道:“姨娘且放宽心思,你好生养伤,待养好伤后,这些刁奴,就任你处置。”   赵姨娘怨毒地瞪了地上那些脸色瞬间灰败的人,阴阴地笑了,脸色狰狞地扭曲着,“好,就依少夫人所言。等我养好了伤,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名男管事及一群妇人全匍伏在地上,颤声求饶,全声称他们只是奉了先前那位主母的吩咐行事的,请赵姨娘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云云,但赵姨娘哪听得进去,恨声道:“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她又恨恨地捶了已被收拾一新的床板,“当初我就与你们说过,我儿子可不是普通人,你们偏不信。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赵姨娘神气活现地训斥着,尽管脸上还青青紫紫的,却已恢复了昔日鼎盛时期的作派,耀武扬威,得理不饶人。语气尖刻,神情怨毒。   徐璐暗自摇头,果然江山能改,本性难移呀。   徐璐让人把服侍赵姨娘的四个婆子绑起来,对赵姨娘道:“这几个刁奴,原是派来服侍姨娘,没想到却与这些庄头合起来欺负姨娘,让我们都蒙在鼓里,害得姨娘受了那么多罪。这些人可不能再留了,我便把她们捆了,卖去做苦役吧。”   赵姨娘说:“这也太便宜她们了,不行,把她们留下来,我要好生的折磨她才。”   “也罢,就依姨娘吧。”   赵姨娘大喜,又说:“那,什么时候接我回府?”   徐璐微得一笑:“姨娘放心,世子爷还是很孝顺你的。早就嘱咐我,要定期派人来看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在规矩内,尽量满足姨娘。让姨娘安枕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赵姨娘不悦地坐起身,“放肆!你居然敢把婆母丢在庄子里,你的孝道呢?”   徐璐笑了笑说,“姨娘可曾听说过,身为主子的,要听从姨娘的吩咐?”   “你……我可不是一般的姨娘,我可是三品诰命夫人,还是峰儿的亲生母亲。”直到现在,赵姨娘方想起,自己还有三品诰命在身的。不由挺了挺胸膛。   徐璐再度笑了起来,“就是看在世子爷的份上,我才格外礼遇姨娘。否则,若是别的姨娘,敢这样与主子说话,早就家法处置了。”   赵姨娘瞠目,徐璐又笑着道:“倘若姨娘不是世子爷的亲生母亲,我何必跑这一趟?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在庄子里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怎的还不明白,姨娘与主子的区别?”   “你,你这个……”赵姨娘被噎得不轻,想痛骂徐璐,却又怕她像当年的杨氏那般,暗地里整治自己,只好强忍着怒火,恨声道:“我是峰儿的母亲,生恩大于天,你是他媳妇,怎敢不孝顺我?”   徐璐语气淡然,“姨娘还是省省吧。若是名正言顺的娘,那是自然孝字当先。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世子爷诰封妻母,那也先是封嫡母。剩下的恩典,才轮到姨娘。姨娘若是气不过,就去质问官府,问制订礼制教条的那些前人,为何嫡母可以享受一切,姨娘为何不能了。”   “你你你……”赵姨娘正要痛骂,但见徐璐悠然的神情,以及屋子里纹丝不动的一干奴才,忽然又泄了气。妻妾规矩她如何不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罢了。那武氏明明生不出儿子来,就来抢自己的儿子。她抢了自己的儿子,靠着儿子封诰,享受了世间一切荣华,而生为亲生母亲的她,却只能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叫别人母亲,让别人享受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每每想到这些,赵姨娘便恨得滴血。   徐璐也明白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知道姨娘的心思,大概是觉得生了凌家唯一子嗣,自觉了不起吧。可姨娘也忒糊涂了,你只看到夫人抢了你儿子,抢了属于你的风光。但姨娘为何不想想,若世子爷若不养在嫡母身边,那他如何在外头立足?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勋贵之家,自来就有留子去母的规矩。姨娘可知,这是为何?”   赵姨娘睁大眼,吃吃地道:“她敢?她若是敢这么做,老天必不容她。”   徐璐轻笑,“这世上留子去母的多了去,人家同样活得好好的。姨娘就别自欺欺人了,夫人对你够礼遇了。若是学别人家那般,来个留子去母,哪还有姨娘的戏唱。所以姨娘还是知足吧,别这山望了那山高。”   “姨娘也不想想,若你是主母,妾室生了儿子,而那妾室就仗着生了儿子腰杆子硬了,处处与你别苗头,仗着有功,就妄想替代主母,我就不信,你还忍受得住。”   “你原本就只是凌家的一个丫头,得了主母垂怜,抬了姨娘,生了世子爷,靠此功劳,必是荣华到老。可你偏不知足,非要去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怪要沦落至此,怨得了谁?我原以为姨娘在庄子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该明白了,可惜姨娘仍然叫世子爷失望。”难怪凌峰不愿来见她,试想,一个原想尽孝道,可一个却只会仗着生了他,要这要那,摆母亲的谱,成天诉苦说三道四的,以凌峰的脾性,受得了才怪。   赵姨娘被徐璐堵得节节败退,最后哑然无言,掩面痛哭。   “姨娘应该明白,你下半辈子是荣华是凄凉,全系在你儿子身上。世子爷给你荣华是本份。不孝敬你,世俗孝道也管不着他。若让你儿子尊重你,你就更要谨守本份。要知道,你这个庶母上头,他还有个嫡母。姨娘即是世子爷亲母,就该多替自己的儿子想想。而不是逼着他在规矩礼法和亲情孝道间左右为难。”   赵姨娘愣着双眸,满脸茫然。   徐璐觉得这赵姨娘,还是可怜居多的,摆不正自己的心态,童年的不幸糟遇,催生出得势后就想出人头的强大妄想。但现实却并未按她设想中发展,于是各种怨恨不平就曝发出来。而她的对手,却个个强大,被打击得灰头土脸,偏老天爷还火中浇油,又把一切造成她悲剧的最终始作俑者送到她面前来。而对方又还混得比她好,如此场景,就是圣人也难做到心如止水。   “姨娘的遭遇,我感同深受。看在世子爷的份上,我会奉养姨娘到老。但前题条件是,姨娘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徐璐可不是圣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她比谁都懂。今日若是因同情就失了原则和底线,那日后想要掰过来可就不容易了。所以初次交锋的成败是非常重要的。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厉害和底线,日后就算不安份,也会给她一种“这个媳妇不是好惹”进而不敢有太多要求的深刻印像。   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先把规矩摆出来,只需在规矩内办事,便可避免无所谓的争执。   赵姨娘是凌峰的生母,也算是自己的副婆婆。徐璐是得孝敬,但绝不能任其予取予求。一旦规则被破坏,等待她的,将是永无止镜的无理要求。   赵姨娘双唇蠕动了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徐璐见状,也不管她是否想明白,淡淡说了句:“姨娘歇着吧,好生想想自己,想想世子爷的难处,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只要把自己的身份摆正,相信你会过得舒心的。我去安排些事儿。”   徐璐坐在堂屋里,脚下燃了两盆银丝炭火,再放了半块香料进去,不闻声响,不见薰烟,只有好闻的蜜合花香充斥鼻间,掩去了屋子里别的难闻的气味儿。   地上跪着庄头管事一家子,以及庄子里的粗役仆妇。   徐璐一边翻着手上写得乱七八糟的账本,一边淡淡地道,“这庄子也是当年世子爷,亲自买来给赵姨娘养老用的。不要求你们上缴一分一厘的租子,只要求你们用庄子上的收成,好生服侍赵姨娘。可现在,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徐璐把账本掷到管事面前,声音冰冷,“就一句先主母让你们这么干,你们就把庄子应得收成全贪墨了去。还把赵姨娘往死里欺负,果真是凌家养的好奴才。”   到现在徐璐才知道,这处庄子,是凌峰以凌家一位叫方良才的管事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并让方良才的小舅子史丰管理。这史丰刚开始倒还尽职尽忠,刚买来的庄子,一年前还看不到收成,所以庄子里的管事奴仆,还得靠凌家拔款。当时赵姨娘犯的错误,直接打死都不为过,凌家也不可能对她太好。但凌峰还算是不错了,直接以赵姨娘的名义把庄子买下来,任由她支配。靠着这千亩地的小庄子,赵姨娘还是能过着舒坦日子的。只是赵姨娘不识字,并不知道这庄子是自己的。她本人就是地主,只以为史丰这些奴才狗胆包天,作贱自己而已。   杨氏担忧赵姨娘在庄子里受人作贱,隔三岔五就去庄子一趟看望赵姨娘,每次来都要带一大车的吃穿用品。凌峰虽然恼恨赵姨娘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至于真的要让自己的亲娘受苦。对于杨氏的行为,他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还是支持的。   而杨氏,打着看望赵姨娘的借口,却是暗地里把史丰收买了去,让他好生“侍候”赵姨娘。可怜赵姨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整治她的杨氏,反而还顶着贤惠大义的名声,让世人追捧,更是气得吐血。   从第二年开始,庄子上便开始有了收成,但这全毫不例外地滚进了史丰的腰包。   后来方良成也因病死了,又因凌家与西集湾较远,消息闭塞,杨氏早在几年前就因病故去,凌峰又外放到外地,武夫人当家,更是不可能理会赵姨娘。但这些史丰并不知道,只见这近几年来,凌家不再送东西到庄子上,只打发人来告知史丰,庄子上的收成,一应用在赵姨娘身上。但却没有派人过来监管或是看望过赵姨娘,史丰就知道赵姨娘是不可能再回东家了,这才有恃无恐地欺负赵姨娘。   徐璐冷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呀,这庄子原本是世子爷买在赵姨娘名下。让赵姨娘自己自由支配。你们倒是厉害,居然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当真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了?”   史丰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的靠山,早在几年前就没了,这会子又让徐璐抓了个人脏俱获,知道已无活路,只瘫在地上,面如土色。   “六年了,账本弄得一塌糊涂,赵姨娘也让你们作贱成这样。你也别与我叫屈,先把贪墨的全吐出来吧。否则休怪我心狠了。”   史丰一大家子,这些年来养得肥头大耳,贪墨的肯定不少,但缴上来的却只只有区区不到两千两银子,徐璐就知道,这家伙不老实,于是让染墨等人,给他松了阵筋骨。   史丰哭丧着脸说:“……小的该死,可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么些年了,主子只来过几回,便是原来那位奶奶。小的便以为这才是咱们的东家奶奶,所以庄子上的收成,都上缴了一半给了东家奶奶了。”   徐璐怒及反笑,“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你口中那位早就死了,难不成这些年,你还把收成给一个死人不成?”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见染墨又要行动,史丰吓得慌忙道:“少夫人息怒,小的说的是真的。小的压根就不知道那位奶奶早已没了。但这几年来,仍然有人来庄子里收租的。说是奉了东家奶奶的命令。这不,最近一回,也就是半个月前,他们就来过一回了。”   这西集湾的庄子,本来就是凌峰买给赵姨娘的,凌家绝不可能再来收租。而阴逢阳违的杨氏早就死了,显然,这里边还有徐璐所不知道的秘密。   徐璐眯了眯眼,问:“还有这等事?来收租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史丰苦头脸回答:“那人只说是东家的管事,我们都叫他林大管事。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说是奉东家的命令前来收租,每年只收一半的租子。剩下的让小的们自己支配。”史丰好一副苦大仇深,太气人了,只收五成的租子,他还以为东家仁慈呢,让他赚两成的租子。谁知道,那人居然是冒牌货。   徐璐神色严肃,“姓林?哪个林?双木林,还是两水凌?”   史丰讪讪地笑,“小的不识字,只知道对方姓林,至于哪个林,小的真不清楚的。”   徐璐可以肯定,凌家没有在西集湾收过租。这区区千亩地的小庄子,也还不在武夫人眼里。这庄子又是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凌家就更不可能再派人来收租了。但史丰却说每隔半年对方就会来收一回租,打的是东家管事的名议。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冒名鼎潜的人?   徐璐又问了好些问题,这才得知,原来西集湾这一大片土地上,林林种种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庄子。最大的庄子当数前边山头过去的那上千顷的叶家庄。而凌家庄,这片土地上,真的只是比较小的庄子而已。史丰也并非凌家的奴才,而是已死去的方良才的小舅子。并没见过真正的东家,以至于不晓得东家的身份,这才让人逮着了空子钻。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冒名顶替收租的人存在,徐璐那个气,这史丰也实在笨到家了,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乖乖地把租子交给人家。只因对方每年只收取五成的租子,就让史丰放下了戒心,让其骗了三四年。   徐璐实在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笨的人,身为庄子管事,居然连主家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徐璐想了半天,最终只能让染墨多派人留意一下附近的状况,不知道对方姓名身份,想要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而这史丰,对这人的处置,也让徐璐犯了难。   这人并非凌家的奴才,她倒不好按处置奴才的方式处置他。若送入官府,那赵姨娘的事儿必定瞒不住。若让外人知晓,也是件不大不小的丑闻。   一时间,徐璐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办。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忽然外头响来一句粗爆的喝声,“赵琼,立即给我家夫人滚出来。” ☆、第34章 一个字,横!   “赵琼,缩在里头做什么?别以为领了几个看门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可告诉你,我家夫人可不怕你这些看门狗。”刚开始徐璐还没有当回事儿,以为是在喊别人,但外头再一次响来破锣般的声音,而隔避的赵姨娘却是从里头冲了出来,脸上完全是血淋淋的狰狞之色。   “少,少夫人,我也想通了,我这辈子也不求别的了,只求能平安到老就是了。只要少夫人帮我完成最后一道心愿,我保证,以后我绝不再使少夫人为难。”赵姨娘脸是充满了浓浓戾色和义无反顾。   不用说,徐璐也能够猜出来,外头那人,应该就是她的异母妹子,赵琴吧。   “赵琼,你这个缩头乌龟,有胆子骂我家夫人,怎么就没胆子出来承认?”外头的骂声又响了起来。当然,他们也只能在门外痛骂了,因为徐璐带来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有他们在,一般的人可是近不了身的。   屋外头,赵琴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身后还停着顶精致的四人小轿,这小轿周围围着数名穿得厚实的婆子,显然,这轿中主人也是有一定身份的。轿子后边,还威风凛凛地立着数十个身穿黄衣的卫所兵。显然,赵琴的丈夫确实是卫所里的镇抚司镇抚。   在地方上,卫所兵也是较为威风了,欺负老百姓也足够。但比起侯府的侍卫,可就不够瞧了。   徐璐带出来的侯府侍卫,身手都是最好的,个个百里挑一。那可是从战场上洗礼过的,这些连弓箭都拉不开的卫所兵,压根不在同一个层次。不管去多少都被打回来。   赵琴见状,也知道对方不好惹,尽管纳闷这小小的凌家庄子里怎么出现武艺不错的护院,却也没有往深处想,一边让下人在门口叫嚣。一边让人上前与对方理论。   “好大胆子,你们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赵琴身边的一个奴才,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前去,用鼻孔对着门口的侍卫出气。   侍卫们眉都不抬一下,像木桩一样立在那,对于这些稍微有点身份就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以他们如今的眼界格局,还不被瞧在眼里。   那婆子加重语气,“我家夫人是南卫所镇抚司夫人,你们这些刁民,还不赶紧开门,迎我家夫人进去。若是惹得我家夫人生气,就拆了你这破院。”   依然没有人理会。   不止那婆子气极,连轿子里的赵琴也不禁气歪了。想她平时不管走到哪,无不对自己恭敬,尤其在这乡下,无论是那些庄头管事,还是佃农,都是恭恭敬敬的。这赵琴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成日咒骂自己,居然还找来帮手。   赵琴冷冷一笑,赵琼的身份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一个靠着给凌家庄的东家生了儿子妄想显摆的人,真的不被她放眼里的。更何况,这凌家庄规模如此小,也没个成气侯的,显然,其东家也没什么硬杖腰子的身份。而赵琼又是这富人家遗弃了的姨娘,就更没威胁性了。   不过这赵琼也太不识时务了,都混成这副境地,嘴巴子还硬,居然成日诅咒自己,她再不来给她点颜色瞧瞧,真当她这个镇抚夫人是叫假的不成?   不过对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护院,身手居然如此厉害,数十卫所兵,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着,就被打得哭爹喊娘。但赵琴并没有就此怯场,对方越是强硬,她越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她除了卫报镇抚太太的身份外,可还有另一个身份呢。   赵琴下了轿,来到后边一顶青花小轿旁,弯了腰,从轿帘处对轿中人轻声道,“让奶奶笑话了。这乡下的刁民,可顽固呢。恐怕还要等一会儿的功夫,奶奶要不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轿中人声音轻淡,“看清楚了,对方连个护卫都那么厉害,想来身份不会太低。”   赵琴陪笑道:“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就是商贾罢了。仗着护院强横,就敢与官斗,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轿中人声音很是平淡,“敢与官斗的,必是有所凭仗,你也得仔细些,千万别八十老娘倒崩孩儿。”   赵琴恭敬地道:“是是,谨记奶奶的吩咐。”   赵琴直起身,威严地对下人吩咐,“去,拿大爷的名帖到顺天府,就说有人刻意咒诅本夫人,横冲直撞,叫他们多带些枷锁来拿人。”   那与侍卫们打了好一会儿嘴仗都没得到回应的婆子悻悻然地来到赵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这不大对劲呀。我不但报出了您的身份,连朱家的身份也报出来了,这些人依然纹丝不动的。对方该不会是……”这婆子是赵琴的心腹嬷嬷,虽然没少仗着主子呈威风,但眼力劲也还是有的。   赵琴不以为然地道,“胆子怎的那样小,赵琼不过是某户人家的姨娘,还是失了宠的,谁会替她出头?更何况,这庄子规矩可不成气侯,想来东家也就是有些银子的土财主罢了。”   “可这些护院,我看好像不怎么简单。”   赵琼看了像铁塔一样忤在门口的侍卫,冷笑:“是挺渗人的。怪不得那蠢货敢这样诅咒我,原来是领了护院来。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在这帝都,有几个护院就了不起?真是笑话。”   婆子语气依然充满了担忧,“可是,夫人,我还是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呢。”这婆子原先也还是公侯家的奴才,只因主家没落了,不得不另外找了主家。好歹也是见识过世面的,眼界格局自然要比没见过真正权贵人物的赵琴高上一截。这些侍卫,神情彪悍,神色冷漠,就算她报出自家身份,人家依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婆子下意识就认定,对方肯定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否则不会如此拿大。   赵琴横了她一眼,“你倒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这婆子知道赵琴的脾气,见她这般,也就不再说话了。   而这时候,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来,出来一个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头戴灰鼠毛暖帽,身穿青色长袄,黑色长靴,双手拢在袖子里,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看起来文质彬彬,清朗有神。   赵琴眯眼,看这人的打扮和神情,该不会就是赵琼的儿子吧?   那人立在门槛后,沉声喝道:“何人在此大声喧哗?尔等还不速速离去,惊扰我家夫人和姨娘休憩,该当何罪!”   这人应该是赵琼的儿子了,听他口称“夫人”和“姨娘”想必就是了。   原来这就是赵琼的儿子。   赵琴上下打量此人,怎么看就怎么的不顺眼。不由抬高了下巴,“去把你姨娘叫出来,敢背地里诅咒我,本夫人必不饶她。不过本夫人大人大量,只要她滚出来向我磕三个响头,就饶她一回。否则,定要锁她去顺天府好生说道说道。”   “放肆,大胆,敢对我家姨娘不敬,来人,给我拿下,掌嘴二十。”青衣男子也就是染墨,满脸的怒色,厉声吩咐左右。   守在门口的侍卫如抓小鸡般就把赵琴拧在手头,靴子对着赵琴的膝弯踢了去,赵琴就情不自坐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还来不及挣扎怒叫,双手已被反剪到背后。头发被人往后扯住,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生生承受着对方又凶又猛的掌掴。   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所有人都懵了,等赵琴这边的人马反应过来时,赵琴已被打得满脸高肿,牙齿都飞了一颗出去。   赵琴身边的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啊呀,你们好大胆子……你们是死人呀,还不赶紧把这些以下犯下的刁民拿下……”   气急败坏的声音,总算让这些卫所兵回过神来,纷纷扑上去解救自家镇抚夫人,可惜还没近身,便被几名侍卫一脚一个踹得老远。   染墨负手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得满嘴血迹的赵琴,声音骄横,“赵氏,你可知罪?”   赵琴被掌掴完,便被侍卫丢在雪地里,这会子被打得头晕目眩,双颊更是痛得麻木,她忍着快要冒金星的双眸,目眦欲裂地瞪着青衣人,咬牙道:“你,你是谁?有种报上名来。”   染墨傲然道:“你?还不配问。”   这时候,赵琴身后那顶轿子总算有动静了,只见从轿中出来一位年轻妇人,此人披着朱红色大兔毛滚边披风,威严地上前几步,盯着染墨,冷笑一声,“阁下好大的威风。赵夫人仍堂堂官夫人,你也敢打?这可是要下大狱的。”   染墨冷然喝道:“什么官夫人?一个小小的卫所镇抚家的婆娘,也敢自称夫人?呸,哪里来的瞎了眼的东西。我家姨娘还是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呢,也没有她这么横的。”   那年轻妇人脸色猛地一变,赵琴那个继姐不是某户人家的姨娘么?什么时候成了诰命夫人?还是三品?   染墨又傲着双眼道,“你这妇人胆子倒是不小,打了我家姨娘,我家夫人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好,还敢上门来,既然你要找死,那大爷就成全你。”   那年轻妇人蒙了,她出身显贵,自然知道京城权贵众多,稍微不注意就惹到某某王公贵族或公侯伯子弟。又见这男子说话这么的横,心下也怵了三分,于是放软语气,问:“敢问阁下是哪家公子?我朱家在京中略有些薄面,说不定还认得呢。”   哪知染墨毫不客气地道:“我家主子的身份,也是你能打听的吗?不知所谓。”然后声音冷厉地喝道:“统统给大爷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再让大爷我瞧到,可不止掌嘴这么简单的。大爷就先把话搁这了。”然后拂袖道,“关门。尔等听着,再有人在门外喧哗,侮骂我家姨娘的,统统绑了堵住嘴巴,送去官府定罪。”   “是。”   年轻妇人傻眼了,心想,这是哪家的爷们,明知赵琴的身份,还这么的横?但对方越是横,这年轻妇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被打得眼冒金星的赵琴,却是无知者无畏,冲着年轻妇人叫道:“三奶奶,您也瞧到了吧,这帮人好大胆子,他们连您都没放眼里,三奶奶一定要拿出朱家的威风,给他们点厉害颜色瞧瞧。”   年轻妇人目光闪烁着,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赵琴想借她之手教训这些人。但她不是傻子,虽然她不怵这些人,可也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树敌。   尤其刚才那人,横成这样,肯定是着过硬的背景才会如此。是以这位年轻少妇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但就这样走人,未免又太掉价了。少妇眼珠子转了转,对赵琴说,“你不是已让人去顺天府叫人么?顺天府可不是一般的衙门。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赵琴双眼一亮,对呀,顺天府府伊严少秋可是她夫家的长辈,有这位长辈在,还怕这些牛鬼蛇神? ☆、第35章 冤家路窄   “怎么就让那贱人离开呢?应该把她抓起来,再狠狠打上一顿才是。”赵姨娘听说赵琴被染墨掌了嘴,犹不解气,还想用更狠的法子折磨赵琴才肯罢休。   染墨垂着双手回答:“他们也并非真的离去,不过是在等顺天府的人罢了。”   因西集湾离顺天府伊还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时光,赵琴也不会傻的在冰雪天气里苦笑,所以早就去她自己的庄子等着。   徐璐笑问:“赵氏在这儿也有庄子?”   回答的是史丰,“是,这位严三奶奶是顺天府伊的侄媳妇,严家在这儿也有一处庄子。就离咱们庄子不远,那排柳树过去便是他们的地盘。”   “另外,那块水塘过去一片庄子,便是朱家三奶奶的陪嫁庄子。”   “哪个朱家三奶奶?”徐璐随意问道。   史丰脸上闪过一丝敬畏,“就是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还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呢。很威风的一个人。那处庄子叫周家庄,据说是朱三奶奶的陪嫁庄子。这间庄子挺广的,大约有近两千亩田地。那庄头也挺横的。上回咱们庄子里的长工耢地的时候不小心压坏了他们的苗子,非要我们赔了他们两斗米才肯罢休。”   这世上多的是仗势欺人,徐璐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居然是这位,呵呵,很好。”   史丰见徐璐笑得古怪,不由奇怪,这位年轻的少夫人难道不知道朱家的身份么?那可是皇亲国戚呢?等会子若真的起了冲突,要如何收场呀?   赵姨娘是小人物,小人物天生就对皇权有着无上敬畏。听说赵琴还靠上了贵妃娘娘的侄媳妇,一时间又胆小了起来,虽然心头还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再让徐璐继续给她出气,或说“便宜这贱人了”之类的话。   赵姨娘居住在四合院的后罩房里,五间屋子,赵姨娘只占了其中一间,炕上的被子脏乱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柜子里无一件新衣,首饰盒子里几乎空无一物……可以说,赵姨娘在庄子上的日子确实是艰难的。   只是这儿的管事包括下人,并非凌家的奴才,为了凌家声誉着想,徐璐也不好下狠手惩罚他们或是送他们去官府。不过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徐璐靠在重新收拾过后的炕上微微眯了一会儿,睁眼,把染墨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染墨办事徐璐也满放心的,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染墨便拿了十数张身契进来,恭敬地呈给徐璐,“尊少夫人吩咐,这些人已签下了卖身契。是死契,请少夫人过目。”   豆绿接过,递给徐璐。   徐璐并没有接过,而是说:“世子爷曾对我说过,你办事我放心。只是我挺好奇的,你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签下身契的?”   染墨笑道:“小的先是恐吓他们,以他们犯下的罪行,必死无疑。不过少夫人慈悲,从来不会把人逼到绝路。现在给他们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以贪墨主家的罪名送至官府,一条是成为凌家奴才,继续侍候主子,将功抵过。他们原本还想讨价还价,小的直接说,那就去见官吧,以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只要咱们少夫人一句话,你们一大家子就能舒舒服服得享受牢狱里的美妙滋味。”   染墨说话的同时,还面露阴险之色,夏荷等人被他逗乐了,纷纷掩唇娇笑。   徐璐也是莞尔一笑,“你个促狭的。”   染墨笑嘻嘻地说:“对付这些人,可不能与他们讲道理,爷曾说过,必得有强硬的大棒再加些微的甜枣才成。”   徐璐笑了起来,“这个挺有道理的。那等会子顺天府的人来了,还是由让你去接待吧。”   顿了下,徐璐又对另一小厮朱小航笑了笑,“等会子还得让史丰一家子瞧瞧咱们染墨小爷的威风才是。”   染墨闹了个大红脸,“少夫人可是抬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   天气如此寒冷,但顺天府的人来得还是满快的,显然,这些人也是成了心思要巴接赵琴和那周氏。冒着大风雪,骑的快马,在傍晚时分就抵达了西集湾。   徐璐也才刚吃完饭,乡下能有什么好吃的?除了杀鸡宰鹅外,也没别的了。但就是因为没有点心也没有任何零食填肚,以至于到了饭点,肚皮还真的饿了,为此还特特吃了两碗饭。   肚子有些饱,乡下又没常备消食茶,徐璐只好在屋里头转着圈儿消化。   紧接着,大门就让人敲响了,顺天府的人来了。一道前来的,还有朱贵妃的侄媳妇,承恩伯朱家三奶奶周氏,以及赵琴。   赵琴双颊红肿,虽然搽了药,一张脸依然肿成馒头,经过半日功夫,整张脸已渐转为青紫色,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如同夜叉鬼面般吓人。   顺天府的人来得还真多,前后约有百十来人,赵琴有着这些后盾,腰杆子也挺直了。一个身穿朱红色袍子,身披玄色披氅的捕快,一手持鞭,一手握剑,威风瓶凛凛地下了马,来到赵琴面前,一脸谄媚,打个千儿:“卑下顺天府捕头鲁大发给三奶奶请安,是什么人冲撞了三奶奶,还请奶奶吩咐。”近距离之下才看到赵琴的模样,不由失声叫道:“三太太怎么成这样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把您打成这样?”   赵琴神色倨傲,指着凌家紧闭的大门,“就是这户人家,不但打了我,还语出不逊,无法无天,你们去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处置。”   鲁大发转过头打量了眼前的宅院,两进的院落,屋舍也较为陈旧,连大门都只是用普通木材制成,显然只是普通的乡下小地主。乡下地主无权无势,但因为有田地,肥水也还是有的,今天时运还不错,竟有这样的肥差。   鲁大发嘿嘿一笑,就挥手命手下:“来人,把门敲开。”   门很快就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婆子,看着眼前这阵仗,早吓得双腿打哆嗦,一口一个“官爷”地叫。   赵琴见状,冷笑一声,与鲁大发一道昂首挺胸进入里头。   这间凌家院子,真的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院子,两边各有四间房,走廊下还堆了不少柴薪锄头之类的耕用梨具。显然,这凌家真的只是乡下小地主罢了。   天气寒冷,但屋子里都亮有灯火,赵琴一行人,直接来到主屋,撞开了正门,“顺天府办案,尔等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鲁大发威风凛凛地喝斥着,然后一脚狠狠踢开紧闭的正屋房门。   鲁大发进屋一瞧,顿时就乐了。只见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貌美女子,当中坐在炉子前的那年轻少妇,包括周围的丫鬟,个个穿金戴银,兴奋得直搓手,这趟冒着大风雪的差事,值了。   “你们是何人?胆敢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夏荷冷冷地质问。   “赵琴那贱人呢?让她给我滚出来。还有她儿子。”赵琴傲气地进入屋里来,并没有瞧到打她的染墨,也没有瞧到赵姨娘。她目光四处搜着赵姨娘的身影,并没有瞧到,就指着徐璐等人说:“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就把她给带走吧。不愁赵琴那贱人不出来。”   想不到这乡下地方居然还有这等货色,鲁大发求之不得呢,摸着下巴,挥了挥手,“带走。”   夏荷冷冷地说:“这位官爷好大威风,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就要拿人,是何道理。”   鲁大发不以为意:“要道理,到堂上讲吧。谁叫你们不开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只管奉命行事。来人,带走。”鲁大发威风凛凛地喝道。   夏荷气得粉面娇红,娇斥一声:“染墨,你这混账东西,还不快出来。要是让少夫人少了根头发,拿你是问。”   “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我家主子不敬?”伴随着一句大喝,染墨登场来,大步进入屋子,对着鲁大发,上来就两巴掌掴下去,“去你奶奶的,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我家少夫人岂是你们这群混蛋能碰的?”   染墨又一脚踹向正要拿镣铐的几个官差,一人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混账东西,给我滚一边儿去。要是我家少夫人少了根头发,拿你们狗命来抵。”   徐璐古怪地看着染墨,这厮果真有狐假虎威的好本事,想来跟在凌峰身边,没少横。不过也是,凌峰就是横得没边儿的人,他身边的奴才自然是有样学样了。瞧他打人踹人,骂人的语气,浑然天成,显然这种事儿没少干。   鲁大发虽说身低位卑,可到底在帝都里混了半辈子的,这京城里混的人,自然明白这京城里多的是高官贵胄,有时候一个碗砸出去,运气不好的,都能砸到某权贵子弟高贵之后。此时见这青年进来就横成这样,倒吓住了。尤其对方穿得体面,居然还只是个下人,连小厮都能穿公子哥才能穿的长袍长靴暖帽,还横成这样,想必其主家更是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是哪家勋贵高官,以至于被打了,也不敢还手,捂着脸,弯着腰,低声下气地说,“这位爷,小的鲁莽,只是小的也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还得请教这是哪家的夫人,才敢回去复命,这个,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夏荷冷笑,“奉命行事?奉谁的命令?”   鲁大发下意只看向赵琴。   赵琴见染墨这样的做派,也吓了一跳,原来这人不是赵琴的儿子,居然只是这家的下人。但又想着自己也是有身份的,对方再怎么着也就是一个小厮,便开道:“谁家的奴才,这么嚣张!顺天府的官爷,你也敢打!”   “打他,我还是瞧得起他。”染墨对鲁大发冷道,“你还不配大爷与我讲话,去把你们长官叫来。哼,胆子不小,这种小鱼小虾,也敢来动我家少夫人,看来他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这这这……连个下人都横成这样,主家身份必定更加了不得了。鲁大发吓得哆嗦,几乎就要跪下来了。   赵琴怒道:“你什么东西,一个奴才,开口闭口就要摘人乌纱帽,你以为顺天府是你家开的?你一个奴才,居然胆敢侮蔑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   染墨冷笑一声,放肆地瞟了赵琴一眼,却是压根不放在眼里,只对鲁大发喝道:“这娘们是谁?居然敢在我家少夫人跟前放肆?”   赵琴气得全身颤抖,顿时说不出话来。   鲁大发听得“少夫人”三字就知不好,若是不处理好,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只得顶着肿得老高的脸,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大爷,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爷,还请大爷海涵。”   “既然你是顺天府的人,那应该知道,一个无品无秩的妇人,挑衅殴打朝廷诰命夫人,该当何罪?”   鲁大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卑下也是才刚赶来,还没有弄清楚这里头的名堂,还请大爷示下。”   染墨双眼一翻,背负着双手,不可一世地道,“我家姨娘,堂堂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居然让这娘们殴打了,今儿还敢带人找上门来。还要拿我家少夫人,你说,这娘们该当何罪。”   人家屋子里的姨娘居然有诰命在身,并且还是三品诰命,这这这,那这户人家的身份岂不更加了不得?   鲁大发吓得魂都快没了,脑海里高速运转,京城有诰封姨娘的勋贵人家,就那么一两个,只是,到底是谁呢?   但赵琴却是不相信的,冷笑一声,“赵琼不过是姨娘罢了,还诰命夫人?我呸,当我是吓大的?”   也不能怪赵琴不相信,主要是赵琴给她的印像实在太过狼狈凄惨,若当真是诰命夫人,又岂会住在乡下庄子里,还把日子过成这般凄凉?   屋外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里头进一步的动静,承恩伯朱三奶奶周氏按奈不住,只好差人进去打听。那下人进来瞧了染墨的威风后,当下就跑了出来,对周氏说:“估计这严三奶奶要吃大亏了。对方也不知是何等身份,刚才那令人打严三奶奶的,并非这户人家的主子,还只是个下人而已。”   这下子周氏也不得不敛了心神,染墨给她的印像可是飞扬跋扈外加强横霸气的,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只是下人?那这主家岂不更加了不得?   周氏把京中权贵人家都理了一遍,这庄子又叫林家庄,东家应该姓林,姓林的勋贵高官,京中也有好几家,能横成这样的,难不成是泽云侯府的?   有这个可能。   那么这赵氏便是泽云侯的姨娘,赵氏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是林家的庶子罢了,更何况,这赵氏还被送到乡下来,想必她那庶子在林家地位也不高。   不过权贵家再不得势的庶子,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总归是天边一样的存在。而赵琴也不过是区区五品镇抚夫人,林家庶子确实可以在她面前横。   以赵琴的身份,在林家庶子面前估计也不怎么抬得起头来。周氏想了想,说:“走,进去瞧瞧吧。”   周氏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刚好响来染墨嚣张的声音,“你这娘们好大胆子,居然敢质疑朝廷,质疑圣上?你有几个脑袋?”   “……你是顺天府的人,你来说说,一个无品无秩的妇人,当场侮骂质疑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该当何罪?”周氏一进得门来,便看到染墨指着鲁大发,傲慢地说着话。   而鲁大发则苦着脸,额上冷汗涔涔,一边是得罪不起的权贵人家,一边是府伊的亲戚,两边都得罪不起呀。   周氏皱眉,加快脚步,进入屋子里来,高声道:“这儿还挺热闹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琴像见了救星般,飞快地奔上前来,“三奶奶,这人自称赵……姨娘是诰命夫人。”   周氏皱眉,拔开众人,目光威严地盯着染墨,“你家主子呢?。”   染墨上下打量周氏一眼,越发的傲慢,“你又是何人?擅闯民宅,可是要治罪的。别以为有点子身份,就可以置律法不顾。”   周氏身边的丫鬟尖声叫道:“放肆,我们奶奶乃承恩伯三奶奶,贵妃娘娘的侄媳妇。瞎了你的狗眼,贵妃娘娘的侄媳妇面前你也敢横?”   染墨毫不畏惧,“既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可有品秩?”   丫鬟顿时哑住了,周氏虽然身份尊贵,确实只是白丁一个,也就是官员口中的平民。但这样的话,不止丫鬟不愿承认,就连周氏也是压根不会把平民二字安在自己身上的。   “无品无秩的平民一个,有何资格擅闯民宅?究竟仗着谁的势?可怜贵妃娘娘那么尊贵的人,居然让你这样的人给坏了名声。”   周氏气得脸色发青,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让一个奴才打脸。   而染墨横起来确实是张牙舞爪,徐璐除了刮目相看之余,也暗自佩服。这家伙,把狗腿子角色演得淋漓尽致。最厉害的还是先下手为强,一来就把对方的后路堵死,不可不谓不高明。   周氏气得娇躯乱颤,依她的身份,岂能与一个下人打嘴仗,只抬高了下巴,冷冷地道:“你家主子呢?让你家主子来见我。”   周氏还是有些脑子的,自古以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实在不愿相信,泽云侯府的庶子在外头会这么的横。他姨娘都被送到乡下自生自灭来了,没道理他还敢如此的张牙舞爪。周氏自恃自己虽无品秩,但对上侯府庶子还是有胜算的。   染墨哼道:“你个无品无秩之人,应该是你去见我家主子吧?”   “朱三奶奶,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一个清柔的声音响来。   周氏愣了愣,第一反应,这个声音好耳熟,第二个反应就是,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第36章 少夫人威武   等周氏看清了坐在炕上那年轻丽人时,脑子就蒙了,“原来是凌少夫人。”   周氏虽然心头一惊,但想着安国侯虽有权有势,但自己的公爹可也是一方督抚,朱家还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并差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儿媳妇,这徐氏也并不比自己强,就镇定下来。   周氏转头,对鲁大发说:“没长眼的东西,安国侯世子夫人也是你能拿的?还不快给我滚。”   鲁大发一听是安国侯府的少夫人,身形当场就短了一截,瘫软在地,拼命地磕头,“少夫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凌少夫人,请少夫人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周氏暗怒不已,觉得这鲁大发也太怂了,安国侯虽然声威显赫,可这徐氏也不过是凌家的新媳妇罢了,能有什么本事?这鲁大发就怂成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对于鲁大发这样的小虾鱼,徐璐一向不看在眼里了,挥挥手。染墨会意,上前踹了一脚,“少夫人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吧。”   鲁大发赶紧又磕了头,口称:“谢少夫人恩典。”然后屁股尿流地跑开了。   赵琴脸色难看至极,怎么这赵琼又与安国侯世子夫人扯上关系了?   正当她纳闷时,耳边就听到周氏的声音,“唉呀,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安国侯世子爷是姨娘所出,今儿又见少夫人出现在这儿。想必,住在这庄子里的赵姨娘,便是世子爷的生母吧?”   赵琴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周氏眼珠子转了转,“若我的猜测没错,那赵姨娘确实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只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居然在这种地方过着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安国侯世子未免也……。”   徐璐看着周氏,就知道她不安好心,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踩凌峰一脚,冷淡地道:“不错,赵姨娘是我家世子爷的生身之母。因犯了错,就送到庄子上荣养,主要是让赵姨娘安心荣养。”她盯着周氏脸上不怀好意的冷笑,拔高了声音,“凌家怎么处置犯了错处的姨娘,那也是凌家家务事儿。但也由不得外人来欺侮。赵氏,当我凌家无人了?”   赵姨娘身上确实还有个三品诰命夫人衔,但再是尊贵,也尊贵不过凌家的规矩礼法,尊贵不过侯爷夫人。犯了错误,就要受罚,天经地义的。更何况,发配赵姨娘到这乡下庄子里来,也是凌宽的主意。外人如何能有意见?凌宽是一家主子,处置犯了错的姨娘,再正常不过了。   但若有心人真要较真的话,也可以拿此事来攻击凌峰,说他罔顾孝道,只尊嫡母却不顾生身之母,未免薄情寡义了些。   所以徐璐只把赵姨娘的事儿归为家务事,以堵周氏的口。   果然周氏脸色沉了下来,阴阴地道:“可赵姨娘到底是世子爷的生身之母,对自己的姨娘不闻不问,未免令人寒心。”她掩唇一笑,“听闻安国侯世子爷最是孝顺不过了,想不到,这传言,却是多有不实呀。”   徐璐似笑非笑,“三奶奶左一句我家世子爷,右一句我家世子爷挂嘴边,该不会是……瞧上我家世子爷了?”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惜名声的,尤其女人的贞洁。徐璐故意给周氏扣上罪名,对付这种不怀好意之人,就要以毒攻毒。   果然,周氏几乎要跳起来,脸胀得通红,厉声吼道:“胡说八道,凌氏,你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徐璐淡淡一笑,“只是说说而已,三奶奶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就算说出去,谁会相信?就如同刚才三奶奶一样,指责我家世子爷薄情寡义,外人又岂会相信?”   周氏心中一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徐氏是在威胁自己。如果她敢对外人宣扬凌峰对生身之母不孝,那么这徐氏也有可能四处传她的坏话。   周氏气得直咬牙,这个贱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徐璐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三奶奶今晚就住下来吧。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周氏知道,这徐氏是在下逐客令,这人光棍又刁钻,她再呆在这儿,也占不了便宜。不过好在这徐氏还算顾全大局,大概也知道朱家并不是好惹的。得,既然她都如此识时务了,自己也就退一步吧。于是周氏便说,“多谢少夫人好意,我还有别的事儿,就先告辞了。”   徐璐起身,声音温柔贴心,“我送三奶奶一程。”   周氏心下舒坦,含笑道:“外头冷,少夫人请留步。”   赵琴见状,知道有朱三奶奶在,自己不能再找赵琴的麻烦,但对方也拿自己无奈何,于是对从里屋奔出来的赵姨娘傲然道:“今儿给安国侯少夫人一个面子,饶了你罢。”   赵琼也就是赵姨娘,她神色怨毒地瞪着赵琴,那血红的眸子,恨不得生吃了赵琴。   赵琴却是毫不畏惧,反而轻轻一笑,给了赵姨娘一个轻佻不屑的神情,甩头而去。   徐璐淡道:“站住!”   赵琴仰头:“少夫人还有何指教?”   徐璐淡道:“赵姨娘乃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对赵姨娘不但言语无礼,行动无状,先前还出手打人。今儿又纠集卫兵强闯民宅,还指使官差前来耀武扬威。我若就这样放你走,那赵姨娘的诰命夫人岂不是白封的?”   周氏心中一凛,忽然明白了徐璐打算。她嘴上硬得厉害,但心底下还是得承认,朱家若真与凌家耗上,朱家是没好果子吃的。首先,凌家与皇后关系匪浅。其次,凌峰又简在帝心。最后,凌家在京城的人脉力量,可比朱家强多了。周氏面上强硬,实际上早已怵了七分。如今见徐璐放过自己,只对付赵琴,反而还松了口气。   但赵琴却不这样想,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她一心认定,周氏是了不得的大靠山,只要周氏在,她就吃不了亏。于是毫不在意地说:“那你要如何?”   徐璐冷冷道:“跪下!”   “……你敢!”赵琴呆了一会,陡然怒道:“我知道我是谁吗?”   赵琴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怒道,“我们家夫人可是堂堂镇抚夫人,顺天府伊是我家夫人的叔父。你敢叫我家夫人跪你?”   徐璐笑了起来,“区区无品无秩的白丁,居然还自称夫人?来人,给我掌嘴。让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当得起夫人这个称呼的。”   几个婆子上前,抓了那说话的丫鬟,左右开弓地打了下去,不一会儿,那丫鬟便被打得满脸鲜血,又惊又吓,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赵琴气得头冒青烟,却又苦无对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丫鬟,被打得口角流血。丫鬟被打倒没什么,但这可是脸面问题,这让她如何下得了台?于是指着徐璐吼道:“你,你别欺人太甚。”   徐璐毫不在意地笑道:“记住了,朝廷钦封的一二品以上诰命夫人,才配称夫人。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称夫人。若以后再夫人夫人的混叫,可就不止掌嘴这么简单了。”   周氏痴痴地盯着徐璐悠然自得的神情,她坐在陈旧的炕上,丝毫不在意周边简陋的摆设,那就么优雅地坐在那儿。坐得笔直,双手放在大腿上,温温柔柔,文文静静,   语气和气,说话轻柔,完全不像教训人的样子。可就是这副文静优雅的模样,却有着无穷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明明出身普通,怎么就有这般气势?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人家就是这般厉害,只安静地坐在那,不怒不躁,就散发出无穷的威力。让人情不自禁地矮上一截。   赵琴气得双颊充血,指着徐璐吼道:“你欺人太甚。”徐璐再一次笑了起来,“赵氏,乖乖跪在赵姨娘面前,向赵姨娘磕头认错,只要赵姨娘原谅了你,就放你回去。否则,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你,你……”   “顺天府伊还是你家什么亲戚吧?那敢情好,我倒要瞧瞧,以下犯下,殴打侮骂朝廷诰命夫人,看他如何秉公处置。”   赵琴气的浑身发抖,对方居然把丈夫的叔父也推了出来,若对方拿权势来压人,叔父还真只有秉公办案的份。赵琴气得咬牙,她求救地看着周氏。   周氏好不容易从旋窝里挣扎出来,松口气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帮她,浑水都不敢淌,反而还说,“赵姨娘确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殴打侮骂朝廷诰命夫人,还强闯民宅,按着我大庆律,这可是要打板子发配的。凌少夫人宽宏,还不跪下领罪?”   赵琴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氏,周氏别过头去,对徐璐笑盈盈地道:“也亏得今儿遇上的是少夫人,若是换作安国侯世子爷,这赵氏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直到此刻,周氏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那鲁大发为何一听安国侯三个字就怂成这样。原来那凌峰在京城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十来岁时就敢暴打前来朝拜天子的番国王子,圣上还没治他的罪,反而让凌峰拜圣上为师,视为天子门生。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凌家旗下一个掌柜,被竞争对手恶意陷害,被官府锁了去。那位掌柜是凌家花重金聘来的生意好手。凌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凌峰后来领着人,不但把那锁人的捕头打得肋骨断了三根,甚至把顺天府前任府伊也给收拾了一顿。并斥责其卸下无方,令其草菅人命,制造冤假错案,堂堂朝廷命官,上承天子,下为百姓,却成为某些权贵势力的走狗,可悲可恨。而那位掌柜,当天被下了大狱,第二天就已淹淹一息躺在牢房里,显然还受过酷刑。而其家人也未能幸免,妻子儿女也受了贱踏。凌峰大怒,除了顺天府伊被贬外,那些动手抓人,施过刑的一干捕快酷吏,全受到极致的惩罚。而幕后凶后身份也还不低,有亲戚还在朝中为官,还是手握重权的实缺,都没能阻止凌峰愤怒的脚步。那设计陷害的人家,把那位大官搬出来也不顶用,一大家子被发配的发配,坐牢的坐牢,半月不到,就弄得家破人亡。而那位大官,还没来得及显摆他的官威,或借着身份与凌峰“私了”,就让人狠参“私德不修,怂容亲戚为恶乡邻,强取豪夺”等罪名,丢官罢职,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从那以后,京里谁敢惹凌峰呀?尤其是那些专门充当权贵人家打手的官差们,一见凌峰,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刚开始周氏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现在,才明白,鲁大发真正顾忌的还是凌峰那个煞星。   看着徐璐圆润柔美的脸庞,周氏压下心头的艳羡和妒忌,神色冷肃地赵氏道:“今儿也是你无礼在先,也该受这份罪。不过少夫人宽宏,这次就罢了。还不赶紧谢少夫人恩。”   连一向吃得开的朱三奶奶都要对这女人客客气气,赵琴这才是真正的怕了。权贵人物的强横她早就见识过了,但今日硬生生落在自己身上,这才知道,被权贵倾扎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赵琴颤着双手双脚,含糊地说了句“谢少夫人宽宏。”   徐璐摆摆手,说:“冲着你这般对赵姨娘,我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不过看在朱三奶奶的面子上,且饶你一回。今后若是再来惹我姨娘,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赵琴低声哭泣,双方身份的天差地别,她连恨都不敢恨了。   赵姨娘见赵琴服软,得意至极,抬头挺脸,冷冷一笑:“贱人,现在你总算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了吧?”   赵琴不敢吭声,赵姨娘越发得意,又恨声道:“贱人,你也有今天。”   “好了,姨娘。看在朱三奶奶的份上,你就消消气吧。”徐璐打断了呈威风的赵姨娘。   周氏见状,又让赵氏赶紧谢恩,并说,“你也别口服心不服,我可实话与你说吧,也亏得是你遇上的是凌少夫人,若是安国侯世子爷在此,今日你只有被抬出去的份。”   果然,这世上识时务的人绝对比不识时务的人要多得多。   ------题外话------   昨天传的章节,把上传时间设置错了,这个错误,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今天补上。千万别打我板子呀。 ☆、第37章 打拉结合   赵琴一听,越发的告饶。   徐璐有些无语,但见周围却见惯不怪的神情,甚至连半丝鄙夷都没有。尤其是染墨,对于周氏直接认怂的表现,反而还面露欣赏,不由奇怪。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权贵圈子里也是有一些默认的规矩的。   这些出自权贵名门的,靠的就是家世的炫耀。一旦碰到了家世比自己硬的,就直接认怂。一般情况下,只要双方仇怨不是很深,一方退让了,另外一方也不会过多地去追咬不放。这是一个潜规则。对于大家来说,在能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尽量不得罪人。   徐璐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周氏的做法,朱家身份不高不下,欺下有余,对上就略有不足了。而京中权贵众多,若个个眼高于顶,冲突再所难免。而家世稍差的,就很容易吃亏。若是对方紧揪着不放,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被收拾。   与那些有点家世就不可一世的人不同的是,权贵圈里的人,反而更识时务。因为大家共处一个圈子,家世也相当,比来比去也实在没意思,于是就发展到下级圈子里。像周氏与赵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周氏在顶级权贵圈中,也只能是边缘人一个,但在赵氏面前,却又是顶了天的存在。周氏在赵氏眼里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威风感,自然不愿破坏自己在赵氏心目中的高大形像。   周氏虽然不喜徐璐,但也不敢明着得罪,她又想保住赵氏,那就只能给徐璐戴高帽子。   徐璐知道周氏的心思,她对周氏毫无好感,但这周氏又如此的识时务,稍露出爪子自知不敌后,果断认怂,毫不拖泥带水,也算是位人物。冲着这点,少不得要给她些面子。   于是徐璐微微一笑,说:“赵氏,冲着你对赵姨娘的做过的事,再加上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就算打死你也没人会说我半个字。不过到底要给朱三奶奶面子,给赵姨娘磕三个响头罢,这回且饶你一次。”   赵琴满脸的愤恨,恶狠狠地瞪着徐璐。但也知道若是不磕头,肯定落不得好,只好忍着屈辱,低低地应了声。   赵琴满脸的愤恨,但也知道若是不磕头,肯定落不得好,只好忍着屈辱,低低地应了声。   穿着暗红色绘菊花对襟褙子,里头一件紫粉色绣粉荷中衣,头梳圆鬓的赵姨娘被扶了出来。她脸上仍然带着青紫色的肿胀,神情得意,目光却又怨毒地瞪着赵琴,她先是张狂大笑,然后语气尖锐,从牙缝里挤出令人发渗的话来,“赵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赵琴紧咬着唇,低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一脸倔强地看着徐璐,“少夫人刚才可是说得明白,只要磕了三个响头,就饶了我的。”   徐璐颔首,“我说话自然算话。你可以走了。”   “不行,我还没出气呢。”赵姨娘尖叫一声,但在徐璐微冷的目光下,又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只目光凶狠地瞪着赵琴,冷笑道:“贱人,你给我听好了,我儿子是安国侯世子,我是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回去转阮氏那贱人,要她给我小心些。当年你们母女对我做过的事儿,迟早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赵琴脸色变了数变,同样青紫肿胀的脸,尽是晦暗怨毒,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呈嘴舌之能的时候,默默地起身,默默地离去了。   周氏似乎忘了刚才与徐璐的冲突,笑得那个自然,“实在不好意思,冲撞了少夫人和赵姨娘。所幸没酿成大祸,不幸中的大幸。还望少夫人万莫放心上才好。”   尽管不喜这周氏,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双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于是徐璐也笑着说:“好说,也亏得三奶奶深明大义。”   周氏笑得越发柔顺,“我是帮理不帮亲的。赵氏自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的。”   “我今日是特地奉世子爷的吩咐来看望姨娘的,只是没想到,这庄子上居然还出了这么些刁奴。赵姨娘让人作贱成这样,真真是气死我了。也暗自惭愧,若是早些来看望姨娘,姨娘就不会受这么些罪了。三奶奶,你来告诉我,出了这样的事,换作是你也会气得厉害吧?”   周氏点头说:“哪户人家没有个把刁奴?正常得很。少夫人也别太气了,这些刁奴处置了便是,另外换些忠厚老实的便是。”   徐璐说:“三奶奶觉得,这些刁奴该如何处置?”   周氏毫不犹豫地说,“这还用说,直接捆来打一顿,发卖了便是。要不,直接打死算了。”   徐璐摇了摇头,“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只是个奴才,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不妥不妥。”   “那就发卖了吧。眼不见眩不烦,又成全了少夫人的仁慈之心。”   徐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若发卖出去,那万一他们四处宣扬姨娘被作贱的事儿,不知情的人,还不认为是世子爷薄情寡义,苛待姨娘?不妥,不妥,不能发卖出去。万一泄露了消息,那可了不得了。”   周氏慢慢就品出了味儿了,敢情这徐氏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是在敲打自己呢。于是赶紧说:“少夫人多虑了,今日之事,就咱们几个知道,我的人少夫人放心,都不是嘴碎的。而赵氏嘛,少夫人更是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我在,必不会让她乱说半个字的。至于那些刁奴,那好办,卖得远远的,不就结了?”   果然,这周氏虽然缺点毛病多多,品性还不怎样,但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倒也省了她不少口舌。这才真正放心笑了起来,“三奶奶这主意好,有三奶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氏也笑得开心,她是真的开心,她在京城呆了两年多了,还是头一回让这些权贵夫人夸奖认可的。   虽然心中不喜这徐氏,但不可否认,这徐氏也是个有本事的,才来京城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不说,在夫人圈子里也渐渐有了影响力。只要靠上她,自己的一只脚不就踏进了贵族夫人圈么?   想到这里,周氏越发的恭敬,态度越发的好。   忍着满心的不耐,又与周氏客气了几句,总算把这尊瘟神送走了,徐璐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长吁了口气,果然杨二奶奶等人说对了,这周氏就是个顺竿爬的。一但让她摸上,是后甩都甩不掉了。   但今天这种情况,想要收拾赵氏,也确实不宜与周氏闹得太僵。这才不得不违心与周氏周旋。所幸这周氏还算识时务,没有起更大的冲突。   徐璐靠在炕上,想了一会儿,觉得今日的事,应该没什么遗漏之处。   “少夫人,都这么晚了,咱们是赶回去,还是就在这儿歇下?”夏荷问。   徐璐说:“就在这儿歇一晚吧。”丫鬟们便不再说话,纷纷去烧热水,收拾床铺,并从马车上搬下厚实的毯子被褥,重新起炉子,燃香料,不一会儿,简陋的主屋便布置出了些许富贵荣色。   ……   次日,徐璐对凌家庄子的人事进行了重新安排,安抚了赵姨娘后,便起程回府。   回到华馨苑,已是午后,徐璐匆忙刨了几口饭,填了肚子后,又去了武夫人的安寿堂。   “赵姨娘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想不到,这杨氏,当面一套,背地里居然又是一套,真让我心惊。”对于赵姨娘的遭遇,武夫人表示很沉痛,很震惊,并且非常自责。并且表示,赵姨娘受人作贱,她也难吝其咎,如果她多关心一下赵姨娘,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头了。   徐璐也以无比沉痛的语气说:“夫人莫要自责,爷并未怪夫人的。要怪也只能刁奴可恨。不过现在没事了,媳妇已狠狠处置了那些刁奴,另外我再派两个下人过去监管着,量他们也不敢再怠慢姨娘了。”   徐璐不会笨得对武夫人说杨氏的坏话,也不会笨到指责武夫人的不是,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   武夫人尽管巴不得赵姨娘去死,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慈善的主母形像,谴责了杨氏和史丰等人的包藏祸心,褒奖徐璐发现及时,又痛骂了欺辱赵姨娘的赵琴。   “卫所镇抚司?哪个旮旯里出来的?严少秋我还听说过,我与严夫人还有过数面之缘。既然那赵氏敢打着严少秋的名号耀武扬威,少不得要与严夫人说道说道。”   徐璐笑道:“媳妇也觉得是这个理。严大人在京中素有清贵名声,若是让小辈给坏了名声,冤不冤呀。”   武夫人明白徐璐的心思,严少秋是顺天府伊,尽管安国侯府不怵此人,但大家都在京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县官不如现管,还是不要得罪狠了。只需集中火力,对付赵氏就成。   以赵姨娘与赵氏之间的恩怨,只要整治了赵氏,赵姨娘肯定会无比感激武夫人的,应该就会安份下来了。赵姨娘能够彻底安份下来,对武夫人,对凌峰,都是好事一件。   武夫人也乐得替赵姨娘出这个头。   理顺了这里头的名堂和益处,武夫人就吩咐左右:“去给我备马,我亲自去一趟严府。找严夫人说道说道,哼,她家一个无品无秩的小辈,居然敢欺到我家姨娘上头了,当我凌家无人了么?”   武夫人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下就让人套了马车,直奔严府。   而徐璐要做的事,就是回去睡她的午觉,然后等凌峰回来。她还有事儿与凌峰说。 ☆、第38章 凌峰出手   昨晚睡在乡下,睡得晚,又起得早,今日又在马车上折腾了半日,早已腰酸背痛,徐璐回了屋子,一沾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知。等她彻底睡饱后起了床,外头天空只见深灰的颜色。   徐璐伸了个懒腰,便瞧到凌峰只着中衣盘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坐姿更是四仰八叉的,一条腿还翘在椅子的扶手上,极其的狂放不拘。   “醒了?你这一觉可真是天荒地老。”凌峰从书中抬头,看了徐璐一眼,笑了笑,把书合上,丢到一旁。   徐璐再一次伸了懒腰,坐起身,“天都黑了,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有些时候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那爷用过晚饭没?”   “还没,等你醒了一块吃。”凌峰从衣架上拿过徐璐的衣裳丢到她身上,“我叫丫鬟来服侍你。”   徐璐一边穿衣,一边说:“下午夫人去了趟严府,不知现在回来了没。”   凌峰说:“已经回来了。刚才我才去母亲那请安回来。”   “啊,那你也不叫我。”   凌峰笑了笑说,“母亲知道你昨日辛苦了,还特地吩咐我,要让你好生休息。不必去请安了。”   徐璐这才放下心来,穿好衣裳后,问:“母亲的严府之行,应该是马到成功吧?”   凌峰漫不经心地道:“严少秋一向识时务,严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贤内助。那赵氏又算得什么?”然后脸色就阴了下来,冷冷地笑道:“赵氏,好大的胆子。居然欺到我姨娘头上了。这笔账,是该好生算算了。”   徐璐就知道,尽管凌峰并不待见赵姨娘,但总归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的母亲被外人欺负了,做儿子的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肯定要算总账的。   于是徐璐笑着说:“若是让姨娘知道,爷亲自收拾那赵氏,想必姨娘会更加高兴的。”   凌峰神色复杂,“姨娘在庄子上受苦了。”他一方面怨恨赵姨娘的狠毒用心,居然做了加害嫡母的事。另一方面,看到她在庄子上受苦,被人欺负,让人算计,又觉得对不住她。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徐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轻声道:“所幸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幸中的大幸,爷也不要自责了,姨娘也没有怪罪你。经过此番教训,姨娘也想通了,想来日后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了。”   凌峰怅然道:“希望如此吧。”   所幸凌峰并未养在赵姨娘身边,对亲生母亲并没多少感情,也只是愤怒了一会儿,又恢复如故,甚至还兴致勃勃地问起庄子里发生的事儿。   徐璐觉得吧,这还是她初次以势压人,就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确实需要第三人来分享这一得意果实的,于是毫不保留地道了出来。   徐璐也挺有讲故事的天赋,语气动作,说话方式,更是抑扬顿坐,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进去。凌峰含笑地望着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她,自己也跟着笑了。   “少夫人果真够威风的。”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还不是托了爷的福?若是没有爷,我这威风也使不起来。”   凌峰又笑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把气势练足了。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只是靠拳头服人的。”   徐璐抡了自己的小胳膊,赶紧摇头,“得了吧,我也是狐假虎威罢了。若身边没人替我壮威,可不会那般从容了。”   凌峰又是一笑,“听说那赵氏被你打惨了。”   徐璐冷哼一声,“谁叫她嚣张成那样?不打她打谁?”   凌峰赞道,“打得好。赵氏以下犯下,你这一手光明正大,正好打的她颜面无存。严少秋自从当了这顺天府伊,越发的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如今也该叫他知道,被牵连是什么滋味。”   徐璐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惊讶道,“爷还要对付严少秋?人家又没惹你。”   凌峰笑得风轻云淡,“他是没惹我,但他身后的人,就让我看不顺眼了。”   “严少秋还有身后人?谁?”   凌峰看她一眼,“忘了告诉你,徐梦雅的母亲,也姓严。”   徐璐先是茫然,然后就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难不成,徐三夫人,与这严少秋还是兄妹不成?”   凌峰点头,“不错。嫡亲的兄妹。”   徐璐明白了,怪不得徐三夫人明明不是令国公府长房夫人,偏比国夫人还要威风,原来有个厉害的兄长,女儿是侯府世子夫人,儿子又是兵部主事,养子李骏虽然与她没关系了,但李骏要顾及名声,少不得还要敬她尊她。难怪这女人在徐家一呼百诺,敢情靠山强硬呀。   话说凌峰那位大姨母徐夫人,明明是国夫人,可儿女不争气,丈夫虽然是国公爷,可手上没差事,也就是贵而不尊,亲戚倒是有厉害的,可惜让目光短浅的徐夫人给破坏了,以至于无法借助亲戚的力量压制徐三夫人这个妯娌。   “那个,徐三夫人,如今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徐璐可记得,叶恒把徐梦雅送回了徐家,估计徐三夫人现在没功夫计较别的事儿吧。   凌峰眉毛一挑,有些不怀好意,“对,趁她病,要她命。”   徐璐狐疑地看着她,“拿赵氏作伐,拉严少秋下马,也还勉强。如何就要她命了?”   凌峰道:“赵氏一无品级妇人,竟然殴打朝廷诰命夫人,还指使官差强闯民宅,如此嚣张跋扈,置真正权贵于何地?如此公器私用,置朝廷于何地?赵氏又是严家媳妇,这样的把柄递到我跟前,若不拿来好生利用,如何对得起我睚眦必报的名声?”   徐璐忍不住“扑噗”一声笑了起来:“睚眦必报可不是在褒奖你。”亏得他还扬扬自得,真不要脸。   凌峰嘿嘿一笑,“这岂不更好?人人都知道我的性子,就更不敢来惹我了。这倒是好事。”   徐璐翻翻白眼。   “明日你派人去好生服侍姨娘,并对外宣称,姨娘受人欺辱,全身都是伤,加上气结于心,卧病在床,正在乡下庄子里静养。”   徐璐了然地点头。   凌峰又继续道,“至于你么,副婆婆受人欺负,你这个媳妇自然要去照看一二。恰巧遇上正在呈凶放肆的赵氏,对方还指使顺天府拿人,强闯民宅,也受了惊吓,还受了寒,也卧病在床了。”   真够狠的。   徐璐继续翻白眼,“还有没有?”   “你心中气愤,就上书朝廷,状告顺天府伊严少秋怂容亲戚,为非作歹,欺乡霸邻,殴打恐吓在乡下养病的姨娘,并对你言语不敬,还指使顺天府的人锁拿你。请朝廷作主申饬严少秋。”   徐璐眨眨眼,“这样不好吧?昨儿个就当着周氏的面,就已饶了那赵氏了。如今我再旧事重提,岂不出尔反尔?”   凌峰不以为然,“赵氏一介妇道人家,以爷我的眼界格局,还不至于紧揪着一介妇人不放。如今咱们要收拾的是严少秋,顺便给他背后的徐三夫人母女颜色瞧。懂吗?”   徐璐明白了。明着是告严少秋的状,实际上,也是把赵氏架火上烤。严少秋受了朝廷申饬,他的正敌又岂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肯定会恃机而动,狠狠踩上两脚才成。而始作俑者的赵氏,就有得排头吃了。她一时跋扈,张口闭口把严少秋挂在嘴边。那些言官本来就是闻猎心喜的,有事没事都要搅出十分风浪来,严少秋就算不丢官罢职,也要被言官脱掉一层皮。严少秋本人不好过了,又岂会放过罪魅祸首的赵氏?   严少秋倒霉了,赵氏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而严少秋失势,受影响最深的除了严家及其一干姻亲外,就要数徐三夫人了。   徐三夫人靠着得力兄长和得势女儿,在徐家耀武扬威,威风了半辈子,如今女儿让叶家送了回来,正焦头烂额之际,长兄又出了事,相当于自己的靠山倒了半边,也够她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凌峰这一计谋,非常厉害,真正的一箭三雕。借严少秋的手,收拾了赵氏,又隔山打牛,收拾了徐三夫人,高,实在是高。   只是,严少秋也挺无辜的就是了,只因他有赵氏这样的侄媳妇,又有徐三夫人那样的妹子,便让凌峰给盯上了,真是倒霉死了。   大概知道徐璐的想法,凌峰说:“我可没要把严少秋整下台的意思。不过是给他些教训罢了。我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借他的手整治赵氏。徐三夫人嘛,只是顺便而已。”   徐璐明白凌峰的意思,他堂堂侯府世子,因礼教规矩的束缚,除了能给赵姨娘衣食无忧的日子外。对赵姨娘别的期待要求,也只能装聋作哑。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赵姨娘的心愿,让当初曾对不住她的人得到应有惩罚。   凌峰说:“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去外书房商量些事儿。”   “明日再议不成么?”现在都好晚了,也该就寝了。   凌峰笑道:“弹劾官员,须得越快越好,给他雷霆一击,迅猛之间,把事情闹开来,给对方打个措手不及,使之处于被动之局,方可造就利己之势!若拖延得久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徐璐点头,他说的挺满有道理的。也就不再阻拦,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毛披氅,并亲自给他系上领结,说:“那爷处理好了就早些回来歇着吧。我让人给你留门。”   “好,不会耽搁太久的。”凌峰低头,在她脸颊上重重印上一吻,并捏了质量她肥嘟嘟的脸颊,带着满足而去。   ……   ------题外话------   汗,只顾着写情节了,好久都没上过荤了。   明天给大家上盘荤菜。 ☆、第39章 识时务的严家人   次日,凌峰拿了已写好的折子,让徐璐盖上自己的专用印章。   徐璐拿出才打造好的印章,在折子上盖上“凌门徐璐”鲜红印章后,大致扫了下,“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上表泣诉:顺天府伊严少秋跋扈,怂容亲戚胡作非为,殴打欺辱安国侯世子姨娘赵氏。”虽写得简单,却是针针见血。徐璐看得沸腾不已,笑问:“这是何人写的?”这么有才。   凌峰说:“自是有人代笔。”   “谁?万一以后也有用得着的,就第一个找他去。”   “染墨。”   徐璐张大嘴巴,居然是他。这小子,也太厉害了。横起来横得有模有样,想不到玩弄起文字来也挺有一手的。   凌峰上朝后,徐璐一整日都是坐卧不宁,她太想知道结果了。只是,朝堂上的事,哪能立马就传出来的,少不得要等到凌峰回来后才能知晓。   而年底的忙碌是所有大富之家通有的,不止安国侯府一家人忙碌,整座皇城里的勋贵家族,无一不忙得团团转。当然,因都是轻车驾熟的事儿,主子只需把任务分派下去,再定时让人监督即可,倒不必事毕恭亲。真正忙碌的,也只是下人罢了。   徐璐把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妥当后,已到下午,总算告了一段落。   晚上凌峰回来,脸上擒着徐璐所熟悉的轻松浅笑。徐璐就知道,成功了。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尽管已猜到结局,但徐璐仍是迫不及待地问。   凌峰微微一笑,“不急,还没吃饭吧,边吃边聊。”   徐璐亲自服侍凌峰,解下玄黑密绣四爪蟠龙披氅,又亲自舀了毛巾,给他抹脸洗手,并端了盅才熬好的热汤递给他喝。   暖汤下肚,驱除了身上的寒意,凌峰舒服地窝在炕上,双腿盘起,捻起炕桌上瓷盘里盛着的淋了蜜汁的雪梨片就往嘴里送。   丫鬟们已有条不紊地端菜送饭,徐璐也不得空闲,亲自执起三羊开泰的酒壶,往他酒杯里倒了自家酿造的梅子酒,并把三镶金的筷子递了过去,笑盈盈地道:“现在爷该告诉我了吧。”   “爷我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凌峰喝了口酒,不可一世地道。   徐璐说:“严少秋眼下想必是焦头烂额了吧?”   “我管他烂不烂额。反正,今儿在朝堂上,言官们可是把他骂得老惨。”   大庆朝的言官之凶猛,徐璐尽管没有真正体会,但也道听徒说过,言官们罗织罪名的本事,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严少秋也就是纵容亲戚胡作非为罢了,但到了言官手头,绝对是祸国殃民,十恶不赦了。   “我想,姓严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攻伐,想必除了茫然惶恐外,也只有装孙子了。”   “那当然。不过,等他回到家中,必定会行大爷的雷霆本事了。”   夫妻二人贼兮兮地相视一笑。   严少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为官二十载,居然栽在自己的侄媳妇身上。当在朝堂上受言官攻击,又让徐璐上表控诉时,他就察觉不好。也亏得他忍得受得,一概装孙子陪不是,并自检自查。这才躲过了政敌的倾轧。但仍然被言官攻击得体无完肤。严少秋做了一年多的京官,总算让他见识到了言官的凶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朝的,如何回到家的。   混混噩噩地回到家后,严少秋就暴露了起来,暴吼一声,“老大家的三儿呢,叫他给我滚进来。”   严少秋气得不轻,那气得红中带紫的脸色,加上跳起脚来的怒吼,下人们也被吓得不轻。   当着自己的兄长侄儿侄媳妇,严少春指着严正言怒喝道:“你媳妇呢?去哪了?叫她给我滚过来。”   等严家人都知道事情经过后,严少秋的长兄,也是怒气腾腾地对严正言道:“既然是赵氏闯下来的祸,那赵氏是不能再留了。立即打发人去赵家,把话说清楚,不能不撕破这脸了。”   严正言正是赵氏的丈夫,赵氏给他生了两子一女,多年夫妻的感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正要求情。父亲严少春却严肃地道:“混账东西。赵氏可是差点让你叔父丢官罢职。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二叔好容易做到顺天府伊这个位置,却让赵氏给毁了。这种搅家精,绝对不能再留了。”   严正言也知道,当初叔父为了顺天府伊这个位置,可是花费了巨大代价的。这位置还没坐热呢,差点就因自己媳妇而拱手让人。断人官路,比断人财路还要严重。   严少秋见侄子还颇有不舍,冷笑一声:“若赵氏惹的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惹的是安国侯世子。安国侯世子凌峰,那是好相与的?人家不止简在帝心,在朝堂上也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上有帝后撑腰,下有方阁老林阁老作主。如今又是吏部侍郎,中枢大臣,手握百官升迁大权。我虽然与他平级,但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赵氏倒是厉害,仗着我的势,把人家的亲姨娘还有媳妇打了,凌峰又岂会善罢甘休?今日在朝堂上,我被言官攻击,凌峰虽没怎么开口,但我知道,人家这是在我等给他一个交代呢。一个满意的交代。”   严少秋心头恨得直咬牙,今日朝堂之事,分明就是凌峰煽动的,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的上表控诉,肯定出自凌峰授意。但知道又如何?人家堂堂正正地状告自己,给他安个纵容亲戚为祸乡邻,为非作歹,公器私用,这罪名可大可小,单看圣上的心思了。但圣上与凌峰私交甚笃,严少秋不敢想像,若不给凌峰一个满意的交代,凌峰会不会赶尽杀绝。   严少秋也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氏,虽然外放了近二十年,近两年才回京任顺天府伊,但对凌峰的大名,还是略有耳闻。能做三朝廷三品高官,严少秋又岂是一般人?家世不硬,就只有积极钻营,外加四方拉拢,尽量少得罪人。官场上,多一条路子多一条路。多树一个敌人,自己就少一条甚至无数条路。   凌峰不一定能够狙击他的仕途,但得罪了凌峰,他未来的仕途绝对不会太平就是了。   严少秋的兄长虽然不从政,却是一家之主,自然想得明白看得远,知道事情利害。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一言拍板说:“赵氏不能再留了,若不给凌峰一个满意的交代,凌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赵氏闯下如此大祸,为着避免凌家的打击报复,总得表个态才是。”   然后,就让人写休书,理由是饶舌,忤逆姑舅。   自从接触了朱三奶奶周氏后,赵氏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实实在在的高门威风以及权力,她也才刚享受权利带给自己的好处与威风,就让婆家给休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妇。   这个教训很是刻骨铭心。   她堂堂的赵家明媒正媒的长房三奶奶,还替严家生了二子一女,都敌不过权贵人物的一句话。只因怕安国侯世子报复,自己就被婆家休弃。毫无条件可讲。   严少春才刚写下休书,后脚赵氏就被堵了嘴巴拖走了。   赵氏连哭都哭不出来,就被当作弃妇丢入马车,送回了娘家。她从来没有想到,习惯了以权压人的她,也享受着权势带来的好处,到头来,自己也尝到了被权利倾轧的滋味。   而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严家怕凌家报复。   赵琴,那个贱人,她一直都被自己踩在脚下,怎么就忽然冒出个无比厉害的儿子?   被捆着四肢堵着嘴巴,送到赵家后,赵氏依然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惊当中。   “赵琴?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那小贱人不是早被我卖给人伢子了么?”看到母亲那震惊而愤怒的脸孔,赵氏心头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当年,只有十三四岁的赵琴,让母亲趁着父亲不在家时,把她给卖给了人伢子。三十年过去了,赵琴咸鱼翻身,如今她被休,赵氏直觉认定。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   “今儿上午,严夫人亲自登门,不但向我道歉,还说要亲自向爷和赵姨娘陪罪。我回绝了,只说只是赵氏一个人犯了错,又不是严大人亲自授意的。”这日晚上,徐璐对才刚回来的凌峰如是说。   凌峰毫不意外,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着茶水,“赵氏被休了吧。”   徐璐点头,“嗯。昨儿个严少秋回去后,赵氏就被连夜送回了赵家。”真想不到,这严少秋,会有着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凌峰笑了笑,“严家人倒是识时务。”   官场上的人,哪个不是识时务的?连那个二百五的周氏都是如此,更何况这严家。   “若是让姨娘知道赵氏被严家休掉,想必姨娘会很高兴的。”   凌峰微扯唇角,“那也是赵氏咎由自取,怨不得谁。”他轻敲桌面,沉吟半响,忽然开口吩咐豆绿,“去让人把端砚叫来。”   徐璐纳闷,“这么晚了,爷还有公务不成?”   凌峰淡淡一笑,“私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端砚来得很快,半后也就两盏茶的时光。他进入屋子里来,恭敬地垂着头,束着手。即不行礼,也不说话,就那样沉稳地立在那。   徐璐与凌峰一左一右地坐在炕上,中间隔了个小小的炕几,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瞄了端砚,这个凌峰身边的第一大厮,手下统领着十数个二等小厮,二等小厮里头,徐璐所知道的朱小航,染墨等人都是无比机伶沉稳的,能做他们的头头,这端观肯定还要厉害一筹。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不拘哪个小厮都能办好。只是这件事儿,有些特殊,我仍是觉得,让你去办我更放心些。”凌峰很懂得说话的艺术,一来就肯定端砚的为人本事。   端砚垂着手说:“多谢爷对小的肯定。爷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的在所不惜。”   凌峰轻敲桌面,“这事儿其实不难,就是让你去一趟三里屯的赵家湾。有户人家叫赵得柱,其母唐氏。你的任务就是在赵家湾四处散播消息。唐氏的女儿之所以会被夫家休弃,主要还是唐氏自己造的孽。若不是唐氏当年虐待继女,背着丈夫把继女偷偷卖给人伢子,那继女也不会怀恨于心,在三十年后还回来报复。”   等端砚离去后,徐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凌峰,“这个法子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唐氏惶惶不可终日。”   那个唐氏,区区乡下地主婆身份,以凌峰的本事,捏死她真的太容易了。但凌峰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让人放出风声去。女儿的休弃,已让唐氏心存阴影。如今再让人散播有关唐氏继女会回来报仇的谣言,让这唐氏成日处于惊惶当中,也够她受了。   凌峰淡淡地道:“这辈子姨娘是没法子在人前风光了。了却她这场心愿,也是我这做儿子唯一替她做的了。”   确实,赵姨娘虽是诰命夫人,总归只是姨娘身份,不可能外出交际,与各家夫人奶奶打交道。这对于是一辈子活在最底层的赵姨娘来说,她这个诰命身份,注定只能锦衣夜行。   “对了,严夫人来向我陪罪的时候,我还略略提了徐三夫人。”在凌峰讶异的视线下,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只是略略提了下而已。严夫人当时马上就说,徐三夫人虽是严少秋的嫡亲妹子,但她一向看不惯这个小姑子的作所作为,平时候也没怎么往来就是了。”   凌峰哼笑:“她的话你也信?”   徐璐说:“信与不信这又有何关系?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对人家说,‘我看徐三夫人不顺眼,你若是识相,就赶紧与徐三夫人离远些’不成。严夫人既然那么聪明,自会作出取舍。我相信,日后她与徐三夫人,应该是真的并无多大来往。”   凌峰想了下,点点头,“你分析得对。”然后面带赞赏,“不错,越发有我的本事了。开始学会剖析人心。”   徐璐白他一眼,“不害臊,人家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哎,你的手在干什么呢?”拍掉了不安份的一双手后,腰间忽然一紧,低头,瞪着缠在腰间的白色蛇身,怒道,低吼道:“丫头都还在外头呢,你胆子也太大了。”   凌峰不以为意,“这可是咱们卧室里头,没有吩咐,她们敢闯么?”   正得瑟呢,豆绿就闯进来了,“少夫人,厨房熬得雪蛤粥已经好了……”当看到徐璐身上的蛇身时,许久不曾受到过惊吓的豆绿,心脏猛地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的徐璐,可与端庄形像挂不上边,衣裳被褪去了一半,蛇身缠在腰间,尾巴则缠着徐璐一条大腿,而凌峰的双手还伸进她的衣服里,这个动作,即暧味,又令人眼红心跳。   凌峰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到底是放浪惯了的,尽管有被当场捉包的尴尬,但世子爷的威风不是盖的,脸不红气不喘地喝道:“熬好了就端进来。还有,规矩也该好生学学了,动不动就闯主子的寝室。成何体统?”   豆绿闹了个脸红耳赤,赶紧退了出去。   徐璐可没有凌峰的脸黑皮厚,被当场捉包可是让她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凌峰的肋骨,示意他收起尾巴,“都是你,现在才什么时候,就迫不及待现出你的原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亏你还是世子夫人呢?你可知,越是当官的,越要脸厚心黑?”凌峰嘿嘿一笑,尾巴非但没有收起来,反而变本加厉地缠着她,徐璐被他气倒了,“干什么呀,快放开我。豆绿一会儿就进来了。”   “她没那个胆子。”凌峰话落,就把她压倒在床上,白色蛇尾一扬,紧紧地把她缠在怀中。   豆绿确实如同凌峰所说,果真没胆子闯入主卧,脑海里完全是徐璐被蛇尾缠上身的惊骇画面。   ------题外话------   今天开荤了…… ☆、第40章 凌家的秘密   赵氏母女的事儿,并不在徐璐关心的范围内,但在徐璐派人去乡下告知赵姨娘,凌峰已出手惩治了赵氏母女后,赵姨娘兴奋得几乎要把屋子掀翻。   刘胜好家的说:“赵姨娘对奴婢说,她的心愿已了,以后必安份过日子,不再给世子爷和少夫人惹麻烦了。”   徐璐点点头,赵姨娘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加上被继母虐待的大仇得报,也该收心了。只要她能安份呆在乡下,无论是凌峰还是自己,必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值得一说的是,因为赵姨娘一事,严少秋虽然被弹劾,不过好歹还是识时务的,又及时弥补。次日,凌峰就在朝堂上替严少秋说了两句好话,这事儿才描补过去。   之后过了没几天,严夫人又登门拜访,这回还带了个年轻媳妇来。徐璐纳闷,但仍是礼貌地接待了。   在武夫人的荣安堂,武夫人与严夫人一道在上首坐了,徐璐和严家的年轻媳妇打横作陪,武夫人不愧是交际能手,三言两语就拉近了与严夫人的关系。   “……虽说峰儿做事激进了些,可也请夫人体谅峰儿对赵姨娘的一片孝心。赵姨娘虽说做了错事,但到底是峰儿的亲生母亲。自己母亲在庄子上受人欺负,做儿子的哪有置之事外的道理?只是因赵氏一人,却累及了严大人,真过意不去。前儿个,我听说此事后,侯爷特特把他训了一顿。峰儿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向侯爷承诺,尽力弥补此事,还严大人一个清白。不知峰儿可有做到。”   严夫人赶紧说:“让夫人操心了。凌大人一向公私分明。听外子说,昨儿个在朝堂上,凌大人特地替外子说了好话的,外子这才转危为安。所以今儿个,我特地来向夫人和少夫人谢恩来的。也都要怪我,没有管束好家人,使得小辈们打着外子的名号,在外头胡作非为。还迁连到赵姨娘和少夫人,真真是我们的罪过。而凌大人却不计前嫌,在朝堂上雪中送炭,外子真真是感激不尽。昨儿个外子从朝堂上回来,就要我赶紧来向夫人和少夫人谢恩。”   然后严夫人使了记眼色,那年轻媳妇子起身,对一个丫鬟模样的吩咐了两句,那丫鬟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婆子模样的进来,手头还抬了两个箱子。   严夫人说,“我知道夫人和少夫人都是见惯了富贵的,指不定还瞧不上我这些东西。不过好歹看在我们一片心意的份上,还请收下。”   婆子打开箱子,有布料,布料鞋帽,动物毛皮,以及滋补山参等。   武夫人嗔道:“真要说起来,赵氏虽受了惩罚,但峰儿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还要请夫人原谅呢,哪知夫人倒是与我客气了。”   严夫人赶紧笑着说:“夫人说笑了,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不是,也亏得凌大人大人有大量。这些也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少夫人不要嫌弃。”   武夫人看着徐璐,“峰儿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你来作主吧。”   徐璐笑着说:“夫人客气了。”然后对严夫人说,“夫人的心意我领了,那我就收下了。”然后让人收下礼物。   见徐璐笑着收下礼物,就代表赵氏一事真的揭过了。严夫人也很是高兴,又赶紧说:“还有一件事,还得感激少夫人。”   徐璐笑着说:“谢我?我有何好谢的?”   严夫人笑着说:“真要说起来,少夫人原是受了赵氏的冲撞,凌大人却不计前嫌,非但没有计较,反而还帮了我家小子一把。昨日里,我家小子收到吏部任命文书,不日就要去兵部报告。”   严夫人的小儿子,自幼不爱读书,偏好武艺,但武艺又只是一般,高不成低不就,靠着严少秋,在顺天府挂了个八品典仪。太平盛世里,武官并不好升迁的,除了熬资历拼出身外,并无他法。严少秋只是文职外官,也无法给从武的儿子太多帮助。   但这回,严少秋的小儿子却收到吏部下达文书,让他直接去兵部报告。要知道,能进入兵部报告的,少不得也是七品以上的武职。这对于严家小儿子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喜事了。   徐璐笑着说:“还有这事儿?那恭喜夫人了。”   给了记大棒,再给颗甜枣,最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凌峰这家伙,玩得得心应手。   严夫人一脸诚恳地说:“凌大人人脉广,本领大。我家小子的差事,还多亏了凌大人。凌大人这笔恩情,我是记下了。婉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替雯儿给凌少夫人道声谢。”   叫婉秋的年轻媳妇,也就是严夫人的小儿媳妇,严正雯的妻子,赶紧起身,朝徐璐福了身子,“多谢少夫人提携我家相公。凌大人和少夫人大恩,我和相公没齿难忘。”   徐璐摆摆手,笑着说:“七奶奶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世子爷曾与我说过,虽说赵氏咎由自取,可世子爷也有不是之处,害得严大人受朝廷申饬,世子爷很是过意不去,这才略作弥补的。所以夫人和七奶奶真没必要如此的。”   但徐璐越是这样说,严夫人越是感激涕零。她也知道,徐璐说得是大实话,但那又如何?权贵人物本来就霸道,收拾了就收拾了,哪还有弥补的。凌峰在京城的恶名,严夫人当然清楚,所以对于凌峰事后还弥补严家的行为,更是特别的感激。这就是所谓的,好人忽然做了件坏事就会让人认定为坏人,而恶人忽然良心发现做了件善事,却会让人认定为好人是一回事。   严夫人对凌峰的感激,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所以徐璐越发觉得,自己的枕边人,对人性的把握,确实是无人能比的。整得人家灰头土脸,还逼得人家休妻背负着刻薄寡恩的名头,事后只稍微微给点甜头,就让人家感激涕零。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   “……严夫人来了,除了表示对爷的感激外,还隐隐有靠过来的表现。我觉得,严少秋倒是个可以拉拢的对像。于是就私下作主,收了严夫人的礼,也答应大年去严府作客。”晚上,徐璐一边给凌峰揉着肩膀,一边把白日里的事儿道了出来。   凌峰着雪白色中衣,趴在炕上,享受地眯着眼,半响才道:“你做得不错。不过,去那边作客就不必了。严少秋是顺天府伊,主治帝都治安,咱们家即是勋贵之家,我又是吏部官员,太过接近了也不大好。至少不能让外人知道咱们家与严家走得太近。我想想……私下里可以接触,但明面上,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罢。”   “严少秋的父亲,以前曾做过京兆伊,可惜去得早。也亏得严家三兄弟有本事,居然重新熬出了头。这也证明严家的本事不弱。不过严少秋做了顺天府伊,外甥女又是定国侯世子夫人,自己的亲闺女又成为皇后的弟媳妇,俨然是皇亲国戚了,少不得生出些许骄横来。”   徐璐恍然大悟,想不到严家居然还这么一层关系在。   “严少秋的女儿,还是皇后娘家媳妇?”徐璐讶然,这真的太意外了。她进京后对各家勋贵都有有了解,知道皇后有一个堂兄,一个兄弟。这位兄弟叫杨印鉴。因皇后娘娘的关系,授了四品车骑蔚的勋位,但并无实权。   凌峰淡淡一笑,“只是庶出的兄弟。不过因为鲁国夫人和我娘一样,生了皇后娘娘后,就再无生养。只得靠姨娘生了个庶子。加上鲁国夫人太过软弱,那姨娘又厉害又有本事,那庶子并未养在鲁国夫人跟前。所以在身份上,就有些尴尬。”   “这么说来,那杨印鉴与皇后娘娘感情并不怎么好?”   凌峰点点头,“皇后娘娘与她的堂兄杨印轩感情还不错。杨印轩不但继承怀恩侯侯爵之位,还外放去了云贵任总兵。手握重权,身份显贵。哪是杨印鉴可比的。”   怪不得,严少秋出事后,严少秋的女儿却未能帮上半分忙。原来杨印鉴与皇后娘娘并不亲。严氏也没那个底气依仗皇后就是了。   徐璐松了口气,只是还是不怎么明白,“庶出兄弟与嫡姐感情不好也可以理解,但鲁国夫人百年后,少不得要庶子送终,皇后娘娘就没想到这一层么?”   凌峰笑着说:“皇后娘娘智慧可人,机智超群。杨印鉴的庶母没脑子没眼光,但并不代表别的姨娘没眼光呀。”   徐璐明白了,想来杨国丈应该有不少姨娘的,不拘哪个姨娘生的孩子,随便抱一个到跟前当嫡子来养,鲁国夫人的香火就有人继承了。有皇后娘娘坐镇,也不怕这庶子养不家。   只是可惜了那杨印鉴了,占着庶长子的名头,明明有可能养在嫡母跟前,当成嫡子来养的。可惜有这么个目光短浅的姨娘,平白让别的庶弟占据嫡子的优势,想来也够他吐血了。   别人之鉴,也让徐璐心生感慨,难怪有人说,大富之家娶族妇为何非要倾全族力量挑选。门当户对的联姻带来的好处不说了,单说大家子出来的嫡女,想来眼光格局不会太差,在相夫教子方面,肯定有着小家碧玉或庶女们所不具备的优势和长远眼界。   “严少秋的眼光也不怎么厉害呀,女儿别的不嫁,怎的就嫁给了这么个人。”按着官宦家的联姻标准,严少秋这个女儿,确实蚀老本了。一点助力都没有,平白浪费了嫡女的优势。   凌峰哈哈一笑,“所以说,为何严夫人会那么容易就舍弃徐三夫人这个小姑子。”   徐璐眼珠子转了转,“爷的意思是,那严氏嫁到杨家,是由徐三夫人牵的线?”   “那是。这徐严氏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一听说皇后娘娘的兄弟已到娶妻的年纪,只看到那是皇后的兄弟,圣上的小舅子这一显贵身份,又被授了四骑蔚,就眼红心热的做起了媒人,可劲的游说严夫人。严夫人当时也才随严少秋回京叙职,哪知道这里头的名堂,略作考察,就同意了。”   徐璐乐了,想来严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千选百挑的女婿并不会替严家带来助益,辛苦培养出来的嫡女,就那样白白损失了,估计吃了徐三夫人的心都有了。   夫妇二人又说了别人家的闲话八卦,徐璐心满意地从凌峰身上下来,但却被凌峰拉住手腕,“小滑头,就这么走了?”   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徐璐却故作惊讶地道:“时辰不早了呀,我去给爷铺床。”   凌峰放开她,“去吧。被子先不要摊开。”声音色色的,邪邪的。   徐璐下床的动作迟疑了下,回头瞪了他,叫道:“休想。”   话虽如此,但徐璐知道自己小身子小胳膊的,着实没法子反抗,最后只好从了他。事后,多功用的被子被掀开来,徐璐滚进被窝里,才刚躺稳,就发觉某个地方一凉,赶紧一脚踢了过去,“大冬天的,你消停点吧。”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他的蛇身在夏季可以消暑,但在冬天,就会冰得浸人么?   “不会,一会儿就暖和了。”蛇尾在被窝里一圈圈地把徐璐的身子缠了起来,徐璐挣扎不过,只好捏紧拳头捶他,恼怒道:“讨厌的家伙,霸道,恶劣。”反抗不过,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全身被他的尾巴裹得紧紧的,尤其他的尾巴还特别的不安份,在她身上四处使坏。徐璐恼了,恨恨揪他的蛇身,恶狠狠地叫道:“再敢使坏,看我不拧死你。”   尾巴果然不再动作,但徐璐仍是拼命地挣扎着,“你这样缠着我,我怎么睡嘛,你来睡,你来睡。”几乎是头朝下了,如何睡得舒服。   蛇尾再一收紧,徐璐整个人滚进他怀中,凌峰紧紧地搂着她,像搂婴儿一般把她搂在怀中,“这样不就得了?”还轻轻地拍了她的臀部,一副哄婴儿入睡的姿势。   徐璐哭笑不得,揪了他的胸膛,又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呀,总爱搂着人家睡。”简直拿她当抱枕了。她的一向好睡,但有时候总会被热醒或是被压醒。主要是他总会趁她入睡后,把她搂在怀中,或是把四肢压在她身上。   凌峰越发搂紧她,低头胡乱吻了她的脸,“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可爱,肉嘟嘟的,让我爱不释手。”   她该高兴还是该哭?   徐璐叹口气,其实她也喜欢躺在他怀中睡觉,那样更有安全感,也更温馨。但他身子太硬了,时间一久,枕着一点都不舒服。   摸着她的蛇尾,很奇怪,她居然一点都不怕他了,反而还可劲地摸来摸去,“真是怪了,你怎会有这副蛇身呢?生出来就是这模样不成?”   “是。”   “那生你的赵姨娘,会不会被吓到?”这是徐璐一直存在心头的疑问,直到如今才有机会问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   “啊?”   凌峰唇角微弯,“姨娘一生下来,我就被裹着抱走了。接下来,姨娘也只能看着在襁褓中的我。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我还有一条尾巴。”   徐璐越发奇怪了,“居然还这等事。那其他人呢?”就算凌峰一直被包在襁褓中,但难道就不会有人拆开看?   凌峰淡淡一笑:“当时知道我有蛇尾的,除了父母外,就只有文妈妈和婉容姑姑。可以说,我也是由她们三人亲自抱大的。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就连昔日的继祖母,也都没亲自抱过我。”   “这也说不通嘛。再是继祖母,难道她要抱孙子,夫人还不给她抱不成?”   “爹爹也知道,不让别人抱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让别人抱了,我的秘密迟早会曝光。于是,从我出身后,爹爹就申请区外放。带着母亲和我,还有姐姐,一道去了浙江驻守,一直到我五岁,才回得京。而我在两岁左右就可以自动变回双腿了。”   “继祖母应该有阻挠吧。”既然继祖母老钱氏心怀叵测,她哪能让平白让凌峰溜出她手心?就算凌宽外放出去,肯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武夫人母子三人来。一旦继子不在身边,收拾起媳妇来太轻而易举了。到时候再弄个意外,凌峰的小命很容易就被收走。   凌峰冷笑两声,“你猜得完全对。老钱氏确实心怀叵测。但父亲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对祖父说,把我们母子三人放在家中,他不放心。若是非要留我们在府里,那么他只好拼着忤逆不孝的罪名,也要请族人作主,休掉老钱氏。以保我们母子三人的性命安全。祖父气得狠了,还把爹爹打了一顿。但爹爹果真把族人叫了来。在族人的劝说下,祖父也只好让我们母子三人一道跟随爹爹去了浙江。”   徐璐轻吁口气,勋贵之家,忤逆不顺是何等的大罪?但凌宽拼着不孝的罪名,也要保全妻儿,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毅力,一般的男人可是比不上的。   不过凌宽也太聪明了,居然让族人来干涉老钱氏。虽然成功了,但也侧面证明,当时的凌宽,虽然顶着嫡长子的身份,在自己家中,也要在钢尖上过日子,想来就替他憋屈。   “为何当继室的,都这么的讨厌?”自己的继母田氏还算是好的了,尽管对她不怎么好,但也没想过要她的小命。可这个老钱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得到勋位。不但要暗害继子,连孙子都不放过,这也太心狠了。而户部侍郎钱夫人也是个继室,为了让儿子继承更多的家产,也是与继子各种斗法。赵姨娘也有位继母,不但被虐待,还被发卖。这些继母着实可恨了。   凌峰冷笑:“除了利益驱使,还能有什么?”   自古以来,在勋贵之家,嫡长子就有继承勋位的天然优势,继承了勋位,就能够明正言顺继承家族泰半财产。其余的嫡次子们,也就只能从剩余的那部份财产中分得财产。这种不公平的承袭法则,自然就催生出生下嫡子的继母们的各种不平和掠夺。   人性从来都是恶劣的,同样是嫡子,元配所出长子就可以得到那么多好处,自己的儿子却只能捡人家漏下的,心态不正的,或是不会想的,自然就催生出病态的嫉妒不平。然后,各种纷争就接踵而至。   徐璐叹气,“祖父难道不知道老钱氏想暗害他儿子孙子么?”   ------题外话------   劳动节快乐。 ☆、第41章 表妹卫琴   凌峰神色冷漠,“知道又怎样?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不就是最好的诠释么?对于男人来讲,家族安宁才是第一要素。只要双方争斗起来,须得有一方退让才成。在祖父心中,父亲是小辈,就要相让长辈。这样家族才得安宁。而父亲退让了一步,之后就只能步步退让,就再也没过个安稳日子。当父亲不想再退让后,为了家族的安宁,该退让的,便是祖父了。”   徐璐张大嘴,“这,怎么就变成祖父退让呢?”为何就不能是老钱氏退让?   凌峰勾起双唇,笑得幸灾乐祸,“因为父亲不再退让后,便足以证明,父亲羽翼已丰。羽翼已丰的父亲,真要与老钱氏打起架来,那家中如何还能有安宁?所以为了安宁和凌家的颜面,祖父也只得退让了。他的退让,也就是约束老钱氏,不让她再为难父亲和我们。”   “老钱氏会听话才有鬼。”徐璐哼道。   凌峰笑了起来,“老钱氏当然不可能安份太久。所以每次只要卫后一出手,父亲必会把二叔痛揍一顿。美其名曰,长兄如父,管束兄妹是长兄的责任。而当时二叔确实不成样,读书不行,习武不成,父亲想要抓他的把柄,真的太容易了。老钱氏出面哭诉也不成,因为父亲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身为长兄,训戒不成器的兄弟,又有何错?连祖父都不能多说什么,反而还得赞父亲一声好,有长兄风范。”   徐璐乐了起来,“想不到侯爷这般有本事。”怪不得凌峰也如此厉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就是收拾人,可理由却是名正言顺,让人说不出话来。   “父亲带着我们去浙江,过了三年高枕无忧的日子。只是三年后,任期已满,不得不回京。那时候父亲羽翼渐丰,祖父也越发重视父亲。老钱氏因为没法子治裁父亲,手段越发粗糙,最后连脸面都不顾了。而祖父为了颜面和名声,一味的偏袒。父亲最终忍无可忍,就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长住母亲娘家永泰伯府。并对凌氏族人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名下的所有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捐给朝廷,一份留给妻儿,一份给族人修宗庙。当时母亲手上可是握有百万产业,族里有相当一部份人都要靠母亲吃饭。不管是眼前还是长久利益,老钱氏简直就是个大毒瘤。父亲三管齐下,族长这才带着全族男女老少,逼得祖父跪地相求,这才让卫后转危为安。族长更是扬言,若我们长房任何一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老钱氏必沉猪笼,祖父也要逐出宗族。老钱氏被族长吓到了,这才安份下来。祖父也让族人吓得不轻,尽管对父亲大为不满,但之后果真往死里辖管老钱氏。”   尽管最终凌宽获胜,可徐璐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替凌宽不值,也替武夫人不值,有这样一个随时会要自己性命的继母在身边,自己只能防只能守,却不能攻,还有个偏心眼的父亲。如此不幸,居然没养成偏激阴暗的性子,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态支撑呀?   ……   从凌峰嘴里知道了凌宽整个少年加青年时期的不幸遭遇,徐璐对老钱氏所出的子女,就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尤其眼前这个自称是凌家表小姐卫姨奶奶派来的婆子,徐璐就没什么好脸色。   徐璐坐在临窗大炕上,脸上擒着虚假的笑,看着眼前穿着银灰比甲深藏蓝色通袖袄的婆子,说:“原来是卫家表妹。说来惭愧,我才嫁到凌家不久,凌家三服内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卫表妹还真的没见过,请妈妈见谅。”   凌家三服内的亲戚,这才是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徐璐之所以这么说,也就是故意埋汰这婆子。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呢,哪还顾得上你这么些亲戚。卫表妹是凌峰已过世的继祖母老钱氏的侄孙女,若老钱氏还在世,也还勉强算得上姻亲。但老钱氏都死了有几年了,这样的亲戚根本就算不得亲戚了。   徐璐笑容满面地道:“我想,是不是该通知一下二叔和二婶子?”她只差没说,我们长房与你们可没关系。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二房吧。但良好的主母风范,又让她说不出口。这无关涵养,只是不想平白担上“显达了,就不认亲戚”或“这个凌家新少夫人傲慢”之类的名声。   那婆子也不知是否听出来了,但脸上依然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说:“其实,论亲疏,自然是二表老爷与咱们家奶奶要亲些。但在我们奶奶眼里,却情愿与长房亲近的。”   这话谁信谁就是笨蛋。世人都知道凌家二房无权无势,长房集权势财富一身,但凡有所求的,都是来与长房打交道就是了。这卫氏是钱家的亲戚,不去找二房亲近,偏跑来与长房亲近,如果说无所求,谁信?   尽管腻歪这些人,但徐璐面上却是毫不动声色的,笑着问道:“卫家表妹过奖了。不知卫表妹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婆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们二爷在任上,得了匹宝马,我们奶奶素来知道世子爷酷爱宝马,所以就差人把马送进京来,给世子爷作过年礼物。我们奶奶一点子心意,还望世子爷和少夫人收下。”   原来不是来找帮助的,居然是送礼来的。徐璐略有意外,怔了怔,说:“宝马?是何宝马?”   “据说是踢雪乌骓,才两岁。很年轻的马儿,跑得忒快,追风闪电也莫过如此了。”   凌峰酷爱宝马好运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如今凌家的马厩里,就养着四匹宝马,每匹宝马还配备了两名小厮侍候,比人还要金贵。凌峰更是把这些马儿当成祖宗一样侍候,不但亲自喂草喂粮,偶尔得空,还亲自给他们洗澡刷背。   有时候,看着他对马儿们的怜惜亲热劲儿,徐璐都忍不住吃醋。   踢雪乌骓,徐璐只是从侠义小说上见到过,四蹄皆白、通身乌黑,故名踏雪乌骓,也叫乌云盖雪,是难得一见的八大名马之一。   晚上等凌峰回来,一听说有人送了匹宝马给他,还是踏雪乌骓,高兴坏了。饭都不吃便兴冲冲地奔去马厩看宝马去了。   徐璐无可耐何,看他兴致高昂,只好跟着一道去了马厩。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一声惊呼,只见一道高壮的马影已凌空从三尺高的柴门后跃了出来,徐璐吓得花容失色,驻立原地,半晌没敢动作。   “你先回屋去,我先出去溜一圈。”凌峰的声音从风中传到耳朵里,等她回过神来,凌峰已骑着马消失在前边青石地砖上。徐璐只来得及看到马蹄翻飞的雪白马蹄。   “这混蛋,到底马儿重要,还是自己老婆重要?”徐璐气忿不已,不过也只能在心底埋怨两句。   一个时辰后,凌峰才从外头回来,徐璐又是埋怨又是心痛地拿着毛巾拂去他身上的细碎的冰雪块子。在雪天雪地里奔跑了这么久,整个人冷得像冰炭似的。   “真是的,外头那么冷,偏要呈强。我就不信了,顶着大风雪还要去飙马,这究竟有何乐趣可言。”   凌峰拿过热毛巾,一边洗脸一边笑道:“那不同。就像你们女人一瞧到漂亮衣服就走不动路一样,我们男人一瞧到宝马就爱不释手也是一回事。”   “败家的男人。”徐璐白他一眼。不过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男人爱马,那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凌峰却是个中翘楚,其痴爱程度,已无可救药了。也亏得他家中有使不完的银子,放到一般人家,再多的钱都不够他败的。   凌峰哈哈一笑,等身子暖和了,这才把手从火盆边收回来,“你刚才说是谁送的?卫家表妹?”   徐璐白他一眼,“是,姓卫。老钱氏的侄孙女。”   凌峰恍然,“原来是她。”   徐璐斜眼瞅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爷居然还记得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凌峰哭哭笑不得,“想哪里去了。我与卫琴可没什么交情。不过是卫琴知道我的秘密,想杀她灭口又不忍心,只好拿利益拉拢她。不过这人也是聪明的,知道取舍。”   徐璐大惊失色,“她还知道你的秘密?”   凌峰点头,“卫琴是大钱氏的侄孙女,当时大钱氏已没法子对付我了,就把卫琴推了出来,妄想拿她来诱惹我。卫琴诱惑我不成,反而被我的真身吓得尿禁。”   徐璐赶紧打断他的放在,“等等,她想来勾引你,你就变出真身来吓她,是不是?”   凌峰白眼道,“我好端端的在院子里洗澡,她居然躲过侍卫监督,偷偷潜进我的院子。”   然后,卫琴就瞧到了凌峰人首蛇身的模样,应该是吓惨了。女人十个有九个都怕蛇,尤其凌峰那水桶粗的腰身。徐璐深以为然,就说:“爷就发现了她,是不?本想杀她灭口,但卫琴向你求饶,你就不忍心了?对不对?”   不等凌峰开口,徐璐又自顾下达结论,“想必这位卫家表妹,应该有副花容月貌吧?”   凌峰哭笑不得,轻敲她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以卫琴的身份以及她的目的,我会放过她才有鬼。只是她倒是个聪明的,看出我要杀她灭口,就主动与我求饶,并讲条件。于是就放了她一马。”   徐璐奇怪,“想必那个条件应该很诱人才是。只是,再诱人的条件,哪比得上秘密被泄露来得好吧?”   凌峰笑了笑说,“她的条件确实诱人,也是因为她主动倒出了大钱氏即将对我们长房设施的阴谋,让我们有了万全准备,这才把大钱氏彻底打趴,没能再翻出风浪来,直接带着臭不可闻的名声去见了阎王。其实,我也想过,事后再杀她灭口。但这丫头还挺聪明的,大概知道我的心思,就对我发毒誓,她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还与我分析,就算真的说出去了,外人想必也是不会信的,因为太过离奇。我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就是了,就放了她一马。”   “确实挺聪明的。”徐璐想了想,也不得不佩服卫琴的聪明。   这时候,丫鬟已上好了饭菜,夫妇二人坐在炕上,吃着重新被热过的饭菜。   “这卫琴胆子也真够大的,明知你异于常人,你能放她一马,也是侥幸,不跑得远远的,居然还与你打交道。就不怕被爷吃得尸骨无存?”徐璐咬着筷子,又说,“不过爷也太大意了,这卫琴的男人明显是靠着爷的提携才有今日的成就。可这样的人,万一哪天不知足了,又要向爷提出更高的要求,若是爷达不到她的要求,会不会反过来威胁你?”   凌峰哈哈一笑,“她没那个胆子。”   “那可难说!”徐璐不明白这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以为,除了凌宽夫妇以及少数几个心腹外,她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凌峰秘密的人,也为此而沾沾自喜。但除了她之外,这世上居然还有另外一人知道他的秘密。这令她多少有些不舒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也冒了出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四处宣扬我的秘密又怎样,别人就会信么?”   徐璐愣了下,点点头,这倒也是呢。   “她若是安份,我能帮她必会帮她。若帮不了,她就怨我,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凌峰说,“她如今也是儿女齐全,生活还算美满,这便成为她的牵挂和弱点。她若是不笨,应该明白,巴接我,她们李家有好日子过。得罪我,李家将一文不值,甚至面临灭门的危险。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如何取舍。”   凌峰分析得挺有道理,徐璐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又问:“那她现在还怕你么?”   “几年没见过了,谁知道。”凌峰说,“不过,明年她男人就要回京述职,想必她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你再去拭探一下吧。” ☆、第42章 去王家看一场好戏   凌峰自得了那匹踏雪乌骓,每天下了朝回来,都要骑着马儿外出溜达一圈。所幸凌家屋舍还有一处数亩地宽的院子,得以让他过瘾。   只是在风雪中纵马,骑久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冷意,让凌峰每天晚上回来就钻到被窝里。十有十次,掀开被子,就会瞧到缩成圈状的一团蛇身,让徐璐又气又好笑。这男子人,简直没救了。   她每天忙得团团转,他倒是好,还有闲情逸致纵马驰骋,真是够怨怼的。   大庆朝的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每到年底,就要对全国四品以上官员进行考核和评定,如此庞大的差事,让吏部官员忙得昏头暗地。凌峰身为左侍郎,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而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又还要去外书房处理白日积存事务。凌峰除了是朝廷官员外,还是安国侯世子,每到年底,也还要对各地掌柜,庄头们进行考核评定。外书房包括账房小厮们的忙碌程度,每每徐璐去外书房坐镇,看着一众脚不沾地的小厮们,也颇觉震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年关。农历年十二月二十二这一日,是大理寺右少卿王士文庶子弥月宴。徐璐原本就答应了钟氏,要前去捧场的。   武夫人说:“咱们家与王家没什么交情,你一个人去吧,我就不去了。替我向王夫人问好。”   徐璐点头应了。   武夫人又说:“不过是个庶子,还弄得这么隆重,反常必有妖。你去后可得小心行事。我有预感,今天王家肯定一定会有好戏看。”   徐璐笑着说:“早在钟家姐姐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今日肯定会有好戏看的。夫人要不要也去瞧瞧?”   武夫人板着脸轻斥:“胡闹。这种戏还是少看为妙。不过王家也太不是东西了,五娘都替他们家生了三子一女,还不满足,未免太不把方家放眼里了。且瞧着吧,方大夫人必会有后手的。”她看了徐璐,说:“你是外人,与王家又不熟,多看多听,少开口,明白吗?”   徐璐笑着说:“谨尊夫人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家府邸比较偏远,在皇城外围的四喜胡同里。这还是徐璐头一次参加公侯伯以外的普通官员的席宴,还颇有些好奇心。不知这普通官宦家宴客,又是怎样的标准。   徐璐去的不早不晚,刚好与方大夫人等人碰到一块儿了。然后就一道相携进了王府。   方大夫人三妯娌,方家六位媳妇,以及方家的姑太太,钟二夫人,杨二夫人,表姑奶奶钟氏,杨氏,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徐璐看得乍舌不已,虽说这些人笑语嫣然的,可却给她一种“来者不善”的直觉。   “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钟伯母,杨伯母,几位嫂子姐姐,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徐璐索先打招呼说。   方大夫人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   钟氏杨氏一左一右来到徐璐跟前,杨氏问:“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会呢,钟姐姐可是特地邀请我的。”徐璐又悄声道,“对了,你说,我要送些什么礼物好呢?”送轻了,拿不出手。送重了,又怕方五娘吃心。毕竟那孩子只是庶子。   杨氏冷笑一声:“送什么送?我们能去就是瞧得他了。”   徐璐愕然,就这样空手而去?   杨氏撇唇,“偷偷告诉你吧,我娘还有几位舅妈表嫂表姐们,全都没有准备礼物呢。”   老天,方家可是来了十五位女眷,却没有人准备礼物,再蠢的人都能看出不寻常了。这是要与王家撕破脸的节凑?   钟氏刻意与前头的长辈落下一段距离,走在后头对徐璐咬着耳朵,“王家欺人太甚,大舅舅可是真的生气了的。对大舅妈说,要大舅母和咱们见机行事。”   尽管同情方五娘的遭遇,可徐璐骨子里依然有血液在沸腾。庞然大物的方家,要收拾看起来像庞然大物,实际上又只比蚂蚁大一点儿的王家,应该是很精彩的一件事。   只是不明白,王家人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就这么的“有骨气”呢?   徐璐也曾听说过,王士文的父亲王德全,虽说风光致仕,有留京养老的荣宠,但那时候的王家子弟,可没几个出息的。后来还是王德全亲自上方家门,求娶方五娘,方阁老考虑了几日,才同意的。然后,王士文这才靠着岳家,从小小的举人,短短十年功夫,爬上了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而王家其他子弟,也靠着方家庞大姻亲实力等举荐扶持,略有些成就。按理说,王家人更该把方五娘供着才是,怎会如此糊涂地抬举一个姨娘。还让其生下庶子,这岂不是打方家的脸么?   正在感叹时,一行人已来到王家的垂花门处。   外头可是冰天雪地,一般这时候可没有人还能够守在门口迎客的,但方大夫人身份不一般,王家依然派了人在垂花门处接待。   在垂花门处迎客的则是已出嫁的王家姑太太,以及王家二儿媳妇。王家姑太太年约三十许,生得高大圆润,穿戴也是齐整,对方大夫人笑语言宴的,“亲家太太总算来了,我娘早已望眼欲穿了。”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怎敢劳动姑太太相迎?”   王姑太太笑道:“亲家太太是长辈,理应如此。亲家太太,还有诸位长辈,里边请。”   王二太太堆着笑脸,与王姑太太一道把众人迎了进去。徐璐等人走在最后,进入垂花门处,四处打量,王家占地并不大,但胜在精致小巧,亭台楼阁也颇有造诣,下人也还算规矩。当然,比起方家经过严格训练的奴仆,也还有一段距离的。不过王家最高的官儿也才四品官而已,能有这样的规模,也算不错了。   而这时候的王家大厅,也是人声鼎沸。坐在首座上的是王老夫人,和王老夫人一道高坐上首的还有个面生的妇人。   杨氏在徐璐耳边恨声道:“左边那个穿暗红撒花褙子的是王老太婆的娘家嫂子。王老太婆的兄长金成孝是天津卫知府卫指挥佥事。那个生了儿子的姨娘,就是这老太婆的亲闺女。”   徐璐奇怪不已,知府卫指挥佥事也只是四品官儿罢了,王老夫人犯得着为了这么个小官儿,得罪方家?   看出了徐璐的疑惑,钟氏又解释说:“放在十年前,这金家也只是不入流的角色,可人家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   徐璐一边观看方大夫人与王老夫人说话,一边轻声问:“什么身份?”   钟氏在徐璐耳边轻声道,“这位金夫人,人家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亲的?”   钟氏重重点头,“对,亲姨母。”顿了下,又说:“也不算是最亲的,皇后娘娘的母亲,与这位金太太,是嫡亲的从姐妹。按着辈份,确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徐璐明白了,难怪王老太太连方家这樽大佛不抱,非要把金太太的大腿抱得紧紧的。原来这位金姨娘,人家身份可不差,官宦之家,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对一般人来讲,这样的身份,做个中等官宦家的正房太太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嫁入公侯伯也是可以的,却跑去做小妾,着实委屈了。   徐璐发现,方大夫人即是阁老夫人,又贵为王家正经姻亲,一般是要坐在尊位上的,但王老夫人并未安排方大夫人与她平坐在上首,而是让方大夫人坐在下首左边的头一个位置。   方大夫人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方三夫人横了坐在高位上的金太太,漫声道:“请恕我眼拙,这位太太是?”   金太太只老神在在地理着袖子,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赶紧笑着说:“我来介绍,这是我娘家嫂子,皇后娘娘的亲姨母。”特特地把后边几个字咬得极重。   方三夫人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原来是金太太。只是,金太太今儿以什么身份来王家作客?王家亲戚?还是王家姨娘的母亲?”   王家人赫然变色。   金太太脸色阴了下来。   方三夫人挑衅地望着金太太和王老夫人,扬眉道:“金太太,咱大庆规矩礼法森严,我方家再是重礼法不过的。可容不得半丝出错儿的。金太太若是以王家亲戚身份,那倒也没什么。可若是以一个姨娘母亲的身份却高坐上堂,那就是万万不妥了。王家丢得起这个脸,我们方家可丢不起。”   徐璐乍舌,震惊而祟拜地望着方三夫人,这人好生厉害的,一来就把金太太拿捏住了。这金太太再有身份,后台再强硬,可女儿做了别人家的姨娘,可就另当别论了。   方三夫人这话虽说得尖锐,但理由却是妥妥的,一来就把王家金家拿捏住了。无论王家怎么辩驳,方家都有大把理由堵她。 ☆、第43章 撕破脸   钟二夫人,也就是方阁老的长姐,冷笑一声:“亲家母,这位金太太,你究竟当她是王家的正经亲戚,还是金姨娘的母亲?”   杨二夫人,方阁老的妹子,闻言也挑眉道:“若是正经亲戚,那我们无话可说。若只是金姨娘母亲身份,请恕我们没法子再呆在这了。”   方二夫人打起圆场来,“你们也真是的,金太太都与王老夫人平坐了,那自然是王家正经亲戚了。你们一个个的,还这么的穷追猛打的,丢不丢人?”   王老夫人这才活过来般,赶紧说:“唉唉,这位可是娘家嫡亲的嫂子,自然是王家的正经亲戚了,是不?我们王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那也是再重规矩不过的。”   钟二夫人说:“有亲家母这话,我就放心了。金太太,刚才失礼了,请恕罪。”   金太太脸色阴阴的,阴阳怪气地道:“岂敢,久闻方家如日中天,在京中那是横着走的人物。今日一见,真是名副其实呀。”   钟二夫人笑呵呵地道:“有句话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方家一向有理有据,自然不怕牛鬼蛇神了。”   金太太目光阴阴地盯着钟二夫人,声音缓慢,如割铁的据子,令人渗得慌。   “今儿是我外孙的弥月之喜,诸位是来庆贺的,那我举手欢迎。若只是来找茬的,那就恕我失礼了。”金太太也是挺强硬的就是了。   “外孙?谁是你外孙?那孩子虽不是五娘肚子里出来的,名义上也是五娘的孩子,当然是我方家的外孙,可与金太太不相干的。金太太可别乱认外孙,会让人笑话的。”原来,钟二夫人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厅子里还有王家别的亲戚,一瞧这阵仗,也瞧出了方家人来者不善,噤若寒蝉。一些人神色担忧,一些人却是幸灾乐祸。   王老夫人和金太太脸色青得厉害,王老夫人看了女儿一眼,王姑太太只好站起身来,笑道:“亲家姑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按着礼法规矩,孩子的母亲只是姨娘,是不该有半分心思的。可金姨娘到底身份不同了些。所以,还请姑太太宽容一二。”   方家诸人全都笑起来了,钟二夫人扬眉:“哦?金姨娘是何身份?公主还是郡主?说来吓吓我吧。”   杨二夫人掩唇道:“该不会是说,金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所以就可以光明正大抢别人的男人,王家就可以宠妾灭妻?”   方三夫人声音铿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才俱备,贤名远扬。皇后娘娘出身正统,统率中宫,再重嫡庶规矩不过了。会为了自己的表妹,置礼法规矩不顾?置我大庆律法不顾?”   钟二夫人道:“皇后娘娘是何等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姨娘说话?就算那个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不成。你们休要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招摇撞骗,狐假虎威。”   杨二夫人声音冰冷,“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自己的表妹居然自甘下贱与别人作小,如今还要仗着皇后娘娘自抬身份。你们置皇后娘娘脸面于何地?王老夫人,你也不是乡下老太太了,你也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怎得如此糊涂?居然让皇后娘娘的表妹给人做小。做了小也就罢了,遮着捂着就是了,偏还要弄得人尽皆知。生怕外人不知道王家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似的。这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去,你要皇后娘娘如何自处?是让娘娘支持王家宠妾灭妻,惹得宗族礼法大乱,还是逼着皇后娘娘与金姨娘继绝关系?”   钟二夫人说话真是刀刀见血,不留一丁一点余地。王老夫人额上冒出涔涔冷汗,一时无措起来。王家诸人也是脸色一变,她们只看到金太太是皇后的亲姨母,金姨娘是皇后娘娘表妹,虽委屈做小,但身份在那管着,王家必定要好生对待。甚至还隐隐生出别的念头。可如今让钟二夫人这么一说,这才后怕起来。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自己的表妹却自甘下贱与人作小,这要置皇后娘娘颜面于何地?   王家诸人只看到搭上皇后娘娘这一条船带来的风光荣宠,却没有考虑到,皇后娘娘应该不至于会为了抬举自己的表妹而置礼法规矩不顾。   徐璐佩服地看着方家亲眷,简直要五体投地了,难怪方家能够屹立朝堂不倒,不止方家人个个精明厉害,而是人家团结一致,枪口一致对外,人和则家和,家和则兴旺,滴水成海,结股成绳,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方家人除了团结外,口才也了得,善于在规则内以规则办事,擅用规矩礼法,以规矩礼法为武器,在嫡庶森严的大庆朝,绝对所向披霏,一枝独秀。   王姑太太一时辞穷,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几位姑老太太,想她们帮忙说话。   但王家几位姑老太太,刚开始还自得满满的,可如今让钟二夫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事情并没有她们想得的那么简单。这时候,谁还敢开口呀,万一让皇后娘娘恼了,这还了得?   金太太见王家人怂了,连王老夫人都手足无措,不由对王老夫人道:“你瞧瞧吧,还是亲家呢,这么的气势汹汹,敢情他们才是王家人呢。”   一句话提醒了王老夫人,她看着方家诸人,说:“诸位来了半天,还没见过五娘吧,静儿,你去请大太太过来。”   大太太就是方五娘,她是王家长媳妇,又育有三子一女,早就从奶奶升为太太了。   方五娘很快就来了,徐璐略作打量,方五娘三十余岁,与方大夫人颇像,脸盘圆圆,身材有些发福,穿着稳重的雪青色绣白色枝宝相花的长褙子,头梳元宝鬓,无论是头上的青金展翅凤钗,额上的灰鼠毛边的抹额,还是耳边的耳坠,脖子上的项圈,无不精致。成套制作,端正庄重,一派大家妇的风范。   方五娘来到厅上,先朝方家诸位长辈敛任施礼,然后再来到王老夫人面前,福了身子。   “老夫人,您叫我?”   王老夫人指着金太太道:“这是你舅婆,还不给你舅婆磕头。”   方五娘淡淡地道:“老夫人您弄错了吧,只是姨娘的母亲罢了,我堂堂嫡妻,居然要给一个姨娘的母亲磕头,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笑掉外人大牙。外人还当王家宠妾灭妻呢。”   徐璐扑嗤一声,把嘴里的茶给吐了出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王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因有方家人在场,她不好指责五娘,就把矛头对准徐璐,“哪家的奶奶这么没规矩。”她并不认识徐璐,见她与方家小辈女眷在一起,便以为是方家的侄儿女或是年轻媳妇子,刚才让方家人埋汰了一翻,正找不着出气桶,便说:“不是说方家人最重礼仪么?”   人前喷茶,确实是很失礼的行为。但王老夫人这么明着指责,也着实够打脸了。方大夫人说:“我们方家自然是最重礼仪的,不劳老夫人操心。”   王老夫人冷笑,看着徐璐,拉长了声音,“这么说来,刚才是我老眼昏花了,刚才这位奶不是在喷茶,而是在耍杂戏?”   这话真够打脸的。   方大夫人慢悠悠地说:“老夫人慎言,这位是安国侯世子夫人。”   王老夫人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徐璐起身,“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王老夫人教训得是,我的规矩是差了。可再如何的差,也比不上贵府,把一个姨娘母亲奉为坐上宾。还要正经主母给姨娘的母亲磕头。真真是开了我的眼界。”说完还捂唇笑了起来。   徐璐笑嘻嘻地说着,但王家人却是笑不出来。尤其是王老夫人,在得知徐璐的身份后,又听她这么说话,就直接木住了,半天找不着声音来。   王家的某些亲眷也觉得王老夫人确实糊涂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还当着人家的娘家人,未免本末倒置。   金太太怒气冲冲地起身,对王老夫人冷笑道:“你这个媳妇娶得真是妙,这么伶俐的唇舌,也亏得你能够忍受。若是换作是我,早就以忤孽之罪休了。”方家人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瞪着金太太。   王老夫人缓缓抚着松鹤色的袖口慢腾腾地对方五娘道,“今儿可是成哥儿的弥月之喜,客人都来了,你这主母怎的现在才出来?”   方五娘淡淡地道:“老夫人请恕罪,金姨娘不懂规矩,媳妇正在教她规矩呢,所以过来得有些晚了。”   金太太尖声道:“我儿再是知书达理不过了,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还需要你来教规矩?”   方五娘淡淡地道:“金姨娘是有才女名声,可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诚不欺我矣。”她看着金太太,语气讥讽,“有些人,再有才,规矩上却是一榻糊涂,这样的人,就算是能够成为李清照,又有什么意思呢,德不配位。”   “今儿是什么日子?是成哥儿的弥月之日,宾客那么多,她一个姨娘身份,非要出来接待客人,岂不夷笑大方?若咱们家真让个姨娘出来待客,让别家的正室夫人如何自处?你们金家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方五娘语气慢吞吞的,但说出来的却是毒辣至极,声音冷厉,不止宾客交头接耳,连王家女眷里头也冒出好些不和谐的声音。   “你,你……”金太太说不过方五娘,只好对王老夫人恨声道:“你瞧瞧,你瞧瞧,这种媳妇,我说她一句,她就顶两句,这样的媳妇,你也敢要。”   王老夫人语气不悦道:“老大媳妇,你今儿是怎么了?别以为有娘家人撑腰,就可以不敬婆母。”   方五娘说:“媳妇如何就不敬婆母了,还请老夫人示下。”   金太太大声道:“看吧,女子不以善辩为美,如此巧舌如篁,又能贤慧到哪儿去?”   徐璐实在看不下去了,侧头,对一个面生的妇人说:“一个姨娘的母亲,居然堂而皇之坐在上位,还敢指责嫡妻。而这主人家居然不制止,反而还要约束自己的媳妇?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规矩,真令我大开眼界。”   徐璐的声音可不小,厅内的人都听到了,各人反应不一。被徐璐盯着的那位妇人不自在地辩解道:“可人家身份到底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是皇后娘娘的姨母,就可以置规矩礼法不顾?置嫡庶规矩不顾?”徐璐高声道:“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不分,则宗族乱。我原以为王家是规矩人家,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她的亲姨娘亲表妹仗着与她有亲戚关系就在外头胡作非为,置宗族礼法不顾,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王家诸人你望我,我望你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金太太气得全身哆嗦,怒斥徐璐:“你给我住嘴,少在这儿挑唆离间。皇后是我亲侄女,她不帮我,难道还会帮你?”又看得手足无措的王老夫人,冷笑道:“皇后娘娘的亲表妹,你们王家敢拿她当普通姨娘对待,你等着皇后娘娘的怒火吧。”   然后金太太起身,昂首挺胸而去。   这下子,王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手足无措,只见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原以为娶了个高门媳妇,那种诗书传家的女子,定是贤惠的,谁知道会是这般的厉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娶个小门不户的媳妇。”   这话说得可真重,这简直就是要与方家撕破脸的节凑了。方家是什么身份?王老夫人可以硬气,可王家其他女眷却硬不起来,王姑太太和王二太太赶紧上前打圆场。   但王老夫人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当中,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历数五娘的不是,什么忤孽,善妒,拘得她儿子跟什么似的,屋子里连半个通房也没有,她儿子命苦什么的,王家人又被说得回心转意,看着方家人,面色不善。   对呀,不让男人纳妾,就是善妒的表现,管你是天王老子,一句善妒,就可以让任何女人吃不完兜着走。   徐璐听得无语至极,这王老夫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妇吧,怎么就这么的不要脸?眼见下不了台,就来这么一出。比市井妇人还不如。   遇上这种不要脸的,方家人估计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但,事情偏偏出乎徐璐的意料,只见一个嚎啕声响来,“我的五娘呀,你怎么就这么的命苦呀。当初本来不想把你嫁到这种人家的。可架不过有些人死皮赖脸,说得诚恳,说让你嫁过去,必不让你受委屈什么的,还说王家最重规矩,婆母再是慈爱不过的,你爹爹这才勉强同意的。可现在大家瞧瞧,五娘嫁到王家这才几年功夫呀?就给王家生了三子一女,方家还不计一切提携王家,想不到全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众人看向比市井妇人还要泼蛮三分的方三夫人,全都石化。   徐璐唇角抽畜,在心里暗想,这位方三夫人,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方三夫人边骂边说:“我苦命的五娘呀,当初你爹瞧着王家人没什么成才的,又没什么银钱,这才特特地给了你庞大嫁妆,只希望你不要过得太清苦。想来你爹是错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家子弟,哪一回的升迁不是靠着方家以及方家姻亲的,如今倒来过河拆桥,这种忘恩负义的,养条狗都比这种人家好上百倍。”   王家人有的愤慨,有的心虚,有的后悔,神色不一。王老夫人却是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怒道:“好好好,你们方家厉害,我们高攀不起,把你女儿领回去吧。”   拼家世,接不过方家,讲嘴劲,王家惨败,如今,王老夫人使出她的看家本领,还是输。最终破罐子摔碗,或是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斧底抽薪。   王老夫人此话一出口,方家人静默了会,连方三夫人也哑住。王老夫人自觉计谋得逞,心头得意,冷笑一声,挑高了眉毛,看着如木桩似的方大夫人。冷冷地道:“既然方家这么的厉害,咱们家确是攀不起。还请方夫人把闺女领回去吧。”   王家女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规劝王老夫人,王姑太太以及二太太,还有王家姑老太太们也一个劲地劝着,但王老夫人就是不吱声,只用高傲的目光看逼视着方大夫人。   众人劝了一会,自觉没意见,又见当事人的方五娘也像没人事的,纷纷歇了规劝的心思,目光全看向方大夫人。   良久,只听方大夫人慢悠悠地道:“五娘,去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家吧。”   啊?就这样?   ------题外话------   今天双更,我够勤快吧。 ☆、第44章 效仿太平公主?   方五娘说:“早就收拾妥当了。只等母亲来接我了。”   方大夫人说:“当初我和你爹可是给了你三万两银子的嫁妆,比六娘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就是怕你在王家受苦。如今既然有人嫌弃你了,你也别伤心,跟娘回去便是。”   方五娘垂泪道:“女儿不孝,让娘替女儿操心了。女儿无用,当初带到王家的嫁妆,到现在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女儿实在无颜再见您和爹爹了。”   方大夫人悠悠地道:“你给王家育有三子一女,辛苦操持家务,婆母无故休你,自然是要王家如数奉还嫁妆的。你放心,一会儿娘就派百十人来王家替你收拾嫁妆。在没有带回嫁妆之前,他们必不会离去的。”   众人一愣,脑筋这才活了过来,然后好一番赞赏。果然,不愧为方大夫人,执百官女眷牛耳的首辅夫人,这哪是吃素的。   刚才方家人与王家理论时,规矩礼法,事情利害也都给王家摆出来,但王家依然一意孤行。方大夫人就知道,王家是没救了,索性斧底抽薪,从根源抓起。方家要整治王家,容易得很,但那样容易授人把柄,方大夫人却另劈奇径,只从嫁妆开始。   王家什么样的家底方家还不清楚么?方家直接派人来搬嫁妆,王家想必是无法如数还回去的。只要王家一天不把嫁妆凑上来,方家派去的上百搬嫁妆的人就会在王家多呆一天,看王家还有脸没脸。到时候,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王家都是不占理的。不用方家出手,那些巴接方家或是看王家不顺眼的人都要生撕掉王家。   大庆朝的宗族礼法极其严格,历史上自古有烂汉淫唐的说法,但到了前朝后,前朝开国之君重文轻武,儒家思想抬头,制订了极其严格的礼法制度。就算贵为天子也都要靠礼法治国,而不是以天子之威镇压。   大庆朝的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王家这位金姨娘是皇后的表妹,但堂堂皇后,也绝不可能为了袒护自己的表妹就与庞大礼法抗衡。   方家人说干就干,全都起身,拥着方五娘离去。临行前,看都不看王老夫人一眼。徐璐大开了眼界,边走还边摇头,“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家,大开眼界呀。”   当然,方大夫人也让她大开眼界就是了。   钟氏说:“何止开眼界,简直就是我大庆朝有史以来第一无耻之人。”   杨氏声音更是方圆方公里都能听到,“金氏还把自己当成了武则天时代的太平公主了,我呸。”   太平公主?   徐璐微微一笑,太平公主当年下嫁薛绍,武则天认为薛绍的嫂嫂萧氏和成氏出身不够高贵,想逼薛家休妻,有人以萧氏出身兰陵萧氏,并非寒门相劝说,才使她放弃了这个打算。但之后太平公主改嫁武攸暨。武则天为了让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处死武攸暨之妻。   而到了大庆朝,好些皇室公主郡主也想效仿太平公主,看中哪个男人,不管对方有妻无妻,就直接进宫找帝后作主。高祖时期,高祖最疼爱的一位公主,也是看中了一位男子,但人家早已有妻室,便恳求高祖皇帝作主。高祖皇帝疼爱女儿,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一纸绍书休妻。但却遭到言官集体反对。高祖皇帝也不料不过是让臣子休妻而已,却遭到言官声讨,帝王之气发作,当场廷杖了三名冒头的言官,以作震慑。但没料到,高祖皇帝这么做,非但没能震慑到言官,反而更加激发出言官们骨子里的书生意气。一个个从从容容地脱了裤子躺在地上。那一阵仗,直接杖毙了一位言官,打死数位言官。但言官们依然不肯松口,直呼“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礼法不可废,皇权亦不可干涉礼法,否则我朝必步前朝后尘。”   高祖皇帝一生杀戳无数,却让言官们给整得没了脾气,最终只好作罢。堂堂天子为了宝贝女儿都不敢犯禁,更不必说皇后与金氏的身份了。   而王家人却妄想以皇后来压制方家,做他的春秋大梦。   方家人动了身,王家其他宾客也起身纷纷告辞,连饭都不吃了,王姑太太可劲地拦着方大夫人一行人,“亲家母,母亲只是一时魔怔,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而已,亲家母千万别当真呀。”王姑太太能不急吗?当初她出嫁,方五娘也是给了她不少嫁妆的。如果方家真要斗硬,少不得也要连累到自己,吐出一部份嫁妆来。王姑太太夫家也不是很宽裕的,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杨大奶奶,你看我是傻子么?这么好欺骗?”   方三夫人讥笑道:“一时冲动?我看你们王家早就想休掉我家五娘,另娶皇后娘娘的表妹进门吧。哼,你们王家家大业大,另攀了高枝儿,就想来个停妻再娶。我方家也不与你们计较,但嫁妆总得如数还回来。我们方家一向是讲理的,你们王家宠妾灭妻,停妻再娶,这每一样都是大罪。但我们依然不计较了,只要求王家如数退还嫁妆,这不过份吧?”   钟二夫人说:“与她说那么多干嘛?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若是不同意,那也成,去御前打官司吧。”   杨二夫人不耐烦地说:“废话那么多,走啦。”   王姑太太阻拦不住,又跑去拦着方五娘,语带恳求,大打感情牌,但方五娘却神色淡淡地道:“姑太太请回吧,婆母眼里心里只有金姨娘,我若再留在王家,岂不遭人厌弃?”   王姑太太还要说什么,方家六位媳妇一左一右就把她挤到一边去了。王姑太太没法,只好叫道:“大嫂,你就忍心与侄子侄女骨肉分离?”   五娘顿了下,似有不忍。   这时候,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奔了进来,并边跑边叫道:“皇后娘娘驾到,快通知老夫人,赶紧接驾。”   皇后娘娘驾到?王家诸人神色不一,有不安的,有得意的,也有松了口气的,徐璐皱了皱眉,忍不住看了方大夫人一眼。只见方大夫人神色淡淡,不由佩服,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份从容镇定,一般人可是学不来的。   王家女眷包括一些宾客们早已慌了神,纷纷正衣冠,扶云鬓,忙了个手足无措。而王老夫人也在婆子的扶持下,急匆匆地从厅子里冲了出来。   而这时候,只见一个尖锐高音响起:“皇后娘娘凤驾到。”   只见方家垂花门外,侍卫林立,各色衣着的太监宫女如云,九道七彩华盖分别竖立在垂花门处。一众太监手头拿着红色地毯,已迅猛快捷地把地毯铺在从大门通往正厅的道路上。紧接着,二十四个大内侍卫动作齐整地站在地毯外围,一步一人,迅速地组织起一道人墙。其后是二十个太监,再后是三十六位宫女开道,分别站在厅堂两侧。   最后,十六人抬的明黄软轿,缓缓被抬了进来,轿子里坐着云鬓高挽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面若银盘,神色威严,头戴尺高九尾丹凤朝阳大挂珠叉,额上垂着明黄黄的金抹额,柳眉凤眼,面色丰润,身披明黄绣龙凤呈祥大披氅,明黄色绣朱红采鸾乘风长褙子,中宫威仪,不同凡响。   一些有诰命在身的贵妇,时常进宫,懂得宫中礼仪的,全按着身份辈份站在一侧,而王家除了王老夫人外,其余都是低品秩或白丁身份的,压根就不知该如何办,一时间闹得手足无措。   皇后下了软轿,扶着宫人的手,踏上了地毯。缓缓步入王家厅堂。   一名手持指尘的大太监甩了甩拂尘,尖声道:“皇后娘娘凤驾到,尔等还不接驾?”   方大夫人已率着方家女眷,进入厅子,从容磕头,呼“臣妾恭迎娘娘,娘娘千岁。”王家诸人也有样学样,纷纷提裙扶鬓,跪了下来,高呼皇后千岁。   “平身。”   众人方起。   但王家老太太却没有起身,哭喊道:“皇后娘娘,您可要替老身做主呀。方氏仗着娘家撑腰,都快爬到老身头上了。”   皇后身边,还立着个眼熟的人,不正是刚才忿然离去的金太太么?只见金太太昂首挺胸,一脸得意地立在皇后身后,那模样,那神情,活脱脱的小人得志的嘴脸。   方家人已有性子急的小声骂了起来。   皇后娘娘踩着三寸高弓字鞋,缓步上前,亲自扶起了方大夫人,说:“又不在宫里头,夫人快快请起。”   方大夫人谢了恩后,沉稳起身。也不言语,倒是王老夫人抢先道:“娘娘,您可要替老身作主。老身快要被方氏作贱死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金太太自认是皇后的姨母,在皇后面前有脸面,于是就说:“娘娘,外头冷,要不,请屋里头说话。”   皇后颔首。一群人松了口气,有些人更是偷偷地看了方家诸女眷一眼,原本要走的宾客,见此情形,也就跟着进入屋子里。虽说她们身份还不够格与面见皇后,但如平白掉下来与皇后娘娘同处一室的机会,岂能错过?到时候说出去也是格外有面子的。   在皇后在的地方,众人哪里敢落座?金太太站在皇后下首的地方,神色得意。但皇后却对方大夫人温和地道:“方家三兄弟,皆是我朝中流砥柱,皇上特地吩咐本宫,待三位夫人必以长辈待之。三位夫人不必拘礼,请座。”   方大夫人三位妯娌谢恩后,分别按着辈份齿叙坐了下来。   一些人见状,脸色纷纷一变。心里琢磨着,难不成皇后还是站在方家这边不成?   也有人认为,皇后这般礼遇方家人,应该是先礼后兵吧。毕竟,金太太确实是皇后的姨娘,皇后无论如何也要向着自己的亲戚的。   一些人看方家人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题外话------   皇后的态度,大家猜猜? ☆、第45章 皇后威武   皇后又看着徐璐,笑道:“少夫人也来了,还站着干什么?坐吧。”然后一指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众人再度脸色一变,虽说安国侯世子夫人品秩高,但这样的年纪,却与方大夫人这样的首辅夫人平起平坐,皇后也太抬举她了。   徐璐也不料皇后会让她坐这个位置,愣了下,正要推辞,哪知钟二夫人已暗自拧了她一把,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皇后右下首的位置。   就这样,皇后坐上首,方家三位夫人坐在皇后下边左手位置,徐璐一人则坐在皇后右手边位置。厅子里还剩有不少的空位,却无人敢坐,只能站在那,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在座诸人。   金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她好歹是皇后的亲姨母,皇后把左下首的位置让给了方大夫人,她认了。但右下首的位置却让给了别人,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服气了。   她可是皇后的亲姨母呢,这可是正经的长辈呢。这徐氏算什么?   但金太太也只能在心里腓诽罢了,可没胆子置疑皇后的。   “求娘娘给老身做主啊,士文虽不才,那也是堂堂一家之主。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可自从娶了方式,十多年了,屋子里半个通房也无。方氏如此善妒,岂是贤妇?可偏偏方氏仗着娘家家大业大,一直把我家士文压得死死的。虽说方家尊贵,可方氏到底是方家的媳妇,岂能仗着娘家强大就置三从四德不顾?就算是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宫中不也还有诸位贵人是不?”   王老夫人还是挺会说话的,一来就把皇后也捎带上了。以皇后的尊贵,偿要忍受皇帝的妃嫔,没道理方氏就可以例外。   女人再如何的贤惠,但若善妒,那就是一丑遮百惠。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宫中都有嫔妃若干,方氏这般,岂不比皇后还要威风?方氏难道比皇后还要威风不成?   想来皇后也不会容许有人比她还威风的。   于是,一屋子的人又都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给王士文做妾的还是皇后的表妹,难不成皇后会帮着方氏不顾自己的表妹不成?   这是其一。其二,男人纳妾本就天经地义,方氏就是说破了天,都是没理的。皇后会帮她才怪。   但方家人强横,王家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王家人现在可是盼着皇后出面来处理这件事的。   而王老夫人哭得越发伤心了,最后演变为嚎啕大哭。   王家众人也纷纷跪下行礼,金太太也捂着脸道:“天可怜见的,我那苦命的儿,也不过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与士文有了肌肤之亲。因不小心被坏了名节,这才不得不委屈给士文做小。可方氏就不依不饶,成日里打骂倩儿,倩儿自小就是让我宠着长大的,如何受得气?也不过是顶撞了两回,就有人不依不饶的。今儿个,是我那外孙满月的日子,这大喜日子的,方家人却来势汹汹,可劲地作贱我,拿我当一般的姨娘母亲对待。娘娘,好歹我也是您嫡亲的姨母,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们连这点子面子都不给,直接扒我的脸皮,求娘娘给臣妾作主。”说着就跪了下来。   金太太原还等皇后亲自扶她起来,可等了半天,皇后却是纹丝不动,不由难堪至极,但已跪了下来,只好继续跪着,继续嚎啕。   王老夫人接着哭诉道:“这样的人,这样的霸道,仗着娘家强大,就顶撞我,这样的媳妇,气性比公主还要大,这可了得?还请娘娘替老身作主。”   皇后慢吞吞地说,“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本宫替你作主,休了方氏,让你抬金氏为正妻?是也不是?”   “这个,这个……但凭皇后娘娘作主。”王老夫人先是吱唔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把问题抛给了皇后。   王老夫人想的是,反正已与方家撕破脸了,这时候只有再找个靠山才成。皇后不就是现成的靠山么?儿子娶了皇后的表妹,那就是皇亲国戚了,还怕方家使妖蛾子?   但真要她说出休方氏的话,王老夫人又说不出口,索性把主动权全交由皇后手上。皇后与金家再无交集,但血缘关系还在,就决不会坐视不管的。   皇后说:“好,那本宫就替你作这个主了。王士文忘恩负义,宠妾灭妻,显达后置糟康妻不顾,德不配位,本宫会建议吏部相关官员,重新审核其品德,若品德有污,建议革除其职。王冯氏昏庸无德,本宫会建议礼部,着其收回御赐诰命夫人衔,贬为平民。以儆效尤。”   皇后如此态度,如平地惊雷,炸得包括王家人在内的一干女眷,双眼发昏,半天回不过神来。   王老夫人更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后。   徐璐则是偷偷地笑了,她曾听凌峰说过,皇后娘娘掩藏在端庄面容下,有着一颗狡猾如狐又别于常人的心心。现在看来,凌峰说得完全对。皇后娘娘不止狡猾如狐,还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类人。   皇后又接着说:“冯氏,刚才你说什么来着,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对吧?”   王老夫人还没从皇后忽然翻脸中回过神来,闻言如抓着救命稻草般,拼命点头,“对,对呀,男人纳妾天经地义,这世上哪个官宦之家不纳妾的?难道老身让儿子纳妾,还是错了?”   皇后威严道:“王士文多大的官儿?嗯?我朝律令,男子四十无后方可纳妾。本宫问你一句,王士文可有后?”   王老夫人哑然,脸色已出现惊骇。   皇后继续追问:“我朝律令,三品、四品官员可置妾三人。王士文虽屋子没有妾室,但也有几个通房吧?你别对本宫说,方氏把王士文拘得紧,不让他睡通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要本宫替你作主,你不嫌丢脸,本宫都嫌臊呢。”   皇后语气凌厉,强硬的叫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她的毫不留情面,震得王家诸人张口结舌,半响回不过神来。   金太太也急了,赶紧说:“娘娘,我那倩儿可非一般人呀。”   皇后张嘴就说,“妾就是妾,管他是天王老子,只要做了妾,就要按着妻姜规矩来。方氏身为正妻,难道连调教室妾的权利都没有吗?”   皇后这番话,再是笨蛋都听得出来。人家是站在方氏这边的。   王家人慌了,王老夫人也慌了,金太太更是慌了,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大声叫道:“娘娘,倩儿可是您嫡亲的表妹呀。您就忍心让她受人作贱?”   皇后语气冰冷,“汝是何人?”   金太太张口结舌,皇后难不成要六亲不认?她,她怎么敢?难道她不怕被天下人指责?   皇后冷冷地说:“若你是以本宫姨母的身份说话,那自然无事。若是王家小妾母亲的身份,你还不够与本宫说话。”   皇后身边那位嬷嬷开口道:“金太太,今儿个您是以什么身份在此呀?”   金太太神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后,眼里闪过怨毒和震惊,讷讷地道:“娘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姨母呀?您可不能因为做了皇后就不认长辈了吧?”   那位嬷嬷厉声喝道:“大胆。天地君亲师,管你是什么身份,在礼法面前,必得先尊礼法,其后才是亲情。不尊者,必受重罚,任何人都不例外。”   皇后的强硬和翻脸无情,让一干人噤若寒蝉,连王老夫人也不敢再嚎哭了。   徐璐看得热血沸腾,皇后不愧为一国之母,果然够厉害。若换作是自己,估计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皇后又说,“方氏呢?”   站在方大夫人身边的方五娘站了出来,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臣妾方氏,叩见娘娘。”   皇后说:“平身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方五娘抬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皇后娘娘。闺阁时,她也曾随母亲进过宫。但嫁人后,王士文才升为四品官儿,按例,她也可以妇凭夫荣,授赠诰命。但也要等到明年三月份去了。是以,自嫁人后,方五娘就没有再进过宫了。   皇后上下打量一番,点头赞道:“端庄沉稳,大气雍容,难怪王士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她侧头对身边的嬷嬷道,“虽说王家有方家提携,可若无方氏的督导和辅助,焉有今日成就?”   那位嬷嬷穿得体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某某人家的夫人。但只有经常在皇后宫中走动的人便知道,这嬷嬷身份可不一般。虽只是奴才身份,却是正三品掌宫嬷嬷,在宫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宫嬷嬷姓周,人称周嬷嬷。周嬷嬷笑道:“娘娘说得极是。世人皆道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要依附于男人。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若无妇人的贤能辅助,岂能有男人的出人头地?可偏偏有些人呀,就是喜欢忘恩负义。靠着岳家老婆显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这种人,德不配位,迟早有一天会落得众判亲离。”   皇后叹息一声,对方五娘道:“你在京里的贤名,本宫也略有耳闻。可你也有错,需知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王士文读了那么年的书,完全读到狗肚子里了。有你这样的贤妻辅佐,还不甘心,妄享齐人之福。”   皇后又对跪在地上的王老夫人冷声道:“方氏自嫁进你们家,可有半分亏待过你们?王士文的职位就不说了,你们家多少房的远近亲戚,都跟着沾光得福。本宫在宫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其他人了。这还不是因着方阁老疼爱闺女,这才给王家脸面。无非是想着你们家知恩图报,好生对待方氏。方阁老这般,不外乎是想让自己闺女过得舒心顺意。方阁老贵为阁老,也不外乎如此。如今怎么着?靠着岳家享受了荣华富贵,如今还妄享齐人之福?享了齐人之福也就罢了,还把小妾抬得比正妻还要高。怎么着,你们王家,就这么的想升官发财死老婆?”   升官发财死老婆?   徐璐慢慢品味着,刚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觉得挺新奇,挺顺溜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颇有意境,与王士文之流颇为相符。   升官了,发财了,给自己鞠躬尽瘁的糟康老婆恰巧死掉了,不是又可以继娶年轻美貌的老婆么?即得名又得利,还享受了美色。   越是品味越是觉得皇后这词儿用得极好,徐璐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美妙的字眼呢?   难怪人家能母仪天下,统率中宫,还让妃嫔们服服帖帖的,这就是本事,赤裸裸的差距呢。   皇后又怒斥道:“冯氏,你敢说你这么做,不是宠妾灭妻?不是忘恩负义?”   王老夫人吓得双腿发软,但依然不肯死心,居然弱弱地辩解道:“老身冤枉,老身可没有这种想法的。老身只是觉得,媳妇再是尊贵,可也没有不让爷们纳妾的道理吧?”   皇后挑眉,讥笑道:“谁说男人不可能纳妾的?王士文若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拥有今天的地位,他纳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对呀,从岳家得了好处,又还痴想普通男人的左拥右抱,简直是不知足!   王家人都噤若寒蝉,王老夫人也是傻了眼,不敢再吭声了。   但皇后却不肯罢休了,又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方氏善妒,本宫倒不觉得呢。方氏嫁入你们王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诺大的家打理得妥妥贴贴。这么能干贤惠的媳妇,王士文还想着纳妾,你们干嘛不说王士文好色成性?”   “……”厅子里再一次寂寞无声,好些年轻妇人全都祟拜地望着皇后,包括徐璐。   一个个全都仰望着皇后,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呀。一念之间,黑的就变成白的了,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王老夫人呆滞着双眸,半响无言。   皇后又道,“你们家既然口口声声拿方氏善妒来说话,本宫也不与你辩。那本宫是不是也可以指责王士文好色成性,置糟康妻不顾的忘恩负义之无耻小人?若你们还不服气,那就让礼部官员和言官们来评评理,如何?”   王老夫人呆滞,冷汗如浆,她实在受不了皇后这种压迫,只能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老身一时糊涂,还求娘娘看在已死去的老头子的面上,再赏一回体面。”   这王老夫人虽说泼蛮,不过人还是清醒的,皇后偏帮方家,哪还敢狡辩,直接搬出已逝的王德全。王德全生前好歹在御前还是颇有些脸面的。   “体面?自己的体面也是自己给的,自己都不要脸了,还要别人给你体面?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皇后可不留情。徐璐却听得如痴如醉,对皇祟拜至极。   金太太也是傻了眼,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叫起来,膝盖早已又痛又麻,她仍然不肯相信,皇后怎么可能置孝道不顾,连嫡亲姨娘都不帮,偏要偏个外人。   于是金太太又说:“娘娘,您就真不管姨母,不管您表妹了?”   皇后狠狠摔了个茶盏,怒斥道:“你还有脸说。本宫堂堂一国之母,你们原是本宫嫡亲的长辈,却做出那等令人蒙差的事来。如今还要本宫替你作主?你嫌丢脸还不够么?让本宫表妹给人做小,亏得你想得出来。你要置本宫颜面于何地?”   皇后一怒,所有人纷纷跪了下来,口称“娘娘息怒”。   金太太懵了,双眸更是呆滞无神。   皇后缓了口气,又怒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正经太太不做,非得给人做小?做小也就罢了,还打着本宫的旗号狐假虎威,置规矩礼法不顾。你们不要脸,本宫还要呢。”   “……娘娘……您不能做了皇后,就不能不认长辈吧?”   徐璐抚额,她真替皇后着急,怎么还有这样的亲戚?天地君亲师,难道是叫着玩的?皇后再是金太太的长辈,但到底是一国之母。皇后叫你一声姨母,是人家贤德不忘本。不认你,也是天经地义的。等级礼法难道是叫假的不成?   周嬷嬷怒斥道:“大胆!天威面前,还敢妄议皇后。你有几个脑袋?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已是帝王家的人,母仪天下。在一国之母面前,国法大于家法。娘娘的长辈是大庆江山的李氏祖宗,而不是你这种不知所谓不知廉耻的下三滥。”   周嬷嬷说话更是毒辣至极,赤裸裸地把金太太的脸皮扒了一层又一层。金太太被骂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皇后这翻疾风骤雨震慑了王家诸人,才又转头对方氏说:“你们的家务事,按理本宫不该管。但涉及到有人仗着是本宫的亲戚就耀武扬威,这事儿本宫还不得不管。你也是,王家不顾规矩,你应该早些拿出嫡妻的身份来,哪里还有这样的事?偏你向向贤惠过了头!真叫本宫难过。”   这个皇后,真是个人物啊!方氏感叹,自从金氏进门后,自己在王家的名声就与贤惠不沾边了。她掌掴过金氏,骂过金太太,顶撞过婆母,喝斥过姑子妯娌。这原本是正室主母应有的权利,可在王家人眼里,就是跋扈的表现了。偏皇后张嘴就能说“你向来贤惠过了头!”   皇后让诸人平身,唯独没有让金太太和王家人起来,对方氏说:“顺天府已着人彻查王士文宠妾灭妻一事,若王士文罪行属实,那王士文必丢官罢职,沦为庶民。趁这会子有空,你告诉本宫,若王士文真的因此事丢官罢职,你是留还是走?”   顺天府的人居然要调查王士文?王家人全都傻眼了,王老夫人几乎晕了过去,又悔又恨。   ------题外话------   为了写这章,脑细胞都不知掉了多少了。 ☆、第46章 稀里糊涂的王家人   方氏想了想,说:“臣妾现在脑子一团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大夫人,您可有更好的主意?”   皇后娘娘用的还是尊称,众人看着方大夫人,眼光就更不一样了。   方大夫人微微欠了身,缓缓道:“皇后日理万机,如今还要为着小女一事操劳,臣妾实乃罪过。”顿了下,又说:“王家人既然这么想纳妾,那王家人就尽管纳吧,方家并无意见。但臣妾的闺女,是不能再被王家作贱了。还请娘娘作主,给臣妾闺女一个公道。”   皇后颔首,“也是,若真与王士文合离,几个孩子也挺可怜的就是了。”   王老太太自觉还有希望,就赶紧说:“娘娘明鉴,儿子媳妇都是多年夫妻了,孩子都有几个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说分就分呢?自古以来,都是劝合不劝离的,还请娘娘明鉴。”   皇后叹口气说,“是呀,就算不顾及多年夫妻情份,也要顾及孩子。这事儿还真难办呀。”   王老太太自觉有戏,打蛇棍跟上,赶紧说:“娘娘英明。这事儿也是老身错了。儿子与媳妇原本恩恩爱爱的,可自从姨娘金氏进门后,这才闹了起来。这金氏就是搅家精,是万万不能留了。只要把金氏送走了,儿子和媳妇必能继续恩爱下去的。”   如此见风使舵,王老夫人使的得心应手。   但也不能怪她,连皇后都对金氏大为不满,王老夫人自然要迎合皇后方可保全王家上下。   金太太怒瞪着王老夫人,双眼血红,“你!”   皇后又说:“听说,金氏还替王家生了孩子?”   王老夫人弄不明白皇后的真正心思,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道:“是……是的……。”   “那金氏呢?”   王老夫人战战兢兢回道:“回娘娘的话,王家再重规矩不过了。当初金氏与儿子结合,也只是凑巧罢了。这才不得不纳了金氏进门。若是娘娘不喜欢,老身立马让儿子休了金氏。”   金太太血红着双眼,恨不得掐死王老夫人。   皇后威严地道:“休掉?她与王士文孩子都有了,休掉人家做什么?你要金氏如何抬得起头来?如今,不嫁进你们家,那也不成了。”   王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还能够如此峰回路转,抬头看着皇后威严的脸,忽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皇后故意为之吧。主要是方家人在朝堂上非同一般,方家需安抚。但金氏到底是皇后的表妹,皇后哪有不顾惜的道理。王老太太自认想通了皇后的心思,于是赶紧说:“娘娘圣明。金氏已进了王家门,又给王家生了孩子,咱们家也不能亏待人家。无非是个妾室,媳妇不喜欢,只管养在后院里头,不在媳妇面前悠转便是。这原是造化弄人,若非当初他们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为了金氏的名节着想,这才不得不让金氏进门的。如今,即然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让儿子与方氏赔罪就是。到底是夫妻,媳妇大度些,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徐璐扶额,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棒槌?王老夫人还在官太太圈子里浸淫了几十年,怎么还这么的蠢?也不知王德全当初怎么就熬到了光风致仕的。如今想来,应该是祖坟冒青烟了。而王士文也够倒霉的,有这么个拖后腿的老娘,也够他受的了。   要知道,男人本来就满肚子花花肠子,但方家可不是一般人,娶了方五娘,得了岳家的提携,只要不太混的男人都该明白,享受了岳家的好处,官场上的平步青云,势必要舍弃某些享受,比如,左拥右抱。   王士文娶妻十余年,都没想过纳妾。想来应该是王老夫人的怂容说教。男人本来就受不得激,加上又是自家老娘的怂容,对岳家的感激以及对妻子的一丁点尊敬,估计就要抛之脑后了。满心满脑子想的是:你居然不让我纳妾,你还是好妻子么?我堂堂男子汉,岂能不纳妾的。你不让我纳妾,就不是贤妻。如果你是真正的贤妻,就该给我纳妾。   只要男人有了这些想法,那么伴随着他的便是种种不平衡,加之老娘又在耳边灌输着妻子不给纳妾就是不贤慧的观点,那么对妻子的不满以及想纳妾的念头必定会疯涨。那时候,管他天王老子规矩礼法什么的,都听不进去了。   人性,莫过如此。   在严谨的豪门家族中,宠妾灭妻和休妻是极为忌讳的,说的残酷一点,豪门家族,在夫妻矛盾极端到不可调和下,是宁可当家主母“被”病死也不会去休妻的,宠妾灭妻就更不会了。   所以说在一切为家族延续让道的前提下,大家族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什么宠妾灭妻之类,休妻也是极少出现。   反之倒是像王家这种满瓶不响,半瓶响荡荡的上不了台面的没底蕴的家族,就会时常干这种事儿。   小门小户的老太太,总会有一种想拿捏高门媳妇的心理。媳妇给你做牛做马,总觉得是天以地义的。但凡有一丁点做得不够好,可就了不得了。   王老夫人还是堂堂诰命夫人,出身也不低,也生出这样的心理,那些普通老太太的媳妇就更加悲剧了。   皇后神色不变,看着方氏,叹息道:“方阁老眼力一向好,可给你挑选的婆家夫婿,却是大大走眼了。”   方氏一声惨笑:“这不关爹爹的事,是我自己没本事。拢不住丈夫的心,给爹爹丢脸了。还让娘娘操心。”   皇后说:“王士文母子宠妾灭妻,已是板上钉钉了。想必顺天府必会秉公办事的。到时候王家估计会沦为平民。到时候,你又如何打算?”   王老夫人双眼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方氏犹豫了下,声音铿锵,“自小父母便教育臣妾,女子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耐何臣妾无能,拢不住夫君,而夫君也厌腻臣妾,又这般行事,臣妾愿与夫君分府别过,成全夫君和金姨娘伟大的爱情。”   皇后震惊地道:“你情愿自请下堂,也要离开王家,那王家究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王老夫人神色惶惶,嘴巴张了张,急得全身都是汗。   方五娘沉稳地回答:“其实也不关夫君的事儿,臣妾年老色衰,金姨娘正值青春美貌,哪个男人不爱的?臣妾愿分府别居,成全夫君和金姨娘的爱情。还请娘娘成全。”   方氏在王家育有三子一女,也不可能与王家彻底断绝关系,方氏肯定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而不管是和离还是自请下堂,方氏都要与孩子分开。而别府另居,则算是比较好的出路了。就算王家沦落为平民,但方氏的三个孩子,靠着外祖舅家,以及方家的庞大姻亲,将来就算不出人头地,至少也有好的出路。   方氏,果然理智而聪明。徐璐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自己,这时候也绝不会想那么长远,只会破罐子摔碗,闹他个天翻地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但这样一来,是一时痛快了,但子女怎么办?宗族间对子嗣传承是格外看重的。方氏若真与王家合离,也是不可能把孩子带回方家的。礼法也不允许。   徐璐仔细想了想,别府另居,不失为最好的法子。   这时候的王家大厅里,没有一丝声响儿,全冷眼瞅着嚎啕大哭的王老夫人。这时候的王老夫人,才真正知道怕了,又哭又求地恳求皇后。但皇后已不再理会她,而是对着还瘫软在地的金太太道:“金氏自甘下贱与人作小,还弄得人家夫妻不睦。从今往后,本宫与金氏断绝一切关系。日后休要再以本宫表妹这一身份招摇撞骗,违者,本宫绝不轻饶。”   金太太身子晃了晃,几乎栽倒在地上,她爬到皇后面前,泪流满面的肯求道:“娘娘息怒,娘娘,您不能落井下石呀,我可是你嫡亲的姨母呀,倩儿可是您的表妹。”   皇后悠悠地道:“你以什么身份与本宫说话?”   周嬷嬷闪身出来,厉喝道:“放肆,区区王家姨娘母亲的身份,居然敢凑在娘娘跟前来。到底还要不要规矩?来人呀,把这人拉下去。念你年纪一大把了,娘娘心慈,就不治你大不敬之罪,日后休要张狂。”   旁边闪出几个内侍,面无表情地拖着早已傻了眼的金太太就走。   金太太太挣扎不过,已然绝望,就哭喊道:“杨印追,你连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你就不怕让天下人耻笑?”   一句话说得屋内众人赫然变色。   周嬷嬷厉声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堵了嘴巴轰出去。”然后脸色的厉色,环视王家诸人,后者全吓得后退几步,不敢与之对视。   方大夫人说:“堂堂朝廷命妇,竞无礼成这样,娘娘凤驾前也敢放肆。臣妾觉得,娘娘应该派几位嬷嬷去金家,好生教教金太太规矩的。”   方大夫人也是个人才,把皇后不好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皇后颔首,“方夫人此话有道。就这么着吧,周嬷嬷,你去安排。”   周嬷嬷阴阴一笑,恭身答道:“是,等回宫后,奴婢就去安排。”   皇后转头对方五娘说:“有些人,给他一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这等不知足的人,这等不知足的人家,难道还得惯着他们不成?本宫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足的人。别府另居倒也成,就这么着吧。本宫把话搁这儿了。”   方五娘跪下谢恩,方氏女眷也跪了下来谢皇后恩典。   除了失魂落魂的王老夫人外,徐璐包括一众女眷也齐齐跪下,齐呼:“娘娘圣明。”   皇后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又说,“本宫并非要干涉别人家的家务事儿,不过是有人仗着与本宫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就行那丢人现眼之事。本宫怕有人吃亏,这才赶了过来。冯氏,你身为朝廷命妇,却连基本规矩礼法都不顾,实在令本宫失望。”然后皇后就起身,“摆驾回宫。”   一名大太监把手中指尘一甩,尖声叫道:“起驾回宫。”   徐璐等人再一次磕头,恭送皇后凤驾。   皇后才踏出门槛,就听到一阵悲切的女声,“放开我,我要见娘娘。我要见娘娘。”   皇后眉毛都不皱一下地说:“来者何人?”   没有人回答,但众人心里可是有数的,那应该就是皇后的表妹,金姨娘了。   王老夫人正沉浸在王家即将沦落为平民,而皇后当众说对她很失望的打击当中,失魂落魂地瘫软在地,哪还有功夫去回答皇后。不得已,王姑太太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娘娘的话,此人便是金姨娘。”   皇后说:“果然没规矩,区区一个姨娘,也敢出现在本宫面前,打出去。责令王家人好生教导规矩。”   皇后声音刚落,便有宫人朝金氏走去,金氏被拖走了,但仍然不肯死心,高叫道:“求娘娘给我作主,我与文郎是真心相爱的,求娘娘成全。”   徐璐喷笑,这金氏,真是太搞笑了。   皇后哪可能理会这样的人,脚下毫无阻滞,上了软轿,起驾回宫。   徐璐等人再一次来到门外头,跪在地毯上,恭送皇后。   直到皇后走远后,众人这才起身,这时候并无人开口,只相互望着。   方大夫人淡淡地开了口,“五娘,你先带着孩子,跟娘回方家吧,别府另居不是小事儿,得从长计议。”   方五娘点头,“已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可以走的。”   方大夫人点头,方家一行人扬长而去。徐璐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随方家诸人一道出了王家门。这时候,各自的下人已候在方家垂花门处。徐璐与方家诸人告别,正待上车,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老天爷呀,我这究竟造了什么孽呀?” ☆、第47章 年三十这一日   “真正有规矩的人家,如何会宠妾灭妻?休妻都少见。王家那些蠢货!方家可劲的提携,倒供出一堆活祖宗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们家更给脸不要脸的人!还真以为五娘嫁过去就一辈子是他们家的人了不成?任他们戳圆捏扁也无可奈何?天下哪有这样的算盘!他王家真以为方家是好欺负的?且等着吧,方阁老夫妇又岂是吃素的,至多半年,王家必定被打入尘埃。”   徐璐回去后,实在忍不住,就把在王家的事儿抑扬顿坐诉说一遍。她也挺会说的,把各个人物语气,表情都临摩得一丝不差,凌宽夫妇还有凌峰,听得连连点头,大呼过瘾。   武氏呷了口茶,就对凌宽如是说。   凌宽笑着说:“这样的人家,这世上没有十个也有五个,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怎么就气成这样儿?”   武夫人说:“反正我就是看这类人不顺眼,忘恩负义。即想得到娶高门嫡女带来的好处,又还想拥有普通男人那样的妻妾成群。天底下的好处都让这种人占了,还有没有天理?”   徐璐很是认同武夫人的话,方阁老就是不想要女儿过那样的日子,这才把女儿低嫁,只想让女儿过得舒心顺意。谁知还有这等不知足的人。那王家人真的太不要脸了。从方五娘身上得了多少好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偏还不满足,还想学普通男人那般纳妾享受。即要方五娘给王家提供平步青云的仕途,又还要方五娘像普通妻子那般,贤惠到底。这种蹭鼻子上脸的,绝对是全天下女人的公敌。   徐璐高兴地道:“那王老夫人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她才好。方家人给她分析事情利害,王老夫人就该见好就收了,偏还一意孤行。这下子好了吧,鸡飞蛋打不说,还让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王家是必没好下场了。”   武夫人冷淡地道:“越老越糊涂,指的就是这种人。原本王士文与五娘感情也还不错的,可也架不住王老夫人天长日久的埋汰洗耳。王士文又是男人,但凡男人,哪有不想着左拥右抱的。让自己老娘镇日在耳边说妻子的坏话,加上金氏又生得田色天香,看得着吃不着,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对美色的诱惑。”   徐璐点头,“我想,在王士文与金氏有了首尾后,方五娘大概就已想好了后路吧。”否则,以方五娘的本事,以及方家的权势,金氏哪有机会生出孩子来的。   武夫人赞赏地看着徐璐,“我的儿,也亏得你看得明白。不错,早在金氏与王士文有了首尾,而王老夫人又那般护着金氏时,五娘就有了与王家单过的想法。且等着吧,王家把珍珠当鱼眼,有他们后悔的。”   徐璐乐呵呵地笑道:“他们现在已够后悔了吧。”   凌峰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我才刚升任吏部侍郎不久,方伯父就来找上我,要给王士文包括王家亲戚多加照顾。那时候我就隐隐听到消息,那王士文都与金氏有了着尾了,那金氏都还被抬为姨娘,几乎与贵妾无疑。方伯父怎的还忍得住。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徐璐不解,“爷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武夫人笑道:“一般人当然想不明白。不过这也是方阁老的高明之处。若要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王士文那般不知好歹,方阁老就添把火,先把他捧得高高的。等五娘与王家别府单过,再行雷霆手段,爬得越高,摔得越疼。个中滋味,也够姓王的口味终身了。”   徐璐明白了,击掌道:“高,实在是高呀。”   ……   因为太过兴奋,觉得皇后太牛气了,尤其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句话,简直妙不可言。等回到华馨苑后,徐璐依然沉浸在欲罢不能当中。   凌峰笑了笑,“实话告诉你吧,这句话可不是皇后娘娘说的。”   “那是谁?”   “我娘。”   徐璐傻眼,“不会吧?”婆母这么厉害?   凌峰很是骄傲地抬高下巴,“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不过你可别四处说去。”   “你以为今儿个,皇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王家?”   徐璐大胆猜测,“爷的意思是,该不会是夫人……”   凌峰淡淡一笑,“母亲与方大伯母那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恰巧王家的所作所为又犯了母亲的大忌。所以,今儿个,你前脚出门,娘后脚就进了宫。”   徐璐恍然大悟,她就说嘛,皇后怎会纡尊去王家主持公道。再是因为金太太母女拿她的身份仗势欺人,皇后也犯不着纡尊去王家。原来是让武夫人说动的。   “皇后之所以亲自去了趟王家,一来是给母亲和方大伯母脸面。二来,也是金氏母女犯了娘娘大忌。这才不得不忿然出手。”   这倒也是,金氏母女也着实不像话了,仗着与皇后是亲戚,就敢明晃晃地打着皇后的旗号置宗族礼法不顾。皇后即不是武则天,又不是太平公主,如何会为了区区表妹,与规矩礼法作对?   至于金太太所谓的“皇后敢置孝道不顾,就要承受天下人耻笑”这话,这就更令人笑话。皇后堂堂一国之母,只有已升极乐的先帝后才是皇后的真正长辈。其他的,在国法面前,统统让步。   “王家和金家,如今可就成为大笑话了。”想着金王两家接下来的悲惨下场,徐璐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因为一直处于精神奋亢中,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等她发现不对劲时,衣裳也让男人脱得七七八八。一线冰凉的物体在身上游走,不由拍开胸前的狼爪,并捏着那条使坏的尾巴,横了他一眼,“干嘛?大冷天的,你不怕冷,我还怕呢?”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但屋子里地龙烧得足,凌峰也不至于非得变身回去才能睡得着。一晃已有好久没见过他的尾巴了。徐璐都差点忘了他的另一身份了。   凌峰可怜巴巴地道:“你那个应该快来了吧。”   徐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很少计这个的。”然后白了他一眼,取笑道,“你个色胚,人家的小日子,你一个大男人记得比我还要清楚,也不害臊。”   凌峰振振有辞,“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么?难道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徐璐斜他一眼,鄙夷道:“我看关心我是假,关心你那玩意才是真吧。”雪白的小胖手缓缓伸到他的腰腹处,冰冷厚实的鳞片下,有一处隆起,随着她的触动,有勃之欲出的冲动。   她赶紧收回手,拉紧被弄开的衣襟,一骨碌钻进被窝里,但凌峰的动作更快,把她从被窝里拧了出来,嘿嘿低笑,“小丫头片子,敢与我玩火,看我怎么收拾你。”尾巴一扬,就把她整个人缠得结结实实,令徐璐动弹不得。双腿被禁锢得死死的,却以让人羞忿欲绝的姿势张开着。   凌峰脸上的邪笑,让她拼命挣扎着,又是求饶又是威胁的,凌峰能否放过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   宣德六年底,若要说谁家八卦最令人津津乐道,无疑是方阁老长女方五娘与大理寺少卿王士文的别府另居最为轰动。   这日,方氏上书京兆伊,称年老色衰,无法再服侍丈夫。而丈夫与姨娘金氏恩爱绝论,使丈夫重焕勃勃生机,她却无能为力。非但拢不住丈夫,还使丈夫仕途之路停滞不前。深感愧疚自责,愿与王士文别府另居,成全丈夫与金氏之伟大爱情。并祝愿丈夫与金氏,白头偕老,永沐爱河。   京兆伊接到方五娘的奏书后,当天就给予回复,赞其贤德佳妇,准方氏与王士文别府另居。   紧接着,京兆伊,礼部左右侍郎,与王氏族人的见证下,亲自写下别府文书,一式三分,分别由顺天府,王氏,及王士文持有。上头盖有礼部与京兆伊的见证公章。   农历年二十七这一日,方五娘正式与其夫王士文分府另居。王家占地三余亩的五进四合院,被一道高高的院墙,一分为二。前三进,由王老夫人,王士文与金氏,王士文之弟王士武夫妇及其子女居住。后两进的屋舍,则由方五娘和其子女居住。另外,方家还请了风水大师,在府邸前后进行风水堪舆,在王家往南坐北之处,另外开了宅门。供方五娘及其子女自由出入。   紧接着,有人状告王士文宠妾灭妻,顺天府立即锁拿王士文公堂问罪。最终证据确凿。顺天府证据交由御前,吏部左侍郎凌峰御前禀奏,斥其品性无端,德不配位。今上责令吏部革其职务,绝不姑息。   当日下午,吏部便下发公文,革王士文大理寺少卿职务,终身不得入仕。   王士文之母,让堂堂嫡妻跪姨娘之母,无理至极,无德无才,夺其诰命。而姨娘金氏之母,金张氏,仗皇后姨母身份,狐假虎威,令皇后颜面受损,并冒犯皇后,言出不逊,掌嘴三十,革其诰命,责令其夫金白恩严加管束。   姨娘金氏,虽与王士文相亲相爱,但破宗族规矩在前,坏人伦礼法在后,并无端犯上,掌嘴三十,杖责二十。   紧接着,宫中派出四位教引嬷嬷直奔金家,金张氏身为皇亲国戚,礼仪全无,皇后特地派嬷嬷前往金家,教授金张氏规矩。   旨意发至王家,并记入京城邸报,这一期的邸报卖得格外火。据说还造成了百人哄抢的局面,原本才值两百文钱一份的邸报被抬高到二两银子一份,都还供不应求。   另外,礼部官员及顺天府主事至王家,依言宣布圣旨,夺王老夫人诰命衔,并赐金氏为王家姨娘。待姨娘金氏受完刑后,顺天府主薄拿出姨娘文书,交由金氏。并宣布,姨娘金氏,永生为王士文之妾室,并记入王氏族谱。   据说金氏当场就晕死过去,醒来后,朝廷官员已离去,而王老夫人则把她打得鼻青脸肿,斥责搅家精,丧门星,祸水。   尽管已知王家人的下场,徐璐依然让人买了两份回来,逐一细看,越看越高兴,一个人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连正事都忘了做。   “少夫人,还是别看了,今儿都二十九了,该祭拜灶神了。”华馨苑的掌事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提醒徐璐。   对呀,今天都是二十八了,下午要拜灶神,明日还要祭祀呢。   过年的重头戏是祭祀,小户人家好对付,烧纸上香磕个头也就罢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凌家这般的人家,可就要折腾惨的。一方面朝廷有“春祭赏”,“上领皇上的恩,下托祖宗的福”,够体面,这个排场马虎不得。另一方面还要搞家祭,彰显孝道。凌宽是长房,又是侯爷之尊,宗祠就设在安国侯府,宗族祭祀也就在凌家了。   其实祭祀也就那么小半个时辰而已,但之前的活儿却不少,早在一个月前徐璐就命人打扫祠堂,整理供奉器具,累得人仰马翻。等察拜了灶神,下午凌峰也从外头回来,领了朝廷赐的春祭赏,次日需摆在祭台上,以示朝廷恩典。   年三十这日,凌家但凡四品以上官员,四品以上诰命的,全按品大妆进宫朝贺。   百官仪典在正殿举行,皇帝身着衮冕,太子、王公、大臣各按品级肃列。设仪仗,备太常雅乐。而外命妇们则向皇后朝贺。太妃,王妃,公主,郡主,圣一品国夫人,上品国夫人,一品国夫人,侯夫人,伯夫人,以及诰命夫人,分别按着品秩辈份秩序入坤宁宫朝拜皇后。   坤宁宫外,黑压压地聚满了京城各王公贵族,世家勋贵,百官女眷,最低四品以上的外命妇,足足有数百位。除了皇亲宗室外,安国侯府的位置还是排的比较靠前的,居然与众多国公夫人们排上一起。主要是武夫人是上品华国夫人衔,凌峰已逝元配嫡妻杨氏也追赠上品国夫人,与皇后生母圣一品赵国夫人只差一个品秩。   待众多太王妃,王妃,郡王妃,世子妃,公主,郡主朝拜皇后之后,便轮到皇亲国戚们,这些全是皇室正经姻亲,包括今上外家,先皇后母族和今皇后母族,以及朱贵妃母族。等这些正经八经的皇室姻亲朝见后,才轮到外命妇。   宗室成员加上皇室姻亲,也有百十余人,二十来人一批入内拜见,等全都出来后,一群外命妇们已在冰天雪地里撑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徐璐渐渐习惯了京城的天气,穿得也厚实,人又年轻,倒也经住了寒风的肆虐,但一些年迈的老封君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个尽管穿得厚实,但依然被冻得全身发颤。   这诰命妇服饰只是夹层的设计,穿太厚了,衣裳就被撑得不伦不类,穿薄了,受冻程度可想而知。宫中又不比宫外,又不能带丫鬟进宫。皇后面前,是不能穿披风的,所以诰命夫人们,进宫都很少穿披风的。主要是进了大殿后,还要脱掉披风,身边半个丫鬟都没有,披风解下来,也无人帮着拧呀。   当然,一些年迈的老封君倒可以恩典带一两个丫鬟,但年纪大了,也被折腾得不成人像,偏一个个还只能强撑着。   果然,外头再尊贵的身份,进了宫,都得装孙子。   内监的唱诺响起,徐璐落了口气,总算轮到外命妇了。   徐璐随同武夫人,威国公,令国公,英国公,成国公,韩国公等老封君,国夫人,世子夫人一道进入大殿。然后按着秩序辈份,三跪九叩。   皇后高座大殿正中,头上戴着实镶金凤九翟冠帽,身披藏青绣彩凤霞帔,明黄遍绣凤凰宫装,端庄大气,宝相威严。眉目和善,虽凤冠沉重,又劳禄半日,犹自强坐,气势丝毫不减。   今日朝拜的外命妇实在太多,皇后又戴着那沉重冠帽,又笔直地坐在那,估计也不轻松,想来也没什么心情与大家唠嗑了,只是等诸人行了叩拜礼,只含笑温和地说了句:“都平身吧。”   徐璐与诸位国公世子夫人一列,起身后,垂首肃立,耳边只听到皇后温和地声音吃来,“张老夫人身子大好了?”   张老夫人老迈的声音响来,“托娘娘宏福,老身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了。”   “生受老夫人了,身子方好却要行这样大礼,耐何祖宗规矩不可废。”   “老身怎敢当‘生受’二字,娘娘母仪天下,能日日见娘娘安好,老身便心满意足了。”   皇后又与另外几位国夫人说了两句话,语气温和,一视同仁,被点了名的无不受宠若惊,暗自欣喜。当点到令国公徐夫人时,皇后说:“许久不见,徐夫人怎的清减了?”   徐夫人赶紧说:“劳娘娘挂念,臣妾无能,年纪又渐迈,掌家理事,已略有力不从心之感。”   皇后说:“国夫人儿孙饶膝,是该享受清福了。把担子交给小辈,只颐养天年,岂不美哉?”   徐夫人说:“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有如此想。”   徐璐心中一动,敢情徐夫人这是在找皇后当支援呢。连皇后都发话了,回去后把管家大权交由世子夫人手上,想必另外几房的也没有话说了吧。   正如是想,耳边又听到皇后开始点几位世子夫人的名。不过也都是略作打量便揭过了。轮到徐璐时,皇后顿了下,问:“圣上御赐的姨娘,可还安份?”   徐璐赶紧回答说:“劳娘娘挂念,两位姨娘安份守已,极是乖巧。”   皇后颔首,说:“安国侯世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一般人家,在他这样的年纪,早已儿女成群。就他膝下还孤凉着,你也别太过贤惠了,嫡子都还未出生,哪有姨娘冒头的资格。”   徐璐明白,皇后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呢,赶紧说:“谢娘娘挂怀,臣妾铭记于心。”   “光说不拣又有什么用?得赶紧行动才是。”皇后笑着说,“安国侯世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一向拿他弟弟看待的。争取早日生下嫡子,也让本宫高兴高兴。”   周围有好几道豁豁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徐璐目不斜视,恭敬应道:“是,臣妾回去后一定和夫君多加努力,不让娘娘失望。”心下却发愁,凌峰哪生得下孩子,看来回去后得另想办法了。   皇后又与别的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挥手,众人退下。   出了大殿,徐璐这才长长吁口气,总算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家了。宫中虽然景致迷人,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却不是人呆的地方呢。   宫外头尚有百十位外命妇排队等着朝拜皇后,从这边昂首经过,说老实话,这些艳羡的妒忌的目光,也让徐璐有种骄傲感。   家族和男人的地位,也决定了女人在宫中乃至整个女人堆里的地位。   又有太监唱诺,宣侯夫人谨见。   徐璐侧眼瞧了过去,十余位侯府老太君,侯夫人,世子夫人鱼惯而入。其中,便有表嫂连氏,镇国侯夫人及世子夫人阎氏,庆昌侯夫人及世子夫人。京城六大侯爵,唯独没瞧到定国侯夫人及世子夫人。   徐璐又瞧见了方大夫人,方大夫人妇凭夫贵,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却只能排在公侯伯夫人之后。   与一些认得的外命妇微微颔首打了招呼,徐璐也替这些人担忧,越是品秩低的,越要捱到最后,不知她们是否熬得住。徐璐又替皇后担忧,戴着那么沉重的凤冠,一坐就是一整天,还得时刻保持皇后的端庄威仪,估计也够受罪的吧。也不知是哪位太祖订下的规矩,磕头的受罪,被磕头的也受罪。   出了宫后,几位国夫人这才相互说起了话来。韩国公世子夫人便对武夫人笑道:“往年我们家都是初六宴客,妹妹若是得空,一定要来哦。”她对徐璐笑道,。“少夫人若是得空,也一并来。”   武夫人笑着说:“很不巧,初六那天我得去镇国侯府上吃酒,恐怕没法子来了。”   “那少夫人呢?少夫人应该有空吧?”   徐璐面带微笑,看向武夫人。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笑道:“到时候再说吧,若是那天得空,不拘如何,一定找个代表过去。廖表心意。”   朝国公世子夫人赶紧笑道:“好,那我可等着了。一定要来哦。”   威国公夫人是宗室女,性子高傲,平时候很少外出交际,不是不想,而是不屑。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四处钻营的人,听到韩国公世子夫人自降身份邀请侯夫人到自家作客的谄媚之语,不屑地撇唇。   ------题外话------   今天更的多吧 ☆、第48章 又要闹腾的钱氏   徐夫人亲热地挽着武夫人的手,说:“我们家是初十宴客,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因为女儿凌芸的事,武夫人与这个亲姐姐可是弄得很拧的,先前几年都没有怎么往来过。但时日一久,血缘关系也摆在那,加上徐夫人日子过得不如意,而武夫人自己却是过得风声水起,那股子怨恨自然就消散了。如今瞧着姐姐不到五十岁就老态毕露的面容,武夫人心下就软了,拒绝的话也咽了下去,说:“好,不过只能晚上来。中午还有别的事儿。”   徐夫人笑着说:“知道妹妹忙,只要能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又对徐璐笑道:“小璐,到时候也一到来。”   徐璐点头,“那就叨拢姨母了。咱们家是初三,到时候姨母可得早些来才是。”又笑望着几位国夫人,世子夫人,“诸位长辈姐姐们,也早些来哦。”   众夫人们点头,说:“少夫人都亲自开口了,肯定早些来。到时候就怕少夫人嫌我们烦哩。”   威国公夫人却淡淡地说:“不好意思,初三那天我要去康王府给廖王舅舅拜年,来不了,还请凌夫人海涵。”威国公夫人是宗室女,母亲是出自燕王府的郡主,她本人也是受封县主的。平时候打交道的都是宗室里的人,并不大与勋贵家族往来。当下就拒绝了,干脆利落。   武夫人也知道这位县主的脾气,也不恼,说:“那也太不凑巧了,真是遗憾。”   一行人边走边朝各自的马车走,韩国公世子夫人却抓着武夫人低声问道:“老姐姐,刚才你可发现没?侯夫人叙列中,好像并没有定国侯夫人呢。”   确实没有瞧到。所以徐璐也挺奇怪的,但人人都知道自己与徐梦雅有宿怨,也不好背后说人家的坏话授人把柄,只能把耳朵竖了起来。   武夫人淡淡地道:“那关我什么事?”   韩国公世子夫人嘿嘿一笑,“当然不关老姐姐你的事呀,但你就不好奇吗?他们家倒霉,你应该高兴才是。”   徐夫人说,“定国侯夫人身子不爽利,这在圈子里早不是秘密了。从五六年前开始,定国侯夫人就很少出现在人家了,据说在乡下养病呢。”   韩国公世子夫人眼珠子一转,说:“我当然知道定国侯夫人在乡下养病。但今儿可不是普通日子呀,就算在病中,不好进宫朝贺,但世子夫人应该也要进宫的呀?但我刚才并未见到叶少夫人呢。”她望着徐夫人,“叶少夫人是夫人的夫家侄女吧,夫人应该知道原因吧?”   徐梦雅的最近遭遇,徐夫人当然清楚的,心头也高兴,但要把这份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却又不敢,只能淡淡地说:“我也好久没见到我那侄女了。”   韩国公世子夫人表明不信,成国公夫人则把话插了进来,“徐夫人这个婶娘倒是地道。不过,你越是替人家遮着,说不定人家还不领情呢。”   徐璐看了成国公夫人一眼,这人说话,似乎意有所指呀。   徐夫人老脸微红,强自笑道:“我只做我该做的,别人的偏见与我又有何相干?”   “徐夫人倒是看得开。”成国公夫人不咸不淡地道,“我最近听说,你们长房与三房可是水火不深呀。”   武夫人抬头,看着自己的嫡姐,“三房又找你们麻烦了?”   徐夫人苦笑,“什么也瞒不过你们。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不要提了吧。”   武夫人说:“什么家丑不家丑的,你们是长房,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们身为弟妹的,还敢与长房过不去?那岂不是大逆不道?我看你就是太软了,早该拿出气势来,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徐夫人一味的苦笑,叹口气,说:“虽说三房无理在先,可三房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我也不能逼他们太急了。”   武夫人冷笑:“姐姐你就是太好性儿了。你这么的替他们着想,人家可不那么想,反而认为你是怕了他们的,越发的变本加厉。姐姐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三房是什么德性京里谁人不知道,你就是顾惜名声,所以不敢下狠手治他们。等着吧,姐姐你若再不拿出本事来,尽早有一天,他们必会爬到你们头上来的。”   徐夫人脸色难堪又难看,喏喏地道:“妹妹说得极是。我早就不想忍了,可又怕外人指责长房趁火打劫。唉,妹妹有所不知,如今三房日子委实不好过。侄女梦雅让叶家给送了回来,老三媳妇可是见天的发脾气。过了不久,两个侄子的差事也让人叫停,一个办事不力,一个在职间喝酒,被逮了个正着,特特倒霉的。紧接着,老三去青楼喝花酒,与人争粉头把人给打破了头。被顺天府的人抓了起来,也不知怎的,顺天府的人居然不买国公府的账,不但抓了人,还关了两天,并罚了不少银钱。为此,老三媳妇差点没与她表兄严少秋撕破脸。这还不算,最让人难堪的是,老三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从外头领了个外室回来。连儿子都生了,老三媳妇只差没把房子掀垮。”   徐璐听得暗自偷笑,闺女被婆家送回来,两个儿子的差事也丢了,丈夫又在青楼与人争粉头吃了官司。而表兄严少秋还不买账,公事公力。丈夫又变本加厉把外室和外室生的儿子也一道带回家中,这徐三夫人果然够倒霉的,   武夫人冷笑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自己不争气,与你们长房何相干?”   另几位夫人也点头,对于这类别人家妯娌相争的事儿,都是格外关注的。尤其还是别人家的倒霉事儿,更是听得津津有问。   尽管寒风呼呼作响,冻得众人不大受得了,但在八卦的支撑下,依然不肯离去,反而兴致勃勃地围在一块儿。   有句话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是全人类的通病。包括饱读诗书自认有素质有涵养的徐璐也不例外。尽管她克制的很好,脸上还呈现出婉惜加怜悯,但心里却是乐翻了天。   在场诸位夫人应该也是如此吧,面上说着悲天悯人的话,却一个劲地追问原由结局。   都是演戏高手呀。   徐夫人也是位演戏高手,明明心里乐死了,面上却是一副悲苦忧愁形像。她长长叹口气,“老三媳妇这阵子不但瘦了一大圈,精神也特别不好,这才一个月功夫,就请了三回大夫了。昨日里就又请了回大夫。大夫说,老三媳妇是怒及攻心,肝火太盛以至于伤脾攻肝,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酿大祸的。但老三媳妇气性也太大了,明明就是她男人不争气,居然怪罪到长房身上来。说什么长房前两月新修建的园子,挡了三房的气运,这才使三房接连倒霉的。非要把那园子给拆了。如今见天的与我闹,真是受不了。”说完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武夫人目光一闪,“当时修建园子的时候,可有请人堪舆过?”   徐夫人目光闪烁,“不过是半亩地的建筑,哪构得着请人堪舆的。也只是请了泥瓦匠进府修筑的,当然,还是请人选了良辰吉日,行了开工仪式这才动工的。”   武夫人没有说什么,倒是成国公夫人说:“唉呀,这种动土的事儿,哪有不请人堪舆的?要知道,风水一事,可是万万马虎不得。轻则影响气运,重则影响家族根本。哪能为了省事就不请人堪舆的?若是运气不好,万一酿成大祸,后悔也晚了。”   韩国公夫人也跟着说,“对对,不能马虎的。上回我家也只是重建马厩,也都请了圆山大师进府堪舆的。不止如此,每隔半年,咱们家都要请圆山大师进府堪舆一翻。就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动了家中风水。也为了防止有心人暗中作祟。所以这事儿呀,真的马虎不得。”   徐夫人被说得脸色连变,“真,真是如此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更好,三房越倒霉,对长房的威胁就越小。但面上仍是要表现出一副震惊无措的神情。这就是演戏。   武夫人沉吟片刻,说:“一运二命三风水,风水也只是辅助而已。若当事人不努力,胡作非为,再好的风水也于事无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风水起的作用。三房那一家子,什么性格,咱们还不清楚么?就是个死不要脸的。老三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近年来,仗着有个顺天府伊的表舅子,更是不可一世,早就弄得天怒人怨。那卢氏尖酸刻薄小气,这样的人,这样一家子,这样的品德,再好的风水,也经不住他们的挥霍。我想,应该是三房一家子坏事做绝,老天都要开始收他们的气运了。”   韩国公世子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是是是,凌夫人说得太对了。风水一说,也要讲天时地利人和,也要讲究天道的。圆山大师经常与咱们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若有人利用了上好的风水,发家致富,显贵立达,就更该惜福,回馈乡邻。若四处为恶,为非作歹,必遭天谴。你们家老三想来就是坏事做尽,天道不容了吧。”   不得不说,这韩国公夫人也是个妙人,一切以武夫人马首是瞻。不管武夫人如何说,总能自圆其说,让人找不着破绽来。   而武夫人更是厉害,张口闭口就把因果报应拈来,还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徐夫人也是个心黑手狠的,她早就想对付三房了,只是缺少有力的借口而已。武夫人果然厉害,随便几句话就让她有了对付的借口。不由感激涕零。   武夫人不愧为武夫人,说出来的话,还头头是道,她还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徐夫人说:“这样的人,你还容他?这可是讲脸面的时候么?你越是与他讲脸面,人家越是吃定了你。三房的大概也知道你和姐夫好颜面,必不会做出有损长兄风范的事儿,所以这才拿捏了你。这种人,休要与他们讲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若他们再敢闹腾,就不理会去。实在逼急了,分家。只要你拿捏住了道理,徐家族人也不会由着他们的。”   武夫人这话很有道理,无异于斧底抽薪。对上这种不讲理的人,分家就是了。偏徐夫人又讲脸面,生怕提出分家会让人戳背梁骨,这才使得三房的人有恃无恐。   徐夫人也是个作戏高手,明明早就心动得眉飞色舞,偏还做出一副忧心忡忡,不得不为之的神态来。徐璐都觉得也演得过余了,有些受不了。   宫外头并不容许有人聚众说话太久,说得差不多了,大家这才心满意足地各自散了。徐璐扶着武夫人进入温暖的车厢内,把手放在炉子上以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与武夫人相互对视,婆媳俩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那严少秋当真与徐三夫人撇清了关系。”徐璐有些震惊,却不意外。权力一道,识味知髓,没有人逃得过的。   就是不知,若哪一天,凌家也失去了权势,自己会不会像严夫人那样,卑躬屈膝,能屈能伸。   武夫人说,“徐梦雅居然还在徐家。活该。”   虽然婆媳妇俩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又相视而笑。   与人分享着共同的秘密,关系必定能够更进一步。徐璐就有这样的感觉,与武夫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婆媳妇俩回府后,凌宽父子还在宫中,但凌家已集满了凌氏族人。把诺大的观澜厅挤得水泄不通。徐璐在武夫人的介绍下,与凌家诸位族长族伯叔婶们见了礼。凌家人有的经商,有的入仕,有专业教书的,也有务农的,三教九流几乎都齐全了。但在这儿,都全按着辈份排坐,并未分身份高低,倒也公平。   而徐璐也真正见识到武夫人身为宗妇的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对每位长辈女着妯招呼得面面俱到,并未冷落或怠慢任何一人。混得好的,武夫人便问:“最近可好?仕途虽重要,但也要顾惜身子。看你人都清减了。我库房里好像还有些补药,等会子带些回去……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们好了,咱们大家才能好得起来。”然后又告戒,务必谨慎微小,不该拿的不该收的千万别伸手,否则被政敌抓了把柄,可没有人会救你的。要知道,凌家虽然是世家大族,但也不是没有敌人的。一旦有了敌人的可乘之机,可就处于被动了。只要自身正,也不怕有邪魔歪道入侵。   “你那翰林院确是个清水地儿,又要养活一大家子,着实辛苦了。若真的困难,别与嫂子客气。下回记得把弟妹带过来,我给她些生财之道。弟妹样样都好,就是不怎么会持家,这可不成。你们家什么境况咱们都清楚,是该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遇上有求照拂的,武夫人直截了当地说:“若是别人平白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们,咱们一起群策群力,一定要那些欺负你的人好看。但若是你仗着身份去招惹人家反而收拾,那可就对不住了。你自己解决就好,千万别来找我。也别来找你大伯,想想那些富不过三的家族吧,我丑话可是搁到这儿了。”   对于经商的,则说,“生意还好做吧?虽然咱们要奉公守法,但若是被坑了被欺负了,也别忍气吞生,咱们凌家可不是好欺负的。显达了,千万别做为富不仁的事儿。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若不积善,后果就算你自己瞧不到,你妻儿老小后代子孙必要遭秧的。”   对于务农的,武夫人语气更是温和,“今年收成还好吧?不太好?唉,那是,今年的气侯可不好,老天爷不作美呀。不过也别灰心,你几个儿子都有一身的力气,想来能够撑起来的,老嫂子你就只等着享福了……不过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孩子还是要送去学堂的。不指望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至少要能读能写,不至于做睁眼瞎子……凑不起束修?”   武夫人转头与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道:“他二叔,二伯家的几个孙儿,恐怕又要让您费心了。孩子们的费用一应都算在长房吧。虽说救急不救贫,但咱们凌家的子孙可不能做睁眼瞎子。他二叔,还是劳烦你多辛苦些,但凡咱们凌家子弟,必得上学堂。长房别的不好说,供族中孩子上学那是必须的。”   武夫人一番诚肯务实的话,让凌氏族人都感动不已。纷纷对武夫人道谢,虽然也有若干不和谐的声音,但只有一开口,便被其他族人给喝斥了。   钱氏又在一旁阴阳怪气,不外乎是“你们长房那么有眼,却不肯撒些钱来给大家用用。瞧瞧你们长房,个个穿金戴银,可咱们族里也还有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呢。”武夫人淡淡一笑,但声音却威严,“我相信我们凌氏族人,并非那种专吃喈来食之人。那些总要靠别人接济才能过活的,看到别人显达了就犯红眼病的,又岂能得到尊重?我相信,咱们凌氏族人,都是有血气有脸皮的。”   武夫人说得铿锵凛然,得到大多数凌氏族人的认同,纷纷喝斥钱氏,“长房有钱那是长房的事,咱们又岂能因为长房有钱就跑去打秋风?不知所谓。”   “总是犯红眼病,自己却不努力,也配说这种话?”   不去看被喝斥得脸皮通红的钱氏,武夫人转头,又对另外一妇人道:“那个,他二婶,我记得,连哥儿也该到娶妻的年纪了吧,可有相中的姑娘?”   连哥儿母亲苦笑一声,“连哥儿今年一十有八了,早在两年前就在相看了。倒也选了两家,只是口风放出去,却不闻声响儿。大概是瞧不家咱们连哥儿吧。”   武夫人问道:“是哪几家姑娘?说来听听,若是我认识,倒可以帮着牵牵线。”   连哥儿母亲赶紧说了两户人家来。   武夫人皱眉,“户部侍郎钱家?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位是继室所出,那继室虽出自大户,但却是庶出的,被养得小家小气的,能教出多好的闺女来。不妥不妥。依我看,路家闺女倒不错,虽家世普能了些,但那姑娘我也曾见过两回,挺大气爽郎的。又是家中长姐,弟妹们都挺听她的。连哥儿是长子,性子却稍柔了些,这路家姐儿刚好可以互补。”   钱氏又忍不住尖声道:“大嫂这话也不打草稿。钱家那可是堂堂户部侍郎,连哥儿有了这样的岳家,也是一份了不得的助力。那路家算什么?那般人家,岂能配得上咱们连哥儿?我看大嫂分明就是怕连哥儿有了厉害岳家,把长房风头盖过了吧?”   武夫人神色淡淡,毫不理会钱氏,只对连哥儿的母亲说:“他二婶子,甭管你怎样看我,但我仍是觉得,娶妻还是要娶贤的好。若是娶了个闹妻回来,那一个好好的家可就毁了。咱们长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希望他二叔还有婶子引以为鉴。”   钱氏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哥儿的父母原本还略显犹豫的,但见钱氏这般模样,夫妻二人相互看一眼,赶紧说,“大嫂说得极是。娶妻当娶贤。那,就路家姐儿吧。”   凌氏族人也纷纷表态,觉得路家姐儿不错。   钱氏不是傻子,当着全族人,被当成闹妻来作榜样,气得嘴巴都歪了,唬地起身,怒瞪着武夫人,“武氏,你别与我装模作样。面子话说得好听,一心为族人?咱们凌家家大业大,子嗣传承何其重要。可你一进门来,几乎让长房断了传承,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说娶妻娶贤?我看你才是第一个不贤不孝之人。”   武氏不能生子,是她最大的把柄。   凌氏族人大都是受了武氏好处的,尽管不会说武氏什么,但钱氏的话,还是让他们起了反应。   毕竟,子嗣传承对于一家大家族来说,那是何等的重要。但长房如今只有凌峰一人,而凌峰二十有七了,膝下还无半个子嗣,族人心下还是颇有话说的。只是武夫人厉害,凌峰又不是好惹的,凌氏族人有泰半都在武夫人母子手头下吃饭,所以不敢说着说出来罢了。   但也有一部份不靠长房自力更生的族人,腰杆子就挺得硬了,看武氏的目光就变了。   徐璐并不知道族人们的心思,只担忧地看着武氏,不知这样的情况,她会作何反应。 ☆、第49章 钱氏被休   只见武氏脸色铁青,盯着钱氏,冷笑道:“果然是做贼的喊捉贼的。我不能生育子嗣,那是谁造成的?嗯?当初是谁想长房灭绝的?又是谁处处算计长房的?”   钱氏脸色微变,滞了滞,强辞夺理地道:“你自己不能生养,就休要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武夫人冷笑一声,神色冷厉,“断人子嗣,无异于杀人父母。钱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挖老钱氏的坟,鞭她的尸。”   “你敢?那可是你的婆母。”   “只是继母。她暗算长房,让长房几乎绝后,做出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她根本不配为凌家妇。”钱夫人杀气腾腾地环视了凌氏族人,这些人的一接触武夫人的目光,纷纷代下头来,或别过头去,不敢相望。   钱氏冷冷地道:“钱氏,本来老钱氏已死,死者为大,过去的恩怨我就不想再提了。偏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我,算计我,触我逆鳞。自你进门后,我们长房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你心胸狭隘,挑唆离间,骂鸡斗狗,黑白颠倒,饶舌无理,弄得整个家族后宅不宁,人心不稳。你这样的人,真真是一锅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既然如此执迷不悟,总是要挑起长房与族人的矛盾,我今天就行驶长房权利,休了你也不为过。”   钱氏大惊,跳起来怒吼,“我是凌家名门正娶的,你敢休我?你凭什么?”   武夫人身音铿锵,正气昂然地道:“凭我是安国侯夫人,圣上亲封的上品国夫人,长房长媳。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长辈去后,可以代使长辈权利。钱氏,你行事乖张,泼辣蛮横,无理取闹,挑唆离间,黑白颠倒,此为七出之饶舌。今日我就以饶舌之名,休了你。”她威风凛凛地环视周围一圈,昂首道:“诸位长辈,叔伯婶子,休掉钱氏,闭位可有意见?”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钱氏嚎叫一声,使命推了推凌柏,嚎叫道,“你个死人呀,你老婆都让人作贱死了,你还愣在这儿。你死人呀,窝囊废一个。”   凌柏双唇哆嗦着,指了指钱氏,又望了武夫人,语气颤抖。“大,大嫂……”   武夫人语气冷厉,“二叔,钱氏自进门后,处处针对长房,煸风点火,挑唆离间,无理取闹。她在背地里做了多少针对长房的事,又在你面前说了多少长房的坏话,你还会不知道?如此妇人,不贤不惠,闹腾无休,最深受其害的,除了长房外,便是你和你们二房的子嗣。你若是心里有凌家,有你儿子,有你大哥,就休了钱氏。以正凌家清规。”   武夫人又抬头,对着一众族长城恳道:“我们长房的为人品性,相信几位族叔再再楚不过了。钱氏自进门后,一直合着老钱氏三番五次算计我,我为了家族颜面,从来都是忍让在先。可钱氏非但不罢休,还变本加厉,处处挑唆离间。再这样下去,咱们家迟早要被她闹得分崩离析。今日我可是把话搁在这儿,有我没有钱氏,有钱氏没有我。请几位族叔主持公道。”   凌家族长们,一个个相互望着,钱氏的性子,他们也略有耳闻,只是因事不关已,便高高挂起罢了。但如今,长房已把话说到明处了,不得不作出选择了。   当然,这根本就不叫选择。再没眼光的人都知道作出取舍的。于是,一位族长就要开口。   “武氏,你敢休我?你们不能休我,我可是替凌家生儿育女,你们敢休我?”钱氏气急败坏,就要冲上去撕打武夫人,被徐璐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钱氏形如疯虎,狠狠推开徐璐,但徐璐平时候吃得不少,别看她身架小,力气还是有的,钱氏推她,她就抓着钱氏的衣裳,她倒钱氏也跟着倒。   钱氏没奈何,只好止住脚步,但又把徐璐给推到一边去,徐璐怒道,“夫人身上还穿着按品大妆,你敢对朝廷不恭?”   钱氏愣住了,看着武夫人身上绣得张扬霸气的锦鸡图案,还真不敢上前了。   徐璐说:“夫人,媳妇是小辈,按理这儿没有媳妇说话的份。但媳妇也觉得,钱氏不配为凌家妇。理应休掉。”   钱氏暴吼一声,“你?你嫁给凌峰都快两年了,肚皮还没个动静。自身都难保了,还好意思来休我?凌家要休应该先休掉你。”   徐璐毫不动怒,说:“就算我不能生养,但我贤惠,不饶舌,不善妒,不挑唆离间。还有,凌家乃豪门宿族,又岂能因女子不能生养就休妻的?若老天真不让我有子嗣,还有姨娘呢。所以,长房的子嗣问题,实不劳你操心。”   族人们点点头,觉得徐璐这话在理。   钱氏气得双眼血红,见没有人支持她,只好跑去撕打凌柏,嘴里骂得不干不净,又骂凌柏窝囊废,不中用,自己老婆都让人欺负了,还不啃声云云。正闹不可开交时,凌宽父子从朝堂回来了。   凌宽父子皆身着大红侯爵蟒服,威武绝论,贵气非凡。   凌宽声音沉峻,边走边道:“二弟可不是窝囊废,只是让你这个败家娘们给坑了。”   凌宽身为安国侯,在凌氏族人眼中,那可是擎天玉柱。平辈矮辈们全都站了起来招呼着,有的叫宽大伯宽兄弟,矮辈们便宽伯宽叔地叫。   至于凌峰,统一称谓峰哥儿。   凌宽父子一前一后进入厅堂来,凌宽沉着脸看了氏钱一眼,环视了众人一圈,沉声说:“钱氏虽然犯了七出,但毕竟是凌家名门正娶的媳妇,不能休。若是休了,我凌家脸上又岂会好看?”   是呀,凌家可不是一般的家族,哪能轻易休妻的。就算凌家是有理的一方,但外人只会说凌家的不是。   武夫人神色悲忿,“可她三番五次算计长房,又见天的闹腾,侯爷,妾身实在是被她弄得心疲力竭了。”   凌峰上前宽慰道:“母亲,儿子知道您的苦处。但为了凌家的颜面,还有茵妹妹,岷兄弟的颜面,好歹再忍让一二。”   武夫人神色越发悲忿。   钱氏似活过来般,又神气活现地道:“对,我可是凌家名门正娶的,又替凌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谁敢休我?就不怕我四处宣扬你们凌家无德?”   凌宽沉声喝道:“我凌家上下六代以来,还从未有休妻壮举。但我凌家却有圈禁犯yin乱,嫉妒,不慈,饶舌之妇的先例。钱氏品性不端,不慈,饶舌,已犯我凌门祖训。今日,趁着祭祀祖宗的机会,上报祖宗,治裁钱氏。把钱氏圈入家庙,以正门规。”   众人哗然一声响,议论了起来。武夫人阴沉的脸也露出了笑容。凌峰神色淡淡,徐璐看他一眼,他还与自己眨了眨眼。徐璐低头,大概他们父子俩在路上就已协商好了。   钱氏这样的人,就是个那颗坏了整窝汤的老鼠屎,搅家精,有她在的地方,长房必不会安宁。以饶舌罪名休掉虽有理有据,但到底面上不好看。把钱钱氏送入家庙,也不失为了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族人们商协了没一会,就全体同意。钱氏这样品性的人,继续留在凌家,确实是个祸害。也千万别小看了饶舌的罪名,孔子的大弟子子贡,就是凭借那张嘴,五国之间的战争都让他挑动了。   钱氏脸上神气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回去,就被凌宽下一句话使之脸上呈现出奇怪的表情。   良久,她才尖叫一声,形同疯虎就要上前去撕打凌宽。   凌宽重重拍了桌面,怒喝道:“再敢放肆,铰了舌头。反正依你犯下的罪行,铰舌也是绰绰有余了。”   上位者多年积压出的威仪,可不是开玩笑的。凌宽身上那股子霸气绝论的威严和杀气,使得钱氏奔了两步,再也止步不前。显然,她也是被凌宽脸上的杀气给骇到了。   钱氏是真的怕了,以往她放肆的时候,凌宽要么不在场,要么不与她一番见识。也有几回被凌宽喝斥过的,骨子里,钱氏还是特别惧怕凌宽的。见凌宽不似玩笑话,又赶紧跑去拉凌柏,要他帮着求情。   “二爷,就算我平日里多有不是,但好歹也给你育有儿女,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日夫妻百日恩呀,你就真忍心看着自己的老婆受人作贱?”   凌柏与钱氏早已无夫妻感情,但如今见她这么可怜,心又软了,他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凌宽放软语气,“老二,钱氏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身为枕边人还不清楚?难道真要我历数她的罪行,你才肯死心?”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凌柏,“从钱氏进门之日起,她与老钱氏的所作所为,足可以休掉十次八次。是要大哥去掘老钱氏的坟,还是送钱氏去家庙,你自己决定吧。”   凌家族人也劝了起来,纷纷说,“是呀,柏哥儿,你那老娘对宽哥还有峰儿做的事,可是死十次都足够了。”   另一位年迈的族长也说:“要不是看在柏哥儿你的份上,老钱氏的牌位是决对进不了凌家祠堂的。”   “当年你母亲可是想要长房一脉绝嗣呀。这断人子孙,不管放到哪,都是死路一条的。但宽哥儿仍是看在你这个亲弟弟的份上,不但把老钱氏葬入祖坟,还让她的灵位入凌门宗祠。柏哥儿,人不能忘本呀。”   凌柏本来就是个软弱的,听族长们这么一说,又动摇了。   钱氏几乎要绝望了,这时候,只见外头又闯入一个人来,正是钱氏的儿子凌岷。   凌岷奔了进来,跪倒在凌宽面前,哭道:“大伯父,大伯娘,我娘是做了不好的事,可还请大伯父再给娘一次机会。侄儿求您了。”   凌宽叹口气,放软语气,“岷哥儿,你是我侄儿,亦是凌家子弟。大伯不会因你是钱氏所出就厌烦你。但凡凌氏子弟,我都一视同仁。若你真有孝心,就好好对待你兄长给你安排的差事,若是出息了,大伯准许你去家庙看望钱氏。”   凌峰也开口道:“岷兄弟,先前我也给你安排了不少差事,你要不嫌没权,要不嫌奉禄低,要么就嫌太苦太累,总之,不是这儿嫌,就是那儿嫌的。其实我知道,你虽然娇惯着长大,实际上也很能吃苦的。可为何直到如今,你还是一事无成?你可有找过其中原因?”   凌岷先是茫然,然后脸色又是一变,目光复杂地看了早已陷入怨毒中的钱氏。   凌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柏却是大拍了桌子,大声道:“大哥说得对,钱氏就是个搅家精。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咱们二房就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赞成大哥的意见,把钱氏送入家庙。”他对脸色大变的儿子涩涩地道:“孩子,为父知道你的孝道。但你这样的孝道,不但害了你母亲,还害了你呀。”   凌岷脸色又是一变,他何偿不知道这些道理,可真要他眼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送入家庙,若是一声不坑,未免更让人瞧不起。实际上,他也是巴不得把母亲送走的。只是……   凌峰开口道:“七爷爷,时辰不早了。父亲,咱们该办正事了。”   叫七爷爷的,是凌家的族长,凌七老太爷,闻言便看向凌宽,“宽哥儿,   不相干的人可以请出去了。可别耽搁了祭祀才是。”然后又看着凌柏,“柏哥儿,兄弟如手足,宽哥儿虽严厉了些,却也是为了你好。你……体谅你大哥吧。你大哥这些年来,也不容易呀。”   凌柏面皮抽了抽。   钱氏知道被送入家庙已是板上钉钉,就破口大骂起来,“屁的不容易?长房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满肚子坏水,处处防着我们二房。有好差事情愿给外人也不给自己人,这样的人,还配当兄长吗?”   凌宽挥手,“把钱氏带下去,速速送去家庙。”   屋子里没有下人,徐璐只好去了外头,招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钱氏嚎叫了两声,便被堵了嘴巴拖了出去。   凌柏忽然苍老了十岁般。而凌岷则是神情呆滞,不知是该伤心,还是该悲愤。   凌宽起身,在凌柏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若是怨大哥,大不了咱们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但我今日做的,并非私心。我也是为了岷哥儿凯哥儿着想。哼,都是我凌家子弟,岂能由着一妇道人家攥在手里搓圆捏扁的。想想岷哥儿和凯哥儿的前程吧。”   凌柏脸皮抽搐了一会,声音嘶哑,“大哥,是兄弟无能……”他想说什么,却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凌宽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然后大步离去。   徐璐在后头看得格外清楚,凌柏脸上是激动悔恨,还有感激的。对公爹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公爹这招御人之术,确实高明。   ------题外话------   今天有位读者与我讨论武夫人,我就简单讲一下吧。武夫人确实是穿来的。因子嗣问题,仍然要让凌宽纳妾生子。古代,在子嗣传承面前,爱情或个人利益什么的都要靠边站。没了子嗣传承,穿越女的傲气,爱情什么的都是浮去。如果武氏嫁给了凌宽,不管什么原因生不出儿子来,都没理由阻挡男人纳妾生子。我觉得武夫人是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主母。至于是否丢穿越女的脸,仁者见仁吧。 ☆、第50章 辛酸的文夫人   祭祀是大家族中最为隆重的礼仪,容不得丝毫马虎的。所有凌氏族人,全换上稳重的衣裳,在凌家一位德高望重的族长的带领下,大开凌氏宗祠的黑油栅栏五间大门。大门洞开,凌氏族人按齿轮辈份,依次进入祠堂。但见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又得知今年的族祀全由徐璐操持,凌家族长们暗自点头,对凌宽道:“你这媳妇有大家妇耳。”   凌宽是凌家长房长子,成为主祭。余次献爵,捧帛,捧香,展拜毯都由凌宽一辈的人经手。祠堂门槛内,凌宽一家子,及凌家女眷,门槛外,则是凌氏子侄辈。贡品由外传内,直至供桌前,最终由凌七老太爷捧放在供桌上。接下来,才是叩拜。   祭祀完毕,男人们移到挽月厅,女眷们则移驾到荣安堂,诸人相互拜见,小辈们拜见长辈,拜完后,各房主子归坐,接受阖府男妇小厮丫鬟们的行礼。紧接着,发压岁钱。接下来,团圆宴开始。紧接着,爆竹齐鸣。徐璐身为媳妇,在这样的场合,也是没有位置的,还只能与岷奶奶凯奶奶一道忙着服侍长辈们,被支使得团团转。吃完年夜饭,大家又移到偏厅。接下来便是守岁。   这阵子徐璐可忙得不轻,下午午睡也取消了,这时候也才酉时末刻,睡意已然来袭。不由暗自叫苦。也不知今晚能熬得过去不。   几个妯娌在另外的偏厅里打牌,岷奶奶是钱氏的儿媳妇,钱氏被送入家庙,岷奶奶也是吓得一颤一颤的。但最高兴的却是凯奶奶,本来钱氏就是嫡母,对凯奶奶多有苛刻,今日没有钱氏的管制,凯奶奶可是兴奋坏了。但为了表示嫡母被送入家庙的忧伤,话也说得少。   不过两圈牌下来,什么忧伤全抛到一边,喜笑颜开地说起以前在娘家的事来。   “每年咱们家可真够热闹的。五服外的亲戚都来了这么多,这可是其他家族都比不上的。”   徐璐笑看凯奶奶一眼,“只要是同宗的,这么个重要的日子,哪有不来的道理。”其实,凌家今日的阵仗,还是让徐璐吓了一大跳的。凌氏族人也太多了,足足有上千口人除了病于床榻的,坐月子不便来的,所有凌氏族人,七服内的都来了。当然,这些族人里头,也有混得好的,也有混得差的,但无一例外,全都来了。   上千口人齐聚一堂,这是何等的概念?难怪各庄子里送来的东西,武夫人还只说勉强够。   以前小时候,徐璐也曾在族长家中吃过饭,但徐氏族人虽多,每年能够真正到齐的,却只有二十来桌人。但在当时的厦门县城,也算是佼佼者了。虽然徐家往上代数都没出过了不得的人物,但在当地,却很少受人欺负。主要是徐家族人比较多。乡下人有时候为了争一口井,争一方地,都可能会出动全族人打群架。   望着把诺大的厅堂挤得人山人海的凌氏族人,徐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如果外人真要与凌家发生了冲突,凌氏族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敌人给喷死了。   想到这儿,徐璐又笑了。   目光四处扫射,凌氏族人并不见得就真的一团和气,但至少不会有人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就弄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像徐氏族人那样,混得好的会在混得差的人面前显摆得瑟,混得差的就会眼红妒意,各种不平阴阳怪气。   没了钱氏的搅觉,徐璐也发现,凌家的空气都要清晰许多,气氛也融洽不少。   果然,武夫人这一招是正确的。   守岁是无比痛苦的,外头是放得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屋子里也热闹如菜市场。徐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守岁。只坚持到子夜时分,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可反观其他女眷,除了一些年长的,年幼的去休息外,一干中年妇女打牌正打得热闹。一些年轻媳妇子则围坐在炉子前,行斗酒令。一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也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吟诗作对,写写画画,好不热闹。也有不爱热闹的,就坐在角落里,聊天说话。   走了一圈下来后,徐璐暗自评估道:“这凌氏族人,整体涵养还是挺不错的。”   ……   下半夜,徐璐实在捱不住了,只好去睡觉。反正长辈们大都去睡了,只余下少数妇人还精神抖擞地打牌。她前脚回到华馨苑,后脚凌峰也回来了,周身醉薰薰的,显然喝了不少的酒。   喝了酒的凌峰,很容易恢复蛇身。徐璐不敢让丫鬟们多呆,只得让她们早早去歇了,然后只留下豆绿一人帮着服侍。   徐璐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拿着毛巾擦试他庞大蛇身上的水珠。看着动也不动呈死猪模样的男人,气苦不已。   这个混蛋,一回来就让人准备了两大桶热水,挥退了下人。就恢复了蛇身模样。害得她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合着豆绿二人,亲力亲为,给他洗澡,宽衣。虽然全身骨头都在叫痛,但累极过后,睡意却是没了。接下来,还被男人搂到床上,行了周公之礼。   行完周公大礼。这几日,徐璐可是累得全身骨头都在叫痛,如今又还要服侍男人,再也忍不住,翻身沉沉睡去。但年三十这晚的震惊疑问,却是一直等到大年初一下午才问了出来。   勋贵家过年都是差不多的,年三十进宫朝拜皇后,下午回来祭拜祖宗及各路神仙。大年初一,进宫朝贺。在坤宁宫阔大的正殿,数百外命妇按品上妆,按着品级秩序辈份,统一向皇后行三跪九拜大礼。然后在宫中吃饭。吃完饭后,一些外命妇们留了下来,一些与各宫妃嫔有并情的就去各宫妃嫔那去了。   与徐璐同桌的几位夫人奶奶,有三人留在皇后宫中,有两人去朱贵妃处了。还有一位去拜见诸位太妃。   “……诸位姐姐妹妹们,我是不能再耽搁了,得去拜见德太妃她老人家。年前她老人家就催我去她那玩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威国公府二奶奶梁氏,是德太妃的姨侄女,带着矜持的得意,扬长而去。   其他女眷,也纷纷走人。很快,就只剩下徐璐和庆昌侯世子夫人李氏,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永宁伯世子夫人杨氏,以及连氏几人大眼瞪小眼的。   “那个,表嫂,你怎的不去偏殿坐坐?”望着好些已吃下桌的外命妇都往皇后的偏殿里挤,徐璐很是好奇。   连氏压低了声音道:“宫中规矩众多,哪是咱们呆的地儿。吃饱没?吃饱了就赶紧走吧。”她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整鸡整鱼,低声说:“没吃饱也得走人,回去再吃吧。”   云少夫人笑着说,“是该走人了。瞧,外头的可都走得差不多了。”   坤宁宫偏殿再大,也容纳不下上百桌的席筵,好些桌子还摆在外头走廊上,连外头的抱厦和倒厅里也摆了好多桌。这些地儿可没有偏殿内暖和。而坐到外头的,大都是品秩不高的外命妇。而热菜大都是先上在正偏殿内坐着的高品秩外命妇的餐桌上,轮到外头时,菜大都已冷掉了。   徐璐在左边偏殿内用膳,都没能动上几筷子,更不用说外头既吹寒风又吃冷菜的众多外命妇了。   等徐璐一行人从偏殿出来,果然,人几乎走得精光,那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过。只余下宫女们收拾餐盘的忙碌身影。   武夫人等早已与同辈份的国夫人侯夫人们一道走了。徐璐四人相携而去。出了坤宁宫后,外头是阔大的广场,眼见四下无人在周围,连氏这才对徐璐低声道,“这宫里头,可不比外头,这可是真正要吃人的地儿。所以进了宫后,千万要小心又小心。”   云少夫人也跟着道:“对对,千万别一个人单独行动。有些下作的人,最爱在宫中整人阴人,稍不注意就被算计了,到时候吃了亏,还得忍着。背黑锅都还是小事,最怕就是连小命都没了。”   徐璐乍舌,“这么恐怖?”   温柔可人的阎氏严肃地点头,“这样的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四人中,就数徐璐年纪最小,最没见识的,几个年纪长的在徐璐面前,自觉地把自己规类为长姐角色,很是耐心地与徐璐讲解着,“那些与宫里的贵人们有些沾亲带故关系的,这些人最好别惹。你若是惹了她,她就有可能合着宫里的贵人给你下绊子。不说要你的小命,恶心你或让你丢脸那是轻而易举的。”   李氏举了个血淋淋的例子,“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孙贵妃在后宫指手遮天,连带孙家人鸡犬升天。每当宫中举办什么赏菊宴,万寿节,千秋宴。这孙家的人就会借着这个机会,给她们看不顺眼的人下眼药,使绊子。你还别说,仗着天时地利人和,还真整了不少人。”   “若非皇后娘娘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挡着,还真不知要被整多少人进去。”连氏说。   云少夫人进一步补充道,“最让人印像深刻的是,是一位命妇,被人下了药,与侍卫滚到床上去了。虽说大家都知道她是被人算计的,但那又如何?没脸就是没脸了,这人回去后就病没了。但罪魁祸首却毫发无损。”   徐璐倒吸口凉气,“宫中不是规矩森严么?怎的还有这般猖獗之人?”   李氏撇唇,“猖獗不猖獗的不是咱们说了算,人家有帝宠,那就相当于拥有金刚不坏的盾。你再气也没用。”   连氏郑重叮嘱,“所以进了宫后,务必小心又小心。千万别着了道,到时候可是追悔莫及了。”   云少夫人更是一针见血,“在外头,咱们或许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进了宫后,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能装孙子的就装孙子。不能装孙子的,也得装孙子。”   徐璐被她的话逗笑了。   连氏又接着说,“恭敬,谦虚,谨慎,警惕,只要牢牢记住这四点,再管好自己的嘴巴,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阎色另加了句,“最好结伴而行,不要单独行动。”   徐璐点点头,表示受教了。但回头望着依然热闹非凡的坤宁宫,这座气派豪华,象征中宫权利,国母威仪的地方,忽然间变得血气森森。又有些不解,“即然宫中龙潭虎穴,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往里头凑?”   云少夫人不屑地道:“大概是这些人没有被人阴过吧。”   阎氏淡淡地说:“妹妹仔细瞧瞧,这些人,大都品秩不高的。”   徐璐驻足,仔细瞧了,恍然大悟,对呢,那些呆在宫中的,大都是低品秩命妇。而高品秩命妇,早已三五成群往外走了。   云少夫人又说:“这些主动留下来的,大都与皇后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或是自认自己有些身份的,也有的只是单纯的想多留一会儿,好沾沾皇后娘娘的光。到时候也可以在人前显摆一二。”   徐璐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走了一段路,忽然背后有人叫“凌少夫人”,徐璐下意识回头,没有瞧到喊自己的,却是发现了离自己有几步之遥的文夫人。   文夫人的丈夫文成章是太仆寺卿,从三品的官位,文夫人也授了三品淑人衔。   在宫中见到文夫人,徐璐并不意外。   她唯一意外的是宫中大都是结伴而行的外命妇当中,唯独文夫人独自一人,看上去就有些鹤立鸡群了。   仓促中与徐璐打了照面,文夫人神色颇不自然,勉强挤出笑容,也不知是该打招呼,还是该先行礼。就那样僵在当场。   所幸那个喊徐璐的少妇三步并作两步就奔到徐璐面前,转移了徐璐的视线。文夫人这才没有继续尴尬下去。   只是望着徐璐等人意气风发的背影,文夫人满心苦涩。   这个她瞧不上眼想尽办法都要退婚的小姑娘,没家世,没身份,没背景,没娘家倚仗,但人家却在夫家过得如鱼似水。如今还是堂堂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了。才十六岁的一品朝廷诰命夫人,放眼整座京城,像她这么年轻却又拥有高品秩身份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更是打破了连氏以二十四岁之龄就获封超品诰命成为京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诰命记录。   ------题外话------   老公一个表弟要结婚了,给女方的彩礼外加离娘钱,几乎把他们家给掏空了一半。比起这位未来的表弟妹,我这个媳妇真心不值钱,心情好郁闷哦。有时候看着网上新闻,有些地区的姑娘金贵的很,那可是在家翘着二郎腿尽情地挑,尽情地选,四邻八方的小伙子们想要与这些姑娘相亲,还得预约排号什么的,而那姑娘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长得还只一般……人和家一比,真心觉得,我真的好给新时代女性丢脸呀。 ☆、第52章 子嗣大计   “刚才,我瞧到文成章的太太了。”出了宫,上了马车,徐璐就对凌峰说起了文夫人。   凌峰眉头一皱,道:“没事提她做什么?”   “我也不想提她呀,只是刚才在宫中,我们在前头走着,她居然在后头跟着。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的。”   “不过,很奇怪呢,她居然就一个人。”   凌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徐璐被他看红了脸,索性大方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幸灾乐祸。”   再没人缘的人,进了宫后,都会有三五个同伴的。但文夫人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是人缘差劲,还是怎么的。总之,看这人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凌峰笑了,人性当中,总会有幸灾乐祸的,人之常情。   “文成章是外来人,在京城又无根基,太仆侍卿也只是冷清衙门。自然就得巴结别人。但她又得罪了你,那些畏惧你凌少夫人威名的,自然就与她保持距离了。”   徐璐惊讶地张大嘴,“还有这等事?”   “踩黑捧高嘛,自古以来就有的。”凌峰说得轻描淡写。   但徐璐仍是被震惊到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是靠你才有今日的风光,能有什么威名?这也太抬举我了。”   凌峰失笑,轻昵地刮了她的鼻子,“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讲,倾福撇祸是生存手段,踩黑捧红是人性中最常见的。你进京也有三个多月了吧,身边已经积了不少的权贵夫人,也累积了不少的人脉和话语权。文夫人与你有过节,那些人自然会在心中掂量掂量。”   捧红踩黑,倾福撇祸,这本是官场上的通病,但也还没有到自己讨厌某个人,别人就跟着疏远的地步吧?   徐璐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凌峰笑着说:“你也别太小瞧自己了,自从被曝出你与文家的过节后,文家这阵子确实过得不怎么如意就是了。”   “还有这等事?”徐璐故作惊讶。实际上,自从被曝出与文家的过节后,文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就是了。文成章在太仆寺被孤立了,文夫人在中级官眷圈子里也不大受待见了,如今只能混中低下圈子。文继轩就更不必说了,堂堂新科探花郎,原本在翰林院授了从七品编修,可之后被上峰逮了错处,连翰林院都没法子呆下去,最终只好托了关系外放,去西北地区的一个偏远小县任县丞。   最让人纳闷的是,文继轩与文大奶奶连子嗣都还没有,此番外放,却并未把文大奶奶一道带过去。文夫人对外宣称是,她年纪大了,身子不怎么舒服,所以把媳妇留下服侍。而文继轩也是个孝子,二话不说就把媳妇留在了京里,上个月带着两个小厮就起程上任。   文夫人到底心痛儿子,据说还特地给儿子另外找了个良家子做妾,并在官府过了妾书,成为文继轩妾室后,一并带到任上照顾其衣食起居。不止文大奶奶毫无怨言,连文大奶奶的娘家都没有半分过问的。反而还夸文大奶奶孝顺,并要求文大奶奶好生服侍婆母。   文家人的下场,让徐璐唏嘘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吃惊。她也只是凌峰的妻子而已,沾了安国侯府的光,只因与文家有过节,文家就让人孤立了。这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实的做梦的感觉。   凌峰却是毫不意外,“文家能有今天的下场,早就在意料当中。没什么好奇的。”   但见徐璐闷闷不乐的,不由奇怪,“不费摧毁之力就报复了文家,你应该高兴才是。”   徐璐蹙着眉说,文家被整得这样惨,她当然高兴。只是,外人会不会认为她跋扈。得势就猖獗?   凌峰挑眉,“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意外。却也放心了。”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凌峰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感慨而已。”   不再提文家的事,徐璐又说起了凌家的族人来。凌氏族人也太多了,上千余人齐聚一堂,而她,昨晚在上千人的聚会当中,居然还没出过漏子,实在令她意外。   比起以往徐氏族人只要聚到一起就会吵架起挣执来说,凌氏族人给她的印像,普通良好。   她个人觉得,凌氏族人无论是当官的,经商的,还是务农的,都挺有涵养的。   “涵养?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四代以后看文章,涵养能差到哪儿去?”凌峰淡淡地说。   “可这么庞大的族人,难道连一个害群之马都没有么?”   徐璐靠在枕头上,想睡,却又一时睡不着,就把压积了一整晚的疑问问了出来。   凌峰淡淡一笑:“如何没有?但凌家族规森严,但凡犯了错,轻则跪祠堂打板子,重则逐出家族。凌家传承六代,前后已有十一名子弟被逐出家门。如此森严族规,谁敢轻易犯?”   自古以来,森严的宗族制度,有时候官府都是没资格介入的。一旦被逐出家族,不止仕途无望,连生存都会成问题。整一无根飘萍。   唯系宗族长久传承的,除了庞大的子嗣以及普及的教育外,还需有森严的家族规矩,并还要有严格的执行力度。想来,凌家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就是了。   “我感觉,凌氏族人,普遍涵养还挺不错的。”   凌峰唇角微勾,“那是,凌家可是专门设有族学的,教书的夫子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考了功名的秀才举人。但凡家族子弟,进族学第一要学的不是读书识字,而是品德的塑造,以及人格的培养。只要本性不太坏的,又能差到哪儿去?”   “当然,也有不肖子弟,但有森严的族规悬在头上,也无人敢冒犯。爹娘可是亲手收拾过几个不肖子弟的。”   徐璐又想到了公爹的本领,以及钱氏的下场,说:“二婶子,也真是活该。只是,夫人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为何非要等到昨天才发作?”   凌峰淡淡一笑,“其实母亲早就想收拾她了。二婶子也实在猖獗,私底下给母亲难堪也就是了,非要在那样的场合闹腾。母亲容得下她才怪。”   徐璐点头,武夫人是个很有能力又有抱负的人,从昨天的境况来看,婆母是真的想做好合格族妇的,但钱氏却总是拖后腿,非要挑唆离间,黑白颠倒,武夫人那是新仇加旧恨齐齐上涌,这才狠狠发作出来的。既可以报得私仇,也可以杀鸡儆猴。   “夫人也真是有魄力。那种情况下,换作是我,估计只有气得半死的份了。”   凌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凌家将来的族妇重任,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要多学着些,身为族妇,霸道些也无妨。”   徐璐点头,身为族妇,要顾全大局,要面面俱到,还要有处理突发事故的本领。   昨日武夫人张驰有度的交际本领,徐璐是深深体会到了,若是换作自己,估计只有抓瞎的份。看来,凌家少夫人这个担子,并不轻松呀。   她也知道,享受了凌少夫人的权力威风,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那就是,身为少夫人,挑起凌家族妇的担子,是她的责任与义务。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像夫人那般独挡一面。”徐璐喃喃地说。   凌峰安慰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徐璐摇了摇头,说:“这些只要肯用心学,哪有学不会的。只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凌家的子嗣问题。”这阵子,徐璐可没少被及肚皮怎么还没动静的问题。有婉转的,有直接的,有好心的,也有不安好心的,反正,总之,每当被问起这样的问题时,她真的很烦燥的。   凌峰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说,“子嗣问题,我也考虑了许久,如今粗略有了个大框。”   徐璐赶紧问:“那赶紧说来听听。”   “早在几年前,父亲便与我商议过了,这辈子若真的无法拥有正常子嗣,就从族里过继。但凌家第七代孩子人数众多,过继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璐点头,是的,就算过继了,将来恐怕也会成为尾大不掉的麻烦。不过继,若再过两年,凌峰还没有子嗣,就算他不着急,族人也会着急起来的。毕竟,没有子嗣,凌家爵位就只有被收回去的份。谁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爵位因无嗣而被收走的?   “那,要过继谁呢?”   “过继只是中策。”凌峰说,“爹娘这阵子也在观察第七代子弟,因为年纪还小,也看不出品性优劣来。建意再等个两三年,长大些再继续观望。若有优秀的子弟,就过继过来。若实在找不出优秀的,就做另一手准备。”   “什么准备。”   凌峰沉默了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这几年来,我在全国各地收留了不少孩子,最大的有十来岁,最小的两三岁。然后留下最优秀的继续栽培。如今,已有三个孩子入了我的眼。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五岁。都是能文能武的,也勤奋好学。   人也刻苦,品性也还不坏。”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徐璐第一时间就猜到他的打算,低声道:“爷的意思是,若族中无优秀子弟,就把这些收养来的孩子收为义子?”   “不是义子。”凌峰想了想,说:“咱们这样的勋爵人家,有庞大的族人,哪容许让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人过继的。”   “那,爷的意思是……”徐璐并不笨,其实这阵子压力大后,她也经常想了些不是办法的办法,其中就有一个与凌峰的不谋而合。   “是让这些孩子以外室子的身份认祖归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外室子虽然不被宗族承认,但在无子嗣的情况下,外室子也可以登堂入室,只要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过继到嫡母膝前,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凌峰怔了怔,讶异地看着她,“这些你都能猜到?”   徐璐得意一笑,“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人家可是很聪明的。”   凌峰失笑,“是,我倒是忘了这一茬的。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她,目光期待而温柔,“想必你也能接受这个方案吧?”   徐璐轻笑,“不拘是外头的,还是族里的,只要品格好,我一定会好生培养他的。”   凌峰没有再说什么,紧紧地拥着她。   徐璐也回搂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沾染的少许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凌峰喃喃地说。   徐璐皱了皱鼻子,“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你给我的也够多了,我也该知足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凌峰给予了她权势地位,名利和富贵,再加上尊重,她已经很知足了。这世上无子嗣的多了去,也不见得天就会榻下来。办法也都是人想出来的。   “这样一来,外人会认为你不能生养。”他二十有七了,至今都还没有子嗣,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她全都一人扛了,只说身体不怎么好,正在将养,想来再养一段时日就会有好消息了。   他完全可以对外宣称自己不能生养。可男人的颜面又使得他拉不下这个脸来。看着她受人攻击嘲讽,心头虽怒,却不敢把真机公布出来。到底还是自尊心作崇。   徐璐微微一笑,“像我这样不能生养的女人多的是,人家不也同过得好好的?”又想到了什么,又俏皮一笑,“你不知道,外头的人可嫉妒我了,门弟不高,偏嫁给了你。你又处处护着我,公爹对我也好,外头的人可嫉妒我了。如今瞧我没了子嗣,大概又幸灾乐祸了吧。”   “这你还笑得出来?”   徐璐毫不在意地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我说过,人生嘛,哪有十全十美的。若我一个人就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岂不是如夫人所说的,拉仇恨嘛。外人认为我不能生养,实际上,也算是转移了对我的仇恨。那些人会羡慕我的好运气和所拥有的权势,但一想到我这一生都不会拥有自己的子嗣,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就会心理平衡了。他们心里平衡了,就不会来妒忌我了。要知道,妒嫉是把双刃剑,稍不注意。伤着自己,还会伤了别人。我才不会被当成别人妒嫉的对像呢。”   尽管她说的很有道理,但凌峰心头还是颇不是滋味的。他紧紧搂着她的,语气郑重,“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必不负你。”   说了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了。虽然差强人意,不过算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呢。   徐璐笑咪咪地道:“嗯,我相信你。”   ……   ------题外话------   面包已有了,子嗣也会有的,不过,还不到时候。 ☆、第54章 自己立得起来才成   初二这一日,是女子回娘家的日子,徐璐无娘家可走,只好随着公婆一道去了武夫人的娘家,永泰伯府。   永奏伯府也算是老牌勋贵了,与安国侯府比较起来,肯定是远远不及的。但在伯爵勋贵当中,不算出头,也没被垫底。   武家儿女众多,武夫人排行六,原本上还有三位兄长,四位兄弟,两个姐姐,四个妹妹。直到如今,武夫人还有两位兄弟,两位兄弟,三位姐妹。武夫人的长兄武承坤早在十余年前就没了,只余下一个寡嫂侯氏。侯氏膝下原本还有一子一女,但儿子早在几年前也因病去逝,只剩下一个才刚及笄的女儿武芽氏,被侯氏祝若命根子。   武家如今当家的是武氏的二哥,武承坤,其妻阮氏,育有三子一女。除了武承乾,徐夫人,四爷武承林,和武夫人是嫡出,其余的皆为庶出。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徐璐勉强记住了与武夫人一母同胞的亲戚,武夫人这一辈,大舅母侯氏,以及大舅母的女儿武芽儿,这对母女因失了依恃,在武家过得很是低调。看得出来,在武家也并不受重视。以至于侯氏无论说话行事,都有些畏手畏脚。   但武芽儿却与其母大相径庭,说话尖酸,刻薄凌人,动不动就说:“若非我父亲去得早,哪有你们享福的份?你们抢了我爹爹和我应有的风光,就瞧不起我们母女了,一群白眼狼。”   徐璐大感惊讶,忍不住多看了武芽攻一眼。这武芽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水红色对襟束腰刻丝绣花短褙子,里头是青金色刺绣中衣,下身藏蓝色马面裙,看上去高佻修长。明明就是眉青目秀的一张面孔,但眉毛都画得粗而长,显得霸气。双唇更是染上鲜艳的大红唇脂,看上去霸气又妖艳。   武承乾与妻子阮氏育有二子二女,两个表哥都是三十开外,两位表嫂一都回娘家去了,并不在府上。武承乾的两个女儿一个已出嫁,一个还待字闺中,是个傲气的小姑娘。徐璐自觉已是已婚妇人,与小姑娘并无共同语言,就只与武承乾的大女儿武莲儿说话。   武家现存的四兄弟都在家。大舅母侯氏二舅母阮氏,三姨母徐夫人,四姨母武四春,七舅母林氏,八舅母田氏,九姨母武承燕,十姨母武承鸾,十一姨母武承画,十三舅母文氏。五舅和十二姨母一个早夭,一个早亡。而武家小一辈中,尽管也有夭折的,但存活下来的,也足足有十余人。如今再加上武夫人一家子,及几位出嫁姨太太各自带回来的表少爷表小姐们,把诺大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的。   而这一屋子亲戚当中,徐夫人和武夫人身份最高,但比起令国公府的外强中干,武夫人这个侯夫人更要受欢不少。几位舅母和姨母们都围着武夫人说话,连带徐璐也沾光不少,收了不少长辈们送来的好东西。   陪着武夫人与诸位长辈磕了头,见了礼,又说了会子话后,二舅母阮氏这才让小辈们都去别的地方玩。   徐璐随表姐表妹们表嫂们去了向新苑玩牌猜字迷,凌峰则与表兄弟们一道去了外院去畅所欲言。没了长辈在身边,大家再无顾忌,打牌的打牌,猪字谜的猜字谜。唯独武芽儿却要大家吟诗作对,以窗外的寒梭作题斌诗,以一盏茶为准,把作好的诗写在字上,最后大家决胜负。武芽儿话音才落,便有两位表小姐响应,徐璐定眼瞧过去,一个是十一姨母武承画的女儿,陈诗晴,一个是十姨母武承眉的女儿,李小婉。这二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清丽脱俗,粉嫩可爱。   武芽儿又看向其他几位表妹,“蔓儿妹妹,芍儿妹妹,还有雪表妹,梅表妹,你们可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呢,也来试试吧。”   沁表妹是二舅的小女儿,闻言淡淡地道:“这阵子娘一直拘着我在屋子里刺绣。诗词略有生疏,还是不要献丑了。”   武蔓儿才刚与人订了婚约,阮氏便拘着女儿在屋中绣嫁衣。武芽儿却是冷冷一笑,“我倒是忘了,二叔二婶可是给妹妹寻了门好亲事呢,比起你姐夫,可是好上一截了,这攀了高枝的人,难怪,不屑与我为伍了。”   武蔓儿急了起来,“大堂姐,你说话怎的每次都要夹枪带棒的?”   武芽儿冷笑道:“我这人脾气就这样,妹妹若是不喜欢,不理我也就是了。”   武蔓儿窒了窒,半晌说不出话来。三舅武承泰的女儿武芍儿赶紧打圆场说,“大堂姐也真是的,大姐夫也不差呢,那可是堂堂的御前侍卫,天子近臣,咱们姐妹如何能比的?”   武芽儿脸色稍雯,但依然摇了摇头说,“你姐夫又算得什么?真要讲位高权重,咱们峰弟妹才是真正的妇凭夫贵呢。”   武芽儿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徐璐,目光锐利,“峰表嫂才是真人不露相呢,你们大伙说,是不是?”   众人都知道徐璐的出身的,能以区区知府千金的身份(这里头都还有水份的),嫁给侯府世子,妇凭夫贵,享受朝廷封诰,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福气。   一直以嫁入高门而沾沾自喜的武蔓儿脸色也有些不是滋味,又羡又妒地说:“是呀,真要论攀得高枝,咱们里头,非表嫂莫属了。”   武芍儿也笑着说:“那是,表嫂真是好福气呢。”   武家小姐们,以及武家的表小姐们,也各自说了几句,虽然言语中有阴阳怪气的成份,也还不至于露骨。大都还是比较友好的,也只是单纯的妒嫉而已。   徐璐只浅笑以对。   武家几位未回娘家的表嫂们也是如此,当然,大家也都有点子身份的,也不会因为人家比自己嫁得好,就刻意排挤或是语出讽刺什么的。   再加上徐璐进京这几个月来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位可不是个善茬。凌峰又是公认的护短,开罪了她,就开罪了凌峰。得罪了凌峰,后果很严重。   身为勋贵家的贵女们,起码的眼界格局还是有的。与其排挤人家把关系弄拧了,还不如拉拢过来为已所用。勋贵家的贵女们,聪明人也是满多的。   一头麻雀可能会嫉妒燕子比他飞得高,但绝对不会去嫉妒雄鹰。因为,麻雀与雄鹰差距真的太大了。   当差距太大的时候,妒忌也就消失了。   大家熟悉了后,各种八卦油然而生。因徐夫人只一人前来,大家也就说起徐夫人的八卦来。   “你们知道吗?大姨母家的梦竹表姐,在婆家也不怎么如意呢。”武家的小姐们,表小姐们实在太多了,个个穿金戴银的,徐璐认得都快眼花了,都没能认出说话的是谁来。   “我也听说了,梦竹表姐如今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虽是长媳妇,可婆婆偏心,只疼幺媳妇。还有那家小姑子也忒可恨,处处与梦竹表姐为难。前些年,那小姑子纵猫冲撞梦竹表姐,害得表姐五个月的身子都小产了。那可是杨家的第一个孩子呢,杨家婆母也没什么,还说梦竹表姐护嗣不力。我听我娘说,梦竹表姐都气得哭了好几回。身子越发不好,这都过了几年了,庶长子都好几岁了,才给怀上。偏偏,那小姑子又成日与梦竹表姐较劲,一会儿要梦竹表姐给她绣荷包,一会儿想吃梦竹表姐亲手做的南瓜糯米羹,一会儿又要梦竹表姐给她做鞋子,说什么她只穿梦竹表姐做的……哼,打量大家都是傻子,让她几句话就诓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还不是见不得梦竹表姐有孕,又想使使妖蛾子。”   武蔓儿乍舌,“梦竹表姐的小姑子,我也见过两回,看起来是有些刁蛮。怎么,她还与梦竹表姐不对付?”   武芽儿冷笑一声:“何止不对付。简直就是见不得表姐好。表姐先前那一胎就是让她的猫给冲撞没了。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在表姐小月子时就见天的闹胖,阴阳怪气与表姐气受。那杨家的老虔婆又是个护短的,只一味的偏袒,害得表姐小月子也没做好,落了一身的病根。几年了都没法子上身。只好暗咬银牙,让杨家老虔婆抬了姨娘。那姨娘也不是好东西。你想嘛,从那老虔婆屋子里出来的丫鬟,能与表姐一条心吗?不暗中下绊子就谢天谢地了。偏偏表姐夫又是不个不管事的,梦竹表姐在婆家,日子过得那个憋屈。”   徐璐蹙眉,从这些贵女们口中,似乎那个徐梦竹上不得婆母欢喜,下不得丈夫重视,左让小姑子欺负,右让姨娘作贱,反正就一个字,惨!   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嫡女,怎会混得这么惨么?   这其中,是不是又还有其他别的原因?   以徐璐在凌家过得如鱼似水为例,她实在想不透,一个人怎会把日子过成那样。   武家的小姐表小姐们并非真的就喜欢徐梦竹,但大家都是亲戚,基本的亲戚情份还是有的。一听说徐梦竹在婆家过得那样惨,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的主意。   武芽儿双眼冒着凶光,紧握着拳头,“表姐也太逊了。若是我,必把那姨娘往死里打。打死了又怎样,难不成,杨家老虔婆还会为了个奴才休掉自己的媳妇不成?”是不可能,但挨骂是肯定的。   众人点头,觉得挺有道理的。   至于那小姑子,武芽儿冷笑两声,“长嫂如母,她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这还了得?只要表姐拿出长嫂的威严来。还怕她翻了天。我看表姐就是性子太软了,这才怂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武芽儿目光希翼地看着徐璐,“表嫂,我说得怎样?”   徐璐却说:“没了一个姨娘,杨家夫人不会再给儿子抬个姨娘?至于表姐的小姑子,反正都要嫁人的,忍忍又何妨?”   对呀,做婆母的想要拿捏媳妇,有的是法子。打死了一个姨娘,另外再抬一个不就得了?难不成,婆母抬一个你就打一个?那一个善妒的名声是甩不掉了。   “表姐家那小姑子,年纪着实不小了。对对,峰表嫂说得对,至多再忍一两年,把她嫁出去就成了。实在没必在把关系弄拧了。”   众人又一个劲地夸徐璐的主意好。惹得徐璐苦笑连连,对小姑子忍让只是下下策,其实她还有更厉害的招式。但估计那徐梦竹也是个软弱的性子。她的种种良计,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梦竹表姐就一辈子受气了?”性子比较急的武蓉儿气急败坏地嚷道。   “大姨母也真是的,自己的闺女受了那么多委屈,怎的就不给梦竹表姐做主去?”   众人沉默了会,最后武蔓儿细声细气地说,“大姨母,确实也不容易的。”   武芍儿说:“大姨母是徐家主母,管着诺大的家就劳心劳力了,哪还有功夫管表姐的事。”   武芽儿更是直接,“若是三十年前的令国公府,杨家吴家就得把两位表姐供起来了。说来说去,就是娘家不强大,让婆家作贱罢了。”   七舅舅家的武莉儿看了徐璐一眼,“不一定吧,应该是自己立不起来。再强大的娘家作靠山又能怎样?自己立不起来,也枉然了。瞧瞧峰表嫂,自己立得起来,谁敢小瞧了去?是不是呀,峰表嫂?”   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徐璐哭笑不得地道:“这个,主要是夫人有规矩,不会刻意为难我。还有,凌家注重规矩,也就没那么多牛鬼蛇神的侵拢了。我也就是运气好,遇上不难侍候的姑舅。不然,估计也不会比梦竹表姐好到哪儿去。”   武芽儿脆生生地笑了起来,“我不常与六姨母见面,但也深知六姨母的脾气,六姨母可是惯会在媳妇面前摆谱的。峰表哥先前那位杨氏表嫂,在六姨母面前,可没少吃苦头呢。虽然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但也略知一二。”   一些年纪大些的表小姐们也纷纷点头,这个说:“先前那位杨氏表嫂,确实让六姨母立了不少规矩。我也是听说过的。”   那个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回我随娘一道去六姨母家玩。杨氏表嫂服侍六姨母和咱们用膳,我们吃完了,杨氏表嫂才上桌吃。就捡我们吃剩下的吃。唉唉,你们还别说,我们家虽然不怎样,但也绝不会吃别人剩下的。杨氏表嫂坐上餐桌,半盏茶功夫不到,就说吃饱了,然后就站在六姆母身旁,一直到晚上。一整个上午加一整个下午,除了吃饭外,一整天屁股都没落过凳。我看得都咯得慌。我娘也有些看不下去,私下里对六姨母说,‘你也是有女儿的,对自己的媳妇也别太过了’。六姨母却哀声叹气得说,这杨氏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沉闷。太过中规中矩。刚进门那会子还处处拿规矩压我,哼,她要规矩是吧,我就让她知道何谓规矩。原来,六姨母也并不是存心要针对杨氏表嫂的。主要是杨氏表嫂进门后向六姨母请安,每次去得都挺早的。六姨母都还没起床呢,但为着杨氏表嫂都来了,只好起了床。然后六姨母就对杨氏表嫂说,咱们家没有这些陈规漏习,以后无事,就不要这么早过来,只需服侍好峰表哥就是。可你们猜,杨氏表嫂怎么说的?”   众人听得入迷,赶紧催问。就连徐璐也听得仔细,随着对凌家仆妇的接触,她对杨氏是真的没有好感了。一个光会讲规矩讲礼仪,却心黑手辣墨守陈规的刻板女子。   雪表妹说,“杨氏表嫂说,这哪成呢?自古以来媳妇就得向婆婆晨昏定醒,哪能随意坏了规矩的。并还表示,以后她每天都在这个时辰来向六姨母请安。六姨母说,你来请安也行,但不要那么早来。谁知杨氏表嫂却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短暂,哪能虚渡光荫,就因为六姨母说了句不必那么早起,多睡一会儿。杨氏表嫂就背了一大段‘人不可能虚渡光荫,业精于勤,荒于戏’的教条。六姨母别的嗜好没有,就爱睡懒觉,自闺阁时就如此了。杨氏表嫂这么说,六姨母能喜欢她才有鬼哩。”   众人大笑,纷纷表示,“怪不得六姨母那么大的气性,敢情是娶了媳妇,没享到媳妇的福,反而还睡不成懒觉了,恼羞成怒了。”众人又大笑了起来。   徐璐也无耐浅笑。与武夫人相处了些时候,也多少了解武夫人的性子,不拘小节,脾气爽利,只要合了她的胃口,从那以后必高枕无忧。若要说她好相处,也不尽然。她也有着所有婆母同样的心思,在媳妇面前保持婆母的威严。媳妇再厉害再能干,必须要听她的行事吩咐。总得说来,武夫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只要拿捏了她的脾气,也还是容易相处的。   不过她也替杨氏叫屈,杨氏自小就受着极为古板严厉的礼仪教条,这类人,让她当教养嬷嬷绝对合格,让她当一家主母,也还够格。但与这样的人相处,绝对没有任何乐趣而言。试想,一个成天只知道板着脸把规矩教条挂嘴边的人,能有多大的乐趣可言?最让人无耐的是,武夫人身为婆母,也还得按着她的规矩来,以武夫人的性子,受得了才怪。   时光就在众人的八卦演说下流逝,转眼间,就到了饭点。一行人又嘻闹着去了前头厅子里,吃了饭,下午继续八卦去。   女人间的八卦从来都是说到哪就是哪,东一处西一处的,徐璐听得津津有味,徐夫人两个女儿一个与夫家别府另居,完全相当于是寡居,一个虽然还在夫家,但日子极其不好过。两个儿子各自的差事都受了上峰表扬,两个媳妇的娘家父兄都小进一步。而徐夫人为了儿子和女儿,也不得不对媳妇退让。   徐璐还知道了徐夫人与武夫人虽然是亲姐妹,为何却多年不睦。原来是两姐妹一个嫁入国公府,一个嫁入伯府。刚开始当然是国公夫人的徐夫人要威风体面得多了,所以无论在娘家还是在武夫人面前,都是自得惯了的。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令国公府的式微,而凌家的强势崛起,两姐妹的在娘家的地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惯了高高在上,也习惯众星捧月的徐夫人,哪忍得了这种落差,姐妹间的隔亥自然就出来。徐夫人为了重振徐家门楣,做了不少有损武夫人利益的事来,再加上前些年徐夫人为了与定国侯叶家联烟,不顾武夫人和侄女的颜面,作主牵线把徐家女嫁给了叶恒。开异是拆亲妹妹的墙。武夫人受得了才怪,以至于姐妹间越行越远。   后来又因为徐夫人日子越过越惨,武夫人则是越过越好,加上凌芸与叶恒和离后,改嫁给官令宸,日子过得还不算差,武夫人对徐夫人的仇怨也就淡了许多。再是深仇大恨,也及不上嫡亲姐妹那股子骨肉之情。加上徐夫人这阵子确实不好过,武夫人心中最后一丁点怨气也消失了。   徐夫人大概也知道,自家状况也由不得她再使长姐架子,这回在武家,主动与妹子和好,甚至隐隐还有请教巴接之意。   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武夫人也没有过多推辞,就给长姐出了不少的主意。   徐璐除了佩服皇后外,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婆母了,见武夫人又要出损主意,遂不动声色地对身边的一干表姐妹说:“失陪一下,我去服侍夫人。”然后接过一丫头手上的茶盏,亲自递到武夫人身边,自然而然地留在了武夫人身边。   ------题外话------   子嗣会有的,大家莫要着急嘛。正在酝酿,这阵子有些卡,写得好痛苦的。 ☆、第55章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知道她的德性,瞪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儿有些酸,给我揉揉吧。”   徐璐知道,武夫人这是同意自己留下来旁听了,高高兴兴地“哎”了声,非常乐意服侍婆母。   徐璐在此,徐夫人原先还颇有些放不开,但她对徐璐也很有好感,也就放下了心思。   “……也亏得皇后娘娘那番话,年三十那晚,趁着祖宗祭祀之际,我试着提出与三房分家。族人居然也同意了。”徐夫人脸上出现潮红,似有得色。   武夫人不动声色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金口玉言,她都公开表示支持长房了,谁还会脑残得支持三房去?”   徐夫人得意一笑,“是呀,严氏最大的靠山严家,今年也没有亲自来送礼了,只是让个下人送了些不值钱的土特产。”   武夫人早就知道严家的事儿,扬了扬眉,不可置否地道:“这样也好,那三房也应该没花样玩了吧。”   “年三十那晚,闹得可凶了。不过,大年初一那一日,给强硬顶回去了。”徐国公性子软弱,这在京城是众所周知的事。身为家族嫡长子,又是国公爷,这样性子的人,肯定没法子驾驭弟妹的,更不说统驭全家。没后援没底气的徐夫人,这个长嫂当得格外憋屈。不过既然有了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徐国公爷总算强硬了一回。   徐夫人说话的同时,还忘不住看了武夫人一眼,神色复杂。   “姐夫是该拿起一家之主的款儿。”武夫人喝了口茶,发现肩上的力道变轻了,说了句,“重些。”   徐璐正听得性起,手上的动作就停了,让武夫人这么一提醒,赶紧重新用力。但在心里却在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徐国公府忽然强硬,肯定不是转了性子,应该是受了某些刺激吧。   果然,徐夫人叹口气说:“也多亏了六妹夫。你们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二房那钱氏,真真是个搅家精,与严氏有得一拼。还是六妹夫厉害,强硬得叫人没胆子说半个不字。你姐夫也是听说了六妹夫的事迹,这才强硬起来的。”   男人厉害,自己脸上也是有光的。再是修练得不动声色的武夫人,也微不可闻地笑了起来,“你妹夫那是逼不得已的。自小就生活在继母的迫害下,再不强硬些,早就被吃得尸骨无存了。”   徐夫人感同深受地点了点头。   武夫人又问:“真的分家了?”   “还没呢。大过年的,也不可能说分就分的,至少要等到三月过后吧。族人也同意了,三月龙抬头过后再来徐家,主持分家。”   武夫人皱着眉说:“那你可得当心些。虽说你们长房家产众多,但这些年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又没分家,吃的全是长房的产业。长房支的多,收的少,他们倒是肥得流油似的。你可得多加几个心眼,该争的就要争。”   徐夫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呀,虽说在族人的干预下,大家都同意分家。但其他各房已开始把自己的小金库往外搬了。其实他们不说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花长房的用长房的,假公济私,拿公中的钱置办私产,我早就有耳闻。只是独木难支,一直装聋作哑。这回若无个章程,估计我们长房也占不到便宜了。”   武夫人皱了皱眉,谴责地看了徐夫人,她想说什么,到底顾忌她的颜面,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说:“你是长嫂嘛,哪有不吃亏的。不过有些亏是不能白吃的。比如说,贪墨的主子你不好动,那就动奴才得了。也不要自己收拾,逮着了一个,直接送入顺天府。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徐家各房假公肥私,占长房的便宜。等正式分家的时候,他们若敢再与长房分家产,你大可把这些证据扔出来。看他们还有何脸面。”   徐夫人心中一动,没有说话,只眼珠子乱动,显然正在想着武夫人所说的可操作性。过了半响,她脸色又激动起来,“你这法子好,只是,还得从长计议。到底是迁一发而动全身,那些贪墨的奴才,我都知道。只是苦无证据,又有他们各自的主子撑腰。我又该怎么办?”   武夫人靠在椅子上,带些遗憾带些无耐,叹口气说,“当初,娘真不应该把你嫁入国公府的。”   徐夫人滞了滞,先是恼怒,可到底如今她要有求于人,只好干巴巴地笑道:“我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当初也是我自己好强。明明爹娘已准备回掉这门亲事的。是我……”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当初,武家老夫人去世,徐夫人守了两年的孝,孝期过后。当时徐家,凌家,王家同时来提亲。武家夫妇觉得六女儿有魄力有手碗,应该挑得起徐家主母的角色,准备把六女儿嫁入徐家。大女儿性子老实,又不知变通,就打主意把大女儿嫁给人口简单的王家。而同样为伯府的凌家,疼女儿的武家夫妇只因觉得对方继室不是善茬,压根就没考虑。但徐夫人眼见妹子比自己嫁得,王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却连个爵位都没有,就闹腾了起来。非要替代妹子嫁入徐家。并认为,一般大家族娶妇都是娶嫡长女的,哪有娶次女的道理?父母未免太偏心。   武家夫妇让徐夫人闹得头痛,给她分析事情利害,给她讲她本人性格中的不足,徐夫人都听不进去,只一心要嫁入徐家。如果她嫁不成,妹子也不能嫁。她是长姐,嫁得还不如妹子,她会没面子的。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武夫人退让了,选择了武家夫妇都过滤掉的凌家。只因武夫人被凌家长子坚硬刚强的性子所吸引。至于徐家,武夫人可是瞧不进眼的,徐家长子性子软弱,又没出挑之处。也劝过长姐,女子的终身大事要好生考虑。那时候的徐夫人哪听得进去,一心要嫁入高门。武夫人劝不过她,年轻气盛的她就给长姐搁下话来,“姐姐你现在瞧着徐家风光。且瞧着吧,我可是丑话说在眼前。想成为徐家长房长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夫人一心沉浸在做国夫人的美梦中,哪听得进劝,反而还认为妹子妒嫉她,所以诅咒她,对武夫人也有了意见。但嫁人后没几年,果真如武夫人所说,日子好坏,如同饮水,冷暖自知。婆母的强势,小姑子的不可理喻,妯娌的难以相处,都让她疲于应付。可她哪拉得下脸来承认自己错了?还到处给自己找理由开脱,武夫人也曾给她出过主意,但她听不进劝,反而觉得妹子多管闲事。武夫人又觉得这个姐姐性子偏执,也就不怎么理会她了。这在徐夫人眼里,就又认定妹子瞧不起她,这个仇就越发结得深了。   武夫人回想起昔日种种,徐夫人如今的下场,虽说与她本人固执刚腹的个性有关,但自己也有过错。如果当初,她说话委婉些,语气诚恳些,姐姐也不可能越陷越深了。   徐夫人武夫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当中,气氛一时间凝滞了。徐璐见状,不得不试着打破僵局,笑着说:“夫人,大姨母,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夫人横她一眼,说:“长辈说话,哪有你做小辈插嘴的份?不当讲就别讲了。”   徐夫人赶紧说:“峰儿媳妇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大家又不是外人。”   徐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峰,武夫人。   武夫人也只是嘴上严厉而已,就是等徐夫人这句话呢,于是就说:“你大姨母让你讲,你就讲吧。”   徐璐说:“先前我在泉州的时候,泉州知府刘向东,审案断案倒是有一手。我记得一个王姓人家,家中情况,与大姨母家中差不多,也是因为长房吃了老大的亏,其他各房光占便宜,尽中饱私囊。后来总算熬到老人去世,大家就吵着分家。纷纷找来族人,要求分家。但吃亏的肯定就是长房的。那家主母没法子,只好私底下求助刘向东的夫人。刘夫人又回去请教刘向东。刘向东就给了个主意,让她先不忙分家,先把家中有贪墨行为的奴才逮着一个算一个,直接送到官府去。再由刘向东亲自审查,不愁审不出幕后元凶来。毕竟,这些人真要贪墨公中,也不至于自己身体力行。总得要帮手,有奴才帮着的。只要拿捏了这些奴才,还怕供不出背后主子?那家主母虽觉得这个主意好,可又怕万一冤枉了好人,岂不让他人越发闹腾?刘夫人就说,这个更好办。若是真的冤枉了,就好生安抚。若真有贪墨的,必定严查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什么事儿都迎刃而解了。那家主母觉得这事儿可行,可又有新的忧愁,说她虽然是长房主母,可手底下能够使唤的人并不多,万一底下人不听劝,结股成绳来对付她,她反而处于被动了。刘夫人又说,实在不成,你亲自来官府办案,官府派人替你捉拿贪墨奴才。这总成了吧?那家主母这才高兴应承了。虽说后来给了刘向东不少好处,但那一仗,可是,王家长房可是大获全胜。其他各房不但被宰上各自爪牙,还吐出了贪墨所得。有了这些把柄,王家长房势如破竹,不但分到了一半家产,还得收回了各房贪墨的产业,反而大赚了一把。”   徐夫人听得双眼发亮,迫不及待地拉着徐璐的手,“好孩子,真有这样的事儿?”   徐璐向她保证,确实有这样的事儿,她可是亲眼见证的。   武夫人盯着她,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大姐也可以借鉴王家。若是手头无人,也可以学王家那样,直接找上官府,让官府的人上门拿人。”   徐夫人苦着脸道,“可,可顺天府伊严少秋,可是严氏的兄长来着。”   徐璐与武夫人互视一眼,最后由徐璐开口,“大姨母放宽心思吧。严少秋虽是严氏的嫡亲兄长,但严少秋为官清廉,大公无私。必会秉公办事的。”   “这……应该不至于吧……到底是亲兄妹……”徐夫人仍然有顾虑。   徐璐只好道:“大姨母还不明白么?往年严家都会给三房拜年送年礼,但今年又如何?”   徐夫人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也并不算笨,很快就明白过来,今年的严家,与三房忽然生疏了。她又回想到,老三在外头喝花酒,为了个粉头打起架来。顺天府非但没有袒护他,反而秉公办事。直到如今,严氏还在一个劲地咒骂严少秋是个粑耳朵,让婆娘给拿捏住了,连自己嫡亲的妹子都不顾。   “这严氏,与严家,怎么好端端的就交恶了?”徐夫人尽管纳闷,但心头也高兴。   武夫人说:“大姐你就放心去找严少秋吧。我让你侄儿去与严少秋打个招呼。想必严少秋必会站在你这边,秉公办事的。”   徐夫人吃了一惊,瞪着眼望着武夫人,“峰儿,峰儿什么时候把严少烽也给拉拢了?”   武夫人声音严肃,“大姐请慎言。严少秋堂堂朝廷命官,只对圣上负责,别人哪能随便拉拢的?若他真那么轻而易举就让人拉拢了,圣上也必不会如此重用此人了。”   徐璐也开口道:“是呀,世子爷与严少秋不过是同僚罢了。严少秋为官清廉,公正无私,这才被任命为顺天府伊。可不会为了某些私人交情就置国法律法不顾的。大姨母可别想左了。”   徐夫人再笨也听出了这里头的名堂,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们婆媳俩说得极有道理,是我想左了。”   徐夫人总算去了心头一件大事,人也活络了不少。与武夫人越发亲热起来。徐璐见没有八卦可听,就主动离去。徐夫人却叫住她,“峰儿媳妇,别走呀,就坐在这吧,陪我说说话儿。”   武夫人笑着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交际圈子。咱们都老了,还是让她去找年轻人说话吧,没得拘着了。”   徐夫人不得不放下手,“这倒也是。罢了,你去吧。”   徐璐福了礼,款款离去。 ☆、第56章 当家主母   出嫁女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在武家吃了晚饭后,武夫人就带着凌峰夫妇告辞离去。临行前,也大家又一致协商好,明日去凌家作客。而初十去徐家,初十二一道去徐夫人的二女儿徐梦竹婆家去作客,顺带给徐梦竹撑腰作主去。   徐夫人与武夫人,还有十一姨母,十二姨母一道离去的,临走时,徐夫人握着开夫人的手,说了好一会子的感激话才离去。   因徐璐与武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凌峰正好可以骑他的宝马。   “夫人,您瞧瞧吧,没见过这般爱马成痴的,说句不中听的,咱们家养的那些马,简直就是他的第二个老婆了。”望着窗外凌峰抱着马头北昵的动作,徐璐半嗔半怨地说。   武夫人笑望了外头一眼,呵呵地笑着说:“这孩子,打小就酷爱宝马。自七岁时就开始骑马。为了让他爹爹给他买马,还心甘情愿给他爹做了三个月的小厮。长大了能自己作主了,就更了不得了。如今,咱们府里,就光应付他养马的开支,都可以养中档人家一年的开支了。”   养马果然也是门败家嗜好呀。   婆媳俩又声讨了凌峰的败家行径,武夫人也向徐璐倒了不少凌峰养马的种种糗事。说得差不多了,武夫人又问徐璐,“刚才你与你大姨母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徐璐俏皮一笑,“夫人认为呢?”   武夫人微微一笑,“你这个故事,似乎替你大姨母量身定做似的。罢了,真假且不论,要能成功才成。”   徐璐嘿嘿一笑,“一定能成的。”   “这么有把握?”武夫人挑眉,“说句不中听的,你这个故事好虽好,让聪明人施行,问题应该不大。可若是让你大姨母来做,估计就有些玄了。”   意思就是徐夫人脑子不怎么好使,就算明明白白把计谋献给她,也有可能办砸。   徐璐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到时候只能抽个空,与严夫人多加叙叙旧了。”   武夫人点点头,看徐璐的眼光也不大一样了。   快要到家后,武夫人这才回归正题,“明天就是咱们府上宴客。按着往年的规矩,都有三百桌的客人,今年因峰儿也回来了,估计还要增加不少客人。你心头可是有数?”   徐璐点头,“爷早已与我合过了,大概需要增加二十桌吧。另外,爷因为进了吏部,年前就已收到好些吏部官员送来的贺礼。这些人,也必是得请的,总共加起来,总共要增加二十桌左右。”   武夫人点头,“这些客人,就由你接待了。应该没问题吧。”   以前在泉州,过年的时候,徐璐也还是把上百桌客人给办下来了。这区区四十桌客人,应该没问题的。但在婆母面前,话可是不能说得太满,徐璐少不得也要谦虚几句。   武夫人说:“看你长袖善舞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相信你能办好。”   徐璐苦着脸说,“可万一被找茬,怎么办?”   武夫人毫不在意地说,“真正对你好的,你就算给他吃大白菜也不会说什么。而有心找茬的,你就算给他吃龙肝凤胆,也同样会找茬。所以自己想开些就是了。”顿了下,又笑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登门吃饭的,也就相当于表明了态度。哪还会不识趣的指责你?”   徐璐深有同感,那些关系不好的,人家才不会登门呢。而登门的,也就证明关系到位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计较就是了。   徐璐又重拾了信心,又问了过年宴客的注意事项,各家忌讳等等。武夫人耐心解释说,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   初三这一日,是凌家正式宴客的日子。徐璐把凌峰赶去了书房睡,当晚睡了个饱饱的好觉,清晨特地起了个大早。几名没什么存在感的姨娘也来向她请安,并委婉表示,想替徐璐分些担子。   让姨娘帮忙主持大局?徐璐想都没有想过,一口就回绝,“难得你们有这个心。不过家中别的没有,可供使唤的佣仆还有是的。你们只需好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就是了。”   被抬了姨娘后,已有整整一个多月没再见过凌峰了,芝兰原本的雄心壮志已被磨得差不多了。她抬起略为憔悴的脸,说:“少夫人体恤婢妾,原是婢妾的福气。可婢妾每日瞧着少夫人忙进忙出,而婢妾却舒服享受,未免过意不去。若是少夫人瞧得起婢妾,何不给婢妾安排些差事。一来婢妾以前也做过迎来送往的活儿,二来,也让婢妾有些事儿做,不至于呆得无聊。婢妾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得想替少失人分忧,还望少夫人成全。”   徐璐看了芝兰,后者面色坦色地望着徐璐。   徐璐略有意外,一个多月前,芝兰平静面容下还隐藏着汹涌的怨恨不平呢。   “你能有这这个心也是不错的。”对于改邪归正的姨娘,徐璐还是颇给她留面子的,斟酌着字语,慢吞吞地说,“只是,咱们家可是没有让姨娘干活的规矩。我知道你也是有本事的。做迎来送往的活儿理适合不过了。我也想让你替我分担一二。只是,咱们家可是有规矩的人家,若是让外人知道咱们家让姨娘主事,未免不好看。”   芝兰脸上闪过一丝痛悔懊恼,当初真是猪油糊了心,只一味的想与主母打擂台。等做了姨娘才知道,手握实权的大丫鬟与姨母之间,可是没得比的。姨娘虽然日子过得舒坦,还有人服侍,可到底只是个闲人,爷们也不多瞧自己一眼,镇日无所是事。习惯了忙碌的芝兰,陡然过上清闲的日子,并未有多少快乐可言,反而觉得在主子眼里,越发被边缘化了。想着昔日在外书房的威风,再瞧瞧现在门庭车马稀,如此悬殊,芝兰说不出的滋味。   芝兰知道,虽然目前来说,做姨娘清闲还轻省,是所有丫鬟梦寐以求的出路。但只有她知道,连戚氏洪氏这两个绝色尤物都不受重视,她就更不必说了。她现在也瞧出来了,爷们并不看重自己,如今更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她这辈子也就没法子指望靠子嗣荣终到老。没了子嗣,又不受男人的重视,便毫无用武之地。凌家家大业大,又岂会养一个无用武之地的闲人?芝兰可以想像,再过上三五年,待主母有了自己的子嗣,腰板子硬了,估计就会拿自己开刀了。而她已是过了明路的姨娘,好些的,这辈子就不咸不淡地老死在凌家后院。差的,被送入庄子里凄凉过完一生。倒霉些的,被主母随便找个由头整死打死或是发卖出去。   昔日姐妹虽然只是奴才身份,可手上揽着差事,在一众仆妇面前,也是一呼百诺的威风场景,芝兰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只是凌峰的通房身份,她还是有出去配人的资格的。可一旦做了姨娘,也就把她的出路全给堵死了。   徐璐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也发现了芝兰是真的懊悔了。对于真心悔过的人,徐璐也不会一棒子打死的,但芝兰身份特殊,却是不好破例。   总不至于让她站在门口迎客吧?   于是徐璐就说,“你有这个心,我也是高兴的。不过咱们家规矩不可废,这样吧,从明日起,我也要去别人家作客,你就替我把礼档单子整理出来。你以前也是做这类活儿的吧,相信应该难不倒你。”   徐璐左思右想,对于真心悔过的人,不能一棒子打死,但也不能毫无防备地任信她。最终徐璐交给了芝兰她最擅长的活儿,让她负责整理礼档单子。   芝兰脸上有一丝的错愕,但很快就赶紧点头,跪下来磕着头,“多谢少夫人成全,婢妾一定仔细完成少夫人交代下来的事儿。”   戚氏洪氏在屋子里也呆得快发霉了,眼见芝兰有了差事可做,也跟着眼热起来,纷纷眼巴巴地望着徐璐。   先前在泉州的时候就让徐璐收拾惨了。回了京后,她们的靠山朝阳公主也是对她们不闻不问,已让她们灰心丧气。再加上庄子里赵姨娘过着猪狗不如的消息传进来,更是让她们惶恐不已。那还是生了凌峰对凌家有恩的姨娘呢,犯了错都要被送入庄子里看管起来。更不提她们一无子嗣二无恩宠的姨娘了。加上服侍自己的嬷嬷,个个刻板严厉,稍微有些许冒头,就会被收拾。再加上凌峰的不解风情,时日一久,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就被现实磨灭得干干净净。尽管心头还在怨恨凌峰的有眼无珠,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个有用的差事才成。有差事在身,即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在爷们面前露个熟脸,一举多得。   徐璐就算不知道姨娘们的想法,但最起码的防范还是有的,当下就婉拒了戚氏洪氏。这二人长得花容月貌的,就算把她们当丫鬟对待,那就有时常出入正院的机会。凌峰虽然与自己感情不错,但她也绝不容许让一切不维定因素发生在眼皮子眼下的。   当然,对于姨娘,恩威并施与打拉结合是一回事,徐璐婉拒了二人后,又给了颗甜枣,让人拿出一个陈年账本,让她们帮着清算。其实,这个账本,是武夫人早前交给她的。这是凌峰外出后,外书房的一切开销就由武夫人监督,芝兰帮着打理的。这里头涉及了凌家上百名大小管事,以及人情收支。武夫人交给自己,一来让徐璐了解凌峰外书房的运作,二来也有“亲兄弟明算账”的意思。   而徐璐因为事儿忙,应酬多,人又懒,到现在都还没有把账本看完。而凌峰则说,这账本可算可不算的,武夫人是不可能贪墨就是了,最需要集中火力查的则是替外书房办事的各小厮管事就是了。但年底事务繁多,还真没有腾出手来清账。如今见戚氏洪氏主动要求给差事,徐璐就顺手推舟,把外书房的账本交给她们。   ……   凌家家大业大,凌宽父子包括武夫人都是交游广阔之人,虽然也有不少政敌,但因凌家真诚待人,有主见有眼力,主动与凌家交好的人家确实很多。徐璐让人把头发全梳成高鬓,插了枚赤金展翅小凤钗,及六尾展翅珠钗,戴了厚实的免毛镶红宝石抹额,简单庄重又轻省。   凌家的微澜厅两边偏门紧闭,只中间一扇大门蔽开着,厅子四周已摆上十数个三尺宽,两尺高的三足鼎铜炉,里头的无烟炭火正无声烧烧着,丫鬟们不时丢些香块进入炉子中,袅袅香烟令人闻之全身精神一震,头脑清晰,四脚轻省。   徐璐就站在门槛处,不时迎着进入的客人。今日要来凌家作客的,大多是凌家武家走得近的亲戚,以及少数公侯伯,官宦人家。而今年,又还多了凌峰在吏部的同僚。徐璐不但要招待好两方的长辈,也还要把这些公侯伯家来的夫人奶奶们招呼妥当。而官家夫人里头,也有大多数与凌家沾亲带故,这些人虽说朝中品秩不高,但现官不如现管,手上自有不容小觑的力量。这些人也要招待好。而凌峰的同僚女眷就更不用说了。绝大多时候,女人间的外交更能促进各自的男人在同僚中的巨大作用。不说大家能够友好如兄弟,至少不会敌对扯后腿使绊子。   而今天徐璐除了要招待好所有来宾外,凌峰这些在吏部的同僚女眷,也是徐璐首要应付的对象。   当然,花花轿子都是人人抬。徐璐的礼遇周到,这些女眷们自然是感受得出来。加上凌峰的身份及本事,以及如今的官位,也由不得她们摆架子,到了最后,反而是这些人来巴结徐璐了。   总得出来,今天徐璐统筹全局,虽然几乎跑断了腿,但人却是轻松的。确实如武夫人所言,这些人都与凌家走得近,大多数还是凌家的实亲关系。真正与凌家交好的,就算给他们吃大白菜也不会有意见的。而瞧你不顺眼的,就是给他吃龙肉也不见得会夸你。徐璐虽然也有遇上找茬的,有说菜式不好,凌家的丫鬟服务不周到什么的,但大多时候,她还没反击,就有人帮着她声讨那人了。   当然,也有不少小插曲,一些客人当中,也有敌对的,碰面后,就吵得不可开交。客人们相劝无果,徐璐赶紧过来,先是自责两句,再说上两句好话,把她们分开也就是了。   遇上一些尖酸刻薄之辈,没什么身份,偏又是长辈身份的,又爱拿架子使威风的,三五不时支使徐璐,支使了不说,还要找茬,这类人无论走到哪都是不受欢迎的。徐璐隐忍无果后,只得把无耐的目光看向那人的长辈或长嫂长姐。   通常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有人站出来喝斥那人。若是仍然无动于衷,那更好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就像此刻,凌峰的姑母,凌七,凌宽的异母妹子。其夫是庆昌侯府杨家旁支,原曾做过兵部主事,后来外放至地方上任卫务镇抚司。其子杨玉强夫妇,其女杨玉英夫妇也都带来了。如今陪凌七一道的还有儿媳妇金氏以及女儿。   ------题外话------   这阵子卡得厉害,痛苦死了,真的好痛苦呀,坐在电脑前,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来。 ☆、第57章 找茬,反击   这凌七一进入厅堂,就高声大气地道:“这就是峰儿新娶的继室?长得还不错。依你这般,嫁到咱们凌家,也是你的造化。只是,你都嫁进凌家一年多了吧,这肚子还没什么动静,是不是该拿出个章程来?”   徐璐对老钱氏所出的子女,没有一个满意的,先前的凌三是如此,这个凌七也是这么的不知所谓。   不过基于来者是客的份上,徐璐笑着道:“这个不劳七姑母操心。公婆夫君以及凌家族人都关心着呢。”虽然言语恭敬,但话里的意思,任谁都听得明白,我不能生养,章程需不需要拿出来,也是凌家的当家人作主,你一个出嫁女还没资格过问。   凌七当场就沉了脸来,对旁边的一妇人冷笑一声说:“瞧瞧,我这个侄媳妇可是有本事的呢。长辈们好心提点,非但不领情,还就这么着的顶我。不愧是峰儿娶的好媳妇。”   徐璐淡淡一笑,即不辩驳,也不诚惶诚恐。因为她知道,无论是她辩驳,还是表现得诚惶城恐,就落入了故意找茬的人的圈套中了。   她好歹也是一家主母,再也不是昔日生怕被人捉了错处大肆攻伐的无助小姑娘了。她也有后盾,有靠山,有银子使,这些指责还真不被她放眼里。   凌七见徐璐不辩解,也不像其他受了长辈指责的小辈那般,立时矮上半截身子。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神色悠然,一时下不了台,越发恼怒,尖声道:“大家瞧吧,我这个侄媳妇可是厉害的很呢。去年我三姐去福建后,回来就与我说,咱们这侄媳妇可了不得呢。当时我还不信呢,如今亲自见着了,果真名不虚传。”   徐璐说:“说起三姨母,我又想起了三姨夫。三姨母那样的性子,她的话,七姨母也信?”   凌七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瞪着徐璐,“你,你一个小辈,怎可妄议长辈?”   徐璐沉稳地回道:“徐璐不敢妄议长辈,只是事实就是如此呀。夫人还特地教育我,要以三姨母为鉴,切不可图一时嘴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连累夫君儿女,那就万死莫能赎罪了。”   凌七说不出话了,三姐夫蒋天宏从侯爵降了伯爵,是因为凌三巴接因孙贵妃而被太子整治,也要怪蒋天宏倒霉,他本就是个闲散侯爷,无官无职的。平时候也就是在家中与丫鬟在后院里风花雪月的。谁知祸从天降,自己的老婆居然与孙贵妃的娘家走得近不说,还特别高调地与以孙家人马首是瞻。孙家倒台后,首当其冲的就是蒋家。从侯爵之位降为伯爵。蒋天宏也被罚到福建一个偏远小镇做了不入流的主薄的官儿。一呆就是整整七年。原本想趁着凌峰主政福建的机会,走凌峰的路子,来个威鱼翻身。哪知,又让脑殊加自以为是的妻子破坏怠尽,得罪了徐璐不说,连凌峰也震怒无比,虽然如他所愿,回到了京城,可伯爵勋位也快保不住了。因为有礼部官员向皇上参了他一本,说蒋天宏“无所是事,德不配位,阴毒狠辣,似人命如草芥”,并上书朝廷,要收回蒋天宏仅有的伯爵勋位。而圣上居然准了。   蒋天宏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蒋家的勋位那是不世勋爵,就算不得圣上欢喜,也不能说收回就收回的。后来仔细打听,才知道,一切祸事,又是他的妻子干的。   原来,凌三去年在凌峰那没占到便宜,反而让凌峰怒而赶人。蒋天宠眼看希望落空,就把惹事的凌三毒打了一顿。凌三不敢向丈夫发威,只好把气出在曹姨娘身上。偏曹姨娘并非丫鬟出身,而是良家子,加上又有孕在身,就那样被凌三折磨得一尸两命。蒋天宏气惨了,又把凌三痛揍一顿。凌三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就与丈夫干了一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关蒋天宏怂恿妻子草菅人命一事,就被捅了出去。加上蒋家以前得罪过的敌人也趁机踩上一脚,区区一个死去的姨娘,就让蒋天宠丢掉了勋位。蒋天宏受不了这种打击,疯掉了。蒋氏族人无不恨得始作俑者凌三恨得滴血。非要以族规处置凌三。后来还是凌宽出面,与蒋氏族人交涉,凌三没有被蒋家家规处置,也没有被休掉,而是送往蒋氏家庙,递渡出家。长伴青灯古佛。凌三的女儿蒋丽丽,也让族人草草嫁了个外地客商。   只是蒋丽丽才刚出嫁不久,就传出凌三病死在蒋家家庙的消息。   凌三的下场,有一半是咎由自取,一半则是凌峰推波阻澜暗地里下黑手的结果。所以凌七一听徐璐意有所指,凌七哪里还敢造次。凌七的丈夫是杨家旁支,靠着杨家也还是有不俗的差事。但凌家与杨家长房关系铁,只要凌峰动动手脚,也有她的罪受。一想着凌三的下场,凌七再也硬挺不起来。   可让这么一个小辈威胁,凌七哪下得了台,气哼哼地瞪着徐璐,正不知该说什么,旁边又有一个声音杀了出来,“外人都在传,凌少夫人恭谨寡言,克已慧心。可今日一瞧,原来与传闻大都名不副实呀。”   这个声音,徐璐非常熟悉,不正是韩国公府的齐大奶奶于氏么?   说起这个齐大奶奶,她出身不低,嫁入显赫,在京城也颇有人缘,待人接物,虽然有傲气,但还在忍受范围内。也曾帮助过不少外来媳妇打入勋贵圈子。但不知怎的,她就偏偏看徐璐不顺眼。但凡有聚会的场合,只要有徐璐在,齐大奶奶必是尖酸刻薄外加无故挑衅。徐璐刚开始就纳闷了,也暗自检导了自己。但她进京时日尚浅,实在不清楚,她哪儿得罪过她。   不过后来她也想开了,得了,合不拢就合拢吧,反正凌家齐家也没什么交集的地步,以后见着就躲远些吧。   原来凌家每年初三这一日的宴客,齐家都未登过门,但今年齐家却主动登门作客。还在大年三十那日由韩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齐大奶奶的婆婆在宫门外亲自与武夫人敲定的。   那时候,徐璐还以为既然齐家主动登门作客,想来也是有与凌家交好的念头。那时候,徐璐还天真地想,以后这于氏应该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   谁知,这齐大奶奶仍是狗改不了吃屎,在这样的场合也要挤兑一番。   徐璐是真的怒了。   凌七是什么样的人,但凡与凌家走得近的人家,哪会不知的。所以刚才凌七指责徐璐的时候,周围可是无人相帮的,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唯独这齐大奶奶非要强出这个头。   徐璐目光冰冷冷地盯了过去,声音淡淡,“谁说我恭谨寡言,克已慧心?齐大奶奶听谁说的?”   齐大奶奶愣了愣,说:“当然是听外头的人讲的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如今,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凌少夫人是所有媳妇的楷模,佳妇典范。就连我婆婆,也时常要我多向少夫人学习呢。只是刚才瞧少夫人对待自家长辈,未免……”   这时候,周围的人才知道,这位韩国公府的大奶奶与凌家世子夫人不睦的消息,原来是真的,不由侧目,蹙着眉看着齐大奶奶。   在别人的地盘上故意找茬,是极不礼貌的行为。除了双方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外,就算在政令方面意见相左的人,私底下,也还是维系着表面上的平和。   所以一般情况下,在别人家作客,绝大多数人,就算对主家再不满,也不会主动找茬的。但这齐大奶奶却反其道行之,显然与徐璐的矛盾是比较深了。就是不知她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怨,让齐大奶奶连丁点面子都不给徐璐。   还有一点就是,既然她们之间有矛盾,那为何今日齐大奶奶又要来凌家作客呢?不好好当她的客人,非要找茬,就不怕惹来长辈的愤怒?   徐璐挑眉说:“恭谨寡言,克已慧心,我虽然担不起,但基本的礼貌修养也还是有的。齐大奶奶是该多向我学习学习的。”   这话说得……   齐大奶奶当场脸色就变了,不过她到底还是颇有理智的,虽然生气,却并未发狂,只是语气冰冷,“是呀,多加学习少夫人如何对待长辈!”她瞟了凌七一眼,冷笑道:“若非我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少夫人对待长辈,是这般模样。”   凌七见有人替她说话,赶紧说:“可不是呢,我这个侄媳妇,可了不起的。仗着年轻,颜色好,得爷们宠,可就不把长辈放眼里了。这位奶奶你来评评理,这样的媳妇,谁家敢要?”   齐大奶奶没有吭声,她就是看徐璐不顺眼,但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只需稍稍恶心一下徐璐就是了。让外人知道徐璐这副隐藏在“惠心质地”美名下的另一嘴脸就是了。   凌七的大名,齐大奶奶也略有耳闻。徐璐对她不客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齐大奶奶之所以还敢这样指责徐璐,也是打着礼教的旗子。   凌七纵然再有不是,也是长辈。徐璐一个才嫁进来的小辈,就这般的不管不顾,顶撞长辈,毫不留面子,就算是凌七无理,这徐璐也要落个“脾气冲,不容人”的恶名。   她笃定,她这样的指责,徐璐是不敢接招的,也接不起。身为媳妇,若被安上“顶撞长辈,争强好胜”等名声,那也是极不妥的。要知道,没有哪个婆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的。   为人媳妇的,就要端庄守礼,寡言慧心,就算吃亏也得忍下。忍不下的,就是好强,脾气冲的表现。这样的人,少不得要被调教一番的。   齐大奶奶做了五年齐家的媳妇了,深谙为人媳妇之道。所以不管婆母平时候有多无理的取闹,她都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   齐大奶奶挑衅地望着徐璐,她还巴不得徐璐与她辩驳,与她争辩。然后,她就可以四处诉说徐璐对客人无礼了。   就算是她主动挑起事来,但她今天可是客人身份,你身为主人,却与客人发生冲突,这本就是一道把柄。   再加上对长辈不敬,顶撞长辈的罪名,就算无法打击到她,也能对她完美的名声造成一定的影响。   齐大奶奶很是从容地望着徐璐,眼里的挑衅异常明显。   “少夫人,不给个解释么?”   周围的宾客略略皱眉,都觉得齐大奶奶过分了,哪有这样故意找茬的客人的。齐大奶奶这般明张目胆找茬,可徐璐无论是接招辩驳,还是隐忍,都落了下乘。   这还真是道难解之题。   有看不下去的,就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外人如何好置评?”说话的是燕家大奶奶钟氏。   齐大奶奶的妯娌,也就是出身庆昌侯府二房嫡女的杨氏也跟着道,“大嫂,咱们如今可是凌家的客人呢,做好客人就是了。”齐大奶奶虽然出身好,又是齐家长孙媳妇,但杨氏才不怵她。她的出身并不比这个大嫂差,平时候两妯娌有点王不见王的感觉。在人前,杨氏还是颇给这个大嫂面子。但今日是绝对不能容忍了。她明明知道徐璐与自己私交甚笃,还要当众找茬,这不止是为难徐璐,还是对自己的挑衅呢。杨氏性子本来就急躁,能够忍到现在,她自认很给于氏面子了。   齐大奶奶斜了杨氏一眼,轻轻一笑:“哎呀,既然弟妹都开口了。那我就不说话了。”齐大奶奶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很快就见好见收。   但她知道,就算她一句话不说,徐璐脸上也是无光了。   杨氏怒目而视,她这岂不是废话么?树要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可是让徐璐脸上无光了,说与不说,徐璐今天都是丢脸了。   徐璐目光冷淡,瞅着得意洋洋的齐大奶奶,轻冷道:“请教大奶奶一件事。”   “请教不敢,少夫人请说。”齐大奶奶愣了下,说。   徐璐唇角微勾,“大奶奶,是不是我抢了你的男人?”   齐大奶奶脸色不好看了,沉声道:“少夫人,女子当端正守礼,贤淑文雅,怎可男人男人的放嘴边?”   徐璐呵呵一笑:“让大奶奶见笑了。好吧,那我换一种说辞,我是不是抢了大奶奶的丈夫,或夫君?”   “你,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只是奇怪,我进京也才几个月,自认与大奶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大奶奶却总是与我过不去。等我排除了家族恩怨,个人仇恨,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周边响来扑嗤扑嗤的笑声,徐璐迎着众人的笑声,对脸色已青掉的齐大奶奶淡声道:“大奶奶,我猜得可对?”   “……一派胡言,乱弹琴,胡说八道。”周围响来的阵阵嗤笑声,使得齐大奶奶气急败坏,双颊胀得通红,几乎要跳起来了。她指着徐璐,怒声道:“徐氏,你别以为你是朝廷诰命夫人就可以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徐璐声音淡淡:“大奶奶,女子当贞静娴雅,温柔婉约。”   意思是,齐大奶奶这副模样,可与贞静娴雅温柔婉约挂不上勾。   齐大奶奶脑袋有一会儿的晕眩,也不知是被屋子里浓郁的薰香给薰的,还是被徐璐给气的。只暴跳如雷,眼冒金星。她颤抖着双唇,恨不得奔上去撕了她的嘴巴。可理智告诉她,如果真这样做了,她就真的中了徐璐的计了。   齐大奶奶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可周围那一道道嘲讽看好戏的眼神,让她如坐针钻,头皮一阵发麻。这时候,纵然再有机敏的应变能力,也没了用武之地。她是真的找不到破局的办法了。   直接认怂,丢脸的将会变成自己。与徐璐闹将起来,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声辩驳,更是落了下乘。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周围人那看戏的眼神,更是让齐大奶奶羞愤欲绝,只气得双唇颤拌,却又找不着破局的办法。   周围的人却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徐璐从来就没有惹过她,她偏要处处找茬。如今在人家家中作客还变本加厉,就更不得人心了。而徐璐的反击,也颇为出奇,虽然粗俗了些,但胜在功效奇骏威猛,大杀四方。既破了于氏的局,反击也响亮,又刁钻,成功打击了于氏的嚣张气焰,也把于氏扔过来的石头原原本本砸了回去。   众人品味着徐璐的反击,砸了砸嘴,虽说这个法子无赖了些,可对付于氏这样的人,确是立竿见影。 ☆、第58章 握手言和   而凌七见齐大奶奶被徐璐一句话就打闷了,自觉找到了治约徐璐的把柄,恶气恶气道:“我说峰儿媳妇,你这个做主人的可真够可以的,齐大奶奶可是凌家的客人,你就是这样待客的?还不快与齐大奶奶道歉。”然后又转头对齐大奶奶说:“大奶奶勿怪,这小门小户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您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等会子我告诉她婆母去,是该好生学学规矩了。”   徐璐抿唇不语,既不惶恐,也无自得,只淡淡地扫了凌七一眼,似乎对这人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她对周围宾客笑着说:“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   众人呵呵一笑,“没事儿没事儿。”   徐璐又说,“世子爷在吏部的同僚大概也来了,我去迎接一下,先失陪了。”   “少夫人请自便,不必管我们。”众人纷纷说着。   徐璐走后,凌七指责的声音就更大了,“……在座的可有一半以上是你的长辈,这长辈都还没开口,你就走人了?这样的脾性,这样的待客之道……”   见徐璐压根就不理她,凌七无耐,只好转头,对众人陪笑道:“哎,也是我们凌家长房家门不幸,居然娶了这么个媳妇,上不得台面,还这样的品性,实在是……”   一个身穿淡金色镶灰鼠毛边的中年贵妇,侧头对另一妇人低声说:“今儿没么没把你闺女带来?”   “带来了。在后院和小姐妹们一道玩去了。”   “哎呀,可惜了,应该上她过来见见世面的。让她亲眼瞧瞧凌少夫人的本事。”   那妇人点头,一脸的赞赏,“那是,凌少夫人确是有本事的,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场合,非但没吃亏,反而还破局为胜,真是厉害。若我那丫头有凌少夫人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把她嫁到她舅家了。”   “女子还是要厉害些才好,不然,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出来兴风作浪。”   这位贵妇身份可不低,是前吏部侍郎齐清泉的夫人,如今齐清泉外放至西南地区任封疆大吏。齐夫人放心不下儿女,并未随丈夫去任上,而是留在京中照顾儿女。齐夫人在勋贵圈子里并不显耀,但在百官女眷中,却是非常靠前的。而在这间屋子里的女眷,有勋眷,也有官眷,大都品秩并不高。是以,齐夫人与另一夫人的对话,也让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各抒已见。   凌七再笨也知道,自己受奚落了,而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气得嘴巴都歪了。可齐夫人她又惹不起,只能忿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也没坐一会儿,就找借口溜了。   而凌七前脚刚走,屋子里的人就更无忌惮了,甚至有性子急的还冲着她的背影“呸”了声,“这样的人,谁与她做亲戚谁倒霉。大嫂,你也真是的,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东西,怎的跑去与那样的人沾边了。这人最爱挑唆着外人与自家人作对,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平白当了这人的马前卒。没得让人笑话。”   说话的是杨氏,她虽然看不惯这个妯娌,今日见齐大奶奶落了脸面,心头也是痛快无比的。但到底是一家子,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嫂下不了台。   杨氏虽然脾气火爆,但格局还是有的,当下就给齐大奶奶台阶,把刚才齐大奶奶对徐璐的找茬,说成是受凌七的挑唆。   有了杨氏的台阶,齐大奶奶赶紧顺着跳下,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糊涂了。”然后作出悔恨懊恼的模样。   杨氏又说:“大嫂刚才确实糊涂。等会子我随你一道去向凌少夫人赔礼道歉。相信凌少夫人看在大嫂是受人挑唆的份上,必不会与大嫂计较的。”   杨氏给的台阶又宽又大,齐大奶奶再如何讨厌这个妯娌,这时候也不得不感激地道:“弟妹说得极是,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只是,只是……”   杨氏拍拍她的手,“大嫂不必多说,我明白的。都是那凌七,真够恶心的。大嫂日后另再与她一起了。”   齐大奶奶重重点头,又愧又疚,“嗯,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尽管仍是有些不敢抬头,但在杨氏的主动描补下,周围异样的眼神已消失了许多,齐大奶奶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但依然有些悔懊难堪,心有余悸,那个徐氏,实在太可怕了。   ……   除了凌七和齐大奶奶给了徐璐深刻印像外,今日的所有宾客当中,就要数这个卫氏了。   娘家早已没落,但丈夫还算出息的卫氏,低调地来到凌家。以她这样的身份,也用不着徐璐亲自接待的。但徐璐却不愿怠慢任何一个客人,依然扬着笑脸,特地拉着卫氏的手,说了一会子话。   这个卫氏,就是已去世的老夫人的侄孙女,与二房有着亲戚关系,但却与长房有着较为特殊的瓜葛。   这个卫氏,是这世上唯一见过凌峰真身却还留有性命的。   所以徐璐格外关注她。   卫氏生得不错,娇小玲珑,我见犹怜,却又清丽可人,小家碧玉的温柔再加上真城的笑容,让徐璐实在讨厌不起来。   这长得确实不错,难怪凌峰舍不得杀她,还处处抬举她,给她男人仕途方便。   徐璐心头酸酸地想着。   但在卫氏心口,却是震惊而不可思议的。   凌峰的可怕她是再清楚不过的,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独自一人面对凌峰。当年凌峰娶杨氏进门后,她还不可思议了好一阵子。后来杨氏得恶疾去世,她还替杨氏惋惜的。应该是杨氏也被凌峰的蛇身给吓死的罢。觉得凌峰那样的人,这辈子想要娶妻,只能一直保持着他的人身模样。   后来,凌峰又娶了妻子,卫氏好奇至极,这人嫁给凌峰也快两年了吧,也不知是否发现了他的秘密。   带着这层好奇,卫氏在时隔五年后,再一次踏入凌家。   这位年轻的凌少夫人,长得很好看,脸盘圆润,身子也圆润,但却丰满而不肥胖,肤色极好,白晰而透着自然的桃红色泽,眉宇间尽是轻松写意,想来小日子过得舒心。而凌峰对她也很好。   就是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枕边人是条蛇。如果知道的话,估计就不会有如此写意的神采风扬吧。   看着徐璐明媚清丽又白嫩到看不出丝毫瑕疵的脸孔,卫氏有些恶意地想着。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相互捧着对方,然后便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徐璐望着卫氏沉默的脸,卫氏也在打量徐璐白嫩的脸庞。一个人在心里想着,这人难怪能逃过凌峰的手段,确实是能屈能伸的。   一个则在心里暗忿,你就得意吧,若哪一天让你知道自己枕边人的恐怖身份,看你还笑得出来。   妒嫉确实是可怕的,徐璐只是比卫氏长得稍微好看些,皮肤好些,日子过得舒适些,卫氏心头就不舒坦了。就想去破坏掉徐璐脸上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份舒适写意。   各怀鬼胎的二人,在相互客气一番后,徐璐让人领了卫氏去厅堂入座,自己则继续招呼客人。但私底下,依然处处观察着卫氏。   当年,凌峰为什么要放过卫氏呢?   而卫氏看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又要带着不怀好意和幸灾乐祸呢?   去别人家吃饭与别人来自家吃饭不同。   去别人家吃饭,只顾着坐下来吃就是了。但自己家请客,就没那么轻松随意了。客人多了,怕桌子不够坐。客人少了,又担心多出来的菜吃不完,浪费。桌上无剩菜,怕客人不尽兴。剩菜过多,又担心厨子做的味道不好,让客人有意见。反正,总之,自己家宴客,每一样都要操心。   在吃午饭的时候,徐璐可是挨桌去招呼人的,就算所有客人都坐了下来吃饭,也不敢放松,时不时去过问一下,亲切问侯一下。客人快要下桌时,才是徐璐最放松的时候,这时候,徐璐也才随便找了位置吃饭。尽管肚子早就饿了,可也没心思吃饭,随便刨了几口,就放下碗筷,赶紧去问侯一些年迈的长辈,是否吃饱了,吃得尽兴否。   客人们都下桌了,尽管有人安排午后茶,但徐璐仍然亲力亲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亲自端给长辈们。侍候完长辈后,又去招呼同辈份的客人,小姐们去后院赏花叭诗作对。夫人奶奶们打牌的打牌,品茗的品茗,聊天的聊天,等把所有人安顿妥当后,徐璐又亲自去招呼凌峰的客人。   凌峰的朋友及同僚同在一个偏厅里,女眷们约有六桌人,卫氏也在其中,只是身份并不显,又是独自一人前来。怕她拘束坐冷板凳,所以徐璐就格外照顾她。   众人见徐璐对卫氏分外照顾,自然不好太过孤立她,很快就坐到了一块说话。   与一位吏部右侍郎夫人聊了一会儿,在卫氏的刻意奉承下,倒也相谈甚欢。又因为徐璐的刻意抬举,卫氏倒也认识了不少人,没有被孤立。与众位夫人渐渐相熟后,卫氏看徐璐的眼光也变了不少。   这个女人,虽然比不得杨氏的出身尊贵,却比杨氏会做人多了。   想当年,杨氏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曾来凌家做过客,可是坐了不少冷板凳的。   ……   徐璐不知道卫氏的心思,但之后她也感觉出了卫氏向她释放出的善意,徐璐心头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自嘲起来,她真是贤慧呀,明明嫉妒卫氏,可为了面子,仍然把卫氏招呼得周到妥贴。   看来,她已有做大家主母的风范。   大家主母嘛,那就是被打肿了脸也要沉着镇定。   沉着镇定颇有大家主母风范的凌少夫人,又特地去了另一个偏厅,让丫鬟上了时令鲜果,瓜子果仁,并一屁股坐在钟氏身边,揉了揉双腿,“唉,可累死我了。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钟氏说:“你们家客人这么多,又全是你一人操持,确实够累的。现在总算得了空,去歇一会儿吧。”虽然武夫人才是正主,但今日的武夫人可是高座在厅堂,只招呼亲近的与之身份相等的公侯伯夫人,以及亲戚们。其余的女眷,全是徐璐接待的。   徐璐摇了摇头说:“不累,就是脚有些酸。”说着又揉了揉腿,苦笑着说:“真是好生佩服方家姐姐,那回你们家六妹妹出嫁,那么宏大的场面,也让方家姐姐办下来了。厉害。”   方大奶奶说:“你怎么不与我比年纪呢?我今年三十有二了。你才多大?整整大你一倍的年纪,再办不好,也只有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方二奶奶说:“大嫂当然厉害,若要我来办,只有丢人的份。不过凌家妹妹也更让人刮目相看。这么多客人,以你这样的年纪,就能主持大局,还办得妥妥贴贴,除了向你竖根大拇指,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方二奶奶的话得到众多的认同。确实,今日凌家的客人可不算少,将近两百桌的客人,几乎囊括了京城所有勋贵,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来了。无论是身份尊贵的老封君,还是声名赫赫的各世家夫人,手握重权的官眷,上至公侯伯夫人,下至不入流的官眷,都让徐璐招呼得妥当细致。服侍的丫鬟也是周到妥贴,管事们更是安排入微,徐璐居中策应,安排得头头是道,一般人可没这样的本事。   徐璐被夸得不好意思,“真的吗?哎,那我就放心了。”   杨氏说:“凌家嫂子,我虚长你风岁,可也没有像你这般能干周到。不过,我大嫂应该与你有得一拼。”她看了脸色不自然的齐大奶奶,说:“不过嫂子也真够可以的,那凌七故意找茬,也亏得嫂子厉害,让她吃了哑巴亏。若换作是我,可就只有生闷气的份。”   徐璐看了杨氏一眼,又扫了齐大奶奶一眼,挑眉说:“大奶奶出身显贵,应酬交际自然是轻车驾熟。不像我,半路出家,若非夫人帮衬,还有诸位的宽厚,估计我是没法子办下来的。”   徐璐言语温和,似乎上午与齐大奶奶的冲突并未发生一般。杨氏心中有了数,就又陪着笑说:“嫂子你也不必谦虚。嫂子今日的表现,无论是诸位长辈,还是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刚才连我大嫂都说,比起嫂子你来,我大嫂也自叹弗如。”   徐璐看了齐大奶奶一眼,说:“多谢大奶奶夸赞。”   “少夫人的本事,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杨氏的居中描补调解,齐大奶奶心头还是感动的,也知道刚才不该故意找茬,被徐璐当场弄得了不了台,也够没面子了。但比起面子,她更担心的凌齐两家,会不会因为自己而交恶。所以杨氏适时的描补,加上徐璐似乎也没有继续为难自己的意思,齐大奶奶胆气壮了些。   但齐大奶奶骄傲惯了的人,想要她当着众人的面低声下气道歉,她是不可能的。   不过,能让齐大奶奶说出这样的话,徐璐也觉得不错了,她也不愿与齐大奶奶交恶。因为那样对她实在没好处的。   官场上,多交一个朋友,就相当于少树一个敌人。   于是徐璐就笑着说:“能让大奶奶夸赞,我再累也是值得了。”   委婉的马屁拍过去,加上徐璐释放出的善意,齐大奶奶也不是那种一根筋通到底的人,也是见好就收。   双方都有种刻意的友好气氛。   徐璐也没有继续让齐大奶奶下不了台,而齐大奶奶在伸出的爪子被斩了后,也没有像侠义小说上所写的,就会心怀怨毒,然后时时找机会杀害主角,反而还老实了起来。   总得说来,今日徐璐第一次统筹全局的宴客,也还是颇为成功的,宾客们对徐璐的评价非常高。而对徐璐来说,今日也还是颇有收获的,首先,与各世家夫人奶奶们建立了较为良好的关系。至少,以后不管去哪家作客,不会再坐冷板凳就是了。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地来踩她。   其次,与齐大奶奶化解恩怨,握手言和。   晚上,凌峰回来的时候,人已醉薰薰的了,徐璐盘坐在炕上,厌烦地拧了鼻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地吩咐夏荷,“醒酒汤呢?赶紧端来。”   喝了醒酒汤后,又洗了把脸,凌峰这才稍微好过些,挥挥手,让人下去。大马金刀地来到炕上,并把双腿翘到徐璐腿上。   徐璐无耐,知道他的德性,任劳任怨地替他解开腰带,剥了深紫色藏青八团花抱肚,脱掉厚实的圆领刺绣箭袖长袍,又替他脱掉靴子,并褪下长裤,他双腿立马就变成了长长的蛇尾,把诺宽的炕挤得满满的。   ☆、第59章 告饶   “不是说蛇喜阴么?”   “蛇也特别怕冷。”凌峰回了句,扯过徐璐刚才枕过的大抱枕,枕在腰下,倚躺在炕上,蛇尾调皮至极地戏弄徐璐。   “别闹。今儿可是累死我了,实在没功夫侍候你了。”徐璐上了炕,一脚蹬掉占据了自己地盘的蛇尾,并把蛇尾圈到一处,形成一个小山丘,然后自己倒在蛇尾上,当起了天然的靠枕。   她从炕上抽出一一套捆得结实的书,丢给凌峰,“明日不是要去参加英王府举办的狩猎么?恰巧要路过四喜胡同,那儿有间书肆,叫张记书肆。爷去的时候,把这套书带上,退了吧,另外再给我选一套读本。”   凌峰接过,看了上头的书名,“《武动乾坤》,这好像是侠义读本吧?你也爱看?”如今的大庆朝,经济昌盛,大家有了经济条件后,就开始朝文雅方面发展。而各类文学书轩也得到划时代的发展。除了纯文学之类的书外,这些民间文人编写的纯小说读本也格外受人欢迎。前阵子出来的《话三国》更是火爆,不止进了戏班子,还进了各茶肆里成了说书先生的头道王牌。   徐璐天生不爱看那些情呀爱呀之类的没营养的读本,更没功夫去欣赏所谓的诗词歌赋,唯独爱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侠义小说。这阵子没事时,都是拿出来打发时间的。   “这书的作者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他了。这里头的反面人物呀,全是心态扭曲不成形,一个个的鼻孔朝天唯我独尊,与主角稍稍发生冲突,就要把主角往死里整。而主角嘛,如夫人所说,低调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欺负,高调起来又让人妒嫉得恨不得他去死。总爱隐藏超高的身世和厉害的武功,总是先吃亏然后再反击。等反派角色知道自己惹了多么恐怖的人物,一方面后悔,另一方面又不服气。明明被收拾得那样惨,面上服软,背地里仍然想着报复。然后就又与主角的敌人合在一起,一道算计主角。哓,这样的情节,设计一回两回还有看头。可回回都如此,也看得腻了。害得我一整天都是怨气冲天的。不看也罢,实在看不下去了。”   凌峰没有看过这类小说,正想欣赏一二的,但被徐璐这么一说,也就没了看的心思,把书丢到一边,“怎么,这样的情节不正好么?满足现实中一切不如意的幻想。”   徐璐摇了摇头,“刚开始倒还精彩。只是这里头的心态扭曲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个个的就是被不小心撞到也要把人往死里整。尤其明知主角强大到无边的地步,还要不自量力去惹。明知与主角作对会被收拾得极惨,也还要去暗杀呀,下毒呀,唉,看得让人心烦。这不是脑残是什么?”   现实中,哪有这么多的不自量力的人呀?就算有,也只是少数。至少徐璐还没有真正遇到过。她所认识的,全是心思玲珑的。脑残如梁氏,徐璐把她整得身败名裂,燕家人非但没有报仇,反而还要派人来给她赔小心。若换作是作者笔下的,就算家族中一只猫被强大的主角踢了一脚,都要倾全族力量去报复。然后,被主角给灭了满门。一回两回,回回都是如此。她就实在腻歪到不行。就算江湖中人酷爱呈强斗狠,但也不至于眼睁睁地拿鸡蛋去碰石头吧?这样的情节设计,她实在看不进去。   “脑残?”凌峰讶异,“这是从哪学来的?”   “夫人呀,夫人总爱把这两字挂嘴边。我觉得挺精僻的。就学以致用了。”   凌峰呵呵一笑,“那倒是。最终最精典的一句话就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英雄不问出路,流氓不看岁数!”   徐璐轻轻念了一遍,觉得挺有内涵的,也捂唇笑了起来。又对凌峰批判了这本书的脑残情节和脑残人物。   徐璐的怨气还真重,拉拉杂杂地就说了一大堆,凌峰静静聆听,等她总算歇了口气,赶紧抓起一旁的茶盏递过去,“口渴了,喝口水润润咙。”   徐璐毫不客气地抓过茶球,咕噜噜地喝了精光,抹了抹嘴,又要开口,凌峰赶紧伸手,“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不开心?”徐璐摇了摇头,“没有呀。”   平时候妻子可没有这么多抱怨的话的,但今天实在反常。   “是不是有人惹了你,你把他拍了回去。那人没有像书中设计的那样,对你各种报复,反而还与你重修旧好?”   徐璐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凌峰得意地翘了鼻子,“谁叫爷神机妙算来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测正确,“说吧,今儿又把谁收拾了。”   徐璐就把与齐大奶奶的冲突说了,最后又说:“齐大奶奶也是个非常骄傲的,又死要面子,这样的人都知道见好就收。没道理那些所谓的百年武林世家会为了面子连性命都不顾。”   “这世上,只要不涉及生命危险或生死存亡,确是有诸多不自量力之人。但通常情况下,若一旦涉及到以上两者,必是再识时务不过了。这个作者所写,是过余阴暗了。你还是不要再看了,没得看了压抑。”有时候,看轻松愉快的读本,更能保持良好的心情。那些各种残酷虐待,各种报仇复仇之类的,着实压抑就是了。   徐璐点头,“嗯,以后再也不看这类书了。”然后又说起卫琴来,“刚开始对我还挺有敌意的,呃……怎么说呢,有震惊迷惑,有嫉妒,还有幸灾乐祸……不过后来让我诚挚的招待下,被我打动了。临走前特别感谢我的招待。”然后等着男人的夸奖。   凌峰淡淡地笑着,“卫氏这样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盼人无恨人有的心态吧。不过,她到底还算有理智,知道与你把关系弄拧了并不明智。就收起了阴暗心思。”   徐璐歪着头,贼兮兮地道:“刚开始的时候,这卫氏可劲得盯着我的脸。我知道我生得花容月貌,所以让她妒嫉了。估计她在想,若是我知道你的秘密后,必不会再这样的高兴得意了。”其实,有几次,卫氏都是张了嘴巴想要与她说什么。但最终似乎又有顾忌,没胆子说出来。应该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吧。   凌峰笑望着她,这时候她正靠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手上还把玩着自己的尾巴,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俏皮,不由柔软起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若她真想揭露我的秘密想让你不好过,那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徐璐不解,“她的如意算盘必不能成功。我又何必与她见识?”   凌峰神色严婵,“退一万步说,你在我的刻意隐瞒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令她妒嫉不平,就想破坏你这份安宁日子,进而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让你处于惶恐当中。这种盼人无恨人有的心态,谁能容得下?”   徐璐想了想,这倒也是呢,估计卫氏并不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了凌峰的秘密,又瞧着自己过得比她好,所以心里不平衡了,只想让自己不好过吧。   ……   芝兰和洪氏戚氏自做姨娘以来的第一件差事办得非常好,徐璐翻了写得工工整整并一目了然的账本,也不得不夸奖了几句。   “不错,比外头账房的好要厉害。”徐璐看着芝兰,叹息道:“可惜你已是世子爷的姨娘了。不然,必会成为我的左右手。”   芝兰赶紧跪了下来,磕着头:“少夫人,先前奴婢被猪油糊了心,如今老早就后悔了。还望少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还是让奴婢就做个丫鬟吧。”   做了近三个月的姨娘,虽然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却完全没有以前做丫鬟时自由。镇日无所是事,呆在院子里都快发霉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她并不适合这种清闲日子。看着同样是通房大丫鬟身份的翘楚,上个月被抬为管事姑姑,如今已是徐璐身边得力的管事姑姑,手握重权,威风八面。在内院里除了几位得脸的妈妈外,几乎是横着走的人物。   而自己,尽管下人都要对自己行半礼,口称兰姨娘。但她知道,这些人并非真正尊重自己。而她这个姨娘,即没主母撑腰,又没爷们的恩宠,地位越发尴尬。虽说没有下人敢明着怠慢她,但敏感的芝兰确实感觉得出,她这个姨娘,真的只是道摆设。   偷偷望了已梳了妇人髻的月梅,这人先前还要听命于自己,可如今,在外书房已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了。如果当初自己不与徐璐打擂台……   徐璐意外至极,实在没有想到,还有不愿做姨娘的。   徐璐沉下脸来,“怎么,难道我对你们还不够好么?好吃好用地供着,一个月二两月例银子,四季衣裳首饰,全是成套打造。对于服侍你们的丫鬟奴才仆,也是三令五申,要她们好生服侍,不可怠慢。如此优沃又舒适的日子,居然还不满足?要不要把我这个主母位置也一道让给你呀?”   芝兰恐惶至极,又重重磕了头,“少夫人言重了。少夫人对奴婢的好,奴婢铭感于心。只是奴婢对凌家并无寸功,却享受着衣来伸手的日子,实在受之有愧。”   这时候,一身深色藏青比甲,红色通袖袄,头梳圆髻的翘楚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地上的芝兰一眼,对徐璐恭身道,“少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今天是初四,是每年方家宴客的日子。   凌家与方家一向交好,自然都是要去的。   徐璐身上已穿戴妥当,只差梳头上妆了。   “给我定妆吧。”徐璐把账册丢到一旁,侧头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芝兰,对翘楚说,“兰姨娘说不想做姨娘了,只想做我的丫鬟,你看如何?”   翘楚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依然沉稳地道:“少夫人,奴婢说句公道话,兰姨娘确实不适合做姨娘。”   “哦?”两个婆子正在替徐璐梳头,把头发一缕一缕地往蝴蝶状的细丝网上缠着,靠着这个用铁制的丝网撑出朝天蝴蝶髻形状。徐璐不敢动作,只能僵坐在梳妆台前。   翘楚看了地上的芝兰一眼,继续恭敬地道:“兰姨娘以前在外书房做大丫鬟时,把外书房打理得极为妥当,算账写字,处理突发事务皆是好手。奴婢能有今日成就,也是从兰姨娘手上学的。”   徐璐斜眼看了她一眼,说:“这么说来,让兰姨娘做姨娘,还委屈她不成?”   翘楚赶紧说:“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虽说做姨娘是每个丫鬟的梦想和出路。但芝兰一身所长,在做了姨娘后,可就无用武之地了。未免可惜。”   这个倒也是呢,凌家辛苦培养出来的优秀丫鬟,没用几年就做了姨娘,而姨娘是不能干涉家务的,只能呆在一方天地,终老一生。又不能生养,对凌家来说,确实是笔损失。   徐璐沉吟着,半天没有说话。芝兰都有些绝望了,又赶紧磕头,“少夫人慈悲,就让奴婢做丫鬟吧。奴婢保证,日后定竭尽全力服侍少夫人,绝无二心。”   徐璐心中一动,她多少也看出了芝兰的心思,是真的不想做姨娘了。尤其翘楚在内院的地位,可是在那摆着呢。估计芝兰也想走翘楚的路子,终身不嫁人,在凌家做个管事姑姑,到了年纪后,再升为管事嬷嬷。只要有能力,迟早会脱颖而出。成为主家的经年世仆,地位并不比普通新媳妇低。   而做姨娘,无子无宠,就算主家仁慈,但日子也绝对是凄凉的。   从威风大丫鬟沦落为无宠姨娘,尽管地位提高了,但权利和自由却没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应该让芝兰彻底明悟,做姨娘,并不是丫鬟们的最终出路。   不过这丫头倒是厉害的,明知自己不待见她,也有胆子来求她。笃定自己仁慈,会再给她机会?   ------题外话------   再重申一遍,评论区是读者们留言的地方,请勿再发广告。再发就禁言。欢迎姐妹们留言,对作品进行评论。 ☆、第60章 一笑抿恩仇   徐璐收回目光,这时候,她的发髻已梳好,因为是南方人,身子比北方人要矮上不少,所以每回外出,都让婆子给她梳上高髻,看上去人也显得高佻些。   婆子们正小心仔细地给她戴上赤金打造的额箍,固定了头发后,再插上六枚小凤钗,戴上四朵鬃花,脑后再扣上玉质蝴蝶梳。最后,夏荷捧来一四四方方的镏金匣子,打开来,从中捧出一枚金光灿灿的赤金大凤钗来,这枚凤钗是用赤金制成,六枚呈扇型的钗头末端都垂着一缕流苏,并各垂一颗南珠,钗座上一只巴掌大的点翠凤鸟,振翅欲飞的设计,雕刻得栩栩如生,凤嘴里还含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这枚大凤钗插到已固定好的朝天髻上,徐璐只觉整个头都矮了一截,好重。   发髻梳好,首饰也佩戴完毕,接下来是上妆,柳黛眉,凤眼,桃腮,红唇,这是所有贵妇必经妆容。不过徐璐肤色极好,胭脂倒是省了不少,脸上涂了一层密油,描了眉,上了艳色的唇脂,整个人就艳光四射,极为明丽。   尽管每日都要与徐璐打造面,梳头的婆子依然忍不住夸耀,“少夫人这身肌肤,是奴婢生平见过的最好的。”   另一婆子也跟着说,“可不是,连粉脂钱都省了不少。”   众人大笑,徐璐梳妆妥当,这才起身,对芝兰说:“你先下去吧,回来再议。”   徐璐梳头上妆,就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芝兰也就跪了这么久,早已颈酸膝痛,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再给徐璐磕了头,这才忍着疼痛起身。   等芝兰走后,徐璐这才对翘楚说,“她曾找过你?”   翘楚恭敬答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是的,兰姨娘私下找过奴婢,想要走奴婢的路子。”做了爷们的通房丫鬟,是不可能再嫁人了。恩典的出路就是被抬为姨娘,次些的出路就是主母作主,打发出去配人。但因不再是处子之身,一般得脸的管事小厮也是不会再要了。只能配给庄子里的光棍们,或是终老在庄子里。若主母再狠心些,随便找过错处,就被打出去,名声坏了,还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而像翘楚这种直接升为管事姑姑,也不失为一种即不伤和气,又不失体面的处置方式。翘楚干得得心应手,对徐璐也暗自感激。   芝兰在瞧到了翘楚的出路后,大概心热眼红,也想步上翘楚的后尘。   “我相信芝兰的本事。只是,她的为人品性,你敢保证么?”   翘楚沉默了下,这才说:“芝兰先前确是咎由自取。不过现在她已经后悔了,若是少夫人再给她一次机会,相信她必能更加珍惜少夫人给她的机会。”   “我也想给她一次机会。只是,怕就怕人心难测呀。”徐璐说完,人也走了。   不是她不给芝兰机会,只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上。至少也要与凌峰商议了再说。   ……   方家的客人比起凌家来,只多不少,虽然大都是京中官宦人家,但全都拖家带口的,几乎把方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徐璐也见到了方五娘,方五娘人瘦了些,但精神却比较好,三儿一女全带过来了,正与大家说说笑笑的。而前些日子与夫家的别府另居的影响并没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徐璐啧啧称奇,方家儿女,果然不一般。   遇上方五娘,自然要打听一下王家最近近况。   不止徐璐一人打听王家,几乎前来方家做客的,都会人手问一句,“王家如今怎样了?”   一些消息灵通的就赶紧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奉献给大家。   “……皇后娘娘都亲自干涉了,还会有好日子过?做梦吧。”一个颧骨有些高的女子声音能传出八里外。   一些住在王家附近的说:“王老夫人好像病了吧,如今连床都无法下。还是五娘贤惠,还每天过去服侍。若是换作我,才不理会呢。”   “王士文丢官罢职,闲赋在家。老娘病了都不理会,见天的就收拾金氏。”   “那金氏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不止让王士文收拾,王老夫人也不是善茬呢。堂堂千金小姐不做,非要给人做小,抢别人男人,这就是报应。只是那个庶子,也满可怜的,造孽哦,投胎到这种人家。”一位提刑司夫人如是说。   “那庶子怎么啦?”   “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人喊打,哭了没人理,饿了没人照顾,你们说可怜不可怜。还是五娘心善,看那孩子着实可怜,只说稚子无辜,让王士文不管如何都要好生照顾孩子,给自己积德,也替孩子们积德。谁知那王士文就打蛇棍跟上,就对五娘说,既然你这么心疼孩子,那干脆就把孩子抱去养吧。反正你也是他的嫡母,将来若是有出息了,也是一大助力呢。然后就把孩子抱到五娘那去了。真丢人。”   “还有这等事?”众人不可思议。   “唉,五娘就是善良。不过也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相信五娘会有好报的。”一位信佛的妇人双手合什,如是说。   大年初六,凌家又去了镇国侯府吃酒,只因又应了韩国公世子夫人的邀约,晚饭又去了韩国公府齐家。   镇国侯夫人挽留无果,只得笑着说:“也罢,知道你应酬多,那我也不留你了。只是天冻路滑,路上小心些。”   方大夫人在一旁说:“据我所知,韩国公府每年举办的席筵,其豪华程度,可是堪比皇宫,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无一不精,厨子也是顶顶有名的。可别吃撑了,不然成了肥婆可没人要你了。”   武夫人哈哈一笑,扭了扭自己偿还纤细的腰身,“我这可是真正的魔鬼身材。哪像你,方大人能力卓绝,就是眼光不行,怎的就把鱼眼当珍珠呢?”   众人哈哈大笑,方大夫人面不改色地捏了捏因坐下来小腹就露出的一层肥肉,“魔鬼身材嘛,你有我也有。”   随着年纪的增长,方大夫人越发惜字如金,但每每说出来的话,却总是令人捧腹不已。   当说到韩国公府的珍馐佳肴,一些女眷就说:“确是如此呢,韩国公府别的不说,单那膳食,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估计也只有朝阳公主府上和威国公府才有得一拼了。”   众人又各自高度评价齐家的高品质膳食,直说齐家果真有钱,每年光花用在吃方面的银子,估计就可以把在场诸人给活埋了。   武夫人推了推方大夫人,“就是冲着齐家的美味珍馐,我才特地去的。不过你们家也够小气了,请我们吃饭也没夹到两块肉来。”   方大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你人老了眼花了,刚才我可是夹了三块肉。”   众人抱着肚皮又笑了起来,方家肯定是没法子与齐家相比的。餐桌上也只是素食居多,但却无人敢说什么。没有真正底气的,也是不敢用素食招待客人的。但方家却是做到了,每年的宴客,朴素至极,八道菜,只两道荤菜。却也让人津津乐道,无人敢当面说方家抠门小气之类的,反而直夸方家个性独特,方阁老清廉。   与方家的朴素相比,齐家的奢华餐宴,也是京中另一道无比论比的风景,诲益各半。   有的说齐家回回都如此,迟早要吃穷败落。也有的说,齐家家大业大,又是堂堂国公府,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其独特的贵气来。   又与方大夫人斗了几句嘴,武夫人这才告辞离去。方二夫人和世子夫人阎氏亲自送她们到门口,阎氏对徐璐说:“往年你们家与齐家可没什么交集的。但人家既然请了,是该过去一趟。依我看,凌伯母去就成了,妹妹还是留下来与我们玩吧。”   徐璐笑着说:“我也想留下来的,只是夫人也是头一回去齐家,我也该陪夫人一道去瞧瞧的。”   阎色说:“那日在凌家,齐大奶奶可是当场找过你的茬,怎么,你是不是也要去找回来?”   徐璐笑了笑说:“我岂是那种睚眦必报的?”齐大奶奶那日可没占着她的便宜,更何况,到了最后,在杨氏的牵线下,齐大奶奶也向她低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够握手言和,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阎氏说:“可万一她又找你茬怎么办?”   徐璐挑眉,“不至于啦。若真如此,我走人便是。”她相信,以齐大奶奶的聪明,应该不会那样做。   阎氏想了想,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就说:“也好,那妹妹就去吧。齐家的膳食可非同一般,蔽开肚皮吃吧。”   徐璐故作鄙夷,“那是,谁像你们家呀,就那三丁两枣的,还不够塞我牙逢。”   阎氏比她更加鄙夷,“可有的人还海吃了三碗饭。”阎氏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遇上像徐璐这样的好胃口的人呀?“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能吃的。也亏得我多备了些粮食,不然还真要被吃穷。”   徐璐总算不好意思了。   武夫人与方二夫人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们两个呀,不相互损上两句,不过瘾似的。”   其实,方家的膳食虽然素食居多,但味道着实不错。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一顿素食,让徐璐惊为天人,甚至还多添了两碗。这会子被人拿出来笑话,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   ……   去韩国公府的路上,武夫人问徐璐:“听说你与齐大奶奶不睦已久?”   徐璐怔了怔,说:“嗯,都是以前的事了。”   “你是如何得罪她的?”   徐璐苦着脸,“我哪知道呀,到现在我比任何人还要糊涂呢。又没惹她招她,平白无故的就处处找我茬。”她看向武夫人,“夫人可知道原因?”   武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媳妇,粉嫩又饱满的脸颊,天挺饱满,地阁方圆,是难得的福相,加上有些蔫坏的本领,以及些许的刁钻精怪,短时日内,也结交了不少的人物,也斗得无人敢惹。   徐璐自从进得京来,很快就打进了勋贵圈子里,不止老一辈们喜爱她,连平辈们也爱与她来往,其人缘之好,连她都望尘莫及。   武夫人说,“你与齐大奶奶相差近十岁,可你年纪轻轻,就已是一品诰命夫人。论出身,论人脉,论地位,你都不如她,她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孙媳妇,出身又好,却让你这个外地媳妇比下去了,如何不吃味?”   武夫人的话,如当头棒渴,醒壶灌顶。怪不得齐大奶奶处处要与自己作对,原来是因为自已出身不如她,但混得却比她好,女人的妒嫉心发作了。   有句话叫,不遭人妒是庸才呢。但,让人妒嫉可不是件好事。   武夫人又说:“像齐大奶奶那样的人,把妒嫉明晃晃摆在明面上的,这样的人倒不那么可怕。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妒嫉你,面上却与你亲亲热热的。这种人,才是暗处的毒蛇,你可得倍加小心了。”   徐璐身体有发冷,呆呆地问:“多谢夫人提点。那那,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仔细观察就是了。齐大奶奶那样的人,倒好处理,怕的就是那种明着与你交好实则包藏祸心的。对了,朱家那个周氏,你可得仔细提防。”   凌家宴客,倒没有宴请朱家,但却在别的人家作客时,与朱家人打过照面,在周氏的刻意结交下,徐璐勉强与她合得来。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如此。   “多谢夫人提醒,我会注意的。”其实,自从知道周氏的为人品性后,徐璐就与这人敬而远之了。逼不得已遇上,也会虚与尾蛇,不得罪,也不走得太近,保持一定距离就是了。   “对了,还有燕家人,你也得小心了。你可是把人家的儿媳妇给整得身败名裂,燕家几个小辈妯娌不找你麻烦,那是因为妯娌是天敌的缘故。但燕夫人你可得小心了。”   “燕夫人?”徐璐茫然,脑海里想着燕夫人的面孔,那是个面容阔大,窄额宽颌高颧骨大鼻梁的女人。她第一次见着燕夫人,还是在英国公府,第一时间就与燕夫人陪礼道歉,态度诚恳,言语真诚。燕夫人也是乐呵呵的模样,并不怪罪她,反而还替梁氏向她陪罪。之后,她们还相谈甚欢。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她都快都此人忘到脑后了。但让武夫人提了出来,心下也是一惊,脱口而出,“夫人可是与燕夫人打过交道?”   “打过两回,不过并未深交。但从别人口中得知,但凡与燕夫人打过交代的人都对此人评价并不怎么好。俱体如何,我也不怎么清楚。反正,你要多加小心就是了。”   徐璐点头,暗记于心。   她不怕当面锣与她对上的敌人,但却怕背面鼓的人。就像毒蛇一样,用另一副面孔迷惑了你,却在背地里给你致命一击。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对了,齐大奶奶与你的恩怨,我也不予置评,希望你自己能够处理好。等会子去了齐家,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徐璐明白武夫人的意思,赶紧说:“夫人放心,我与齐大奶奶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恩怨的。”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愿意与她握手言和。   武夫人点头,“我也不大明白齐家为何会忽然与咱们家走近。不过人家都已请了咱们,也不好不去。少树敌人,多交朋友,是勋贵圈子里公开的规则。你与齐大奶奶,能不撕破脸就不要撕破脸,明白吗?”   徐璐点头。   镇国侯府离齐家也并不远,隔了两条街就到了。徐璐婆媳去的时候,宾客们大都在打牌,热闹到不行。韩国公府世子夫人程氏得到消息后,亲自相迎,握着武夫人的手道:“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武夫人说:“往年的今日,都是去镇国侯府吃饭。不好更改,还请世子夫人见谅。”   “没事没事,夫人能来我就高兴了。来来来,这儿坐。”程氏拉着武夫人就去坐上首的位置。   “我是小辈,是不是该先去拜见老夫人?”   程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对对对,我居然给忘了,该打该打。姐姐请随我来。我家老太太早就叨念您了,等会子见到姐姐,肯定高兴。”   齐家老太君也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妇人,穿得富态,言语和气,徐璐向她磕了个头,还得了个用荷包盛着的两枚金镯子。赤金的颜色,品相甚好,这个头磕得值。   与齐老太君说了会子毫无营养的相互恭维的话,齐大奶奶来了。   一身大红色锦缎华服的齐大奶奶还没进屋,就高声叫道:“是凌夫人和凌少夫人来了?”   她一进得门来,目光就落在徐璐身上,笑得格外高兴,也不顾礼仪,就去拉徐璐的手,笑着说:“少夫人总算来了。那日我在少夫人府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徐璐笑着说:“什么事儿呀,我都忘了。”   齐大奶奶说:“少夫人忘了,可我没敢忘。等会子吃饭的时候,少夫人可要与我一桌。我自罚三杯,向少夫人陪罪。”   “大奶奶你自个儿想喝酒,就明说嘛,何必拉上我?”徐璐半开玩笑地说。   齐大奶奶见徐璐神色不似生气,心下也松了口气,笑得越发诚恳,“哎,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我不过是想,反正都到晚上了,喝醉了也好,就不必再干活了。少夫人就成全我这个小心思吧。”   众人善意地笑了起来,齐老太君笑骂道:“就知道你这个狡头,总爱躲懒。”   杨二夫人从外头进来,高声道:“咦,我听到有人想躲懒?大嫂么?哼,真不害臊。明明你是长嫂,居然还兴躲懒,羞也不羞?”   杨氏出身并不比齐大奶奶差,一个性子爆躁,一炸就蹦,一个性情高傲,两妯娌向来是面和心不和,早就结了深深的牙齿印。但自上回在凌家,杨氏主动给齐大奶奶解围,又替她描补,成功避免了与徐璐的继续交恶,这使得齐大奶奶内心颇受震动,自那以后,她与杨氏就再也没有起过争执。   而杨氏也感受得出于氏对自己释放出的善意,也见好就收,这阵子,妯娌俩难得和睦相处,如今也还偶尔开起了玩笑来。   齐大奶奶望着杨氏说:“好弟妹,今儿我可是真的累了,就让我躲躲懒吧。”   “不成,谁叫你是长嫂呢,你不受累,难道要我受累不成?”然后蛮横地拉过徐璐,“干脆这样吧,大嫂继续干活去,我来替大嫂陪罪如何?”   徐璐笑了起来,对齐大奶奶善意一笑,对杨氏说:“也罢,就让大奶奶受些累。不过你这躲懒的,我可不会轻易放过。等会子不灌醉你我绝不罢休。”   杨氏哈哈一笑,“只要能躲懒,多喝几杯也没什么。”   齐大奶奶也是抿唇一笑,对徐璐说:“少夫人可别客气,替我多灌她几杯。”   “好,没问题。”   与齐大奶奶相视一笑抿恩仇,双方都放松了下来。对于徐璐来说,虽然她并不怕与齐大奶奶树敌,但齐大奶奶背后也是颇有能量的。若闹得太僵,对凌峰对凌家总归影响不好。   而对于齐大奶奶来说,她先前与徐璐别苗头本属无理,又让徐璐抽了回来,本已没脸。家中长辈也对她的行为也颇为震怒,但因齐大奶奶身份殊殊,娘家显贵,又是齐家嫡孙长媳妇,也不好一味的喝斥,就对她分析了事情利害。齐大奶奶虽骄傲,脑子还是有的,知道事情利害。她不怕与徐璐交恶,但齐家却不愿因小辈的缘故开罪凌家。 ☆、第61章 威国公夫人   齐大奶奶见识了徐璐的难缠,回来又被长辈们训戒,十分傲气已去了七分。如今徐璐主动示好,哪有不承情的,当下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与齐大奶奶握手言和,也让好些想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不过大部份人尽管失望,却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盈盈地恭喜徐璐与齐大奶奶握手言和。   杨氏携着徐璐的手,离开了正院,去了离正院不远的名叫笑香苑的花厅里。这间小花厅占地并不宽蔽,也就是阔大的湖水上建了个半亩地宽的亭子,亭子建得四四方方,外头设有护栏,中间用砖头砌出墙来,形成一间厅子,再镶上透明琉璃,两边设有耳房和梢间,四周都设有高低窗户。夏季全蔽开来,必是剩凉消暑的好地儿。冬季关掉门窗,摆上炕火,又是一处绝妙的空间。无论是与闺蜜聊天说事,还是吟诗娱乐,都是极佳之地。   徐璐进去的时候,这里头早已坐了十来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有的坐在大圆桌上磕瓜子,有的则坐在花梨木的交椅上喝茶,有的则盘腿在临窗大炕上打着牌,各自的丫鬟都在一旁服侍着。这些人徐璐也认识大半,不认识的再在杨氏的介绍下,也都认识了。   能与杨氏走到一起的,要么与杨氏臭味相投,要么与杨氏有亲戚关系。在这儿,徐璐就见到了方家几位奶奶,以及钟氏,杨二奶奶等人。   杨二奶奶正坐在临窗大炕上与人玩牌,看到徐璐后,把牌一丢,笑着说:“凌家嫂子来了,不玩了,不远了。我去与凌家嫂子说话儿。”然后把杨氏叫过来替她。   杨氏正要替她,与杨二奶奶一道打牌的四个妇人也把牌丢到一边,其中一个笑着说:“我也不打了,与凌家姐姐说说话儿吧。”   其余两人也点头附和。   杨氏左看右看,对徐璐说:“看吧,还是你有面子。你一来,这死丫头连银子都不挣了。”她指着身旁堆满了无数个金豆子的妇人,咬牙切齿地说。,“死丫头,刚才可没少赢我的钱。怎么,不吐出来就想走?哪那么容易。”   被称为死丫头的女子,格外年轻,声音脆生生的,“表姐,你好没道理,输赢乃兵家胜败常事。我就不信,这么几个金豆子就把表姐输穷了。我可是记得,当初表姐嫁人,三姑母可是给表姐准备了好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呢。”   杨氏插腰道:“那是我娘疼我。怎么,你羡慕我呀?”   “呸,我就是羡慕路边的乞丐也不会羡慕你的。”年轻少妇晃了晃手臂上碧油油的镯子,“三姑母也挺疼我的,说这镯子原本是给表姐留的。可三姑母一瞧到乖巧懂事的我,就把镯子送给我了。还说,‘你表姐这性子呀,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这镯子可经不得碰的。’这才送给了我,说我秀气,温柔。”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还真的秀气温柔。   杨氏气极,“看你这死丫头的德性!人前规规矩矩,人后就变了个样,比市井妇人还要不如。真不知那些夫人怎的就瞎了眼,非认为你是秀逸淑女。”   众人哈哈一笑,少妇笑嘻嘻地道:“我当然是淑女呀。比温柔,你比不过我,比秀雅,表姐更要被我甩开八条街的。难怪长辈们都疼我,表姐确实要好生学学我的。”少妇虽然说话很欠揍,但语气却是秀秀气气,温温柔柔,就连喝茶的动作,也是格外的优雅秀气。优雅的举止,温柔的说话方式,却配上欠揍的话,形成极强的反差效果。包括徐璐在内,也被她装腔作势的动作给逗得哈哈大笑。   杨氏气得不行,作势就要揪她,少妇却非常生猛地抓了杨氏的手,作势要咬。杨氏忙缩回手,“你狗变的呀。”   少妇嘻嘻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哦,表姐。”   众人再度喷笑,其中一个妇人对杨氏说:“方家妹妹,真的太好玩了。”   杨二奶奶也抱着肚子说,“真是奇怪,方家长房两位姐妹,明明一母同胞,可怎的性子却天差地别呢?”   可不是呢,方大夫人所出的五娘,稳重端庄,老成持重,人前人后皆如此。而这位六娘,人前秀气娴雅,人后却是大相径庭。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方把这年轻少妇认出来,居然是方六娘,才刚嫁人不久的方家长房小闺女。   徐璐失笑地对身旁的钟氏说:“原来是六娘,今儿换了身衣服,我差点都不认得了。”   钟氏说:“是呀,变化确实挺大的。”   方六娘这时候起身,笑着给徐璐福了个身子,秀声秀气地道:“凌嫂子,妹妹这厢有礼了。”   徐璐也半福了身子算是回礼,“方家妹妹,许久不见。”   杨氏在一旁不耐烦地挥手,“行了,你们别酸来酸去的。”她一手拖一个,把六娘和徐璐分别按座在炕上,“你们两个呀,给我安份点儿。我一会儿去外头招呼客人了呀。”   如今的徐璐今非昔比,就算没了杨氏,在别人家的宾客当中,也不至于坐冷板凳了。杨氏前脚一走,杨二奶奶,钟氏,方六娘等人就把徐璐围了起来。   杨二奶奶问徐璐,“我听人说,你与朱周氏走近了?”   徐璐笑着说:“那一日,在西集湾凌家庄子上,发落了一群刁奴,还收拾了上门欺负世子爷姨娘的赵氏。那赵氏是周氏的人,为着此事,与周氏有了些接触。”   徐璐知道杨二奶奶与周氏的恩怨,更知道周氏这阵子在外头四处宣扬“某月某日,我与凌少夫人一道去了西集湾”,“某年某日,我受凌少夫人相邀,去了凌家在西集湾的庄子,还瞧到了凌家世子爷的亲姨娘”等刻意误导众人之类的话。   尽管徐璐不愿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周氏正借着自己拉虎皮扯大旗。当时徐璐正忙着过年事宜,并没有在外走动,就算略有耳闻,也无可耐何。   只要周氏不说自己的坏话,不摆凌家的阴私八卦,徐璐都由着她。但杨二奶奶却不同,她与周氏早已撕破脸的。若是让徐璐选择,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杨二奶奶。所以当杨二奶奶问起周氏一事,徐璐果断站队。   杨二奶奶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我就说嘛,周氏那种人,你会瞧上她才有鬼。果然是这周氏拉虎皮扯大旗,呸。”   徐璐笑了笑说:“嘴巴长在她身上,由着她吧。”   “那是。不过也亏得你没有与周氏撕破脸。不然,你就要涉上徐梦雅的后尘了。”   “徐梦雅?”不知为何,每每听到徐梦雅三个字,徐璐就会下意识全身血液沸腾——她真的真的好想再与她争一回锋。   钟氏捂唇笑道:“对,就是此人。周氏与徐梦雅可是比你更早结仇的。徐梦雅但凡有发生了一丁点不好的事儿,都会让周氏宣扬得四处皆知。上回叶家秘密把徐梦雅送回徐家,外人虽然略知一二,但也没有过多宣扬。但后来让周氏知道了,不出几日功夫,就宣扬得到处皆是。”   杨氏也笑着说,“如今,关于徐梦雅,外头又有新的八卦了。好像是徐梦雅被送回娘家,依然不检导自己,成日与嫂子弟妹们闹得厉害。徐三夫人偏心,处处维护徐梦雅,害得李氏都愤而回娘家了。”   李氏是徐三夫人的次媳妇,父亲是礼部官员。品秩并不高,但却是分管礼部档案及审核各世家勋贵继承人资格的,在大多数人眼里,没什么了不得。但对于想成功继承勋位的贵胄来说,李大人这样的官员,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要是看你不顺眼,给你使点绊子那是轻而易举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徐三夫人有野心,看不起长房,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国公府世子。为了这一目标,徐三夫人把能力卓越的嫡次子徐骏赶出了家门。当时大家都回不过神来,后来才知道,徐骏并非徐三夫人的亲生儿子,赶了就赶了。但后来徐骏被皇帝赐姓为李,又成为护国侯时,众人嘲笑的目光,令徐三夫人更是发了狠,越发铁了心要让儿子成为国公府世子。为了这一目标,徐三夫人娶的三个媳妇,一个是郡主之女,一个是礼部主事之女,一个是宗人令之女。三个庶出的女儿除了文徐氏外,另两个庶女,一个嫁给了某位言官,一个嫁入左都御史家。与徐三夫人联姻的人家,虽算不得高位,但都能够对徐驭继承国公位产生更大的利用价值。   但凡别人家的阴私事儿,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的,徐梦雅又是京中少数的名人,加上徐家的世子之争,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不一会儿,喝茶的嗑瓜子的全都挤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氏父亲可是礼部主事,专门对接考核评定各家继承人的资格。徐驭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眼,如今再得罪了李氏,李氏的父亲向上头嘴巴一歪,徐驭的世子之位更加遥遥夫期了。”   钟氏笑着说:“也正是因为李氏的重要性,所以李氏回了娘家,当天晚上徐骢就赶紧去了李家,向妻子岳父道歉了。李氏当天晚上就被徐骢领回去了。”   众人暗道可惜。   “大概徐梦雅也知道,现在可不是她使小姐脾气的时候。稍稍收捡了几分。可没想到,她又跑去与长房的几位奶奶较劲去了。”   “脑子生锈了不成?她与长房较什么劲呀?”   “唉,说起这徐家三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徐家因人口众多,不怎么住得开,便在后院里另建地基,准备给小儿子建新房好娶媳妇。也没碍着谁惹着谁。偏徐三夫人一心认定长房建房子破坏了三房的风水,害得三房诸事不顺,成日与长房闹腾。长房先前都还忍着让着。后来除夕那日,徐三夫人进宫向皇后朝贺,皇后都发话支持长房。徐夫人有了底气,回去后趁着族人祭祀大典之际,请求分家。因皇后娘娘有言在先,徐家族人很快就准备让长房和三房分家。三房眼见不能再占长房的便宜,手段越发的粗糙。那徐梦雅居然三五不时跑去长房,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徐夫人实在忍无可忍了,大过年的,让两个儿媳妇回娘家居住了。”   “啊,徐夫人堂堂国夫人,又是长房主母,居然让一个隔房侄女欺到头上,未免软弱了些。”有人叫道。   方六娘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秀声秀气地道:“软弱么?那可不一定呢。”   确实,徐梦雅天天闹腾自己嫂子,徐夫人没法子制止,只让儿媳妇退让,但不会有人说徐夫人软弱,反而会认为徐梦雅太过嚣张跋扈。一个出嫁女,犯了错被夫家赶回娘家思过,不但不悔过,反而与嫂子们交恶。先前李氏就回过一回娘家了,如今,长房又有两个嫂子被逼得回了娘家,这说明了什么?   这要是传到叶家,叶家也会没脸吧。   徐夫人这是把徐梦雅架到火上烧呢。故意给外人一个“徐家三房跋扈嚣张”的印像,主要是为了以后的分家造势。   三房现在越是跋扈,以后分家,族人越不会站在三房那边。徐夫人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倒使得不错。徐璐倒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的乖乖,刘家妹妹,你们与徐家可是隔了几条街呢,徐家的事儿,你怎的知道的这么这么清楚?”   刘氏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谁?”   “周氏呗。”   杨二奶奶不屑地道:“她的话你也当真?”   刘氏笑着说:“不管真假,总之,我乐意信,怎么着?”   杨二奶奶说:“这倒也是呢。这周氏,倒是做了一回让咱们大快人心的事。”然后看着徐璐,笑道:“也不知嫂子怎的就把周氏给收服了。这周氏,可真是人见人憎的角色。咱们在场诸人,可没少让她说过闲话。可这阵子以来,周氏却是见天的说你的好话,并处处抹黑徐梦雅。你不知道吧,我听说,叶家也要去把徐梦雅接回去的,可正是因为周氏四处抹黑徐梦雅,叶家人信以为真,就又打消了接她回去的主意。”   “还有这等事?”徐璐不怎么相信。   钟氏说:“如何没有?我也听说了。原来年三十那日,定国侯就无女眷进宫朝拜皇后,已让人议论纷纷了。叶家经不住这些议论,当天晚上就去徐家接人了。只是才进徐家门,徐夫人就拦下叶家人,历数了徐梦雅的不是。原来,徐梦雅那几日天天闹腾长房,害得长房媳妇王氏几乎落胎。徐夫人气得不得了,当下就要叶家人给个交代。叶家派来的人不敢作主,只好悻悻而归。后来周氏每到一处都要大说徐梦雅的坏话,这其中,也还有叶家的亲戚,应该也传进了叶恒耳朵里吧。直到如今,叶家都没再派过人去接徐梦雅。”   杨二奶奶击掌,“虽然讨厌这周氏,但这一回,她倒是做对了一件事。”   ……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陡听钟声响起,众人方起身,纷纷说:“晚膳开始了。”紧接着,杨氏也进来,通知大家,去前厅吃饭。   齐家不愧为钟鼎鸣食之家,阔大的宴息大厅,宏伟壮观,丫鬟穿戴齐整。餐桌上的瓷具清雅,无不散发出顶级富贵人家才会有的奢华。每道器皿无不精致绝绝,镶金缀银的筷子,连勺子都是用银器制成。洗手用和嗽口用的茶水人手一盅,再往洁白的帕子上一抹,徐璐亲眼瞧到被用过的细棉帕子就那样被丢入篓子里,也不知是被丢掉还是洗了另用。   丫鬟们开始上菜,果然如传说相符,这每一道菜,无不精致丰富,想常人不能想。自认吃惯了山珍的徐璐,也不得不感叹,与齐家人相比,凌家那令她乍舌不已的奢华都要退一射之地。   烤羊羔,扒熊掌,红烧驼峰,猩唇,鹿尾,金丝燕窝,鱼翅、海参,干贝、对虾、野鸡崽子,猴头蘑等美味,再佐上一道鸡骨炖萝卜,一道鸭肉汤,每一道菜都有锦鸡骨髓熬制的凤髓做汤汁。因是晚宴,比中午二十四道菜少了九道菜,但依然让徐璐震撼。习惯了算成本的徐璐在心头默默地估算着这一餐的花用。野生熊掌少说就要值百两银子,鹦鹉舌十只,就要杀十只鹦鹉,少不得又是百十两银子的支出,骆驼只取骆峰,对虾又大又饱满……徐璐只略作估算,一张餐桌就要花掉三千两银子左右,前后一瞧,晚宴大概也有两百多桌客人。加上中午那一餐,果然是用金山银矿才能填起来呀。   开席后,众人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虽说在座诸人都是尊贵体面的,但真正贵而富有的,却是比较少了。好些人尽管有着尊贵身份,但家中却并未有多余的条件供她们挥霍享受。   “就这么一顿饭,就要吃掉这么多的银子,这齐家,不愧为高门大户。”吃着美味佳肴,徐璐轻声感叹。凌家过年也花费了十数万两银子,都让徐璐心痛得半死。也亏得凌家产业众多,不至于入不敷出。齐家如此奢华,想来也是家大业大了。   紧邻而座的杨二奶奶头也不抬地道:“这又有什么?你去瞧瞧威国公府,比这更奢华呢。”   “威国公那不一样的,人家可是皇亲国戚,能比么?”钟氏如是说。   “威国公府?”杨二奶奶抬头笑道,“威国公府的门一般人可不好进呢,人家宴请的全是真正的皇室宗亲,身份地位不够格的,连门都不会让进。”   钟氏问:“那你去过没?”   杨二奶奶摇头,“去年威国公府向咱们家下了请贴,不过只是给了长房。”意思就是威国公府可是瞧不上杨家二房。   徐璐非常不厚道地乐了。   同桌的也有人不动声色地面露轻嘲,以庆昌侯杨家二房的身份,居然连威国公府的一张请贴都混不到,足以证明威国公府的眼界奇高。也侧面表明,在威国公府眼里,杨家二房还入不了人家的眼。   一些身份不如杨二奶奶的,心下也平衡了。   杨二奶奶毫不在意众人的嘲笑,侧头瞪了徐璐一眼,“你也别得意,你们凌家,也和我们家差不多吧。”   徐璐想了想,“年三十那日,在宫门外,我家夫人与大姨母,还有韩国公世子夫人,英国公夫人敲定了日子。但威国公夫人却是一个人走开了。”   众人倒吸口气,“这威国公夫人,当真是身份尊贵呀。”连国夫人侯夫人都不瞧在眼里。   ------题外话------   汗,这些天只顾着码字,冷落大家了。评论区真的一点都不热闹,大家帮着把楼搭起来呀,太冷清了,好木面子的。搭上二十层楼,俺今天就双更。说到做到。 ☆、第62章 挑唆不成   有人则说威国公夫人出身宗室,母亲是王府郡主,她本人又是县主身份,自认高人一等,自然瞧不起普通勋贵。   “郡主之女又怎样?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罢了。再是尊贵,又能尊贵过公主?”当然,众人也只能在心里愤恨一下。真要说出口,未免授人把柄。   徐璐倒没有什么想法,虽然觉得这威国公夫人未免太过目下无尘了些,但人家是宗室女,又有县主封号,在身份地位上,确实比国夫人侯夫人还要体面那么一点点。人家不屑与这些人打交道,总不能去咬人家吧?   “英国公夫人令国公夫人也就罢了,可安国侯夫人那可是圣上钦封的上品国夫人,地位上,与县主那也是平起平坐的。我就不信,威国公夫人连凌夫人都不相请的。”   看向说话的人,这人徐璐也认识,出自梁国公府,好像还是嫡女身份,嫁的也是宗室之后,只是在宗室地位里比较靠后,但仍然算得上皇亲国戚了。   再加上梁国公府还有一位嫡女进宫服侍圣上,虽然还没混到正妃位,好歹也是堂堂的偏妃,一宫主位,梁国公府靠着这位梁妃,梁家男儿也娶了不少宗室女,也有几个女儿嫁进宗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室宗戚。   徐璐摇头说:“四奶奶这话可就过了。郑家连国夫人都没邀请,何论咱们家?倒是梁国公府,那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想必威国公夫人应该邀请了梁家吧?”这位梁氏,是授封辅国将军李乾的儿媳妇,其公公出自景王一脉,历经三代,已一代不如一代。但到底姓李,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室宗之后了,想来也在受邀之列。就是不知梁国公府是否也受了邀。但以徐璐对威国公夫人的了解,估计难吧。   徐璐话音刚落,同桌便有好几人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开始还没找到原因,后来瞧到杨二奶奶等人嘲讽的笑容,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李梁氏,夫家娘家都没受邀呀。   李梁氏窒了窒,脸色难堪,双唇蠕了半天,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徐璐暗自后悔,虽然这李梁氏不足为惧,但她背后还有梁国公府,以及一位梁妃。她听连氏说过,梁家因靠着梁妃才逐渐注入新鲜力量。梁妃尽管不受宠,但也不能轻怠的。自古以来,宫中的贵人,再不受宠,品秩再低,外命妇们都要退避三舍,生怕沾染到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若是让这梁妃处处惦记自己,那以后进宫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是了。   于是徐璐就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梁家好像还在孝期吧?难怪难怪。”   梁家老太太前年就病逝,梁家全家半年内没有外出交际过,但早在去年年底就开始走动了。徐璐这么个理由倒也勉强站得住脚。李梁氏脸色稍稍好看些了。   “是呀,祖母才去没多久,咱们家如今都还在孝期呢。”   徐璐说:“那是,我听说威国公夫人最是讲究了,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没有邀请梁家。”   徐璐最大的本领就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自己,不动声色间描补。   李梁氏也因自身硬,也就不好再刺徐璐,一时间,餐桌上又出现难得的和谐。   吃完晚饭,杨二奶奶在徐璐耳边咬耳朵,“你在泉州就把梁氏得罪得够狠,又何必理会他们?得罪了就得罪了,哼,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区区辅国将军的儿媳妇,京城宗室人物中,随便抓就是一大把,尽是些吃皇粮不事生产的米虫,空有宗室身份,却没有半分实权。杨二奶奶的父亲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公公杨启泰虽然卸了京军十二团营总领之位,但现下却是领了宗人令一职。自先帝爷在世时,原本由亲王兼任的宗人令,则变为元勋外戚大臣兼领。   所以说,杨二奶奶是真的不怕区区所谓的辅国将军衔的宗室人物。   徐璐笑了笑,虽说如今她是今非昔比了,但依然要保持一颗对权势的畏惧之心才有利于今后发展。梁氏是梁家二房的人,因其母叶氏的缘故,在梁家并不受重视。也是因为有个厉害外家,这才有幸嫁入燕家。但她不惜福,又替燕家招来灾祸,梁家人避她都来不及呢,如何会替梁氏出头。但这位李梁氏不同,她是梁家长房的嫡女,又嫁入宗室,另外,又是梁妃的亲妹子,若得罪狠了,在宫中背后与她使绊子,也防不胜防呀。   吃完饭,好些客人已动身离去,韩国公世子夫人领着媳妇两个媳妇,在门口忙着送客。武夫人因只来吃了顿晚饭,也不好丢了筷子就走,也就多坐了会儿。徐璐也就留了下来,与相熟的人打趣聊天。   诺大的偏厅里,徐璐又看到了好些熟面孔,据说好些还是齐大奶奶于氏娘家的亲戚。   据说于氏出身显赫,在于家这些亲戚当中,可见一般。老一辈的于家人也还颇有些交际手腕,态度温和,言语轻柔。但年轻一辈的小姐们,就有些眼高于顶了。后来徐璐才知道,于家确实了不得,出了位实权人物的礼部右侍郎,一位两省巡抚,四位州府长官,六位卫所指挥使,最最厉害的,于家还有位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自大庆朝开国以来,锦衣卫就有秘密监控文官的特权,但凡让锦衣卫盯上的文官,绝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文官一直怕锦衣卫,再牛气的文官,在锦衣卫面前,也要退让七分。   不止文官怕锦衣卫,连普通勋贵见了锦衣卫的人,都要和颜悦色,难怪于家人这么的威风。果然是手头有权,必杀四方。   于家人个个眼高于顶,徐璐勉强打了招呼后,实在吃受不住于家人矜傲过余的嘴脸,只好找上借口赶紧退到一边去。   杨二奶奶嘲笑地说:“瞧到人家的厉害了吧?叫你不必去,你非要去。受不了了吧?活该。”   徐璐苦笑,“我怎会知道,人家是如此的矜贵。”   “矜贵过屁,也就是常被人巴结,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徐璐苦笑,杨二奶奶娘家夫家都显赫,自有鼻孔看人的底气,可她没有呀。   后来,徐璐也还瞧到了户部左侍郎夫人钱夫人。   这钱夫人只身一人,并未看到她的儿媳妇及闺女,尤其是那位党小姐,不由好奇地问:“那位钱夫人,今儿就一个人来?”   杨二奶奶看了一眼,不屑地移开眼,“今儿是钱大奶奶娘家宴客的日子,钱大奶奶回娘家帮忙去了。钱二奶奶陈氏倒是跟来了,不过她那身份,在这种场合,也只有做冷板凳的份了。”   “那位党小姐呢?”徐璐对那位党小姐还真是念念不忘。   与之坐在一起的钟氏笑道:“什么党小姐?早就不知道这号人物了。”看徐璐一脸失望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外人都说你秀气文雅,是温雅淑女,依我看呀,你也是个促狭的,和六娘一个样。”   一直保持淑女本色的方六娘不依地道:“表姐,这可不公平,妹妹又没惹你,怎么又扯上我了?”   钟氏戳了她的额头,“你就装吧。怪不得当初第一眼瞧着凌家弟妹,会有种熟悉感,敢情和你一副德性。都是表里不一的。”   果然如武夫人所说的,躺着也中枪。   徐璐摸了摸鼻子讪笑,杨二奶奶则捂着唇笑得花枝招展。   这时候,钱夫人与熟悉的人打了招呼后,左右看了看,居然朝徐璐这边走了过来。   众人莫名其妙,在场中除了方六娘外,其余三人都与钱夫人没什么交集,不明白她过来干嘛。   “钱伯母。”方六娘主动起身,温温柔柔秀秀气气地朝钱夫人福了身子。   钱夫人满脸堆笑,“哎,果真是六娘。我没有看错,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母亲呢?”   “母亲没来,今儿我是随婆母一道过来的。”方六娘嫁的夫家姓君,名长生,是新科两榜进士。君家前三代也曾显赫过,只是到了这一代,已没落得连渣都不剩。但君长生运气不错,有个眼光长远的母亲,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把方家闺女娶进了门。靠着岳父的关系,君长生已在翰林院授了编授,虽然翰林清贫,却是个清贵之地。只要不出差错,熬过三年,便可以外放或是往上升一级了。   君家虽说没落了,但君老太太却有着不一般的出身,是韩国公爷的亲妹子。君家祖老太爷也曾官居一品,授封太师,后来因贪污受贿,被抄家革职,并被赶出京城。一大家子拖家带口领着可怜兮兮的亲戚们的援助,离开了京城。君家经此打击,一蹶不振。君老太爷那一辈的人,过惯了富贵日子,哪经得住这般风雨,人丁很快就凋零下来。而君长生及君父这两代则稍微有了些起色,毕竟在逆境中,人总会有向上之心。再到了君长生这一代,已略有小成,君家这一代,已有少数君家子弟考取了功名。君老太太出身公卿,嫁入显赫,只是还没享两天福,夫家就遭了难。过了半辈子清苦日子,但眼光依然长远。在君家子弟略有出息后,靠着韩国公府,果断向方阁老提亲。方阁老抓了半个月的头皮,暗中考核了君长生三年,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方六娘堂堂阁老之女,却委屈下嫁君家,外人都替她叫屈。但徐璐却是明白,方家如今已是如日中天,姻亲实力本已强大,若再拿儿女联姻,必定要受上头猜忌。以方阁老的眼界,方家儿女的低嫁,一来可以规避上头的忌惮,二来也还可以搏个好名声,三来女儿低嫁,在婆家必会挺直了腰杆,何乐不为?   “原来如此。回去替我向令堂问个好。”钱夫人对方六娘如是说,然后又笑盈盈地看着徐璐,“凌少夫人也在这儿呀,真是稀客。”   徐璐颔首,微微一笑:“钱夫人,又见面了。”   “是呀,又见面了。少夫人越发的娇艳迷人了。”   “钱夫人过奖了。”徐璐适当地娇羞了下。   钟氏见钱夫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不得已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钱夫人请坐。”   “不必客气,我说会子话就走。”钱夫人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人已经坐了下来。钟氏只好去了别处。杨二奶奶还在记恨钱夫人拿姨娘那边的亲戚冒充正经小姐欺骗她的事儿,才不理会钱夫人,也跟着走了。   方六娘也发现钱夫人一边与徐璐说话,一边看着自己,她也是有眼色的,也就默默地走了。   不一会儿,这儿就只剩下徐璐和徐夫人。   “齐家每年都是初六宴客,我往年都没瞧到凌夫人来,今儿真是巧了,凌夫人和少夫人也来了。”钱夫人满脸的笑意,但看在徐璐眼里,这副笑容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似乎她们婆媳不请自来似的。   徐璐微笑道:“世子夫人亲自相邀,婆婆肯定是要捧场的。恰巧我也挺爱凑热闹的,也就跟着一块来了。”   钱夫人滞了滞,又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讪讪地转移话题,“后天就是威国公府宴客的日子,少夫人要一道去么?”   徐璐听人说过,钱夫人是威国公府的旁亲,与威国公夫人是表姐妹,与威国公府一向走得近,想来应该是得到邀请了。   “威国公夫人乃堂堂县主,宴请的客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咱们家什么都不是,可没资格去凑这个热闹。”   “那倒也是,我这个表姐呀,眼界是有些高了。”钱夫人有些得色,但见徐璐兴趣缺缺,也就见好就收,眼珠子四处转了转,不经意地说:“那日少夫人家中宴客,齐大奶奶的事儿,我也听人说了,少夫人还不计前嫌来齐家作客,到底肚量宽宏。”   徐璐瞟她一眼,只笑不语。她与钱夫人又不熟,何苦要解释自己来齐家的用意?   钱夫人又说:“今儿个齐家宴客,想必齐大奶奶应该会收敛些吧?”   “钱夫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徐璐皱眉,漫不经心地道,“我与齐大奶奶早已握手言和了,哪来的什么收敛不收敛的。”   钱夫人微有吃惊,“握手言和?哎呀,原来是这样。难怪,少夫人会出现在齐家,原来是握手言和了。”钱夫人一看就是言不由衷。不过但凡是人,言不由衷的时候多了去,包括徐璐自己。所以她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钱夫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脸的吞吞吐吐,“那个,既然少夫人与齐大奶奶已握手言和,那我就不该再说什么了。只是,只是,刚才我听了些有关少夫人的传闻,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觉得不当讲,就要讲嘛。徐璐很想这么回她一句,不过到底不能太过得罪人,于是就说:“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讲吧。”   钱夫人挪了挪屁股,头上的赤金展翅凤钗渐渐朝徐璐移来,几乎要顶到徐璐头上的点翠凤钗。原来,钱夫人已把身子移了过来,以极低的声音在徐璐耳边道,“刚才我吃饭的时候,听到邻桌的于家人在议论少夫人。因为她们的声音比较小,所以听得不真切。但那神情,分明带着不屑。紧接着,齐大奶奶去了那桌,于家人就叫住齐大奶奶,问,‘你不是与那徐氏有宿怨么?怎的还邀她来作客?你也忒好性儿了。’,齐大奶奶说,‘我可没邀过她,是婆婆邀的。’于家人又说,‘那天你去她家作客,她可没给你脸,当场让你下不了台。今儿个你可得给她些颜色瞧瞧,’齐大奶奶说;‘急什么,现在人多是众的,不好收拾她。等会子空了再收拾她去。’齐大奶奶还要说什么,但瞧我看了过来,齐大奶奶就赶紧走开了。我觉得,齐大奶奶估计还会故意针对少夫人,所以特地来给少夫人提个醒。这于家人,一个个眼高于顶,仗着家势超绝,又有锦衣卫撑着,从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那齐大奶奶更是出了名的高傲,怕少夫人吃亏,所以赶紧过来给少夫人提个醒。还请少夫人早做准备。”   徐璐说:“还有这等事?那还得感谢钱夫人了。”   钱夫人摆摆手,坐正身子,说:“没事儿。于氏那副德性,我也看不惯。少夫人多好的人呀,又温柔又不与人争长短,她都容不下少夫人,这样的品格,真让人瞧不上眼。”   见徐璐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恼怒神色,钱夫人又继续说:“少夫人可是不相信我的话?”   徐璐说,“不是我不肯相信,只是觉得,齐大奶奶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吧。”   “那还有假,我可是亲耳听见的。”钱夫人四处看了下,又压低了声音说,“也因为我敬佩少夫人的为人,不想少夫人被小人暗害了去。也不想因为少夫人的缘故,使得凌大人在外头没脸。一般人我可不敢随便乱说的。这齐大奶奶整人的法子可不一般,少夫人可得防着点儿,千万别着了道。”   徐璐沉默不语,只是脸色奇差。   钱夫人眼见差不多了,又小声地说:“少夫人心里知道就是了,可千万别……”话还没说完,徐璐就气冲冲地起了身,怒声道:“岂有此理,我找她去。”就直奔正厅。   钱夫人傻眼了,几乎是用“蹦”的方式跳了起来,箭步拦下徐璐。   ------题外话------   这阵子股市大热,整的基金,几乎重仓了,七八年才碰上一回大牛市,可不能错过了,天天关注股市呢,冷落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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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奶奶能这样说,那证明她也受人挑唆了,不由笑了起来,“我听到的也与大奶奶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还多了一句话。”   “哦?什么话?少夫人说来听听。”齐大奶奶漫不经心地掠了头上精美绝论的青金展翅凤钗。那模样,那神情,妩媚至极,充满了诱惑,又有着浑然一体的优雅。   徐璐缓缓道:“说大奶奶还要找机会收拾我呢。”   齐大奶奶哈哈一笑,笑声短促,很快就打住,目光阴森,神色冰冷:“那,少夫人信么?”   徐璐微微一笑,“大奶奶要找人麻烦,我是信的。就是不知道会找谁的麻烦。”   齐大奶奶也笑了起来,“少夫人说对了,我确实要找人麻烦的。不过今儿个是特殊日子,来都皆是客,倒是不好太过分了。但这笔账,我是记下了。”   徐璐也莞尔一笑,“我和大奶奶一样,也记在心里了。”   “我们去那边坐。”齐大奶奶指了指某一处地方。   徐璐欣赏前往,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钱夫人,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尽管徐璐和于氏都没有明着说出来,但聪明如她,已知道,她这回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挑唆不成,反弄得里外不是人。   每个女人,不管身份尊贵与否,都有自己的闺蜜手帕交之类的,齐大奶奶也有着自己的一帮蜜友。她把徐璐介绍给自己的闺蜜,也就证明,于氏是真的与徐璐握手言和,虽然还到不了无话不谈的境地,至少表明,齐大奶奶对徐璐是完全没了成见的。   上流圈子里,每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真心要对一个人好,就是把这人拉进自己的圈子里。然后大家资源互享,形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关系网。   齐大奶奶的圈子,无不都是京中的名门贵女,都有着不俗的出身,不俗的婆家,不俗的手腕。齐大奶奶把徐璐拉进自己的圈子,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徐璐见她如此有诚意,也不好再端着架子,就把自己的圈子也拉了过来。   很快,又一个新的圈子形成了。   ……   “听说今儿是廖王府举办狩猎比赛吧,你们家世子爷英勇绝论,文武全才,想必也受邀了吧?”大家都熟识后,说话就随意不少了。大学士之女林采儿看着徐璐,说:“廖王爷风流倜傥,府中不但养了众多戏子,也还养了百十个歌女伶人。每年举办的狩猎大会,都会把这些伶人叫出来陪客。你们家世子爷英俊威武,不管走到哪都是焦点人物。你也不怕你们家世子爷被那些伶人给吃了。”   徐璐微微吃惊,笑着说,“应该不至于吧,我们家世子爷,胃口可挑着呢。”圣上御赐的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都是不屑一顾的,廖王府的伶人又能美到哪儿去?   林采儿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安国侯世子眼界奇高,凌家又家规森严,安国侯世子爷一直洁身自好。从未逛过青楼窑子,光这一点,绝对可以称为绝世好男人了。只是,廖王府的歌女,若是主动献身,想必就是柳下慧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徐璐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好些巨富勋贵,为了享受或斗富,可是什么花样都有的,府中眷养美女伶人只是最广而为之的斗富手段。免费送上门的美色,想来不会有人会往外推吧。   也就在这时候,徐璐才赫然明白,逛青楼一掷千金,纳一堆美妾,豪门勋贵里的奢华享受,皆蔚然成风。而凌峰乃地地道道的世家公子哥儿,不逛青楼不睡美妾,徐璐都几乎忘了他的真正出身了。如今让人这么一提醒,才赫然明白过来,如果凌峰就算在廖王府睡了别的美人儿,她又能把他怎样呢?   看着周围人自然而然的神色,徐璐笑问泽云侯的一位奶奶,“我记得你们家那位,好像也应邀去了廖王府吧?”   这位奶奶姓米,嫁的是泽云侯府二房二公子,那位二公子尾名有个诺字,在林家排行九,人称林家诺九奶奶。   诺九奶奶淡淡一笑:“是呀,也一道去了。”   “姐姐就不担心诺九爷被廖王府的美人所迷?”   诺九奶奶毫不在意地说:“不过是个玩意,只要不带回家,我又何必在意?”   “这倒也是呢。”徐璐面上也是毫不在意的神情,但内心却无比愕然,居然这么想得开?   又见其他女眷,也是这般神情,不由震惊了。这些贵女,心胸未免太过开阔,是刻意装出来的,还是与生就如此?   诺九奶奶没有注意到徐璐的异样,主要是她表现得太平静了,颇有大家主妇的风范,让她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男人屋子里没三五成群的妾?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侍,侍不如偷。男人就是这副德性,你越是在意他,他越是得意。你越是管他,他越要爬墙。咱们这样的身份,何苦为着这些玩意争风吃醋。她们还不配。与其这样,还不如过好自己。少夫人以为呢?”   徐璐深以为然,“姐姐说得有理。”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很是赞同诺九奶奶的观点。甚至还有人对身畔的人说:“听到了吧?你呀,就是对你那口子管得太严了,以至于越发左了。你也学学凌少夫人和诺九奶奶,只要过好了自己,担心的反而就是男人了。”   徐璐看过去,这位神色严厉眉宇间有股深深皱痕的妇人,年约二十余岁,模样儿倒是好,就是整身有股说不出的幕气。   诺九奶奶随着徐璐的目光,也瞧到了这位妇人,便笑着说:“原来是杨二太太。二太太多日不见,怎的清减了?”   杨二太太没有说话,只是声音冰冷地道:“我可没法子学诺九奶奶,我这人天生就是劳禄命,享不来福的。”   徐璐皱眉,这人说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林采儿脆声声地道:“严姐姐,是不是姐夫又在外头鬼混了?”   杨二太太神情严厉,盯着林采儿,斥责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开口闭口鬼混的,成何体统?”   林采儿不怎么服气地吐了吐舌头,不过到底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缩了回去。   气氛有一会儿的冷凝,坐在杨二太太身边的少妇赶紧打圆场,“哎呀,刚才说到哪了?廖王府的伶人呀?”   众人这才赶紧拾起有关男人在外头偷吃的话题。   诺九奶奶一派正室主母款儿:“男人嘛,只要不太出格,由着他呗。那些都只是玩意,身为嫡妻,实在犯不着与那些卑下的玩意置气。”   诺九奶奶的话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林采儿眼珠子转得老快,一看就知道是个活泼好动的,看得出来,她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刚才让杨二太太说了句,不好再多说,眼珠子一转,又笑望着徐璐,问:“凌少夫人,您觉得呢?”   徐璐慢悠悠地道:“我和诺九奶奶差不多的想法。但并不敢全部认同。虽说那些都只是玩意,但其中也不乏心机深沉,居心叵测的,这些人又有才气,又有美貌,若再加上心机和运气,以卑贱身份逆袭主母,也不是没有的。”   “逆袭?”众人被这个词惊呆了。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就是逆境袭击的意思。”这还是从秋韵嘴里借来的新鲜词。秋韵靠着卖豆浆油条,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打出了名堂。按她的话就是:“完全就是一场普通小吃对山珍海味的惊天逆袭。”   杨二太太忽然就把徐璐视为知已,赶紧说:“少夫人完全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特别看不惯那些歌女伶人,这些人出身本就卑贱,哪个不想往上爬?只要抓住了机会,还不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男人?我就是怕我家相公被外头的狐狸精迷了去,不免管得严厉了些。只是,外人总是指责我善妒,但谁又能够明白,我也是为了相公好呀。”   诺九奶奶说:“我觉得二太太这是自寻苦恼罢了。严二爷在外头一向洁身自好的,也没见他逛过青楼窑子呀?”   杨二太太冷笑道:“哼,我嫁给他两年,就逮了他四五回了。”   诺九奶奶皱眉说,“杨二爷是锦衣卫同知,其职责便是刺探可能威胁皇权、危害朝廷的行为和言论,并捉捕和审讯嫌疑人。青楼那种地方,最是让人肉软骨酥,在那种地方,再是适合刺探情报了。自然要时常去青楼了。”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杨二爷这个锦衣卫同知,又是皇后的兄弟,一般人还真不敢得罪的。虽然手头有极致的权利,但这位杨二爷也还并未滥用职权,所以在勋贵们眼里,杨二爷的名声还算是比较好的。就是这杨二太太,对丈夫管束甚严,但凡外出晚归,总要闹腾不休,以至于大家都对杨二太太颇有微辞。   弄了半天,徐璐才明白,原来这位杨二太太就是就是顺天府伊严少秋的嫡女,皇后的庶弟媳妇,严氏来着。   衡国公府前身的杨家,家中最大官儿也就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但杨家厉害,二房出了个有大造化的女儿,一举成了太子妃,如今的皇后。杨家靠着皇后娘娘,一举封为衡国公,成为京中燃燃升起的强势新贵。皇后的一干从兄弟从姐妹们全都鸡犬升天,获得了不俗的差事和权利。只是身为皇后的亲兄弟,却没能沾到一丁点的光。   皇后这位兄弟,虽是庶出身份,可好歹是长子,只要运作得当,将来还是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但坏就坏在,这位庶弟的姨娘,目光短浅,仗着生了儿子,就不把只生了个女儿的主母放眼里,百般威风。平白葬送了让儿子大放异彩的好机会,反而白白便宜了另一个姨娘及其庶子。   这位杨二爷因生母的原因,没能抓住翻身机遇,但之后随着生母被送走,人也懂事了起来,开始奋发向上了,并还娶了个家世不俗的妻子严氏。只是严氏管束甚严,杨二爷时常被逼得焦头烂额的,夫妻间的感情自然不怎么好了。   徐璐早就听说过杨家二爷以及严氏感情不好,只是在见了真人后,似乎,外头的传言,又与现实不怎么相符呀。   严氏神色冷肃,大过年的时节里,也穿着稳重的雪青色锦缎华裳,看起来严肃而威仪。   看其着装以及神色,徐璐就知道,这位严氏,实在不应该为人妻,而应该进宫当教引嬷嬷,保证能成为贵人们欢迎皇子公主们惧怕的人物。   众人都纷纷劝着严氏,让她对丈夫不要管得太严,否则会适得其反的。   严氏不可置否,只是望着徐璐,说:“少夫人,您也认为我管得太严了么?”   徐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管得严和不管,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并没有绝对的真理。真要说个丁字卯正,说到猴年马月都没法子说得清。   但严氏还在等着自己,徐璐不得不模棱两可地道:“我个人认为,男人还是要管的。但也不能管得太严了。”   严氏并不满意她的回答,又问:“少夫人这话说得,那究竟要怎样管才叫管?”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徐璐很想不甩这严氏的,但严氏又咄咄逼人地道:“说句不中听的,倘若安国侯世子在廖王府纵情声色,少夫人管还是不管呢?”   徐璐淡淡地道:“不过是些玩意罢了。”管,当然要管。但她干嘛要说出来授人把柄?   严然盯着徐璐半响,忽然笑了起来,语气不无嘲讽,“少夫人倒是看得开。”   徐璐自然一笑,“我自然想得开。倒是二太太你,成日锁着眉头,眼睛不难受?”   严氏剜了徐璐一眼,别过头去,铿声道:“凌少夫人的意思,要我做个睁眼瞎子?”   徐璐摇头,“二太太这句话可就严重了。”   “我这人就是这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我不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一直恪守礼仪教条,为人嫡妻,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了一时贤名,放纵丈夫不管,使之坠落,那又有何面目面对杨家列祖列宗?我不求丈夫光宗耀祖,只求尽到我身为嫡妻的责任。凌少夫人,你可知身为嫡妻,除了传宗接代外,可还有别的职责?”   然后,严氏义正辞严地说了嫡妻的责任,“我们这样的人家,无论嫡子庶子,都是要出仕的。妻好一半福,要想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嫡妻必贤必能必惠。身为女子,琴棋书画是为了陶冶情操,培养气质,针织女红、家务烹调是为了照顾家人、持家有道,但这些都只是小道,嫁到一般人家是足够了,但要在世家大族中辅助丈夫却是远远不够的。还需额外学律法、看邸报、知朝局、明关系、懂进退。做大家族的嫡妻犹为不易,上要孝敬父母搞好家族内部关系,不让丈夫在家中分心,全力应付仕途交际。中要善交往、懂取舍、明确朝中关系。有眼色、知取舍。主母还需要有主母的气度风范,抚育教导好子女,管理好妾氏,使家族子嗣兴旺,祭祀不断。上要肩挑族妇大梁,中要辅助丈夫建功立业,下要兴旺子嗣。”   “凌少夫人自进得京来,世人都传凌少夫人温雅阔达,秀逸练达,是难得的佳妇。我也听人说起过凌少夫人,今儿有幸与凌少夫人一见,更是倍感荣幸。然,凌少夫人却让我失望了。”   “少夫人身为凌家嫡妻,一家主母,上要传承子嗣,下要督促丈夫上进,不可不谓不辛苦。可据我所知,安国侯世子爷今年二十有七,膝下子嗣尤为凄凉,少夫人责任重大。安国侯世子爷却在外头纵情声色,置家族传承不顾。男人无定性,可理解。但少夫人身为嫡妻,就不应该细心督促么?反而还纵着爷们在外头撕混,耽搁子嗣大计,岂不是家族罪人?”   空气当中风起云涌,兵戈声起。   ------题外话------   没人理我,我好难过…… ☆、第64章 收拾   徐璐郁闷不已,她被教训了。当着众多人的面,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偏人家说得还有道理,她又反驳不得,更是郁闷到不行。   虽然她也可以与严氏辩驳的,只是看着义正言辞,充满了正义感的严氏,一肚子反驳的话全咽了回去。   一些早已见识过严氏性格的人,暗叫不妙。这严氏又拿着规矩教条来训人了。可她也不看看场合,凌少夫人是她可以训戒的么?   世人皆知安国侯世子子嗣凄凉,哪个敢在徐璐面前提及子嗣问题呀,就怕戳中人家痛处。但这严氏却不管不顾地把人家训得像孙子似的,想着徐璐的脾性,周围人已准备好拉架的准备了。   徐璐还真想过要与严氏理论一番的,她们也才见过一面好不好,也就是理念不同,就被她当成孙子训,句句戳她的心窝子,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但严氏这样的人,又让徐璐想到了凌峰的前妻杨氏。看着严氏,她完全理解武夫人的窝火无耐了。有这么个把规矩教条镇日挂嘴边,严已更严人的儿媳妇,对于性子跳脱爱睡赖觉的武夫人来说,那苦处却是无人诉说了。   像严氏这样的人,不是不好,相反,人家还品性高洁,严格遵循礼仪教条,更是严已律人。但相处起来,绝对够难受,动不动就要被训戒一番,这日子可想而知。   但人家都把她训成孙子,徐璐若不还击一二,外人还真以为她果真不配做凌家嫡妻呢。可若是与这严氏据理力争,未免落了下乘。   于是,徐璐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扔出两句话来,“二太太训戒的是,受教了。有二太太做榜样,想必杨二爷必能子嗣兴旺,祭祀不断,并建功立业,可喜可贺。”   徐璐顿了下,又慢吞吞地道:“二太太的话,一针见血,如醒壶灌顶,当头棒喝。我这就回去面壁思过,日后必学二太太,努力督导丈夫,早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然后从容告辞。   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说话。再是八面玲珑的人,这时候全都失了声,纷纷看着严氏,又看着徐璐。仔细品味徐璐刚才的话,她们看严氏的目光,又有些变了。   后来得知了消息的齐大奶奶赶紧来到垂花门送徐璐,并一脸歉意地说:“……她是我表妹,脾气就那样。少夫人千万别与她计较,她是由我姨祖母养大的,完全遗传了我外祖母的脾气。不过她并无恶意的,就是喜欢训人。总是觉得女子就要律已律人,并端庄严肃,方为主母风范。唉,只是这种主母,除了婆母喜欢外,哪个爷们喜欢得起来?”   徐璐无可耐何地笑道:“杨二太太这样的性子,虽然不得喜爱,不过想来一般的牛鬼蛇神估计不敢靠近吧。”   齐大奶奶愣了下,然后就笑了起来,“哎,少夫人还真别说,虽说我这个表妹严肃又严厉,但我表妹夫可怕她了。连屋子里的那些姨娘,也不敢在她跟前放肆。但是,端庄严肃也要看场合是不?”然后,清高冷傲的齐大奶奶也成了长舌妇似的,在徐璐面前抱怨了一大堆女子的不易。人前端庄,人后还得端庄,成日端着端庄,累不累人呀?尽管她也想学严氏在丈夫妾室跟前的威风,可也不愿把自己变成那样严肃至极的人。   徐璐被她夸张的话给逗笑了,说:“大奶奶说得对。”她虽然恼怒严氏的不分场合的训戒,但还没小气到与她置气的地步。严氏就是那样的人,死守教条,说好听些,是端庄守礼,遵从规矩礼仪,是妇人典范。说不好听些,就是呆板无趣,不知变通,一味的墨守陈规,固步自封。这样的人,弊大于利,得不偿失。   她才不要学呢。   ……   “看你神采弈弈,双眼发亮,神色轻松,想必今日的齐府之行,应该颇为成功吧。”从齐家回来,武夫人打量了徐璐,如是说。   徐璐说:“恰恰说反了,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   今日的齐府之行,除了严氏这个突发状况下,徐璐收获也还是颇大的。与齐大奶奶握手言和,避免了与齐家于家对上带来的各种纷扰。看清了钱夫人的嘴脸,又打入了齐大奶奶的圈子里,认识了勋贵圈子以外的另一部份官家贵女。这些贵女或许比不得勋贵女眷的威风,但各自代表的能量,却是不容小觑的。   徐璐很满意今日的收获。   至于严氏,得了,她心宽,不去计较就是了。   武夫人大为惊讶,“这世上还有人敢训你?”   徐璐看了武夫人一眼,忽然有气无力地道:“今儿个世子爷去了廖王府参加狩猎。我听人说,廖王府眷养了不少貌美歌女。”   武夫人沉默了下,笑着拍她的手说:“峰儿一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你不必多心。”   徐璐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   武夫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很想说,只要不把这些女人往屋子里带,主母就该大度些。不过想着徐璐替凌峰的付出,这话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改口说:“等会子我派人去廖王府,让峰儿收敛些。你放心,峰儿绝对不会乱来的。他知道分寸。”   徐璐无言,须臾,方才道:“夫人说得是。”   武夫人有些不悦,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责怪她,只好保持沉默。   当天夜里,武夫人打发去廖王府的人很快就回来通凛,凌峰在廖王府喝高了,行动不便,已在廖王府歇下。徐璐大急,情不自禁地喊道:“这酒后极容易乱性,万一万一爷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武夫人也着急起来,说:“峰儿自制力一向甚好,今儿个怎么就这么的不知轻重?”然后又吩咐心腹等人,再去廖王府。   “你去廖王府就说,家中出了大事,让世子爷速回,不得耽误。”武夫人声音严厉,又说,“若真的被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徐璐又加了句,“就算用抬的就要把爷抬回来。”   文妈妈和婉容低声应凛,急忙领着武夫人的心腹出去。   半夜,凌峰方归。而徐璐也从凌非等人嘴里得知,凌峰并未醉酒,只是在廖王府被美色包围,仗着酒劲,与一伶人在廖王府的厢房里翻起了红账。廖王府其余宾客十有其九皆如此。凌峰也随大流放浪了一回。文妈妈等人去的时候,凌峰正与那伶人睡在廖王府的厢房内。   “还好,世子爷在外头机警,虽与那女子有了首尾,到底没有露出真身。”趁着凌峰去洗澡,文妈妈对徐璐如是说,言语间颇是松气的兴慰。   徐璐面无表情。   武夫人却是神色铁青,“峰儿也太不像话了,以他的身份,怎可在外头这般猛浪?以前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这回就?”   文妈妈赶紧说:“夫人莫气,世子爷年纪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冲动是难免的。更何况,廖王府培养的伶人,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又惯会讨好男人,手段也有,难怪世子爷要着道了。”   武夫人微微眯眼,“今儿参与狩猪的不止峰儿一个吧?”   “确实不止世子爷一个。世子爷都还是好的了,陈王府的两位公子,更是放浪到不忍直视,一人驭三女,也不知受得了受不了。”   “堂堂王府,如此这般,与娼馆何异?”武夫人怒道。   文妈妈不敢回话,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奴才可以渗和的。   武夫人一连说了好些话,都无人吭声附和,徐璐就像个木头似的坐着动也不动,暗叹一声,儿子今晚有罪受了。   ……   凌峰洗了澡从净房出来,就看到正襟危坐的徐璐,面有愧色,主动交代道:“今儿是我猛浪了。你……”   徐璐打断他的话,“廖王府还有好多貌美如花的歌女伶人,世子爷怎的不带几个回来,来个红袖添香?”   凌峰解释,“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别人都是左拥右抱,我也不好太过遗世孤立了是不?只是,只是……今儿个是我大意了,中了陷阱。不过你放心,就算着了他们的道,我理智还是有的。并没有与她们发生什么,只是,只是……”他抠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色,“只是憋得实在难受,就捏开她女人的嘴巴……呃,我不会给任何人有授把柄机会的,这个你放心就是了。”   徐璐依然不作声,只是沉着脸看着他。   凌峰见徐璐脸色不好看,显然是真的气着了,收起了嘻皮笑脸,把她揽进怀中,“好好好,是我错了,明知廖王府的是鸿门宴,还一头撞了上去。以后再也不犯了,别气了罢。”   徐璐推开他,哼了哼,“我气什么呀,我堂堂嫡妻,犯得着与那些歌女置气?”   那些歌女再是千娇百媚,到底只是伶人,生家性命都捏在其主子手头,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还有,就算真有了什么,她也不怕。因为凌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也不怕凌峰乱来。   “是,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些伶人罢了,夫人是何身份,何必自降身份与她们计较,没得让人笑话。”凌峰看她气呼呼的圆脸,心头痒痒,又忍不住低头亲她的脸儿,并吻上了她嫣红欲滴的丰唇。   徐璐推他,无果,反而他搂得死紧,气不过,拼命挣扎并捶打他,“讨厌死了,你去搂你的歌女呀,来搂我干嘛?”   “吃醋了?”   “对,我就是吃醋了。”   “家中的姨娘还不够你吃?还跑去外头乱搞,也不怕精尽人亡,省些力气吧。”徐璐恨恨地捏了他腰间的软肉。   这时候,豆绿端了一盏汤来,水晶制的盅盏,绣明光洁,巴掌宽的直径,椭圆形状,盛着深褐色的浓汤。   豆绿端着水晶盅,在徐璐三步远的地方,止步不前。   徐璐扬眉,“愣着做什么,端过来。给爷喝了。”   “给我喝的?是什么?”   “爷喝了就知道了。”   “醒酒茶?怎么这个颜色?”凌峰接过,忽然脸色一变,“这是醋?”   “对,给你喝的。”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没必要较真吧。”凌峰摸摸鼻子,有些冤枉,他只是让那女人给自己吹萧罢了,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徐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假若我也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没事就亲亲嘴儿拉拉手的,爷也不会较真吧。”   凌峰脸色沉了下来,“那不一样。”女人能与男人比么?   徐璐轻哼,确实不一样。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这就是世俗对待女人的不公。   “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无关承诺无关品性,只是单纯的见猎欣喜。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就与你大闹特闹。或许你会说,所有男人都那样,所有女人都得忍受男人的妻妾成群,否则就是善炉。世子爷,我今儿与若是与你闹,世子爷是不是也认为我善炉,没大局观?”   凌峰沉默了下来,他不想撒谎,他内心确实有种想法的。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徐璐微微一笑,“我知道爷的为人,不屑与我撒谎。我知道,我不该妒嫉的,因为那些女子,从来不是我的威胁。可是,世子爷,有个女人替你操持家务,替你管家理事,替你安顿内宅,替你服侍爹娘,替你筹谋,替你分忧,使你无后顾之忧。你在外头,天冷了怕你冻着,热了怕你热着,晚了回来怕你饿着,喝醉了酒给你熬解酒汤。操心你的亲戚今天谁做寿谁娶媳妇谁生孩子,操心要给你的同峰同僚上峰送什么礼物……这些,都是身为妻子应该做的。可是,据我所知,并不是每个妻子都是这么做的。比如说,才刚被送走的钱氏,还有皇后娘娘的姨母金太太,王士文的老娘。爷觉得,我该做哪类妻子呢?”   凌峰沉默了下来,苦笑着说:“好好好,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今天在齐家,就有人问起这事来,我是该管还是不该管?诺九奶奶说,她不会去管。因为不值得。后来我才听人说,诺九奶奶与诺九爷夫妻感情平淡,对于诺九奶奶来说,因为诺九爷不值得她去管。而杨二太太却说,若是她男人在廖王府,她必管。并称这是她身为嫡妻的责任。”   凌峰继续沉默。   徐璐又说:“如今,靠着世子爷,也很少有人再敢给我脸子瞧。可以说,我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全是世子爷给的。”她看着凌峰,忽地拔高了声音,“可若是要把这份荣华建立在委曲求全上,那我情愿不要这份荣华。”   她作出横刀立马,气势万均的气势来。只是,为什么眼睛雾雾的?脸上凉凉的?   凌峰被她的眼泪骇住了,赶紧说:“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又何必……”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看她生气,他会心头紧张,但看她哭泣,他又心痛。   “作戏也不成!因为还有句话叫假戏真做。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对你们男人的自制力不抱任何期望。”徐璐胡乱擦了泪水,既然无法再保持雷霆万均的气势,那就只能改弦易辙,“别以为我没娘家可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门都没有。”她凶巴巴地吼着,“你是我男人,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以后不许再碰别的女人。”   “……”凌峰半响无言,摸了摸鼻子,苦笑地说:“好好好,不碰就是了。”话一说出来,他就恨不得掐死自己,他堂堂侯府世子,曾几何时对人服过软呀?若现在报了软,那以后他的夫纳可就会一蹶不振了。   可是话已出口,再反悔已无用,只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个,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哭多了就会变丑的。”他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有雨过天晴的感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你也真是的,这么的较真干嘛呢,我又没做对不住你的事。”   总之,有人心里早已服了软,但男人的自尊心又使得凌峰不愿这么快就弃械投降,总还想说上两句威风话以视尊严。   徐璐自然是知道他的德性的,也不说话,只是崩着一张脸儿,把那盅装得满满的醋推了过去。   “干嘛?”凌峰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喝罢,长长记性。”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大不了以后离那些女人远些就是了。”凌峰有些生气的,他都这么让步了,她还不依不饶的,怎么这么不可爱。   徐璐冷冷地说,“光说不练,要知道痛了才会永远记住的。”   凌峰气得额上青筋都快要冒出来,“若是我不喝呢。”   徐璐没有反应。凌峰正待得意,看瞧到她垂下的睫毛里那晶莹的泪珠,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道:“你也别使性子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逢场作戏也不行。成么?”见她仍是不说话,又加了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的,一口唾沫一个坑。既然我都向你作出承诺了,今后必不会再犯。”   他自觉已够让步了。其实,他比谁都还委屈,不就是逢场作戏么?又还没滚到床上去。她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那还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歌女而已,若是他去睡了通房姨娘,是不是要把房子都给揭垮?   凌峰委屈到不行,他觉得他够容忍她了,要不是为了尊重她这个嫡妻,要不是不想内院失火,依他往年的脾气,早就发作了。   徐璐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如木桩似地坐在那。凌峰反而坐不住了,最终在心里默念着“男人吃亏是福”“好男不与女斗”“大丈夫能屈能伸”“大过年的,算了,给她些脸面”等各默念三遍,最后端起水晶盅,咬着牙,喝了起来。   只是才喝了一半,他就受不了了,哇啦啦地吐了出来,“太酸了,我的胃会承受不住的。”   徐璐头也不抬地说,“你我夫妻同心,你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好受。”   凌峰气得真想把盅摔了,但又没那个胆子,只好咬牙继续喝,勉强喝了一半,可怜兮兮地说:“实在喝不下去了。”   徐璐淡淡地看扫他一眼,“你在外头风流快活,想想我在人前的强颜欢笑吧。”明知他在外头风流快活,她还得保持嫡妻的端庄仪态,没有冲他破口大骂,没有拿扫把打他都算是对得住他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古以来,败在美色上头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爷好歹也是堂堂侯府世子,可有想过这里头的利害?”   凌峰不说话了。他做事一向谨慎,从来不会做出授人把柄的事来。这回的廖王府之行,他还只认为只是单纯的归为定性不佳上头,徐璐的发飙,归为妇人的吃醋而已。但经过徐璐这么一提醒,冷汗就冒出来了。   若是那女子有歹心,估计他已经没命了。倘若那伶人是政敌派来的,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凌峰深吸口气,忽然暗自后怕起来。看着还剩下的大半盅醋,这回没了犹豫,又咕噜着喝了一大口。   “真的喝不下去了。”知道事情利害是一回事,但卧薪尝胆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初快活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喝,必须喝。”   凌峰苦着脸,知道妻子是动了真怒,她越是平淡,他心头越是没底。一边喝一边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算彻底喝完,但这时候他的胃已酸得不成样,又抱着痰盂大吐特吐了起来。   “你,你好狠。”凌峰吐得有气无力的,“哪有这样对待自己丈夫的。”估计今日在廖王府的一众与女人上了床的爷们,就数他最为凄惨了。   夫纳不振,唉!   “醋好喝么?”   “……好喝!”咬牙切齿的声音。   “下回若是再犯……”   “那就喝双份。”凌峰气极反笑,“放心,一回生二回熟,想来只要喝惯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璐白他一眼,“若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家宅不宁吧。我说到做到。”这回要不是顾忌着大过年的,加上凌峰是男人,上又有公婆盯着,闹将起来不好看,所以只好人前强忍着怒意,关了门再狠狠收拾他。   说实在的,因为早已见识到文人及权贵子弟私生活的yin乱,凌峰这样的行为,徐璐并不怎么生气的,社会风气就这样,她一已之力也不可能更改。只是心头不舒服而已。但凌峰平时候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忽然就此堕落。美色的诱人之处,不是单靠意志力就可以抵挡,还得再加上高昂的犯错成本才成。   要收拾就要下狠心,不能手软。争取头一回就把他收拾过来,让他明白,犯错成本如此高昂。将来享受时,肯定会第一时间惦惦份量就是了。   祖母自小就教过她,对待犯了错的人,大吵大闹只是下下策,想要他彻底臣服,就只有剑走偏锋,把他收拾痛了,知道厉害了,纵然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将来也会收敛几分。   否则,有了一回,就会有二回。这个是绝对纵容不得的。   ------题外话------   真不知要与大家如何联系感情。我有微信,但很少上。主要是手机打字好慢。有QQ,但都是工作QQ,平时候又很少聊天,主要是没时间。唯一与大家联系的方式就是评论区了。亲们的评论我都每条都看的。只是有时候没有回复而已。真不是不理你们呀。 ☆、第65章 给一颗甜枣   给凌峰灌醋是她临时想出来的,除了这个,她也没别的法子了,但效果还不错。   其实她也在赌,赌凌峰若是真的在乎她,就肯定会喝。若是不在乎,她就只能另打主意了。   所幸,他还是满在乎自己的。这才原谅了他的第一次失足。   凌峰被足足两斤的醋折腾得欲仙欲死,一整晚胃特别不舒服,又酸又胀,甚至还漫延到腹部。   徐璐让人抓了吴萸、黄连、牡蛎、滑石、石决明等一起熬了给他喝,并多加了两颗黄莲。苦得掉渣的药尽管有效果,但凌峰也被苦得够呛。一直折腾到清晨,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早上徐璐又让人找来鸡蛋,打入碗中,加入白酒并将其点燃,使鸡蛋烧熟至半熟,再将鸡蛋皮焙糊研成细末,和着半生不熟的鸡蛋一道让凌峰服下。   没有加盐的鸡蛋,再加上磨成粉状的鸡蛋壳,这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凌峰,如何吃得下。   但看着徐璐一副晚娘面孔,屁都不敢放,咬着牙和着泪,勉强把鸡蛋吃了。   “我也是为了爷好,早在让你喝醋的时候,我就让人把药汁熬好,专治因胃酸过多引发的肚腹不适。还有这鸡蛋,也有抑致胃酸的作用。爷一连吃上三天,保证没事。”   给了记大棒,再给他治疗,徐璐毫不掩饰自己的阳谋。   凌峰欲哭无泪,蔫蔫地躺在床上,看着妻子温柔贤惠的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果然前辈说得对,惹熊惹虎,千万别惹母老虎,这还真是至理名言。   初七初八,凌家又要办席,这回是专门请凌家各大庄头,管事,账房,掌柜等人吃饭,桌数倒不多,约有二十桌左右。有了先前的经验,徐璐办起来轻车驾熟。加上这些人又是凌家的下人,及下属,徐璐只需露出端庄温和的浅笑,就足可以收买人心了。   初八这一日,凌家请了凌家在京城五服内的亲戚入府相聚,顺便开个年会总结。进入的仕途的子弟,全在外院由凌宽接待,并进行训戒劝勉。经商的则与武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管事凌权等人交流,资源互享。务农的,又聚在一个圈子里,相互请教经验,另外形成了一圈子,由乌金山庄的大管事周啸天给大家讲解务农养禽之道。   没了钱氏的闹腾,大家其乐融融。吃过午饭后,没有人去打牌,全聚到一起,由凌宽进行年末总结,并订下来年目标。无论是入仕的,经商的,还是务农的,有缺银子的,去外院账房找管事们,经由各位账房先生的评估审核,可以支取五十两至两千两不等的无息现银。   徐璐正要担心万一这些人借了不还又该如何,凌宽却环视周围人一圈,说:“我们凌家不养闲人,更不会养一帮米虫。无论务农经商还是入仕,但有手头紧的,都可以找长房支取银子。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大家可有意见?”   凌宽在凌家威望很高,又起了带头作用,别人当然不会有意见了。甚至纷纷说这个法子好,升米恩斗米仇,加上救急不救贫原则,是必须遵循的,没什么可以例外。   年会也总结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就开始了,凌峰在廖王府与一伶人翻红帐的事,还是没能瞒过大家,尽管大家顾及徐璐的颜面,没有明着问出来,只是看徐璐的目光略带同情。   得知凌峰身子不适,偶染风寒,正卧床休养时,七叔老太太还特特地在武夫人跟前说:“你这媳妇,可真够贤惠,也真不容易的。”其余凌氏族人也纷纷点头。   武夫人看着徐璐穿梭在客人堆中的清丽身影,唇角抽搐。   ……   初九,是镇国侯府宴客的日子。徐璐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只武夫人一人前去。中午,武夫人吃了午饭就回来了,并对徐璐说,“从今儿开始,除了亲戚间的正常走动外,别的邀请全都拒了吧。”   徐璐知道,这是要避嫌了。凌峰毕竟身份不同了,若再到处请客吃饭,未免张扬了些,还是低调些好。   初十,是令国公府宴客。   徐璐有预感,今日的令国公府之行,应该不会平静。   “肯定不会平静。”武夫人说,“初七那一日,你大姨母就让顺天府的人进府捉了一批贪墨主子银钱的奴才。又扯出了各自的幕后靠山,其他几房哪还坐得住,这两日,你大姨母可没空闲过。昨儿个还派人来与说,要我今儿早些过去给她撑场面。”   前阵子有关令国府发生的事,徐璐也略有耳闻。   令国公府有六房人口,每房人开枝散叶下来,三代下来,形成极为庞大的数字。徐家的产业迟早要交到长房手上。但因为如今还未分家,各房吃住全在公中。自然没有人愿意主动分家的。因为分了家后,他们就只能吃自己的,傻子都知道,在未分家之前,多多地揩长房的油。   原本大家都认为,只要老大还在的一天,他们几房人口还能继续占便宜下去。不承想,大好事儿让三房给破坏了。若是三房不与长房闹腾,徐夫人也不会借机提出分家。若不是三房闹得太凶,妄想多分家产,镇日与长房斤斤计较,长房也不至于破罐子摔碗,大家撕破了脸皮地闹,他们几房不但无便宜可占,反而还要吐出以有曾贪掉的钱。如何不气?所以过年的这段日子里,除长房久,其他各房也闹得三房不甚安生。   三房的人被闹得没办法,就把气发作在长房身上,声称长房为了把他们赶出去,简直无所不用其及,还撺掇着各房来为难她。   徐夫人为了证明长房已给了三房不少颜面,就让人去顺天府告状,让顺天府的人进府来,把徐三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锁去了顺天府。   武夫人婆媳抵达徐家后,早已有徐夫人的心腹婆子在垂花门外侯着了。   “谢天谢地,阿弥佗佛,姨太太,您总算来了。”徐夫人的心腹婆子鲁妈妈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与武夫人施了礼,又与徐璐施礼。   武夫人一手扶着婉容,一手扶着徐璐的手,下了车来,绕过影壁,进入一条汉白玉铺就的南北夹道,这儿是通往后院主屋的路。武夫人淡淡一笑,“前儿个,不是听说,顺天府上门捉拿了几个贪墨的奴才?怎么回事儿?”   鲁妈妈恭敬地回答道:“唉,这些奴才也胆大包天了。这阵子夫人查账的时候,发现厨房和采买以及针线上头支出得格外厉害,刚开始也还只是觉得这些奴才贪墨,这才寻她们问话,谁知他们都不承认,夫人没有证据,也就作罢。只是后来又听说,家中的一些管事奴才时常出入某间饭桩,那间饭桩并非徐家公中的产业,不由奇怪,夫人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恰巧那天她屋子里的有根金簪不见了,而那天就有个王月贵的媳妇来过夫人房里。于是夫人就派人去搜王月贵的屋子,从里头搜出好些金银细软,古薰器具的,价值不下数千两。夫人惊呆了,这王月贵不过是奴才身份,如何会有这么多银钱?于是就把她拿去送官了。谁知送入顺天府后,经过审查,倒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王月贵不止贪墨,还合着其他管事一并贪墨。夫人知道此事后,是真的恼了,就让顺天府的人亲自上门,把家中大小管事,全带去衙门审问。然后夫人自己则领着人,对这些管事家人仔细搜查。嘿,真没想到,这一搜查,还真搜出了不少好东西。”   “还有这等事?”武夫人惊讶至极,“可我听到的怎么不一样呢?”   鲁妈妈哀声叹气,“府里那些硕鼠,我们夫人如何不知晓?只是一直顾忌着各自主子的颜面,这才隐忍不发。只是没想到,三太太她……”   意思就是徐三夫人闹得太厉害了,长房这才被逼还击?   鲁妈妈只是奴才,也不好擅说主子的不是。武夫人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起这类阴私事儿,只边走边问,“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吧?”   鲁妈妈笑着说,“都来得差不多了,几位舅老爷,舅夫人,还有姨太太都来了,正热闹着呢。少夫人在前头招呼外头的客人。夫人则在内室招呼家里人。姨太太和表少夫人请随我一道去内室。”鲁妈妈把武夫人婆媳领进了徐夫人居住的畅安园。畅安园占地颇大,前后五进的院落,大气而庄严,这是主母的院落,不是关系铁的人,是不可能进得来的。   还没走屋子,便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徐璐记性好,听这些声音,应该是武家的舅母姨母们。   “六妹妹,你总算来了。”还没走进里屋,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牡丹长褙子的徐夫人,已掀了毡子,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武夫人与徐夫人相互见了礼,徐璐也向徐夫人施了礼后,大家一道进入内室。   武家也来了不少的人,几位舅母姨母都带了各自的媳妇女儿,把诺大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大家相互见了礼,徐夫人与二舅母钱氏阮氏同坐在上首榻上,武夫人一来,三舅母就赶紧让了座,让武夫人坐她的位置。武夫人坚决推辞,只在带脚榻和两个几子的椅子上了坐了。   徐璐虽然年纪小,但在一干小辈里,却是表嫂身份,武蔓儿齐氏等人积极地给她让了座,她推辞一翻,就坐到了与她平纪相仿的齐氏身边。因是小辈,她们都只能坐不带脚蹋不带几子的椅子。   丫鬟捧了茶,上了瓜果,徐璐一边与众人说话,一边环视四周陈设。   沉色家具,古朴稳重,大概用了有些年头了吧,虽然依然散发出明亮的光泽,但上头已有好些岁月磨逝的划痕。青花瓷器,半旧不新的岁寒三友抱枕及椅套,黑乎乎的薰炉,连脚下踩着的四方格岁岁有今朝绘制的地毯,也是陈旧不堪,早已失去了昔日新亮的颜色。   令国公府传承也有百年,底蕴深厚,充满了古朴淳厚之感,带着岁月苍桑痕迹。   “峰弟妹,怎么才几日不见,人就清减了?”说话的是武芽儿,看着徐璐的神色,带着浓浓关心。   徐璐淡淡一笑:“有么?”   “是呀,不止清减了,感觉,脸色也比以往差了些。”   徐璐抿唇微笑,“大概这阵子睡得较晚的缘故吧。”这阵子确实睡得比较晚就是了。   武芽儿又仔细打量徐璐的脸色,意有所指地道:“峰表弟今儿怎么没来?”   徐璐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想探她这里的八卦,她轻描淡写地说:“上朝去了。年后公务繁忙,每天可是忙到天昏地暗的。哪还有功夫走亲戚。”   “原来如此。”武芽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周围的同辈份的表嫂表姐妹们纷纷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转移话题,然后又讨论着徐夫人与徐家各房的斗智斗勇。   “……还多亏了六妹妹鼎力相帮。那严氏也不会料到,她的嫡亲兄长,居然会拆她的台,站在我这边。不但锁了她不少心腹婆子去衙门,还把各房的爪牙全撸了干净,只剩下些不中用的小鱼小虾。不过也亏得严少秋出面,私底下也不知与那严氏说了什么话,严氏从严家回来后,就不再闹腾了,主动提出分家,还给了我两张地契,四间朝阳大道东边的铺面,一幢柳树胡同的三进的院子。原来,这些年来,她把从公中贪墨的银钱拿到外头置办了不少田地,算起来,比长房还要富有。”徐夫人说到最后,又是满面的怒色。   武夫人说:“三房贪墨的肯定不止这些。不过他们能主动吐出一部份来,也算是不错了。至少,可以震慑其他各房。到时候到了真正分家的那一天,相信有三房作榜样,其他各房也该惦惦自己的斤两了。”   这倒也是,三房与严少秋还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呢,严少秋都没有给三房面子,依然让三房吐了不少干货出来。其他各房就更不用说了。   徐夫人脸色稍雯,“六妹妹说得有道理,是我糊涂了。”   武家兄妹又给徐夫人出了不少主意,认为三房已被杀鸡敬猴一番,其他各房早就没了脾气,只能等到时候乖乖分家。   武夫人没兴趣打听这里头的名堂,只是问:“那徐三如今可还在娘家?”   徐三就是徐梦雅,在徐家排行三。   徐夫人知道妹子对徐梦雅没有好感,就笑着说:“昨天才走了。”   “她自己回的叶家,还是叶家来接她?”   徐夫人说,“定国侯夫人病重,三儿说不管叶恒如何不喜她,她总归是叶家的媳妇。媳妇服侍病重婆母天经地义,就回去了。”   徐璐也听说了,定国侯夫人陈氏病了,这徐梦雅倒是见机的快,叶家一直不来人接她,为了脸面,她又不好一个人回去。直至传出陈氏生病的消息,这才有了借口可寻。赶紧回去了,也还算是聪明人。   武夫人说:“经过此事,想必那徐三应该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之后,徐夫人又请教了武夫人不少事儿,不外乎是,三房虽已服了软,也上交了些贪墨的财产,但并未全部上交,她是该趁胜追击,还是给她留一线。   武夫人赶紧说说:“过犹不及!他们三房如今已比不得从前了,就给他们留一线罢。这样才能显越彰显长房的厚道来。”   “好,就依六妹妹所言。”徐夫人说,但脸上却有肉痛神色。   武夫人知道徐家如今的境遇,就安慰她说:“银钱损失都只是小事,只要能把他们分出去就该谢天谢地了。”   徐夫人很听武夫人的话,又说了感激的话,又转头对徐璐道:“这还多亏了小璐,若不是你给我出主意,我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徐璐站起身,谦虚地说:“大姨母太抬举我了。”   徐夫人笑着对武夫人说:“不骄不躁,六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不等武夫人开口,徐夫人又看了徐璐的肚子,又叹口气,“小璐样样都好,就是这肚子,唉……”   徐璐佯装恐惶地低下头去。   武夫人也正在为这事儿发愁,但嘴里却说:“这世上还真没有十全十美的,徐氏若真不能生养,到时候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徐璐低下头来,一副很愧疚的模样。   二舅母阮氏说:“有没有请太医来瞧瞧?太医院那个卫太医医术不错,专精妇科,怎么不清来瞧瞧?”   徐璐小声地道:“请了太医看过了,没能查出什么原因。大概是我福薄吧,送子娘娘不稀罕我。”   “那个,听说宏国寺的香挺灵验的,你应该去宏国寺上上香,请菩萨保佑也好。”徐夫人是真心想让徐璐早早怀上,又接连说了好几座寺庙,徐璐知道她是一片好心,诚恳地道了谢,并表示一定去试试。   徐夫人让武夫人帮了大忙,非常感激,又介绍了好些有名气的妇科圣手,武家一干女眷也纷纷把自己的资源拉出来,这个说某某寺庙的香很灵验,那个说某某大夫比较有名,可以试一下……武夫人耐着性子周旋,总算说得差不多后,这才建意出去,主人家一直呆在内室里不见客也着实不像话。   武家一众表嫂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徐璐,难道凌峰在外头鬼混,她都不敢吱声,这肚皮不争气,腰杆子就不硬呀。   武家人看了看武夫人,又看了看徐璐,纷纷在心里叹口气,果然,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去了外头的厅堂后,徐璐就钻进一群熟识的妇人堆中说话去了。   因前阵子徐家长房与各房闹得挺凶,今日徐家宴客,其余各房一个都没来。客人们说话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放眼望去,全是说三房不是的声音。   “……因咱们夫人是国夫人,顺天府伊严少秋严大人,亲自主审。这一审之下,原来这些奴才,果真被养成了硕鼠。如今不止顺天府的人忙上忙下,徐家也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我们夫人又称,家中人手不够,怕这些奴才反扑主家,请顺天府的人进府帮忙捉拿余孽。唉呀,妹妹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咱们家可热闹了。”一位中年妇人眉飞色备地正与各女眷讲解着那日的情况。   耳朵立马响来一个压低的嘲笑声音,“应该是徐家各房闹腾得厉害,徐夫人弹压不住,这才让顺天府的人进府帮着弹压吧。”   英国公府的张夫人瞪了那人一眼,“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何必说出来呢,多没意思。”   众人哈哈大笑,“后来呢,后来呢?”   张夫人摊摊手,“消息也是从前天早上才传出来的。朱家与徐家并不远,就由徐家的奴才说出来了。但俱体怎样,还不怎么知情。”   俱体情况,徐璐当然知道,严少秋出马,三房的严氏不软也得软,退还了长房一部份财产,也同意分家,并不再狮子大开口。其他各房见三房都不再闹腾了,哪还好意思再闹,加上各自的心腹奴才还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关着,顺天府伊又一心向着长房,也不敢再硬杖腰子。   徐家五房每人退了一部份财产回来,虽然没有全退,但对于快山穷水尽的徐夫人来说,还是很丰厚的进账了。以至于明明双眼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依然奋亢,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酉正三刻,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徐夫人又挽着武夫人的手,在内室说体已话去了。徐璐则与两位表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恭喜大表嫂,大表哥这个世子之位,总算稳当了。”徐夫人的长子徐骐,不但是令国公世子,还去了京卫捞了个从五品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权利,但世家子弟都如此,总比一事无成好。   大表嫂把得意掩藏得极好,温文一笑:“峰弟妹过奖了。听夫人说,若没有峰弟妹的主意,咱们家哪那么容易就肃清内宅?”   徐璐说:“大表嫂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是歪打正差罢了。”   互相拍了马屁后,徐璐又婉转地问起了徐夫人的长女徐梦兰,“许久没见过大表姐了,大表姐近来可好?”   大表嫂说:“承蒙峰弟妹关怀,大姑奶奶还不错。两个外甥也都入了学,并拜在了国子监大儒沈思翰门下。”   徐璐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只要两个侄儿好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大表姐也算苦尽甘来了。”   得知徐梦兰并未住在徐家,而是在朝阳大街盘了间铺子,专卖时令瓜果,生意还不错,挣得钱足够母子仨的生活花用,还有剩余,不由刮目相看,“大表姐还会做生意?”   大表嫂笑道:“凡事就怕认了真。大姑奶奶以前一直被束在内宅,没个出头之日。如今总算想开了,。倒是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了。”   看得出来,两位表嫂是真心希望小姑子能够过好的。   徐璐理解她们的心思,又问起二表姐徐梦竹。   大表嫂脸色一整,长长叹口气,“不大好,今年娘家都没有回。夫人派了人过去垂问,得知二姑奶奶身子不大好,卧病在床。夫人放心不下,但又因家中事儿繁多走不开,让我去了一躺。可我也没与二姑奶奶说上两句话,至始至终,二姑奶奶房里都有人服侍着,是二姑奶奶的婆母安排过去照顾二姑奶奶的。”   徐璐大吃一惊,“梦竹表姐让婆家人给监视了?”   大表嫂神色凝重,“十有八九吧。”   那为什么不去给徐梦竹撑腰呢?徐璐最终还是没有质问出来,毕竟令国公府这阵子与各房因分家闹得厉害,哪有功夫过问徐梦竹的事儿。   那李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徐梦竹的公公李澄昕是京营军统领,辖管京营上十二卫,位高权重,不受兵部五军都督府管治,只听命皇帝行事,是天子近臣。徐夫人的大儿子,靠着岳家,进入腾骧卫,成为皇帝亲兵中的亲兵,   “那李家又如何说?”   “二姑奶奶身子不爽利,卧床休养。”大表嫂也颇为无耐,李澄昕直接决定了丈夫的前程。徐家是家大业大,可也不好直接与李家对上,这口气,还真只能忍了。   “我去的时候,那婆子还拿了药方,上头有百年山参,金丝燕窝等给我瞧,屋子里倒是暖和,用的是上等的银丝炭。还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姨娘服侍着,看起来二姑奶奶挺得婆家重视的,其实我看就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徐璐皱眉,“梦竹表姐好歹是令国公府千金,这李家为何要这么做?”与王士文一家子就是满瓶水不响,半瓶水晃荡的不入流的豪门不同,李家则是近几年来新崛起的帝都新贵。新贵嘛,放在不同的地方,就有着不同的褒贬了。   李家祖上也出过三两个小官儿,后来到了李澄昕这一辈,更是一冲入云霄,成为正三品的上十二卫统统,位高权重。太平盛世之下,京军上十二卫就成了各世家子弟混日子的最好去处,差事不重,又还威风。使得那些真正的世家勋贵,矮下高傲的头颅来巴接起李家来。天长日久,就生出骄横之心。   令国公府是老牌勋贵不假,但鲜有子弟在朝为官,远离朝常核心,地位自是要发生变化的。如今的徐家,除了还有个国公爵位外,也就是个空架子,这对于手握重权让各家勋贵巴结的李家来说,已隐隐有与徐家分庭抗礼的架式。   虽然徐家是有些不如前,可好歹是堂堂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李家也未免太不把人放眼里了。正想着,耳边又响来二表嫂的声音,“二姑奶奶性子温柔,妇工无一不精。耐何就是性子太过软了,唉,李家那样的人家,光温柔贤惠可是不成的呀。”   徐璐深以为然,纵然有再强大的娘家,自己立不起来,也无济于事呀。   “唉,不说二姑奶奶的事了。这事儿,婆母已有主张。倒是峰弟妹,我听夫君说,昨儿个夫君在宫门外有幸碰到峰表弟,发现峰表弟无端瘦了一圈,峰表弟是不是病了?”   大庆朝年后都是初五就开始上朝,但只上半天朝。初六那日凌峰被徐璐灌了两斤醋,整得苦不甘言,但仍然强撑着身子去上朝。短短几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圈。恰巧又是凌峰从廖王府回来后发生的事,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徐璐说:“也没什么病,大夫说,就是胃酸过多罢了。”凌家也有专属的御医,每隔半月就会有大夫登门诊平安脉。凌家的专属御医是太医院院正路天桥。其女路玲玲也是医术也极为精湛,凌家女眷都是由路玲玲诊脉。这回凌峰也是让路玲玲诊的脉。   “胃酸过多?这是什么病症?我怎的没听说过?”大表嫂二表嫂一脸茫然。   徐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吃了太多的酸东西,肠胃受了刺激,就引发了肠胃不适,腹痛,呕吐等症状。”   “这么严重?”   “吃了路大夫开的药,已经好多了,”徐璐不想多说这事儿,赶紧转移话题。   当天晚上,凌峰正斜靠在床上看书,就发现妻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纳闷,放下书,“是不是发现爷英俊潇洒,所以被爷迷住了?”   徐璐收回眼光,说:“药已经热好了,趁热喝了吧。”服侍了凌峰用药后,又亲自接过药碗,拿了帕子给你擦试唇边有可能的药汁。   凌峰唇角含笑地望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徐璐哼了哼,“做亏心事的应该是你吧?居然倒打一耙。”转过身去,把碗磕在桌上,双拳握紧握,他确实瘦了,睛窝都陷下去了,脸色也有些枯黄。明明气他气得半死,但他人瘦了又觉得心痛,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凌峰斜靠在炕上,手上拿着本书,看着徐璐坐在炕上椅子上做针线活,放下书来,“不看你的书了?”   徐璐看他一眼,三天功夫,凌峰就瘦了一大圈,反而让她心疼起来。   “库房里还有好些布料,搁在那也占地方,就拿来给你做几件贴身小衣吧。”给记大棒,再给颗甜枣,尽管这是凌峰用老了的手段,但依然效果奇佳。   凌峰刚开始可是怨怼到不行,这一日胃变得舒服了,脾气也就变好了。   “这么贤惠?”   徐璐把洁白的淞江三梭布平铺在桌上,又拿了量尺给他量尺寸,“能不贤惠吗?我也怕你一怒之下把我给休了好不好?”   那天与凌峰发脾气,逼他喝醋,她心头也满紧张的,万一他不喝,她可就下不了台了,她的法宝又单一,打又打不过,又不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所幸他还有点良心,她也见好就收。这两日没事都呆在家中,给他做些贴身小物件,全不假他人之手。 ☆、第66章 婆媳   伸手搂了她的纤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徐璐并不瘦,因臀部较丰,腰看起来就比较纤细了。不过又因她骨架纤小,尽管全身都是肉,但摸着糯糯的,软软的,手感特别不错。   紧紧把她搂在怀中,亲了她粉嫩的脸颊,这两日一直沉浸在自己大男人面子受损的怨怼当中,不过看她还略带稚气的脸儿,大大的杏眼,粉白圆润的手腕,那青葱般的食指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露出手碗上鲜红色的珊瑚手串。白与红相配,情不自禁地捉着她的洁白皓腕,往嘴边亲了又亲,揉了又揉,从她手上传来馨香的粉嫩肉感,什么不满都没了。   “如今你可是内宅女王了,我哪敢休你。”凌峰苦笑,先前的不满怨怼全烟消云散,笑嘻嘻地搂着她的纤腰,就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了。   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刚开始的相互怨怼不忿,经过时间的流逝加上双方刻意的努力,再多的怨怼也都没了。   尽管妻子这回太过蛮横了些,强势了些,但她也是因为在乎自己才会有如此脾气。   而对于徐璐来说,世风本是如此,比起别的镇日纵情声色的世家子弟来说,凌峰也算是洁身自好了。他的忍气吞生供她刁难了一番,再大的怒气也没了。   徐璐半推半就地偎在他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蛋偎在他肩膀与颈窝处,委委屈屈地道:“我也想学诺九奶奶那样,毫不在意的。我也想学别的大家主母那样,不妒不闹,可我就是做不到嘛。”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心头就如刀绞似的,恨不得把他打成猪头,把那女人撕成碎片。   委屈的语气,小鸟依人的姿态,加上软侬的语气,凌峰哪还有气?道歉的话就那样顺溜地说了出来。   “这回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犯了。嗯?”   “哼。”   凌峰搂紧了她,继续低头亲她,他爱极了她柔软圆润的脸颊带给他的悸动和温暖,情不自禁地把她压到炕上,双眸仔细地瞅着她的脸蛋儿,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徐璐有些羞涉,别开脸,“好了,快放开我。明天还要向夫人请安的。”   这阵子天天外出,基本都要把礼仪给废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在家中,就该把规矩做起来。   尤其这两日她能够感觉到,武夫人对她冷冷淡淡的,大概是怨她对凌峰太狠的缘故吧。   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武夫人不由多看了徐璐一眼,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今晚就在这儿用饭吧。这阵子天天大鱼大肉的,也吃得腻了。我已让厨房做了豆腐三鲜汤,以及一些素淡的菜,养养胃也好。”   两斤醋海灌里胃里,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只能吃素淡的。   凌峰笑道:“还是母亲疼我。”   吃饭的时候,徐璐服侍武夫人用膳,一直都在等武夫人“你也坐下一道吃”这句话,但一直服侍武夫人吃完饭,都没能够等到。不由苦笑,果然,婆母就是婆母,不管她儿子做了什么错事,都是容不得媳妇怠慢就是了。   服侍了武夫人用完膳,徐璐也就只能另外单吃了,但没承想,武夫人放下筷子,一边优雅地拿帕子抹唇,接过徐璐从丫鬟手头递过来的嗽口茶嗽了口后,就对徐璐笑盈盈地说:“这些菜都赏你罢,坐下来赶紧吃了吧。”   凌家从来不摆奢侈那一套,也不像别的勋贵家族那样,一两个人吃饭也要上二三十来道菜。武夫人和凌峰这对母子也就八个菜,量少而美味。有凌峰这个大胃王在,这时候餐桌上的菜好些都空了盘子了。   望着已空了大半的盘子,徐璐知道,武夫人这是故意拿捏自己了。不过徐璐也没有说什么,笑着就坐了下来,“还是夫人疼我。”   凌峰看着盘子里只剩些汤水的菜,说:“今儿胃口好,都让我吃得差不多了。还是让厨房再上几道菜吧。”   武夫人淡淡地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当年,老钱氏在世的时候,我还吃过添了唾沫的剩汤剩水呢。”   凌峰笑着说:“人人都知道她不安好心,她哪能跟娘您比呢?”   徐璐接过丫鬟添的饭,拿了筷子笑道:“是呀,比起先太夫人,我可是比夫人幸福多了。”然后拿起勺子,舀了早已只剩下清汤的豆腐鱼羹,就那样泡着饭吃。   三两下就把饭吃了,放下碗筷,笑着对一旁的丫鬟说:“好了,我吃饱了,你们收拾桌子吧。夫人说得好,勤俭持家方能世代昌隆,这些剩下的菜就赏你们吃吧。”   武夫人屋子还有六个服侍的丫头,看着餐桌上净剩下的残羹剩水,一干人心头发苦。   妻以夫荣,母以子贵,仆以主尊。她们这些服侍在长房的丫头,都相当于凌家的半个主子了。在别的管事媳妇面前,更是人人巴结的对像。武夫人也不是刻薄下人的主子,她们的吃食住行用,完全可以相当于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了。   可再威风八面的丫鬟,总归是奴才。主子赏她们菜吃,那就是恩典的表现。   于是,一众丫鬟谢了恩,坐了下来吃饭。光秃秃的盘子里只剩下一筷子的青菜,以及一些汤水,但丫鬟们可不敢抱怨,她们看得明白,主子们掐架,倒霉的从来都是做丫头的。   武夫人不料徐璐会来这一招,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   婆母尖锐不满谴责冰冷的目光,徐璐心头也是毛毛的,她知道把婆母深深地得罪了,但她真的不想逆来顺受。因为有了一回就有二回三回,想再掰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凌峰也有些不悦,觉得妻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母亲前脚给她甩脸子,她后脚就甩回来,她就不能再忍忍?   平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徐璐却侧头对武夫人说:“后天是去六叔公家吧,我就不去了。”   “这是为何?”   徐璐嘟他唇,以伤感的语气道:“六奶奶儿女绕膝,一家子和和睦睦的,看着就怪羡慕的。而我,却是没有娘了。”   武夫人半响无言。凌峰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   “你倒是厉害,把母亲气成那样,一句话就描补过来。”回去后,凌峰看着徐璐,神色有些难看,说,“娘脾气就那样,虽有时候霸道了些,但从来又是心软的。你倒是把娘的脾气摸清了。”   服侍在长辈身边的奴才,都是体面的。身为晚辈,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重,对长辈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礼遇有加。若长辈没了,这些服侍长辈的人也不能再用了,都得供着,以示对长者的尊重。她倒是好,母亲刚给她点颜色瞧,她立马还给母亲身边的丫头去了。也太不尊重长辈了。   徐璐也暗自有些后悔,讷讷道:“是我太冲动了。”这阵子她也挺窝火的,自凌峰在廖王府与一伶人有了首尾后,外头全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毫不在意,却成了外人眼里的强颜欢笑,并还成为别的低嫁女子的榜样。   “……因是高嫁,娘家又不得力,安国侯世子在外头鬼混,也不敢有半句不满的。你总是瞧到高门大户的风光,却不知这里头的有多少隐忍和血泪。”   虽然这些话没有在她面前说,但她又不是聋子。   若是做出气愤的模样来,又会被说成气性大。总之,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她在外头都如此艰难了,武夫人还要来落她的脸,又还当着一屋子仆妇,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就算她对凌峰狠了些,也只是关了房门,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干。至少也保全了凌峰在外的颜面。   武夫人却这么的落她的脸,泥巴也有三分土性。   只是,这会子她又后悔起来,那些丫头都是服侍在武夫人跟前的,地位非同一般,今天可是把她们都得罪了,万一在心头记恨自己,以后稍稍在武夫人跟前嘴巴一歪,有的是小鞋给她穿。   “你呀!”凌峰有些无耐,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堂堂凌家少夫人,却吃残羹剩饭,母亲确实过份了。可她的反击也实在刁钻,即将了母亲一军,还把丫头们给得罪了。   母亲心胸广阔,心又软,有她那句“而我,却是没有娘了”的话,早就柔软下来。应该不至于记恨徐璐。但那些服侍在母亲屋子里的丫头,若懂规矩还好,就怕长期服侍在母亲跟前纵出了骄横来,暗自记恨起徐璐可就不妙了。   奴才虽说不成气侯,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给主子使使绊子上点眼药还是很容易的。   “改明儿,叫文妈妈去母亲跟前提上一提,就说服侍在母亲屋子里的那些丫头,年纪也到了,该配出去嫁人了。探探母亲的口风吧,顺便给她们些警告。”   虽然武夫人治家严厉,奴才都是规规矩矩的,但依然要防患于未然。   徐璐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但仍是讪讪的,毛毛的,“我给夫人做件里衣,给夫人陪罪可好?”   “……让豆绿她们给你打下手吧。这阵子事儿繁多,也别累着了自己。”看在她还能够认识自己的错误,凌峰倒没有过份怪罪她。   ……   果然如同凌峰所言,武夫人有时候虽有些蛮横,但并非不讲道理,甚至还容易心软。当徐璐拿着一件米白色的三梭布制作的里衣呈到武夫人面前,并说了两句乖顺的话,武夫人的气就彻底消了,反而还夸徐璐心灵手巧,并还赏了她一支镶蝴蝶的金簪。并让徐璐留下来与她一道用早饭。   晚餐是薄薄的皮包的猪肉白菜馅的混沌,乌骨鸡和排骨熬制的汤,撕上葱花花生米,清汤而美味。婆媳二人吃完后,徐璐观众察了一众丫鬟,一个个欢天喜地,低眉顺目的。于是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说:“夫人,秋平姐姐她们服侍您也有些年头了吧?”   武夫人说:“六年多了吧。哎,你不提醒,我都还忘了。她们年纪也都大了,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又看着徐璐,说:“这几个丫头服侍我多年,也挺得我喜欢,就算放出去,也要给她寻个好的出路。峰儿外书房那些小厮挺不错的,模样儿也挺周正。若是哪天得了空,让他们进来走个对眼吧。”   想不到武夫人对丫鬟也挺人性化的,没有她所见的高门大户的无情冷酷专断及刚腹自用。   但徐璐却面有难色地道:“梁墨朱小航这些小厮确是百里挑一的,又机灵又稳重。府里各大管事都想招来做女婿。只是,爷早已对我打过招呼,要我暂且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武夫人就问其原因。   徐璐缓缓道:“是这样的,爷身边的大厮端硕,爷决定把他放出去管理凌家在南方那边的产业,以后端砚极有可能成为凌家的下一代大管事。这样的身份,娶个小官家的千金都绰绰有余了。毕竟端砚将来要外出交际应酬的。另外,染墨等人爷也有另外的安排,爷说,最迟明年,就要找个适当的时机,放他们去西北军营里历练。若能挣些军功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再给他们说亲也不迟。”凌峰对身边的人格外严苛,要求也很高,但这种高要求训练出来的人,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能力好的放到军中去挣军功,这样对凌家也是一道助益。   凌峰身边的凌非,武艺高强,稳重周全,就是为人冷漠了些,如今已被放到河西历练去了。靠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举荐,凌非下去就是正六品的百户。若能立下军功,升任千户必不在话下。   武夫人也知道儿子目光长远,惋惜地叹口气,“原来峰儿早已有打算,那倒是可惜了。这几个丫头跟了我多年,多少也生出了感情,我也不想草草就把她们嫁出去,少不得要好生挑选。你若是有适合的人,可以留意一下,必不能委屈了她们。”   徐璐恭敬应了。   虽说只上半天朝,但凌峰每日仍要耽搁到未时初才能回来。等他吃完午饭,徐璐又拿出新做好的里衣给他试穿,凌峰活动了筋骨,在雕刻仙芝纹紫檀木铜镜前打量一番,笑道:“不错,挺舒适的。也合身,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份内事。”   虽说屋子里暖和,但穿着件单衣也怕他着了凉,让他换掉。   凌峰却直接拿了宝蓝色的璐绸棉袄穿上,“不用了,穿着挺舒服的,我先穿两天吧。”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地托过袄子,“这哪成的。这衣裳经常摸来摸去的,早就脏了,得先洗一下才成。”新做的衣裳都要先下一道水才能穿的。   凌峰却不肯再脱下来,飞快地穿好袄子,笑着说:“反正都是你自己做的,我怕什么。”   看他一副无赖样,徐璐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只得作罢。 ☆、第66章 身份的重要   初十一这一日,徐璐去了护国侯李家。   徐璐在京城举目无亲,就只有李骏这门亲戚。今日去李家,相当于出嫁女回娘家的意味,徐璐带了许多礼物上门。   李家宾客众多,大都是李骏同僚或下属女眷,来得最多的,还是王家的亲戚。   徐璐这个安国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在世家勋贵当中,还是比较靠前的。加上凌峰如今又是吏部侍朗的身份,手头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前来找她搭话的实在太多。刚开始她还克制自己,温和地与人招呼着,但后来人真的太多,实在吃受不住,只好找了个理由去李家后花园透气去了。   李家后花园还是挺不错的,有江南园林的柔美小巧,又有北方的大气磅礴,两者相结合,也让见惯了各家园林景致的徐璐眼前一亮,领着几个丫头四处欣赏。   今天天气晴朗,但天气依然寒冷,披着厚实的竹青色狐狸风氅,如此走动下来,倒不觉得冷,倒是跟着她的豆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少夫人,奴婢有些内急。”   人有三急。   徐璐挥挥手,“我去前边的亭子里等你。”豆绿低声应了很快就不见了。   连接两条水上走廊的挽香榭的八角亭子里,还坐着几位少女打扮的小姐,其中一个身穿赤白二色挑金线的狐狸披氅,瑰紫二色金刻丝紫黄立领五色绣凤长褙子,水红色绣玉兰花纹花谰边长裙,头梳桃心髻,一对衔宝石的鬓花,显得明艳而高贵。由着一群小姑娘众星捧星围在中间。   亭子里的小姐们也看到了徐璐,纷纷望了过来,却没有作声。   徐璐一脚踏进亭子,便笑道:“我在这儿等我的丫鬟,你们请自便,不必管我。”   几位小姐起身,福了身子,“能与奶奶相遇,也算是缘份。”   徐璐笑着看了说话的女子一眼,这人穿着粉红色绘石斛花的挑线褙子,茄紫色的挑银钱裙子,清新宜人,五官干净秀美,手腕上戴了一串红色串珠,隔得较远,也看不出其质材,但看其穿着和头上小巧的花钿,想来家世应该不高。   徐璐笑着说:“是呀,大家都是李家的客人,相见即是有缘。我姓徐,夫家姓凌。很高兴认识你们。”   几位少女纷纷回应了两句。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狐狸披氅的少女抱着手上的金色葫芦的汤婆子,冲徐璐微微一声,慢声道:“这位奶奶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奶奶?”   徐璐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小姐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狐狸披氅的少女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些,“我姓赵,家父两广总督赵九重。”   “原来是两广总督的千金,失敬失敬。”徐璐面上带着笑,但心里却在想,一个月前她还听人说过,两广总督叫刘远江,怎么短短时间内,就换成赵九重了。   “赵小姐,恭喜令尊官居二品,真是可喜可贺。”尽管不明白赵九重是何方神圣,但面子话还是要说的。   赵小姐有些得意,微微一笑,“好说。”心头也在纳闷,自己的父亲才升任两广总督,要过年后才走马上任。这个年轻妇人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居然还知道这些事儿,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于是赵小姐收起了轻视之心,问:“看奶奶很是面生,不知是王家亲戚还是连家亲戚?”今日来护国侯作客的女着,有四类人,护国侯的下属女眷,同僚女眷,护国侯的朋友家眷,或是王家连家的亲戚女眷。看徐璐着装不凡,白地红提花缎小竖领中衣,烟霞红对襟提花长褙子,下身是淡紫色刻丝纹澜边长裙,头上梳得也简单,赤金齐眉额勒,偏堕髻上只插着枚衔了红宝石的凤凰金钗,钗尾垂下四五寸长的流苏,每颗流苏末端又垂着数颗饱满均匀的南珠。除了这个钗子外,其余装饰都不怎么出挑。但那雍容而自信的气度,也让自认与不少贵妇人打过交道的赵小姐拿捏不准了。   徐璐笑了笑,她知道赵小姐这是在探听自己的家世,若是家世不错,赵小姐肯定会乐意与自己结交。若是普通,估计赵小姐是不会再理自己了。徐璐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调皮,淡淡地说:“都不是。我家夫君与李侯爷曾一起共事过。”   徐璐刻意把话说得含糊些,让赵小姐自己去猜。   赵小姐在脑海里转了几转,就说:“原来是护国侯的昔日同僚。”护国侯如今可是掌管神机营,弓兵营,炮兵营,器械营四大营的虎威将军,但昔日也曾在禁卫军,兵部,五军都督府都共事过,还实在猜不出徐璐的夫君是何方神圣。   人们通常对于未知的一切事物都是带着好奇和敬畏的。赵小姐无法探出徐璐的身份,也不好太过怠慢徐璐。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些问题,比如徐璐这个金钗很好看,在哪儿买的,徐璐就说是家中长辈送的。   她这个确实是武夫人送的,这是武夫人年轻的时候曾戴过的,因为有些旧了,还特地拿去用酒清洗过。   赵小姐又说徐璐手上的衣裳很好看,家中绣娘手艺还真巧。   徐璐说,“我家没有绣娘,都是去外头铺子里让绣娘量身订做的。”武家确实没有专制衣服的绣娘,针线房上的绣娘,大多都是做些针线活儿。因为武家本来就是有几间衣料铺子,以武夫人精明的经商头脑,又何必浪费银子在家养绣娘呢?   一般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都是养有专门的绣娘的。家中没有绣娘,还要自己去铺子里量尺寸,可算不得真正的豪门贵胄。   于是赵小姐又问,“看奶奶这么年轻,应该是才嫁人不久吧?”   徐璐不可置否。   赵小姐身边一个穿着桃红色绣折枝梅花刻丝褙子的少女忽然插嘴道,“听奶奶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赵小姐忽然就眯了眼。   徐璐笑着说:“这位小姐好利的耳朵,我确实不是京城人氏。”她虽然说的一口京腔话,但与真正的京城人氏,还是有些不同的。   赵小姐心头就有数了,真正的勋贵世家,是不可能娶外地女子的,就算有,也只是旁支偏系。加上徐璐的衣裳都是去外头让人量身裁做,就排除世家大族。她又是外地女子,能够娶外地女子的,大多身份也高不到哪儿去。又瞧她说话温和,没什么架子,身后的丫鬟也沉默寡言,想来家世也不会太高。真正有家世的,才不会这样问一句答一句呢。早就傲着下巴走人了。   但赵小姐天生谨慎,乐于结交贵胄的性子,使得她进一步小心求证着,“说了半天,还不清楚奶奶怎么称呼呢。”   徐璐说:“我姓徐,夫家姓凌。”   “原来是林奶奶。”赵小姐脑海里飞快地转头,京中姓林的实在太多了,但能与护国侯共过事的,也就那么几家了,又是外地人氏,又新婚不久,赵小姐渐渐有眉目了,她重新坐了下来,对徐璐笑道:“过来坐吧,我看你人长得好看,打扮也精致,来帮我看看这个簪子,是不是该扔了。”   这口气,几乎与丫鬟说话无疑了。   赵小姐是故意为之的,她在探徐璐的底线。如果她真的过来了,就证明她在林家并不怎么受重视,所以没有拒绝的勇气。   徐璐并不在意赵小姐的试探及轻视,有些娇惯了的小姐,在与身份不如自己的人说话都是如此。对上身份比她高的,又是百搬巴结了。她就是不想让人处处巴结,才来这儿透气的。可不想让她轻易探了底细去。她看了赵小姐手头的红宝石镂空带流苏的簪子一眼,“是该扔了。不过到底上头还镶着些宝石,把宝石取下来再扔了吧。”   再是富贵的人家,也不至于把宝石当废石头扔的。赵小姐便不再说话了,她认为经过她的试探,这位林奶奶是有些身份,但并不显赫。至少比起赵家来,还差些档次。再加上眼前这人没有像别人那般,得知自己身份后可劲地围着自己打转,觉得徐璐不怎么有眼色,对徐璐有些不满了。   护国侯是武将,走的是武将路子,与护国侯来往的人家,大多都是武将。她父亲赵九重身为二品两广总督,也足可以傲视所有护国侯府客人。   所以赵小姐把簪子递给服侍自己的丫头,“这簪子我不怎么喜欢,扔了又怪可惜的,赏你罢。”   周围一众小姐纷纷打趣说:“赵姐姐真是大方,连镶宝石的簪子说赏人就赏人。”   所有小姐们都纷纷恭维着赵小姐的大方,唯独刚才那位与徐璐说过话的少女只坐在一旁,淡笑不语。   不知谁说了句:“咦,又有人来了,不知是谁的丫鬟吧。”   众人望去,果然,有一个身穿绯红色绣十样锦比甲,头戴葫芦花钿的少女往这边走来。   徐璐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丫鬟来了,失陪了。你们慢慢玩。”   豆绿进得亭子里,夏荷上前两步,掐她一把,低斥道:“好你个蹄子,去西天如厕了不成?害得少夫人好等。”若非为了等她,少夫人哪会理会赵小姐这类人。   豆绿正要说话,徐璐已往外走了,赶紧上前道:“少夫人,没让您久等吧?”   “还好。”四个丫鬟拥着徐璐出了亭子。   有了赵小姐这个插曲,徐璐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慢慢往宴息大厅走去。   这时候宴息大厅已人声鼎沸,丫鬟们穿梭其中,摆碗布箸,忙得脚不点地,连氏正在招呼着宾客落座,远远看到徐璐,赶紧朝她招手,并对徐璐说:“今天不请自来的客人有些多。预订的桌数居然不够。好妹妹,可要委屈你了。”   请客最怕不请自来,来得早还好说,可以早作安排。就怕不请自来,还来得迟,又拖家带口的,临到饭点,再是厉害的厨子也变不出多余的席筵来。所以这时候,执衷的办法就是请亲近的亲朋好友让出席面来。   徐璐神色一凛:“表嫂怎么不早说?多了几桌?”   “十二桌。”连氏脸色不怎么好看,若是多个三五桌还好办,但多了十来桌,可就头痛了。偏这些人来得又迟,临时去酒楼订席面都来不及了。   徐璐说:“那需要我帮忙吗?还差多少桌?”   “我把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还有你表哥的朋友家眷,还有我的那些朋友,都请去了揽月楼。大概有七八桌吧。别的我就真不好开口了。”   徐璐左右看了看,也瞧到了不少认识的人,笑着说:“出了这样的事儿,表嫂也该早说嘛。我去试试吧。”   连氏松了口气,“相信表妹出马,我就不愁了。”她抹了额上因着急而急出来的汗水。天知道,她有多恨不自请来的人,来得迟不说,还一大堆一大堆地来,真是不像话。   徐璐替连氏招呼了两桌多的客人,统统去了揽月楼。这些人后来也知道怎么回事,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引以为豪。吃着简单的饭菜,却比山珍海味还要有滋有味。   客人们吃了午饭后,又在外头的走廊及院子里支起了桌子,供各家带来的下人用饭。揽月楼的客人吃饭本来就吃得迟,等吃完饭后,凌家现做的膳食也都基本搬空了。徐璐赏了几个丫头一盘糕点,“肚子饿了吧,拿去填肚子吧。一会儿你们去后边的厨房里用饭。”   豆绿等人知道徐璐对下人体贴,也不推辞,各自拿了两块绿豆蜜饯糕填肚。   吃了午饭后,有些宾客便开始陆续离去,剩下来的宾客便去了厢房里头打叶子牌。徐璐也学会了打马吊,只是还不怎么熟悉,加上手气又不怎么好,接连输了几十个金豆子后,总算摸出了技巧,加上手气的回升,渐渐反输为胜。   正当手气红火的时候,就有李家一个丫鬟急忙走了过来,在徐璐耳边轻声说了句。   徐璐冷着脸,去了宴息大厅的西厢房,还没靠近,里头就传来一阵悲忿的声音,“你含血喷人。这手串明明就是我在地上捡到的,虽然这手串挺值钱,但我还不放在眼里,正原本想交给舅夫人的……”   是绘春的声音。 ☆、第38章 拼的都是身份   绘春是华馨苑二等丫鬟。后来描春放出去配人后,徐璐就从二等丫头里提了绘春上来。才十五岁的年纪,做事勤快,对徐璐也忠心,就是嘴巴利,有些得理不饶人,华馨苑底下的丫头都挺怕她的。所以徐璐让她管底下丫头的规矩,收效还不错。   “狗奴才,还敢顶嘴?我这手串可是最顶级的珊瑚,是贵妃娘娘赏我的,值钱千金。你一个小小丫鬟,说捡就能捡?当我是傻子不成?你主子是谁?快把你主子找来。哼,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主子教出这样的丫鬟,敢在别人家中偷东西。”一个陌生的妇人的声音响来。   徐璐顿住脚步。   “我没有偷,只是在后花园地上捡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偷这位太太的手串?奴婢又不认识太太,奴婢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侍候着,只是想替主子折两朵腊梅而已。宴息处的人都可以替我作证的。”   徐璐又听到赵小姐的声音,“不是你偷的那这手串又怎会在你手上?哼,我也认识你主子,把你主子叫来吧。真是的,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一个柔柔的声音响来,“这丫鬟的主子,我看也不像普通人家,如何会偷东西?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赵小姐冷笑一声说:“能有什么误会?这手串价值千金,又是贵妃娘娘所赏,敢纵丫鬟偷贵妃娘娘的御赐之物,这可是要治罪的。这种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那位妇人的声音又响来,“对,贵妃娘娘赏我的也让人偷了,到时候贵妃娘娘问起来,我可如何向娘娘交差?今儿你不说个丁字卯正,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说过没有就没有。”绘夏声音陡地拔高了。   “还敢顶嘴?给我掌嘴。”   一个重重的巴掌响从里头传来。   “住手。”徐璐大怒,伸手撩了毡子,大步进入屋子里。那正要打人的嬷嬷眼见徐璐等人,果然停下了手。   但赵小姐却冷冷一笑,“继续打。偷了东西还敢顶嘴,分明是主子没有教好。杨嬷嬷,今儿个就替林奶奶好生教训这奴才吧。”   叫杨嬷嬷的人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正犹豫着。   徐璐冷冷看了赵小姐一眼,“赵小姐请自重,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看向坐在左边太师椅上的中年妇人,“你说我的丫鬟偷了你的手串?可有人证,物证?”   坐在左边太题椅上的中年妇人看着徐璐,“你就是这丫鬟的主子?”   徐璐颔首,因屋子里的六张太师椅都让人坐满了,上首的榻又不便坐,只好坐在末位的官帽椅了。她淡淡地看着中年妇人,“这位太太很是面生,敢问贵姓?”   中年妇人见徐璐一年轻小妇人,气度却不一般,身后的丫鬟婆子也很是沉稳,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说:“我姓黄,夫家姓齐。外子承蒙护国侯关照,刚在京卫指挥使司蒙了个英吾卫都指挥佥事的差事。”   京卫指挥使,掌统卫军,番上宿卫,护卫宫禁,守御城门,拱卫京师。设指挥使、指挥佥事、镇抚、经历等官。   黄氏的丈夫是英吾卫指挥佥事,在武将里头,真的算不得什么,但官阶却比较高,正三品的官阶。在护国侯的一干客眷中,也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姓齐?可是前京兆伊齐清泉齐大人家?”   黄氏立收轻视之心,正色道:“齐清泉大人高风亮节,仕林楷模,可惜我们家与齐大人并无关系。”   徐璐又“哦”了声,又问:“那必是韩国公府的齐家了?”   黄氏脸色有些难看,“不是。我们齐家是苑平齐家。”声音有些低。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笑,“苑平齐家?是我孤漏寡闻了。”   黄氏坐直了身子,上半身略略往前倾,说:“看奶奶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奶奶?我们齐家虽然才到京城没几年,却也多亏了护国侯,也还认识了不少贵胄。大家又都是护国侯的客人,也都不是外人,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徐璐温和地说:“我姓徐,外子姓凌,承蒙上头关照,在吏部觅了个差事。”她不预亮出凌峰的名号仗势欺人,也不在身份上下功夫,客客气气地道:“齐太太说您的手串不见了,恰巧这手串又在我丫鬟手上?”   黄氏不自在地笑道:“林奶奶气度不凡,必是京里的名门闺秀,手底下的奴才想必也不是眼皮子浅的。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她见徐璐神色冷淡,闲适从容,身后的一众丫鬟个个昂首挺胸冷冷地盯着自己,料想对方必有所凭仗,越发不自在了,微子越发往前倾了。   “是这样的,刚才去如厕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就在慕雅阁里更换衣裳。等我换了衣裳出来,手串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就让丫头们四处去寻。半路上遇到了赵小姐等人,赵小姐就主动替我找寻。没多久,赵小姐就说找到手串了,并还抓到了偷手串的丫头。这丫头不承认,我就让人把她带到这儿来,亲自审问,还没审上两句,奶奶就来了。”   黄氏看了赵小姐一眼,很是不好意思地道:“看奶奶的丫头也不像是心术不正的。想来这里头肯定有误会的,说不定真如奶奶的丫头所说,是我不小心掉在了后花园里,让奶奶的丫头捡到了。”   徐璐看着跪在地上的绘春,“是这样吗?”   绘春跪得直挺挺地,大声道:“回少夫人的话,齐太太的话八九不离十。奴婢就是在后花园里靠月洞门的时候捡到的。因为这手串很名贵,想来是有人不小心落下了,若是再找寻起来肯定会非常麻烦,所以就拾了起来,准备交给舅夫人。只是还没交给舅夫人,就让人拿下了,一口一个小偷的。”   徐璐看着黄氏,“齐太太,我相信我的丫鬟。所以我也希望,齐太太也能相信我一样,相信我的丫鬟。”   齐太太陪笑道:“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在月洞门除近摘了两株梅花,就是在那儿被挂了下。手串应该就掉在那儿吧,也亏得是林奶奶的丫鬟捡到了,不然……”   赵小姐截断黄氏的话,“就算是她捡到了,但区区一个丫鬟,也不能占为已有。也要视为盗窃。”赵小姐目光横了徐璐一眼,语气轻讽,“林奶奶,你说呢?”   绘春几乎要跳起来,怒道:“这位小姐一看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没凭没据的事怎可信口胡说?奴婢捡到手串后,已准备交给舅夫人。若我真要占为已有,也不会把手串拿到手上了招摇过市了。”   赵小姐冷哼一声,“这世上就有一种人,叫胆大包天。一向信奉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一身大红色遍地金锦缎褙子的连氏领着一干丫鬟媳妇子进来了,“怎么回事?我听丫头说,齐太太的手串不见了?”   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迎接连氏。   连氏看着黄氏,“齐太太,手串找到没有?”   黄氏赶紧起身,“找到了找到了。真不好意思,还惊动了夫人。”   连氏说:“找到了就好。齐太太若真在我这家中丢了东西,还真是我的不是。”连氏坐在上首的位置,忽然又看到跪在地上的丫鬟,“咦,这丫头怎么跪在这儿?”   徐璐正待说话,赵小姐已飞快地道:“李夫人,是这样的,我和姐妹们在后花园赏梅,遇上四处找手串的齐太太,就帮着一起找。我运气好,很快就看到了这丫头。她慌里慌张的,一看就有鬼。就把她拦了下来,问她身份名字,是哪家的丫鬟,这丫头却不肯说。只说出来够久了,要回到主子身边侍候。我看她神色不对尽,手上又还拿着名贵的手串,就让人把她拿下了。这手串果然是齐太太丢掉的。只是这丫头却不肯承认是她偷的,只说是自己捡的。哼,这可是珊瑚制的手串,颗颗饱满,粒粒均匀,哪那么容易就丢掉的?我看分明是她趁齐太太换衣服的时候偷的。”   绘春怒道:“赵小姐,奴婢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含血喷人?”   赵小姐说:“我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扫了徐璐一眼,目露不屑,这人还挺会装的。为了打听出徐璐的身份,赵小姐还特地在宴息厅里的一正两偏厅里四处找寻了一番,都没有找到徐璐的身影。后来还特地问了李家的丫头,是否别处还有席宴,李家的丫鬟说得很是明白,除了宴息厅外,别处并未再摆席筵。后来她又还在走廊外看到了用餐的各家丫头,也没有徐璐的丫头。倒是在靠近厨房的空地上,摆有几张桌子,菜式简单,是李家灶上的下人吃的。徐璐的丫头也在里头。后来问了才知道,今天李家有好些不请自来的,普通身份的都被请去了别的地方简单用饭了。他们带来的下人也只能与李家的下人委委屈屈地在厨房外头用饭。   赵小姐瞧到,区区一个锦衣卫校慰娘子都能坐在李家餐桌上,这徐璐却只能被请去别的地方用膳,想来也就是那有钱却没地位的商贾之家。   所以赵小姐就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领着一干姐妹们去了后花园,准备找到徐璐,狠狠羞辱一番。谁知徐璐本人没找到,却遇上她的丫鬟,恰巧又瞧到她手上名贵的珊瑚手串,脑海里的妙计就信手拈来。   绘春气得双目似要喷火,她压力压抑着奴火,对徐璐磕着头,“少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她心头无比紧张,她并不是徐璐用惯了的奴才,头等丫头里好不容易空了个位置出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补上去,若因为这件事被刷下来,岂不憋屈?   徐璐说:“你起来,我相信你。”她看着黄氏,“齐奶奶,手串您也找到了。究竟是你自己掉在地上让我丫环捡到,还是我丫环偷你的手串,相信您心里也有数了吧?”   绘春的模样不似作假,徐璐也太过从容。也不想太过得罪人,于是就说:“真是我不心小掉了,也亏得绘春姑娘替我捡到了,不然可真要心疼死。你叫绘春吧?真是好名字,你们奶奶是大家子出来的,给丫鬟取的名字都取得这么有品味。是我不好,冤枉你了。这个镯子虽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承当我的一点子心意,还请姑娘收下。”黄氏从腰包解下荷包,又摸了几颗金豆子出来,一并赏给绘春。   连氏这时候才发现了坐在末位上的徐璐,吃了一惊,“你怎么也在这?”发现地上跪着的丫鬟的衣服颜色与徐璐身后的丫鬟差不多,顿时明白过来,问着身旁的管事嬷嬷,“究竟怎么回事?”   管事嬷嬷也很是无耐,她也是从底下丫鬟口中得知消息,有客人的丫头偷了齐太太的珊瑚手串,却让赵小姐给捉到了。但丫鬟及主人却不肯承认,三方人马正在宴息厅后边的小花厅里对质。却并不知道这事儿还涉及了姑奶奶。   而这边,徐璐对绘春说:“齐太太手串能得而复失,也多亏了你,又还平白挨了打,做好事反被污陷,难怪你要这么伤心,这也算是替你压惊吧。就收下吧。”   黄氏脸色讪讪的,徐璐的话怎么听就怎么的讽刺,她又捧了半捧金豆子出来,一并交到绘春手上,连连表示感激并对不住的话。   赵小姐不屑地道:“齐太太,您就这么打落牙齿血吞?”   黄氏脸色不好看,她不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赵小姐故意挑拔她和徐璐的矛盾,但她可不敢上当,于是说:“这手串应该是我掉在后花园的。也多亏了绘春姑娘替我捡到了。不然,真要丢了,也怪可惜的。这可是贵妃娘娘赏我的。”   “既是贵妃娘娘赏的,却让人给偷了,这岂不是对贵妃娘娘不敬?”   这时候,连氏也看出了不对劲,忍不住皱着眉,看着赵小姐,“赵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说这丫头是偷,可有确切证据?”   赵小姐不再说话了,主要是连氏脸色沉了下来,她也不敢得罪连氏。   连氏说:“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那我就放心了。齐太太,你的手串可要收拾好,毕竟是贵妃娘娘赏的贵重之物,若是再弄丢了,也是对娘娘的不敬。”   齐太太的男人完全是依附于李骏,连氏的话简直比圣旨还要管用。连氏让她向绘春道谢并道歉,齐太太也立马照做。   至于故意找茬的赵小姐,连氏说:“赵小姐。时辰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免得赵太太担心你。还有这几位小姐,麻烦告之家中住址,我差人送小姐们回去。”   赵小姐等人愕然,她们都是随家中长辈一道来的,长辈都还没走呢。   但连氏却不给她们说话机会,侧头对身旁的婆子吩咐道:“派几辆马车,送赵小姐她们回去。至于赵太太她们,我会去与她们说明情况的。”   赵小姐等人慌了,连忙说:“侯夫人不必客气,我们都是随家中长辈来的,随长辈回去就好。”尽管不明白连氏为何非要送她们回去,但她们已感觉不妙,似乎,连氏已恼了她们。是因为这个林奶奶么?   而这时候的徐璐,在绘春耳边交代了两句,微笑着与连氏并驾往外走去,而绘春却故意留了下来。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来,众人回头,只见赵小姐的乳娘捂着被打的脸,目光愕然而不可置信地瞪着绘春,“小贱人,你敢打我?”   绘春拍了拍手,“这是还给你的。”昂首挺胸来到徐璐身后。   赵小姐这才回过神来,怒气腾腾地瞪着徐璐,“你居然纵容丫鬟打我的乳娘?”   徐璐淡淡地道:“原本该打你的,不过看在我表嫂的份上,就让你的奴才替你受过吧。”不再看赵小姐,扬长而去。   连氏顿了下,瞥了赵小姐一眼,语含警告,“赵小姐,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赵小姐气得八丈高,忍着怒火,委屈地道:“侯夫人,刚才您也瞧到了,她居然纵容丫鬟打我的乳娘。”   “打你也还是轻的。”连氏毫不客气地说,“赵小姐若是不服,等会子我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令堂。请令堂来主持公道吧。”   ……   最终,赵小姐被连氏送回了赵家。自然,这事儿很快就传进了还在李家打牌的赵太太。自己都还没走,侯夫人却把女儿给送回去了,赵太太心下紧张,也顾不得打牌了,赶紧去找连氏。   “我觉得赵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为了赵小姐好,所以我赶紧把令千金送回去了。希望赵太太不要怪罪我。”连氏是如此说的。   赵夫人却是晴天霹雳,脑袋嗡嗡地响,她吃吃地追问怎么回事。   连氏声音平淡,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下,赵小姐故意栽赃嫁祸的本领并不高,一眼就让人看穿了。连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最后还说:“不过是个丫鬟,倒也没什么的。可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丫鬟的主人,可非同小可。所以为了赵小姐名声,为了赵大人的前程,我不得不把赵小姐送回了赵家,还望赵太太见谅。”   赵夫人越发胆战心惊了,连氏在京城权贵圈中可是五夫人之一,李骏更是位高权重,少见的青年才俊,这样的人物,居然还有怠惮之人,那人身份肯定更加了不得了。于是赵太太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夫人,那孽障究竟惹的是什么人?”   连氏做了数年侯夫人,深谙说话技巧,把赵夫人的胃口钓得差不多后,这才对赵夫人告知徐璐的身份。   …… ☆、第69章   初十二,与徐夫人约好了去徐梦竹的婆家,李家。   不过在出发之前,门房上的来凛报徐璐,说是两广总督赵文重的太太携女儿拜访徐璐。   已穿戴一新的武夫人讶然地看着徐璐,说:“两广总督夫人?小璐,你什么时候结交的?”   徐璐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与这位赵太太可算不得结交。主要是昨儿在表哥府上,与赵小姐有些小冲突吧。”   武夫人皱起眉头,“我素来知道你的脾性,想必是赵小姐做了冒犯你的事吧。”不然赵夫人不会带着女儿向徐璐陪罪来了。   徐璐轻轻一笑,这个婆母,大多时候也还是比较好的,有着为人婆母的威严,却也有着几分随和,很少给她立规矩。但偶尔也会护一下短,摆摆婆母的谱。当然,婆母再温和,那也是婆母,无法当成亲妈对待的。徐璐不敢对婆母太过亲蜜,当成上峰般尊敬还是不错的。   武夫人又说:“虽说是人家小姐冲撞了你,不过你到底是已婚妇人,也犯不着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计较。”   徐璐恭敬称是,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呢。所以我是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谁知道赵太太还会带着赵小姐特地登门。夫人,您看,我要见赵夫人吗?”   武夫人沉吟片刻,说:“一会儿还得去李家,路程遥远,还是不要耽搁太久了。”   还是让她去与赵太太见一面的意思。   徐璐颔首,福了个身子,“那媳妇就去见见赵太太,劳母亲等我一会儿。”   徐璐让人把赵太太母女请到二进院子里的宴息厅,这儿平常并不对外开放,要遇上重大日子才会开放,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徐璐在这儿接待赵太太母女,也证明客人有身份,但交情却只是一般。所以宴息厅的下人非常有默契地上了上好的云雾茶,把赵太太母女服侍得周周到到,但言语中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赵太太越发坐立不安了。   喝着上等的云雾茶,赵太太打量着凌家宴息厅,地上铺着猩红绫纹羊毛地毯,清一色金丝楠嵌象牙的家具,当中摆着大理石茶几,两边各摆一把太师大椅,两盆移栽在青花大瓷里的西域海棠分别摆在两侧。下首各十二把带双几双踏的交椅,铺着银红掐金丝缎的椅垫,每个几子上,都摆着精心培育出的百合盆栽,及精致小巧的小花瓷,里头插着时令鲜花。角落里摆着人多高的绿色盆栽,有富贵竹,剑兰,缠枝腾,奢华富贵中又不失绿意盎然。   “娘,您看,现在居然还有百合花呢。”赵小姐指着几子上半开的百合盆栽,小小地惊呼着。   赵太太瞪她一眼,低声斥道:“大惊小怪做什么?安国侯府自有花房专门培育奇珍异卉。真正的顶级富贵人家,哪个没有专门的花房?”   赵小姐不说话了,凌家如此富贵,她却深深得罪了凌家少夫人,也不知接下来那徐氏会不会接受她的道歉。   正值寒冷之季,屋子里的绿色盆栽却散发着清新绿意,一缕缕新鲜花香浸入心扉,赵太太深吸口气,低声对女儿小声警告道:“等会子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许任性。”   一群身穿天青色衣裙的丫鬟进入厅中来,有的拿着软垫,有的上茶,摆弄好一切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紧接着,几个婆子昂首跨进了门槛,却只守在门口。   赵太太知道,正主要出现了,赶紧起身,紧张地望着门口。   徐璐来了,身后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另七八个婆子随行,尽管人数众多,却是鸦雀无声,只有环佩撞在衣裙间带来的叮当声响。   如此声势浩大,赵小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乖乖地随母亲一道深深屈膝。   徐璐在太师椅上坐下,语气温和地道:“赵太太不必多礼,请座。”   丫鬟们迅速进来又替赵太太母女换了茶,也给徐璐斟了茶悄声退下。徐璐把茶盏端在手上,等赵太太落座后,便笑问:“赵太太可真是稀客呢,难得赵太太登门,我应该好生尽地主之谊招待赵太太的。耐何今儿有事,一会儿就要随婆母外出。实在无法招待赵太太,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赵太太陪笑道:“不敢耽搁少夫人正经事,妾身也只说几句话就走。今儿妾身来,也是为了小女昨日在护国侯府冒犯少夫人一事。”她顿了下,观察徐璐的表情。发现徐璐神色平静温和,心下越发忐忑了,赶紧说:“说起来,也是妾身教养无方。还请少夫人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恕了小女的冒犯。”   看着赵小姐低垂的头,徐璐笑着说:“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这个。”她放下茶盏,温和地道:“赵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赵小姐固然有不是,但我又岂是那心胸狭隘之人?事情过去了也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苦劳累赵太太亲自跑这么一趟?没得折煞我了。”   赵太太也笃不定徐璐究竟是客气话,还是真的不放心上,但为了不替丈夫惹下隐性大祸,也只得继续陪小心,并让女儿亲自向徐璐磕头陪罪。   赵小姐深感屈辱,但又不得不服软。不过她正在跪下来,徐璐赶紧让人把她抚了起来,并说:“赵小姐不必如此。”徐璐身边的婆子,个个能干精神,稳稳地拖着赵小姐,不让赵小姐跪下去。   徐璐对神色紧张的赵太太道:“我一个已婚妇人,哪会与未出阁的小姐计较?赵太太,此事休要再提,不然我可真要恼了。”   赵太太这时候才知道,徐璐是真的不计较女儿的故意冒犯,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又陪笑道:“少夫人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依娘,还不赶紧谢过少夫人宽宏?”   赵小姐又朝徐璐福了身子,声若蚊吟。   赵太太很是不满,斥责了两句。徐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赵太太不必苛责赵小姐,赵小姐年纪还小,回去好生教教就是了。”   “这丫头平时被妾身宠坏了,就像井底之蛙似的,殊不知,这世上比她父亲厉害的可大有人在。护国侯不必说了,单说安国侯世子爷,那可是京里响当当的人物,不止妾身如雷贯耳,连外子都是不住佩服的。”   徐璐谦虚道:“我们家世子爷不过是靠着祖宗蔽护罢了,哪比得上赵总督,靠的是真本事呢。”   徐璐知道赵九重是靠着李骏才谋得两广都督的差事,算是李骏的人,她自然要客气几分的。加上赵九重如今也算是封缰大吏了,也轻易开罪不得。也就捡着赵太太爱听的话,狠狠夸了赵九重一把,直把赵太太乐得找不着北。直接徐璐引为知已,在心里高呼,凌少夫人确实如传言般温良恭让,不愧为名门夫人。这气度,这通身的气派,一般人就是拍一辈子马都是比不上的。   得到徐璐的原谅,又与徐璐相谈甚欢,赵太太身心都得到放松,加上徐璐释放出的善意,赵太太兴奋得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只比吃了琼浆玉液还来得精神。   豆绿冷眼旁观,看着赵太太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心里偷笑,主子这张嘴呀,越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徐璐简单几句话,就让赵太太有种逢知已的感觉,怎么也停不下话来。徐璐一边喝茶一边与赵太太说着话。这时候,有丫鬟进来,对徐璐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少夫人,夫人差了人来垂问,问少夫人何时出发?”   赵太太这才恍然想起,徐璐还要出门,赶紧起身,自责了两句,然后告辞。   徐璐也起身,一脸遗憾道:“与赵太太虽相处不多,但我总觉得与赵太太总有说不完的话,这大概就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吧。只可惜今儿我还有事,不能亲自招待赵太太,实乃憾事。”   赵太太受宠若惊,徐璐又依依不舍地与赵太太道别,并亲自送赵太太到影壁处,还殷殷叮当赵太太时常来家中玩。也不顾身后丫鬟的连连催促。   赵太太越发高兴,心头又暖又舒心,连连与徐璐道:“少夫人请留步,还是长辈的吩咐要紧。”   徐璐仍然把赵太太送上了马车,等赵太太离去后,这才作罢。她看了绘春一眼,夸奖道:“做得好。”   绘春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少夫人双手的。少夫人手掌向上,那就是可以送客的意思,手掌向下,那就是紧急送客。所以奴婢这才让底下的丫头见机行事的。”   徐璐笑道:“不错,倒是活学活用。”不枉她如此器重她。   马车从凌家巷子里驶了出来,赵小姐微微掀了帘子,看着团团守护在凌家周围的带刀侍卫,想着徐璐温文尔雅的高高在上,穿金佩银的富贵奢华,奴仆丫鬟的成群拥戴。又想着在护国侯府,在人家面前的无知得瑟,心头涩涩的,说不出的滋味。   赵夫人却是红光满面地对女儿道:“这位凌少夫人真真是平易近人,身份那么高,长得又那么美,气度雍容,端庄大方,却没丝毫架子,真真是难得。难怪安国侯世子如此重看。”最难得的是,她们母女还因祸得福,与凌少夫人拉上了关系。凌峰无论在军中,在朝堂上都有着较为深厚的影响力,与之交好,对丈夫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于是赵太太又告诫女儿,“凌少夫人你也瞧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端庄文雅,   不卑不亢,谈吐得宜,沉稳大气,却又温文尔雅。这才是大家子出来的主母风采。你可得学着点。你也别总是仗着你父亲那点子官位就鼻孔朝天。半壶水叮当响,满壶水却是一声不响的。凌少夫人就是这样的人。但若是轻瞧了去,可有你受的。”   李澄昕身为京营军统领,辖管京营上十二卫,位高权重,油水也多。但毕竟是后来者,皇城附近的宅子简直是有钱都买不到。不得已,一大家子只好委委屈屈地在朝阳大街尽头的柳树胡同里头置办了一间三进的宅院。   李家是才冒出来的武将新贵,但京城米珠薪桂,李家府邸也并不宽阔,从柳树胡同里进去,马车驶了一小会儿,往左拐进去,才是李府。   李家三进的院落,其面积,也只相当于徐璐居住的华馨苑这般宽大。但这三进的院落,却住了李家上下十余口人,加上仆妇家丁,也不算宽阔了。   徐梦竹在垂花门处迎接,看到武夫人婆媳,很是激动地迎上前来,裣衽施礼,“六姨母,您可来了。峰弟妹。”   武夫人说:“惠惠,怎的清减了?”   徐梦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前阵子不小心染了风寒,让姨母操心了。”   徐璐与徐梦竹相互施礼,认识后,这才往里走。   “威国公夫人永成县主也来了,婆婆正在宴息处陪着的。”一般大富之家都有宴息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专门接待有身份的客人。   李家的宴息厅和凌家差不多,都设在二进院落里。才踏入门槛,就看到宴息厅外立了好些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大致一数,乖乖,居然有二十来人。   “那是威国公夫人带来的下人。”徐梦竹轻声说。   不愧为县主,排场确实没得说。   来到抄手游廊,徐梦竹就对武夫人轻声道:“小姑已准备与威国公四公子喜结连理,前两日,双方已互换了庚贴。今儿个威国公夫人已正式来向婆婆商议大定。想必过了年,就会来下聘礼吧。”   早在大年初二那一日,徐家人就得知,初十二威国公夫人会来李家,于是徐夫人这才约好了武夫人在这一日一道前来李家。主要是给徐梦竹撑腰,顺便敲打下李夫人。   今日并非李家宴客的日子,只是徐梦竹的娘家亲戚。但又因徐梦竹是小辈,又领着亲戚们去正房拜见婆母。   李夫人穿着暗红色万字不断头的长褙子,头梳圆髻,赤金齐眉勒,皮肤有些黑,人也清瘦,单眼皮,薄嘴唇,看起来有些刻薄。和她一道坐着的威国公夫,穿着鹅黄遍地红蹙金锦缎通袖华服,头戴赤金眉勒,尺高的丹阳朝凤挂珠钗腾翅欲飞,中间垂下的碧玺宝石在额上摇拽生辉,甚是宝相威严。   见到徐夫人一干人,李夫人从榻上起身相迎,嘴里说着客气话。徐璐冷眼一瞧,威国公夫人依然稳坐在榻上,手上端着德化双鱼弄吉瓷杯,矜持地对向自己施礼的徐夫人等人微微颌首。   大家落了座,徐璐飞快地打量了厅中众人,李夫人与威国公夫人一道打横坐在榻上。   李夫人脚下杌子上坐着李家另外两个儿媳妇,长房媳妇柳氏,三房媳妇钱氏。   徐梦竹是四房媳妇,下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叫李晓英。   相互寒暄过后,众人落座,徐夫人武夫人等长辈坐在带两几子带脚踏的官帽椅上。而徐璐等平辈则坐只带一个几子不带脚踏的椅子。   李家小姑子李晓英也来拜见了客人后,然后站到李夫人身边。   李晓英穿着赤白二色织金妆花缎褙子,下身纹五彩斓边绣牡丹六福湘裙,头梳流云髻,嵌红宝石的赤金攒珠凤钗上,还垂着一颗硕大南珠,羊脂玉的耳环,嵌祖母绿的金手蜀,容长脸,细眉凤目,矜持而含蓄,一派大富之家的娇俏富贵之态。   威国公夫人拔弄着手头茶水,也不看众人,只是对李夫人道:“今儿倒是巧,我前脚来,丙位国夫人后脚就赶到了。”   李夫人神色一紧,这威国公夫人是在质疑她的居心呢,不由看了李梦竹一眼,笑着说:“是呀,确是巧呢。亲家母和姨太太都是大忙人,素日里都要忙着走亲访友,大概也是今儿才得了空闲吧。”   徐梦竹知道婆母这是在怪罪自己,有些紧张,但因母亲姨母都在场,心头的惧怕也没那强烈了。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题外话------   今天灵感爆发,晚上还有一更,别走开哦。 ☆、第70章 李家   徐夫人说:“亲家太太还真猜对了,梦竹这孩子也真是的,今年她外家还有六姨母家都没去,连自己娘家都没回去过。后来才知道梦竹病了。梦竹也真是的,病了都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徐梦竹说:“劳母亲挂念,是女儿不孝,累您操心了。”   这下子轮到李夫人脸色不自在了,不过李夫人与威国公夫人还要商议小女儿的婚事,也不耐与四儿媳妇娘家人说话,勉强招呼了两回,就对徐梦竹道:“亲家太太今儿特地来,是来看望四媳妇吧?四媳妇,你娘家来了人,赶紧招呼着才是。我也不留你了,想必你们母女还有体已话要说罢。”   然后徐夫人也从善如流地随徐梦竹去了徐梦竹住连接在二进院落里的小小东跨院。   李家这处三进的宅子原本布局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因人口的增多,接连在二进三进的正院旁边,各搭了东西跨院和倒厅,就改变了原来合理的格局,变得逼仄起来。   徐梦竹居住在二进院的东跨院,小小的七间房,住着徐梦竹的陪嫁,及六个小妾通房,挤得不能再挤。徐梦竹一人住了两间房,也只是两间稍大些的屋子相连,中间打通,打造成堂屋和内室。连专门的净房都没有,很是逼仄,这让习惯了凌府宽阔格局的徐璐很是不方便。强忍着皱眉的冲动,略略打量了这小小的跨院,紧邻堂屋的另一间房,是林姨娘所住。只是林姨娘已有身孕,被李夫人移到正院去了,所以空着。而坐南朝北的四间厢房,则住了四个姨娘。另一排四间低矮些的屋舍,则让四房的十来个奴仆居住。四房主子加上奴才,一共近三十人,却住在不到半亩地宽的房子里,就是大声说句话都不成。长期下来,如何不压仰?这人一旦心情压抑了,哪生得出孩子。难怪徐梦竹作主抬的四个姨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半个子嗣。都是压抑给闹的。   徐夫人与徐梦竹是母女,自有许多体已话要说。徐璐不便听,便故意落后几步,等徐夫人母女进入内室后,就与武夫人一道坐在堂屋中。   婆媳二人坐在大理石刻蟠桃献寿的屏风下,嗑着丫鬟递来的瓜子,徐璐看了守在内室门口的婆子,不由低声道:“若李家真与威国公结成了亲,表姐那小姑子尾巴岂不更要翘上天?”刚才她可是瞧得清楚,徐梦竹的小姑子李晓英对于她们这些客人,可是连正眼都不带瞧的。   武夫人毫在不意地道:“你急什么?又还没定亲。”   徐璐呆了呆,已互换了庚贴,今日又要商定大定,双方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又岂能随意毁弃?   武夫人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什么都不要说,我心中有数。”   过了好一会儿,徐夫人从才内室出来,脸色很不好看,随后出来的徐梦竹也是眼眶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武夫人慢吞吞地问。   徐璐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徐夫人。自己则让丫鬟搬了个杌子坐下。   徐梦竹担着帕子抹眼,“六姨母,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还求六姨母替侄女做主。”   武夫人问:“大过年的,说什么活不活的。”   徐夫人忍着怒火,恨声道:“李家欺人太甚。她们要嫁闺女,嫁他们的就是了,可偏偏还要打惠惠嫁妆的主意。”徐夫人怒气腾腾地拍了矮几,“惠惠婆母想给闺女多制些嫁妆,开口就要惠惠在苑平上千亩的陪嫁良田。你这死丫头,居然还给同意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徐璐吃了一惊,那李夫人好歹也是堂堂官夫人,品秩也还不低,怎么就做出这种强夺儿媳妇嫁妆的事来?   更让徐璐吃惊的还是,徐梦竹好歹还是国公府的千金,李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不说供着,至少也要客客气气的吧,怎么事情却恰好相反呢?   武夫人眉毛也是高高扬起,过了会,才冷笑一声,“惠惠,你那地契难不成也一道给你婆婆了?”   惠惠低下头来,“给了。”   徐夫人气得脸色欣青,恨恨地揪了她一把,“你个没用的,她要你给你就给?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真真是丢我徐家的脸。”   徐梦竹捂了脸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给的,可我哪敢说不?她也没明着要,就是先说我嫁入李家多年还无所出,要我如何打算?我还能怎的?我都把身边的丫头都全都开脸了,仍然没生下一儿半女。最后又在外头抬了个良妾,才刚上身,就被婆母移到别处养着。这岂不摆明了不信任我?上回她开口就瞧中了我在苑平的田庄,也没有明着要,就只是说家中人口众多,开支渐大,日子有些艰难。小姑子又是高嫁威国公府,若没个像样的嫁妆,嫁过去岂不受委屈?要我这做嫂子的多疼疼小姑子。我正要推辞,婆婆又说,‘你在苑平的田庄,收益也还不错吧?恰巧威国公府在苑平也有田庄呢。’这意思分明就是要我把那处田庄送给小姑做嫁妆。我正要拒绝,婆婆就说,我嫁入李家六年,四爷膝下还凄凉,还准备把她远房侄女抬为二房,好替我分忧。一个林氏的良妾已让我疲于应付了,若再弄个二房,岂不成了活祖宗?所以,我只好同意把那处田庄给小姑,婆婆这才没有再提抬二房的事。”   徐璐叹口气,她是小辈,没有说话的余地,但听着徐梦竹的话,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软弱的人?   徐夫人如此强势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两个不中用的女儿?一个两个都让婆母拿捏得半分脾气都没有。   正叹息着,耳边就听到武夫人冷笑的声音,“你也是堂堂国公府出来的,怎这般不中用?他们李家也不过是才升上来的朝廷新贵,再是权势滔天,也得按规矩来。无子又怎的?这世上无子的女人多了去,若个个都依你这般,那还要不要活了?”   徐夫人脸色又青又难堪,抹着眼说,“是我的不是,没有教好她们。一味的让她们姐妹贤惠恭良,温谨端慧,却把她们教成了这副软面性子。一个两个的都让我操心。”她一边抹泪一边对武夫人道:“好妹妹,你自小就比我有主意。惠惠不争气,可好歹也是你侄女,妹妹就帮我想想法子吧。苑平那处田庄,每年都有近千两的收益,哪能说拿走就拿走的?惠惠当年的陪嫁也不算少,可这些年来,给女婿打点,养一层子的姨娘,李家人再三五不时的搜刮,就是金山银矿也给搬没了。如今惠惠就只剩下苑平那处田庄,他们也要占了去,也太不要脸了。”   徐夫人气得咬牙切齿的,却又是满脸的无耐。徐璐明白她的苦楚,堂堂国夫人,却让一武将新贵给欺成这般,也太打脸了。偏又没治裁的法子。徐夫人的长子虽贵为世子,却还得靠徐梦竹的公公周旋,才有了如今的差事。   从根本上来讲,徐家在李家面前,却是毫无底气的。加上徐梦竹性子又软,自己立不起来,又无所出,更是挺不起腰杆,也就任李家搓圆捏扁了。   武夫人沉吟片刻,说:“这事儿还真难办呀。惠惠都已答应了,还把地契也给了人家,再要回来,反倒是出尔反尔了。唉,惠惠,先前姨母就教训过你,对婆家的人,一味的拿银财去讨好,只会纵出得寸进尺之人。升米恩斗米仇,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呀。”   徐梦竹羞愧地低下头来,弱弱地说:“是我没用,让娘和姨母操心了。”忽然就捂着哭了起来,“是我没用,这日子真没法子过了。那林氏才刚有了身子,婆婆就把她领到她屋子里养胎去了,分明是不信任我。年前婆婆的妹子从大兴来京城,婆婆好面子,就逼着我把陪嫁里的簪子分给各房,说是拿去充门面。等她妹子走后,也没有还我。我稍稍提了句,她就说头疼,要我给她揉按。我明知她故意整我,却又拿她没办法。那八支赤金镶宝石的簪子也只能白白没了。没过两日,小姑子又说她想制衣服,又打我织金妆花缎的主意。我不肯,她就到婆婆面前告装,婆婆就借口头疼,又要我去侍疾……”说到此处,徐梦竹又痛哭出声,几乎不能自抑。   服侍徐梦竹的丫鬟采菊赶紧上前轻声安慰着,自己则悲忿地道:“夫人,姨夫人,你们可得替四奶奶作主才是。六小姐不知怎的,见天的就与四奶奶为难,今天这个明日里那个的,没一天消停的。先前是天天给四奶奶使绊子,这近年来,学乖了,基本上还能做面子功夫,却可劲得折腾四奶奶的嫁妆人,今儿要屏风,明儿要个茶盏的,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可也架不住天长日久的乞要。这回更是离谱,张口就要四奶奶的缎子,要了缎子不成,还要钗饰,说没有相配的钗饰佩戴。张口就要四奶奶平时都舍不得戴的羊脂玉手镯,和那枚用羊脂玉雕成的凤钗,那套头面可值钱了。四奶奶如何肯给她?她就跑去太太跟前哭诉,说四奶奶欺负她,侮蔑她。太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四太太叫去,一头劈头盖脸的训斥。四奶奶辩驳两句,就以忤孽为由,说要休了四奶奶。四奶奶都哭晕了过去,太太还不肯罢休,又要四奶奶罚跪,夜里还让四奶奶侍疾,说身子不适,可怜四奶奶才侍疾了两天,就染了风寒,大夫说,四奶奶因长期身子受凉,体质寒气入体,孕育子嗣估计遥遥无望了。四奶奶悲从中来,身子越发不好了。恰那时候,世子夫人来看望四奶奶,太太怕四奶奶向娘家告状,就把四奶奶身边的人都找理由谴走了,派了自己的丫头守在四奶奶身边。”   徐夫人却气得脸色发紫,连连低吼道:“这老虔婆,欺人至甚。”豁地起身,就要去找李太太干架。却让徐梦竹给拦了下来,哭道:“母亲,您真要去了,岂不正中她的下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老虑婆还巴不得我去找她闹?”   徐梦竹哭得快要断过气去,边哭边道,“从去年开始,我就听到消息,说是承恩伯的三小姐,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妹妹,瞧中了四爷,想嫁给四爷。耐何四爷已是有妇之夫。”   徐璐倒吸口气,目光掠过武夫人徐夫人。   武夫人脸上闪过了然。   徐夫人脸色煞白,无边震怒,却也颤抖不已。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从牙逢里挤出声音来,“你的意思是……李家想与朱家联姻,嫌你碍眼,这才……”   徐梦竹只是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武夫人冷笑一声,“惠惠这番话,我倒是想到了你们家严氏。”   当年,李骏还是徐三夫人嫡次子的身份时,却因为李骏越发受太子器重,逐渐人坐大之视。怕李骏不与自己一条心,就想方设法整治连氏,想把连氏治死后,再让李骏娶她中意的媳妇,好把李骏拿捏在手心。严氏整治连氏的法子,也与这李太太大同小异。   徐夫人目光一缩,身子一震,也想到了这里头的名堂,再也坐不住了,拍了茶几,嘶吼一声,“走,找那老虔婆算账去。”   ……   徐夫人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女儿被作贱不说,嫁妆都快要李家搬空了,若再隐忍,那才是软骨头。   但武夫人却知道这个姐姐的性子,若真的与李夫人撕破脸,正中李家下怀。于是拦下徐夫人,冷声道:“对付李家,还脏了我的手,自有人帮着收拾。”然后对徐璐说:“你也去。”   尽管不知道武夫人要干什么,但她自来佩服这个婆母,想必她已有整治李夫人的法子,紧张地点点头,“是。”   “咱们合计合计,等会子与那王氏说,李家危机到了,越严重越好。反正随你编,到时候我让侯爷给你圆了就是了。莹火之光也妄想与皓月争辉,不给他们点颜色,还当我好欺负的。”武夫人唇角浮现一抹讥讽,“威国公夫人我虽然没与她打过交道,但素来知道她的脾性,那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又最注重名声,等找了机会你就可劲扒她的脸皮。”   徐璐大惊失色,吞了吞口水,“那可是县主,还是国夫人……”看人下菜谁不会呀?若是普通官宦夫人,她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就冲上前,怎么舒服就怎么踩。可人家身份可不一般呀,有封诰的县主,郡主之女,又是国夫人,威国公还手握重权,就是给她十个胆子也惹不起呀。   武夫人瞪她一眼,“你个没用的,反话不会说么?”   武夫人一行人去了李家的宴客厅,李夫人正与威国公夫人谈笑风生,还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显然,李家与顾家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徐夫人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依我看,直接冲进去,把她女儿对惠惠做过的破事儿全抖出来,看她还高兴得起来。”任谁都不会娶一个在娘家就敢与嫂子打擂台并处处占嫂子便宜的媳妇的。   武夫人横她一眼,警告道:“不许胡说八道。等会子见了李太太,面上还得一团和气。明白吗?”   徐夫人气得全身发颤,“她都这般作贱我儿了……”在武夫人冰冷含威的目光下,逐渐低了下去。   武夫人盯了徐夫人一眼,良久,才低低地道:“你统共就两个闺女,青青已经那样了,难不成还要惠惠也学青青那样分府别过?”   徐夫人豁然变色,须臾,方开口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的,你就给你侄女指条明路吧。”   武夫人瞥了徐璐一眼,“你来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徐璐苦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梦竹表姐不能离开李家,这不但关系着徐家的颜面,还有梦竹表姐的将来。李家这般行事,不过是拿捏了梦竹表姐的弱处。只要咱们捏了李家的命根子,李家必不敢再作贱表姐了。”   徐夫人嘴巴张了张,长长一叹,“说得倒是容易,李家虽算不得什么,可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呀。”   李家是朝廷新贵,又是天子近臣,自然是多方巴结的对像。而徐家,则是过气的老牌勋贵,家族子弟没一个特别成材的。空有尊贵身份,却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武夫人不可置否,看着徐璐眼里闪过的狡赖,“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71章 不寻常   徐夫人姐妹平行而来,昂首挺胸地进入宴息厅,无视李夫人隐隐的不悦,顾夫人的冷淡,武夫人看着顾夫人高声笑道:“刚才听惠惠说,贵府要与李家六小姐喜结连理了,恭喜顾夫人。”   威国公夫人也称顾夫人,闻言眼皮都不带抬的,淡淡地道:“凌夫人不是来看望侄女么?怎的还有空来关心我们顾家的事?”   武夫人爽郎地笑着,“顾家与李家喜结连理,我家惠惠可高兴得不得了。喏,她这个做嫂子的,已开始给六小姐准备嫁妆了。”   李夫人心里一喜,说:“难为老四媳妇了。你一向疼晓英,可也不能把她宠坏了才是。”   徐梦竹绞着帕子,忍了良久,才忍下满心的不忿。   顾夫人却依然冷淡至极,看了徐梦竹一眼,又看向武夫人,淡淡地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疼小姑子的,倒让我意外。”   武夫人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我们惠惠一向疼李六小姐。连带咱们都听说过李六小姐的大名,呵呵。”   说了一会子无关痛痒的话后,顾夫人告辞离去。李夫人亲自送走了顾夫人,因为心情好,加上徐梦竹又主动要给女儿置办嫁妆,心头高兴,对徐夫人武夫人也非常的客气。但武夫人却再也没了刚才面对顾夫人的客气,而是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斜望着李夫人,唇角浮现一抹嘲讽浅笑。   “看李夫人挺高兴的。”   李夫人没有注意到武夫人的神色,笑眯眯地道:“姨太太说哪儿话,晓英总算寻得婆家,这留女留成仇,早早把这淘气鬼嫁出去,我也好了却一场心愿了。”   武夫人问:“可否定好婚期?”   “定了定了,就在今年四月二十八。姨太太若是不嫌弃,到时候还望来喝杯喜酒。”李夫人虽然对媳妇严厉刻薄,但对徐夫人武夫人还是非常客气讨好的。毕竟人家好歹是勋贵夫人,就算李家靠上了顾家,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武夫人脸色却是一脸的凝重,“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日子尽量提前吧。”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疑住,“姨太太这是……”   武夫人再度冷笑一声,“亲爱太太看来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倒忘了居安思危了。”她坐正了身子,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赶紧与顾夫人把日子尽量提前,越快越好。以免李六小姐受她父亲牵累。”   李夫人恼了,脸上的笑意消失,声音不自觉慌了,“凌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夫君仕途得意,女儿又即将嫁入高门,还是国公府,李夫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偏偏让武夫人说了这么一堆丧气话。李夫人有些恼恨,却还有更多的慌乱。   武夫人却没再说话,只是长长一叹,却没有说话。   倒是徐璐迟疑了一会,这才站出来道:“亲家太太,也非我婆母危言耸听。而是,这几日,我听我家世子爷说,亲家老爷行事颇有些……呃,让人病诟的地方,已让言官和御史盯上了。我还听我家世子爷说,如今外头正有好些人去了衙门状告亲家老爷……如今已有好些言官弹勋亲家老爷。世子爷看在梦竹表姐的份上,把此事暂且压了下来。并把那告状之人暂且稳住了,又把相干官员贬出了京中。这才把此事勉强压了下来。但这事儿,却让大理寺卿杨文中给发现了。”   徐璐看了眼已脸色发白的李夫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这杨文中与爷交情只一般,身后也有不小的势力。所以我们世子爷也不好拿官威压他,只好对他许以重利,这才堵住了李文中的嘴。但我们世子爷也说,这李文中就是贪心不足的,虽如今暂且堵住了他的嘴,但仍是要我来提醒梦竹表姐,趁早打主意。也请亲家太太转告亲家老爷,趁着还没东窗事发,赶紧把尾巴抹了。不然,到时候事情闹将开来,不止亲家老爷丢官罢职,我们世子爷也要吃挂落的。”   李夫人彻底慌了,她本来就是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这些朝堂上的事,被武夫人婆媳一惊一诈,立时六神无主。   “姨夫人,少夫人此话当真?”李夫人仍是不愿相信徐璐一个年轻媳妇,只是看着武夫人。   武夫人沉重地点头,“我家侯爷也对我提及过,不过却未明说。只是对我提了句,只是亲家老爷已让圣上有所不喜。我想,圣上再不喜亲家老爷,也断不会轻易就卸了亲家老爷的差事。只是没过两天,我就听峰儿讲,已有言官私下弹劾亲家老爷,理由是为骄奢淫逸,为虎作伥。内宅不修,德不配位。圣上留中不发,也不知是怎么意思。”   李夫人虽出身普通,但因丈夫争气,加上些许运气,这大半辈子以来,还真没受过什么波折,以至于在灾难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被武夫人几句话就弄得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三言两语就把李夫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来,接下来事儿就好办。武夫人亮出安国侯府在朝堂的些许势力,朝中六部九卿都有凌家相交之人,言官里头也有与凌家交好的。李夫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对武夫人越发恭敬了,连带对徐梦竹也是百般慈爱。   “老四媳妇,年前你才生了场病,这身子还未大好吧,赶紧坐下来,千万别累着了。”李夫人也知道,凌家并不一定非要帮李家,不过是瞧在四儿媳妇的份上罢了。李夫人也是能屈能伸的,只要笼络了徐梦竹,相信武夫人也会看在姻亲的份上,帮忙一二的。   偏偏徐璐专拖后腿,一会儿说,亲家老爷吉人自有吉相,就算凌家不出面,想来也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又不甘不愿地对一脸焦急找她找帮忙的徐梦竹说,“表姐说得倒是容易,你以为就是上下两片嘴唇搭吧一下就成?”然后小声地劝着武夫人,“夫人,咱们凌家的姻亲多了去,难不成每个有难都要去相帮不成?再说了,我看梦竹表姐在李家似乎也过得不怎样。”   徐璐的声音很低,但又偏偏让李夫人听了个囫囵。而武夫人在听了徐璐的话后,看徐梦竹的眼神就带着怜惜,再看李夫人时,目光就尖锐起来。   李夫人就算无法听全,也多少猜了出来。赶紧保证,她先前也是因为看儿子年纪不小了,膝下犹空虚,对媳妇未免严厉了些。现在她又想通了,凡事也要讲缘份,缘份到了,孩子自然也就来了,强求不得的。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媳妇房里的事。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李夫人还当着众的面说:“……我有一个远房侄女,是我表妹的闺女,因替我表妹夫守孝,耽搁了婚事。如今我那侄女也快守成老姑娘了,我表妹愁得跟什么的,特地托到我面前,要我给侄女选一门亲事。我这阵子正四处物色呢,也请亲家夫人还有姨夫人帮忙留意着,不拘家世门弟,只要哥儿人品过得去,家中有规矩便成。”   李夫人如此说,也是表明不再干涉四媳妇房里事。   徐夫人深恨李夫人可恶透顶,强占女儿嫁妆。很想当场给李夫人没脸。但妹子的话也有道理,她已折戟了一个女儿,二女儿不可能再步上大女儿的后尘。是以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勉强一笑,应了下来。   但徐夫人是真的深恨李夫人的恶毒,尽管不敢撕破脸,却也免不了冷嘲热讽,“亲家太太打发一个也是打发,两个也是打发。干脆把女婿屋子里的通房姨娘都给打发了吧。梦竹好吃好用的供着她们,偏一个个不中用,也没福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没给女婿生下一男半女。再说了,亲家太太府上开支似乎不小呀,贵府六小姐又即将嫁人,这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去。养这几个不中用的姨娘未免浪费米粮,不如一道打发了吧,省得浪费银钱。亲家太太认为呢?”   徐夫人也算得是逼迫了,但李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亲家夫人说得有道理,就依亲家夫人所言。老四媳妇,我也知道你手头紧,可咱们府上可不能养闲人的,那几个姨娘不能生养,养着也无甚用处,改明儿领了人伢子来,都打发了。也省些银钱。”   徐梦竹心头窃喜,但这时候可不是讲贤惠的时候,赶紧应了下来。生怕婆母又反悔似的。   有武夫人在,徐夫人得到给女儿撑腰的目的,也就见好就收。   当然,李夫人也知道自己对徐梦竹做了多少腌赞事,为怕徐梦竹记恨以往的事在武夫人面前编排她,可是把功夫做足了的,不但赏了徐梦竹不少名贵补品,还拿出了压箱底的上好锦缎首饰。   徐夫人见状,还想趁胜追击,要李夫人把女儿的嫁妆一道吐出来,却让武夫人眼神制止了。   离开李府后,徐夫人这才迫不及待地问武夫人原由。   武夫人靠在秋香色绣墨绿劲竹的长枕上,淡淡地说:“若是明着说出来,岂不打她的脸?也有要胁之意。就算她一时照做了,过后还会心有不甘,万一再找惠惠麻烦,你我可就是鞭长莫及。”   徐夫人想了想,颓然靠在车厢上,怒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就只能忍气吞生不成?”   武夫人淡淡地说:“这事儿不急。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吐出来,”   徐夫人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妹子的本事,一向有主意,歪点子又多,整人阴人的本领信手拈来。她尽管年长她几岁,却完全是望尘莫及。   这会子,在厉害强大的妹子面前,徐夫人却是半分嫉妒也没了。她低低地问:“李澄昕真的让圣上不喜?”   武夫人微微一笑,“有时候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徐夫人不明所以,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内涵,也就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明白了,六妹妹,实在是高呀。”   ……   徐璐回了凌府,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武夫人留她说了会子话,她淡淡地对徐璐说,“等峰儿回来,你把惠惠的事与峰儿提一下。”   武夫人每当存着心事时,说话就会说得缓慢,她一字一句地道,“李澄昕统管上十二卫营,再与顾家联姻,顾家也是豪门宿族,这强强联手,确实非同一般。”   这些名门嫡女呀,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也亏得徐璐有颗七窍玲珑心,也多少猜出了今日武夫人在李家的卖力表演为哪般,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梦竹表姐在李家过得如此艰难,好歹也是爷的嫡亲表姐,让人欺负了都不啃声,像话么?”徐璐笑着说,“不消夫人提醒,我必是要提的。”   见媳妇如此上道,武夫人很是满意。   徐璐回到华馨苑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凌峰。   一路上豆绿叽喳过没完,羡慕武夫人不发威还好,一旦发起威来,就能掌控全场节凑,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把她羡慕得半死。而武夫人身边的下人也跟着沾光,威风透顶。   徐璐好笑:“去去去,嫌跟着我不够威风,改明儿我让夫人收了你如何?”   豆绿吐吐舌,“少夫人也够厉害了,奴婢也知足了。”她是徐璐的贴身大丫头,尽管没什么本事,手上也没掌权,更没有揽差事,但有徐璐这个大靠山在,她在凌府也几乎是横着走的。   徐璐拍了她的头,笑骂道:“没上没下。”然后回头问在屋子里值守的含香,“世子爷呢?应该回来了吧?”   含香说:“世子爷早就回来了,正在里头看书呢。”   含香欲言又止的。   徐璐没有注意到,就径直进了屋子里。   徐璐平日里活动的地方除了东厢房,都是堂屋旁边的东次间,一边挨着堂屋,一边挨着内室,还设了间梨花橱,专供值夜丫鬟放睡。   东次间很宽阔,桌椅齐全,临窗和靠壁的一方,各设有两张大炕。而凌峰则斜躺在临窗大炕上,一只脚翘在炕上,一只脚伸在地上,一个绯色绣十样锦比甲的丫鬟,正跪在地上,给凌峰按着脚板。   这丫鬟正是绘夏,她飞快地挹头看了徐璐一眼,声音清亮,“少夫人。”声音饱含某种期待。   凌峰斜靠在炕上,身后垫着个大枕头,手上捧着本书,捍了徐璐一眼,笑了笑:“回来了?”脚下微微抖了抖,“再重些。”   绘夏委屈地道:“世子爷,奴婢没力气了。”   “身为丫头,这么点活儿都干不好?那你还能干什么?”   绘夏咬着唇,快要哭出来了,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加大力气揉按。   徐璐坐到另一边炕上,看着额上已冒出细汗的绘夏,观察了她好一人儿,又抬头看凌峰,发现他明着看书,实则眼角余光正瞟着自己,不由纳闷,似乎,她不在的时候,屋子里还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 ☆、第72章 被带坏了   “绘夏是我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平日里可是不许踏入主屋的。爷怎的让她进主屋服侍你了?”   凌峰声音淡淡,“爷也没想着要让她服侍,不过是回来睡个午觉。她就闯进来了,说要服侍爷。为了服侍爷,还与你屋子里值守的丫头吵了起来。爷觉得这丫头即然这般想服侍我,也不能太寒了她的一片心,就让她进来服侍我了。”   凌峰说得轻描淡写,但徐璐如何不知这里头的名堂,淡淡一笑,看着脸色刷地白了的绘夏,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爷说是极是。即然如此,爷可不能辜负了这丫头对爷的一片忠心。”顿了下,对绘夏说:“我要与爷商量要紧事儿,是不能让第三人听到。但你又要服侍爷,这可真是难办。”   绘夏赶紧说:“奴婢这便退下。”   凌峰说:“何必那么麻烦,铰了舌头,就不怕她说出去了。”   徐璐轻柔地道:“也好,就照爷的意思去吧。”她扬声道,“夏荷。”   绘夏惊恐至极,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过了会,又对徐璐磕头,“求少夫人开恩,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荷进来,看了徐璐,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   徐璐当然不可能真的拔了绘夏的舌头,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挥了挥手,给夏荷使了记眼色。   夏荷会意,领着人进来,把吓得泪水满面连连求饶的绘夏拖了出去。   丫鬟爬床的事儿徐璐虽未常见,但也时常听到,也不足为奇。   凌峰侧头看着她,“这丫头心大了,可不能再留了。”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徐璐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自然不能再留了。我相信爷不是那种随便之人。”她了解凌峰,这男人偶尔也有下半身行动的时候,但大多时候,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他有抱负,有大志向,也重规矩,绝不会像别的文人那般,在家中与服侍妻子的丫鬟澌混。   绘夏没有搞清楚主子的嗜好就爬床,难怪要碰一身腥。   当然,凌峰这样的表现,徐璐还是给予肯定的,夸奖了他几句,又对凌峰说起了李家与顾家即将联姻的事。   果然,凌峰脸色就凝重起来。   徐璐见状,也就知道,凌家也是不愿看到顾李联姻。因为李家顾家都是手握兵权的朝廷要员。顾夫人还是县主,宗室女。若真联姻,顾李两家实力将更上一台阶。   凌峰伸回双腿,盘坐在炕上,轻敲炕几,“消息属实么?”   “当然属实。我和夫人去的时候,李夫人正与顾夫人商定成亲的大好日子。等过完大年,就要准备办喜事了。”她并不了解李顾联姻会给凌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见武夫人特地让她与凌峰商议,又见凌峰脸色凝重,便知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凌家都不愿看到李顾联姻。   于是她又说:“爷若是不愿让李顾联姻,我有法子让顾家主动取消婚约。”   凌峰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想让顾家退婚的法子多的是,只是这事儿必须做得隐秘才成。”   徐璐笑了笑说:“何必偷偷摸摸进行?光明正大登上门去,保证顾夫人主动向李家退婚。”   凌峰来了兴趣,“夫人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徐璐却卖了个关子,“让顾家退婚好办,但爷也要与我说实话,李顾联姻,对凌家影响很大么?”   凌峰淡淡一笑,“李澄昕原本也是我父亲暗地里提上来的一颗暗棋。只是这颗棋子在高位久了,被人逢承惯了,就渐渐目高于顶。不怎么听话了。”   徐璐大吃一惊,李澄昕居然只是公爹扶培值的暗棋?   于是徐璐就说。“是不能让李顾联姻。”棋子不听话了,随时都有可能反噬其主。   徐璐淡淡地道:“父亲的意思,棋子不听话了,也该换一颗。尤其李澄昕坐上这个位置后,行事越发的张扬。梦竹表姐好歹也是父亲的内侄女,也让他们这般作贱。”   徐璐点点头,“那爷要怎么做呢?”也没问其他细节。   与聪明的妻子说话就是省事省力。   凌峰暗赞一声,微微一笑,“很简单,把李澄听拉下来,另外扶持一个暗棋上去。”   “可是,李澄昕哪是那么容易被拉下来的?”今日在李家那番危言耸听的话,她全是胡掐的。李澄昕一介武官,又不参与朝堂大事,消息自然要闭塞得多。加上李澄昕屁股本来就不干净,听到风肯定就会想到雨。就算要去查证,也无从查证的。但肯定会紧张一阵子的。   李夫人是深宅妇人,除了在媳妇面前拿捏着婆母架子外,一旦出了李家,也就两眼一抹黑了。所以徐璐才与武夫人合计,尽情地威胁恐吓。反正李澄昕本来屁股就不干净。今儿徐璐提的那些人物,全是与凌家暗中交好的,大不了回来再让凌峰描补一下就完了。   忽然徐璐又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那今日我特地与李夫人说李澄昕即将被查处一事,岂不假戏真做了?”   “你在李家说了什么?”   徐璐苦恼地把对李夫人的话又简单提了遍,包括她与武夫人的一唱一和。   凌峰听了后,良久,忽然无耐地笑了起来。   “你们呀,唉……也真是的。”   徐璐忐忑,“是不是,我坏爷的好事了?”   “倒那没有。相反,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凌峰笑了起来,“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徐璐瞪圆了眸子,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李澄昕是父亲一手扶持的。如今他要遭难的消息,又是你和母亲透露给他。他心里有鬼,肯定会在心里想,是不是咱们对他不满了,给他警告了。你猜猜,只要李澄听不笨,接下来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徐璐笑道:“爷的意思我懂了,其实把李家要遭灾的事儿无中生有地透露给李夫人,那李澄昕誓必会心惶难安。李澄昕手握重权多年,也习惯了权利带给他的好处。他是不会轻易舍弃的。尤其对他提供消息的又是我和母亲,他肯定会以为,是侯爷给他的警告。为了保住手上的荣华,必会来找侯爷或世子爷服软,对不对?”   “不错,八九不离十了。”凌峰赞赏地掐了她的脸颊,“越发聪明了。”   “李澄昕已心大,这回就算来服软,父亲也不会留他了。所以,我会将计就计,把他从京卫统领的位置上拉下来。李家倒台,便可解去表姐危机。”   徐璐点头,李家失势,徐梦竹日子反而还会好过不少。毕竟徐梦竹有个国公府的娘家,还有个侯府的姨母,及伯府的外家。而李家,一旦失去手上的权势,那就是直接打入尘埃里,若无人扶持,必是无法翻身的。   “那接下来,爷要怎么做呢?是先让李家倒台,还是先搅黄李顾两家的婚事?”   凌峰想了想,“自然是先撑黄顾李家两家的婚事。”   “这是为何?李家垮台,顾家必会与李家撇清关系的。何需多此一举呢?”   徐璐早就看透了世态炎凉,这世上本就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权贵之家联姻,一来讲门当户对,二来讲利益结合。若是一方失势了,另一方能撇多远就撇多远。这事儿她又不是没见过。   凌峰笑道:“你不了解顾夫人的脾气。”   徐璐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傲慢冷淡的脸来,不爽地道:“人家是宗室,又有县主封诰,可了不得的。连咱们夫人都不放眼里。这样的人,最是看重身份。身份稍差的都不拿正眼瞧一下的。这样的人,再是势利不过了。”只要李家垮了台,还怕顾家不去退婚?   徐璐也能猜出顾夫人不喜欢武夫人的原由,大概是觉得武夫人四处交际,觉得武夫人太过钻营吧。   就好比只会风花雪月之人,就会特别瞧不起成日把柴米油盐挂嘴边的人。   凌峰笑了笑说:“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顾夫人自恃身份,又觉得自己是宗室,非皇族中人一向瞧不起。她甚至连皇后母家都没放进眼里。但这人也有一项优点,那就是信守承诺。这在京城可是有口皆碑的。”并还举例说明,当年顾夫人年轻时候就给长子定下了娃娃亲,女方是英国公嫡女长。可惜这位嫡女时运不济,先是丧父,后是丧母。尽管顶着英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却成为可怜孤女,外人还说这位张大小姐克父克母。当时就连英国公爷都认定,长孙女与顾家的亲事估计要黄,都已准备把次孙女嫁到顾家。谁知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顾夫人并未让儿子迎娶父亲已是英国公世子的张二小姐,仍是信守承诺娶了失怙失依恃又没多少嫁妆的张大小姐。成为京中一桩美谈。   凌峰说到这里,便对徐璐说:“顾夫人虽然目下无尘,但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信守诚诺。既然顾家已与李家订下婚约,那么,无论李家如何,顾家应该不会婚约。所以,想要让顾家主动退婚,还得另想办法。”   徐璐捧着腮,“这样呀……”   凌峰又看着她说,“李澄昕必定垮台。但为了不牵连表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就说:“爷可是有了法子?”然后又问他,用什么办法把李澄昕拉下马来。   凌峰笑道:“不必急。待事情明朗些我再慢慢告诉你,如今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大懂,如今倒是有一件要紧事你得去办。”   凌峰可是以说是天生的政治家,政治斗争方面,天赋异凛,手法娴熟,常把对手玩弄于鼓掌间。徐璐十分佩服他,虽是不忿他总是故弄玄虚,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继续追问,只听他吩咐。   凌峰说:“顾家与李家已定下婚约,我想,就算李澄听真的垮台,顾家想必还会看在姻亲的份上,拉李家一把。恰巧顾家在言官御史也有人脉。为了防止顾家相帮,就得抢先一步,让顾家厌恶上李家。”他看着徐璐,“顾夫人守信承诺,却也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想要让她主动与李家退婚,就得从李六小姐的为人品性上下手。先前我还想着只需破坏李六小姐的闺誉便成。可如今李六既有现成的把柄递上来,那就更加好办了。”   徐璐明白他的意思,凌峰早已有出手打压李澄昕之举。但因李家与顾家即净联姻,怕顾家相帮,便没有行动。只想先破坏两家婚事,只是还未行动。   而今日李家之行,收获颇丰。李六小姐的为人品性确实不乍样,只要让顾夫人见识到李六小姐的真面目,必定会主动退婚。到时候,凌峰再收拾李澄昕就容易多了。   徐璐忽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笑着说:“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凌峰看她如此有自信,不由奇怪,“这么有把握?”   徐璐神秘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不但让顾家主动退婚,还不费一兵一卒。不过,这事儿还得夫人一道出马才成。”   “为何?”   “今儿在李家,顾夫人可是正眼都没瞧过我的。我若是亲自登顾家门,估计连门都不会给我开吧。请夫人和我一道去顾家,想来把握更大些。”   凌峰想了想,“好。等你的好消息。”事情商量完后,天色也暗了下来,于是徐璐就让人传饭。二人在炕上用了饭,又去武夫人那里请安,顺便把事儿一说。   武夫人问徐璐,“去顾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把握让顾夫人主动与李家取消婚约?”一般男女双订下婚约,就不能轻易更改的。顾夫人虽然不受人喜欢,但却是恪守诚诺,若无正当理由,必是不会作出毁婚举动的。   徐璐笑着说:“夫人放心,我向您保证,顾夫人就算不退婚,至少也不会再过问李家的事。”见眼前母子有些不信,不得不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   听了徐璐的计划后,武夫人与凌峰相视一笑,武夫人展颜一笑,说:“怪不得你与峰儿这般投缘,敢情是臭味相投。”   徐璐大窘,讷讷道:“夫人,媳妇原本就单纯善良来着,只是,只是……”   武夫人越发忍不住笑,接过她的话,“只是让峰儿给带坏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凌峰半是无耐地笑着。 ☆、第73章 徐璐的奖励方式   回到华馨苑,凌峰又让幕僚请去了外书房,临走时在徐璐耳边低声道:“今晚……”腰间挨了一下,他赶紧握着她的手,嘿嘿地笑着走开了。   看着凌峰大步离去的背影,徐璐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从净房里出来,时侯也不早了,夏荷豆绿给她绞着头发,含香则掀了帘子进来。   徐璐看她欲言又止的,好笑地说:“怎么了,还不去歇下?”白日徐璐外出,留了含香和绘春守着屋子。徐璐体贴下人,屋子里的丫头每天分三班倒,白天值守的人,晚上就可以休息去。而晚上值守的人,第二天可以休息一整天。   看含香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讲,徐璐便笑道:“有什么话明说吧。”   下午她从外头回来,就看到含香似乎要话要对自己讲,只是凌峰后脚回来了,就没功夫过问了。   “是不是姨娘们趁着这个时候来给爷端茶送饭了?”今天凌峰下朝比较早,午正时刻就回来了,一直都呆在她屋子里。对于姨娘们说,这可是天赐良机呢。   含香嘴巴张了张,说:“少夫人,不是姨娘。”   徐璐毫不在意,“那就是绘夏了。你说说吧,这丫头趁我不在的时候,是如何勾引爷的。”华馨苑原来的奴才里头,头等丫头,全让徐璐打发出去配人了。二等丫头倒没有动过,只提了绘春一人上来。另外的绘夏,绘秋,绘冬,挽竹,挽梅,挽兰,挽菊八人,全都没有动过。其中,以绘夏和绘冬姿色最好。尤其是绘夏,长得清丽可人,老子娘在凌府也是有着不俗的差事,又还是曾在武夫人房里服侍过的。尽管只是三等丫头,但到了华馨苑,为了尊重武夫人,更了名,抬为二等丫头了。   但凡有些姿色,又自觉身份不一般的丫头,总会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徐璐对这些爬男主子床的事儿见得多了,丝毫不意外。   含香低声道:“就是绘夏的事。”   “把事情说一下吧。”徐璐拢了拢头发,觉得绞得差多了,就披散开来,只以一根镶南珠的簪子馆着,她则斜坐在临窗大炕上,侧躺在炕上,大有听八卦的兴致勃勃。   含香觉得这个主母实在不能按常理来推断,但她也是见识过这个主母的手段,也不敢隐瞒,就把事情经过说了。   “……爷回来,问了少夫人后,就直接去东次间休息去了。并让奴婢们不许打扰。奴婢也是知道世子爷的脾气和华馨苑的规矩,就与绘春一道守在门外,一步都不敢离。也不知守了有多久,绘春说去如厕。就留奴婢一个人守在门口。奴婢觉得这样干守着也挺碍事的,于是就回自己屋里拿了针线篓子做针线。也好打发时间。谁知道,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绘夏就闯进屋里去了。”说到此处,含香很是愤怒。   这时候豆绿进来,身后领着四个穿着紫绯色的二等丫头,丫头们有的端水,有的拿帕子,并抬了个束腰花梨木的长几子过来,把手上的东西一拼摆在几子上。夏荷妥了热帕子,递给徐璐。滚烫的帕子盖在脸上,徐璐仰躺在炕上,“继续说。”声音嗡嗡的。   主子越发喜怒不形于色的了,含香沉淀了心思,道:“奴婢听着屋子里传来含香嗲声嗲气的声音,吓得跟什么的,可又不敢真的闯进去,只能在门口守着。看那绘春搞什么名堂。少夫人不知道,这绘夏真是不知羞,居然主动爬上床去,还说,‘世子爷,奴婢给您按摩’。”含香把绘夏的声音摸仿的维妙维俏。   徐璐笑了起来,“后来呢?”   绘春道:“后来,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也没个动静,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奴婢以为,绘夏大概是如愿以偿了,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张嬷嬷一声,要张嬷嬷准备避子汤什么的。正想着,绘春回来了。我把事儿与绘春一说,绘春就急了,大声拍着内室的门,说:‘绘夏,你在里头么?还不赶紧出来。你娘犯病了,满地打滚呢,正四处找你。你倒是孝顺女儿呀,自己娘病成那样了,还有功夫勾引世子爷?’”   徐璐听得好笑不已,拿下热帕子,递给夏荷,“绘春真这么说?”   含香捂唇,笑得不可自抑,“是呀,真没想到,这蹄子平时候看起来老实,原来还是个促狭的。”   夏荷拿出一个姜金色小锡盒,从里头轻轻抹了半盒子雪白色的粉末,放到小碗里,加了少许橄榄油和牛乳,细细调匀了,并笑着说:“咱们主子都这么的促狭,绘春这蹄子自然是有样学样了。”   徐璐捏了夏荷一把,笑骂道:“敢打趣你主子我了。当心把你嫁给柳树巷子里的老鳏夫去。”   夏荷赶紧告饶,用镶银的小羹匙蘸了调成糊状的珍珠泥往徐璐脸上抹去。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倔强又蔫坏的脸孔,又回想着那日在护国侯府,毫不留情掌掴赵小姐乳娘的画面,不住地颔首,“这丫头是挺促狭的。”   那日,绘春在她的撑腰下,手下可没留情,把赵小姐的乳娘打得唇角流血,后来临出去时,那乳娘正要打回来,绘春却躲到了与赵小姐交好的一位小姐身后,让那位总是随赵小姐马首是瞻的小姐挨了那乳娘一巴掌。那乳娘仗着是赵小姐的人,也没有对那位小姐有多少歉意,而赵小姐也没有任意表示,只说了句“这丫头狡猾,倒把你连累了。你也是的,干嘛站在这儿挨打,就不知道躲么?”徐璐看得清楚,那位小姐捂着脸,眼泪花在眼睛里滚来滚去的,却没有落下。但眼眶里却射出一抹怨毒。   想着绘春的促狭本领,徐璐笑了起来,问含香,“后来呢,绘夏可是出来了?”   “刚开始还没动静。是绘春又在外头叫着,‘你娘病成那样了,怎的还跑去服侍爷?万一把病气过给爷,夫人和少夫人问罪,你有几条命够打的?‘那绘夏这才不甘不愿从里头出来。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绘夏虽然衣裳齐整,但头发却是乱了。”   “世子爷就没表示什么?”徐璐不相信,凌峰居在自己的院子里与丫鬟乱来。   含香笑嘻嘻地道:“世子爷连句话都没有说。绘夏无耐,只好走了。只是没过一会儿,绘夏又跑回来,大骂绘春,说绘春骗她,她娘明明好好的,她却骗她,分明是不安好心。绘春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问上一句,世子爷正在里头休息,要是吵醒了世子爷,看你有好下场。绘夏却扬着头说,世子爷性子好,脾气好,才不会与她计较。还说绘春包藏祸心,见不得她服侍世子爷,故意诓她。绘春就说,‘我也是为你好,少夫人治下严谨,华馨苑规矩森严。按华馨苑的规矩,你一个二等丫鬟,是不得靠近主屋的。你确趁着我们不注意时,私闯内室。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来编排我的不是。’绘夏就说,‘你什么东西,才被少夫人抬举成头等丫头,就开始拿大丫头的威风了。我犯没犯错,自有世子爷定夺,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绘春因顾忌着世子爷在里头休息,不预与她吵嘴,只是低声说。‘世子爷在里头,休要放肆。赶紧离去吧,别扰世子爷歇息。’谁知绘夏却不领情,非要进去服侍世子爷,还说是世子爷要她进去服侍的。绘春仍然不拦着她不许进屋,并说,少夫人早已定下了规矩,二等丫头无特许不得进屋。绘春又把世子爷抬出来,还说了句诛心的,‘少夫人虽尊贵,但还能尊贵过世子爷不成?’。奴婢听了也是气得狠了,就给了她一巴掌,‘放肆,你敢对少夫人不敬?’谁知这绘夏居然指着奴婢的脸说,‘你居然打我?我要告诉世子爷去。’然后,然后她就那样闯进内室找世子爷告状去了。”   徐璐皱眉,想不到她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这种蠢丫头。   “接下来呢?世子爷就真给她作主了?”   含香笑嘻嘻地道:“世子爷是什么人,岂能由着她唬弄?告状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世子爷给叫进去。说,‘你这么喜欢服侍爷,也罢,爷也不能拂了你的心意。’然后,然后世子爷就把脚伸到绘夏面前,让绘夏给世子爷按脚。”说到此处,含香实在忍不住,捂着唇笑得弯了腰。   夏荷豆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豆绿说:“世子爷还没洗脚吧?”   屋子里的笑声越发响亮,因为凌峰别的都好,就是有双臭脚。但凡是近身服侍的没有不知道的。   含香边笑边说:“当时你们可不知道绘夏那副模样,不过她仍是喜兹兹得给世子爷脱了靴子。然后,奴婢看得很是清楚,当靴子脱下来一瞬间,绘夏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不过她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把这份恶心表现出来。唉呀,奴婢看着真够够解气的。”   夏荷等人笑得东倒西歪,徐璐也乐呵呵的,可以想像当时那副杨景。   “绘夏服侍爷有多久了?”她指的是给凌峰揉脚。   含香数了数指头,“一个时辰吧,午时末一直到酋时正。”   徐璐微微一笑,凌峰是习武之人,脚板又大,绘夏虽是丫头,却没吃过什么苦头,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整整一个时辰按下来,也够她受了。   “少夫人,抹完了,还要不要抹后边?”望着徐璐全身白里透红的身子,夏荷羡慕不已,这具身子虽然有些胖,小腹处还有一圈肥肉,但并不影响整体美观。她见过不少的美人儿,但像徐璐这样从头美到脚的还从未见到过。尤其这身堪比婴儿般细腻的肌肤,估计还找不出第二人来。   当然,能够拥有这身好肌肤,也全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就是了。一般人就算有这个财力,也没这个精力的。   豆绿和含香把火炉子移了过来。徐璐翻了个身,趴在炕上,任由夏荷给她抹上珍珠粉。她早就从书上得知,珍珠磨成粉有美容养肤的功效,并能增白。以前未嫁人前,成本偏高,又麻烦,不敢偿试。如今财大气粗了,自然要好生保养自己了。每日都用珍珠粉加上橄榄油和牛乳一并调匀,抹遍全身,不止肌肤细腻,并且异常美白。摸上去如细质般顺滑。   半褪衣衫,露出圆润白腻的香肩和雪背,毫不意外,徐璐雪白滑腻的肩膀上,还有些许的紫青的痕迹。夏荷豆绿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含香有些不明所以,不解地道:“真是奇怪,少夫人身上怎么总是有这些痕迹呢?”   夏荷强忍着笑,没有说话。只是挥退屋子里的二等丫头。主子接下来就要全身裸露,除了她们几个心腹丫鬟外,是不能再让她们瞧到。   反倒是豆绿闷声说了句,“我敢保证明儿早上,少夫人的皮肤会更加惨不忍睹。”豆绿一直睡在西次间的梨花橱里,早已摸透主子的房事频率,以前是天天见,如今要稍微好些,但每隔一天,徐璐身上总会出现这样的痕迹,早已见怪不见。   看着徐璐整片雪背,有灯光下,更是散发出柔和光晕,如同羊脂玉温润细腻,豆绿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说:“少夫人这肌肤,已经够白嫩了。”实在没必要再如此保养了。   徐璐淡笑不语,她的肌肤确实白嫩,加上她又还年轻,也没必要再用珍珠粉,只是女为悦已者容嘛。   美容护肤是一顶浩大工程,前前后后也花去了半个时辰,全身抹遍珍珠泥,还剩些粘碗的,徐璐就赏给了豆绿。   “你也拿去涂脸吧,瞧你也太不爱惜自个了。”豆绿姿容普通,皮肤又还黑,不过最近一年多来,也开始学会保养了,如今脸儿也不再如以往那么焦黄了。   豆绿知道这是好东西,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就那样用手蘸了抹在脸上。   见徐璐丝毫不提绘夏,夏荷赶紧提醒道:“少夫人,那绘夏还关在厨房那边的小杂间里。”   徐璐这才恍然道:“还真把她给忘了。”她沉吟片刻,说:“身为我的丫头,还敢在我地盘上勾引爷们,也算是叛主了。府里对于叛主的下人是如何处置的?”   夏荷呆了呆,说:“奴婢也不甚清楚,还得问问张嬷嬷才成。”   于是夏荷果真就去问张嬷嬷了,不一会儿,张嬷嬷进来,对徐璐说:“咱们府上,可以容忍蠢的笨的奴才,但绝不能容忍叛主的。按着府里的规矩,绘夏必是被杖毙的份。不过,她老子娘兄嫂姐妹都在府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那依嬷嬷之见?”   张嬷嬷想了一会,说:“依奴婢看,把这丫头打上二十板子,再撵到外院去。华馨苑不要的丫头,外院也不会重用,也只能做些粗活。没要她性命,也算是给她老子娘颜面了。相信他老子娘也不敢有意见了。”   徐璐却说:“她老子娘再厉害,也不过是咱们家的奴才。我还得因为顾忌这些奴才不成?你派人把消息放出去,另外再领着人,把绘夏拉到二门里打一顿板子。她老子娘若来求我,就饶她一命,若不来求我,直接打死吧。”   绘夏被拉去了二门里打板子,声音凄厉,听者不忍直视。不一会儿,她老子娘就来了,在院门外磕着头,希望徐璐开恩,饶绘夏一条性命。   徐璐默默地数了绘夏已大致挨了二十多个板子,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并还赏了瓶金创药下去。绘夏的老子娘感恩戴德地把绘夏领走了。   夏荷威风凛凛地扫射了华馨苑的一众丫头,声音威严地道:“绘夏的下场你们也是看到了吧。也亏得她还有老子娘护着,你们若是觉得有绘夏半分运气,就尽管做出叛主的事吧。”   绘夏对外的罪名是,辜负少夫人对她的信任,背叛了少夫人。   当然,这些罪名也只是给绘夏的一块遮羞布罢了,实际上是因为绘夏趁着少夫不在屋子里勾引世子爷不但让世子爷恼了,还让少夫人发怒。华馨苑的丫头哪有不清楚的,又见绘夏被打得血淋淋的身子,噤若寒蝉,一些就算有想法的丫头,也不敢再有任何想法了。   凌峰回来得不算早,但也不迟。徐璐躺在床上几乎都快睡着了。她懒洋洋的声音从被窝里响来,“爷先去洗嗽吧,我等你。”   声音娇媚软腻。   凌峰来到床前,看着大红色龙戏牡丹锦被里下那一张欺霜寒雪的白嫩小脸,以及黑黝黝又浸染出几分迷离的媚眼,心头邪火乱窜,低下头来,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又亲,似乎要把她生吞入腹。   “等我,一会儿就来。”凌峰动作果然很快,没过一会儿就从净房里出来,迫不及等地掀了被子。   身子挨着一内滑腻温软的身躯,他倒吸口气,这丫头居然……脑海里顿时浮想连篇……   徐璐很快就感觉到一抹冰凉缠上自己的身躯,半是享受半是抱怨地道:“讨厌,又来这一招。”她算是摸清了他的习性了,兽性大发时,总会变出蛇身,把她的身子一圈又一圈地缠得死死的。   两年夫妻生涯,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也无比享受着。她也不会矜持地说这样不好。夫妻嘛,床弟之欢自是百无禁忌的,也有百无禁忌的权利。   她也摸清了凌峰的脾气,这人床下是一副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形像。偏在床上,就像毛头小伙子一样,横冲直撞。什么怜香惜玉都是扯谈。也亏得她身体健康,身躯柔软,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不然肯定要被他弄伤。缓过劲来后,她才能享受他的温柔,不过,这样的温柔,与适才的暴风骤雨不同,可以说是甜蜜的折磨。   话说,满足男人的胃,还不如满足他的下半身,让他没精力再去找别的女人,徐璐就是这般想的,所以床弟之事都是尽量满足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月光已升到树梢上头,屋内总算清静了下来。   徐璐被他压得快要断气,伸出双手推了推他,凌峰这才稍稍移动了下,但依然把她楼得镄紧。尾巴卷起身,一圈又一圈,缠得死紧。   徐璐无耐,也亏得屋子里烧有暖墙,并不冷。不然,还真受不了他这一身永远也捂不热的冰冷蛇身。   “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还不是你这个小妖精。”凌峰吻了她的脸,双手伸进了被窝里面。脑海里回想着她刚才的热情主动,嘿嘿低笑,一边咬着她的耳垂,一边呢喃,“是不是把箱子底下的书看完了?动作还挺标准的。”   徐璐脸上一热,揪了他一把。坚决不肯承认,她趁他没回来之前,翻了几篇春宫图。   凌峰嘿嘿低笑,“就这样才好。在人前学《女戒》。人后嘛,就按着你箱子底下那些书上学就成。”   徐璐啐他一口,骂道:“色胚,不要脸。”   黑暗中,凌峰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红通通的脸蛋儿,浓密秀美的乌发,圆滚滚的脸蛋儿,柔和动人,像轻羽般温顺。明亮有眼的杏眼此时被梁上清欲的妩媚,让他恨不得把她拆解入腹。   蛇身再一次收紧,恨不得把她柔软滑腻的身子揉进他的骨血里,永远也不放开她。   脑海里想着初次遇到她的凶神恶煞,心虚时的甜言蜜语,小意奉承。刚开始怕他怕得要命,但自从感觉出他对她并无敌意时,就小心翼翼地试着接近他,她的随欲而安,她的柔韧坚强,无不让他心承怜惜。如同亲自喂食的鸟儿,经过漫长的耐心喂养,总算消除惧意,慢慢踏入他的手心。   他眼底荡漾起层层笑意。   “小璐。”   “嗯。”   “喜欢我吗?”   “不喜欢。”非常干脆的回答。   凌峰身子一僵,哼道:“既然不喜欢我,那干嘛要逼我喝醋?”   “那是因为我心眼儿小。”   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让凌峰没了语言,他无耐一笑,又吻了她柔软的双唇,吸取她嘴里的甜蜜,轻轻地哄着,“真的只是这样么?”   “哼,”知道他这时候心情好,她也寄出她的娇蛮,揪了他的耳朵,威胁道:“我可警告你啊,以后不许睡别的女人。再有下次,看我饶不饶你。”   她娇嗔的语气,带着糯米般的软糯香腻,又带着娇嗔痴柔,凌峰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无比欣慰,越发搂紧了她。   徐璐静静地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和强壮身躯带给她的安全悸动。   “今天表现还不错,以后再接再励吧。”   凌峰也大致猜了出来,收紧臂力,“可惜了,你屋子里的丫头都规矩得很。”   徐璐品味了半天,才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恶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   徐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不是她睡懒觉,而是真的爬不起来。   谁知道梅三开度的男人,到了凌晨之际,只因为她在睡梦中错把他的老二当作萝卜拔——她梦里一直在拨萝卜的。然后,在黎明来临之际,又让他欺负了一回,身子倒是不累,就是耽搁了瞌睡而已。   顶着两轮黑眼圈,徐璐恨不得咬上凌峰两口,可惜他上朝去了。只好坐在绫形嵌海水纹的妆花镜前,细细上了妆,遮住黑青的眼圈。   去了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并服侍她吃饭。武夫人笑着说,“罢了,坐下来一起吃吧。免得你服侍了我,弄脏了衣裳又要去换,也麻烦。我也不是那种非要儿媳妇立规矩的婆母。”   徐璐说了句“还是夫人最疼我”,就坐了下来。   武夫人爱吃面条,今日的早餐也是面条,婉容问徐璐,“少夫人也吃面条么?”   徐璐说就吃面条。碗容又问:“少夫人要什么吃样的浇头?夫人特别爱吃面食,小厨房随时都备有浇头。有野菇杂酱,肉臊子炒芽菜,泡椒牛肉,香辣排骨,鸭蛋酥肉片,还有辣子鸡丁。”   徐璐笑道:“还有这么多浇头,我每样都想吃,怎么办?”   武夫人笑呵呵地道:“给少夫人弄一碗野菇杂酱吧,和我的一样。对了,放些葱花碎蒜姜酒更好吃。”   徐璐说:“其他的都成,碎蒜就免了吧。”怕吃了口臭。   武夫人说:“不会。嗽下口,爵两根薄荷片就没问题了。”   野菇杂酱浇头,采用的是猪身上的五花肉,切成碎末,和同样切得碎碎的野菇一并炒,再勾兑芡粉加上酱油和乌骨鸡汤而成。徐璐吃上一口就爱上这样的味道,一碗面三两下就吃得光光。若不是有武夫人在,她恨不得把面汤都一起喝掉。   “真的好好吃,明儿个我还要来夫人您这儿吃。记得给我弄个大碗。”望着眼前只比平常饭碗大不了多少的德化红花白瓷盅,徐璐苦大仇深。   武夫人笑着再让厨房又给做了一碗,“换个浇头,试试鸭蛋酥肉片。”   面条真的太好吃了,徐璐吃得半饱,也不客气,又吃了一小碗面条。吃完后再发表评论,“这个浇头没有野菇杂酱好吃,以后我都吃野菇杂酱吧。”她平时候很少吃面条的,想不到这面条居然如此美味。   武夫人拿了帕子抹唇,笑道:“这个可没有你常吃的红枣粥养人。”她看着徐璐嫩到几乎能掐出水来的肌肤,说:“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倒是舍得下功夫保养。我却是不行。有时候为了呈口腹之欲,可顾不得那么多。面条虽美味,却并不养肌肤。还是吃你的粥吧。”   徐璐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武夫人的脸,说:“夫人的肌肤也很好呀,一点都看不出年龄来。”只除了笑起来眼角有些许的皱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武夫人摇了摇头,“我可差多了。”   有丫鬟端了两盅茶水来,这是用来嗽口的,又吃了两片薄荷加三渣制的香片,嘴里一股清凉甘甜的香味散发开来。   今日是初十三了,外头又下起了雪。   等徐璐与武夫人动身前往威国公府时,外面已经雪白一片,草丛树枝上都落了一层细雪。徐璐把自己裹成一团肉珠,抱着汤婆子与武夫人一道出发。 ☆、第74章 扒顾夫人的脸皮   “……当年孙贵妃失势,一些别有用心的宗室还想扶孙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上位。以陈王府为首的宗室结股成绳,以嫡出才是正统为由,力挡四皇子。后来太子殿下登基,对陈王府格外优待。就连已出嫁的花蕊郡主之女,也在圣上登基后被封为县主。而所有郡主之女,都没有受封县主之例。所以顾夫人在宗室里头,可是头一份。”   “圣上对顾夫人可真够优待的。原本的顾家,也只是三等伯爵之家,也因为圣上的特别关照,在陕西镇守了六年,击退时常入浸河西的蒙古人,被圣上破格封为国公。其实,当年镇国侯方知礼,十四岁之龄就去了大同,整整三十年,为我大庆边疆安宁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付出了多少血和汗,也才只是侯爵之位。也有朝臣直言不讳,顾承平不该加爵,但圣上执意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这么说来,威国公府确实圣眷隆厚,顾夫人又是宗室身份,又有县主封号,难怪不把别的勋贵夫人放眼里。   徐璐感慨,人家有骄傲的资本呀。   “这么说来,顾夫人自恃身份,那咱们登门,会不会吃闭门羹呀?”武夫人可是圣上钦封的上品华国夫人,人家都没瞧进眼里,徐璐很是忐忑。要是吃了闭门羹,多丢份呀。   武夫人笑道:“她虽然瞧不上咱们,但也不至于无礼成这样。见肯定会见的,不过不会太热情就是了。”   果真如武夫人所言,威国公府的门倒是好进,武夫人让人递了贴子进去,约摸两盏茶时光,顾家紧闭的朱漆铜兽环大门旁边的六尺高,五尺宽的侧门就打开来。走出两个头戴灰鼠皮暖帽穿灰青直缀的中年男子。   徐璐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们婆媳该不会要走顾家偏门吧。   中年男子一看就知是顾家的管事之类的,来到武夫人的马车前,笑容满面,却是不卑不亢,长长作揖,声音清郎,“凌夫人,请随小的来。”   马车却并未从偏门入,而是直接驶进了旁边的一个巷子里,驶入垂花门式的中门进入方阔的内院,马车并未在垂花门处停下,而是直接驶进去。进入垂花门,又有一处宽阔的空地,下了车,又被领着上了一辆青轴平头双轮车。   一位婆子笑着说:“此去还有一段路,坐车省得脚累。”   在内院还需要车拉,足能证明威国公府占地的广阔。   凌家后院也够宽的,但因人口少,房屋建得并不多,除了几幢屋舍院落外,全设计成花园形式。而华馨苑后罩房外,还连接了一大片湖泊,假山池林。尽管宽阔,但因屋舍都建在离垂花门不远的地方,倒也省了不少脚程。   顾家建筑雄伟,房屋高大,院落重叠,前廊后厦,抄手游廊,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讲究,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不愧为圣眷隆厚的国公府,令国公府占地也广阔,但因建了不少跨院,破坏了原本的建筑基础,而威国公府简直可以媲美深宫大院。   马车在一处三进的院门前停下,婆媳二人下了马车,目不斜视,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绕过抄手游廊,再穿过夹道,便瞧到头戴灰貂鼠卧兔儿插镶猛眼石展翅凤钗的顾夫人,穿着暗红底织金宝相花靠色三镶领袖青绿色盘金五色绣龙小袖长身褙子,下身藏青底彩谰边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湘裙。顾夫人立在台阶下,她身后立着十多个身穿秋香色打底麦黄镶边白底细花纹通袖袄儿,外罩茄紫色绣折枝腊梅圆领对襟褂的丫头,及一群身穿深红色折枝梅花纹样缎面对襟比甲的婆子媳妇。   等武夫人婆媳快要步出穿堂,顾夫人这才步下台阶,迎了过来。   双方相互见礼,武夫人是华国夫人,与顾夫人品秩相当,双方只微屈膝盖便成。徐璐是小辈,则半蹲膝盖,口称:“凌门徐氏,见过夫人。”并深深蹲了下去。   顾夫人道:“不必多礼,外头冷,都进屋坐吧。”   婆媳妇二人默默地随顾夫人一道进入屋子里。   顾夫人领着武夫人去了东次间,一道坐在临窗大炕上,中间撂着金丝楠嵌象牙几子,几子上摆着个五彩青柚香炉,里头袅袅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   徐璐则在对面炕沿坐了,暗观屋内陈设,窗台明净,暗香扑鼻。屋内宽阔,却不空荡,四折紫檀木镶琉璃屏风旁竖了着个高几,几子上摆着汝窑梅花长颈觚,觚里插着开得正艳的腊梅。紫檀制的多宝阁上陈设的古董玉器,书籍茶具,古朴典雅。   丫鬟上得茶来,徐璐拿着汝窑白瓷茶盏,微微轻闻,猜不出是什么茶,但闻之浓香扑鼻,令精神为之一振。又打量服侍的丫头,珠翠环饶,脚步轻快,不带声响,果与别家不同。   这厢,武夫人与顾夫人寒暄完毕,也不多言,只是说:“我那侄女的小姑子与贵府即将成婚,很是高兴。今日前来,奉长姐托咐,特地替我侄女给小姑子送嫁妆而来。”   好戏即将上场,徐璐正襟危坐,努力掩住体内疯狂沸腾的血液。   顾夫人愣了片刻,总算明白过来,武夫人的长姐就是令国公夫人,侄女就是李家的四奶奶,她蹙眉道:“凌夫人客气了,李四奶奶给李六小姐置办嫁妆,也是六小姐的福气。只是为何非要凌夫人相送?这未免不合规矩。”   武夫人却对随身侍立的婉言使了记眼色,“把东西呈上来。”   婉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笺纸,交给武夫人。   武夫人又把笺纸递给武夫人,微笑道:“是这样的。因我侄女的小姑子即将嫁人,我侄女的婆母也就是李太太,特地要我侄女给小姑子准备嫁妆。我觉得,与其让我侄女把嫁妆交给李太太,再由李太太交由李六小姐再带到顾家来,还不如直接把嫁妆交到顾夫人手上,反正媳妇的嫁妆都归婆家所有,岂不省事?”   厅子里风声骤起,寒风阵阵。   顾夫人双眼一眯,坐直了身子。   良久,顾夫人才一字一句地道:“凌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顾家可从未贪图过媳妇嫁妆。这些还请凌夫人收回吧。”   武夫人笑道:“顾夫人有所不知。李家太太要我们家惠惠在苑平三千亩良田的庄子给六小姐做嫁妆。可这苑平的庄子,可是当年我送给惠惠的嫁妆。我觉得,反正六小姐要嫁到顾家来,以李家的规矩,将来李六小姐的嫁妆,还不是顾夫人所有?是不?”   顾夫人气得厉害,怒道:“凌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正正做人,会霸占媳妇嫁妆不成?”   徐璐正观察着顾夫人的反应,却让武夫人暗地里剜了一眼,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赶紧夸张地笑道:“顾夫人,您真的好有福气哦。”   顾夫人目光如刀,生生割着徐璐的肌肤。   徐璐有武夫人撑腰,加上她也看不惯顾夫人目下无尘的清高样,眼里射出战斗信号,微微一笑:“顾夫人有所不知,昨儿个我惠惠表姐与我说了,李六小姐即将嫁到贵府,怕李家高攀了贵府。所以李太太特地要我表姐给六小姐准备嫁妆。天可怜见的,表姐嫁到李家,当年两万两银子的嫁妆,早就被李太太和六小姐拿得七七八八了,如何拿得出多余的嫁妆来?如今就只剩下在苑平的那三千亩良田,每年还有千把两银子的收益。我知道顾夫人家大业大,必是瞧不进眼里的,可肉再少好歹也是肉,还望顾夫人不要嫌弃。”   顾夫人脸色铁青,目光死死地瞪着武夫人,“武氏,你究竟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果真如凌峰所言,顾夫人虽然有诸多让人不喜的毛病,但信守承诺,注重脸面,今日武夫人就是明摆着上门扒她的脸皮。   顾夫人是无辜的,却被迁涉到“贪图媳妇嫁妆”的漩窝里,这让一向注重名声的顾夫人如何不恼?这时候连尊称都不见了,足可见其恼怒程度。   顾夫人虽然目下无尘,清高矜持,但这样的人,却是极好面子,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生怕别人说她不好的话。所以武夫人逮着她这个优点,大加利用。   果然,效果奇好。   徐璐再接再厉,微笑着拿了串佛珠,双手呈上去,“对了,这串佛珠,是用檀木制成的,还在寺庙开过光。也是我表姐特地给顾小姐准备的,麻烦顾夫人交给顾小姐。若李六小姐将来有了身孕,无论顾小姐如何整治自己的嫂子,都不怕那些投胎不成的阴灵产生怨气了。”   顾夫人看也没看,只是双眼眯了起来,声音如镰刀割在木头上钝钝的声音,“凌少夫人,李六小姐还是闺阁女儿家,名声是何等的重要!你这样随意侮蔑一个闺阁小姐的名声,又岂是品性端庄者所为?”   徐璐微笑:“我只是实话实说呀?顾夫人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抓李家的下人来问上便知了。”她看了气急败坏的李夫人,“哦,我倒是忘了,李家的下人都是由李太太管着,如何敢说实话?”   “对了,顾夫人,我大姨母说了,既然亲家太太都发话了,表姐身为媳妇,不好不从。所以特地把表姐当年的嫁妆单子也一道拿了来,免得李顾两家麻烦。今儿个就全给了顾夫人吧。”徐璐摸出一张嫁妆单子来。   顾夫人脸色难看到极点。   徐璐又添油加醋地道:“我真是羡慕顾夫人呀。娶一个媳妇就能得到这么庞大嫁妆,怪   不得顾家每年置办的膳食,能成为帝都之最。可惜我身份不够格,吃不成。”   “顾小姐也是有福了,将来她的嫁妆也就有着落了。”   顾夫人气得眼冒金星,徐璐这话句句戳中她的要害。她生平最不屑的就是那种眼皮子浅霸占媳妇嫁妆的婆母了。   徐璐还不过瘾似的,又说:“对了,昨儿个李六小姐身上穿的那件红色织金妆花缎绣银红菊花纹样领子衣裳,还有头上戴的羊脂玉的珠钗,手上戴的镯子,可都是从我表姐嫁妆里拿的。到时候还会一并陪嫁到顾家呢。唉,天可怜见的,我表姐自己都舍不得穿戴。顾小姐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可千万别忘了我表姐的好哦。”   “够了。”顾夫人起身,几上的盏杯盘子全摔在地上,连同手上的嫁妆单子,及装有地契的匣子也飞得到处都是。   她冷冷盯了武夫人一眼,冷笑着说:“凌少夫人想替李四奶奶撑腰明说就是,何苦把我拖下水?”   果然,与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省事。   徐璐故作惊讶:“顾夫人,我只是实话实说呀。”   顾夫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道:“我顾家还不屑要媳妇嫁妆支撑门面。我还有事,就不留凌夫人了,凌夫人,你请自便吧。”然后让人送客。   徐璐又天真一笑,对顾夫人道:“顾夫人,我应该没有说错话吧,我记得您膝下确实还有一位千金吧。”   顾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对一旁服侍的嬷嬷吼道:“全都死了不成,还不替我送客。”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武夫人笑呵呵地起身,一脸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顾夫人,原本我想把侄女那处苑平的田庄地契一并交到您手上的。只可惜地契已让我侄女的婆母收去了,所以真的很抱歉了。”   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来,“送客。”   ……   ……   “夫人,您瞧,那不是顾家的马车吗?”徐璐婆媳离开顾家不久,在街上慢腾腾地走着,一直关注顾家动静的徐璐就瞧到顾家旁边的恭子里驶出两驾马车及二十多名侍卫。   武夫人靠在车厢里,“应该是去李家吧。”   徐璐笑嘻嘻道:“夫人,咱们刚才卖力表演,顾夫人应该会与李家退婚吧?”   “说不准。”武夫人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你个促狭的,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刚才顾夫人可是被你气得够狠。你就不怕她治你的罪?”县主是真儿八经的皇族,普通人冒犯皇族,可是要被治罪的。万一顾夫人气得狠了,拿出县主的威风,徐璐少不得要受一番委屈了。   徐璐无辜至极,“顾夫人虽然高傲清高,但并非没有脑子。她就算一时生气,过后也能够想明白的。”   “你就这么笃定?”   “当然,爷早就与我分析过了。还要我尽情得扒她的脸皮。顾夫人在咱们面前有多丢脸,她对李家就有多恨。若是直接与李家退婚就好了。”   “那可难说。”武夫人说,“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一旦订下婚约,可是轻易不得毁的。不然,依顾夫人爱惜颜面的程度,若没个正当理由,是必不可能主动退婚的。”   徐璐眨眨眼,“她应该也知道李晓英的德性了吧,还会要她才怪。”   “知道了又如何?可外人并不知道呀。依顾夫人的品性,也断不会四处宣扬李小姐的不是来达到退婚的目的。顾夫人这人虽然不讨喜,但为人品性还是不错的。”武夫人说了句公道话。   “那怎么办?要不要再添把火?”   武夫人想了想,“算了,先按兵不动吧。先回去与峰儿商量一下吧。”   ……   昨天才离去的顾夫人,今天又登门来。李太太尽管惊疑,但仍然热情接待了。只是瞧着顾夫人一副来着不善的模样,心头也隐隐打鼓。   “顾夫人,今儿来,可是有指教?”从昨天武夫人离去后,李太太心头就一直七上八下了。她丈夫确实屁股底下不干净,并且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之所以能从普通人身份一路平步青云攀到今日的一品大员,原来全靠安国侯府暗中提携。可她非但没与凌家交好,反而还处处刻薄人家的侄女,想着昨日武夫人的态度,李太太心头就直打鼓。   而今日丈夫就去了凌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偏顾夫人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李夫人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   顾夫人拿出一串赤金打造的佛像,“这是特地请高僧开过光的佛像,可以保估女子平安。不受邪灵侵害。听闻李六小姐手上曾有过人命,怕李六小姐受阴灵侵害,特地给李六小姐求了个佛象,麻烦李太太给令千金戴上吧。”   “多谢顾夫人。顾夫人这真是……啊,您,您说什么?”李夫人忽然大变。   顾夫人一直盯着李太太的面容,冷冷地道:“我听人说,李六小姐手上曾出过人命,应该有这回事吧。”   李太太脸色猛地一变,“顾夫人这是听谁说的?我家英娘一向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会害人性命?是谁造谣生事害我英娘名节?顾夫人告诉我,我必把他碎尸万断。”   顾夫人盯着李太太,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听说,李六小姐曾经让贵府四奶奶没了孩子。是也不是?”   ------题外话------   今天晚上一更,补上昨天的。 ☆、第75章 秋韵   李太太心头咯噔一声响,她忍下心头的不安,急忙地解释说:“顾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老四媳妇以前确实怀过一胎,只是她自己没用,不小心滑了胎。这如何与英娘相关?”当年女儿不小心弄掉徐梦竹孩子的事,估计已让顾夫人知道了,李太太又赶紧说:“当年英娘也只是不小心,地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连累老四媳妇滑了胎。那真的只是意外,直到如今,英娘都还在耿耿于怀。顾夫人,英娘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顾夫人冷冷地盯着李太太,“这么说来,李六小姐确实害了一条人命。”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还听说,李太太为了给李六小姐准备嫁妆,都把主意打到儿媳嫁妆上?”   李太太心头一跳,强笑一声说:“顾夫人这消息打哪听来的?媳妇的嫁妆是媳妇本人的,她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可是从来不管的。不过英娘几位嫂子向来疼惜英娘,主动给也添妆罢了。”   顾夫人盯着李太太,冷笑道:“添个妆,还能把三千亩的良田一起送给小姑子?哪家的媳妇这么大方?我倒是前所未闻。”   李太太又惊又惧,她强自镇定,“顾夫人,这是没有的事。您哪听来的这么知七八糟的消息?”   顾夫人何许人矣,李太太的紧张和强自镇定,以及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辞,已让她明白,武夫人婆媳反馈给她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顾家是什么身份,媳妇不说出身名门,至少品性要过关。   顾夫人心头失望,她原本对李英娘的印像非常好的。   连哄带骗地把顾夫人哄走后,李太太就变了个人似的,周身阴气森森的,她狰狞着脸,对贴身心腹婆子吼道:“去让徐氏立刻给我滚过来。”   ……   徐璐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便回到了华馨苑,这时候已过了午饭时辰,但凌家的厨子依然动静迅速地整了几样小菜端上来。   徐璐在东次间吃了午饭,看了会儿账本,处理了些华馨苑的事务,就大打着哈欠,准备去睡会儿午觉。   这时候张嬷嬷就进来说:“少夫人,门房上的来说,有个叫梁秋韵的人要见您。少夫人要见她吗?”   梁秋韵?   徐璐说:“让她进来吧。”   梁秋韵是徐璐在泉州的时候,一时好心救下来的女子,只是规矩太差,思想太过古怪,年纪老大了还不肯嫁人,非要折腾着做生意。徐璐见她虽然性格古怪,但见她挺有拼搏精神,也就同意了给她做生意的机会。短短几个月时间,还真让她闯出了些成就。如今在朝阳大街租个专卖油条豆浆的早餐铺子,生意还挺红火的。   秋韵每个月月底都会来找自己,头一个月给了五两银子的分红。第二个月二十两,第三个月给了二十八两银子,并把账本呈给了她。一次比一次自信,有着舍我其谁的气势。   秋韵今年也有二十岁了,穿着秋香色绘紫色缠枝花短袄,下身紫色马面裙,头梳圆髻,身上并无多少珠饰,看起来非常朴素。   让丫鬟抬了个杌子,让她坐下。   “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徐璐轻声问。   秋韵讶然抬头,吱吱唔唔地道:“少夫人,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徐璐淡淡一笑,“因为还不到月底。”   秋韵每到月底就会进府来找她,交账本,并给分红银子。现在还不到月底就登门,显然就是遇上麻烦事。   朝阳大街是京城繁华中心大街,附近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勋贵名门,治安一向良好,官兵隔三岔五地巡逻,倒不怕地痞牛氓去闹事。但运气不好的,就会遇上些吃霸王餐故意找茬的客人。遇上这样的人,报官也是无用,因为人家也是有背景的。除了陪笑脸打落牙齿血吞外,也无别的出路。   秋韵也曾遇上这样的情况,以前就曾来找过徐璐,徐璐让人持了凌峰的贴子,去顺天府走了一遭,倒消停了一段时日。   这一回应该也是遇上麻烦事了吧。不然,她进来的时候,下巴应该是昂着的,而不是此刻的低眉顺目。还特地与她行福礼,尽管这个福礼并不标准。   秋韵面色讪讪的,绞着手指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望着徐璐,秋韵心头说不出的滋味,这人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却比自己有气势,有范儿。不但模样比她生得好,这身肌肤也越发的细嫩光滑,不像自己,明明还是如花般的年纪,可在人家面,平白老了好多。   “说吧,又遇上什么事儿。”秋韵的早餐铺子,徐璐可是占了七成的份额,尽管每月的分红银子还不够她一件衣裳的钱,但仍是挺上心的。毕竟她的陪嫁产业少得可怜,除了几间铺子出租外,就只有田庄。铺子出租虽然一本万利,不费神,但总比不上做生意让银子来得快。   秋韵一脸气忿,“是一个叫王如海的人物。他来我们店里买油条,瞧上我店里的服务……小丫头芸娘,就调戏芸娘,我看不过,就推了这姓王的一把。这姓王的就让人砸了我的店子,还扬言,乖乖地把芸娘洗干净了送到他府上,不然与我没完。”秋韵气得全身颤抖,双眼似要喷火,“这姓王的真是欺人至甚。我也知道,京城的权贵如云,想要平安做生意,只能和气生财。所以我从来不与客人起冲突。就是遇上那种无是生非的人,也是能忍则忍。谁会想到这姓王的这般可恶,当街强抢民女的事也干得出来。还把店子全都砸了。”   “那你报官没?”徐璐静静地问。   秋韵咬着唇,小声道:“报了,报给顺天府,顺天府的人一听是王如海,就不肯替我作主了。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不归他们管,要我去五城兵马司报案。我……我又去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那倒是讹了我不少银子,却一句‘这事儿不归他们管,要我们去京兆伊报案’,我就这样被他们踢皮球,踢来踢去的,银子花了不少,却连半分进展都没有。只好,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少夫人了。”   秋韵声音越说越小,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无过硬的靠山背景,一个女子想要做生意谈何容易。   这时候,绘春又端了一个镏银红花填漆盘进来,里头雪白小盅碗里盛着银耳羹,以及一盘栗子糕,一盘子切得薄薄的苹果片。   每日饭后一个时辰徐璐都会吃些水果糕点。今天睡不成午觉了,也只能吃些东西解困。拿了银签,刺了苹果片,徐璐接连吃了几片,这才道:“你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   秋韵一直注意着徐璐的动静,看着屋内豪华陈设,徐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日子,眼热不已。   “是,五城兵马司是这样说的。说他们管不着,也不敢管。”看着徐璐白嫩细腻的青葱十指,再瞧瞧自己尽管不算差却粗糙的手掌,秋韵心头苦涩至极。这人比人,真要气死人。   “……顺天府的人也是欺软怕硬的,气势汹汹的来,一看是那姓王的,就与那姓王的作揖陪笑脸,显然是认得的。那些官差还要我和气生财,说误会什么的。我也看出来,这姓王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原想着吃这个哑巴亏就是了。反正也没多少损失,只是这姓王的却说,他愿出二十两银子,让芸娘给他做姨娘。我自然不肯,这人就满嘴的污言秽语,还威胁我,说我若是不答应,就要我在京里无法立足。还要把我们都卖到窑子里去。说给我们三天时间。也亏得有官差在一旁说好话,不然,姓王的当场就要指使家丁把芸娘带走了。少夫人,我……奴婢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来请少夫人替奴婢作主了。”   尽管这秋韵说话三不着调,但徐璐仍是听了个大概。王如海仗着有个厉害的姐夫,就作威作福,欺负老百姓,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不敢管。秋韵没办法了,才求到她这儿来。   这事儿要不要管呢?   肯定要管。   只是要如何管,怎么样,管到什么程度,徐璐一介内宅妇人,可拿不定主意的。   于是徐璐就说:“好了,我知道了。”   外头有丫头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厚实的羊毛毡帘子被挑了起来,身着玄色绣金蟠龙鹤氅,身穿正三品官员方穿的绯色官袍,黄、绿、赤、紫织成的云鹤花锦绶,金带佩玉,下结青丝网,金绶环的凌峰进来了,身上还带入一股寒气。   徐璐赶紧从炕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并自接过他解下来的鹤氅,及手上递过来的乌镶金的马鞭,不由嗔道:“爷又骑马上朝。”   凌峰呵呵一笑,“我就喜欢骑马。”   把马鞭交给丫鬟,徐璐说:“如今您可是文官了,也不注重影响。”只有武官才会骑马上朝的。文官都是斯斯文文地坐轿子的,马车都很少坐。   凌峰笑道:“这倒也是呢,从明儿起,我还是乘轿上朝吧。”撩了袍子,坐到徐璐坐过的炕上,拿起桌上的苹果片就往嘴里送,犹不解渴,又端过徐璐才喝了一半的银耳羹,呼噜噜地就喝得精光。把空枕递过去,“还有没?再盛一碗来。”   徐璐无耐,“这是人家吃过的。”   “你我夫妻,还讲究那么多干嘛。肚子有些饿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来。”凌峰大概是真的饿了,又捻了块栗子糕往嘴里送,只是力道用得太大,酥软的栗子糕手上一半,却掉了一半到衣裳上。   徐璐赶紧拿着随身绣帕替他试着袍子上的糕屑,“饿死鬼投胎不成?”   “你还别说,今儿可真够惨的。早朝一直到午时末才散去,我早上也没吃多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不容易等到退朝,偏朝阳大街南段又遇上个纨绔子欺压良民的事,把诺宽的马路都堵了起来。爷看不过眼,抽了那挡道的纨绔子两鞭子,那纨绔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纠集了家丁要我好看。让我的护卫打得落花流水,那厮忒是个横的,又去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让爷一人一马鞭抽得脸上开花。那时候爷可是饿得眼冒金星了,这帮人还挡着我的道,所以也没客气,让护卫把这些人统统捆了起来,让严少秋和张金明头痛去。”   严少秋是顺天府伊。而张金明,则是北五城兵马司指挥史。   凌峰一边说,一边抓着盘子,几块淡黄色的栗子糕已全落入他的肚子。   徐璐生怕他噎着,又赶紧捧了杯热茶递了过去。他也毫不客气,捧着茶杯又咕噜地喝了大半。肚子被填得差不多后,这才重新活回来般,捧着肚子道:“今儿去顾家收获如何?”   徐璐看了秋韵一眼,笑道:“顾家的事儿暂且不论,如今李家又有新的把柄了。爷要不要听听?”   “什么把柄?”苹果片上没有削光的苹果壳卡进了牙缝,凌峰就着牙签毫无形像地剔着牙,忽然瞧到了屋子里还有个面生的女子,当下就把翘到炕上的腿放了下来,牙也不剔了,正襟危坐起来。   徐璐偷笑,这个道貌岸然死爱面子的家伙。   凌峰从粗俗毫无形像再到翩翩优雅世家公子哥的改变,完全是一气呵气,毫不堵滞。   秋韵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久不曾见,这男人还真是越发迷人了,全身上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一种令人仰望的威严气息。冷峻英挺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庞,养尊处忧散发出的贵气,习惯了发号施令带来的上位者的威压,组合成致命的吸引力。刚才还是不拘小节的狂放,转眼间就成为优雅迷人的贵族公子哥。   如此转变,却毫不托泥带水,毫无违和感。   秋韵低着头,却趁人不注意时,不时偷看一眼。   这男人真的太好看了,简直是魅力无敌。   “这位是……”凌峰完全恢复了人前的高高在上及淡漠疏离。   秋韵早在凌峰进来时,就站了起来,让凌峰盯上,不免局促,这男人眼神太利了。她完全不敢直视他的脸了。   徐璐赶紧说:“忘了与爷介绍了,这就是秋韵。如今在朝阳大街租了个铺子,专做早餐生意的。”然后又把事儿简单一说。   得知秋韵只是徐璐的丫头,凌峰又放松下来,一条腿盘在炕上,指头轻敲着茶几,笑了起来,“还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什么意思?”秋韵满脸的迷惑。   徐璐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一脸邀功的模样,“以爷的本事,应该又有了新的主意吧?”   凌峰笑道:“不错,你们先退下,容我想想。”   徐璐知道他要借着王如海的事大做文章,也不打扰她,领着秋韵等人一道出了东次间。来到西次间里,徐璐问了秋韵生意上的一些事,又安慰了秋韵一番,让她回去继续开店,若是王如海再来找麻烦,只要保证了自身安全,尽管让他闹。闹得越凶越好。   秋韵沉默了会,细声问:“少夫人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   徐璐也不需要她明白,只是淡淡地道:“你照做就是了。他若是再来,你还可以故意激他。若是他要来动你,你就赶紧往外跑,并大叫,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当街行凶,仗势欺人。反正,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能做到吗?”   秋韵也并不是笨蛋,也明白了眼前这对夫妇,似乎要对王如海进行钓鱼执法。   徐璐又向她保证,会派两个护卫保护她,不让她吃亏就是了。   秋韵点头,“可是,那店里的损失怎么办?”这可是她的全部心血呢。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到时候会让王如海加倍偿还你的。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这世上,有谁挣钱能比得上敲诈勒索?   这还是正大光明的敲诈勒索呢。   徐璐又交代了些俱体事项,又问起了秋韵的终身大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般女子到你这年纪,早就生儿育女了。有没有考虑过嫁人?若是有喜欢的,尽管与我道来,我替你作主。”秋韵是签了卖身契的,她的终身大事也归徐璐过问。   秋韵绞着手指头,忍不住望向门口,小声道:“劳少夫人关怀,我暂且还不想嫁人。”   徐璐皱眉,严肃地说:“这怎么成?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若不嫁人,背后会受人非议的。”秋韵却不再吭声了,表明了不想嫁人。或是眼界奇高,不想屈就。   徐璐还想与她分析女子年过二十不嫁人的危害,秋韵却生硬地提起了洗头的事。徐璐生生忍了会儿,这才道:“还成,丫鬟们都会洗头了。你的法子很好。”   秋韵赶紧说:“我还会干洗。干洗比湿洗更轻便,要不要我再教大家干洗?”   徐璐沉默地看了她,似要把她的灵魂看穿。   秋韵讪讪地低下头来,有种心事被看穿的尴尬。   这人虽然有那些心思,到底不常在府内,倒也没甚威胁。徐璐垂眸,淡淡地说:“干洗就不必了,我觉得湿洗就好。”   秋韵似乎没有听懂似乎的,眼巴巴地说:“干洗真的比湿洗舒服的。要不,少夫人就让我试试。放心,我的手艺很好的。一定让少夫人舒舒服服的。”   徐璐说:“不了,我等会子还有事。”然后端起茶喝了口,但见秋韵毫无表示,不由苦笑,这秋韵看起来挺聪明的人,可怎么就不会察颜观色呢?居然看不懂她的逐客令。   不得已,徐璐只好说:“我还有事,也不留你了。我让人送你出府吧。”   秋韵赶紧站起来,她其实并不愿走的,但又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只好依依不舍地出了西次间。路经厅堂时,还忍不住望了东次间一眼。   夏荷等秋韵走后,说:“这秋韵太没规矩了。”   徐璐笑了笑,这种长大成人后方卖身为奴的,能有多少规矩可言?规矩差些都无所谓,只要品性过得去就成了。   夏荷又说:“她那点子心思,打量咱们是笨蛋,瞧不出来?哼,肖想世子爷,几乎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徐璐瞥她一眼,“别胡说。”   秋韵的心思不难猜,但只要还未点破,她就不会把这份喜欢摆在明面上。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她乐意睁只眼闭只眼。谁叫凌峰偏生长着张迷惑女人的脸呢?   ……   徐璐来到东次间,凌峰正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凌峰确实生得好看,身材挺拔高大,气势摄人,英挺又冷峻的面容,加上养尊处优形成的强大气场,着实令人移不开眼。   徐璐看得目不转睛。   凌峰发现了门口的徐璐,停下脚步,互着双手,“忤在门口做甚?”   徐璐踏进屋内,在他面前停下,仔细看着他的面容,长长的剑眉,狭长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双唇,一张国字脸,居然也能生得如此好看。 ☆、第76章 妒嫉   徐璐笑眯眯地道:“我忽然发现,我的男人真的好好看,每天看着真是爽心悦目。唉呀,没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凌峰微怔,哭笑不得。   “我的媳妇也很好看,每天看着也是爽心悦目。”凌峰学着她的语气,捏了她的脸蛋儿。   她捏着他的袖子,笑得色迷迷的,“那我们就相互欣赏罢。”   凌峰一脸坏笑,“那当然。只是,你确定要现在欣赏?”   听出他语气里的蔫坏意味,徐璐赶紧说:“白日宣淫,有违圣人之道。”然后离他远远的,生怕他兽性大发。   “还是谈正事要紧。”徐璐正襟危坐到炕上,双手交握于膝前,肩背挺得笔直,目光微垂,挺胸收腹,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凌峰无耐一笑,被她这么一搅和,心情也放松下来,与她一道坐在炕上,“先说下你去顾家的事吧。”   看他坐没坐相,但却毫无半分粗俗状,果然,长着一副耐看的脸,就是不吃亏。   徐璐笑道:“幸不辱命,我们前脚一走,顾夫人后脚就去了李家。就算不当场退婚,至少钉子也埋下了。顾夫人对李家应该无好印像了。”   凌峰歪在金线大蟒枕上,微微阖眼。   凌峰缓缓分析着:“以顾夫人的脾性,应该会直接质问李太太,应该不至于当场退婚。只是顾夫人走后,李夫人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表姐头上。”   怎么她就没有想到这层呢?   徐璐赶紧说:“对呀,那李夫人可不是善茬,她肯定能够猜到是咱们在背后搞得鬼。就算一时猜不出来,至少也能断定这事儿与梦竹表姐有关。李夫人那样的人,可不会放过表姐。这可怎么办?我只是想恶心一下李夫人,替表姐出口气而已,顺便让她闺女嫁不去顾家,可没想过把表姐牵扯进去。”   凌峰看她一眼:“我猜你也想不到这么多,横竖你闹你的,我自然得替你收拾就是。”   徐璐就甜蜜蜜地摇着他的手,讨好地笑道:“就知道爷对我好,不然我也不会那样恶心顾夫人了,横竖有爷替我撑着。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凌峰说:“什么都不必做。李澄昕才从咱们家回去,就算李太太想整治表姐,李澄昕也会阻拦的。表姐今日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这倒也是呢。只是,王如海一事,爷要如何利用?”   这丫头一向能屈能伸,放得下身段,凌峰非常享受她的撒娇和讨好,不由笑道:“这事儿也简单,如今有了顾夫人这么一闹,砸实了李家霸占儿媳妇嫁妆的意图,自然有言官风闻上本,参李澄昕一本。”   “参他夺媳妇嫁妆?可是李澄昕并没有出面啊,这也能参?”徐璐迷惑不已,“更何况,媳妇是自己家的,媳妇的嫁妆本来就归婆家所有,言官会管这些事?”   徐璐只要面露迷惑时,眨着一双水汪汪的迷惑杏眼,再加上肉嘟嘟的粉颊,甭提有多可爱。   凌峰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怀中坐了,爱怜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言官本就风闻奏本,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且李夫人确实霸占了表姐的嫁妆,这是事实。加上表姐在苑平的庄子,确实在李夫人手上,婆婆霸占媳妇嫁妆的罪名也成立。李夫人是李澄昕的夫人,言官犯不着与内宅妇人计较,自然要算在李澄昕头上。这是其一。李澄昕被这事儿一闹,回去肯定要收拾自己老婆。为了去掉这个把柄。必会逼着李夫人把嫁妆如数还给梦竹表姐。到时候,大姨母再去李家闹上一闹,说不定还能收获颇丰呢。”   徐璐说:“这倒是好主意。李家退还从梦竹表姐那霸占来的嫁妆。但,这样一来,李澄昕也就没把柄可抓了。”   “他的把柄多的是。”凌峰说,“言官前脚参李澄昕纵妇人霸占媳妇嫁妆,后脚就会有人状告李澄昕纵容姻亲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与民争利,强抢民女。”   徐璐微微一想就明白了,“王如海?”   凌峰点头,“对。这李澄听倒是个人物,懂得能屈能伸,昨儿个你和母亲一番危言耸听,今日李澄昕就登门告罪。父亲已打发了他。”顿了顿,又面露嘲讽,“可惜,他来得晚了。表衷心也表迟了。”   徐璐好奇不已,“若是没有王如海一事,那爷准备要如何对付李澄听?”   凌峰笑道:“原本已搜集了李澄昕贪赃枉法,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罪证,只是还没找到契机呈到御前,就出了王如海这事儿。咱们就以王如海为导火线,完全可以把李澄昕拉下马来。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改明儿,可得好生赏赐那秋韵。”   徐璐说:“原来爷是想借王如海造势!”果然够厉害的。   只是她还有些没弄明白,“李澄听被弹劾,为了消除这桩影响,说不定还会压着王如海去向秋韵赔偿。另外,还会逼着李夫人把嫁妆如数还给梦竹表姐,真是一举两得。只是,光这两件事,还不至于把李澄昕拉下马吧?”   “猜得不错。”凌峰颇为赞赏,手把手教她怎样对付敌人,“有的事需细水长流慢慢儿筹划,有的事就得雷霆一击,迅猛之间,把事情闹开来,不给对手丝毫反抗之力。此事便是如此,先有李夫人霸占媳妇嫁妆,再有王如海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时候,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再上奏本,称李澄昕怂恿姻亲,多有不法之举。如此双管齐下,圣上天纵英明,他不会偏听偏信,必会让人亲自去证实。李澄听本就屁股不干净,如此一来,圣止亦不会再眷顾他。那么他这个位置必得拱手让人了。”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也亏得是凌峰出手,若是换作是自己,至多就是持了凌峰的贴子,去与那王如海来一场权利与权利的对碰,拼谁的官帽子大。但这事儿交到凌峰手上,凭着小小的一件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横捭阖,眨眼间就能把对手打趴在地,端得威力强大。   想着秋韵的愤怒,徐璐感叹,百姓之难,可见一般。秋韵被欺负了,却是上告无门。就算告官,王如海自然有本事捂住。只怕还能会反打一耙。随便捏捏指头就可以解决她。可是此事落在凌峰手头,稍为策划运作,不但把王如海打入尘埃,连他的靠山也一并敲掉。   京里多的是仗势欺人的纨绔膏梁,对于凌峰这样的人来说,这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他擅加运用,这样的运作手法,已使得炉火纯青。   徐璐叹为观止。   凌峰被她崇拜的目光弄得飘飘然,尤其她那吹弹可破,美玉生辉,似要掐出水来的脸蛋儿,即矜持娇嫩,又娇憨灵动,却毫无扭捏作态。某处地方又蠢蠢欲动起来,当下就抱起了她往内室走去。   ……   接下来数日里,徐璐开始留意京城邸报。尽管上元节来临,凌家又有得忙,但徐璐依然每天抽出了点点时间关注朝堂风向。   果不其然,初十四这一日,就有言官胡上十二卫统领李澄昕,私德不休,治家不严,纵妻强占媳妇家同,证据确凿,一张李徐氏在苑平的三千亩陪嫁良田地契,前不久才被更名为李家的名字。而顺天府主管户籍田地的主薄也亲自证实,农历年初十那一日,李澄昕家管事,确实持有李徐氏户籍文书,把写有李徐氏名字的地契,更改为李氏六女晓英。   媳妇陪嫁,怎么会说就就送?还送给小姑子?一些有先见之明的言官就以不屑的口吻道:“……千万别与老夫讲,那李徐氏主动给小姑子的嫁妆。三千亩良田,亦非小数日。李徐氏再是财大气粗,也断不会如此大方。分明就是李王氏仗婆母身份,恶意抢夺媳妇财产给女儿当嫁妆。”然后,又有言官称,“婆母霸占媳妇嫁妆者,视为抢夺他人财产,按大庆律,斩左趾,流放三千里。”   对于专门玩笔杆子的言官来讲,他们最拿手的就是靠着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更是把黑的说成臭的。引经据典,虎虎生威,果有笔扫千军之势。   也有人觉得,就算消息属实,那也是内宅妇人目光短浅行为,还拿到朝堂上来说,岂不儿戏。此人话音刚落,就又有言官上奏,称李澄昕怂恿包敝姻亲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并有顺天府及五城兵马司衙役为证。   自古以来,就有纨绔子弟仗着朝中有人,而行鱼肉百姓之事,这事儿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但若要以此为罪名,拉人下马,运作得当,成功率还是颇高的。一些有先机之明的官员便察觉此事有异。一个两个状告李澄昕也还无可厚非,但一群言官都站出来,可就有问题了。还把证据都呈交御前。什么时候言官弹劾官员也讲证据了。   要不,有人看李澄昕不顺眼。要不,李澄昕挡了某些人的前程,要把他踢开。   一些眼光毒辣之人,眼见言官御史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齐齐出动,就知这背后之人能量颇丰,哪还敢替李澄昕说话。一些与李澄昕交好之人也开始落井下石,又抖出了李澄昕不少肮脏事儿。   圣上留中不发,只让锦衣卫彻查此事。   尽管没有确切消息,但徐璐也满足了。   至少,李澄昕如今已处于被动,想必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让老婆内侄赶紧去掉手头祸根。   被派出去打听李澄昕府上动静的探子回来禀报:“李夫人挨了李澄昕一顿狠揍。然后,李夫人果真把地契还有好些金银头面布料等还给了表姑奶奶。还免了表姑奶奶每日的晨昏定醒。甚至又还赏了表姑奶奶不少头面珍贵名玩。”   紧接着,第二日秋韵也登门来。   “那王如海来找我了。说要赔偿我的损失。”秋韵只是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近两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她早就差人打听过,京军上十二卫营录属皇帝,位高权重,地位超然,属天子近臣。又是朝廷一品大员,非常了不得的大官。但短短两日功夫,这王如海却鼻青脸肿地来找她,不但赔礼道歉,甚至还提出要数倍赔偿她一切损失。当时她可是吓着了,因为见识过王如海的嚣张,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要退避三舍,客客气气。可她只是来了凌家一躺,王如海就乖得像哈巴狗一样,鼻青脸肿不说,还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这令秋韵无比震憾。   自从进京后,她才知道凌峰这对年轻夫妇身份不一般。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厉害,转眼间,堂堂朝廷一品大员都要退避三舍。   徐璐坐在炕上,淡淡地说:“既然他要赔你,你直接报个数就是了。”   秋韵坐在小杌子上,有些局促,又有些妒忌地望着眼前一身华贵的年轻少妇。   与前天所见不同,今日的徐璐穿着玉白色淡紫折枝梅花刺绣立领中衣,金紫二色洒金缕桃花纹锦盘领上衣,姜黄底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夹棉湘裙,渐宽式上衣,并无束腰,却越发衬出徐璐的苗条体态。圆髻上盘着八宝攒珠髻,馆着五凤大珠钗,以赤金攘宝石眉箍固定,那五凤挂珠钗设计得很是张扬,即奢华又精美,两边分成两条灵动的凤口,各垂下一缕流苏,分别垂在颊边,中正又支出一缕流苏,挂着颗硕大的南珠,刚好垂在额头处,越发衬得脸儿娇艳迷人。   白石嵌宝石的耳坠,手腕各戴两枚龙凤纹的金镯子,看起来通身富贵。   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们,果真会享受。衣饰头面一天一换,少有重样的。   再对比自己从成衣店买来的衣裳,虽然合身,料子也还不算差,可与徐璐一比,立时被衬得面目全非了。   秋韵紧紧绞着手指头,望着徐璐五彩谰边湘裙下隐隐若现的遍镶珍珠的红色绣花鞋,又抬头看着徐璐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忍不住问道:“那依少夫人之见,我该让他赔多少适合?”   美人儿人人都爱,秋韵总觉徐璐总是看不够似的。实在难以理解,凌峰都有了如此美貌如花的妻子,怎的还会养通房姨娘。难道她不吃醋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头顶又响来徐璐特有的温和甜糯的嗓音,“随你吧,狮子大开口也成,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看你如何去编排了。”遇上能说会道的,就是敲他个十倍百倍的银钱也不在话下。就怕老实本份的,笨嘴拙舌,大好机会送到面前,都没法子把握。就不知秋韵是哪种人。 ☆、第77章 为富不仁   上元节的到来,又让徐璐狠忙了两日,接下来,又是四处请客吃饭,不是她去别人家,就是别人来她家,一直把正月过完,才逐渐轻松下来。大部份人家,在这太平盛世里,都过得充实而满足。唯独李澄昕一家子,却是憋屈而人心惶惶。   李夫人肿着一双核桃眼,一边抹泪一边对丈夫控诉,“……天可怜见的,我早已把嫁妆还给了徐氏,这徐家偏还不依不饶。这些人也太得寸进尺了。老爷也不管管,还要拿我撒气,还有没天理?”   今日,徐夫人登李家门,好一副兴师问罪。李夫人觉得,她早已把嫁妆退还给了徐氏,也就不存在什么婆婆霸占媳妇嫁妆的事儿,所以腰杆子挺得笔直,对徐夫人也没客气。并还指责徐梦竹不能生养的事,且威胁徐夫人,李家不会要无子的媳妇。只是这句话让李澄昕听到了,当场就给了李夫人一巴掌。当着徐夫人的面,李夫人一张老脸下不了台,等徐夫人走后,就与李澄昕闹了起来。   李澄昕瞪着她,怒道:“收起你那拿捏人的一套。还有,对徐氏好一些。要是再敢拿捏徐氏,看我不收拾你。”   李夫人忍了半日,实在不可忍,悲忿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几乎把她当祖宗供着了,老爷还要我怎样?”她是婆婆,拿捏儿媳妇,天经地意。   她平日里霸占媳妇嫁妆,早就做得轻车驾熟,抓了媳妇的错处,让她站着不敢坐着,要她往东不敢往西。但霸占媳妇嫁妆会受指点,严重的还要吃上官司,所以李夫人从来都是一边拿捏着媳妇的错处,一边让媳妇乖乖吐出嫁妆来,屡试不爽。谁知这回阴沟里翻船,居然让人把事捅到顾夫人处,不但女儿的婚事有可能要黄,又让言官给知道了,如今弄得蜡烛两头烧,顾头就没法顾尾。   “事情好端端的,怎么就让言官知道了?这些言官也是吃饱闻撑着不成?我霸不霸占媳妇嫁妆,与他们何相干?居然还闹得人尽皆知。那徐氏也可恶,仗着这事儿被闹将出来,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硬仗腰子了。哼,等着瞧,等风波一过,看我怎么收拾她。”李夫人已想了无数种让徐梦竹有苦说不出的拿捏法子。   李澄昕却瞪一眼,“胡闹。若不是你做得太过,如何会被言官抓着把柄?还牵累我。你给我记住了,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少给我惹麻烦。你那内侄,我是没办法救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李夫人大惊,“那可是我王家唯一独苗呀,老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自从被曝出王如海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事后,李澄昕就责令王如海赶紧去把这事抹平,陪了两千两银子,总算得到了受害者的谅解。只是还未松口气,王如海又被别的受害者告了。如今,顺天府已堆积了十来个苦主,全是结伴状告王如海。刚开始李澄昕还免不过样,去衙门里走了两趟,却让严少秋给劂了回来。   因王如海非官身,又没有功名在身,也不算是民告官。以至于一有人状告王如海,顺天府就把王如海打入大狱里。这混蛋也是个不中用的,被下大狱后还不知死活,叫嚣着“我姑父可是京军统领,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看我姑父怎么收拾你们。”这句话可是捅了马窝蜂。又传到言官耳里,那更是了不得,一时间,弹劾他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往圣上御案前。   虽说圣上留中不发,但圣心难测,谁能保证,出了这样的事后,圣上还能够一如以往地重用他?   李夫人见丈夫不说话,又寄出她的老本行,撒泼。   “如海好歹也叫你一声姑父,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不然,我要以何面目见我兄嫂?老爷不能不管他的,不然,我与你没完。”李夫人仗着替李家生了四个儿子,也相信丈夫不会真的坐视不管,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却是不知道,丈夫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保得住侄儿?   李澄昕失望地看了妻子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厌烦,最终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   “表嫂,今儿公公找我谈话了。要我来找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给他留一条活路。”这日,徐梦竹来找徐璐。向徐璐透露了李家的近况。   “婆母与公公闹得很凶,因婆母的内侄被顺天府判了斩立决,是秋后处斩。婆婆天天与公公闹。不过后来又听说公公即将官位不保,这才消停了下来。如今正四处找关系,不过都吃了闭门羹就是了。”   徐梦竹穿着绿色折枝梅花刺绣淡黄褙子,下身浅紫色马面裙,看起来飘逸而柔弱。气色比先前要好些,但仍然很瘦。   “……公公最近也苍老得厉害,每次回到家里,不是与婆婆置气,就是与奴才发火。我们都不敢惹他。今儿个早上,公公忽然把我叫到书房去,要我来求求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我的份上,放过李家。我觉得挺奇怪,不过也没敢多问,只好来了。只是六姨父不在家,六姨母又说与她无关,要我来找表哥。表哥又上朝去了,只好来找表嫂了。”   徐梦竹并不知道,暗中整治李澄昕就是凌峰父子在搞鬼。不过徐璐也不会明着说出来就是了。   徐璐看着她,“你的意思呢?”   徐梦竹低着走,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若是我自己的意思,那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她自嘲一笑,“婆母已把先前霸占的嫁妆如数还给了我,也不再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事儿,更不敢给我立规矩了。不过我看得明白,李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敢得罪我。一旦李家渡过了这场灾难,我的好日子恐怕又要到头了……所以,我……”徐梦竹到底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天生养成的贤惠性子,使她生不出反抗婆母的心思罢了。   徐梦竹也想得明白,李家万一真的倒了,于她也没什么影响,她还有不弱的嫁妆,还有长辈,让亲戚稍微帮辅一下也就能过去了。她甚至还有种不孝的想法,巴不得李家倒掉,看婆婆能否还抖得起来。   徐璐淡淡地道:“你表哥曾与我说过,他可没那么多同情心。不过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他也只能保证不牵累表妹和表妹夫就是了。至于旁的人,看造化吧。”   徐梦竹抬头,看了徐璐一眼,神色复杂,双唇蠕动,最终却又低下头来。这个家世不如自己,连个依靠的娘家人都没有,却混得比自己还要好的表嫂,徐梦竹心头不是没妒意的。   不过她很小心地把这份妒意掩藏在心底,   农历年二月初过后,言官们对李澄昕的弹勋已渐尾声,从开始的气势汹汹再到如今的平淡无奇,但朝堂上却涌入一股汹涌的暗潮。一些熟悉圣上性格的大臣已意识到,李澄昕绝对要倒霉了。   目前李澄昕即未罢官,也未免职,但如今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已密秘行动起来。   再一次从凌家出来的李澄昕面色如土,回去后,在书房枯坐了一夜,次日,忽然进宫面圣。当日下午,从宫中传来消息,上十二卫统领李澄昕,因对姻亲管护不力,至姻亲做出诸多令人病诟的事来,愧对圣上厚爱,愧对遇害苦主。加之身体有漾,主动请辞。圣上批准,对李澄昕进行了中肯的褒扬,称“虽有过错,然有悔过之心,功过相抵,即往不咎矣。”   当天下午,宫中又传出,由王立泰任上十二卫统领。   徐璐听到这则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发现凌峰还没有回来,这时候还在外书房与幕僚商议着,也不好去打扰,只好让人去打听王立泰是何方神圣。   “……王立泰山东烟台人,祖籍闽南,是闽南望族王家旁支。早些年走了庆昌侯的门路,从小小校卒,短短十余年成为金吾卫指挥佥事。后来杨侯卸甲归田,王立泰在庆昌侯的举荐下,又投靠了护国侯。大前年从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升为五军都督佥事。”才从小厮提上来的大厮洗砚恭敬地把得来的消息如数报给徐璐。   居然是李骏的人。   徐璐放下心来,挥退了洗砚,并让人赏了他二两银子。   ……   晚上,凌峰从外书房回来。   徐璐赶紧丢下手头的书,迎了上去。   “外头好冷,爷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徐璐亲自替凌峰解下藏青色斗篷,又亲自端了盅厨房才熬的红枣银耳羹。   凌峰接过碗,他肚子是有些饿了,也不拒绝,当下三两下就把羹汤喝得精光。   徐璐又亲自接过碗,殷殷地拿了帕子替他擦试唇边的残渍,然后还亲自蹲下身子,给他脱脚上的掐金牙边的羊皮靴子。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收回了脚,把她从地上拧起来,又捏了她的鼻子,“大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话尽管问吧,为夫知言不尽。”   徐璐压根没有被戳穿小心思的尴尬,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笑嘻嘻地捧着脸蛋儿,枕在炕几上,眉眼弯弯地望着凌峰,“就知道爷不忍心吊我胃口。那王文泰,听说是表哥的人?”   凌峰讶然地看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打听李澄昕的事呢,不过你倒是忍得住。这王文泰确是李骏的人。”   徐璐说:“李澄昕如今已是白丁一个,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不用猜都知道,他在仕途上是完了,聪明的做法就是夹着尾巴安安份份做人。李澄昕倒台,李夫人没有嚣张的底气,自然不会再找梦竹表姐的麻烦,反而还会巴结表姐呢。我过问李家干嘛?倒是这个王文泰,我可是从未听说过的,他真的是表哥的人么?”   尽管知道妻子是个聪明的,但她对人性的把握,还是颇为精准的。凌峰压下心底的赞赏,说:“我还骗你干嘛?王文泰是山东烟台王氏偏房,王氏一族在地方上,也算是书香门弟,出了不少举人进士,也有做官的,虽没什么大作为的,但在当地还是挺有名气的。王文泰却弃文从武,自然不受王家待见。也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拼搏,先前是庆昌侯的人,不过庆昌侯御甲归田,王文泰即非庆昌侯心腹,又非直系,之后几年就混得差强人意。李骏这人和我有差不多的脾性,那就是但凡有能力,人品又过得去的,不管是否是自己人,能提携的都提携,从不吝啬。王文泰也是运气好,因为从未拉帮结派,因此李骏这才举荐给了圣上。这样一来,王文泰也得卖李骏一个面子。”   这倒也是,上十二卫营虽非京军主力,但还是颇有战斗力。能坐上统领之位,都是天子近臣。圣上用人,自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拉帮结派,与朝臣武将走得太近。王文泰这样的人,自是圣上重用的第一对像。只是像王文泰这种无依无靠的武将多得是,若无人举荐,也无多少出头之日。而李骏的举荐,王文泰自然感激李骏,但更会忠心于圣上。而李骏则更会感激给他面子的圣上。总之,这完全是三赢的局面。   “我明白了,王文泰虽非表哥的人,但因表哥有举荐之恩,只要人品不太差的人,都会念着表哥这份恩情,不会与表哥交恶。而表哥又与咱们家交好,这样一来,这王文泰其实也可以算是咱们的人。我分析得可对。”   凌峰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也非完全对。”   徐璐面露迷茫。   凌峰解释道:“我们身为世家勋贵,有蔽处也有利处。利处就是生来就比别人尊贵,起点高,稍微运作,便能胜过普通人寒窗苦读二十年的艰辛。但也有蔽端,那就是无法像文人那样,尽展抱负。等到了一定程度,就得激退涌流。就像方昌侯,镇国侯那样。或许,不出意外,再过几年,方阁老也会主动致仕了。”说到最后,凌峰语气颇为怅惆。   是呀,人人都想位极人臣,可真到了那个位置,但凡有理智的,都会考虑怎样从那个位置平安退下来。能够全须全尾全身而退,这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只是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名臣真能真正得到善终?   修得文武艺,卖得帝王家。   可大多时候,并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还得看帝王领不领你的情。   徐璐怅然地看着凌峰,轻声道:“那么爷呢,爷对将来可有打算?”   凌峰淡淡一笑,“自然要看圣上的意思。”   徐璐慢慢品味着,虽然不甚理解,但又有些理解。   元月一过,总算彻底把年过完。各家各户总算收了心,很少再四处走动。但凌家主子们却依然忙碌。凌宽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中路都督,每日都要去五军都督府报备。最近今上提出富国强民口号,尽管如今已算太平盛世,老百姓富裕安乐,但大庆朝九边重镇依然需要重兵抵卫。包括方阁老沈阁老凌宽在内的一干有识之士,及兵部尚书左向荣同时上书,提出京军与边防军轮流互防提议,提高京军作战能力,并竭制京军因久安而生出的骄横浮夸之气,得到圣上大力褒扬。而训练京军的任务,就交由了凌宽。   武夫人也很忙碌,凌家能有如今成就,可离不开庞大的财力支撑。武夫人则是凌家包括凌氏家族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凌家在全国都有商号,势力遍布全国各地。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武夫人一心忙碌于商场,管家大权则交由徐璐。凌家人口简单,倒也不难。   外院每月划入内院的资金非常充裕,徐璐也逐渐抛开小家小气的管家模式。但每月依然能剩下不少的银钱。这些都正大光明纳入徐璐的腰包。可以说,家族富有,管家确实是项大肥差。   资金的充裕,凌家的内院管理就更加严格了,徐璐作主放出了一部份老迈的佣仆,另外又从家生子里挑选出优秀机灵的来作重点培养。徐璐每日把任务下发,只需不定时监督就成,也不必亲力亲为,只是逮到有作奸犯科之辈,绝不手软,从里到外一应撸得干净。与凌峰相处久了,多少也被凌峰同化。如今徐璐也喜欢兴连坐。这些奴才当中,但凡有一人犯了错,必定全家遭贬,尽管会落得不近人情的埋怨,但效果却奇好。   没有人再敢对徐璐阴逢阳违。   对于奴才的管理,徐璐也有了一套管理心得。驾驭凌家上千口佣仆,也还轻车驾熟。只是,对秋韵此人,徐璐却一时犯了难。   华馨苑后院的东厢房里,三间屋子打造的会客场所,宽阔舒适,采光良好,是徐璐平时办公会客之所。使用率最高。   徐璐斜坐在临窗的软蹋上,手上拿着秋韵递过来的一张一千两银票,和几绽官银。望着杌子上坐立不安的秋韵,缓缓道:“你说,你想赎回身契?”   秋韵低着头,忐忑却又坚定地点头,“是的,还请少夫人成全。”   为怕徐璐不同意,秋韵又赶紧保证,“少夫人放心,我只是赎回身契而已。但依然在少夫人手底下做事。梁记油条铺子也按着往日的约定来分成。我也听说凌家也有不少掌柜,也并非人人都签身契的,是不?”   奴才为贱籍,但凡有头脑的,一旦有了成就,第一要做的就是赎回自己的身契,恢复身由身。但一日为奴,则终身为奴,曾经做过奴才的,永远不可能成为良籍。想要成为良民,必须还得主家出面,向官府作保,开具路引,户贴,黄册,才能真正恢复良民。   徐璐盯了秋韵良久,她一直摸不透这人的性格,你说她笨吧,人家出口即成章。你说她粗俗吧,她懂得又挺多的,会识字会算账。你说她聪明吧,她又连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为了开这个早餐铺子,徐璐可没少给她担待。尽管这人做生意还有一套,但她一介女流,想要做大,何其艰难。这时候,找个靠山是非常有必要的。但她却不这样想,她只想恢复良民身份,再继续替徐璐管铺子。   徐璐沉吟片刻,说:“也罢,看你也不像永远屈居人下的,说不定将来还会大有成就。今儿我就与你行个方便。只希望将来显达后,不要忘本才好。”   秋韵脸上揉进一抹喜色,赶紧说:“我这条命都是少夫人救的。没有少夫人,也没有我的今天。少夫人大恩,秋韵永世难忘。我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做出有损少夫人利益之事。我梁秋韵立此重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立誓就免了,只要你记住今天的话就好。”徐璐顿了顿,又说:“我不怕忘恩之人,最怕的却是让被救之人反噬一口。”   秋韵又赶紧保证,她绝不是那种人。   徐璐不欲与她多作纠缠,放还了卖身契,收了一百两银子。并另外与她写了份合作协议。   秋韵前阵子狠狠宰了王如海一顿,得了两千两银子。趁此机会,又把铺子重新改造一番,也还剩下一千八百多两。给了徐璐一千两银子作感谢,再赎回了卖身契,徐璐估计她手上五六百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她看出了秋韵脸上的失望神色,不由冷下脸来,说:“你可知,王如海为何会那么快就向你服软?”   秋韵赶紧说:“那是因为少夫人从中周旋的缘故。”   徐璐说:“你错了。王如海那样的人,我们还不把他放眼里。主要是他身后的靠山,想要使王如海真正服软,就得从他身后的靠山下手。我们爷为了替你撑腰,可是花了巨大代价。首先,请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来作证。其次,带动言官上奏弹劾。另外,搜集王如海李澄昕往日的犯罪证据。你以为,做这些不花钱?”尽管凌峰不会把这些钱看在眼里,但这回能让李澄昕下台,花出去的银子可远远不止这一千两银子的。   秋韵讪讪地道:“是,多亏了少夫人和爷。秋韵铭记于心。”但心头却不以为然,她辛辛苦苦地挣的银子,却要分出去七成,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用做,却平白得了银子。铺子出了事,难道你们就不该出手么?至于花了多少银子与我何相干呀,凌家财大气粗,还会差这些银子?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是吝啬,为富不仁。   徐璐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尽管猜不出秋韵的内心想法,但看她不以为然的脸色就知道,此人尽管会做生意,却没有熟读过生意规则。   徐璐有些失望,不过也有些庆幸,于是她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辛苦起早贪黑挣的银子却还要分大头给我,所以心中不平?”   秋韵赶紧摇头,“少夫人冤枉,没有的事。您虽然没有过问铺里的生意,但也是有股息在里头的。当初就说好的,自然要遵循规则才是。”   徐璐盯着她,“你或许会想,咱们家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来剥削你,岂是仁厚之人。”   秋韵脸上有着被揭穿心思的难堪,讷讷地道:“少夫人说笑了,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虽然我没做过生意,但也知道商业规则。想经商却没本钱,以入股方式吸入资金,自然要给出合理的分红。这是天经地义,受律法保护的。当初你身无分文,我可是全资入股。并还派了小厮替你跑前跑后。原本按着规则,可占八成股息。可我只占七成股,也算对得住你了。这回铺子出事,我也是花了不少代价才摆平此事。于我来说,因你是我凌家的人,受了欺负,我们自然要替你出气。但得到的赔偿,我自然也有权享受。若是因我们富有,就要舍弃这笔银子,这天底下可没这个理。还有,我们家富有是我们家的事,我们也不会因为富有就为富不仁,但该得的利益仍是要得。这是生意场上的基本法则。你若是想不通,最好别做生意了。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徐璐是有些动怒的,她以为秋韵虽然有些离经判道了些,但至少还有志气,有理想,也就尽力让她实现她的梦想。谁会想到,她居然还是这样的人。觉得她富有,就该放弃正当所得?是该说她天真,还是无知? ☆、第78章 子嗣大计   而秋韵尽管摆出自责的神情,但眼里却依然有着不以为然。徐璐心灰意冷,倦倦地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咱们说不到一块儿,还是拆股吧。当初我可是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作本钱。红利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你把本钱还我就是。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相干。”   秋韵心中一亮,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呀。虽说当初徐璐确实给了她全额本钱,也帮了她不少忙,但这几个月来,她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却还要把大部份收入上缴,心头不是没怨言的。可人家有权有势,她也没胆子说半个不字。   如今既然对方主动提了出来,正中下怀,尽管会得到忘恩负义的帽子,但为了将来做生意不受制肘,挣的钱可以全收进腰包,秋韵也认了。   秋韵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徐璐拿出当初与她写的协议,秋韵仔细看了看,仔细收入怀中。然后对徐璐露出诚恳的笑容,“少夫人,我想,我让您失望了。可也请您理解,我这么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您自小生长在富贵家,锦衣玉食,饭来张口,哪能体会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辛酸?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再造之恩。我却与您一拍两散,恐怕您心里早已认定是我忘恩负义之人了吧。”   徐璐没有说话,她实在是懒得理她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夏荷,送梁姑娘出府。”   既然秋韵已恢复自由身,徐璐也就改口,称她为梁姑娘。   夏荷上前,冷冷地盯着梁秋韵,“梁姑娘,请。”   梁秋韵起身,脸上闪过无耐,她诚恳地对徐璐道:“少夫人保重。您的恩情,我会一辈子记住的。”   见徐璐没有理自己,梁秋韵有些无耐,但也有怒气。她知道她太急躁了些,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益。再则,徐璐是救过她的命,但她这几个月起早贪黑,也陆续偿还了三百多两银子。按着一个丫头平均二十两银子的身价来算,她已是给出了十倍的报酬。这样算下来,也两不相欠了。   梁秋韵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讨厌被人拿捏着恩情夹恩图报。这回凌家替她整治王如海,她还是感激的。但徐璐心安理得收下王如海赔偿的银子,又让她低看了两分。这些人,表面看起来温和,平易近人,实际上,骨子里依然有着为富不仁的特性。   尽管徐璐没有对她夹恩图报,但至始至终表现出的高高在上,依然让她不舒服。   幸好,她再也不必向这些人打交道了。   当然,她也会向徐璐证明,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的。   ……   “……你说,秋韵这人,也不知脑子是怎么生的。觉得咱们富有,就该舍弃该得的利益。哼,真是好笑死了。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晚上,趁凌峰下朝后,夫妻俩在东次间吃晚饭,徐璐一边吃,一边向凌峰抱怨梁秋韵,语气很是不平。   凌峰好笑地望着妻子气呼呼的小圆脸,觉得格外可爱,惹人怜爱极了,忍不住趁丫鬟不注意时,捏了她的肥脸一把。   徐璐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斥道:“你究竟有没有听呀?”   “听着呢,你说。”凌峰一边刨饭,一边欣赏妻子气得粉颊通红的脸蛋儿,心痒难耐。这丫头肯定不会知道,她生气的模样,也好看极了,水光潋艳,妩媚灵动。他真恨不得用他的蛇尾把她缠到天荒地老。   没有发现丈夫满肚子的龌龊心思,徐璐忿忿不平地道:“真是太气人了。她好像怕我对她夹恩图报似的,这般迫不及待。还有,居然觉得我不该得七成股息,凭什么我不该得?当初她开店的时候,我可是又出银子又出人手。不然她人生地不熟哪那么快就打开局面?她只想到她辛苦负出却让我占大头的不平。却没有想过,我可是出了人力钱财。凭什么不该得?”   说了一大串,发现凌峰心不在蔫的,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徐璐气得不到,“凌齐缘,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这还是妻子嫁给自己两年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自己。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悸动。   不过看着妻子气成这样,凌峰赶紧收回心神,说:“多大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那秋韵一看就是个没大格局之人。散伙就散伙呗,有啥大不了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如何高兴得起来。我就是气她认为我们富有就不该得应得利益的想法。”   “拥有这种想法的人,这世上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至于气成这样么?这样的人,爷我可是见得多了。”   “那爷又是如何处理的?”徐璐好奇。   “还能怎么处理?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呗。”凌峰好笑地捏了她的鼻子,“别气了吧,气多伤身。”   徐璐经过一通发泄,也没了怒火,但仍然有淡淡的不甘,“我承认这梁秋韵是有大志向的人,绝不甘心平凡,可也要有相对应的格局才成。可你瞧瞧她,唉……算了,不说了。这样的人,不打交道最好,免得把自己给气着了。”   凌峰笑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她那样的想法,本来就不对。迟早会有吃亏的一天。还有,她想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但她只是女子,若无拿得出手的身份,早晚要被人吃得尸骨无存。”   徐璐又笑了起来,“是呀,她一个弱女子,无背景,无靠山,想要把生意做大,谈何容易。也不是我自己往脸上贴金,王如海的事儿若非咱们给她撑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只是她那么聪明的人,也该知道,做生意有个靠山是多么难得的,怎的还要把咱们往外推呢?”   凌峰笑道:“你怎知人家没靠山?说不定,人家又另外找了个靠山。”   徐璐呆了呆,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又在想,梁秋韵又能找什么样的靠山呢?   凌峰说:“行了,都不是相干之人,何苦花费心思在那样的人身上。横竖都与你无关了,还是少操这些心吧。”   开年后,朝堂上也未有较大的动作,一切都是四平八稳地过着。徐璐收到了来自父亲徐成荣的来信,称妹妹徐琳今年已十五岁了,也该把她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福州那样的地方,达官显贵虽多,但并产适合徐琳。毕竟将来徐成荣也有离开福州的一天。加上徐琳长相普通,人又木讷,老实有余,应变不足。徐成荣决定,还是给徐琳找个老实可靠,不需要太富有,生活小康的耕种之家就成。那种书香门弟或高门大富想都别去想。   徐璐很赞成父亲的想法,妹妹徐琳确实不适合高门大户,就是普通的书香门弟之家也不成。她见多了那些读了几天书或有些许功名在身就把下巴傲上天的寒族子弟。这类人,以徐琳那样的性子,只有吃亏的份。还是依父亲之见,找个老实可靠的小地方就成。家中良田,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便成。   就是怕田氏心太高。   不过父亲信上说,还是想把徐琳送到京城,让徐璐给她找个婆家。因为凌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将来把徐琳嫁到京城,两姐妹也有照应。   徐璐头痛起来,她倒是想与替妹妹作主,怕就怕田氏要求太高呀。   父亲的信很长,整整四大篇,妹妹徐琳占了一篇,两个弟弟又占了一篇,官场上的事也占了一篇,开头是自我褒奖他把福州治理得极好,与新任督抚处得也还不错。并深切肯定他能有今天,全是女婿的功劳。然后就是限晦的试探,还有两年他的知府任期就满,是不是该挪挪位置。   徐璐再一次头痛起来。她也期望父亲一路高升,可他才在知府的位置上干了一年不到,就想着高升,他以为凌峰是万能的?   想了半日,徐璐提笔,给父亲回了封信。   花了一下午的时光,总算搁了笔,待笔迹干后,折好装进信封里,让人送了出去。   见徐璐总算闲了下来,夏荷这才进来,“少夫人,夫人身边的巧英姐姐来了,说奉夫人之令,请少夫人去晚香堂,夫人有事儿与您相商。”   ……   武夫人正靠临窗大炕上,手枕着头沉思。头戴镂空丹阳挂珠钗,齐眉金抹额,穿着亮缎藏青色织金刻丝对襟褙子,与外出的华丽装束不同,这身打扮比较家常随意。却自有种清晰的雍容气质。   “夫人。”徐璐上前恭敬福了身子。   武夫人坐直身子,指了指身旁,“坐,我有话要与你说。”   徐璐默默地坐到炕沿,轻声问道:“夫人可是遇上烦心事?”   武夫人长长叹口气,“我也不瞒你,是峰儿的子嗣问题。”   徐璐心头一个咯噔,她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武夫人。她相信,人首蛇身的凌峰,想要得到子嗣,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即不忐忑,也不心虚,而是冷静地道:“夫人可是想好了良策?”   武夫人叹口气,“我若是有,就不会来找你商量了。”她看着徐璐,“峰儿的秘密,想必你也知道。我也不瞒你,你能接受这样的峰儿,我还是很欣慰的。只是峰儿如今年纪也大了,却苦无子嗣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徐璐深有同感,因她肚皮一直不曾有动静,一些被凌峰打压过的政敌则四处散播谣言,称“坏事做绝了,活该绝后”之类的恶毒诅咒。   徐璐虽然生气,却也不好当面锣背面鼓地找人家算账吧。   徐璐轻声道:“夫人什么好的建意,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对策,天无绝人之路。只法总是想出来的。”   武夫人不料她如此深明大义,不由松了口气,“我和侯爷仔细商议过了,有三种方案。我都说与你听。”   第一种方案,那就是从秘密抚养的孩子中,挑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孩子,以外室子的名议,安排进府。再过继到徐璐名上作嫡子。第二种方案就是从族中过继一个。第三种,就是自己生。   徐璐愣了半晌,才说:“前两种方案,世子爷早就与我说过了。我觉得不管是哪一种方案,还是可行的。只是第三种方案,我却是糊涂了。”   武夫人苦笑道:“其实,峰儿是可以生的。”   ……   徐璐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华馨苑。   依香一干丫头全迎了上来,全让徐璐挥退,她一个人坐在榻上,脑海里想着武夫人的话。   “……峰儿是可以生的,只是就怕你不同意。”   徐璐心头一跳,能自己生,那肯定要自己生的。不过看武夫人的语气,想必生这孩子应该会很艰难的,于是又问怎么生。但武夫人却不肯再说了,只是让她回去与凌峰仔细商量。不管是自己生,还是采取另两种方案,她和侯爷都支持他们的决定。   婆母这是什么意思呢,徐璐被弄混了。   不过她也没细想,等凌峰回来了再问他吧。只要能够自己生,她还是挺期待就是了。   到晚饭前,凌峰回来了。就看到徐璐穿着雪白绫衣,头发披散在肩上,趴躺在炕上,双手枕着脸颊,不知在想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甜笑的,可爱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小巧浑圆的臀部随着双腿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凌峰走上前,大掌就那样摸上了那团圆润。   徐璐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嗔道:“做什么呢,倒吓我一跳。”   凌峰看起来心情很好,被她嚷了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在一边坐了下来:“在想什么呢,我回来了都没发觉。”   徐璐坐起了身子,加上才洗了头,头发还半干着,加上屋子里暖和,她只穿了中衣中裤,没了裙子的束缚,她就把有盘起,把今儿武夫人的话告诉凌峰。   子嗣问题,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徐璐说完,又看着凌峰,一脸奇怪,“我听夫人说,爷原本也是可以生的。可为什么我肚皮一直不曾有动静?”   凌峰沉吟,却没有回答她。   徐璐又赶紧说:“爷是不是担心,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会和你一个样,所以,不想生?”   凌峰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徐璐有些苦恼,人首蛇身的孩子确实够惊世骇俗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对了,你自生下来就是人首蛇身的模样,那为何又会变身呢?”   “小时候的事我也不记得了,大概两岁多的时候就可以变了。”凌峰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小时候我淘气得很,母亲怕我淘气,不听她的嘱咐,所以一直在庄子上照顾我,一直到我五岁那年,已能知晓利害,并能随心所欲控制身体后,才带我回的凌家。”   徐璐双眼一亮,“这么说来,咱们的孩子就算真和你一样,那将来也能够自主恢复吧。”   “嗯。”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赶紧生呗。”她拉着他的双手,埋怨道:“既然能生,就赶紧生呗。不必顾忌我。爷放心,我会好好待孩子的。我也想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把他带到庄子上,仔细看管,绝不让外人发现他的秘密。就像当年夫人那样,可好?”   其实,自从她接受了凌峰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真生下像凌峰这样的人首蛇身的孩子,她也不会嫌弃的,她一样会爱他疼他的。甚至她还隐隐期待着,她还巴不得他们的孩子能够像他。   凌峰定定一看着她,声音低沉,“你真的想好了?”   徐璐白他一眼,“当然,我可是非一般人的。”   凌峰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轻揉,最后放在唇边吻了吻,他低声道:“我也想有自己的骨肉,只是,我不想让你冒这么大风险。你要知道,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孩子长大成人,你至少要操心五年时光。太漫长了。”   徐璐抬头望着他,她明白凌峰的顾忌,但她不怕,   她反握着他的手,“我不怕。不管孩子是什么模样,我都爱他。”她主动偎近他怀中,把自己靠在他肩窝处,声音呢喃,“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会一直爱他疼他护着他。”   尽管她知道,就算她不想生,凌峰也不会勉强她,但绝对会安排好一切。但养别人的儿子,总比不上养自己的骨肉来得贴心甘愿。退一万步来说,她现在还年轻,凌峰对她也好,但谁又能保证,他将来会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她也不愿把凌峰想得太混,但凡事还得往长远方向考虑。   凌峰动容,紧紧搂着她。低着吻着她的秀发,“你真下定决心要替我生孩子?”   徐璐点头,目光再坚决不过了。   “那好,昨天我们去滑雪。”   “滑雪?”徐璐迷惑,“滑雪与生孩子,有相干么?”   凌峰笑道:“没相干。不过生孩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并不是说怀上就能怀上的。总之,在要孩子之前,还得保持好心情。”   徐璐点头,她还是明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的。   “真的要去滑雪?”徐璐跃跃欲试起来,但又有些沮丧:“我不会滑。”   “没事,我教你。”   徐璐双眼亮了起来,“去哪滑雪?”   凌峰神秘一笑,“去了就知道,明儿一早就赶紧准备吧。”   徐璐仍然有些迟疑,“京中还有哪处地方可以滑雪?会不会太远?天黑之前能够赶回来吗?”明天他沐休,但也只能耽搁一天而已。太远了也不方便。   “没事,反正这阵子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大不了与方阁老告个假便成。”凌峰摸了她的背脊,穿着洁白中衣的她,一张脸儿被衬得越发润白如玉。他低头吻了她的脸,“你先去睡吧,我去母亲那一趟。”   自从回到京后,还真没有出去玩过,徐璐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吩咐丫头们收拾行囊。尽管一切从简,但仍是装了三大马车,带了四个婆子,六个丫头,四名小厮,四十二名护卫,以及四位车夫,浩浩荡荡出了宣武门。   出了城门后,路上行人就稀少起来,徐璐掀了窗帘,看着凌峰坐在马背上的英姿飒爽,心头痒痒的,她也好想骑马来着。   发现了她的目光,凌峰勒马靠近车厢,低头来,“想不想骑马?”   徐璐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想骑但又顾忌的样子。凌峰哈哈一笑,让车夫停车,让徐璐坐在他面前马背上,用自己的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   凌峰微夹马腹,马儿不快不慢地小跑着,空气中冷冽的寒风使得徐璐怎么也适应不了,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凌峰不得已,只她给她换了位置,让她侧坐在自己怀中,自己则用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丁点空隙。   偎依在男人强壮结实的怀中,徐璐只觉心头暖暖的,紧紧抱着他健壮的腰身,脸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腔强烈的心跳,徐璐甜甜一笑,越发搂紧了他。   妻子小鸟依人的动作,使得凌峰心头柔柔的,软软的,香香的,又是那么地信任自己,心头流淌着柔柔的蜜意,越发搂紧了她,低头吻了她的头顶,“抱紧了,我要加速了争取早早赶到西山别院。”   凌峰果然风驰电掣起来,耳边响来呼呼的风声,马背上剧裂的抖动使得徐璐怎么也坐不稳身子,只得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半边身子都躺在他臂弯中,这个姿势,很温暖,很动人,也很幸福……   ……   ------题外话------   子嗣大计提上日程。 ☆、第79章 子嗣大计(二)   西山别院是京中大名鼎鼎的皇家别院。两面靠海一面靠山,占地广大,数十亩地宽的空地,夏天草长莺飞,冬季白雪覆盖,刚好可以在雪地里滑雪或打雪仗,成为京中各贵族子弟最向往的休闲圣地。   当然,身为皇家别院,没有特旨,一般人却是连门都不得入。   而凌峰要去的地方,则与西山别院紧邻而居,当然,地盘就要小得多,依然有山有水,有阔大的空地,正是凌家在这边的产业之一。   “挽月别墅?”望着大门上古朴苍劲的匾额,徐璐轻声念了出来,“这就是凌家别院?”   凌峰下了马来,把她抱了下来,指了另一边用高墙围起来隐隐绰绰露出的雕梁,“那边就是皇家别院。平时候,只对宫中的贵人公主们开放,不过可以邀请勋贵女眷陪同。”   “既然是皇家别院,那这挽月别墅又是怎么回事?”   “是圣上赐的。”凌峰指了另一边不远的地方,“那边还有几个别苑,全是圣上赐给有功臣子的,那个叫射月别墅是圣上赐给护国侯府的别院,另外还有几间别墅,全是今上登基后赐下来的。”   意思就是,能在这儿拥有别院的人家,都是圣上的心腹臣子了。   挽月别墅屋舍并不多,除了一间两进供别墅下人居住的屋舍外,还有几间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别墅里的管事大概是早就得了招呼,凌峰抵达别墅时,已收拾妥当,直接入住就是了。   徐璐打量这间小院落,背后靠山,地势颇高,从窗外望去,白茫茫一片,出了这道院门就可以滑雪,非常的方便。三进的院落,前两进供他们的下人居住。从小小的天井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里头早已铺上地毯,烧了炉子,屋子里暖烘烘的。   徐璐正要指挥丫头们收拾,凌峰却拉着她的手说,“换上骑衣,咱们滑雪去。这儿就由丫头们收拾吧。”   夏荷果断地从厢子里找出一身鲜红又厚实的棉花里子绣腊梅的劲衣,窄袖左衽短衣,鹅黄色汗巾儿,及膝红色短裙,一双长腿包裹在黑色的羊皮长靴里,看起来修长而健美。头发包裹在黑色包耳貂皮帽子里。这还是徐璐第一次穿劲衣,又是大红的颜色,越发衬得一张脸蛋儿欺霜赛雪的白腻。   凌峰也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绣金飞蟒劲衣,身高腿长,极其精神。徐璐忍不住看得呆去。凌身亲自给她戴上灰鼠毛皮手套,并围上大红色狐狸毛的围脖,“穿厚实些,免得着了凉。不过,过一会儿就够你热的。”   踏雪板形如弹弓,长四尺,阔五寸,一左一右,系于两足,激而行之雪中冰上,践冰雪,可以及奔马。其滑行速度,可以追逐走兽,很是迅捷。当然,雪深之地,走兽行之亦难,而乘滑雪板者,则比之为快。自唐代贞观年间流传至今,成为北方贵族最为常见的一项户外活动。   徐璐从未滑过雪,也不会滑雪,但并不影响她对新兴事物的好奇与追求。凌峰扶着她的手,示范半讲解决窍,稍微用力,就滑出百余步。徐璐看得眼热不已,自己滑行偏摔得满身是雪。幸好雪地里摔不痛,徐璐也不怕摔,经过坚苦的奋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总算在天黑之前,能够滑雪了。   能自己滑行后,就不让凌峰扶着她了,一个人滑着,掌握了滑雪决窍后的徐璐,非常得意,速度也渐渐加快,与凌峰在雪地里追逐。   “我会滑雪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徐璐早就扯掉了脖子上的围脖,冲凌峰露出灿烂的笑脸。   “嗯,很厉害。”凌峰渐渐与她平行,含笑地望着她因滑行而变得红通通的脸儿,这张脸儿本就明媚至极,因染上了桃花般的红晕,加上晶亮的眸子,额上冒出的薄薄香汗,越发的娇俏迷人,让他忍不住看痴了去。   凌峰稍稍落后两步,欣赏着她因滑雪而微微前倾的身子,小屁股微微弓起,他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伸了手……   屁股遭袭,徐璐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缩了身子,没能掌握平衡,人就摔了出去,摔得一身是雪。   “凌峰,你这个大坏蛋,混账。”徐璐从雪地里抬起头来,冲他怒叫。因脚上绑着滑板,不易爬起来,就赖坐在地上,使起性子来。   凌峰讪讪而笑,把她扶了起来,温言哄道:“是我的不是,没摔疼吧?”说着就把她抱在怀中,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像盛花的桃花,又像成熟诱人的红苹果,令他食指大动,恨不得咬上两口。他重重地吻了她的脸颊,最后又覆上她嫣红的双唇,把她喋喋不休的嘴儿覆盖住。   男人都是冲动的,这话果然不假。虽然她也喜欢他的拥抱,更喜欢与他肌肤相亲的甜蜜感觉,但这可是外头呢,可不敢放肆。赶紧推开他,嗔道:“这可是外头呢,你也不节制些。”   她那红通通的脸蛋儿,加上妙目横生的媚劲儿,凌峰小腹处升起一道烈火,捉着她的手腕“走,我们回去。”   “不要,我还没玩够呢。”才学会了滑雪,肯定还要多滑下嘛。   “明天再滑。”凌峰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双腿略一使力,人就箭射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滑到了他们居住的院门前。   尽管天气寒冷,但徐璐滑雪时仍是出了不少汗,让人烧了热水,夫妇二人对坐而沐,要不是怕冻着了徐璐,说不定凌峰在浴室里要胡天海地了。   当然,净房里并未有暖墙,也无地龙,只有几盆烧得旺盛的炭火,但徐璐仍然冷得不行,热烫的洗澡水成为她的救命稻草,除了一颗脑袋露出水外,整个身子全在热水里,也因为怕冷,也被凌峰占足了便宜。   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今晚睡的是炕,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不一会儿就驱除周身寒意,徐璐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动也不动地趴睡着。   不过眼角处看到他的动作,赶紧叫道:“不行,今天好累了。”   凌峰拍了她的身子,“乖,一会儿睡。”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徐璐横他一眼。   她却不知道她那斜睨的一眼是多么的妩媚动人,让凌峰心痒难耐,毫不犹豫,如饿狼扑羊地扑了上去。   第二天,天气晴郎,徐璐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身,一睁眼,身边空空如矣,凌峰也不知哪去了。   豆绿几人进来服侍她梳洗,徐璐依然有些腰酸背痛,不过经过一番筋骨活动,也就适应了过来。   凌峰从外头回来,身上穿着石青灰鼠毛边长袄,头戴灰鼠皮帽,看起来沉稳而雍容。   徐璐微微眯眼,这男人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沉稳了。   “还要继续滑雪么?”凌峰问她。   “要,当然要。”徐璐昨天就已学会滑雪,只是还不熟练,今天务必要滑出成绩来。   看着她的斗志高昂,凌峰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道:“好,吃了饭咱们继续滑。”   接下来,又滑了一下午的雪,徐璐在凌峰高超的技术下,很快就掌握了决窍,能够又快又稳地驾驭滑板,在平地上如若无人之境。就算有斜坡也是不惧的。只是,自歇了下来,全身就酸痛得厉害。尤其是腰和两条腿,如灌了铅,躺在炕上连翻身都困难了。   凌峰见她着实累得慌,就轻拍她的脸,“再忍一会儿,等下头的烧了热水,用热水泡着,会舒很很多。”   徐璐当然知道热水泡澡有助于恢复疲倦,只是她现在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疼痛,也不知能不能恢复。   庄子里的婆子们抬了两大桶热水进来,徐璐宽衣解带,坐到浴桶当中,让豆绿夏荷留了下来,替她揉按全身。   但下了水后,半天都没动静,不由奇怪地回头一瞧,净房里哪还有丫鬟的身影,只有凌峰正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望着自己。   “混蛋,我是真的腰酸背痛。”徐璐杏眼圆瞪,这个一点都不知体贴的家伙。不过她也只能嘴上呈把瘾,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了衣衫,踏入桶里。   桶里的热水很快漫了一部份出来。   徐璐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到他肩窝处,这男人不止生着副好相貌,好生了俱结实挺拔的身子。缩在他怀中,挺舒服的,还满有安全感的。   当然,她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至理名言。如何不明白他那点子花花肠子。想来是等自己恢复力气后,再来欺负她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桶里的水也换了三回,徐璐才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她从他怀中坐起身,“怪了,没把你的坐麻?”   凌峰低头吻了她的脸颊,“你这点重量又算得什么?想当年在铁骑营当差,我每天穿在身上的盔甲都有上百斤呢。”   “那不一样的。”   “也差不多吧。”搂着她的腰,爱怜至极地把她圈在怀中。她身架小,肉却满多的,一点都不硌骨头。也没什么重量。抱在怀中如同抱着只又懒又笨的大猫儿。   感觉他身子又有了新的变化,徐璐心头微微跳了起来,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的是他庞大到无节制的欲望。   她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怀孕?”   凌峰摩挲着她滑腻粉嫩的背脊,“你真的想要孩子?”   “那当然。”不然她会忍受他永无止境的欲望?房事适当就成,过多了也就伤身了。她可不想因房事过多就英年早逝。   凌峰抬起她饱满的下巴,让她盯着自己。   “怀孕也是挺简单的,只是,我怕你不会接受。”   “会是什么样的方式?”徐璐好奇,“我记得,先夫人杨氏,好像也曾生过孩子吧?她都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能?”   他太小看她了。既然接受了他,自然要接受他的全部。   凌峰却摇了摇头,“她不一样的。当年我娘曾与我说过,想要生下来的孩子能免尽快恢复自由变换身子,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才成。当年杨氏就算生下了孩子,若那孩子当真活了下来,却因没有满足其中一个条件,估计也不可能自由变身。”   “还有这等事?那你赶紧告诉我,是三个条件!”   凌峰犹豫了下,“操作起来也简单,但也不那么容易。”   徐璐急了,揉了他一把,“真要急死人了。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么?我都能接受你那条尾巴了,还有别的不能接受的么?”   凌峰怜爱地望着她,在她脸上亲了记,语气温柔,“好,想来你也准备好了,那咱们就试试吧。”   “怎么试?”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凌峰抱起她,出了浴桶,并拿了架子上的大毛巾裹着她的身子,出了净房,把她放到已烧得热乎乎的炕上。   “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先出去交代几句。”凌峰套上衣裳,出了房间。   徐璐缩在被窝里,彻耳聆听,只依稀听到凌峰对夏荷的吩咐声,“……你们可以去休息了……不许靠近院子半步……”   夏荷还要分辩,凌峰不由分说地道:“都下去休息。不许靠近院子半步,记着我的话。”   过了会,徐璐又听到一阵极细的脚步声响,纸糊的窗子外闪过多道人影。依稀可以看出这些人影的背上都绑着把剑。   徐璐捂着嘴巴,凌峰要干什么?   凌峰进来了,徐璐赶紧低声问道:“你干什么呀,怎么把护卫也召进来了?”还守在屋外头。   “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死士。”凌峰淡淡地说。   “可是……”徐璐还要说话,但凌峰已上了床,不给徐璐说话的机会,已吻上她的双唇。   窗外月明,星稀。   还可以瞧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这些人影却一直静止着不动,像木桩似的。主子在屋子里翻红浪,而这些人却在外头听墙角,怎么想就怎么羞人。不过随着凌峰动作的加大,徐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好伸手去摸,触手之处,全是冷冰冰的带着许多坚硬的鳞片,她立马惊叫起来,“唉呀,你居然没变回去。”   他他他……他居然就以蛇身的形式……脑海里一想到那个画面,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这,这样也太惊异了,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   徐璐以为她会害怕,可她没有,她居然还有种飘飘然的刺激感觉,老天,怎会这样?   这回的酣战长达半宿,徐璐累得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在豆绿喊了三回,威胁着要拿水泼她,这才痛苦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头顶蜜织苏绣的石榴百子图的床罩,昨晚的画面再一次回到脑海,她赶紧捂着脸,老天,昨晚她居然与一条蛇……虽然那条蛇只是人首蛇身,可依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到现在她都不肯相信,她居然与人首蛇身的凌峰行了人伦之礼。   以往凌峰尽管会变成蛇身欺负她,但却从未以蛇身与她行过房。但昨晚,他至始至终都是蛇身来着。   徐璐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头,捂着脸,真的不敢见人了。脑海里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有羞赧,也有悸动。这真的太奇怪了。她居然与一条蛇……老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豆绿不明白徐璐的羞涩为哪般,主子房弟之事,也从未瞒过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有时候,床事过后还要她们进去收拾服侍。也没见着主子如此害羞呀,怎么这回去羞成这样?   豆绿又想起前年,主子们初次行房事时,也未曾这般害羞过呀?   凌峰从外头进来,就看到把自己缩在被窝里的徐璐,不由笑道:“醒了,肚子也该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熬了鸡汤,起来喝一些吧。”   徐璐在被窝里捂了好一会儿,这才掀开被子,看着已穿戴一新的凌峰。   今日凌峰并未束髻,头发披散在肩后,只是把头发全梳到脑后,在额上戴了个红绸布拴着红色玛瑙抹额,穿着一件冰蓝色黑谰边长袄,荔红色金缎八团花刺绣褂子,玉色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徐璐还是第一次看到在人前如此缭草打扮的凌峰。以往的他,从来都是精致而贵气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带,玉绶,压袍佩环,宫绦,缺一不可。但此刻的他,看起来少了分精致,却又多了份懒懒和飘逸。果然,人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徐璐肚子确实饿了,也就暂且不去计较昨晚的事儿,只好让豆绿夏荷服侍她更衣。只是她双腿痛得厉害,动都没法子动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凌峰,“腿好痛。”   凌峰无耐一笑,“正常的,你从未进行过如此剧烈动作,但凡来场大动作,肌肉确实会痛上几天。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不过也亏得昨晚我替你揉按过,又让热水浸泡了不少时间,不然,你连走路都抬不动腿。”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凌峰哈哈一笑,“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就教我蹲马步。一天下来,动都没法子动。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事了。昨儿个你只顾着痛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怨得了谁?”   徐璐不爽,“胡说,明明就是你欺负我造成的。”屋子里还有夏荷等人,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只能痛苦地试着下了床,果然如凌峰所说,她大腿酸痛到连抬腿都不成了。   “怎会这样。”徐璐欲哭无泪。   “少夫人,要不奴婢给您按一下。”豆绿扶她坐了下来,蹲下身替她揉着大腿,只是才刚用力,徐璐就尖叫起来。   豆绿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奴婢去找大夫来。”   凌峰出声,“不用了,我已让人回家拿药酒去了。那可是专门疏通筋脉的,搽了就会舒服多了。你再忍忍吧。”   徐璐嘟着唇,闷闷不乐的。凌峰坐了直来,让豆绿去厨房端鸡汤过来。   “给你熬了乌骨鸡汤,补补身子。”凌峰看着眼下有青影的她,很是怜惜,昨晚他真的太粗鲁了。他替她抚平了凌乱的头发,“实在酸痛得厉害,一会儿再让厨房多烧些热水给你泡泡。”   豆绿端了一碗乌骨熬的鸡汤,徐璐肚子确实饿了,拿起银箸就吃起来。只是才吃了第一口,就抬起头,“这是什么味道?都加了些什么呀?”   “是我让加的。”凌峰说,“吃吧,不会有坏处的。”   她当然相信他不会害他,她还要替他生孩子呢。徐璐的食量一向很好,昨晚又进行了剧烈房事,肚子早就饿了,一只一斤多重的乌鸡全让她吃了个精光。把碗推到一边,才吃了饭可经不得久坐,只是双腿痛得厉害,也只好缩在床上,继续躺着了。   等屋子清静后,徐璐这才问他;“那个,昨晚……”   凌峰坐在床沿,抚摸着她红通通的脸蛋,低声问道:“怕吗?”   徐璐迷惑了会,摇了摇头,“不怕。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她也说不出是何等感觉。她抬头看着他,说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是不是,是不是……要恢复蛇身行房,才会有孕?”   凌峰双唇弯了起来,低头在她肿亮的双唇上轻啄了下,“聪明。”   果然如此。   徐璐说不出的滋味,有落口气,也有紧张,“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凌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欣慰和爱意。   徐璐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都顾忌着自己。怕自己不接受那样的他,这才一直隐忍到现在。忽然间,身体的不适全都没了,她抑头望着他,说:“那经过昨晚,我应该会怀孕了吧?”双手忍不住来到小腹。   凌峰轻笑着伸进被窝里,抚摸着她的小腹,“应该有可能,昨晚你可是非常热情的。”   徐璐没有红脸缩百了被窝,只是又扯痛了大腿,痛得呲牙咧嘴。   忽然间,徐璐又想起了一件事来,“既然要恢复蛇身行房才能怀孕,那当年杨氏……”她可是记得凌峰说近,杨氏因为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后,受不了打击,当场把孩子摔死。在发现凌峰的真身后,死活不肯接受凌峰,几乎魔怔。凌峰没法子之下,只好把她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的。那么这就证明,杨氏在未生孩子之前,是不知道凌峰的身份的。但凌峰又是如何让她怀孕的呢?    ☆、第79章 朝阳公主在隔壁   凌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给她下了迷药。”   徐璐呆了呆,喃喃道:“难怪呢。”然后又看向她,“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也下迷药?我很好骗的。就算真的生下了孩子,也不会嫌弃他的。”   凌峰哭笑不得,捏了她的鼻子,“当年也是我冲动了。但同样的错误,我是不可能再犯了。”凌峰还有句话没有说,他的小璐哪能与杨氏相比呢,她是那么的有趣,那么的可爱迷人,她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已难能可贵。哪还能再欺骗她呢?他也可以像对付杨氏那样,让她生下孩子。她能够接受自己的蛇身,想必也会接受孩子。只是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希望她能心甘情愿意替自己生孩子,而不是被动接受。   徐璐从凌峰的脸上读到了他对自己的尊重,很是感动,她移了移身子,偎到他面前,并搂着他的腰,微笑道:“是不是在未上身之前,咱们行房都得像昨晚那样?”   感觉凌峰身子有些僵硬,徐璐笑出声来,“多大点的事嘛,我能接受你的尾巴,当然也能接受那样的行房方式。至于遮遮掩掩?”   凌峰震惊地望着她,似受了惊吓,又似不可置信。   徐璐骄傲一笑,翻了个身,“好累,我再睡一会儿。不许吵我。”没有意外,凌峰从后头扑了上来,在她脸上胡乱吻着。   “小璐。”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更多的激动。   徐璐尽管面上表现出不耐烦,但心里却是微微笑了起来。经过此事,想必凌峰会越发爱她怜她了吧?将来,她还会替他生孩子,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给他生下至亲骨肉,看在孩子的份上,将来年老色衰,想必凌峰也绝不会怠慢她的。   ……   如凌峰所言,想要孩子能尽快自由变身,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凌峰必须恢复蛇身与徐璐行房。第二个条件则是双方一定要心甘情愿。这两个条件都满足了,至于第三个条件……   在听了凌峰的耳语后,徐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对于女人来说,这当然是好事。但对于男人来讲,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毕竟,女人自小就被教育,要有付出牺牲精神,而男人只需享受就是了。哪会顾忌妻子是否在房事中得到愉悦。   不过她好像也曾听人说过,房事上双妻双方皆愉悦,会增加受孕率。想来应该有些道理的。   “昨晚可有愉悦?”凌峰在她耳边低声问。   徐璐不说话,只是揪了他一把,缩进了被窝里,她接连两晚都与他翻红浪,还是最激烈的那一种,身子实在吃不消。她一直记着路玲玲大夫的话,女子要到十八岁身子才能真正成熟。未成熟前的身子,太早生孩子或太早行房事,都会伤及身子。年轻时候还没什么,等年纪大了,不止身体老得快,妇科方面的病也会缠绕一身的。   徐璐一向爱惜自己的身子,从来不会任性。但大多时候,又实在无法拒绝这种渔水之欢。   在庄子里呆了四天,凌峰就上朝去了,他如今也是位高权重,身为吏部左侍郎,也不可能一直缺席的。少不得要去吏部转转才成。   在庄子上已呆了五天,搽了凌峰从家中带来活血通络的药酒后,腰酸腿痛的症状得到有效缓解。这日凌峰上朝去了。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虽然双腿能自由行走,但又增添了另一顶酸痛。   连续忌荤三个日夜的凌峰,昨晚简直像饿了许久的饿狼似的,瞪着双绿油油的眼,几乎把她生吞入腹。恢复了蛇身的他,更是疯狂,害得她简直像干了三天三夜的重体力活似的,累得只剩下喘气的份。   屋外头的夏荷豆绿静香等人听到了动静,赶紧进入屋里来服侍她更衣洗嗽,对于徐璐身上熟悉的痕迹早已见怪不怪,动作麻利地服侍她起床。   “少夫人,需要洗个热水澡么?”   “不了,给我更衣吧。”每回行房事时感觉不到累,可事后总会全身酸软得厉害。   徐璐穿上粉黄色绣鸳鸯的璐绸抹胸,加上白色圆领中衣,浅荷色袄子,下身白色绫裤,黑色袄裤,再罩一件厚实的红底遍地金连枝花纹小竖领束腰刻丝袄裙,最后再穿上对襟大洋花纹妆花缎长褙子,领口袖口皆饰有白色大毛边,即暖和,又显出雍容之态。   “梳个简单的偏堕髻吧,再插根簪子就是了。”只要不是外出,头发都梳得简单。尽管她已习惯了一旦外出就要戴上十几斤重的头饰,但在家中仍是习惯以简单为主。   梳妆妥当后,徐璐吃了早饭,就领着豆绿夏荷在别院里闲逛。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于平时候不是外出应酬就在屋子里呆着,这回能够出来透透气,徐璐格外珍惜眼前。   快到中午的时候,徐璐才往把别墅逛遍,正要回去吃午饭,忽闻有小厮进来传话,“朝阳公主邀了帝都诸位公主,要好的姐妹一并来皇家别院赏雪。”   徐璐大吃一惊,她对朝阳公主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对这人却是印像深刻,跋扈张扬,高傲又不可一世。那回在皇后宫中,可是给了她不少排头。若非有皇后撑在前面,估计更要受不少刁难。   徐璐暗自发苦,但人家就在隔壁,想要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觐见。   徐璐草草吃过午饭,梳了个流云髻,插上口衔红色宝石的点蓝凤凰金簪。鬓边各簪了两朵青金鬓花,换上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蜀锦长褙子,戴着厚厚的一圈白毛围脖,披上银红色的姜黄色绣喜相逢枝宝相花披氅,领着四个丫鬟两个嬷嬷就出门了。   借鉴于唐室公主的猖獗及大胆,自宋室过后,各朝公主皆低调而恪守规矩。而本朝公主,一旦出降,尽管仍顶着公主的名头,却只能住进十王府,由管事嬷嬷掌家,并不与驸马住到一起。一年下来也见不到驸马几面,有些性子弱些的,还容易让管事嬷嬷拿捏住。最重要的,本朝非常忌讳外戚干政,担心大臣武将用子女联姻的手段,来干预朝政,甚至发生抢班夺权的危机。为了彻底斩断外戚干政的危险,本朝太祖就亲下死命,不许皇家和大臣武将联姻。以至于本朝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的婆婆家往往都是寒门之辈。而公主嫁的普遍都是寒门子弟。虽然杜绝了外戚干政的纷扰,却又为公主们带来了其他难以言喻的痛楚——那就是,明明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却在受制于掌家嬷嬷的管制。   驸马想见公主,还得层层通报,若没有掌家嬷嬷的首肯,公主都是没法子见到的,这一畸形怪像,使得公主们过着无比憋屈的日子,堂堂金枝玉叶,在普通官夫人面前,都无法挺直腰杆。   但也有例外的,就是这位朝阳公主。   虽顶着圣上亲妹子的身份,在嫁人后,依然要受到掌宫嬷嬷辖制,这位朝公主气忿不过,就向皇后嫂子状。皇后也不是偏听偏信之人,问清了事情原由后,把那占公主便宜还进宫告黑状的嬷嬷及和伙同嬷嬷一同蒙蔽圣听的一干太监宫人,全打得半死,统统发配浣洗局,给朝阳公主撑了腰。其他公主见状,也纷纷进宫告状各自嬷嬷的蛮横无理,甚至还有圣上的亲姑母,四十来岁的年纪,却顶着苍苍白发,跪在皇后面前半天都不肯起来。皇后震怒,在十王府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公主们日子这才好过了不少。此为,公主们都非常感激皇后和朝阳公主,纷纷以朝阳公主为尊。又因为皇帝给朝阳公主选的驸马不合公主心意,三天两头与公主闹矛盾,以至于皇帝对这个妹子越发愧疚,就纵出了公主不可一世的骄蛮性子。   本朝如此国情,让徐璐从来没有惧怕过公主,却偏偏怕这个有皇帝撑腰的朝阳公主。   徐璐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打开侧门,一个小黄门尖着声音道:“请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入内。”   紧闭的朱红大门外,侍立着十六位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而旁边三尺宽的小门外,有个小黄门手上还牵着大黑狗。   徐璐脸色都变了,大怒:“我是来拜见公主的,汝居然要我从偏门入,这可是对公主的大不敬。”   那小黄门不料徐璐气性如此大,朝阳公主靠这个手段,可是给了不少世家夫人没脸,都已做得轻车驾熟,这还是头一次遇上徐璐这种刁钻之人。尖声说:“这是公主特地交代过的,请少夫人从偏门入内。”   徐璐气得满脸通红,她堂堂安国侯世子夫人,朝廷诰命一品夫人,向朝阳公主请安,却只让走偏门,尤其偏门外还拉着条狗,这简直就是对她赤裸裸的轻视及侮辱。她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凌峰的颜面,她怒声道:“外命妇进宫朝见皇后娘娘都是从午门入,没道理见朝公主就要从偏门入。朝阳公主堂堂一国公主,如何会犯这种错误?分明是你这奸险小人作弄于我,并陷朝阳公主于不义当中。等我见了公主,必请公主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那小黄门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徐璐怒斥一声,“还不快大开正门,让我进去?”   徐璐气势汹汹的怒喝,惹得那些如木柱般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纷纷用眼角瞟着这位身量不高却气势夺人的小女子,在心里暗忖:“安国侯世子威武不凡,想不到世子夫人也是不遑多让。”   小黄门见徐璐如此泼蛮,一身的锐气也没了,期期艾艾地对侍卫长说:“韩大人,麻烦请大开正门,请凌少夫人入内。”   被称作韩大人的年轻人看了徐璐一眼,正色道:“可有公主手谕?”   “这个……”小黄门快要哭出来了。皇家别院的规矩,没有贵人的手谕,侍卫是有权不开门的。,小黄门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麻烦,一时间没了主意,可怜巴巴地望着徐璐,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侍卫长,最后,又无耐地看着徐璐,说:“凌少夫人……”   徐璐冷冷一笑,扬眉道:“公主连个手谕都不肯给你,看来是不想见我了。也罢,我这便告辞。替我向公主问声好。”然后领着丫头们扬长而去。   ……   徐璐靠在藏青妆花缎凤纹炕垫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儿,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朝阳公主下马威没有给成,不知又是怎样的表情。   豆绿却是忧心忡忡的,她一脸担心地道:“少夫人,人家可是一国公主呀。您就这么走了,公主恼了,会不会治您一个大不敬的罪?”   徐璐轻笑出声,“傻丫头,你没听那侍卫长说了?没公主手谕,我哪进得去。公主不想见我,难不成我要翻墙进去不成?”   “可是……那个偏门,不是敞开的么?”   徐璐脸色一整,“依我的身份,怎能走偏门?”她禀然道:“从正门入,这不止是身份的象征,还是颜面问题。就算进宫见皇后娘娘,都是从午门进入。今儿我若是从偏门入,朝阳公主就会更加瞧不起我。连带与朝阳公主一道来的人更会瞧不起我。我丢得起这个脸,凌家可丢不起,世子爷更丢不起。”   豆绿见徐璐发了怒,赶紧噤声。   夏荷赶紧打圆场,“少夫人说得对,您可是世子爷名媒正娶的嫡妻,就算不走正门,也必是从后门入。西山别院没有后门,那就只能从正门入。他们却只开偏门,分明要给少夫人下马威,少夫人拒绝入内,也是有理有据的。就算朝阳公主问起罪来,少夫人也是不怕的。”   豆绿讪讪地道:“是我愚笨,没有看清楚事实。请少夫人匆怪。”   豆绿自小跟在自己身边,也没受过系统的培训,不知道这些名堂也是有的,徐璐并不怪罪她,只是怒其不争地道:“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还拉我,真真是丢气死人了。以后给我记住,就算我不是侯府世子夫人,只是一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走偏门的道理。明白吗?”   三品以上大员,才会设正门和偏门,偏门只是替下人所设。一般讲规矩的人家,都是开中门迎客。女眷就算不走正门,也必是直接从后门入,也就是俗称的东西角门,从东西角门入,连着后宅垂花门。但不管如何,是绝不可能走偏门的,这是最起码的待客之道。   让此事一闹,徐璐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犹在心里想,朝阳公主没有等到自已,应该会大怒吧。不知她会有何反应,派人过来抓自己,还是亲自上门兴师问题?   不过,以她的尊贵和骄傲,应该不至于打上门来兴师问罪吧?   朝阳公主气得脸色铁青,瞪着跪着的小黄门,“徐氏回去了?”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磕着头,颤声道:“回公主的话,徐氏不走偏门,非要走正门。可因没有公主的手谕,侍卫并未开门。徐氏就说朝阳公主不想见她,然后就……就走了。”   小黄门闭眼,等待着自家公主接下来的雷霆大怒,只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耳边只听到其他谴责愤怒的声音,这个说“徐氏好大胆子,让她走偏门也是瞧得起她。她真当自己金尊玉贵?”   也有的说:“她虽贵为侯府世子夫人,但在公主面前,您是君,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能因走偏门就不来拜见公主的,这徐氏太目中无人了。公主应当治她个大不敬的罪。”   小黄门暗自点头,一方面觉得这些贵人说得有道理,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那徐氏说得也是有道理。只是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朝阳公主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便看到明艳绝论的朝阳公主,神色古怪,有些复杂,有些愤怒,还有些隐隐的佩服。   忽然,他还真看到朝阳公主笑了,吓得一个激灵,几乎瘫软在地。   “这么有胆子,倒让我小瞧了。”朝阳公主喃喃自语。   旁边又有人叫了起来,“是呀,这徐氏当真胆大包天。公主可要好生治她的罪。”说话的是廖王府的长安郡主。   “治她罪?治她什么罪?”   长安郡主不由分说,“当然是大不敬的罪。”   朝阳公主哼了哼,“那要以什么理由?”   长安郡主说:“公主要见她,她却私自走了,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另一位年轻女子则皱着眉说,“可人家也可以辩驳,本是来拜见公主的,公主却没个手谕,侍卫不给开门,总不能爬墙吧。”若是徐璐在场的话,肯定会大感意外,因为这个女子,正是凌家的御用大夫,太医院院正之女路玲玲,也是就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吏部尚书沈任行的弟妹,如今的铁骑营指挥史沈任思的妻子,尽管品秩不高,却深受权贵们巴结。连朝阳公主都要礼遇三分。   长安郡主几站要跳了起来,“谁说公主不给开门的?不是小李子去开偏门接人么?她自己不入内,当然是大不敬了。”   另一位女子也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偏门难道就不是门?皇家别院的正门可不是随随便便给开的。她以为她是谁呀?”   朝阳公主眉毛微动,却没有说话。   践玲玲见状,又笑着说:“我与这位凌少夫人也有过数面之缘。也深知凌少夫人的脾气,是个看则柔弱,实则有大主意的。公主,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你的威风,刚才你那么一出,真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朝阳公主被说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瞪她:“本公主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   长安郡主忽然厉喝一声,“大胆,公主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别以为治过公主的病就可以在公主面前放肆。”   另一位女子也冷声道:“也不惦惦自己的斤两,公主抬举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是根葱?”   路玲玲微微一笑,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朝阳公主,神色淡淡,“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后娘娘看重的人,全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贤惠夫人。所以皇后娘娘便有气度雍容,端庄高贵的名声。反观公主,您虽是圣上嫡亲的妹子,但我听到外人对公主全是嚣张跋扈,张狂无礼的议论。先前还觉得外人冤枉了公主。今儿看了公主身边的一干人,这才明白原因。”   长安郡主等人气得嘴都歪了,这路玲玲岂不是变着法子说她们是带坏公主名声的祸水么?   长安郡主厉声道:“路氏,你好大胆子。别以为有沈任思替你撑腰,就可以在本郡主面前放肆。还在公主面前大言不惭。你别以为仗着有身医术就可以放涎无礼。”   路玲玲看也不看长安郡主,只是望着朝阳公主“公主,您明知安国侯世子是圣上御前红人,又被皇后娘娘视若亲弟。今儿个公主若是治了安国侯世子夫人罪。以安国侯世子的脾气,必不会善罢甘休。今上求贤若渴,安国侯世子能力有目共睦,公主岂能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圣上失去朝廷栋梁,左右臂膀?”   朝阳公主哑口无言,她上回找徐氏的茬,已让皇后把她拧了一顿。后来才强忍着冲动,没有找徐氏的麻烦。这回若真的找徐氏麻烦,皇后那一关就无法过了。   长安郡主却不明白朝阳公主的顾忌,以及对皇后的敬畏之心。她只看到这个堂姐所向披靡的威风,越发看路玲玲不顺眼起来。她冷冷一笑:“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公主堂堂金枝玉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臣妇?”   ……   凌峰是未时初回来的,才刚下马来,一团红影就扑向他,“爷回来了?”徐璐看着他藏青色绣红鹰大氅,黑色嵌红宝石暖帽,唇角周围冒出了些许的青茬,脖子处的玄黑大毛围脖,更是衬得他威仪不凡,沉稳持重。   凌峰披了她的手,斥道:“出来也不披件氅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他握着她的手,并解下自己的披氅披在她肩上。只是他身材高大,量身订做的披氅披在她身上,活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似的。不由笑了起来。   “没事,我才从屋子里出来。倒是你,赶紧披上,万一着凉了可不好。”徐璐正要把披风还给他,但他已拉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后,凌峰直接就拉着徐璐进入内室,并把门给关上。身后的豆绿等人见状,赶紧停下脚步来,豆绿对身后几个丫头说:“爷和少夫人有要事儿要商量,咱们去做些别的事吧。”   夏荷沉稳地点头,“也是,爷和少夫人每回商量事儿都要商量好久的,咱们还是去做别的事吧。”   ------题外话------   没啥好说的,大家支持我就是了。    ☆、第81章 贵女们的刁蛮   已被凌峰抱到床上的徐璐听了夏荷的话,羞得面红耳赤,瞪着已解了腰上嵌金革丝玉带,正解着绯色绣孔雀官裙的凌峰,没好气地道:“白日宣淫……也不怕让人笑话。”   “我们是夫妻,行人论大礼,天经地义。谁敢笑话?”凌峰三两下解下抱肚,又开始解玄青色左衽团领璐绸长衫的扣子,最后脱得只剩一件里衣时,人已压在徐璐身上。   徐璐恨恨然,却又拿他无可耐何,这男人一向霸道惯了的,只要起了兴,若不满足他,自己休想好过,最后只得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一直闹到酉时两刻,凌峰才放过她,她顶着快要熟绣的脸,一边系着抹胞带子,一边恨恨地瞪着已穿好长裤的男人,“还说带人家来滑雪,原来只是满足你白日宣淫的嗜好。”在凌家,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忘了,母亲之所以同意咱们来滑雪,还不是为了孕育子嗣?孕育子嗣可需得你我共同努力才成。”   “胡说八道。那刚才你为何没有变回身去?”要恢复蛇身行房事才能够孕育子嗣,刚才他可没有变回去呢。   凌峰嘿嘿一笑,即不承认,也不否认,穿好里衣后,轻轻揉了她某地方一把,“我让丫鬟进来服侍你。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看着她露在空气当中白嫩肌肤散发的莹光,以及披头散发的那种无限风情,凌峰又忍不住掰过她的脸,重重在她脸上左右开弓地吻着。   “还有完没完呀?”徐璐不爽了,她才穿好的抹胸,就让他给破坏了。   “真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凌峰咬牙,对她简直是又爱又恨,爱她柔软娇躯带给他的悸动,又恨她总是放不开手脚。   “你的陪嫁箱子里最底下的东西,还没怎么翻过吧,你也该好生拿出来翻翻了。”   陪嫁箱子?徐璐一时还迷茫起来,不明所以。   凌峰又一边啃她的脖子,一边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惹得她娇喘连连,大有一直欺负她的架式。直到徐璐求饶,又许了他种种好处,这才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徐璐一边让丫鬟给自己更衣,一边恨恨地瞪着始作俑者,这男人倒是好,在床上流氓,可穿上衣裳后,又是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形像。一点都瞧不出他在私底下的放浪形骸。   这个伪君子。   ……   直到外头响来管事说话的声音,徐璐这才想起了正事儿。   “对了,朝阳公主也来这儿玩了。”徐璐把与朝阳公主的冲突简单说了遍,又是苦恼又是气愤地道:“我顾忌着爷的脸面,所以没有从偏门入。估计朝阳公主早就恼了我了。”这时候还没动静,应该正在想要给她什么样的颜色瞧吧。   凌峰挑了挑眉,手指头轻叩桌面,忽然笑了起来,“不开正门,想来是不想见你了。你又何必为难。”   “可人家到底是公主。”   “公主又怎样?公主犯了事,言官一样会弹劾。”凌峰不以为然,摸了她的头发,“明日我再拔些侍卫给你,朝阳公主再如何的骄纵,也是不敢私闯民宅的。不过到底是公主,面子情还是得做。我带些糕点回来,你派人送去,以表心意。”   “万一她不要怎么办?”   “她不会不要的。朝阳公主这人,虽跋扈,但也吃软不吃硬。今日你已让她够没脸了,明日你让人带着点心去描补,也算是给她个台阶。”   这些天家人物,能按常理来推断么?徐璐仍然蹙着眉,不怎么有信心。   凌峰笑了起来,“朝阳公主虽跋扈,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她与圣上自幼失怙,却能在诡异复杂的深宫中混得如鱼似水,便可瞧出她并非一般人。你听我的,明日让人送些点心过去,多说些好话,她有了台阶可下,也就不会找你茬了。若她接受了点心,你再过去拜访她。这人不喜欢卑躬屈膝之人,也不喜欢扮柔弱装可怜的人,你只管不卑不亢就是了。”   徐璐点头,希望如此吧。   到了第二日,徐璐让人准备了四色糖果,放在攒盒里,让夏荷领着小丫头去送给朝阳公主。徐璐还亲自交代了夏荷几句。要如何说话,若朝阳公主刁难又要如何应对。   给摸半个时辰左右,夏荷回来了,对徐璐笑着说:“朝阳公主收下了。少夫人真乃神人,朝阳公主虽然收下了攒盒,却也质问了奴婢几句。”   夏荷没有明说的是,朝阳公主虽然接待了自己,架子却摆得老高,尽管收下了礼物,却是嫌东嫌西的,夏荷记着凌峰交代她的话,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们少夫人准备给世子爷做几样点心,专也不知味道如何,特地请公主品尝。我们世子爷曾对少夫人提过,公主有张极厉害的舌头,若是做出来的食物能得到公主的赞美,那日后用来招待客人也是不用愁的。所以还请公主替我们主子指点几句。”   这算是变相地拍马屁了,徐氏马屁一向看不见摸不着。朝阳公主极为意外,她很想问,凌峰真说过那样的话?还有,这徐氏尽管不像话,还算有自知之明,懂得来请教自己。   朝阳公主尽管语气还是高高在上,不过语气倒是变得和善了许多。   “这徐氏还不算自大,知道要给本公主品尝。”朝阳公主拿了块龙卷酥,咬了一小口,说:“太甜了,应该少放些糖。也不怎么酥脆,粉太重。本公主觉得,若再加些胡椒,弄成椒盐口味的,应该不错。”然后又指点了黑米葱油饼,梅花糕,和黑芝麻花生糖。   夏荷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磕着头道:“多谢公主指点,奴婢立即回去与少夫人讲。等新做了出来再送给公主品尝。”   “奴婢离去的时候,朝阳公主脸上已没什么怒气了。”夏荷在面对朝阳公主时还是颇为紧张的。   徐璐说:“那就好,你去交代周妈妈,让她按着朝阳公主所说的,再做些糕点来。”   到底是嫡出公主,关系弄得太僵,也没多少好处。最后徐璐痛定思痛,还是与凌峰仔细分析了朝阳公主的脾气,知道朝阳公主一向吃软不吃硬,尽管跋扈,但只要顺着她的毛梳,也就无事。   徐璐指点夏荷如何说话行事,果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也摸到了与朝阳公主打交道的门槛。   第二日,徐璐亲自带着食盒,去拜访朝阳公主。   尽管她在雪地里头站了半天大门才被打开,但至少没有再让她走偏门了。徐璐领着夏荷昂首而入。   朝阳公主在一间花厅里接待自己,她梳着高髻,斜插着枚衔红宝石的望鹤兰金步摇,脖子上赤金项圈,垂着枚红珞璎系着的赤玉,身穿明黄色织金孔雀蓝赤红靓青色凤戏望鹤兰对襟褙子,下身姜黄色裙裾绣仙鹤纹十六福湘裙。茄紫色绣龙凤双飞小竖领中衣衬得一张脸儿越发的娇艳如花。   朝阳公主确实生得美,体态苗条,妩媚诱人。尽管身上并无多少饰物,却又透出逼人的富贵之气。   徐璐向朝阳公主行了跪拜礼,口称:“臣妇徐氏,拜见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良久,才传来朝阳公主懒洋洋的声音,“平身。”   徐璐起身,面带微笑,抬头看着朝阳公主。   “公主,这是臣妾才做的点心,恳请公主赏脸品偿,顺道与臣妾指点一二。”   朝阳公主矜持地抬着下巴,“本公主凭什么要赏脸?”   徐璐愣了下,沉默地望着朝阳公主,半晌,她才垂了眸子,福了福身子,声音低沉,无比沮丧:“也是臣妾不自量力了。打扰了公主休憩,请公主见谅。臣妾这便告辞。”说完抬着沉重地脚步缓缓离去。   就这么走了?   朝阳公主坐直了身子,叫道:“还有没有把本公主放眼里?本公主又没让你走,”   徐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公主并不欢迎臣妾。”   “本公主确是不欢迎你,不过看在凌峰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吧。把点心呈上来。”看这徐氏活像个受气包小媳妇模样,朝阳公主又没了拿捏她的兴致,又重新靠到紫檀木靠背大椅上。   徐璐赶紧让夏荷把食盒呈上去。   朝阳公主捻了块龙卷酥吃,慢慢嚼动,过了会才拿了帕子抹手,轻描淡写,“还成,比昨天的好多了。”   徐璐面露喜色,“多谢公主。再过两月臣妾婆婆过生,我就呈上这些点心,相信不会再上不得台面了。”   朝阳公主哼了哼,很是不屑的模样。   徐璐也不说话,只是唇角含量笑地打量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被她盯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便沉下脸来:“大胆,居然敢直视本公主,你的礼教哪去了?”   徐璐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主长得这么好看,就不容许臣妾欣赏一下么?”   这女人倒是挺会拍马屁的。   朝阳公主不屑至极,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她故意板着脸,“别以为拍本公主马屁,本公主就会对你另眼相待。”   徐璐笑了笑,也没辩驳,“公主,臣妾腿好酸,可以让臣妾坐坐么?”   朝阳公主瞪她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她大胆,还是该指责她脸皮太厚。不让这徐氏坐,人家如今身份也不低。可让这徐氏坐,她又非常不爽。   一时间,朝阳公主倒是被难住了。这时候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像以前那样,张扬到无边无地的地步,想抽谁就抽谁,也没人敢拿她怎样。可她有个凶神恶煞的皇帝兄长,还有个虽护短却也总爱收拾她的皇后嫂子。以至于她堂堂公主,却还有诸多束缚,想来就怪不爽的。   “要坐就坐,又没人拦你。”朝阳公主忽然恶声恶气地说。看着徐璐婴儿肥的脸,如果她摆出我见犹怜的模样,肯定整死她。她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故作柔弱的女人。偏偏,这徐氏并没有讨好她,就这么不卑不亢,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拿捏了。   徐璐笑着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坐姿如松,温婉而优雅。她声音低缓忧郁,“嫁给世子爷也有两年了,肚皮却一直不曾有动静。臣妾这心里,也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过姑舅宽宏,许我在庄子上将养,放松心情。臣妾在庄子里,也还学会了滑雪。只是一个人呆在庄子里,也怪无聊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可移驾去臣妾那边玩。”徐璐尽量把话说得诚恳,脸上的表情也无比诚恳。   朝阳公主来了兴趣,“你不能生养?”   徐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朝阳公主忽然就乐了,挑着眉说:“不能生养可是犯七出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徐璐似被打击到了,怒道:“谁说我不能生养的,哼,再过一年,我必能给凌家生个大胖小子。”   朝阳公主笑道:“好吧,那本公主就等你的好消息吧。”看着徐璐忽然泄了气的皮球,朝阳公主只觉通体舒泰,又觉得这徐氏挺可怜的,不由放软了语气,“我家中有个专治不孕不育的方子,改明儿你去我府上,我把方子给你。”   徐璐双眼一亮,“真的?”   朝阳公主习惯性地轻哼一声,“本公主也是看你可怜,才赏你一张方子。”   “那就多谢公主了。”徐璐欢天喜地,“若臣妾真的生了孩子,就拜公主为干娘。”   朝阳公主冷笑,“少在这儿与本公主攀交情。本公主之所以帮你,也不过是看凌峰都到而立之年,还没半个子嗣,只是替安国侯着急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徐璐脸上依然是高兴的笑容,“是不是贴金,等以后再说吧。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明日臣妾再来找公主玩。”对待这种跋扈之人,就得有抗讽刺的本领,外加脸皮厚。   娇蛮之人之所以娇蛮,也只是建立在对手软弱或是害怕的份上。但若当对手不吃你这套,对方的跋扈也就无用武之地。   对待跋扈蛮横之人,徐璐在凌峰那儿还是学了不少经验。   朝阳公主也着实是个外强中干的,次日,徐璐又去拜访她,尽管脸色依然不好看,语气也凶巴巴的,也爱说些讽刺的话,不过徐璐佯装没有听到。   朝阳公主也就那三板斧,刻薄,盛气凌人,讽刺挖苦,这些都不能对徐璐造成任何影响,如同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数日来徐璐的气神定闲,加上自来熟的本事,还与路玲玲长安郡主二人攀上了交情。   路玲玲不用说,与凌芸本来就是闺中好友,肯定要站在徐璐这边。而长安郡主,也是个跋扈的主,不过在见了徐璐本人后,也与朝阳公主一样,无论她怎么挖苦怎么讽刺,徐璐都不见动怒,反而还软软地刺了回去,长安郡主就收起了轻视之心。加上凌峰确实不是好惹的,在路玲玲的牵线下,也见好就收。   连长安郡主都不再针对徐璐了,别院里头,就只剩下礼部尚书杨士清的孙女杨采儿还在替朝阳公主纳喊助威。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身份,对上徐璐这种脸厚心黑之人,更是只有败北的份。   徐璐邀请路玲玲和长安郡主去挽月别墅里滑雪。二人半推半就地同意了,等学会了滑雪后,也就爱上了这种极致的刺激,在别墅诺大的雪地上滑得不亦乐呼。   隔壁依稀传来女子喳闹的笑声,杨采儿不屑地对朝阳公主道:“还是堂堂世子夫人呢,这么的没规矩。也只有路氏那样的人才与她走到一块儿。可惜了长安郡主,倒是被这些人带坏了。”   朝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采儿又继续说:“也只有没规矩的人家才会如此。我听说这徐氏,也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她父亲也只是小小的知府,还是靠了安国侯世子。这样的出身,难怪这般粗野了。那个路氏也是,仗着有一身医术,成日往外跑,与男人混在一起,也不怕侮没了沈家门楣。”   杨采儿越说越气,沈任思原本是要与自己姐姐订亲的,可中途却生了重病,还让路玲玲给治好了,沈任思那厮就借口不能让路氏因救他而毁了名节为由,改娶了路氏。这让杨家上下气惨了,对路玲玲也格外看不顺眼。不过也因路玲玲一身高明的医术,父亲又是太医院院首。再是达官显贵,也有三病两痛,这才隐忍了下来。   朝阳公主附和了句,“是呀,也只有沈任思那种大老粗才会瞧上玲玲。若是换成沈任行,那绝计不可能了。”   杨采儿高兴地道:“对对,沈任思眼睛也不知生哪去了,错把鱼眼当珍珠。路氏那样的人也瞧得上。”   朝阳公主看她一眼,站起身来,“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吧,我让人护送你回杨家吧。”   杨采儿呆了呆,说:“公主要回去了?”   “我还要再玩几天。”朝阳公主侧脸吩咐身边的婆子丫鬟,“把我那套朱红劲服拿来。”   很快,就有人拿来一身大红色的劲服,服侍朝阳公主换上,不一会儿,一个全身鲜亮,身穿束袖短襦,腰系金丝缎带,大红袄裤全裹进长长的刻金丝的黑羊皮靴里,再戴上黑色皮手套,看起来显得极其精神,英姿飒爽。   杨采儿惊疑不定地道:“公主要去……滑雪?”   朝阳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把她的头发打散,梳成麻花辩,她昂着头甩了甩辫子,淡淡地道:“对。我让人送你回杨府。”   杨采儿呆了呆,赶紧说:“既然公主喜欢滑雪,我也陪公主一道滑雪好了。”   朝阳公主横她一眼,“你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能去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   ……   看着比自己还玩得凶的长安郡主,徐璐故意落下一段距离,与才学会滑雪的路玲玲并行,她轻声道:“她不是一直与你不合么?”   岂止是不合,简直就是瞧不上。   路玲玲小心地控制身体平衡,回答道:“前天晚上,她兄弟忽然生了怪病,让我给治。我说,你兄弟可是外男,我是女子,要是治了,岂不毁我名节?她只差没给我跪下了,呵呵……”   徐璐无耐摇头,“这些大家闺秀呀……”说不出的腻歪,成日把名声挂在嘴边,这也不成那也不许的,把这些束缚女子的规矩教条当成洋洋自得的炫耀。自己束缚自己也就罢了,还得把别人也束缚上。可一旦生命与名节相冲突时,又心安理得地选择生命了。   “然后,她就与你好了?”徐璐轻声问道。   路玲玲微微扬起唇角,“她能不对我么?她兄弟的病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看着她脸上不怀好意的奸笑,徐璐越发压低了声音,“你是故意的。”   路玲玲冷哼一声,并不否认,“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会很好玩么?”   长安郡主一直瞧不起路玲玲是公认的事实。但如今,她兄弟的命却拴在她一直瞧不起的人的手上,这滋味……   前边有个斜坡,以长安郡主才学会滑雪的技术,根本就无法驾驭,不出意外,她摔倒了,并在雪子里滚了几圈。她一边咒骂,一边艰难地从雪地中爬起。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来扶我。”   远处驶来几个矫建的身影,那是凌家的护卫。   徐璐也加快速度滑了过去,先护卫一步,扶起了长安郡主。   “没事吧?”   长安郡主当场出糗,根本下不了台,推了徐璐一把,嚷道:“你看本郡主像没本事的样子么?”   徐璐不防她会骤然推她,被推得往后仰去,摔了个四脚朝天。而脚上的踏板更使得她摔得无比狼狈。    ☆、第82章 借阶下   “少夫人!”凌家护卫脸色大变,飞快滑来,七手八脚扶起徐璐。   徐璐捂着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别碰我。”徐璐痛苦地叫着,以怪异的姿势斜卧在雪地上。   路玲以无比难看的姿势滑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了?”虽说积雪厚实,但戴着滑板,摔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依然会摔得很惨。   徐璐半天没敢动作,“大概扭到腰了。”   一干护卫大惊失色,纷纷跪下来领罪,“卑职保护不力,请少夫人责罚。”   路玲玲说:“现在不是自罚的时候,让开,我来瞧瞧。”她脱下滑板,蹲下身检查徐璐的腰。   长安郡主站在一旁,狐疑地看着徐璐,叫道:“喂,你可别蒙我。我也没怎么推你,也没用多少力,是你自己重心不稳的。”   还说没用力,没用力少夫人会摔这么狠?凌家护卫恶狠狠地瞪着长安郡主。   凌峰这些护卫,全是凌家培养出来的死士,上过战场,杀过贼寇,整治过刁民,刑逼过犯人,折磨过仇人,从死人堆里闯出来的血腥杀气,瞪得长安郡主心脏一紧,几乎站立不稳。   “你们,好大胆子。”长安郡主歇了会,才觉得自己的郡主威严受到挑战,她恶狠狠地道:“安国侯府也太没规矩了,小小的护院也敢对本郡主不敬。”   没有人理会她。   路玲玲对徐璐说:“没事没事,来,我扶你站起来,双腿叉开,手放平,头抬起来,对,对……就这样……”忽然膝盖往徐璐左边腰上一顶,只听到一阵响亮的咔嚓声响。   “好了,你试着走一下。”路玲玲说。   徐璐僵硬地摸了摸腰,再试着扭了看腰,不痛了,再走上两步,她脸上一喜,“真的不痛了。”   凌家一群护卫也祟拜地望着路玲玲,纷纷抱拳道:“多谢沈三夫人相助。”少夫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摔倒还扭伤了腰,等会子世子爷回来岂不要扒他们的皮?   路玲玲笑着说:“没事就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徐璐点头,对护卫长说:“长安郡主身份尊贵,怕怠慢了尊贵的郡主。你派些护卫送长安郡主回西山别院。”然后对长安郡主道:“郡主,您请。我身子不适,恕不远送。”   显然,这徐氏是在下逐客令。   不就是刚才推了她一把么?至于么?   长安郡主脸色不好看,偏路玲玲也没替她说话,越发下不了台,哼了声,马鞭忽然就抽在离她最近的护卫身上,娇斥道:“刚才是你瞪本郡主吧?赶紧给本郡主磕头赔罪,不然本郡主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名护卫眉头都不皱一下,对长安郡主冷声道:“郡主,请!”   徐璐是真的怒了,冷冷地道:“长安郡主好大的威风。”她对路玲玲道:“等会子还要麻烦姐姐替我检查下护卫的伤势。”   路玲玲不知道徐璐要如何处理这事,但见她平静的面容,又想到有关她蔫坏的传闻,点头,“没问是。不过我的诊治费可是很高的。”   “没问题。”徐璐又对那挨了打的护卫道:“你先回去,让我路姐姐给你看看伤势。”她笑盈盈地望着长安郡主说:“郡主请回吧。改日我再派人去府上收诊治费和伤药费还有营养费。”护卫们飞快地望了徐璐一眼,又低下头来。   长安郡主气乐了,用马鞭指着徐璐,厉声道:“本郡主打了他又怎的?医药费?作梦。”   徐璐皱眉,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堂堂郡主居然……唉,也罢,到时候我也只好向杨夫人要了。”转身就走。   “……你……站住!”长安郡主呆了片刻,忽然又跳了起来,从后头追赶徐璐,可惜她忘了她脚上还有滑板,以走路的姿势自然跌了个狗吃屎,甚至吃了一嘴的雪。   但这回却没有人扶她,她带来的下人都不会滑雪,费了姥姥的劲才赶了过来,扶起长安郡主。长安郡主颜面损得厉害,又找不到出气的地儿,只好往自己身边人出气。   “狗奴才,刚才死哪去了,怎么不早点来?让我出丑很得意是吧?”   丫鬟也知道主子脸面受损,不过是借她找台阶罢了,忍气吞生,赶紧求饶。   徐璐派了护卫护送长安郡主,长安郡主看着这些面瘫脸,气不打一处来,又想挥鞭子,但忽然又想到那徐氏不好惹,又忿忿地放下马鞭,哼了声,气呼呼地领着人走了。   把眼前一切都看进眼里的路玲玲不得不佩服徐璐,“妹子,你可真够厉害的。长安郡主都被你整得没脾气了。”她印像中的长安郡主,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比公主还要跋扈,想不到今日却在徐璐面前吃了亏。瞧她刚才色厉内荏的模样,路玲玲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徐璐说:“在这些跋扈的金枝玉叶前,我自认涵养还是不错的。但若是动手打人,还不肯认错,可就怨不得我不给她留面子了。”比起长安郡主没格调的跋扈,徐璐忽然觉得,朝阳公主那点蛮横都算不得什么了。至少朝阳公主对外人嚣张,但也就是嘴巴上厉害罢了。   ……   在挽月别墅大门前,长安郡主还碰到了朝阳公主,睁大眼,“堂姐,你来做什么?”   朝阳公主一身大红色劲装,明艳照人,她说:“一个人滑雪也怪无聊的,特地来这边动动筋骨。”   长安郡主怒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徐氏那样的人你也瞧得上?”   朝阳公主扬起眉头,“我忽然觉得这徐氏满好玩的。天色还早呢,你不玩了?”   “不玩了。”长安郡主怒气冲冲地道。她故意把满脸的怒火摆在脸上。   可惜朝阳公主一心想着滑雪事儿,并未注意到她,只是说:“那好吧,我去玩了。”就领着人走了。   长安郡主跺跺脚,迟疑了半晌,又期期艾艾地跟了上去。她知道朝阳公主的脾气和在宗室里的影响力。她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水涨船高,可若是讨厌一个人,那人在宗室里头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她虽贵为王府郡主,却没有朝阳公主强大的底气。   “少夫人,朝阳公主来了。”徐璐前脚才回到屋子里,后脚就有人通传,朝阳公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徐璐与路玲玲互望一眼。   路玲玲说:“来就来吧,出去迎接一下吧。”   也只能如此了。徐璐出了屋子,在院门前亲自相迎,“公主您怎么也来了?真令寒舍篷壁生辉。”   朝阳公主看了她和路玲玲一眼,“怎么不滑雪了?本公主还想过来滑雪呢。”   “公主会滑雪么?”   “那当然。咱们来比划比划,看谁划得更快更远。”朝阳公主对自己滑雪的本领还是很自信的。   徐璐笑着说:“我也是才刚学会没多久,可不敢在公主面前呈能。公主既然想活动筋骨,我也想陪陪公主,耐何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腰,恐怕要让公主失望了。”   “怎么这么没用?”朝阳公主看了看她苗条的腰身,不爽了,“是不是不想陪我,所以找借口呀?”   徐璐说:“公主可真是冤枉我了。公主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刚才真的扭到了腰。路姐姐才替我矫正了。路姐姐也交待我,短时日内不可再滑雪了,以免加重伤势。”   路玲玲对看过来的朝阳公主点头,“小璐刚才确实扭到腰了,差点都起不来呢。”   朝阳公主似乎很信任路玲玲,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悻悻地道:“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多的是活动筋骨,并一定非要滑雪呀?我们正在屋里头做烧叫化鸡吃,公主要不要试试?”   “叫化鸡?这个词儿倒是新鲜。也罢,反正也怪无聊的。”   朝阳公主索先进入院子,徐璐和路玲玲也跟着一道进去了。   长安郡主犹豫半响,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徐璐与路玲玲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不以为然和狡黠。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路玲玲小声说。   徐璐点点头,她也不想与长安郡主交恶。但刚才她都被打到脸上了,再不还击,就该是她丢面子了。护卫地位虽低,也时常任由主子打骂。但人家也有一颗自尊心的。想要让护卫真正忠心自己,当主子的也得多替他们着想。若在外头受了委屈,当主子的肯定要替他们撑着才是。   凌峰收买人心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也就是那三板斧,优待其家人,护短,再加上给予尊重。绝对可以让这些人生出士为知已者死的想法。   东厢房比较宽阔,生了几个炉子,丫头们正蹲在地上,手头拿着用双竹竿串着的烤得半生不熟的嫩鸡,正在炉子边不停地翻动烤着。   朝阳公主看得有趣,用鼻子吸了吸,“好香。这肚腹里加上了什么呀?”   徐璐笑着说:“按着路姐姐的交代,用酱油、料酒、盐、葱姜片,拌匀涂抹鸡的内外。再用野菇,八角,盐,葱段,茴香等加入生抽拌成料包放入鸡腹,再用油纸包好,用雪或是冰块,腌制八到九个时辰。再串上竹竿,放到火上烤。这炭火也是有讲究的,须用柏木丫,桔子皮等烤,烤来的叫化鸡那才叫香呢。”   朝阳公主看着丫头手里正烤得油亮亮的嫩鸡,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那肯定会很香。只是,为什么要叫化鸡呢?”   徐璐愣了下,看着路玲玲。   路玲玲笑着解释:“这个呀,以前就是叫化子经常弄来吃的。那些叫化子讨饭不易,有时候也会偷鸡摸狗。偷来的鸡,也就囫囵去了肚腹,裹上些料,以前据说是放到炭火堆里烧,味道非常棒。后来那叫化子显达了,仍是怀念叫化鸡的味道,也就慢慢改进工艺,不过仍叫叫化鸡就是了。”   这时候,烤鸡已烤得半熟,鸡油遇上炭火被薰得滋滋作响,那种鸡肉特有的香味加上柏树丫的香味也散发了出来。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到饭店了,一干人全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长安郡主缩在角落里,看着徐璐等人只与朝阳公主说话,自觉受到冷落,也不得不挤过来,说:“怎么才弄了一只?等会子够分么?”   徐璐看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我和路姐姐一人半只,应该足够的。”   朝阳公主大怒,“怎么,还没本公主的份?”   徐璐笑着说:“原本也不知道公主会来……不过公主放心,到时候我分你一个鸡腿吧。”   朝阳公主很是不满,“一个鸡腿哪够?你一个人吃得完那么多?”尽管语气不忿,但朝阳公主却并不怎么生气。她是嫡出公主,外命妇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陪笑脸的小心翼翼,一些家世普通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长日久的,也就倦了。这徐氏却只把她当普通人,还挺让她舒服的。   长安郡主见徐璐连公主都不放眼里,更是不敢再造次,笑着插话道,“是呀,少夫人一个人应该吃不完吧?”   徐璐苦着脸说:“一会儿我家世子爷就要回来了,我答应了要给世子爷留半只。公主也知道,咱们女人呀,都是以夫为天的,所以,还请公主见证。”   朝阳公主又怒了,“讨好夫君是没错,可你现在不讨好我,就不怕本公主生气?”   徐璐扬眉道:“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又不靠你吃饭,你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   这话说得?长字郡主眉毛一扬,正要替朝阳公主喝斥她,但路玲玲已笑了起来,她抓着朝阳公主的手,“公主你听听,这丫头可是有了异性就没人性呢。”   朝阳公主细细品味了下,转怒为笑,甚至还点了点头,“不错,还真让玲玲说中了,你就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徐璐笑眯眯地道:“公主过奖了。咱们可不能与公主比呀,我们都得靠男人生活的。不讨好了男人,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只好让公主委屈些了。”她看着已渐渐烤熟的叫化鸡,一脸肉痛,“更何况,我还给公主留了个鸡腿。”   徐璐的肉疼神色让朝阳公主乐了起来,“得了,鸡腿就鸡腿吧。若是好吃,改明儿回去让底下人做了给你送个十只八只来。”   烧叫化鸡需要文火烤,真正烤熟,也需要大半个时辰,大家也等得无聊,就坐到炕上说起话来。长安郡主见她们三人都上了炕,犹豫了会,也跟着上了炕。却不像另外三人那样,脱了鞋子,居然毫无形像地就那样盘腿坐着,而是文雅地并着双腿。   朝阳公主吃着徐璐亲手做的烤板栗,“什么手艺嘛,比我府上的丫鬟差得远了。”   徐璐笑着说:“才学的。我说,你也别嫌弃了,见天的嫌弃我,嫌弃上瘾了?”   朝阳公主道:“真让你说中了。不知怎的,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刻薄你几句。我在别人面前还从未这样过的。”   路玲玲笑道:“小璐,你甭理她。她不止对你一人刻薄,对我还刻薄呢。”   朝阳公主瞪她一眼,“说谎不打草稿,本公主什么时候刻薄过你了?从来都是你刻薄我好不好?”   路玲玲对徐璐笑道:“看吧,一句话不合,就凶起来了。也亏得咱们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朝阳公主气极,伸手去拧她,“你大人大量?本公主才是真正的大人大量。依你们这般对我没大没小的,若是换着别的公主,早就把你们拉出去治罪了。”   徐璐赶紧抱拳道:“是,多谢公主大人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等会儿,我再分给公主一根翅膀呀。”   朝阳公主鄙视,“当本公主是叫化子不成?”   “那公主还要怎样?”   “至少两根翅膀。”朝阳公主比划了下。   徐璐和路玲玲几乎笑躺在炕上。朝阳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人又打打闹闹的,哪还有半分贵妇形像。一旁的长安郡主看得目瞪口呆,但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模样,半分拘束也无,忽然又妒嫉起来。   长安郡主等了半天,总算找着了话题,问朝阳公主,“对了,堂姐,我那小姑子呢?”   朝阳公主有些冷淡地道:“她嫌弃滑雪是粗俗没教养的运动,与她话不投机,所以我让人送她回去了。”   长安郡主怔忡片刻,堂姐这话还算委婉,只差没有说杨采儿惹她生气,所以把她撵回去了。   长安郡主并不怎么喜欢杨采儿,但到底是婆母的心肝宝贝,她虽贵为郡主,可在婆母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了,于是又担忧地道:“她就这样回去,也不知会不会孤单。我这个小姑子,是个爱哭鬼,又爱告状……”   朝阳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不会牵扯到你的。护送她回去的嬷嬷会对你婆母说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长安郡主松了口气,赶紧说了声谢。   朝阳公主哼了哼,横了她一眼,“你那小姑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高爬,见低踩的。你可是堂堂郡主呢,理她做甚?若是不敬你,挥她两巴掌。若是你婆母敢拿捏你,你来与我说,我去收拾她。”   长安郡主苦笑,她哪里敢与这个堂姐比呀。甚至别的公主都不敢与她比。   ……   当依香等人说叫化鸡烤好了后,朝阳公主和路玲玲动作迅猛地下了炕,一人捏着叫化鸡上竹竿不放。   “放手,小璐答应分我半只的。”路玲玲说。   朝阳公主凶神恶煞,“你一个人就吃半只,你好意思么?雪姐儿还没着落呢。”雪姐儿就是长安郡主的小名。   “郡主那是什么身份,又岂会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这是在骂我上不得台面么?”   “不敢。”   “我看你分明就是敢得不能再敢。”朝阳公主抢不过路玲玲,只好向徐璐求救,“就算你不把我当公主,但我好歹也是客人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徐璐慢吞吞地从炕上下来,把她们分开,把叫化鸡拿到手头,对夏荷说:“去拿刀,还有几个盘子来。”   夏荷领命而去。   徐璐笑眯眯地说:“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客随主便,是不是这个理?”   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反对。   长安郡主赶紧出声附和着,“是是是,少夫人说得是,你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徐璐说:“那好,我怎么分就怎么分。你们可不许有意见。”   夏荷很快就拿了菜刀和盘子,并很有眼色地连菜板也拿了来。徐璐就把翅膀和鸡腿切了下来,再对外剖开,只是她从未切过鸡,无法掌握刀法,好好的一只鸡让她切得惨不忍睹。   徐璐肉痛地把两个翅膀和一鸡腿给了朝阳公主。再把半只鸡又从中剖开,路玲玲眼明手快地抢过最大并且有鸡腿的那小半只。   徐璐无耐一笑,看着菜板上还剩下的三块鸡肉,有些迟疑,最后不甘不愿地拿了个不大不小的鸡肉递给长安郡主,“吃了我的鸡肉,就得赶紧还我家护卫的医治费和医药费还有营养费。”   长安郡主接过鸡肉,不甘不愿地说:“得了,不会少你一分的。真是的,还堂堂世子夫人呢,真小气。”   然后坐在朝阳公主旁边吃起了鸡肉。   朝阳公主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她一眼,“你打了她的护卫?”   长安郡主不好意思地道:“当时只是气极了……”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朝阳公主哼了哼,“果然恶人还是需让恶人磨。”   长安郡主很不服气,不过她得罪不起这个堂姐。而那个徐璐也不是好惹的,长安郡主坚决不会承认,她已经有些怕徐璐了。   长安郡主又看了把剩下的小半只叫化鸡仔细包起来的徐璐,她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很轻柔,婴儿肥的侧面形成一个非常好看的孤度,肉嘟嘟的,饱满,非常的令人……食指大动。   再看她明亮的眸子,白里透红的脸蛋,真正的杏眼桃腮……此时正用银箸叉着叫化鸡,但因为太烫,无法下嘴,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模样儿很是文雅,又透出股娇憨劲儿。   长安郡主就忍不住看得呆了去。   良久,她才对朝阳公主低声道:“堂姐,你发现没,这徐氏,看久了,还真的满好看的。”   徐璐耳朵尖,听到了长安郡主的话,抬头笑道:“唉呀,郡主应该说我贤惠文雅什么的,真要说我好看,我会不好意思的。”   长安郡主笑着说:“还真别说,少夫人刚开始看着不起眼,可却是越看越觉得舒服。难怪安国侯世子那么疼你。”   “他不疼我疼谁去?我这么贤惠的妻子,哪儿找去。”   众人反应不一,但都纷纷作恶心状。   徐璐又说:“别恶心了,赶紧吃吧,吃完了就赶紧走人,我们家世子爷要回来了。”   长安郡主对路玲玲道:“果然让你猜对了,她呀,就是个有异姓,没人性的。”   路玲玲看了她一眼,说:“是呀,交友不慎呀。”   因为已到饭点,加上滑雪运动量颇大,大家还真的饿了,加上叫化鸡确实好吃,不一会儿,都吃得精光。然后,朝阳公主几人也就告辞了,总不至于打扰人家小夫妻恩爱吧。   朝阳公主的前夫混账透顶,早在一年多前就把驸马休了的,如今又另外择了驸马,新驸马对朝阳公主很是尊重,所以朝阳公主对凌峰也不再有什么幻想了,再来徐璐这人还挺有趣的,也非常合她胃口,临走时还对徐璐说:“明儿我再来找你滑雪,记得把叫化鸡准备好招待我。”   长安郡主犹豫了半响,这才开口道:“若是人手不够,我明日派人过来帮忙。”   “记住了我那护卫的诊疗费,医药费,还有营养费。”徐璐又提醒了句。   长安郡主不满地横了她一眼,“知道啦。”   徐玲玲最后走,对着长安郡主的背影,向徐璐竖起大拇指。不简单呀,三两下就把这个娇纵刁蛮的女人给收拾了。    ☆、第83章 歩主意   徐璐摸了摸腰身,“路姐姐医术果真了不得,刚才可是动都不敢动的,却让她一个膝盖就复原了。”   豆绿恨声道:“那个长安郡主好跋扈,都把少夫人弄伤了,还打了护卫,少失人都下逐客令了,还好意思过来蹭吃的,脸皮厚。”   夏荷则说:“长安郡主的脾气奴婢也不怎么喜欢。不过,奴婢刚才仔细观察了会,发觉自从朝阳公主来了后,她对少夫人您,似乎,似乎……”   “似乎怎样?”   夏荷歪着头想了想,“奴婢也说不出这种感觉,似乎,对少夫人还有些讨好。”   豆绿也赶紧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   长安郡主的变化,徐璐也是看在眼里的。刚开始她故意不理她,长安郡主就主动插话进来,尤其她们与朝阳公主说笑时,徐璐也从她脸上读到了羡慕和悔意。   尽管徐璐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但长安郡主刚才的表现,确实有隐隐讨好她的嫌疑。   夏荷笑着说:“少夫人也别多想了。奴婢觉得,长安郡主讨好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至少她也不算笨,看得清形势。少夫人您虽然比不得她的郡主身份,但身边也不是没能量。”   豆绿觉得夏荷说出了她的心声,很为有徐璐这样的主子而骄傲,也跟着道:“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呢。长安郡主那样的人嘛,就是个蜡银枪,中看不中用。也亏得少夫人刚才强硬,若是少夫人退了步,想必人家还不会把您放心上的。”   豆绿说得也有道理。与这些顶级权贵人物打交道,是坚决不能弱了气势。就得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才成,反之,就要被别人拿捏住了。   这长安郡主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刚开始也没怎么把徐璐放眼里,所以才会把骄蛮二字赤裸裸刻在脸上。但徐璐并没有退缩,而是反手就还击回去。长安郡主的嚣张气焰被打了下去。接下来就很好办了,长安郡主发现徐璐连朝阳公主都不惧怕,在徐璐面前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加上徐璐又与路玲玲朝阳公主有说有笑,唯独没有理她,再是骄傲的人也受不了这种冷遇。   徐璐的小半只叫化鸡,也算是给长安郡主的台阶,再是骄纵的人,但也不会笨到哪儿去,顺着台阶就赶紧下了。   ……   凌峰回来后,徐璐就把白日的事简单与凌峰说了。包括与长安郡主的冲突,与朝阳公主的合好,还有长安郡主脾气的收敛。   凌峰笑着夸了她:“夫人这化敌为友的本事越发高杆了,为夫都望尘莫及呀。”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也有爷的功劳。”若她不是安国侯世子夫人,凌峰的妻子,谁会来与她结交呀,估计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朝阳公主的跋扈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长安郡主也是个爆炭脾气,京城可没有人敢惹她,想不到这二人同时与你化敌为友,说实在话,我确实挺惊讶的。”凌峰也说出他的心里话。   徐璐让人拿出蒸在锅里的叫化鸡递给他,“这是今儿下午烤的,也亏得我据理力挣,这才给爷留了小半只。不然,都让那几个吃货吃光了。”   凌峰咬了口鸡肉:不住地夸赞,“不错,味道确实美味,又嫩又香。还有股说不出的松香味,这是用什么烧的?”   徐璐又把制作叫化鸡的方法说了遍,“这还是路姐姐的方子,我让丫鬟照做的。味道还真不错,我也只给朝阳公主留了两个翅膀和一个鸡腿。她似乎没能过瘾,明日还要来找我滑雪呢。”   “滑就滑吧,只是别太累着自己。”妻子能与朝阳公主合好,凌峰也还是乐见其成的。   晚上洗嗽一番上了床,凌峰摸了她肉肉的小腹,“咱们在庄子上也呆了近十天了。”   徐璐说:“还有几天就是我的小日子。”若她的小日子没来,那就有可能怀上了。   “那再等几天试试看吧。”   “嗯。”   黑暗中,男人又渐渐压在徐璐身上,“那今晚,咱们是不是该继续努力……”   “不要啦,昨天我还要滑雪呢,要是输了,会很没面子的。”   “只一会儿,一会儿。”   “你哪次不是说只一会儿,可十个一会儿都有了。”这男人已完全没了君子一言的品德。   凌峰哄道:“这回真的只是一会儿。相信我,嗯?”   徐璐哪能够拒绝他,只好半推半就地应了。她也不会把他承诺的“一会儿”放心上,实际上,确实如她所想,凌峰的一会儿,完全是用时辰来计算的。   ……   第二日朝阳公主很早就过来找徐璐了,随行的还有长安郡主和玲玲。   路玲玲和长安郡主也是才刚学会滑雪,自然不敢呈能。陪同朝阳公主滑雪的就只有徐璐了。   朝阳公主果然厉害,滑得又快又稳,如箭矢一般,急射而出,无声无息的。眨眼间已滑出十余丈。徐璐看得眼热不已,拼了吃奶的劲追赶,但她也只是比生手熟练了一点点,哪是朝阳公主的对手,累得气喘如牛,也追不上人家,反而越落越远。最后泄气地举手投降。   “不与你玩了,太没成就感了。我还是在路姐姐那找回些成就感吧。”徐璐的直接认怂,把朝阳公主乐惨了,她一个挺身,眨眼间就又滑到她面前,哈哈一笑,“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经过昨天的相处,朝阳公主越发喜欢徐璐了。觉得与她处着,很舒服,她好久都没有像昨天那样开心过了。路玲玲是少数与她交好的,只是人家是大夫,名气大,医术精,找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加上沈任思那王八蛋又非常的没出息,一天到晚只知道缠着路玲玲,害得她想找路玲玲玩都像做贼一样。   徐璐大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我本来就有知之明嘛。我去找路姐姐了,不与你比了。”   路玲玲笑着奚落徐璐,“怎么样,被比得没脾气了吧?”   “唉,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也只能在你们面前得瑟了。”   路玲玲笑骂道:“居然跑来欺负我们,没出息。”   长安郡主也跟着说:“就是,太没出息了。”   徐璐嘻嘻一笑,“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比死不认输落得个不自量力强吧?”   路玲玲说:“我怎么忽然发现,你这狡辩的本事还挺厉害的嘛。”   “有吗?”   “当然有了,我可说不过你。哎,你这张嘴既然那么会说,那改明儿可得帮我个忙。”   “怎么,要我帮你吵架?”徐璐啼笑皆非。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路玲玲笑了起来,“我一个从小玩得好的堂妹,她婆婆总爱拿捏她,天天让我堂妹服侍她起居。白天也就罢了,夜里也不放过。家里又不是没仆妇,偏就要我那姐妹去服侍。我都看不过去了,忍不住说了两句,你猜人家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媳妇侍候婆婆,说破了天,也是天经地义的,对吧?”   路玲玲惊为天人,抓着徐璐的手,激动地道:“哎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徐璐收回自己的手,无比淡然地道:“然后,你这个闷嘴葫芦就无话可说了,是不?”   路玲玲感觉受到了侮辱似的,叫道:“你可别小看我。我就说,不是还有仆妇么?为何不让仆妇侍候?可那婆婆却盯着我说,怎么,沈三夫人的意思,我媳妇服侍我还不应该了?自古以来,媳妇服侍婆婆天经地义。仆妇能有媳妇服侍得好?我让媳妇服侍,也是给她表孝心的机会,我也是为了媳妇好。唉,这老娘们,最爱拿大话来压我,我,没两下就败下阵来。”   徐璐笑得直打跌,“人家三言两语就让你找不到话说,还说你厉害,这也叫厉害?”   长安郡主也好奇地问道:“是哪家的婆母呀,这么缺德。”   路玲玲说:“苑平顾家。”   “苑平顾家?”徐璐与长安郡主互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没听说过。”   路玲玲笑道:“你们当然没听说过。这顾家并非威国公顾家,而是苑平的一个书香世家。因家中也有好些子弟入仕,在当地也算是比较有名气的。顾家老大在礼部当个主事,五品官吧,不过没多少实权。顾家老三是庶子,在吏部任职,好像是六品吧,早些年娶了有名的大晋商之女,生了一儿一女就没了。后来继娶了一个先丧祖父又丧父亲,接着又丧祖母二十有一的赵家老闺女为继室。”   徐璐与长安郡主互望一眼,摇头叹气,“老天,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倒霉的女子?”   路玲玲她跟着笑道:“是呀,确实挺倒霉的。也正是因为接连守了七年孝,守成了老姑娘,都让人认为是克父克母之人,就更没有人敢娶她了。也因顾家老三想娶个继室,没什么要求,这才娶了她。不过我要说的这人,却是顾家老五。老五是嫡子,去年才中了举,今天还要下场参加春闱。娶了我的堂妹。我叔父也是行医的,虽未进太医院,但在京城也开了间药铺,生意还不错,银子大把的挣。只是我堂妹嫁到顾家去,却是受苦了。”   说到这里,朝阳公主过来了,不满地道:“在说什么呢,都不理我。”   徐璐回头,笑道:“公主快过来,路姐姐正与咱们讲故事呢。”   但凡女人,很少有不喜欢听八卦的,尤其是婆媳之间的争斗。朝阳公主也兴致勃勃地缓缓地滑着,听路玲玲讲她堂妹的事。   “……那姚氏真是无耻之极,小璐,既然你嘴巴那么厉害,干脆就与玲玲去一趟顾家吧。把那姚氏骂死得了。”朝阳公主听了姚氏对媳妇的作为后,义愤填膺。当下就要让徐璐去顾家,把那老娘们狠狠收拾一顿。   徐璐哭笑不得,“公主,你也开始说笑了。我是个外人,又与路三娘非亲非故的,这又是人家的家务事,哪有资格管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涉及婆媳之争,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人如何好干涉的?   朝阳公主泄了气。   长安郡主却说:“没关系,没关系就不能找关系么?”她看着路玲玲,“顾家也不至于把你那堂妹家的亲戚全都摸熟,随便找个身份,就说是你那堂妹的远房表姐表妹什么的不就结了?”   路玲玲双眼一亮。   徐璐却赶紧摆手,“别别别,这种事儿我如何好参与?不过倒可以给你个建意吧。既然姚氏喜欢拿大帽子压人,你也可以呀。比如说,她这么喜欢让媳妇白天服侍夜里服侍,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媳妇把身子熬垮了,是不是就不能生孩子了。不能生孩子,是不是就要抬痛房姨娘?通房姨娘生下庶长子,嫡妻是不是就更加低人一筹?低人一等是不是就更会被婆家拿捏?让你们拿捏住了,是不是媳妇的嫁妆也会让你们霸占去?还有,这庶长子生下来,岂不成为乱家之源?乱家之源形成后,嫡妻是不是更该靠边站?你就这样一句一句地压她,哼,若是她还讲脸面,保准气出一口老血来。”   徐璐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若是这样还无法捉她的痛处,你就直接问,你那儿子肯定不是亲生的,若是亲生的,怎会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媳妇?虽说媳妇服侍婆母天地经义,可家中奴仆成群,也没必要放着奴才不用,让媳妇服侍吧?若是她仍然说媳妇服侍天经地义什么的,你就可以说,既然如此,那养着一堆奴才也没甚用处,干脆把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奴才卖了吧,就让媳妇一人服侍得了,把奴才的薪奉给媳妇岂不一举两得?哼,看她还能狡辩出什么来。”   路玲玲呆呆地问道:“高,实在是高。可是,顾五确实是姚氏亲生的。”   徐璐舔了舔因说话而有些干涸的唇,“那就更好办了呀。十根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这世上偏心的父母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亲生的又怎样?有的人为了这样那样的利益,连亲生的儿子孙子都可以舍弃了,更不别媳妇了。你就这样拿大帽子扣她,一顶一顶的,越狠越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她还讲颜面,这些也够她受了。更何况,即然顾家有人在朝为官那。姚氏那老娘们肯定也要爱惜脸面的。”   路玲玲双眼放光,捉着徐璐的手,大叫一声,“人才,果真是人才。”她激动得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击掌,双眼亮得刺人,“唉呀,小璐这些当真让我大开了眼界,真如醒壶灌顶呀。我的灵感也被激发出来了,唉呀,不成,我太激动了,我现在就恨不得立即马上飞到纤纤那儿,与那老娘们大战三百回合。”   众人大笑。   朝阳公主说:“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吧。我预祝你成功。”然后自己也实在忍不住,侧过脸,捂着唇大笑了起来。   长安郡主也说,“我也等你好消息。”这几日与路玲玲徐璐相处惯了,也习惯了她们的行事方式。反而觉得这样也好的,无拘无束的。以前那些所谓的闺中蜜友,尽管大家关系很好,却也是勾心斗角,生怕做出不雅的动作而让人笑话,更怕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而得罪人,惹人不喜。   而与徐璐等人相处久了,才能够体会轻松二字。再也不必在肚子里转上三圈才能说出来,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徐璐却说着打击的话,“看你生着张聪明相,不过一看就是个笨嘴拙舌的。我就等你铩羽而归向我哭诉吧。”   路玲玲大怒,作势掐她,被她躲过去。   路玲玲确实是全身血液都为之沸腾,徐璐的话也激发了她无数灵感,让她激动到一刻也不想多呆,就那样火速离去了。说今晚回去好生酝酿一翻,明日就去苑平,找姚氏那老娘们打一场嘴仗。   看她火烧屁股的模样,徐璐很不厚道地笑倒在雪地上。   “你们觉得,她能吵赢那姚氏?”   长安郡主不确定地道:“应该行吧。”   朝阳公主想了想,“玲玲既是大夫,又是沈家三夫人,姚氏应该要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有你的启发,想必收拾那姚氏应该不成问题。”   徐璐皱眉说:“可是我为什么总是觉得,她不会成功呢?”   朝阳公主瞪她,笑骂道:“你个促狭的,你当然巴不得她灰溜溜得回来。那时候,你就好得瑟了。”   长安郡主忽然戚着眉问:“若是玲玲惨败而归,那又该怎么办?”   徐璐毫不在乎地道:“人家还没上战场呢,咱们就咒人家输,也太不厚道了吧?得了,等她从苑平回来再说吧。”   对面二人鄙夷地瞪她。   没了路玲玲,似乎今日做出来的叫化鸡也没那么味美了,朝阳公主勉强啃了个鸡腿,就抹了抹手,说:“唉,吃不下了。”   徐璐也觉得似乎没有昨日的香了,不过她胃口一向好,仍是让她干了小半只。惹得朝阳公主二人鄙视一番,说她“吃货一个”。   徐璐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抹了嘴和手,文雅地说了句让人牙痒痒的话:“能吃,也是福。”   二人继续鄙视,一个说她怪不得这么胖,原来是吃胖的。一个说,再这样下去,当心凌峰不要她。   徐璐扭了扭腰,面露得意,“可惜我家世子爷就喜欢我这样的。”   “……”   快乐的时光就是短暂的,路玲玲走后的当天晚上,长安郡主也回去46了。   “……婆婆派了人来接我了。唉,我那小姑子让堂姐那样谴送了回去,没面子了吧,大概要把气出在我这身上了。”长安郡主一脸苦笑。   徐璐讶然,“你那么嚣张,那么跋扈,还怕你那婆母?”长安郡主的丈夫是阁老杨士清的三儿子。杨阁老主管礼部,还曾教过当今圣上,也算是昔日的太子派,位高权重。难怪能娶到长安郡主这样的宗室贵女,还可以拿捏下郡主儿媳妇呢。   长安郡主哼了哼说:“我才不怕她呢。只是,我若是与她斗起来,她就会找借口给相公塞人,还会把孩子抱过去,不让我见着。”长安郡主也有弱点。首先,她不是公主,没有公主可以无视婆家的底气。其实,她只是郡主,郡主不像公主所出子女可以挣得封诰奉禄。郡主所出子女是得不到天家半分好处的。最终还是得靠夫家靠丈夫。再来,郡主也得服侍尊重公婆,加上公婆又不是一般人,更要小心侍候了。更重要的是,杨士清主管礼部,更是注重规矩礼教。最后,长安郡主有一儿一女,若是婆母开了口,要把孩子抱到膝前抚养,长安郡主还没胆子开口拒绝,甚至还得作出欢天喜地的模样,乖乖把孩子送到婆母那去。   虽说杨夫人会顾忌媳妇郡主身份,明面上不会太过,但私底下的花样百出,长安郡主也是防不胜防的。   朝阳公主皱起了眉头,“那老太婆还妄想拿捏你不成?你傻呀,人家拿捏你就乖乖让人家拿捏?真是的,亏你还是郡主呢。她敢把孩子抱到跟前去,你就反问她,王府出来的嬷嬷难不成还教养不好孩子不成?她若是想给妹夫塞人,那更好办,来一个发配一个,来两个发配一双。她就算气你又能如何,还能把你休了?不过就是名声上受点累罢了。”   徐璐也说:“这样不妥,闹得太僵,总归不好。依我看,你就以退为进,就说,你都有一子一女了,还要给相公塞人,是不是嫌你服侍不好丈夫?我记得,去年方五娘与王士文别府另居,皇后娘娘可是亲口说了,儿女都成群的人了,还想着纳妾,不是好色是什么?哼,给他儿子冠上个好色的名头,看她还有脸塞人。”   长安郡主双眼一亮,无双佩服无比感叹地说:“哎,我说小璐,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到了你手上,怎么都不是事儿呢?”   朝阳公主也深有同感,纵观今日徐璐的表现,简直与她的皇嫂有得一拼。她皇嫂也是,歪楼本领高竿,善于在规则内阴人整人,在刁钻之人面前,她比任何人还要刁钻,对付蛮不讲理之人,她比任何人还要蛮不讲理。当年做太子妃时,那可是危机重重,都让她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题外话------   偷偷告诉你们一件事,婆婆侄子结婚,婆婆让老公赶礼。老公脸色不好看,不过到底同意了。后来,婆婆又要老公明天早点送她及其他亲戚过去。老公不干,说他要做生意。婆婆就指责老公死爱钱。老公就毛了,与婆婆吵了一架。指责婆婆,“我结婚,你们没出过一分钱。你亲妹子买房子,你女婿出事,你亲女儿找你借钱,你为啥子都不借呢?最终还是我们借钱出去,你就不心疼钱?”婆婆就哭了。就说我们想她的钱,唉……公婆都有退休金,他们又节省,一年能存一半以上的工资。可偏偏,就是节省到自私的地步。我们有时候问他工资多少,还被说一句,你们又想我的钱不成?问都不敢问了。    ☆、第84章 恩将仇报   ……   长安郡主回了西山别院收拾行囊去了,不过临走时,却让人送了一个描金刻水仙花的匣子。   那负责送礼的是西山别院的女管事,四十上下,她恭敬地对徐璐笑道:“这是郡主特地让奴婢交给少夫人的。要奴婢替郡主向少夫人道声谢,这阵子叨扰少夫人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徐璐让人接过,把匣子打开,里头躺着枚赤金制的六尾凤钗,及一支通体碧莹白的用羊脂玉雕的仙鹤簪子,仙鹤嘴里衡着颗南珠。凤钗呈镂空网状设计,凤尾高高翘起,垂下一颗红宝石,凤口也衔着颗闪闪发亮的金刚石。这两件首饰,价值可不菲,凤钗足足有两斤多重,这枚羊脂玉簪子更是足足有巴掌大,也是价值千金了。   不愧为王府郡主,也手就是不凡。   今早上长安郡主还特地送了两瓶金创药,及十绽五两重的纹银,是给那名护卫的陪偿。徐璐毫不客气地接下,当场拿了两绽银子给路玲玲。路玲玲也毫不气地接下,还笑嘻嘻地对徐璐说:“以后再有这等好事,记得通知我哦。”惹来长安郡主的怒掐。   徐璐收下长安郡主的银子和金创药,也代表她与长安郡主恩怨两清。但没想到,她临走前,又让人送了如此名贵的礼物。   “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徐璐关上盒子,对那女管事说:“可惜郡主已离去,只能改日向郡主亲自道谢了。”然后让人赏了那女管事一把银锞子。   长安郡主走后,朝阳公主又与徐璐在庄子上玩了两天,领着徐璐把西山别院逛了个遍,直到附马亲自来接她,这才跟着回去了。这两日徐璐习惯了热闹,如今陡然清静下来,反而不习惯。凌峰又上朝去了,害得她百搬无聊,只好缠着凌峰下朝后,去书肆里买些剧来给她打发时间。   凌峰哪会看这些毫无营养的剧本,每每进入书肆,店家推荐什么他就买什么。   这日,凌峰把新买的剧本扔到炕上,没好气地道:“这已是第三回替你买书了。洗砚说,那书店老板看到了我,简直像见到了亲爹一样。”   徐璐取笑他,“哪能是亲爹呢,肯定在心里说,唉呀,这打哪来的善财童子呢?又来散财了。”瞅着凌峰无可耐何的脸,忍不住发笑。   “是呀,我还真成了人家眼里的散财童子了。”凌峰说:“今儿挺倒霉的,书肆旁边有个早餐铺子,那铺子里的女伙计也太不经心了,把一盆脏水泼到我身上,害得我没法子,只好让人回侯府另取了一套朝服出来。上朝不免迟到,还被沈任行取笑了一通,那家伙嘴巴刻薄得很,是唯一一个能够把我驳得满口无言的家伙,你可得补偿我。”   徐璐一脸愧疚,捧着他的脸左右亲了两记:“今晚好好补偿你吧。”   凌峰就笑了起来,色眯眯地一脸馋相:“那我要你箱子里最后一页那套动作……”   徐璐大窘,狠狠掐了一把,到底没有拒绝。   徐璐翻了凌峰新买的书,忽然脸色就变了,“这些真是老板替你推荐的?”   “是呀,他还与我说,这都是这两年流行的读本,怎么了?”   徐璐哼了声,拿出一本给他,“这本我前天就看过了。还有,这应该是前些年的吧?这本还是诗集,我又不去做才女,看诗集做什么?还有这本,也是前些年的,写得一点都不好看,大概是看你出手大方,不与他讨价还价,又不检查,就存了心思拿你当冤大头了。”   凌央翻了翻,笑了笑,“那老家伙,明日看我怎么收拾他去。”   徐璐看着他,“爷该不会要学那些纨绔子弟,砸他的店吧?”然后叫嚣着,我是某某某,有种叫顺天府的来抓我。   凌峰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爷早已过了溜街逗狗的年纪了。”对付那样的小老头儿,他的办法多的是。   徐璐越发好奇,“这么说来,爷以前也曾做过纨绔子弟都做过的事?”   凌峰轻咳一声,“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过是看不顺眼,踢上一脚。然后丢下一绽银子走人。”   徐璐很是失望,“那这回爷要怎么收拾这老头?”   “这还需用我出马么?你男人我可是吏部左侍郎呢,随便给户部某个主事打声招呼,必能跑得比免子还要快,直接带人去抄了那老头儿的店。”   “这……这是不是又太狠了些?”   凌峰淡淡地道:“那好吧,我明日就把书拿去退了,就说,老板,你选的书,我夫人不喜欢。我夫人对你推荐的书非常失望。既然老板这么没眼光,那我只好去别家逛逛了。那老头儿若是会做生意,就会立即拦下我,许我些好处。”   徐璐点头,这还差不多。然后又抱着他的脸,亲了一记,“爷对我最好了。”   凌峰搂着她,“就这么点奖励?”   “不然呢?”徐璐挑眉,媚态逼人。   凌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不够。”然后压着她的后脑勺,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   凌峰第二天从外头回来,便对徐璐笑道:“那老头儿倒是挺会做生意的,只是隔壁早餐店的老板娘跑过来,说什么要去就去,绝不拦我。还是那老头儿拉住了我对我说尽好话,又许诺我给我一半优惠。”   徐璐奇怪看着他身上的三品五梁冠,金带佩玉,黄、绿、赤、紫织成的云鹤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金绶环朝服,“那老头儿不会认不出你这身衣裳吧?”   凌峰好笑地道:“那老头儿认出来了。那书肆旁边的早餐铺子的老板娘却对我嚷道,当官就了不起呀?当官就可以强买强卖不成?我看了那女人一眼,还真认出来了。你猜那女人是谁?”   “梁秋韵?”   凌峰吃了一惊,然后又叹口气,“唉,还想让你吃上一惊的。不错,就是这梁秋韵。这女人,真是不知所谓。指着我就那样嚷嚷的,直把我说成仗势欺人的狗官了。一些不明就里的老百姓也就把围在中间,对我指指点点的。”   徐璐气忿道:“那接下来呢?”   凌峰唇角弯了起来,“她都说我仗势欺人,跋扈嚣张了,我当然不能辜负她的指责呀。”他看着徐璐,得意洋洋地说:“然后,我让人把她的早餐店砸了个遍。”   徐璐“啊”了声,怒道:“你居然砸她的店?你居然砸她的店。你是猪脑袋不成?”那王如海的下场,相信梁秋韵也多少了解凌家的实力。但这还没过几天呢,这人就抖了起来,显然是另外找了靠山,实力应该不弱于凌峰。她今天一点都不顾及昔日徐璐曾救过她的情宜,那样对待凌峰,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徐璐恨不得生撕了她,但也怕凌峰闯出大祸来。毕竟可是有言官时刻盯着呢。万一让言官参上一本,如何是好?   凌峰不以为然地道:“不砸她砸谁?我堂堂安国侯世子,从一品左柱国将军勋位,太子少师衔,又是堂堂吏部侍郎,还让一介草民作威作福到头上而不还手,那我也不用混了。我知道你的顾忌。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就该霸道些,跋扈些。一味的谦虚并非好事,同样会有言官盯着你,反而还会认为你好欺负的。”   徐璐缓过劲来,坐了下来,说:“爷说的倒也有道理。”然后又问,“然后呢?梁秋韵有找她的靠山么?”   凌峰讥讽一笑,“如何没有。不过我赶着上朝呢,才没有在原地等她找靠山。不过,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亲自向圣上认罪。”   徐璐再一次“啊”了声,跳了起来,“你还……”恶人先告状么?   凌峰得意一笑,“我对圣上请罪,把今儿在书肆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遍。”   然后又说:“臣也是性子太过急躁了。那女子臣也是识得的。之前曾让拙荆在福建救过一命,还带她回京,又给她本钱让她做生意,上个月因王如海的事儿,还曾找拙荆出面摆平。只是王如海事情才刚解决,就主动脱离凌家,恢复良民。臣自认拙荆已做到问心无愧,也没有半分对不住她的地方。想不到此人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还给臣扣上那么大的帽子。臣想着拙荆因此人的忘恩负义而难过数日,又瞧着她一副黑白颠倒的嘴脸,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让人砸了她的店子,来坐实此人嘴里的”仗势欺人“。不过等臣真的砸了店,又追悔莫及,臣堂堂朝廷大员,七尺男儿,又岂能因口角之争就与一妇道人家置气?臣深感自责愧疚,恳请圣上降罪,回去后深作检导。”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指着凌峰道:“你这吃不得亏的脾气呀,多少年了还是没变。”也就不痛不痒地说了两句就是,连让凌峰赔偿那女子的话都没有说过。   当然,也有言官站出来指责凌峰,“好男不与女斗,凌大人身为朝廷高官,一言一行都事关朝廷颜面。凌大人却不管不顾与一平头老百姓置气,还打砸人家赖以生存的店铺,是不是过了?”   凌峰痛定思痛,“刘大人说得对,本官已知错了,多谢刘大人指点,本官现在就去赔偿那女子。刘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一道随行。”   那姓刘的言官,与凌峰并无交情,年纪比凌峰还要大,自然看不惯靠祖荫的凌峰,就当成笑话看了。果然就与凌峰一道去了梁秋韵的铺子。   徐璐又问:“后来呢,你真的赔了梁秋韵?”   凌峰好看的剑眉不可一世地扬起道:“自然。我这人一向敢作敢当。那梁氏见我主动来赔她损失,还挺得意的,就狮子大开口,狠狠讹了我一笔。五千两银子呀。”   “这个贱人。”徐璐恶狠狠地骂道,很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救了个白眼狼呢?   凌峰按着她的肩,示意她不必生气,“我对刘英说,本官砸了梁氏的铺子,也赔了她损失。那么,本官现在是否该追究这梁氏对本官的污蔑和冒犯?刘英傻了眼,说什么本官堂堂大男人,何必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我就与他掰扯了一番。”   “你怎么掰扯的?”徐璐对凌峰的口才无比佩服,也不怕他会掰扯输掉。   凌峰嘿嘿一笑,一向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而想占他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梁氏那样的小伎俩,他一个手指头就可以让她死上千次百次。    ☆、第85章 梁氏的靠山   凌峰当时就对刘英算起了梁氏那间铺子能值多少钱,店子里的旧椅板凳锅舀铲子,以及客人流失的损失统统算上,至多也就八十两银子。加上铺子里的面粉,油,盐之类的库存一道加起来,凌峰亲自拿着算盘,细细算给刘英听,然后还周围围着的老百姓问道:“诸位,我这账,应该公允吧?”   老百姓见凌气度不凡,轩昂英挺,态度还和气,年纪轻轻,又是朝廷大员,又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修长洁白的十指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比女子弹琴还要优雅。加上对物价行情了解透彻,米面油盐也都取平均价位,显然也并非是个五谷不分的,对凌峰更是生出了不少好感。   老百姓们也说了句公道话,“这铺子装篁也不是很好,桌椅锅舀,外加米粮库存,撑死三百两银子。但这位大人却多算了六十五两银子,也算厚道了。”   老百姓就是如此的好说话,凌峰先前扮恶官砸梁氏的铺子时,可没少被骂祖宗子孙的,但如今见凌峰态度和气地主动赔偿损失,态度又改观了,觉得这年轻人真好,教养不错。   凌峰优雅地搁好算盘,对刘英道:“三百六十五两银子,再四舍五入,算四百两银子得了。可这位女老板,却是讹了我整整五千两银子。真正的良民,会这般狮子大开口么?”   刘英滞了滞,一时间无话可说。   然后凌峰又道:“梁氏整整讹了本官足足十倍的银子,这已构成敲诈勒索。刘大人,你也是熟读律法的,你说梁氏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刁民?”   刘英目瞪口呆。   梁氏却跳出来娇蛮叫道:“我哪有讹你银子?你是傻子不成?我说五千两你就给我五千两,是你心甘情愿给的,我不要岂不是傻子?”   刘英又觉得梁氏说得有道理,赶紧附和。   凌峰冷笑一声,看着刘英,沉下脸色,“这么说来,刘大人今儿是故意要替这梁氏开脱了?”   凌峰那可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人,又长期身在高位养就的威仪,这么板起脸来,刘英只觉心脏被人紧紧揪住,快要呼吸不过来。   凌峰又冷冷地道:“刘大人,且不说梁氏敲诈勒索,明知她狮子大开口,怎的不提醒她一声?刘大人是朝廷官员,要爱民如子才是。爱民如子的朝廷官员,却眼见着老百姓即将独犯律法,却不制止。刘大人,你这样的行为,又岂是为官之道?”   刘英脸色大变,指着凌峰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为言官,都是靠嘴巴吃饭的,刘英自认最擅长给人扣大帽子,可今儿倒是八十老娘倒蹦孩儿,反而让凌峰给扣上大帽子。   “凌大人息怒,下官,下官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上头……”刘英赶紧替自己辩驳,“更何况,下官也不懂经营之道,所以还真不知道这女子是在敲诈您……”   “身为朝廷命官,就算不懂经营之道,自少也要关心民生急苦!刘大人连基本的市面行情都不清楚,还配当官么?简直是乱弹琴。当初是谁举荐你的?这样的人也配作朝廷命官?”凌峰又一顶大帽子扣下去。   刘英怒了,“凌大人,您是故意找下官的茬不成?”   凌峰冷冷地道:“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本官犯得着纡尊找你茬?本官不过是客观公正地陈诉事实。你身为朝廷官员,却连基本的市面买卖行情都一问三不知,还配作官?在其政,谋其位,你身在其位,却尸位素餐,人云亦云,何其荒廖!”   周围百姓轰然叫好,觉得凌峰说得确实非常有道理,老百姓最怕当官的不懂装懂,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不少外行指挥内行的昏官狗官,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凌峰这话也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纷纷拍手叫好,又指责刘英是个大昏官,不懂装懂,外行指挥内行。   刘英面如土色,他现在总算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何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惹凌峰,刚开始他还把老师的话记在上心,只是时间一久,见凌峰在朝堂上中规中矩的,又觉得凌峰名不副实,一时间又起了想拿他立威的想法。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立威不起,反被凌峰一顶顶大帽子扣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这家伙的嘴皮子功夫简直比他还要厉害,   究竟谁才是言官呀?   刘英快要哭了,也后悔得半死。   现在他也知道凌峰不好惹了,只能赶紧作揖认错,“凌大人,下官知罪,下官知罪。还请凌大人宽宏,再给下官一个弥补的机会。”   凌峰冷哼一声,负着双手,释放出无边的官威,“你要如何弥补?这刁妇公然挑衅本官,黑白颠倒,其后又敲诈侮骂本官。你说说看,这女子该当何罪?”   刘英咬牙道:“这刁妇可恶,应该送入顺天府,由顺天府治罪。还凌大人一个清白。”   凌峰不可置否。   梁秋韵却是跳了起来,指着凌峰怒道:“你带人砸我的店还有理了?你你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也好意思。”说着就哭了起来。   梁秋韵这么一哭,她长得又不差,又经过刻意的打扮,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又这般柔弱地哭着,一些老百姓又觉得于心不忍了,又纷纷请求凌峰饶她一回。   凌峰冷冷地道:“做错了事,人人都像你这般哭上一回就可以免去惩罚,那这世道岂不乱套?”他侧脸看着刘英,“刘大人以为呢?”   “这……”刘英犹豫了下,然后拱手道:“凌大人说得极是。”   凌峰似笑非笑地盯着梁秋韵:“你是自己走,还是本官绑着你去顺天府?”   梁秋韵停止哭泣,陡然抬头,不可置信地失声叫道:“你,你要送我去顺天府?”   凌峰冷笑一声:“放心,本官给你一个公平申诉的地方,也不会动用权利来压你。不过是事实求是按罪量刑罢了。是你自己走还是本官亲自动手?”   梁秋韵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得厉害,声音悲切,“你,你好狠的心?你居然忍心送我见官?”   凌峰不耐烦地喝道:“梁氏,慎言。”   梁秋韵这才明白自己把自己带入了某些要不得的角色当中,脸儿一红,赶紧胡乱抹了眼泪,低声下气地道:“凌大人,我知错了。您的赔偿小女子也不要了,求您放小女子一马行么?小女子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无依在京城做生意,每天也只挣些糊口的小钱。还请凌大人大人大量,饶了小女子的无心之过吧。”   凌峰毫不为所动,只悠悠地道:“本官当年在福建打倭寇时,那些倭寇眼看不敌,就举手投降。依诸位之见,本官就该因对方求饶就放对方一马?”   早些年,倭寇的凶名连远在京城的老百姓都闻之色变,闻言纷纷表示,不能放过,一定得斩草除根。后来又有人兴奋地叫了起来,“这位大人自称姓凌,该不会就是当年奉圣命领兵剿倭的安国侯世子?”   众人一听,大感兴趣,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凌峰的赫赫威名。   徐璐听得激动不已,拉着凌峰的手说:“接下来呢?那场面肯定一边倒了,是不是?”   凌峰自得一笑,“那是自然。”   老百姓对当官的要求真的不高,就算当官的跋扈了些,但只要不鱼肉百姓,那就是好官。凌峰不止剿倭而威名赫赫,甚至当年太子与四皇子夺嫡之争,凌峰率铁骑营神机营骁骑营弓兵营四大营主力,炮轰投靠四皇子的厂卫及锦衣卫,最后血洗四皇子党,屠了近万人。凌峰屠夫的威名就响彻宇内。但之后,剿倭除寇,在福建一番作为,也是有目共睹,益高过诲。加上真人气度不凡,年轻英挺,大家就自动把他另一不好的一面略去。   凌峰安国侯世子的名声,在京城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没有过恶行为,梁秋韵纵然哭得再可怜,一边倒的老百姓反而越发的憎厌她。就如同凌峰所说,犯了错哭上两声说声我错了就可以即往不鼻,那这世道岂不乱了套?朝廷订制的律法岂不成摆设?   “……梁氏被送入顺天府,那后来呢,严少秋会如何治她罪?”徐璐恨透了梁秋韵,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亏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会忘恩,呸,这才几天呀?   凌峰淡淡一笑:“这就得看严少秋如何判了。”   严少秋如今与凌峰也走得近,想来不至于偏判。更何况,梁秋韵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不对,梁秋韵若无靠山,他敢那样对你?肯定是另外找了靠山的。爷可不能大意,赶紧着人去查一下。”   “查了。”凌峰唇角又弯了起了来。   “是谁?”   “你猜。”   徐璐泄气,“我若是猜得出来,还会来问你。不说就算了,过两日问洗砚便是。”然后离他远远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她最恨的就是紧要关头就开始卖关子的人。   凌峰无耐起身,拉了把棒子坐到她旁边,搂着她,轻轻地哄着,“你呀,气性可真大。不过是想怄怄你,怎的就与我置气了。”   徐璐不高兴地道:“爷听戏看到精彩处,忽然人家不讲了。我看你不发火才怪。”   凌峰说:“爷从来不听戏。”   “……”   “爷只会看戏。”   这混蛋!徐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经过一番插荤打趣,对他的恼怒也淡了,她推了推他,娇蛮地命令道:“还不赶紧与本夫人道来,那梁氏的靠山究竟是谁。”   “去年曾在庄子里欺负姨娘的赵氏,你还有印像不?”   “当然有。怎么,与赵氏有关?”   凌峰神色古怪,有好笑,还有更多的不屑,“赵氏的前夫,严少秋的侄子,居然与这梁秋韵给好上了。”   徐璐“啊”了声,杏眼圆瞪,“爷的意思是,梁氏的靠山,就是那赵氏的前夫?”叫什么来着?她忘了。   不过,却并不影响她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亏她尽管不喜欢梁氏的性子,但还是挺佩服她的坚强和拼搏精神,这才容忍她的无知和那些让人笑掉大牙的小心思。谁知道这人会蠢到这种地步。   ……   ……   “……刁妇梁氏,先有诲谤辱骂朝廷命官在前,又有敲诈勒索在后,数罪并罚。按律,重杖三十,。念汝已有悔过之心,就免去汝杖责之苦。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饶。尔嘴巴不饶人,掌嘴三十,以儆效尤。”严少秋在听了洗砚及书肆掌柜和围观百姓加上言官刘英的证辞后,当下判决,掌梁氏嘴巴。   梁氏大惊失色,挣扎着喊道:“大人饶命……大人请听小女子仔细解释……”   但顺天府的差役可不给她求饶的机会,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她双手,另一名差役扬起手,“噼里叭啦”地对着梁秋韵着脂抹红的俏脸上甩去。直接梁秋韵打得双颊高高肿起,牙齿和着鲜血吐了满地。受刑完毕,脸颊已是木木的,脑袋晕晕的,趴在地上,半天都无动静。   严少秋严肃地拍了惊木,“梁氏,今日本官略施小惩,他日若再重犯,必不轻饶。退堂!”   一干人证哆嗦着双腿离开了顺天府衙,严少秋也提着正三品的佩绶腰带,威严离开公堂。   “大,大人……”梁氏艰难地开口,狼狈抬头,声音嘶哑,几乎不成声,“……为何不与我作主……”   正有衙役要去拖梁氏,闻言抬头看着严少秋。   严少秋冷冷摆摆手,“拉出去。”自己也毫不犹豫地离了公堂。   顺天府衙公堂后边,便是严少秋居住之地,他走到后头堂屋里来,随手就甩了严正言一巴掌,冷声命令,“立即与梁氏断绝任何关系。这等蠢货,还没进门就惹出这等大祸来。嫌命不够长不是?”明张目胆污陷朝廷高官,还敲诈勒索,对像又还是凌峰。简直蠢到没边的地步。   严正言捂着脸,讷讷道:“可是叔父,当初您不也同意让梁氏进门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严少秋坐到太师交椅上,看着侄子还犹为不舍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打死这个没眼光的侄子,但严正言是大哥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严少秋深吸口气,语气森森地道:“梁氏是凌峰夫人在福建救下的孤女,被带回京城,在凌少夫人的支持下,开店做起了生意。上个月才自主赎身,恢复良民。但今日却与凌峰起了冲突,你好好拿你的猪脑子想想,这里头的猫腻吧。”   严正言脸色微变,恨声道:“儿子明白了,肯定是凌峰瞧着秋韵姿容不错,所以想占秋韵的便宜。秋韵这才自主赎身。而凌峰却不甘心,就又……”   “蠢货。”严少秋气得快要吐血,忍下又要甩他巴掌的心思,恨声道:“以凌峰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还会瞧中梁氏那样的人?凌少失人救了梁氏是事实,可梁氏是如何报答徐氏的?自赎身契,今日又诽谤凌峰,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对待救命恩人偿且如此,这样的人,心性何其凉薄。亏你还拿她当宝。”   严正言捂着脸呆了呆,但仍然不愿相信那个爽利可爱的女子会是这样的人。   看着侄子仍然茫然不解,严少秋尽管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但也知道这个侄子的脾气,若不把事情说清楚,他还会一意孤行,惹出大乱子来。于是又冷冷地道:“为父仔细打听过了。这近几日,凌峰每日都要去梁氏铺子旁边的书肆替他妻子买书。梁氏铺子里的芸娘还曾不小心把脏水泼到凌峰身上,凌峰都未计较。芸娘长得可不比梁氏差,你又何曾瞧到凌峰对她动过心思?芸娘得罪了凌峰,都吓哭了,梁氏从店里出来,好一番赔礼道歉。凌峰也只是摆摆手说算了。至始至终,凌峰都没多瞧梁氏一眼。这可是书肆老板以及附近老百姓亲眼所见。次日,凌峰又去买书,梁氏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直在店外头忙活。发现凌峰后,还主动上前招呼,但凌峰却未曾理她。第三日,凌峰找书肆老板麻烦,梁氏听到争执,冲进书肆,对凌峰肆意侮骂。凌峰这才砸了她的铺子。这就是事情经过。蠢材,不是凌峰对梁氏心怀不诡,而是梁氏对人家有别的念想。”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梁氏不甘受莫视,就故意诽谤凌峰,妄想得到凌峰的注意。   严少秋为官多年,家中除了老妻外,来来去去的妾室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何不了解女人的小心思?   看着震惊当场的侄子,严少秋又怜悯起他来,继续说:“不说梁氏对凌峰的心思,单说她因得不到凌峰的注意就做出那等事来,加上凌少夫人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如此凉薄之人,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倒是拿她当宝了。”   严少秋一直瞧不起梁氏,但因侄子才休了妻,孩子也不小了,也娶不到多好的老婆,这才退而求其次。这梁氏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会做生意。尽管地位卑贱,倒可以拿捏在手头。偏偏,这梁氏就是道狗肉,做得再美味,也上不了席面。   ------题外话------   今天吃酒去啦    ☆、第86章 梁氏的出路   徐璐很快就得知梁秋韵的下场,稍稍解气了些,   处置了梁氏后,第二日就是沐休的日子。凌峰懒得再下山,便让洗砚去打听梁氏的最新动静。   洗硕回来,禀报了严少秋对梁氏的处罚,又恭敬地回答说:“听那衙役说,梁氏脸都快被打烂了。”   徐璐看了懒洋洋斜靠在炕上凌峰,笑着问道:“我不是听说,梁氏即将嫁到严家么?严少秋还舍得责罚她?”   洗硕笑了起来,“少夫人有所不知,这梁氏犯了如此大错,把咱们世子爷得罪成这样了,那梁氏就是天仙下凡,严正言也是不敢再碰了。”   “严少秋倒是挺识时务的。”徐璐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中肯的评价。   洗硕没有说话,复又垂着手。   徐璐却不甘心这事儿就这样结束,又问:“那梁氏呢?眼下如何了?”   “今天没有开铺子。听街坊邻居讲,昨儿从衙门回来,就把店门给关了,把伙计都赶了出来。今儿一整天都没有开门。大概是脸被打得太狠,不敢见人了吧。”   徐璐现在是恨毒了梁氏,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梁氏如今的下场,尽管解气,但余怒角然未消。   “爷,这梁氏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就这样放过她不成?”徐璐问凌峰。   凌峰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道:“她现在也够凄惨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徐璐恨恨地道,“梁氏这般心性,想来还是个心胸狭隘的。如今她狼狈成这样,说不定还会对爷怀恨于心。”她大概也猜出梁氏为何要那般对待凌峰,大概是想别开生面惹来凌峰的注意吧。只是她注定要失败,凌峰看似狂放不拘,实际上骨子里再规矩不过的。那种离经判道的女人,如何瞧得进眼?   凌峰笑着说:“原来你也想到这一层。不错,这梁氏虽然有志气更有拼搏精神,可也掩盖不了自以为是以及小聪明的缺点。还特别的不安份,又认不清现实。这样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厉鬼见了都要饶道走。她如今估计是恨透我了,怀恨于心的同时,说不定还会化仇恨为力量,将来奋斗出一片天地,也未为不可。”   徐璐接过他的话,“然后,等她功成名就的一天,就会来报复你了。”   “错,是报复你。”   “她怎会……也是,以这女人的性子,估计还真会报复到我头上。”徐璐也是女人,自然明白这类因爱不成的女人的心理,又气了起来,“你们男人惹出来的祸,凭什么要让咱们女人来受?”   凌峰很是无辜,“这与我何相干?我比你还要冤枉呢。当初若非你非要当滥好人,哪会有今日的祸根。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你。我才是无妄之灾。”   徐璐气得咬牙切齿。“你不是有暗卫么?派个暗卫去,灭了她罢。”还无声无息的。这梁氏在京城无亲无故,唯一的靠山严家也弃了她,就算曝尸大街上,估计也不会有人去追究。   凌峰笑道:“区区一个梁氏,何苦脏了我的手?更何况,让我的暗卫去对付她,也太抬举她了。”   “那你要怎么处理她?”   “父亲自小就教过我,另惹君子,别惹小人。对付君子,怎么惹都不为过。但小人,要么不惹,若是惹了,就得一棍子打死。打不死必后窜无穷……”   徐璐翻翻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得了得了,大道理就不用讲那么多了,你只需对我讲,要怎生对付梁氏就成了。”真是的,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男人也有话唠的毛病,也不知跟谁学的。   被嫌弃了的凌峰摸摸鼻子,这个小妻子脾气越发见涨了,不过瞧徐璐凶巴巴地瞪着自己,自己居然还有些不敢逆其锋茫的感觉。   他忍气吞生地说:“梁氏才得罪了我,转眼间就死了,我可洗不清嫌疑,所以她现在还不能死。不过就这样放过她,怎生对得住我凌某人的睚眦必报的名声,所以……”   外头忽然响来洗笔的声音,“世子爷,家中大管事差人带信来,说有个姓梁名秋韵的女子,跪在咱们家大门外,指名要见少夫人。那人怎么也不肯走,大管事怕闹出事来,凛明了夫人。夫人把那女子迎进了府内。又派人来通知世子爷少夫人,请世子爷少夫人定夺。”   徐璐与凌峰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眼里读到了失望和气急败坏。   ……   武夫人冷淡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梁秋韵,这人双颊红肿不堪,说话也没个章法的女子,居然就是徐氏在福建救过性命的梁氏,这阵子把儿子推到风口浪尖的始作俑者,气就不打一处来。   “梁氏,你不觉得你现在再来求饶,不嫌晚了些?”武夫人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随及撇开双眸,这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不聪明的笨女人。   梁氏痛哭流涕,“夫人,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求夫人让我见见少夫人吧,求少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梁氏是真的怕了。原本她还暗恨于心的,但从严正言嘴里听说了凌峰的可怕后,哪里还敢造次。连恨都不敢恨了。如今严正言也不要她了,加上又得罪了凌峰,外头全是骂她的声音。她完全是寸步难行,这两日都不敢出门半步。严正言还算好心,又私下里见了她,让她赶紧离京,离得越远越好,或是隐姓埋名卖身去别家大户当个丫鬟也好,总之,不能再出现在凌峰眼皮子底下,凌峰不会放过她的。紧接着,房东也来赶她走,她才发现,原来她的铺子不知不觉已过了半年了,该续租了。但房东不肯租给她,多给银子也不成。她吃住都在铺子里,只好另外去找房子,这才知道,凌峰在京城的势力有多广。这些人一看到她就会问:“是那个故意诽谤安国侯世子反被掌嘴的梁氏吧?”   梁秋韵羞愤欲绝,打定主意离开京城,却发现暗中似乎有人跟踪,这可吓出她一身冷汗。   她不得已,又去跪求严正言给她条生路,严正言叹口气,对她说,“你去找凌峰求个情吧。只要你态度诚恳些,相信他不会再揪着你不放的。”到底也是自己曾心动过的女子,严正言还做不到见死不救。   梁秋韵见连严正言也无法帮她,只好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想法,去了凌府。   只是凌府又岂是那么好进的,加上徐璐和凌峰也并不在府中,她没了法子,只能咬牙跪在凌家大门外。总算见着了安国侯夫人。   武夫人做了多年伯夫人,四年前,又靠着凌峰晋升为侯夫人,凌峰不止是凌家的希望和靠山,还是她的命根子。梁氏敢欺负她儿子,武夫人哪会给她好脸色看。在听了她的来意后,就让人把她叉了出去。   只是梁秋韵被丢出去后,还没走两步路,就晕倒了。武夫人又怕这女人就是那颗老鼠屎,万一死了,反而还坏了凌家百年清誉。只好又把她拧进府,让懂医理的婆子给她诊治。   ……   “怀孕了?”徐璐再一次呆住,“未婚先孕?这梁氏,当真一出又一出呀。”她究竟要给自己多少惊喜呀?   发现凌峰脸色阴沉沉得可怕,徐璐赶紧推了推他,“这下子该怎么办?”她再恨梁氏,但对于一个怀孕的女子,怎么也下不了手。据说,有些阴灵走了无数次牲蓄道才得以有投胎为人的资格,若因外力阻扰使之投不成胎,会引发极大怨气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估且信了吧。   凌峰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这梁氏,我倒是低估了她。还挺能屈能伸嘛。”他习惯性地轻叩桌面,“能屈能伸,就代表有韧性。有韧性的女子,用得好,必成一大助力。用之不好,那必是一条阴毒的蛇,后窜无穷。就是不知这梁氏,将来会成为是什么样的人?”   徐璐赶紧说:“我早就知道她有韧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品格着实不怎样,我是被咬过一次了,可不敢再信任她了。”那梁氏,尽管让人不齿其品性,但不可否认,此人有着一般女子不具备的坚强和奋斗精神。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古至今,哪一位巨富商贾不是艰苦奋斗出来的?这梁秋韵,倒有成为大人物的潜质。只是人品着实不乍样,想要徐璐再提携她,那是绝不可能的。   凌峰笑了起来,“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尽管我一直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可到底画人画皮难画骨。这梁氏又是这般品格,确实不好轻易下决定。但如你所说,她又有身孕,着实下不了手。好歹也要给咱们的儿子积些德。只是,若是放任不管,万一将来她又有新的际遇,那必是咱们家的一大劲敌。所以不得不防。”凌峰不会把梁氏放眼里,但也不会小看任何一个隐形对手。   徐璐蹙着眉,“那到底要怎样嘛,你拿个主意呗。”说了半天,都没一句在点子上。   凌峰淡淡地道:“罢了,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当天晚上,凌峰回了凌府,见了梁秋韵一面。   ……   当天夜里,凌峰就回来了,徐璐被吵醒了,赶紧追问他事情经过。   凌峰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我想,你这回倒是白操心了。”   “爷凭什么这么自信?需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徐璐是真的被秋韵弄得半分好感都没了。   凌峰坐着坐了直来,不满地道:“你这婆娘越发懒散了,都不来服侍你男人宽衣。”   徐璐这才想到,自己在温热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的,而他才从外头回来,挽月别墅离凌府还有好近百里的路程呢。外头又还冷,他又赶了来回的路,也着实累了。   徐璐赶紧从善如流地跪坐在炕上,亲自替他宽衣解带。陪笑道:“别生气了罢,是我不好,这不正赶紧弥补么?爷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处置那梁氏的?”   徐璐一向有知错能改的优点,讨好地冲凌峰一笑,娇憨至极,令人不忍再苛责她。   凌峰爱怜地捏了她的鼻子,这丫头,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的主呢。   “梁氏确实怀孕了,孩子是严正言的。她也向我痛哭陈述之所以针对我,也并非是恩将仇报,而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罢。”故意停了下来,等着徐璐的反应。   偏偏,徐璐什么反应都没有,替他解开了石青灰鼠虎的盘扣,抬眉问道:“然后呢?”   妻子的平静使得凌峰又不爽了,他搂着她的腰,“那梁氏原来是喜欢上你男人我了,你就不吃醋?”   徐璐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说:“她那点子心思,早在福建就让我发觉了。”凌峰短暂的惊愕让她洋洋自得,“不过我可是从未拿她当对手罢了。”   凌峰哑了半晌,才闷闷地道:“原来,你早知道她的心思了。”   “那当然。”但凡女人,在这方面都有着天生的警惕性的。   凌峰脱了衣裳,就躺了下来,把徐璐裹在怀中,亲了她的脸颊,叹口气道:“这梁氏向我痛哭流涕,又向我忏悔,说她是真的知错了,后悔了。以后再也不敢有任何花花心思。只求我放过她,给她一次机会。”   徐璐不可置否地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我这人虽然冷心冷性的,但也不愿赶尽杀绝。就让人通知了严少秋一家子,让他们来定夺吧。”   徐璐总算笑了起来,捶他一拳,“你好坏哦。”居然把难题踢给了严少秋。   严正言若是留下梁秋韵那肯定是凌峰的功劳,不留下她,那就是她自已的事了。   凌峰嘿嘿一笑,“这样的人,就算将来大有作为,我也是不敢用的。其实我也想过杀了她就一了百了。不过瞧她应该是真的悔过了,哭着也挺可怜的。算了,就当做好事吧,把她丢给严家头痛去。”   徐璐咯咯一笑,习惯性地捏了他腰间的肉,“她未婚先孕,就算严家容她,估计也不会是正室身份了。让梁氏做一个妾,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估计还会成为家乱之源。”   “你也太没安好心了,好歹严少秋对爷也还算恭敬,你就这样整人家。”徐璐有些看不惯了。   凌峰说:“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梁氏再如何,总归怀了严家的骨肉。我若是私自就处置了,对严家也不尊重。我把她送回严家,这才是真正的尊重严家。”   这倒也是呢,各个家族自来都重子嗣,无论梁氏的孩子是打掉还是生下来,最有权处置的也只有严家。   “也不知严家会如何处置她。”   “那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凌峰抱着徐璐,打了个哈欠,“都要怪你好心办坏事,害得我居然为了个梁氏动用了这么多暗卫。”这梁氏就算是死也应该值得了。   徐璐很不好意思,在他怀中轻轻扭了扭身子,撒娇道:“好嘛,是我的不是,向爷陪不是。”   小妻子的温言软语让凌峰再也发不出脾气,搂紧了她,“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   过了没两天,凌峰才对徐璐说起了梁氏的最新消息。   “成为严正言的继室了。”凌峰语气颇是感慨。   徐璐震惊,“严家居然能容得下她的未婚先孕?”聘为妻,奔为妾,这是自古就有的。严家也不算是小门小户吧,居然会给梁氏正室的名份,着实让徐璐震惊。   “这梁氏倒也是光棍的。直接对严家人说,若是让她做妾,除非等她生了孩子就掐死她。否则,她必会与主母打擂台。严大太太可就恼了,就要打掉她的孩子。梁氏又说了几句软话,并承诺,若是让她做正妻,她一定尽妻子本份,绝不给严家丢脸。她甚至承诺对继子继女视如已出。请求严家给她次机会。她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若是严大太太不同意以正室待她,她宁死也不会做妾。”   凌峰顿了下,又接着说:“严大太太觉得这人虽然毛病一大堆,但也不失为贞烈女子,只是又怕我们吃心。又特地来找过我母亲。母亲接待了严夫人,然后把话转告给我。”   “那爷又是如何回答的?”严夫人便勉强同意了。为怕我吃心,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让梁氏好自为之吧。”   这倒也是,梁氏这个烫手山竽总算丢出去了,徐璐也实在不想再提及她,既然有了妥善的处置   方式,她是一点都不想再听到这人的名字了。   今晚凌峰又恢复了蛇身与徐璐行房。筋皮力竭后,倒头就睡。   黑夜中,徐璐睁着双眸,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景致,忽然对凌峰说:“告诉你一件事。”   男人没有反应,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徐璐轻声道:“我的小日子有两天没来了。”   感觉到凌峰身子一僵,徐璐得意一笑,翻过身去,咕哝道:“磕睡来了,睡觉吧。”   身子被大力掰住,紧接着,凌身豁地坐起了身,声音扬得八丈高:“真的?”   徐璐偷偷捂着唇,轻声道:“往回都是这两日,雷打不动的。但是,现在都还没来。”   “那是不是,是不是……”凌峰语气紊乱了,来到徐璐柔软的小腹处,“明日我去把路玲玲叫来。”   徐璐说:“她去了苑平,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好端端的,她去苑平做什么?”   徐璐把路玲玲和她堂妹的事儿简单说了下。   “可这都多少天了,想必早就该回来了吧。”   “没有,昨儿个我还特地差人去沈家问了的,还没回来。”   凌峰不满了,“都是成了亲的女人了,还到处乱跑。沈任思怎么当男人的,也不好生管教管教。”   徐璐哭笑不得,这也能让他迁怒?    ☆、第87章 狼狈为奸   凌峰重新躺了下来,又无比爱怜地摸着她的小腹:“应该是有了,我有这个直觉。”   徐璐却忍不住打击他,“万一没怀上呢?”   “那就再努力。”   “嗯。”   半夜里,徐璐起来如厕,正要从他身上跨过去,凌峰一个激灵,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赶紧扶着她,“你要干什么?”   “如厕呀。”徐璐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拍了胸口埋怨道:“只是如厕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   “来,我扶你。炕这么高,当心摔着了。”凌峰一骨禄下了炕,又胡乱找了衣裳给她披上。徐璐哭笑不得,她哪有这么娇气呀。   但凌峰却不由分说,拿了件衣裳就披在她身上,扶了她去如厕,这让徐璐非常不习惯,赶紧推开他,“就算真的有了,也不至于像个瓷娃娃吧?睡你的觉去。”   凌峰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他还看过那些大着肚子都还在田里干活的妇人呢。他搔了搔头,重新躺了下来,可徐璐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挠心挠肝的。直到徐璐上了床,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第二日,凌峰让人去告了假,自己则领着护卫,直奔苑平,说去把路玲玲带回来给她把脉。   徐璐无可耐何至极:“也不急于一时的,别的太医也成呀。”   “路玲玲是女子医术还真不错,我就放心她。”凌峰不由分说,对着夏荷等人好一通吩咐后,拿着马鞭就急匆匆上马。   徐璐忽然后悔起来,就算真的有了,她也不该这么早就与他说的。   徐璐有可能怀孕的事,又让凌峰千交代万叮嘱的,夏荷几人忽然压力老大,几人如斗鸡眼似地盯着徐璐,生怕她生了什么意外,被凌峰剥皮。   徐璐也有种预感,她应该是有了,不过月份还浅,没反应罢了。但她仍然停止了一切活动,乖乖呆在室内,拿着花棚绣花打发时间。   快到酉时,凌峰携着路玲玲回来了。   徐璐赶紧起身招呼路玲玲。   “路姐姐,没有麻烦到你吧?”看着路玲玲风扑尘尘的面容,徐璐很是不好意思。   “此去苑平,还顺利吗?”   路玲玲双眸兴奋,精神奋亢,一进来就紧紧握着徐璐的手:“小璐,还真神了。你可知道姚氏那老娘们被整得有多惨……”   “咳咳!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吧,嫂子,还是赶紧给小璐瞧瞧吧。”凌峰在一旁咳了两声,语气有着止不住的焦急期待。   路玲玲白他一眼,“急什么,月事迟了两天就紧张成这样,未免太夸张。再说了,不过是迟两天而已,也不一定能诊得出来。”   凌峰急了,“那还是请嫂子把把脉吧。”   路玲玲白了他一眼,拉着徐璐坐在炕上,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仔细把起脉来。   “上个月的月事什么时候来的?”   “平时候月事准么?”   “月事过后多少久开始行房?”   “多久行房一次?”   徐璐脸红耳赤,都不好意思回答了。倒是凌峰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当然是月事过后的第二天就行房嘛。几乎每天都行房。”   路玲玲脸越发红了,把头低得低低的。   路玲玲却没半分不自在,反而由上到下,打量着凌峰,点头,“不愧为世子爷,果然是龙精虎猛。”   这话说得……   徐璐更是抬不起头了。   路玲玲把了好一会儿的脉,又巴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月份太浅,实在诊不出来。不过,按你们这种行房频次,应该有一半的可能。再等几日我再来确认一下吧。”   凌峰有些失望,“连你也诊不出来?”   路玲玲说:“没办法,月份真的太浅了。就是别的太医在此,也没法子诊出来,耐心再等等吧。”   凌峰有些低落。   路玲玲的父亲路天桥是太医院院使,她本人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医术并不亚于其父,耐何只因为女儿身,无法像其父那样把一身医术发扬光大。如今在朝阳大街开了个诊所,专为各家女眷看病。女人自来就有妇科方面的毛病,路玲玲这样的女大夫,最受各高门女眷欢迎。   但如今,这位鼎鼎大名的路大夫,却被凌峰大老远从苑平带来,只是为了给她诊喜脉。以路玲玲的医术及名气,也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尤其凌峰这厮一点都不害羞地问人家,“这两日我鲁莽了些,也不知伤着了没。麻烦路大夫替拙荆瞧瞧。”   徐璐恨不得脱鞋子去堵他的嘴。   路玲玲看了看凌峰,又看了看无地自容的徐璐,会心一笑。她身为过来人,自然看得出,眼前这对夫妻是真的恩爱的。她也有许久没有见到如此恩爱的夫妻了。   只是,这对夫妻至今都还没有孩子。   路玲玲收回把脉的手,正色道:“进内室吧,让我仔细瞧瞧吧。”   徐璐茫然,为什么还要进内室看呢?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带着路玲玲进入内室。路玲玲让躺在床上,脱掉裤子,并把双腿打开,她要看她的下身。   把自己最私密的地方暴露给外人,尽管是女子,但徐璐依然不怎么好意思,但架不住路玲玲的郑重:“少夫人也知道我是专门的妇科大夫,妇科病复杂又多变。我给人看妇科病,都要脱裤子看的。不然,就算是神仙,也看不出名堂呀。”   徐璐不得已,只好脱了裤子。但她发现凌峰还在一旁站着,没好气地道:“这儿可没你的事,出去啦。”   凌峰扭头问路玲玲。“嫂子,我要回避一下么?”   践玲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自然要回避。”   “可我是她丈夫。”   “叫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废话。”徐璐急了,也顾不得夫为妻纲,这个不知羞的家伙。   凌峰不甘不愿地出去了,并关上房门。路玲玲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家世子爷给我的印像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冷峻高傲,想不到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路玲玲也见多了不少世家公子哥,只有凌峰和沈任行最符合她对权贵子弟正面的评价,贵气,冷峻,高高在上,对人淡漠疏离,有些霸道,有些蛮横,却又不过于目中无人。   “路姐姐快别说了。”徐璐实在羞死人了。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男人。   路玲玲用皂角净了手,又戴了专用皮质手套,拿着特制工具,仔细检查了徐璐一下边,说:“还好,没有什么炎症。只是外阴有些红肿,想来你们家世子爷太过爱你的缘故。”   凌峰羞都快羞死了,嗔道:“你还打趣人家。”   路玲玲呵呵一笑,“我说的也是实话嘛。”伸出手来又在徐璐小腹上按了按,说:“一切正常。不错,你这副身板看着虽小,但却是我见过的病人当中,最为健康的了。”又拿了软尺,替她量了胯骨,在一阵眼花缭乱的询问下,总算结束了诊断。   徐璐拿出笔来,做了记录,又继续给她把脉,忍不住夸赞道:“你这身子的健康程度,完全超出我的想像。连女子最常见的血亏阴虚之类的小毛病都没有。不过,到底年纪小了些。今年多大了?”   “周岁差八个月十七。”   路玲玲长长叹口气,“才十七岁不到,就有两年的婚史。你们家世子爷还是这么的热情如火,都没让你身体受损,实在是邀天之幸呀。”   徐璐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辩驳道,“我与世子爷也就是去年十一月才开始同房的。”   璐玲玲意外地看了凌峰一眼,说:“想不到世子爷还满会怜香惜玉嘛。”   凌峰淡淡一笑,“过奖。与沈兄比起来,我倒可以当得起这怜香惜玉四字。”   路玲玲脸色红了起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只有徐璐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打什么机锋。   路玲玲赶了半天路,水未喝一口就赶紧给徐璐诊脉,这会子三急也来了,就去方便去了。趁着路玲玲方便之际,徐璐就问凌峰有关路玲玲的事。凌峰说:“她男人叫沈任思,是华英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沈任行的兄弟。当年沈任思娶路玲玲,还轰动一时的。”   徐璐当然知道路玲玲的男人叫沈任思,是铁骑营指挥使。不过她对于别人的八卦是非常感兴趣的,笑眯眯地问:“爷既然知道,就说来听听嘛。”   凌峰看她一眼,无耐一笑,“你们女人怎么都爱打听别人家的事儿?”   “好奇嘛,快说快说。”   “路玲玲身为大夫,虽说是各家权贵争相巴结的对像,但那些高门大户,大都刻板守旧,即重女子名声,又爱惜颜面。路玲玲尽管有一身高明医术,也因为女子的身份颇受病诟。以至于年近二十还没嫁出去,就算有人要,也大都带着施舍意味,就包括沈任思。”凌峰停了停,又面露笑容,“我与沈任行交情还算不错,也知道当年的情形。沈任思小腹坠痛,尿频尿痛,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找了路玲玲。路玲玲也不避嫌,用针炙加药物,月余便治愈。虽让路玲玲名声大躁,却也把她推上风口浪尖。沈任行便让沈任思娶路玲玲过门。只是路玲玲却说‘若是因我看光了你的身子就要你负责的话,那我岂不嫁了十次百次’把沈任思气得不行。不过也正是因为路玲玲不怎么稀罕他,反而让沈任思格外过意不去。接下来整整半年时光,沈任思几乎每天都要去路玲玲的医馆当门神。路玲玲赶他不走,只好由着他了。也因为天长地久的接触,也算日久生情吧。不过这其中,这两口子倒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凌峰应该是想到好笑的事情,对徐璐笑着说:“女病人也就罢了,若遇上男病人,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家世不错的,姓沈的都紧张个半死。生怕路玲玲会因为对方长得英骏就嫁给人家……也正是因为这个,沈任思在医术上的造诣,倒也弄出了些名堂。”   徐璐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说:“路姐姐悬壶济世,医德过人,老天自然给了她不错的归宿。”   凌峰没有否认,“是。等路玲玲过门后,就把沈家人调理得健健康康,沈家人倒也省去了庞大的医疗开支。就连沈家老太爷,若非路玲玲,老太爷早就没了。那时候,沈任行上升势头正好,若老太爷没了,他就得丁忧在家,大好前程不说全毁,仕途肯定要受影响的。路玲玲让老太爷多活了三年,沈思任也在这三年紧要关头,升为户部尚书。老太爷没了,又因云南地方大旱,户部离不得沈任行,应朝廷之召夺情起复。因调渡有方,成功挤入内阁,虽只是普通阁老,却颇得方阁老欣赏,很是看重他,如今也相当于次辅,真正的位高权重。沈任行能有今日成就,也多亏了路玲玲。所以路玲玲在沈家,地位超然。有了沈家做靠山,再加上路玲玲一身医术,那是生生打了只把眼光放到女子名声这一亩三分地上的那群人几巴掌。”   徐璐笑着道:“沈家倒是开明,路姐姐总算不枉此生。”   世人对女子诸多桎梏,最常见的就是,女子就是丢了个耳环或一张帕子到别人手上,若让有心人利用,也能扯到名节上头。最让人气忿的是,姑娘不小心被人看了手臂,也要把手臂砍下来以示清白。如此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规矩,不知何时是个头。   这时候,路玲玲进来了。   凌峰从炕上起身,对徐璐笑道:“你陪着嫂子说说话儿,我去骝马。”   等凌峰走后,徐璐就问她此去苑平,成绩如何。   路玲玲立马就笑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脱了鞋子,跳上炕,盘着腿,先是哈哈狂笑几声,等笑声歇过,这才兴奋地道:“精彩,绝对精彩。”   “那快说快说。”   原来,路玲玲去了顾家,那顾老夫人到底还是顾忌她沈三夫人的身份,对她颇为礼遇,当然,当着路玲玲的面,对路氏也就亲热起来。路玲玲在顾家呆了两天,也没能找到机会与姚氏吵架,私下问堂妹,路氏偏又只按好的说,被逼急了,才来一句:“等姐姐走后,又会故伎重施了。”   路玲玲气忿不过,佯装告辞离去,但半路上却又折了回去,住在苑平一间客栈里,特地挨了两天,再突袭顾家。果然,就逮到了姚氏又把堂妹叫到屋子里深夜侍疾。这下可是毫不客气,当着顾家一干女眷,就与姚氏干了起来。她把从徐璐那得来的灵感,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下去,姚氏被骂得节节败退。路玲玲大获全胜,通体舒畅,比喝了琼浆玉液还来得痛快。缓了口气,正要说上两句软话,给对方一个台阶,哪知,风云突变,异军生起。   徐璐听得双眼都不眨一下,下意识地问道:“然后呢?”   路玲玲气得握紧拳头,气忿道:“那老娘们好不要脸,被我戳穿了阴谋,不反思不认错,居然使起泼来,唉呀,气得我太阳穴突突地痛。”   当时,姚氏拍腿大哭了起来,直说:“我一个老婆子,老头子走得早,操持一个家容易么?也是祖上积德,娶的媳妇个个都贤惠,也孝顺我老婆子。不过是让媳妇孝顺了几日,怎么就变成十恶不赦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呀?不过是仗着嫁得好,有男人撑腰,就可以任意作贱我这老婆子么?真当我们顾家好欺负不成?你沈三夫人虽尊贵,可也管不到我顾家的家务事来吧?”   当时路玲玲就傻了眼,回答说:“老夫人也别使泼,你作贱我堂妹还有理了?”   姚氏就继续哭,哭得越发伤心,到了最后,变成嚎啕大哭,一边拍着腿一边凄惨地哭叫着,直把路玲玲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然后顾家几位媳妇也回过神来,纷纷指责路玲玲管得宽,再是心疼妹子,也不能干涉别人的家务事。更何况,媳妇孝顺婆母,天经地义,媳妇本人都没意见,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路玲玲原本势如破竹的气势,就这么的生生折戟于姚氏的厉害哭功之下。正六神无主之际,凌峰登场。   说起凌峰的登场,路玲玲一改刚才的愤怒,“你家那口子,是以吏部左侍郎的身份登门拜访,那老货立马就收了泪水,还亲去了影壁迎接。唉呀,你不知道,你家那口子,进门实在太过拉风。二十多个护卫前前后后把他围在中间,姚氏那老娘们,笑得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屁颠颠得把凌峰迎到宴息处。凌峰话倒是说得漂亮。冒昧前来打扰,还请老夫人匆怪。”   凌峰不止说话说得漂亮,还特地与路氏说了两句话:“路老大夫还特地要我带话给路家妹妹,令尊令堂一切安好,请匆挂念。二老特地交代,路家妹妹好生服侍公婆夫君。不令双亲担忧。”   路氏以前闺阁时,连凌峰的面都没见过,这时候也知道凌峰这是特地给她做面子,无比感激地福了个礼。   凌峰又让人呈上他准备的礼物,只有姚氏和路氏的。其他人却是没有,也让顾家人明白,凌峰来顾家,主要是来看望路氏的,看路氏的目光都变了。   紧接着,凌峰才说到正事,她对路玲玲道:“拙荆大概是有身孕了,原本想去沈家请嫂子的。耐何嫂子来了苑平,只好星夜赶来,请嫂子看在拙荆怀胎辛苦的份上,心疼一二。”   路玲玲对徐璐说:“听他那么一说,我还真以为你怀孕了。特别替你高兴,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去,只是气忿姚氏那老娘们,也怕我走后,这老娘们又要欺负堂妹。于是就对凌峰说,我若是走了,妹子就又要受人作贱了。然后凌峰就皱着眉,问姚氏怎么回事。”   “那姚氏不肯承认,反而一个劲指责我多管闲事,堂妹都没说什么,就我一个跳得欢,还质问我是何居心。我想着,反正已与这姚氏撕破脸了,干脆就破罐子摔碗。只是那姚氏又故伎重施,又哭又嚎的。你肯定猜不到,你家那口子接下来是如何整治那老娘们的?”   徐璐双眼放光,“我家世子爷还收拾了那姚氏?”   路玲玲笑得双眼冒光:“可不是,唉,我忽然才明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口子呀,还真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难怪恩爱成那样。”   徐璐这下子可没功夫去脸红害羞,她一心沉浸在凌峰出手的厉害当中,赶紧催促路玲玲快说。   ------题外话------   月事两天没来,光靠把脉的手段也不容易诊出来的。不过也也侧面证明,这对贼夫妇着实期待孩子的到来。    ☆、第88章 一个字,横   原来,凌峰见姚氏又哭又闹,便皱眉说:“刚才都好端端的,转眼间就成这样了。嫂子,依您之见,顾老太太是不是病了?”   路玲玲这时候还不知道反应那就真枉了她一世英名,于是皱着眉,严肃地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老太太刚才都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哭成这样,肯定有病。”然后就作势给她把脉。   姚氏指着路玲玲大骂:“你才有病呢,平白无故咒我老婆子有病,不安好心。凌大人,您可要替老婆子作主呀。老婆子都快要被人作贱死了。”   凌峰背负着双手,说:“三句话不合就哭成这样,简直与市井泼妇无疑。难怪顾煜中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顾煜中正是姚老夫人的长子,如今的顺天府五品通判。也是目前顾家最高的官儿了。更是姚氏的命根子。   一涉及到自己的儿子的前程,姚氏立马不嚎了,还振振有词地解释:“凌大人匆怪,老身刚才也只是气急攻心,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凌峰自然说“无事”,他打量了路氏一眼,皱着眉头说:“路家妹子服侍婆母,本就天经地义,外人只会赞路家妹子一声好。相信路老大夫也会欣慰的。”   路氏心头发苦,却又不得不承凌峰这份赞美。   路玲玲却是急了,恨声道:“可你瞧瞧我这妹子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要不是顾忌凌峰的身份,估计对凌峰也要开骂。   凌峰又打量路氏一眼,说:“路家妹子太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想来是服侍顾老太太劳累所至。这可不成呀,你有这份孝心不是不好,可若是因此把身子拖垮了,置顾老太太于何地?令尊令堂岂不心疼?妹子身为顾家妇,除了服侍婆母外,也还得尽妻子本份,延绵子嗣,传承宗族,更要爱惜身子才是。你这般,请恕为兄不赞同。”   路玲玲不料凌峰还能说出这翻冠冕堂皇的话,又重新活了回来般,赶紧说:“对对对,世子爷说得很有道理,妹妹,你也听到了吧?你除了要尽媳妇本份外,还得尽妻子义务。替顾家传承子嗣,开枝散叶。若早早弄垮了身子,如何替顾家开枝散叶?顾老太太,我相信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连凌峰都来替路氏撑腰,姚氏哪还说半个不字。她可以与路玲玲撕破脸,反正沈任思只是个武将,还管不到顾家头上。这才没对路玲玲客气。但凌峰可不一样了,身为吏部左侍郎,位高权重,掌握着天下官帽子,儿子的前程也相当于有一半捏在人家手头,姚氏再是不忿,也得给凌峰面子。于是陪着笑脸说:“路氏是我媳妇,我哪有不心疼她的?只是路氏实在是孝顺,把老婆子服侍的舒舒服服,老婆子也习惯了她的服侍。”   她慈爱地看着路氏,爱怜至极地说:“你这孩子,现在我才发现,这阵子确实瘦了。你也太不爱惜自个了,从今日起,不许再来服侍我了,养好身子要紧,争取早早给我生个大胖不子。”   路氏喏喏地说了“还是老太太疼我”之类的话。   路玲玲解了一半的恶气,但仍是不爽,对凌峰使了记眼色,表示她还没出够气,要凌峰再接再厉。   徐璐非常不赞同,“姚氏都服软了,有你和世子爷的撑腰,想必姚氏日后也不敢偌帮得太过分了。也该见好就收了。”   路玲玲恶狠狠地道:“我就是看不惯这老太婆。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恨。我堂妹嫁到顾家,三年了,你可知,她与妹夫统共相处的日子,巴着指头数,还不到十天。三年呀,居然才有十来天的相处。与妹夫统共也才只圆了三次房。你说,我如何不气?”   徐璐皱眉,“还有这等事?”都不让人家小夫妻圆房,怎么生孩子呀?   路玲玲气忿道:“所以,我不但要帮堂妹,还要帮到底。”   然后,路玲玲趁着凌峰也在此的大好机会,就对顾老太太冷笑一声:“老太太这面子话倒是一出是一出的。我妹子嫁到你们顾家,与妹夫才也才圆了三次房。老太太要我妹子如何替顾家留后?你成日把我妹子拘在身边,不让她与妹夫相处,这三年来,与妹夫处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何延绵子嗣,估计神仙也不办不到吧?”   路氏在顾家过着怎样的日子,顾家上下也都知晓一二,但老太太辈份高,又是一家之主,也不敢说什么。更何况,各房都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反正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就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如今让路玲玲当场抖了出来,顾家人也坐不住了。顾家大太太赶紧说:“亲家姨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弟妹与五叔确实处得太少,但也是有原因的是不?主要是老太太自弟妹进门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路玲玲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质问道:“大太太的意思,我妹子还克你们家老太太不成?”   顾大太太脸都青了,赶紧说:“姨太太这是什么话,弟妹怎会克老太太呢,我只是说,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了。五叔担心老太太,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是不?”   路玲玲冷笑一声:“我妹夫确实算得上孝顺。那不孝顺老太太的,就是顾家几位爷了?”   顾大太太气得一口邪火直蹿,她忍气吞声道:“姨太太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我夫君自是担心老太太的……”   “可是上个月顾大老爷还新纳了小妾,顾二爷的小妾才生了个庶子,顾四爷还与别人争粉头。你们顾家几位爷,倒是孝顺。”路玲玲从徐璐那得到了启发,扣大帽子的水平也提高了不少。   凌峰忽然脸色沉了下来,“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为人子女的还有心思纳妾与人置争粉头?这顾煜中就是这般孝道。”   凌峰的话,让顾大太太心头一个咯噔,手足都抖了起来。   姚氏也是惊得冷汗直冒,赶紧描补道:“凌大人,您可千万别听沈三夫人胡说。我家几个儿郎,都是特别孝顺的。我膝盖痛,老大还特地给我买了护膝,可暖和了。”然后又说老二老四都是孝顺的。   凌峰说:“这么说来,顾通判是个孝顺的,顾家几位儿郎也都是孝顺的,那就是媳妇不孝顺了。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除了路家妹妹服侍在老太太跟前,哼哼!顾家几位太太却不见人影。”   说到这里,路玲拍着大腿狂笑了起来,对徐璐说,“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高屋建瓴,什么叫一言定生死,你家那口子这就是了。真的好解气,你不知道,当时姚氏那老娘们以及顾家几位太太,那脸色可真够好看的。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路玲玲笑得在炕上打滚。   徐璐也笑得不行,她一直知道凌峰那张嘴,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如今由路玲玲说出来,她几乎可以想像,顾家那些人恐惶紧张的神态,着实解气。   “别笑了,赶紧说接下来的事吧。”徐璐急得心痒难耐,见路玲玲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她捉了起来。   路玲玲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清了清喉咙。   凌峰一针见血又歪楼的话,让顾家众人都坐不住了,急忙辩驳。   姚氏也赶紧辩驳说,不关几个媳妇的事,是她没让她们服侍的。又说几个媳妇除了路氏外,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尤其老大媳妇,孙子都有了,孙女也快要及笄了,又要管家,主持中馈云云……意思就是顾家几个媳妇,除了路氏无负担外,别的媳妇都是有负担在身的。   凌峰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既然路家妹妹这么能干,那老太太身边的奴才应该就没多大用处了吧?恰巧我夫人还缺人手,就麻烦老太太把这些只吃饭不干活的奴才指给我吧。也好替老太太省些银钱和口粮。”   姚氏又惊又怒,强笑着称,这些个奴才笨是笨了点,但服侍她还是颇为尽力的,至少倒马桶洗衣裳侍弄汤药,捏肩捶背帮着跑腿传话还是能胜任的。   姚氏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凌峰收拾了她的奴才,这些活儿就会全落到路氏身上。   但凌峰却是毫不理会她,只是盯着姚氏路氏,若有所思。   姚氏被凌峰盯得毫不自在,胆战心惊地道:“凌大人,老身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吗?”这时候,姚氏再也没了先前的兴奋激动,她现在恨不得早早把这瘟神送走。再让他继续呆在这儿,他们顾家除了不孝不贤外,估计还要被安上不忠不义的罪名了。   这凌峰真的太可怕了,年纪轻轻的,嘴巴就如此厉害了,句句截中要害。明知他这是蛮不讲理,可偏偏,她就找不着话来反驳。就凭他这份黑白颠倒的本事,在官场上也绝对无敌了。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坐到三品大员,这与家世无关,人家一张嘴就可以所向无敌了。   凌峰看了姚氏良久,收回目光,对路玲玲轻叹一声,“路家妹子嫁到顾家三年,才与顾五爷圆过三次房。老太太病得再严重,也万万没有只让路家妹子一个媳妇服侍。这其中的猫腻,倒让我想起了嫂子以前曾说过的一个病例。”   路玲玲知道凌峰又要使杀手锏,忙问:“什么病例?”   “恋子病。”凌峰看着姚氏,语气轻叹,“我记得,以前也曾有一位老太太,见天的看媳妇不顺眼,总要找理由不让媳妇与儿子圆房。嫂子就与我说过,那老太太是恋子情结作祟。想来,顾老太太也是如此吧。”   “恋子病?”徐璐茫然,“这是什么玩意?”   路玲玲解释说:“就是父母对孩子的产生的依赖心理,一旦孩子长大,独立后,父母就有可能产生‘爱过剩’的问题,轻则产生失落心理,重则焦虑,心绪不宁。这种情绪,会在儿子娶了媳妇后越发变本加厉。更会视媳妇为抢了儿子的敌人,对之百般挑剔打骂。其主要表现为,不让媳妇儿子相处甚至同房。百般作贱媳妇,以得到心绪上的平衡。”   徐璐先是茫然,然后是若有所思。   怪不得婆媳永远难相处,原本这才是症结。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转眼间就与别的女人亲热了,当母亲的,哪个不心焦不吃醋?会想的倒还好,不会想的,自然是百般看媳妇不顺眼了。   当时在顾家,路玲玲也是这般解释的,看着目露惶急的姚氏,越发证实了自已猜想,语气也笃定起来:“有些心胸宽阔的,倒没什么。遇上心思狭隘的,做这种人的媳妇,可就遭罪了。”   “经凌大人提醒,我才陡然明白,原来顾老太太是因为恋子病作祟。”路玲玲总算明白过来。顾五爷长得英俊,又是顾家幼子,顾老爷在顾五爷幼年时就没了,顾五爷完全是顾老太太一手带到大,感情自然深厚得多,有恋子情结完全正常。难怪要处处作贱妹子了。   尽管“恋子情结”这个词很是新鲜,但顾家女眷经过路玲玲的解释,也恍然大悟,难怪老太太整治路氏毫不手软。她们刚开始只以为老太太因路氏陪嫁多,家世也比较好,怕压不住路氏,这才故意拿捏她。只是这种拿捏,也太苛刻了。比她们当年进门还要苛刻十倍百倍。原来并非是老太太想拿捏路氏,而是因为恋子情结作祟。   不过想想也是,顾家几位爷们都有小妾通房,唯独顾五爷没半个通房不说,还每天早晚都要来向老太太请安。   姚氏被戳中心事,几乎跳了起来,她这时候也顾不得老太太的形像,就对路玲玲一通泡哮。言语极尽刻薄恶毒,路玲玲不欲多说,只一语带过。   接下来,是凌峰出场。他冷冷盯着姚氏的撒泼怒骂,冷冷地道:“老太太请慎言。路氏乃今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你这般侮骂沈三夫人,可是对朝廷不敬?”   姚氏这才想起,路氏的丈夫是正三品都指挥使,她本人因医术的精湛,还是皇后的御用大夫,皇后为了让她出入宫门自由,还特地请圣上给了路氏三品夫人衔,并还有封号,称静安夫人。尽管只是三品诰命,但因有封号,却也能与一般的一二品诰命夫人比肩。加上沈家三夫人这名头,在京城不说横着走,至少也没有人敢当面与她为难。   以顾家的身份地位,放在京城,也就只是个勉强入流的小家族,可放在苑平,也还是颇为靠前的。被人奉承惯了的姚氏原本对路玲玲也还是客气周到,但路玲玲都把耳光打在脸上,以姚氏在顾家说一不二的地位,如何忍得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就忘了路玲玲除了沈三太太这一身份外,还有钦封的静安夫人衔。   凌峰这么一提醒,姚氏立马被掐住了喉咙般,即将骂出口的话生生掐在了喉咙里,那模样还真的让人回味无穷。   路玲玲也回过味来,对呀,她还有诰命夫人这一身份可以用呢,于是也冷冷一笑:“姚氏你刻薄儿媳妇,人脏俱获死不悔改,还无视朝廷,本夫人现在就回京,向朝廷申诉。”   姚氏吓得魂都快飞了,她丈夫生前也只是五品官,死后她本人才被追封四品诰命,如何能与路玲玲这样的人抗衡,只是虽然惊惧害怕,但服软的话却是无法说出口。她在顾家,真的是威风惯了的。   姚氏的几个媳妇赶紧上前赔不是,称姚氏只是魔怔了,请路玲玲看在她年纪一大把的份上,宽宏一二。   路玲玲冷笑一声说:“年纪一大把了,还折腾我妹子?”   顾家女眷又一个接一个地赔不是,赔小心,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会了,一定对路氏好之类的。路玲玲不可置否,她尽管用权势迫使姚氏服了软,但就怕这姚氏面服心不服。如今与姚氏撕破了脸,但妹子还得继续呆在顾家,如今倒成了骑虎难下。   说到这里,路玲玲叹口气,无比钦佩感激地看着徐璐,“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何你们家世子爷那么跋扈嚣张的人,身边居然还会有那么多人追随。果然是有原因的。”   凌峰确实跋扈嚣张,有时候还蛮不讲理,但他又非常巧妙拿捏着尺寸。徐璐很想附和两句,似乎这样又太不谦虚了,赶紧说:“你也别夸他,接下来又是如何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我对于这些事儿,从来都是抓瞎的份。当然只有你们家世子爷出面处理了。”   凌峰也看出姚氏的后悔害怕,也瞧出了路玲玲没有更好的办法治裁姚氏,于是就开口对路氏说:“路家妹子,你也瞧到了,顾老太太是有着严重恋子病的人,有这个原因在,她是不可能真拿你当嫡亲儿媳妇对待的,只会把你当成抢她儿子的仇人,敌人。不折磨你就无法痛快。路家妹妹,你也是令尊令堂捧在手心的娇养着长大的,我觉得,   顾家实非良配。我还是建议你早作打算吧。”   这是要路氏与顾家和离的节凑呀。   姚氏顾不得脸面问题了,赶紧服软,并保证以后一定不再让路氏服侍她,但仍然不肯承认自己有恋子病的。   凌峰冷冷盯她一眼,“你闭嘴!本官没让你开口。”   姚氏目瞪口呆,凌峰刚才的表现,尽管歪楼,但语气一直比较好,这时候骤然喝斥她,凭空增添无数蛮横跋扈,姚氏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顾家四房媳妇弱弱地说了句,“凌大人,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顾家与五弟妹的事,到底是顾家的家务事,凌大人开口就让五弟妹离开顾家,未免……”管得宽三个字,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凌峰说:“本官吃饱了撑着才去管你们的家务事。只是姚氏这恋子病,已是一种病,很严重的病,轻则让顾五和路家妹子痛不欲生,重者弄得家族不宁。要不是看在路家妹子的份上,本官才懒得理你们呢。”   路玲玲说到这里,长长叹口气,对徐璐说:“什么叫睁眼说瞎话,我今儿倒是遇上了。”   徐璐嘿嘿一笑,并不引为耻,反而引为荣。并反问道:“难道路姐姐不觉得,对付姚氏那样的人,就要世子爷这样的恶人收拾才过瘾?”   路玲玲点点头,叹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是不假。”   见识了凌峰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姚氏气得几乎吐血,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还得忍气吞生地表示,她只是一时魔怔,才对路氏做了不好的事。既然是病,她会赶紧医治的,并保证,日后再也不那样对路氏了。请凌峰看在顾家百年清誉不容易的份上,放顾家一马。   凌峰偏冷笑一声:“你们顾家的清誉,与本官何干。”   凌峰礼貌起来,那真是如沐春风,可一旦横起来,那绝对是横尸遍野。    ☆、第89章 凌峰出手   姚氏气得火烧火燎,恨不得抓花凌峰那张跋扈的脸。可她到底没那个胆子,三品吏部左侍郎的身份,如同大山般压在姚氏头上,她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幸好,顾五回来了。   顾五也听说了凌峰是特地来给妻子撑腰,给老娘下马威的,一进来就长揖作地,声称是他的错,凌峰要怪就怪他好了。   凌峰也不客气,对顾五说:“刚才令堂被诊治出,她确实得了病,还病得不轻。得了恋子的病。沈三夫人,麻烦解释一下何谓恋子病吧。”   路玲玲生平第一次,为了私心以医坑人,但那时候,她已是骑虎难下,只能配合凌峰的行动,把恋子情结说成严重的病证,不但危害小夫妻感情,还会危害家族,连姚氏本人,将来也会因为越陷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路玲玲是瞎掰的,但顾家女眷却信以为真,看姚氏的目光变得古怪而鄙夷起来。   姚氏尽管有那样的心思,那也是绝不能承认的,真要坐实了恋子病,不说外头的嘲笑流言,就是在顾家人面前,她也休想抬起头来。这时候也顾不得生气,只能大声辩驳。她对路氏虽然有些苛刻,但也是为了她好。只因路氏规矩太差,她不过是想调教一下路氏罢了。   路玲玲似乎在凌峰的影响下,脑袋也开了壳,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下,“一味的拿我妹子当丫鬟般对待就是教她规矩。哈,本夫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妹子虽说家世不怎样,可我婶子当年也是请了侯府的嬷嬷亲自教导规矩的。老太太眼界倒是高,连侯府的规矩瞧不进眼里呢。”   姚氏被堵得几乎吐血,泪眼汪汪地看着路氏,抹着泪哭道:“老五媳妇,往日我对你确有过多苛责,可到底也是为了你好。姨太太不明所以,难不成你也是这般认为,我是故意作贱你不成?”   路氏当然不敢说这样的话,见婆母都被逼成这样了,又觉得婆母可怜,只是她还没开口,知道她心思的凌峰就开口道:“顾五,令堂为了疼你爱你,不惜破坏你们夫妻间的感情,不让你们相处在一块。这已是爱你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天下无不是的长辈,长辈固然有错,但做小辈的仍要容忍。为了你的孝道,为了令堂好,也为了我可怜的路家妹子,建议你还是给路家妹子一封放妻书吧。返还我路家妹子双倍的嫁妆作补偿便是。”一副法外开恩的嘴脸。   双倍嫁妆?   姚氏几乎忿了气,路氏陪嫁丰厚,若是赔偿双倍嫁妆,几乎要把顾家掏空。姚氏又恨又悔,早知道凌峰如此难缠,她真不应该在路玲玲面前顶风作案的。   一时间,顾家闹得鸡飞狗跳,姚氏实在没了法子,只好亮出她的最后一板斧,使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凌峰的仗势欺人,堂堂朝廷命官,手伸得太长,别人的家务事也要管。   但凌峰不是路玲玲,他对付泼妇经验老道,当下就淡淡地道:“老太太也是朝廷四品诰命吧?居然这般不自爱,人前又哭又嚎,丝毫不注重身份,简直有辱朝廷形象。你再这般,本官会上书朝廷,取消顾你的诰命衔。”   一句话戳中姚氏命根子,她把最后半声嚎哭收进喉咙里,和着眼泪加上散开的头发,那模样,哪还有贵妇形像,活脱脱一市井泼妇。   顾家众人见识了凌峰的厉害,哪里还敢造次,纷纷跪下来求情。这会子,却是连辩驳都不敢辩了。   还是顾五有点子眼色,赶紧向妻子赔罪,并表示是他的错,没能护好妻子,以妻子受了委屈。但他也实属无耐,请妻子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母亲容不下他,他拼着被指责不孝,也要带妻子分家别过。只求妻子不要离开他。说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路氏这样的女子,给一颗糖就会忘了痛的女人,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甚至还说:“相公若是担上不孝的名声,仕途岂不毁了?”   顾五毫不犹豫地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当官,也可以经商呀,务家也成。总之,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还深情款款地握着路氏的手,怜惜地替她抹掉脸上的泪水,语气哽咽,“对不住,你都瘦成了这样了,我还是今天才发现。是我混账,我不是个好丈夫。”又哽咽了起来,朝姚氏跪了下来,碰碰地磕了三个头,说:“娘呀娘,您辛苦养育儿子一场,却不能再侍奉跟前,陪您终老,儿子不孝呀。但妻子娶进门,就是儿子的人,儿子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虽说妻子是衣服,兄弟如手足,但衣服若是不合身,穿着也不舒服。娘,孩儿不孝,儿子不求您能够喜欢上路氏,只求娘允许孩儿带着路氏分家单过。儿子会时常来看望您的。”   路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并保证,就算分家,她也会尽媳妇责任的,陪相会一起服侍婆母。   顾家没有人再说话,大概也都默认了,老太太都有如此严重的恋子病,再让顾五夫妇住在家中,确实容易出大问题。   姚氏见无人替自己说话,更无人给自己找台阶,难堪之余,也是气急攻心,生生晕厥了过去。   路玲玲赶紧上前给姚氏把脉,心下一紧,这姚氏这回是真的气狠了呀,不敢怠慢,拿出银针,在姚氏身上扎了几针,姚氏慢慢苏醒,却不愿张开双眼。大概觉得就这样晕过去就能省去多余的难堪。   但路玲玲已让凌峰激发出满脑子的灵感,故作沉重地并对顾家人解释说:“老太太这恋子病着实严重呀,一听顾五爷分家单过,病情就立马发作了。唉,妹妹,我看还是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呀。”   路氏先是茫然,然后又是痛哭失声。   顾五悲忿叫道:“娘……儿子真的喜欢路氏,您就成全儿子吧。”   路玲玲拿着银针专扎姚氏的痛穴。姚氏不得已,只能“醒转”。刚才路玲玲的话让她晕也不敢晕了,气也不敢气了,赶紧说:“好好好,分家就分家吧。免得被人指责我恋子,与媳妇作对。”她勉强咽下喉咙里冒出来的老血。   有凌峰在,姚氏不敢再使泼。有路玲玲在,她连吐血都不敢了,真正的打落牙齿血吞。听完路玲玲的话,这下子轮到徐璐在炕上滚来滚去了,笑得全身无力,抱着肚子,双脚拼命地拍打着炕。   “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笑死姑娘我了……想不到你也有这么阴险的一面……哈哈哈……”徐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玲玲自己也笑得不行,二人双双滚在炕上,笑过不停。屋子里的丫鬟也笑得东倒西歪,这个说我肚子不行了,那个说我要去茅房。   徐璐可以想像当时姚氏是怎生的心情,使泼不敢使,晕不敢晕,吐血不能吐,生生憋着。若是晕的话,以路玲玲的本事,就会说成是恋子病发作。若是吐血,那就是病得厉害,都到吐血的地步,这对顾五的恋子病究竟有多深呀?   姚氏一大把年纪了,被指认成恋子病,一张老脸也是丢尽了,为了脸面,就是吐血都不能承认的。倒是彻底解放了顾五和路氏。   徐璐笑过后,理智也慢慢回归,“你们这么一张一弛,配合无间,当真解救令妹于水火。只是,顾家会不会心中不服,四处宣扬世子爷仗势欺人,乱管别人家务事?”   路玲玲正色道:“接下来,也是我正要与你说的。你们家世子爷,肯定是九尾狐投得胎。论阴险,无人比得过他。论大棒加甜枣的本事,他要是说第二,别人不敢说第一。”   顾五与顾家分家单过,确实彻底解放了路氏。将来姚氏就算想拿捏路氏,也会顾忌会不会再被安上“恋子病”的大帽子。但是,确实如徐璐所说,凌峰和路玲玲依仗自身权势和身份,干涉别人家的家务事,若处理不好,着实会被指责的。若是让言官知道了,那更了不得的。   顾五摆平了自家老娘后,就对凌峰拱手道:“凌大人,学生与路氏此生不离不弃。如今也决定分家单过,绝不再让路氏受委屈,这样的处理方式,您可还满意?”   凌峰摆摆手说:“你们的家务事,本官不必过问。”   包括姚氏在内的一干顾家人恨不得骂娘,刚才你可是大棒加拳头地威逼着又要夺诰又要给颜色瞧的,转眼间,却又不关你的事了。   这世上怎会这种皮厚心黑无赖外加不要脸的人?   但顾家众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反而还得顺着凌峰的话讲:“是是是,学生的家务事,确实与凌大人无关。反倒是让凌大人看了笑话,学生实在是无颜再见凌大人。”   凌峰和颜悦色道:“你自称学生,可是已有功名在身?”   顾五赶紧回答:“学生是宣德三年的举人,即将参加今年春闱。到时候还请大人多加关照。”   凌峰微微一笑,温文儒雅又恰到好处的纡尊降贵:“明年会是方阁老和沈阁老两位阁老共同主考。方阁老为人持重,胸有百姓,最重务实。沈阁老温文儒雅,锐意进取。两位阁老都是胸怀天下的人。并不喜词澡过于华丽的锦绣文章。”这是在变相地对顾五透题。   顾五倒吸口气,自今上登基后,监考官和主考官都是每年一换,都是由今上亲自指派大臣监考。这凌峰却道出主考官,这岂不表明,凌峰与方阁老沈阁老交好,甚至在圣上跟前也是说得上话?不然如此机密大事,怎会让他知晓呢?   顾五对凌峰越发恭敬了,心里早在盘算并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方设法与凌峰攀上关系。   顾家众人也惊呆了,看凌峰的眼神也变了。   凌峰又道:“你写上两篇文章,递到安国侯府。我再给沈阁老瞧瞧,顺便替你指点一二吧。不过沈阁老为人正直无私,能否入他青睐,就看你的造化了。”   顾五激动地点头,机会平白送到自己面前了,能否抓住,就要看自己了。   想不到凌峰居然与沈阁老也交好!   姚氏头也不痛了,气也平了,神色也好看了。小儿子是她的命根子,也是顾家的希望之一,在前程面前,什么面子名声都不重要。当下收起满肚子忿恨,斥责了左右服侍的下人,“都是一群死人呀,凌大人的茶都冷掉了,也不给凌大人重新上茶。”   下人赶紧去上茶,姚氏堆着笑脸对凌峰道:“时辰也不早了,凌大人远来是客,吃过晚饭再走?”   凌峰当然不会留下来吃饭,他在顾家呆得够久了,早已不耐。不过大棒也施了,甜枣又给了,接下来就是完美收场。于是,郑重严肃地对顾五道:“本官今日来顾家,只是为了请沈三夫人替拙荆看病,顺便看望路家妹妹。其余的,最好烂在心里。”   包括姚氏在内的一干人,赶紧点头。凌峰这么说,也就是给顾家承诺,今日的事不会往外传出半分。包括姚氏所谓的恋子病,顾五与顾家分家的真正理由,也包括凌峰向顾五透会考细节。当然,也只有傻子才会四处宣扬。   一行人恭送着凌峰路玲玲,姚氏等人还亲自送到影壁。言语恭敬,哪还有先前的剑拔弩张,吃人的忿恨?   路玲玲无比佩服地说:“我这人一向很少佩服人的,但你们家世子爷,是第二个让我佩服的人。”   “那第一个佩服的人是谁?”   “我家大伯哥。”   “沈任行沈阁老?”   路玲玲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不过可惜,好像大哥似乎与你们家世子爷弄拧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徐璐从来不过问凌峰朝堂上的事,也很少过问他的交友情况,只知道凌峰走得较近的官员当中,沈阁老也是其中一位。   路玲玲想了想:“有一段时日了吧。好像你们家世子爷在大哥的书房里,不小心把大哥一张珍藏的画弄破了。大哥就发了火,把你们家世子爷给赶了。”   “还有这等事?”徐璐惊讶,凌峰居然没有与她说过呢。   路玲玲说:“我嫁到沈家也是好几年了吧,还是头一次瞧到大哥发那么大的火,听小厮说,大哥当时把书桌都给拍碎了。”   当时的情形是,那张画像被凌峰撕破了一道口子,沈任行气急败坏,把凌峰给赶了出去。然后让人找来浆糊,小心翼翼地粘好。   路玲玲盯着徐璐,不可思议地道:“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小厮说,大哥亲自拿了浆糊,一点一一滴地把画像粘好。那动作,小心到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   路玲玲眼里有着莫名的兴奋,迫使徐璐追问那副画的来历。   徐璐神色越发古怪,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那副画,其实是大哥他几年前自己画的。”   徐璐笑了起来,“沈阁老天纵奇才,文采斐然,据说他本人的一副字,外头已炒到了上百两银子了。想必画也很值钱的。”   路玲玲有惯怨怼地瞪着她:“枉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问到点子上呢?”   徐璐纳闷:“那副画对沈阁老还有别的意义不成?”   “意义大着呢。”路路玲并不是个能忍得住秘密的,忍了半天,只想吊吊徐璐的口味,也不知徐璐是真没想到,还是佯装不知情,只好叹了口气说:“你猜,那画上画的是谁?”   “一个女子。”   “你怎么知道?”   徐璐笑了起来,“猜的。”   路玲玲泄气,“实在太聪明了。”   徐璐呵呵一笑,“这与聪明无关。试想一下,沈阁老那样的身份,他自己画的画,这都几年了,还宝贝成这样,别人碰一下都要发雷霆大火,显然这副画对他非常重要。而这世上能够吸引沈阁老的除了权利外,应该就是女人了。”看着路玲玲越发佩服的神情,徐璐偷笑,虽然她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可她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   徐璐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呀,主要是对人性的推断和思考,加上路玲玲那惨不忍睹的引人上钩但自己的表情已曝露的破烂演技,才让徐璐大胆猜测,沈阁老那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画,画的应该是个女子。   路玲玲丝毫不知是她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她的内心,还以为徐璐当真聪明伶俐,又想到人家小小年纪,却像鱼鳅一样滑不溜手,让人不敢小瞧,有魄力又有手段,而自己枉活了这么大把的岁数,就大受打击。幽怨地看了徐璐一眼,“真让你猜中了,确实是个女子。”   路玲玲的语气非常不可思议,“那张画像,我并未见过,只听大哥身边的小厮说,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起来……”忽然觉得这样说出来似乎有损沈任行的形像,赶紧打住不说。   徐璐尽管还想继续听下去,但人家不肯再说,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说:“真看不出来,沈阁老人老心不老。”   路玲玲哭笑不得:“怎么与你们世子爷一副德性?但凡年纪比他大一点点的,都让叫人家老家伙。”   尽管与徐璐相差了整整十岁,但路玲玲却非常喜欢徐璐,每每与她在一起,都有着说不完的话,东拉西扯地说了说了一番,又把话题扯到朝阳公主和长安郡主身上。   徐璐也趁机问了路玲玲,“似乎你与朝阳公主交情不错。”   “是还不错。”路玲玲说,“朝阳公主尽管跋扈了些,但只要让她瞧得顺眼的人,就非常好相处。一点架子都没有,恰巧我就是她少数瞧得顺眼的人。眼下又多了一个你。”   徐璐笑了笑,“那个长安郡主,你觉得可以深交么?”   路玲玲想了想:“平时候没怎么打过交道,也就是这次同时被朝阳公主受邀来西山别院玩才熟悉起来的。你也看到了,刚开始她可特别看不起我的,后来让你收拾了一顿,这才老实了许多。也就看顺眼多了。”   说起这件事,路玲玲对徐璐又是钦佩,“你也厉害,只那么一回,就把这个骄纵成性的宗室女收拾得服服帖帖。”那几日的相处,路玲玲冷眼旁观,也看得明白,长安郡主尽管拿着架子,但对徐璐却是颇为讨好。让路玲好一番感慨,果然,人善被人欺。自己立得起来,一切牛鬼蛇神都要主动让步。   徐璐颇是不好意思:“昨日,长安郡主又让人给我送了东西来。”她让人把礼物拿了出来,“也不知打哪听说我爱看剧本,特地给我买了几本书。还挺好看的呢。”至少比凌峰给她买的强多了。   路玲翻了翻,就丢到一边,“我从来不看这些,一看就头疼。”   “怎会呢,真的很好看呀。”有时候看得入了迷,连凌峰都要靠边站了。   “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有什么好看的,看到开头,就能猜出结尾。”   徐璐笑道:“皆大欢喜的故事,谁不爱呀?有一回看了个悲剧结尾的,我可是连作者都骂了的。”   路玲玲失笑,“起不到你还好这口。”   “如今爱看这类书的人可多着呢。”   “也是。”   说笑了两句,路玲玲这才回归正题,“我觉得吧,就算你真要与她来往,也不是不可以的。这人除了性子骄纵外,也没别的大毛病,况且,也都让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但也只能单纯的相交。”   “敬听姐姐高见。”   路玲玲想了想:“她是杨士清的嫡长媳妇。杨士清也是阁老之一,但一直与我们家大哥不合。与你们家世子爷,也没有过多的交情。主要是大家政见不合,也有些个人恩怨在里头,总之,政治上的事,我也说不准。反正,你与长安郡主相交不是不可以,至于别的,可就得仔细考虑了。”   徐璐轻轻地点头,“我明白了,就只女人间的交往。”   丫鬟点了灯进来,这才发现,天色已暗了直来,路玲玲几乎是跳下炕的,她一边穿着鞋子一边火烧屁股地道:“糟了,我这都出来近十天了,也不知我那口子会不会把房子掀翻,唉呀,我得赶紧回去了,不聊了呀,改日再聚。”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几乎与从外头进来的婆子相撞。   那婆子吓了好大一跳,赶紧说:“三夫人,沈三爷来了。正与咱们世子爷在前头说话呢。世子爷要我来通知三夫人一声,沈三爷来接您了。”   路玲玲说:“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出去。”她转头对徐璐无耐一笑,“他来接我了,我得走了。至于你这肚子,我过几日再来给你瞧瞧。”   徐璐来到门口:“也好,路上小心些。”   ------题外话------   说起婆媳关系,全是对婆家的抱怨,我想说的是,不要拿她当亲妈不就结了?只拿他当长辈,适当巴结下,像徐璐那样,遇上不懂的虚心求教下,满足她的虚荣心。我在婆母面前很理性很温柔,可在亲妈面前就是原形毕露了,这就是亲妈与婆母的差别。    ☆、第90章 怀上了   沈任思人称沈三爷,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还穿着黑色的银甲,头戴盔帽,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沈任思看到路玲玲,就大步朝她走近,几乎像拧小鸡一样拧起她,吼道:“你这婆娘,三天不打上梁揭瓦。骗我说只出来玩上几天,这都多少天了?朝阳公主和长安郡主早就回去了,就你还在外头鬼混。回去后要我怎么收拾你。”   徐璐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很是担忧,正要上前劝解,却让凌峰制止。   路玲玲说:“这能怪我吗?都是你这好兄弟,小璐似乎怀孕了,就不要我走了。”   怎么把火浇到凌峰身上了?徐璐愕然。   沈任思看了凌峰一眼,恶声恶气地问:“玲玲说得可是真的?”   凌峰笑道:“她说是就是吧。”   沈任思眉毛又凶狠地拧起,把路玲玲扛在肩上,“好了,我知道了。对不住了兄弟,家教不严,让你笑话了。”如同拧小鸡一样把路玲玲打包在怀中,上了马,一夹马腹,马儿如箭矢般激射而出。身后一群亲兵也赶紧跟了上去。   “沈兄路上好走。拙刑还得靠嫂子诊脉呢,千万给嫂子留一口气。”凌峰对着沈任思的背影放声长笑。   空中传来路玲玲的清脆的声音:“小璐,告诉你一件事。今儿个在顾家,你家男人对着一未出阁的姑娘看了又看,那姑娘长得好漂亮的,你可得防着些呀。”   “臭婆娘,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等会子关心你自己吧。”沈任思的声音粗旷而精神。   “死男人,你再敢打我一下似似?”   徐璐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去的人影,呆呆地道:“那那那个人,就是路姐姐的男人?”   “铁骑营都指挥使,沈任行的兄弟。”   “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凌峰讶异,“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徐璐解释说:“很简单呀,路姐姐一个已婚妇人,出来玩上十天半月的都丝毫不担心公婆恼怒,丈夫指责。这就证明,路姐姐要么在沈家很有地位,要么不受重视。另外,今日沈任思亲自来接她,身上都还穿着盔甲,想来是想念路姐姐了,什么都不顾了。还有,沈任思看似粗鲁,但把路姐姐放到马背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尤其还特地拿了披风把路姐姐包裹着。最后的最后,沈任思那么大的嗓门,又凶神恶煞的,路姐姐却是丝毫不怕的。这就证明他们夫妻应该很恩爱的。”   凌峰笑着看她良久,叹息道:“不简单呀,就这么短短一瞥,就让你猜得完全正确。”   徐璐洋洋自得:“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若无厉害的观察力,如何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呀?若无厉害的察言观色本事,怎能让凌峰对她刮目相看呢?   凌峰笑了起来,揉了揉了她的头,爱怜地道:“是,我的小路最厉害了。”忽然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似笑非笑。凌峰长长一叹,苦笑道:“那个顾家小姐,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所以忍不住多瞧了些。你可别听路玲玲胡说,她自己不也盯了人家小姐好一会儿吗?”   “我什么都没有问呀,爷何必解释呢?”徐璐神情温柔,握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就算爷对人家小姐真有什么想法,那也只是想法而已。对不对?”   “对对。”凌峰苦笑,这个妻子,越来越难侍候了。   “我真的只是觉得那位小姐挺面熟的,这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大概让顾家人给误会了吧,临走前,还特地把那位小姐也叫出来替我送行。并还对我介绍说,这位小姐在顾家行三,闺名芸儿,字小小。”   徐璐微哼一声:“是嫡出还是庶出?”   “嫡出。”   徐璐越发鄙夷,“这顾家我看也不怎么样了,堂堂嫡女都能够随意叫出来见外男。”就算想拿嫡女攀龙附凤,但吃相也不至那么难看吧。   凌峰说:“顾家老太太一看就知是个拧不清的,那样的人,能教出多好的嫡女?不过那顾三小姐却多少有些与众不同……哎,你可别误会,我对顾三小姐可没半分想法的,不过是说说心中的看法而已。”   徐璐点头,“我相信爷的品性。爷继续说。”   凌峰仔细观察徐璐的脸色,见她是真的没有计较,这才道:“那顾小姐似乎与顾老太太感情不怎么好,冷冷淡淡的。她瞧到了我,就赶紧退到一边去,似不想让我瞧到。我看得清楚,顾老太太特地把她拉出来,巴巴得与我介绍了一番。”   徐璐冷哼:“司马昭之心。”   “是呀,司马昭之心呢。这顾三小姐看起来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很沉静,也挺大气,不卑不亢的,可惜有顾老太太那样的祖母。”   “爷心疼人家了?”   凌峰没好气地道:“我哪来那么多同情心。只是觉得,这顾三小姐真的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却又没印像,真是怪了。”正觅思苦想之际,眼角尾处发现徐璐微嘟唇,赶紧说:“算了,不去想了。就算面熟也不关我的事。”   ……   又过了两日,徐璐的月事还没来,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是真的怀孕了。特地在大门口等着凌峰。一瞧到他的身影就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兴奋地道:“今天还是没事,我想,是真的有了吧。”   凌峰摸着她冷凉的身子,很是不悦,“外头这么冷,怎么跑到门口来了。”如今天气比较好,山上积雪开始融化,气温反而比下雪时还要冷。瞧她,手都冻成冰块似的。   徐璐赶紧偎着他,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也没多久的,也就一会儿的时间。”   “一会儿也不行。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凌峰板着脸训了她一顿,把她打横抱到身前,又拿了披风把她裹住,微夹马腹,枣红大马微微跑动起来。来到屋前,凌峰下了马,抱着凌峰进了屋子,把她放到炕上,并亲自替她脱了鞋,盖上裤子。自己也半坐在炕上,摸着她的小腹,“真的有了吗?”   徐璐点头,“应该是有了,今天下来都是第五天了。”这些天她一直在数日子,记得很清楚。   “那我现在就让人去请路玲玲。”   “还是不要了吧,万一人家不方便怎么办?”   这倒也是,再来天都已经快黑了,一来一回的,也要耽搁不少时辰。   凌峰把她抱在怀中,细细亲吻她的脸,“若真的怀上了,我们就起程回府。”   “嗯,在庄子上一个人也怪无聊的。”尽管在安国侯府上头还有公婆管着,再庄子上太冷清了。无事可做的滋味,还真不习惯呢。   第二日,路玲玲就来了,原来才知道,凌峰上朝之际,就派人去沈家请路玲玲了。   路玲玲穿着大红色遍地金鹤纹的束腰长褙子,下身藏青色裙裾绣望鹤兰成面裙,头发高高梳起,以赤金镶红宝石的抹额固定。一整套赤金头面,一根栩栩如生的赤金缕金半尺长的蝴蝶簪子,垂下三缕流苏,摇拽在颊边。还上了淡妆,看起来更显得成熟而年轻。   路玲玲姿容普通,但周身却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有自信,有从容,还有一股令人心折的耀眼风华。加了得体的妆容,越发韵味十足,并不输给那些豪门宿族里的名门太太。   “是不是看到貌美如花的我,被我打击到了,这才赶紧拾缀自己?”平日里的路玲玲,几乎不上妆的,衣裳尽管穿得鲜亮,但发饰简单,毫无半分沈家三夫人的派头。但今日一通打扮下来,却几乎闪瞎了徐璐的眼。   路玲玲呸了声,“外表美并不能代表什么,还要有内在美。”路玲玲拍着自己饱满的前胸。鄙夷地看了徐璐那不小突起的地方,“小笼包。”   徐璐大受打击,赶紧挺起胸,“衣服穿得厚罢了。”她现在也非常有看头了,凌峰无比的满意。   不过,凌峰再如何的满意,也比不上路玲玲那结挺而饱满的前胸,忍不住凑近了瞧,“真是怪了,你的似乎挺有形的呀。”好多女人大冬天的胸前也只是微微的突起的,有的甚至看不出来。主要是衣服穿太厚,根本瞧不出来罢了。但路玲玲的却不一样,腰身纤细,上身却饱满,但又不过于扩大,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女人苗条丰满的一面。   路玲玲得意洋洋地插腰道:“若是你跟着我学,你也可以像我这样的。”说完又挺了挺腰。   徐囊眼热不已,拉着她好一通讨好:“好姐姐,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路玲玲呵呵一笑,反抓她的手说:“先去诊脉吧。真是的,你们家世子爷也太心急了些。我今儿都进了宫,他都有本事把消息递到皇后娘娘那。连皇后娘娘都给惊动了。”   徐璐“啊”了一声,“原来姐姐进宫了。”怪不得打扮得这么端庄富丽。   路玲玲笑着说:“皇后娘娘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真的呀?那我还得赶紧准备礼物送进宫才是。”徐璐说,但脑海里却在想着,皇后今年多大了?好像太子殿下都十岁了吧?在宫中美女如云的地方,居然还能生得出孩子,实在是厉害。   不过那日在王家,见识过皇后的本事,徐璐对皇后是百分百不担心的。反而担心起那些不聪明的妃嫔,若是不犯在皇后手上还好,一旦犯了必定会很惨。   路玲玲仔细给徐璐把了脉,收回手:“是怀孕了。不过月份太浅,不仔细诊治,还真不敢确定的。”   徐璐的喜悦自不必提,她自然是高兴怀孕成功,但她此刻更为关注的还是,怎样才能像路玲玲一样拥有坚挺饱满的身材。   路玲玲倒也没有藏私,让她脱了衣裳,给她量胸围。不过瞧着徐璐那有模有样的抹胸,还是惊讶地笑了起来,“不错嘛,你这抹胸做得还真别致,是谁做的?”   徐璐的抹胸是用上好的绢缎制成,姜黄色底子绣的土黄色菱纹柿蒂小花。与别的抹胸不同。她的抹胸更为贴身,两边肩窝处特地采用松紧折痕设计,刚好能够托起胸部,再用系带托到肩上,胸部这一圈的布料,刚好可以把胸部包围且有效拖起,并使之不过份下垂。   路玲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抹胸设计,目光微闪,炯炯地盯着徐璐:“挺新颖的,这样胸部可以让你的胸部不至下垂得特别厉害,这是你自己做的?”   徐璐笑道:“我哪有这本事。不过是在福建的时候,从西洋传过来的抹胸。声称可以让女子胸部更加坚挺。我出于好奇,也曾戴过两回,只是抹胸里头有钢丝,布料也太最,穿着不透气,特别不舒服,所以我就按着西洋抹胸裁剪成我自己喜欢的式样。虽然另类了些,不过还挺有好处的,至少走路或奔跑,不会再甩来甩去的。”最重要的是,胸部不会下垂得厉害。   路玲玲恍然,放下别样的心思,又笑着摸了摸这别致的抹胸,赞说:“不错,你倒是懂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过,我设计的抹胸比你这个更为完美。”   徐璐喜道:“就知道路姐姐最是心灵手巧了。路姐姐,快把你的抹胸也给我瞧瞧吧。”她保证,只有看一眼,她应该就能做出来的。   路玲玲也不藏私,让人紧闭了门窗,并让人守在屋外头,脱了衣裳,露出桃红色的抹胸。   徐璐的目光就那样集中在路玲玲饱满雪白的胸部上,眼都移不开,喃喃道:“好大,好饱满。”并且好坚挺。   额头被敲了下,路玲玲没好气地道:“都是抹胸的功劳。”   路玲玲的抹胸设计与徐璐的差不多,但更为完美,V领式设计,胸部下方采用紧身包裹式,能够更好地托住胸部,不至于下垂。两腋下边采用收身的设计,可以更好地把胸部集中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痕。   徐璐盯着路玲玲的抹胸,左右瞧了瞧,还仔细摸了又摸,又问了好些细节处理,做到心中有数后,双眼冒出狂热的光茫,“从今往后,我也要你这样的抹胸。”   徐璐说做就做,送走路玲玲后,书也不看了,赶紧把丫鬟找来,帮她裁剪新式抹胸,大家都是女红能手,制作抹胸还不算太复杂,在丫头们的共同努力下,倒是做出了个雏形。   丫环们按着徐璐的要求,把抹胸的领口做得很高,等绣好后,徐璐再接过来,拿着剪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最后在前胸的部位剪了个深V领。紧接着,又把两侧布料收紧,并在下方惯穿丝带,再在背后载上扣子,简单的抹胸就设计出来了。徐璐迫不及等地穿了起来。   徐璐让丫鬟们观看,“怎样,是不是很不一样。”   “是很不一样,世子爷瞧了肯定会喜欢。”女人的抹胸前边都是平抹式或呈长方形,或呈下绫形,上部中间打有褶皱,两边系带设计,少有变化。徐璐这个深V加托衬型设计,越发衬得胸部饱满坚挺。尤其抹胸V领下那露出的雪白深沟,几个就连身为女人的丫鬟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在绫花镜前一照,徐璐也无比满意,拿着镜子,爱不释手地照着,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夏荷说出自己的看法:“好看是好看,但也能在这个时候穿。若到了夏天,恐怕不大行了。”   确实,夏天的衣衫轻薄,大都是里头穿一件抹胸,再套上一件对襟长衫或对襟通袖长褙子。这抹胸如此设计,肯定不符舍夏衣穿着,太暴露了。   徐璐想了想,“这倒也是呢,到了夏季,估计得另行裁剪了。”   “可那样多麻烦。”豆绿说。   徐璐笑眯眯地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大不了,不剪这一刀就是了。”她指的是胸前的深V领。   夏荷看着她光着胳膊都半天了,生怕她着凉,赶紧拿了衣裳给她穿:“少夫人还是快把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了。”   徐璐阻止她替穿衣的动作,“不忙,这儿还得改改呢。这系带有些松,再收紧一些。”脑海里再想着路玲玲那能够把胸部两侧聚拢的设计……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厚实的羊毛毡帘子被掀开来,四梁冠,赤红革带,黄绿赤紫四色丝织成的盘锦花样绶带,一身绯红绣孔雀朝服,身披玄色斗篷的凌峰大步从外头进来。   “小璐,路玲玲来过了吧,怎么样了?”凌峰人未到声先至。屋子里的丫头赶紧行礼问安。唯独徐璐还穿着那件新裁制的别致抹胸,光着白嫩嫩的胳膊对他叫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实在放心不下,想早些知道你的消息。所以就……你这是什么抹胸?”凌峰这才发现她这抹胸样式独特,尤其那胸前V领下的波滔,更是看直了眼。   徐璐原本就是想穿给他看的,好让他惊艳一把。只是他回来得也太快了,她都还没准备好呢,加上丫鬟又还在屋子里,更是怪不好意思的,转了身,赶紧拿了衣裳穿上。   但凌峰哪能让她如愿,压过她的衣裳,就打横抱起她,放到炕上。屋子里的丫鬟赶紧退了下去。   徐璐娇羞地推开他,“讨厌,快先开我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是不是有了?”凌峰喜得双眼放光。   徐璐羞涩地点头,飞快地拿了中衣穿上。凌峰兴奋得直搓手,弯着腰,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小腹,“真的有了,再过不久我就要当爹了。”   “嗯,再过九个月,爷就要当爹了。路姐姐说,大概今年十二月就可以生了。”   “好好好……”凌峰喜得在屋内踱着步,一会儿说:“赶紧收拾东西回去,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一会儿又说:“不成,你现在月份还小,不能长途跋涉。可庄子上物质短缺,人物也不足,这可怎么办?”   每个要当爹的人反应是不是都是如此呢?徐璐好笑地看着他急得团团转的身子,说:“路姐姐说我身子健康,坐马车也没事的。我看还是回府吧。”在庄子上都呆得腻了。她都好想念家中的一切。   凌峰迟疑地道:“真的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身子可健壮了。”徐璐狠狠点头,并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我现在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你住手。”凌身脸色大变,冲过去制止她的暴力行为,脸色隐隐发青,“你都有身子的人了,怎能还重手重脚的?万一伤了我儿子怎么办?”   老天,才刚上身不久,他就一口咬定她怀的是儿子,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徐璐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说:“好了啦,我有分寸的。你别紧张兮兮的行不行?害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凌峰讪讪地搓了搓双手,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这是忍不住嘛。”心爱的女子怀了他的孩子,血缘的牵绊会让他们更加亲密,一想到十个月后他的小璐会给他生下他们的孩子,他就激动得不能自抑。   他紧紧搂着徐璐,在她发上额角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最后还不过瘾,干脆把她往怀里搂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地搂着她。爱怜至极地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呢喃,“从现在起,你可得仔细又仔细了,不能出任何差错。回去后,不,现在我就让人给你炖好吃的。”说着又把徐璐小心翼翼地放到炕上,自己下了炕,出去吩咐去了。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还是幸福,她躺在床上,看着凌峰交代葛长青家几个媳妇子的郑重和唠叨,实在不忍直视。   这男人,从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变为话唠王了。一句话都要重三遍四地交代来交代去。   葛长青家的忍着笑,一一应诺,表示她会好生服侍少夫人。厨房也交代下去了,给少夫人熬了燕窝粥,及板栗加野菇炖鸡,还有清蒸甲鱼。   “世子爷,不劳您吩咐,奴婢知道该如何照少夫人的。倒是您,这怀孕后的女人脾气可不一般呢。说句诛心的,您再这样唠叨下去,说不定少夫人都不理您了。”   要是在以前,借葛长青家的十个胆子都不敢这样与凌峰说话,但自从徐璐进门后,凌峰身上冷酷蛮横的气息就很少出现。加上此刻凌峰心情大好,葛长青家的也大着胆子说了句玩笑话。一来可以彰显她在主子跟前的身份,二来也可以震慑庄子上那些没眼色的下人。   居然让一个下人嫌弃了。   凌峰讪讪的,不过他心情好,也没生什么气,反而笑眯眯地点头,“嗯,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凌峰的兴奋劲一直到吃了晚饭,随同徐璐在院子周围散了会儿步,回到屋子里,盯着徐璐吃了燕窝粥后,这才稍稍退却。   他涎着脸,盯着徐璐包裹在印紫蔷薇小竖领中衣下比往日都要挺拔的身子,“刚才,那个,你里头似乎穿得比往日不大一样。”    ☆、第91章 怀孕后   这个色痞。   徐璐还以为他已被她怀孕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呢,谁知道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当然,顾忌着徐璐的身子,凌峰也没胆子做什么,不过就是过过手瘾嘴瘾罢了。到了最后,他一边欺负她,一边埋怨道:“早不穿晚不穿,偏在这时候穿,你这女人是故意与我作对不成?”   徐璐笑得无辜至极:“这哪能怪我?人家也是今天才激发的灵感好不好。”本想把路玲玲推出来,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女人方面的私密事儿,还是不告诉他得了。   “哼哼,我若是信了你,就跟你姓算了。”   欲求不满的凌峰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让人回家通报,自己则小心送徐璐下山。马车走得特别慢,百十多里的路程,在徐璐抗议无效的情况下,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到。这时候的凌家上下早已得到少夫人怀孕的消息,心情比捡了金子还要好,武夫人更是激动得早在影壁处就引颈相望。   到了凌家,下了马车,与武夫人一番寒暄,再被迎入华馨苑,武夫人把华馨苑三十多位下人叫到院子里来,耳提面命地一番吩咐,又让外院大厨房每日送营养补品至华馨苑,走晚香堂的账。   武夫人交代完毕后,又进来交代徐璐,多吃疏菜瓜果,平时不许再跑跳,胡乱走动,但但也要多加走动,不能吃得太少,也不能太多,以免胎儿过大,影响生产。总之,林林种种说了一大堆。倒与路玲玲交代的大同小异。   徐璐点点头,说了诸多保证后,武夫人这才离去,临行前,又交代了几个大丫鬟,务必要精心服侍。又特地拔了一个灶上的婆子过来,专管徐璐的膳食。   “赵妈妈以前可是宫里侍候过太后的,最拿手的就是一手精妙的做菜本领,以及营养料理。咱们家的食谱,全是赵妈妈一手设计的,即营养又均衡。你大姐还有峰儿,从小到大,可是无病无灾的,健康得很,包括侯爷和我。所以赵妈妈的话你要多听。她服侍孕妇也非常有一手,包证让你只长肚子不长肉。”   看着媳妇白嫩如掐了萏汁液的肌肤,武夫人爱怜地拍了她的肩膀。凌峰的特殊身份,及特殊的受孕方式,使得武夫人也明白,徐璐怀孕并不轻松,也不知她是如何克服自己的。望着徐璐温润娇柔的脸,武夫人怜惜地道:“好孩子,你对凌家的付出,我和侯爷可全都记在心里。你安心养胎,平日若是无事,就多加走动,也别老是闷在屋子里,时常来找我说说话也成,千万拐拘着了。”   徐璐点头,说:“嗯,多谢夫人提点,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争取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她摸着小腹,笑道:“我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的,夫人放心好了。”   武夫人担心的也是这个,见状总算把心放了下来,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好好,峰儿能够娶了你,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我们凌家的福气。”   ……   安国侯世子夫人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贵族圈子,接下来几日里,登门送礼的客人络绎不绝。有各世家勋贵,有与凌家交好的,也有凌峰自己交好的朋友,也有凌峰朝中同僚或下属官员,更有有求于凌峰的,各式各样的名贵礼物完全像流水似地送入华馨苑。   不过是怀孕,就收了这么多的礼物,徐璐表示非常不可思议。   夏荷并脆声声地念着各家夫人奶奶送的礼物名称,芝兰则一笔一划地记着礼物册子,所有礼品归置妥当后,芝兰再拿了册子给徐璐看。   徐璐接过,满满几大页的礼物,人参燕窝类的补品占了一半,吃到生估计都吃不完。另外就是些名贵之物,字画,名贵珍稀,南珠,宝石,珊瑚制的各类盆景,读本,点心,各地方土特产,稀珍水果,应有尽有。   无法留的徐璐都拿出来分了些去晚香堂,再发给了府里的下人。能保管的但暂且用不着的全收进库房。   快到天黑时,葛长青家的才来向徐璐禀报,“少夫人,礼物实在是太多了,小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华馨院宽阔,徐璐特地把第二进院子的厢房设置成客房,倒厅设置为下人房,两边耳房设为库房。如今,礼物都快要把库房占满了。   徐璐说:“装不下也得装。等得了空,再好生整理一下库房,能腾地方就腾些出来吧。”东西太多了也不是好事,好些好东西放到库房都快霉烂了。   芝兰把礼品档子递给徐璐看,徐璐大致打了下,笑着说:“字写得还真不错。”并且把所有礼品都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芝兰不好意思地道:“少夫人,奴婢把这些能够存放的补品类的单记了个档子,在后边一页。不能存放太久的补品则在这个册子上,得赶紧放保鲜室才成,不然时间一久就容易坏的,怪可惜的。”   不能存放的补品还包括了时令瓜果,各地方来的土特产,徐璐点头,让人把这些食品放进保鲜室。   凌家也有几个大型冰窑,在最冷天气里,把冰块运进地下室贮藏秘封。还特地采了积雪装进坛子里密封,夏季时刚好可以拿来镇冰食物。凌家大厨房还有一间三十步宽的保鲜室,采用密封设计,三层墙砖垒成的厚实墙壁上置满了厚厚的冰层和积雪,暂且用不着但短时日内又有可能用上的食物都放进保鲜室冷冻。   徐璐还一直不知道,大厨房居然还有保鲜室,惊讶极了,她从来不知道,冰块还能这么使用。但建一个保鲜室,这得需要多大的财力人力呀?   要不是因为有着身孕,徐璐真想去大厨房瞧瞧保鲜室是什么样的,只是这时候,她也不好在下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井底之蛙,点了点头后,合上册子,看着芝兰:“你做得很好。看来以前还真是埋没你了。”   芝兰不好意思地道:“少夫人廖赞。奴婢先前也是猪油糊了心,如今才明白过来,就是不知道还晚不晚?”   秋韵也挺聪明的,即对她之前与徐璐打擂台的事表达后悔,又委婉表示,是否还能够亡羊补牢。   徐璐盯了她一会,说:“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阵子你表现还不错,但因你先前的事儿,想要我立即抛弃对你的成见,短时日里是不可能的。你又是姨娘身份,已是不容更改。基于你已无此意,你姨娘的份位仍给你留着,但不再享有姨娘的权利。我仍是让你掌管华馨苑库房,待遇等同二等丫鬟。你自己想一下吧,想通后再回复我。”   芝兰想了想,跪下来说:“奴婢听少夫人的。”   徐璐脸上露出笑容,把情敌变为自己的助力,这世上估计只有自己才有这般本事。   不过这芝兰也是聪明,看出了徐璐在内宅的如日中天,说一不二。又自知争宠无望,改弦易辙,果然投靠徐璐。这份担识和置之死地的勇气,还是令徐璐颇为佩服的。至少比那个梁秋韵可爱多了。   说起梁秋韵,徐璐不知该气她还是笑她。   徐璐怀孕后,梁氏倒是第一时间来看望她,也送了些不大值钱却也代表心意的礼物,对她好一番痛哭流涕的道歉,表示她先前确实有不该有的想法。因为家世卑微,面对凌家的富贵泼天,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妒意。她也并不是有意要与凌峰作对,只是想故意引起凌峰的注意罢了。只是无法估算凌峰的反应,也无应对之法,这才把事儿越闹越凶。实际上,从凌峰砸她的店开始,她就后悔了。   最后,梁秋韵还诚恳地表示:“如今我也受到深刻教训,也知道先前做得确实不地道,辜负了少夫人的一番美意。不求少夫人原谅,只求少夫人不要怨恨我。”   徐璐是真的被梁秋韵的动作给整怕了,也没有去深思她是否真的后悔,只是说:“如今你已是严家妇,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你好自为之吧。东西我就收下,你回去吧。”   梁秋韵还想说什么,但见徐璐神色淡淡的,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讪讪地离去。   与梁氏比起来,芝兰尽管也曾做过让徐璐不爽的事,却是远远不及梁氏带给她的深切体会。所以徐璐能够轻易原谅芝兰,给她差事,却不愿轻易再相信梁氏。   芝兰的归顺,使得洪氏戚氏也眼热不已,过了没两日,就期期艾艾地来找徐璐,委婉地打示,她们也想替徐璐分忧,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徐璐和颜悦色地安慰了她们,表示凌家再不济,也不能让御赐姨娘做事。她们只需好生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就是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无事可以出去听听戏,去庙里上上香,只要不做出让凌峰丢脸的事来,再过一两年,她就给她们一笔丰厚的银子,让她们出去配人,凌家也还有不少优秀儿郎,到时候任她们挑,任她们选。   洪氏戚氏早已被徐璐整得服服贴,加上凌峰正眼都不瞧她们,再是雄心壮志也变得心灰意冷,加上芝兰的成功转型,让她们眼热不已。不过徐璐的话也让她们心动不已,身为姨娘,除了呆在自己的院子外,是不能随意出门的。若是能够出去听听戏,散散心,也还是不错的享受。再过上一两年,就放她们出去配人,还给丰厚嫁妆,这也算是她们最好的出路了。   于是洪氏戚氏对徐璐千万般感谢。   徐璐温和地说:“其实也并非我善妒,不让你们服侍爷。只是爷胸有抱负,怕美色使人沉迷。加上凌家家规森严,需嫡长子八岁过后,方能纳妾。所以也只有辜负你们了。”   嫡长子八岁后方能让姨娘服侍?徐璐这才刚怀上呢,这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呀?洪氏戚氏更是一丁点想法都没了,连忙表示,她们都听徐璐的安排。   过了没两天,路玲玲来给徐璐把了脉后,路玲玲说:“脉相不错。稳健。”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并送了徐璐几件她亲手做的抹胸。   “按着你的尺寸做的,瞧瞧可否适合。”徐璐拿出来比划了下,惊呼:“姐姐手艺可真不错,做得比我好。”她能做出能够拖起胸部的抹胸,却无能如何也做出能够把胸部聚拢的效果。   仔细摩挲着抹胸两侧厚实的衬子,扯了扯,“咦,这儿居然有弹性,姐姐是如何做到的?”   路玲玲笑道:“这里头我镶了些用猴皮做的皮筋在里头,皮筋用处可大着呢,有了它,可以塞到裤腰带里头,更能拴得牢靠些。为了把皮筋逢到这里,我可是费了姥姥的劲儿呢。”路玲玲在女红方面并不行,只是她绘了图,说了大概后,让身边的巧手绣娘们摸索着做出来,经过多年的努力,才有如此进展。路玲玲对自己的设计还是颇为满意的。   “猴皮做的皮筋?”徐璐扯了扯抹胸腋下那一截厚实的布料,微微扯了下,确实有弹性,很紧实。   “那当然,也只有皮筋才能有固定特体的功效。试试吧,让我瞧瞧合身不。”   徐璐让丫鬟服侍自己换上抹胸,果然,比自己做的更有效果,胸前越发饱满挺翘。   “是很不错呢,就是有些紧。”皮筋勒得她胸口不怎么舒服。   路玲玲道:“是有些紧,不过多穿几回就习惯了。白天穿,晚上就脱下来吧,也不能穿太久了,不然胸部血液会不循环的。”   为了让身材变得更好,双腋被勒也算不得什么了,徐璐伸了伸手,走了几步,笑道:“还真神奇呢,穿上这个,胸部还真不会抖来抖去了。”果然如路玲玲所说,只要穿习惯了,双腋下的紧箍感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徐璐特地从库房里挑了几样礼物送入宫去,以庆贺皇后娘娘的怀孕。皇后也回赠了上好的江南织造的锦罗绸缎。足足有十二匹,每一匹花色料子各有不同,但件件精品。另外还有各番国进贡的珍稀玩意。   徐璐谢了恩后,重赏了传旨的宫人,让人把布料收了起来,给武夫人送了几匹过去,又给远在山东的凌芸销了两匹过去,并捡了两块稍微鲜艳些的布料,又给远在福州的继母捎去。   又过了一两天,两广总督夫人赵夫人也让人送了礼物来,有鲜艳灿烂的蜀锦,蜀地特产蛾眉茶叶,还有一串佛珠手链,据说是开过光的,及腌得干干的青城老腊肉。   徐璐在福建吃过不少腌鱼干,或烘干的鱼干,还没怎么吃过蜀地老腊肉,特地让人整了整了一盘子,还让人端了一盘子去晚香堂。   很快,武夫人就派了身边的婉容来了华馨苑来,笑着对徐璐道:“少夫人送去的老腊肉,夫人吃着极好。都多添了一碗饭呢。不过夫人让奴婢来转告少夫人,蜀地老腊肉虽味美,孕妇却是不能多吃的。少夫人千万要记忌口才是,免得伤了胎儿。”   徐璐惊讶地道:“孕妇不能吃老腊肉?”   “也不是不能吃,只让少吃。”婉容笑眯眯地道:“夫人交代过了,老腊肉是用盐腌渍再经过长时间风干而成,本身对人体就是有害的。不过普通人吃着倒没什么的,但孕妇却要少吃。夫人还说,少夫人若真的喜欢吃,隔上五六天再吃几片就是成的。”一旁的赵嬷嬷也赶紧说:“是呀,少夫人,这但凡腌渍的东西,确实要忌口才是。虽不会产生太多危害,但总归不好。”   徐璐点点头,表示以后一定少吃老腊肉或腌制肉类。   赵嬷嬷看着餐桌上已被徐璐吃了一半的腊肉,赶紧让人端走了,说:“那赵夫人也不知是何居心,明知咱们少夫人有了身孕,还送这种东西来,简直不安好心。”   徐璐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想着上回赵太太对她隐隐的巴结之意,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想了想,徐璐仍是让人准备了四色礼物作回礼,让人送去了赵家表示感谢。并让人对赵夫人讲,她送的礼物徐璐很满意,老腊肉更是赞不绝口。只是听说孕妇不好多吃,也嗵暂且搁进冰窑里。   负责去赵家送礼的翘楚回来对徐璐笑着道:“赵夫人一听奴婢的话,吓得都从座位上跳起来了。脸色隐隐发白,一个劲得拉着奴婢的手,说她真不知道孕妇要忌腊肉。因为她们蜀地人怀孕了也没怎么忌口的。想着老家也就这些特产,这才给少夫人送来。可真没有想过别的。赵夫人越说越着急,还说要亲自登门向少夫人陪罪呢。”   徐璐笑着说:“我就知道她不是本心。”   翘楚说:“是呢,奴婢也是这么回她的。赵夫人再三向奴婢确认,少夫人是真的没怪罪她,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又忽然跳了起来,说原本老腊肉孕妇不能吃,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忌口。每回送礼都送的是这个,难怪长安郡主对她不喜,原来是送错礼物了。”   这与长安郡主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翘楚笑着道:“夫人有所不知,原来长安郡主之前怀孕,赵太太也是送了老腊肉去的。只是长安郡主身边可是有专门的医女的。大概对长安郡主说过,老腊肉孕妇不能多吃的缘故吧。长安郡主就以为赵太太是故意整她,所以每次见到赵太太,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可怜赵太太一直蒙在鼓里,还纳闷着,以前都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原来是老腊肉的缘故,让长安郡主误会她想借老腊肉害她的孩儿呢。”   徐璐抿唇笑了笑:“赵太太还真够冤枉的。”送礼也只是为了增进双方感情,但有的人钱白费了,却还送成了仇人,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罢了,既然赵太太无心,这事儿就罢了吧。”徐璐胸心虽不宽阔,但也不是那小心眼的,既然赵太太无心之失,这事儿也就算了。   借着怀孕,安国侯府可是收了不少的好礼,连长安郡主也私下里让人送了礼物来。舒适顺滑的璐绸,滑腻轻薄的蚕丝,用淡蓝色薰染出枝味和及红色花卉,看起来格外的明媚。有着春天的朝气,又有夏天的清爽。   这蚕丝很适合做沙衣,或是用来做夏衫,绝对飘逸。   “……我家郡主说了,以凌家的富贵,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我们郡主也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好。区区薄礼,代表我们郡主对少夫人的一点子心意,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长安郡主身边的心腹婆子钱嬷嬷穿着精神体面的宝蓝色十样锦茧绸夹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看就知是个体面的。   “原本我们郡主想亲自过来给少夫人贺喜的,耐何夫人这阵子身体不怎么好,郡主需得在家侍疾,所以走不开。还望少夫人莫怪。”   徐璐听路玲玲说过,杨采儿那日被朝阳公主提前送回杨府,而身为嫂子的长安郡主却依然在西山别院呆了两天。杨采儿母女就认为长安郡主眼里没有杨家,没有把小姑子放心上,杨夫人就借口身子不适,把长安郡主叫了回去,还不是想给女儿出口气?   天底下的婆母对儿媳妇都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敌意,除了媳妇抢了自己的儿子外,也还有女人天生喜欢攀比争宠的性格在内。   长安郡主的身份,杨夫人应该不敢太过拿捏,但看不顺眼是肯定的。加上杨采儿被朝阳人驻提前送回去,这对杨采儿来说,绝对是赤裸裸的打脸,杨夫人肯定是气不过的。婆母拿捏儿媳妇最好的法子就是装病,然后让媳妇侍疾。而长安郡主明知婆母生病,但为了孝道,也不得不去侍疾,当然,她还算聪明,把路玲玲请去给杨夫人诊治。杨夫人在这个名满全京的女大夫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一天功夫不到,身子就好了。   所以听长安郡主以侍疾为由不得前来,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过来,杨家与凌家,关系似乎不怎么好。长安郡主若公然与自己交好,在杨家多少也就无法交代了。   于是徐璐就笑着说:“嬷嬷说的是什么话呢,麻烦嬷嬷回去与郡主讲,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客气了。郡主的心意,我自是知道的。郡主的难处,我更是明白的。”并让人拿了些别人送给她的地方土特产包装好,再交给嬷嬷。   “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大老远的还让嬷嬷来跑这一趟。这些礼物不成敬意,更不值几个钱,也都是别人送我的,我一人人吃不完,请嬷嬷带回去,让郡主也尝尝。若是觉得好吃,尽管来找我要。”   钱嬷嬷接过,满口称谢。   徐璐看着丫头把包装得齐整的攒盒,亲自拿了个触手冰凉的纸盒,特地打开来,这是专用薰得老黑的老腊肉,上头还散发出些微的冷气,显然是才从保温室里拿出来的。“这是蜀地特产,老腊肉,味道真真的不错,是两广总督赵太太送我的。只是赵太太也太粗心大意了,并不知道孕妇不能多吃这肿腌制的东西。前儿个我也只吃了几片就让赵嬷嬷给收走了,说过几天再给我解解馋。我如今是孕妇,也不能多吃,光搁在那也着实浪费,还请你们郡主帮帮我吧。”   钱嬷嬷目光闪了闪,迟疑地接过腊肉,说:“老奴听御医说过,孕妇是不能多吃腊肉的。那赵太太也真是的,孕妇哪能乱吃东西的,送东西也不精心些。”   徐璐笑道:“嬷嬷匆怪,赵太太身边又没像嬷嬷您这样的膳食能手帮衬着,不知道也是有的。”   “少夫人过奖了,老奴也只是听御医嘱咐过,孕妇不能吃太多腊肉的。少夫人也要多加注意些。”   过了没两日,两广总督千金赵小姐居然亲自登门,不但又送了好些蜀地特产,并又还送了不少礼物。   徐璐尽管讶异,但仍是接待了。   ------题外话------   我天生吵不来架,论吵架功夫,老公当数第一。我的写作灵感,兼来自于老公的歪理,其实也不算吵架,就是嘴巴子利索,反应快,两边爸妈在他面前只有败北的份,并且被他说到几乎要面壁思过的地步。所以大多时候我都不与他理论,我只会用我的三板斧,“你说的都有理,我错了,以后改正。明天你要吃啥,我给你做好吃的”他通常就会熄火。所以,千万别拿自己的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呀呀呀。    ☆、第92章 有人要送妾   赵小姐朝徐璐福了身子,身姿优雅,文静端慧。   “……昨日里长安郡主送了些点心糖果到寒舍,并告诫家母,腊肉虽好,但孕妇却是不能多吃的,让母亲千万要记着,也不要再送腊肉给少夫人。家母深感不安,特地要慧安来向少夫人致歉。”   赵小姐闺名叫慧安,她这话看似平淡无奇,却透露出几个讯号,首先,长安郡主已经原谅了赵夫人当年的无心之失,并与赵太太重修旧好。其次,长安郡主故意告诉赵太太,她之所以与赵太太重修旧好,也是徐璐从中牵得线。最后,赵太太自然要感激徐璐,并派了赵慧安来向徐璐道谢。   徐璐没想到长安郡主是如此的雷厉风行,这么快就与赵夫人重修旧好,还特地给了徐璐这么个人情。   徐璐更没想到,赵太太会派女儿来向她道谢。   徐璐对赵小姐笑着说:“既然长安郡主都亲自发话了,我觉得赵太太以后是该注意些才是。”也没有邀功,更没有说任何赵太太送礼送得不好的话。   赵小姐越发恭敬了,再一次朝徐璐福了身子,诚恳地道:“家母原本是好心,却是办了坏事,可悔了。也多亏了少夫人及时提醒了母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母亲说,少夫人是实在人,不会放心上,但若是遇上别的可就不好说了。总之,慧安是真心感谢少夫人的。”   赵小姐也没多呆,又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去了,临走前,还又向徐璐恭敬地福了身子,身姿不移,裙裾不摇,鬓钗不摆,端得娉婷阿娜。   徐璐看得好生惊讶,先前在护国侯府她还觉得赵小姐盛气凌人,毫无规矩可言,想不到这才两月不到,变化如此之大。想来自那回后,赵太太是下了狠手教她规矩的。   三月过后,天气暖和了起来,花园里的桃枝上渐渐露出新芽,已正式预感春天的来临。   徐璐让人停了华馨苑的热炕,连炉火也停了。然后把冬衣全收进衣厢里,改穿春裳。   徐璐在福建的时候,也带了不少春出来,随随便便穿一件出来,都是顶好的,只是大富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每个季节都要做上几套新衣裳才不会让人轻瞧了去。   云依坊的绣娘亲自来给徐璐量了尺寸,做了六套春装,另外还单独做了春季所需的披风,斗篷。   这日里,外头下起了雨,徐璐没法子去逛后花园,只好指挥着下人,把屋子里厚实的毯子被褥窗帘,床罩被单换成舒适的薄毯薄裘,各类门帘,窗帘,床帘之类的,也全换成明快的天蓝姜黄秋香等色,盆栽也换上花房培育出来的百合花,桅子花。   正忙得不亦乐呼,有三等丫鬟进来传话,沈三夫人携苑平顾家五奶奶来了。   徐璐赶紧起身:“快快请进来。”对于真正交好的,徐璐都是在东次间接待的。   一身淡蓝色印折枝绿萼花袖口绣姜黄谰边长褙子,下身姜黄色绘绿萼花六福湘裙的路玲玲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位面生的少妇。大概这便是路玲玲的堂妹,顾家五奶奶路氏了。   路氏生得颇为秀丽,文文静静的性子,穿着绿色交领撒花褙子,下身白色印绿花长裙,头梳偏髻,绾着枝青金双凤簪,除此之外,就是以珍珠链子绕发,看起来清爽又别致。   一翻寒暄介绍后,双方落了座,徐璐与路玲玲一道坐在临窗大炕上。   路玲玲习惯性地伸出手来给徐璐把脉,说:“纤纤能脱离姚氏苦海,还多亏了妹子你的启发,还有世子爷的鼎力相助。昨儿个我叔父寿辰,纤纤回来给叔父庆贺,顺便过来给妹妹道声谢。”   路氏起身,郑重地向徐璐拜了下去,徐璐赶紧吩咐夏荷:“还不赶紧扶着顾五奶奶。”   夏荷沁香二人上前,稳稳扶住路氏,嘴里说:“顾五奶奶,使不得呢。”   路氏无法跪下去,只好起身,语气温文:“多谢少夫人和世子爷鼎力相助,少夫人这份恩情,纤纤永世难忘。”   徐璐笑着说:“我与路姐姐自来交好,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况,我也没帮你什么,没必要如此客气的。”然后招呼着路氏坐,吃瓜子喝茶。   徐璐喜欢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人,她坚信,与人为恶,不如与人为善,多结善缘,总归是好的。秋韵事件让她大受启发,也给她敲了记警钟。   当初,她救了秋韵,也只是单纯地帮她,却不应该因为秋韵想留下来就半强迫着人家卖身为奴。虽说秋韵心态不好,但从秋韵身上,徐璐得出一个结论,帮人就得心诚,若带着目的帮忙,若哪个环节没处理好,先前的一番付出,反而变了味。   秋韵真是道活生生的例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知恩图报,总有一部份人的心态是你既然要帮我就该一帮到底的想法。   半途而废的帮助,非但得不到人家的感激,反而还会激出被帮助之人的不满和仇恨。   所以路氏特地来向她道谢,不论她多么的骄傲自豪,面上肯定要谦虚一番的,并且不邀功,更不能挟恩难报。   果然,路氏越发感激徐璐。   说了一阵子毫无营养的话,路玲玲轻咳一声,对路氏道:“你不是说还有件重要的事儿要与少夫人说么?就赶紧说嘛,免得耽搁了少夫人的休憩。”   路氏这才坐直身躯,收起了脸上的不自在,对徐璐道:“我这儿确实有件事儿要与少夫人讲。”   路氏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能说明白,路玲玲急了,干脆自己与徐璐讲:“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们家世子爷去顾家找我,不过对顾家一位姑娘多瞧了几眼。就让姚氏想了歪心思,妄想把顾三姑娘给你们家世子爷做妾,以报你们家世子爷对纤纤男人的提携。”   路氏见徐璐脸色淡淡的,神色颇不以为然,不由急了,“少夫人,那芸姐儿是个好的,可惜三伯却只是庶出,芸姐儿虽顶着嫡女的身份,但在顾家,却是一直不受重视。大房二房四房的几个姐儿见天的欺负芸姐儿。老太太面上虽说一碗水端水,实际上也就是面子情。那日见识了世子爷的风采,就想把芸姐儿给世子爷做妾。如今天天逼着三伯答应让芸姐儿给世子爷做妾。”   徐璐问:“那顾三同意了没?”   “三伯最疼芸姐儿了,如何肯?老太太还与三伯置气呢,说三伯目光短浅,鼠目寸光。”路氏对姚氏怨气也颇深呢。   徐璐又问:“你们家三姑娘可同意?”   路氏赶紧摇头:“芸姐儿看似性子柔和,但却不是任人拿捏的,虽说在外头名声不怎么好,却也不会给人做妾,直接就拒了老太太,把老太太气得惨了。”   “刚才你是说,你们家三姑娘在外名声不大好?”   路氏叹了口气,“这芸姐也是个可怜的,早些年曾与大理寺左少卿李家次公子订了婚约,耐何在几年前,芸姐儿去宣府看望她外祖母,回来的途中,遭遇靼鞑,几乎丧命。好容易逃了回来,名声却是坏了。李家太太闻得芸姐儿的遭遇,非但不来安慰,反而落井下石,直说李家不与毁了名节的女子成亲,就与顾家退了婚。自此,芸姐儿就无人问津了。顾家也曾给芸姐儿说了几门亲事,耐何那些人家都与李家一个样,只肯以妾待之。也有几家想以嫡妻名份聘娶的,名声却是不大好,一向疼芸姐儿的三伯自然是不愿的,那些被拒了亲事的人家就恼羞成怒,越发说芸姐儿的坏话。如今芸姐儿及笄都两年了,亲事仍然无着落呢。让芸姐儿给世子爷做妾,也是老太太的下下策吧。”路氏看了徐璐一眼,“芸姐儿行三,又是待嫁的头一个。芙姐儿和蓉姐儿都订了婚事,却因为芸姐儿还没嫁人,也不敢嫁。所以老太太想早早打发了芸姐儿给另两个姐儿腾位置了。”   “果然是个可怜的。”徐璐轻叹一声。   既然当事人不同意,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徐璐微微笑了起来,“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路氏茫然,就这样?她不生气?   路玲玲却是知道徐璐蔫坏的性子的,赶紧问:“你可是有整治姚氏的好主意?”   徐璐横她一眼,微笑道:“姐姐可别胡说,我一介妇道人家,在家相夫教子,努力替夫家开枝散叶,有人要给夫君纳妾,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的呢。如何还能埋怨人家?”   路玲玲撇唇,“你就装吧,在我面前你也好意思装。”   徐璐笑得端庄儒雅,“顾老太太也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就算要感谢我家世子爷,也必要拿出诚意才成。一个庶子所出的闺女,依我们家世子爷的眼界,恐怕还瞧不上。”   路玲玲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问:“妹妹你的意思是……”   徐璐但笑不语。   路氏却双眼茫然,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路玲玲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对徐璐坚了大拇指,“妹妹这招高明呀,让姚氏偷难不成反蚀把米。只是,这样一来,芸姐儿的名声,岂不……”   芸姐儿给人做妾,人家都不要,这要是传扬开去,芸姐儿岂不更加可怜?   徐璐淡淡地说:“只要把事情控制在影响犯围内,对芸姐儿的名声就不会有影响。”   “这要如何控制?”路玲玲皱着眉。   “简单呀,姐姐想想,我派人直接去顾家,对那姚氏说……”徐璐装腔作势地说了出来,路玲玲拍了拍大腿,叫道:“高,实在是高。妹妹呀,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怎么这么有才呢?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到。”   徐璐淡淡一笑:“他们顾家既然敢把闺女给人做妾,反正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呢。”   送走了路玲玲姐妹,徐璐就对夏荷说:“叫个留头的小丫头去前院影壁处守着,世子爷回来了就请世子爷过来一趟,就说我要有事儿与世子爷相商。”   这阵子朝堂上不大太平,主要是山东有个叫周县的县城发生了大地动,当地县令逃逸,其余官员也有样学样,不顾百姓死活,也跟着逃了。山东山西两省巡扶和布政使司非常震怒,与山东总兵,左右布政使司等一道前去周县振灾,并派人向朝廷报灾。   户部尚书沈阁老主张开仓放粮,调集周边卫所军前去振灾。但礼部尚书的杨阁老却提出,大地动会让百姓屋舍损毁,应该先帮着百姓建屋合。沈阁老就讽笑道:“把屋舍建好了,受灾的老百姓也都饿死了。你那些建起来的房子给谁住呢?”   杨阁老就与沈阁老吵了起来,最后方阁老拍板决定,开仓放粮和补建屋舍同时启动。虽然没有偏帮任何一位,但方阁老事后还是劝解了杨阁老两句:“老杨呀,如今老百姓受难,要先以民生为先才是。”虽然未指责杨阁老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方阁老这是在敲打杨阁老呢。   方阁老在朝堂上的人脉力量,又岂是杨阁老能比?这两天在内阁越发受人排济,连他管理的一亩三分地的礼部也开始有人不服他管教。杨阁老不敢恨方阁老,却越发恨起了沈阁老来。偏这时候,沈阔老雷厉风行,查处了工部几个官员贪墨克扣振灾物资的罪证,凌峰身为吏部左侍郎,便顺水推舟,把这些犯了错处的全罢了官,并移送大理寺。这些官员全都是杨阁老提携上来,连凌峰也给恨上了。就仗着阁老之便,指使着言官弹劾凌峰提携过的官员,接连几回,虽然不痛不痒,但总归让人不舒服。这段日子,凌峰每日早出晚归,就算回到凌家,也是在外书房与幕僚清客商议在深夜才回来。   凌峰听到小丫头的话,果然第一时间来找徐璐。   徐璐知道他这阵子忙,杨阁老虽然在内阁中势力不如别的阁老,但在朝堂好歹也是混了几十年的,朝中还是有不少亲信,御史里头就有几位铁杆亲信,这阵子这些人见天的找凌峰提携过的官员的麻烦,尽管这些官员本身没什么大问题,但只要有心人找茬,还怕挪织不出罪名?所以还真有两个官员被言官捉了错处,大加弹劾,杨阁老在朝堂上就直指凌峰身为吏部侍郎,却识人不清。   尽管凌峰的反击也犀利,但总归处于被动,以凌峰骄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阵子也是雷霆万均地反击回去,一时间,朝堂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徐璐知道凌峰这阵子忙,她却帮不上忙,也不多耽误他,递了碗熬好的人参粥过去,“爷这阵子忙,但也别把身体落下了。”   凌身喝了加了薏仁,红枣,连子的人参粥,三两下喝得精光,放下碗:“你不是找我有要紧事么?”   徐璐把顾家的事儿说了下,观察着凌峰的反应,“我觉得,顾家还真是见缝插针,为了巴结爷,连脸面都不顾了。不过,人家送嫡女给爷做妾,也是爷的面子。爷认为呢?”   凌峰望着她:“你呢,希望我纳妾吗?”   徐璐直接摇头。   “谁愿意把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分享呀?我不同意。”那些能主动给男人纳妾的女人,不是自身不正,就是顾忌着名声。但她可没这方面的忧虑,所以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凌峰笑道:“你倒是干脆,连掩饰都没有。”他着实有事儿要忙,也不逗弄徐璐,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说:“这阵子朝堂上确实比较忙,也没时间陪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些事儿实在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的。”   徐璐挡着他的脖子:“顾家四小姐与杨阁老的幼子订了婚约。爷,要不要咱们拿这个来做文章?”   凌峰挑眉,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里头还有什么关联。   徐璐说出了自己的主意,“我觉得嘛,既然他们如此有诚意,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们送两个来,狠狠打姚氏一巴掌,不过,这样一来,似乎又与杨阁老结仇更深了。”   凌峰细细想了下,就笑了起来:“你也着实够阴险的。不过,结仇就结仇吧,如今我与杨阁老可是势同水火了。正好恶心一下他也成。”    ☆、第93章 气派   徐璐也听说了凌峰在朝堂上与阁老杨士清正在掐架,不由担忧地道:“爷对付那杨士清,可有把握?”   凌峰笑道:“他现在自觉占了上风,如今走路都有风呢。不过这事儿暂且不急,先等我下一步动作再去顾家。”   凌峰才不怕杨士清呢,他那点招数,施展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如今当官的哪个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真要当官的一尘不染,也只能去书中找了。凌峰也瞧得出来,今上对言官一而再再而三弹劾一些普通官员,偏又没实质性的证据,早已厌烦了。凌峰现在什么都不必做,朝堂上高风亮节地称:“但有官员犯事,无论是谁提携的,必严查不怠。”并还恭请圣上让人严查此事。   皇帝看了凌峰半晌,准奏。让大理寺,都察院彻查言官弹劾的官员。   杨士清见圣上站向他这一边,赶紧趁热打铁,奏请暂且卸了这些官员的差事,等大理士监察院还他们清白后再官复原职,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错杀一个好人。   圣上应允。   这样一来,自然对凌峰不利,若这些官员屁股当真不干净,凌峰也就落了个识人不清,滥用权利的罪名。若杨士清再暗地里做手脚,凌峰就更加被动了。   徐璐这阵子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事,闻言忧心忡忡,“那杨士清一看就是老奸巨滑的,爷对付他可有十足把握?”   凌峰笑道:“放心,我早已给他挖好了坑,只等他乖乖往里跳就是了。不过,眼下那些官员必得受些委屈就是了。”   “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凌峰吻了她的脸颊,搂紧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安你的胎就是了。”   她哪能真正安心呀。   凌峰抵着她的额头,说:“真的不用担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只有我阴别人的,哪有别人阴我的份?只需看你的好戏就是了。”他摸着她的肚子,“不过一定要保重自已,还有我儿子,不要让我分心,好吗?”   是了,她现在怀着身孕,只要她自己平安了,就是给凌峰最好的帮助。   于是徐璐点点头,“嗯,你放心去对付杨士清吧,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温存了会,凌峰去了外书房,徐璐也没闲着,打听了外书房的慕僚人数,让厨房做了两桌子好菜送去。   果然,三天后,凌峰一身轻松地对徐璐道:“可以派人去顾家了。”   徐璐正坐在罗汉床上做婴儿的衣物,闻言高兴地道:“是不是杨士清……”看着凌峰平静的眸子,徐璐立马改口,“好,一会儿就派人去顾家。”   凌峰坐到罗汉床上,看着她手上精致的小婴儿衣裳,“怎么这么小?”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系带子的小形衫,小巧精致,却只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   徐璐笑着道:“是赵嬷嬷给我的尺寸,她说刚出生的孩子,只有这么大,不能做大了,不合身。”   凌峰看着雪白绣观龙鸡肚丹的小衣裳,又捡起罗汉床上的一只小婴儿鞋,只与他手指一样长,“这也太小了吧?”脑海里却亲现出小婴儿小小巧巧的脚,胖乎乎的,肉肉的,和徐璐一样……心下就热了起来,把徐璐搂到了怀中。   丫鬟们见状,悄然退了出去,顺便关上隔扇。   徐璐偎依在他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问道:“爷是如何反败为胜的,说来听听嘛?”   凌峰失笑,“政治上的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还是不要听了,免得吓着我的儿子。”   徐璐非常不满,“为什么不能听?我只是想知道,爷把那杨士清整成什么样了。”   “我能拿他怎样?人家依然是阁老,礼部尚书呀。”见妻子一双大眼只静静地盯着自己,凌峰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原本就要说与她听的,就是想吊吊她胃口罢了。“我提携的人,被他端掉了两个。一个宠妾灭妻,一个纵容儿媳妇放印子钱,被革职查办。当时朝堂上,杨士清可是势如破竹,合着言官把我攻击得体无完肤。我以退为进,主动认错,识人不明,请圣上降罪。圣上便问杨士清,我这样的赎职之罪,该如何处置。杨士清大言不惭也要我革职查办。绝不姑息,以儆效尤。圣上就说了个好字。”   徐璐跳了起来:“圣上真的对你革职查办?”   凌峰安抚她:“不许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圣上说了句好时,杨士清一派可谓是兴高采烈。圣上又问了方阁老等人,我身为吏部官员,却因识人不明,举荐有污官员,该当何罪。方阁老沉吟片刻,直言不讳,我至今提携了十一位官员,只两位官员有问题,也还是吏治清明,算不得大罪。罚奉半年便是。沈阁老却把我痛斥一顿,直把我说成祸国殃民,贪桩枉法,以权谋私,祸乱朝纲,若不严惩,朝纲必会败在我手上,直把我说成举世大奸臣佞臣。”   徐璐反而笑了起来:“沈阁老这话骂得好,你就是个祸国殃民之人。”都成亲了,还招刮引蝶。   凌峰笑道:“大家都知道沈阁老与我交情还不算差,这回却大肆贬斥我,所有人全都纳闷了。还以为沈任行与我交恶,有些人也开始痛踩我,直把我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奸臣。”   “然后呢?圣上最终如何定夺?”   沈任行把凌峰痛斥一顿,还请求皇帝把凌峰贬嫡查办,以儆效尤。圣上便说:“凌爱卿不过是识人不明,举荐了两个有污官员,就要贬嫡查办。那若是有人放印子钱,贪桩枉法,贪墨银饷,买官卖官,收送贿赂,纵容家族子弟买凶杀人,这又该当何罪?”   方阁老说:“若真有这样的官员,那必是吏部识人不明,臣身为吏部尚书,却还举荐有罪官员,也是有罪。此官员胡作非为,却至今无人查处,亦是督察院渎职,请圣上降罪吏部和督都院。”   沈阁老说:“我皇圣明,这人能瞒过吏部考核,还能瞒过言官和督察院,想必这人官位应该不会太低,只是不知此人是何人。居然躲过吏部和督察耽的监察!”   皇帝就冷笑一声:“这人身份可不低呢,并且还不是一人,众爱卿,你们瞧瞧吧。杨爱卿,你也瞧瞧吧。”   皇帝单独点杨士清的名字,杨士清已觉不好,拿过圣上掷过来的证据,一看,脸色大变,额上冷汗淋淋,急直跪下,声音颤抖沉痛:“臣有罪。”   徐璐说:“圣上手上的全是杨士清的罪证?”   凌峰嘴角勾出阴险的孤度,“不是。是礼部郎中,工部左侍郎和督察院左督御史,右佥督御史,还有天津卫卫指挥史,以及京畿十三县里头,有五个县令的贪污受贿证据。”   “这些人……是杨士清士的人?”   凌峰目光亮晶晶地望着他,赞道:“我的小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些人明面上自然不是杨士清的人,但是,这些人所犯之罪,五花八门,但都有共同点,都曾向某一个行贿赂。”   “这个人就是杨士清。”   凌峰放声一笑,在她脸上重重亲了记,“对,小璐已让我调教出来了,越来越聪明了。”   这些人虽然与杨士清没甚关联,但这些人都有着官场中人的共有的毛病,鱼肉百姓,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纵容亲戚子女欺男霸女等,其中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收受来的脏银,大都送到了杨士清府上。   徐璐想了想说:“让我来猜猜,爷不过是因为提拔了两个品性有污的官员,就要被严惩不怠,这些人犯的罪可比爷严重多了。下场岂不更惨?”   凌峰淡笑不语,只是温柔地望着她:“还有呢?继续说下去。”   徐璐想了想又说:“杨士清先前蹦得有多欢,那么他的脸就会被打得越肿。想必沈阁老不会放过他吧,必会趁机痛踩几脚罢。接下来让我想想,杨士清就算不被清理,但这些人必定是丢官罢职。杨士清就算能保住位置,也定会被弄得灰头土脸吧?”   凌峰长长一叹,又摸了摸她的小腹:“是不是怀了我的儿子,所以就越发聪胆了是不?”   徐璐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你就得瑟吧,当心咱们的孩子笑话你。”   凌峰哈哈一笑:“他敢,不然等他生下来铁定收拾他。真让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与这些人比起来,我这罪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我仍是请求降罪,圣上就罚我三个月奉银。那五个被查出贪脏枉法的县官,全被打入大狱,让刑部问罪。另外几个大理寺和督察院的官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革职抄家,贬为庶民,并打入大牢由刑部问罪。至于杨士清嘛,还真让你说中了,这人虽然屁股底下不干净,但好歹曾做过圣上老师,圣上也不好太过,就依着沈阁老的提议,罚杨士清三万两银子,并罚三年月奉。以观后效。”   徐璐眨眨眼:“你和沈阁老没在这时候痛踩他?”   “凡事过犹不及。”凌峰淡淡地道:“这一回,不过是趁机剪除他的党羽爪牙。尤其是大理寺和督察院里头,他的爪牙全一网打尽。没了他的党羽,杨士清就如同没了利爪的老虎,也不过是中看不中用。”   徐璐点头,杨士清堂堂阁老,纵横官场几十年,都能够让凌峰玩弄于鼓掌。而凌峰心思的慎密,张驰有度,懂得以进为退,更懂得以退为进。这人天生就是个政客,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混得如此好。   “爷与杨士清这一交锋,可谓是大获全胜。但还有句话叫物极必反。”徐璐盯着凌峰的眼睛。   凌峰笑了笑说,“月满则亏,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今儿在朝堂上,我可是屁都没放一个呀。”   杨士清安他罪名的时候,他也是乖乖地受着,并请圣上降罪。后来局面反转,沈阁老痛踩杨士清时,他也没有借机落井下石。   徐璐鄙夷而笑:“那爷干嘛还要请圣上降罪?”凌峰这么点错误,根本就构不成罪,但凌峰半分辩驳都没有,只是请罪。如此清白的人都要受罚,岂不逼得圣上对杨士清一干人重重地罚?   不过圣上也是有够无良的,杨士清是他的老师,出于尊师重道的考虑,没有怎么动他,却把杨士清的爪牙党羽撸了个干净,显然,圣上心中也是门儿清呀。   徐璐又问那两个被杨士清整治的倒霉官员,“爷是不是该补偿他们?”   凌峰淡道:“一个宠妾灭妻,一个纵着媳妇放印子钱,撸了就撸了吧。”   过了会,凌峰又道:“今儿个朝中局势一明郎,那顾煜中就跑来找我,委婉表示要把顾家姑娘送我做妾,我已经答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璐点头,冷冷一笑,好你个姚氏,我男人帮了你儿子,你就这样报答我的,这回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   徐璐人一心一意注意苑平顾家的动作。   果然,没过两天,路纤纤就派人偷偷告诉徐璐:“老太太已经听说此事了,不日就要带人进京来找凌大人了。”   徐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让人带话给路纤纤,让她对姚氏提上一提。   路纤纤果然不负徐璐所望,这日去顾家向姚氏请安时,委婉提了下:“凌大人已经知道顾家的心意了,很是高兴,请老夫人尽快带人去凌府。”她特地把凌大人咬得极重,并未提及凌少夫人一分一毫。   姚氏高兴不已,自然是满口的答应。但等路纤纤一走,又咬牙,让人把顾三老爷叫了去,再一次对他苦口婆心地劝解。   顾三老爷在户部任六品主事,好歹也还是个小有实权的官儿,当官的最怕的就是被指责不孝,姚氏实在没了办法后,也只能寄出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宝了。   顾三果然就被拿捏住了,站在那半晌出不得声。   姚氏又苦口婆心地劝解道,给他分析把芸姐儿嫁入凌家的种种好处,顾三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母亲,您也太天真了。就算凌大人对咱家有恩,也不必把闺女送去给凌大人做妾呀。凌大人虽满意芸姐儿,但凌少夫人未必就喜欢得起来。”   姚氏不以为然,“不过是一妇道人家,男人要纳妾,她还敢不从?那必是善妒。身为妻子,自当以男人的喜好优先。她不喜欢也碍不着芸姐儿什么,只要凌大人喜欢就是了。”   顾三就仍然不同意。   姚氏怒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一箩筐的指责,忘恩负义,自私,没有大局观之灰的帽子扣了下来。   顾三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但仍然不肯松口,只说了句:“母亲也别扣这么多帽子给儿子,我想,您可是从未拿我当您的儿子,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然后就离去了。剩下气得厉害的姚氏,摔了一地的瓷器。   实在做不通顾三,姚氏又去找芸姐儿,哪知芸姐儿却已让人驾了马车,说要去宣府,让自己的外祖母来给她作主,顾家已容不下她,要逼她给人做妾了。姚氏大惊,好一番劝解安慰,也不敢再逼迫芸姐儿了。但话已出口,只能准备把三房的庶出姐儿兰姐儿送给凌峰做妾了。   姚氏对兰姐儿一通大棒加甜枣,兰姐儿哪里还敢抗拒,再来凌峰位高权重,长得又好看,就算有了正妻,也抵挡不住小姑娘对他的爱慕之心,稍稍抗拒一二,也就含羞带怯地点了头,“兰儿听祖母的。”   姚氏自然是一番抚慰赞美的,兰姐儿的乖训听话,越发衬得芸姐儿的面目可憎。对芸姐儿越发赠恨厌恶了。   兰姐儿答应做妾的第二天,姚氏和顾大太太果然就把兰姐儿领到凌家来。   “这么快就来了?”徐璐惊讶地道,这才三天不到呢。不过人家都已经来了,也不好不见,于是让人把顾家人领到前边射月厅的宴息处,她换了衣裳就去。   徐璐让人重新梳头发,对葛长青家的张嬷嬷好一通安排。   二人连忙说:“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   姚氏领着大媳妇和兰姐儿,被人领着进入凌家垂花门,垂花门后是别有洞天的景像,宽阔的湖泊上摸着廊桥,湖泊清澈透明,还可以瞧到水底的石头。   “居然是活水。”顾大太太羡慕地说,想要引活水进自家,这可是项浩大工程呢,没相当的财力,必是不成的。   过了水上廊桥,又是一片桃树林,尽管还未开花,但可以想像,再这不久,桃花盛开的景象必是美不胜收的。   “好多西府海棠。”望着移植在大缸里的丈余高的树木,顾大太太再一次惊呼。   “这是棱海棠,热花红,这是冷花红,这是果红,这是青刺海棠……”这么多海棠,要花多大人力去管呀?   当着凌家下人的面,大儿媳妇的表现令姚氏脸色挂不住了,沉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京里的大富之家,都爱种海棠。咱们大姑爷家不就有整片的海棠么?”姚氏嘴里大姑爷指的是顾大太太的大女婿洪家。   顾大太太在心里说,大女婿家确实有海棠,但哪有凌家品种多,占地广!   不过顾大太太也知道自己确实有有些沉不住气,难怪婆母要发火,讪讪地说了两句就不敢再开口了。   穿过一大片海棠林,前方便是宴息厅。   金碧辉煌的射月厅,布置得富丽堂皇,金丝楠制的成套家具,那散发出的丝丝香味,加上光鉴可人的金子般的颜色,让顾大太太小心又小心地坐了下去。老天,居然是整木雕制的金丝楠,凌家果然富贵。   凌家回事处的下人把姚氏一行人领到宴息处后,并让人上了茶和瓜果点心,便笑着对姚氏道:“老太太请稍候,我们家少夫人一会儿就到。小的就先下去了。”   姚氏陪着笑道:“不敢耽搁姑娘正事。”   兰姐儿坐到椅子上,目光局促地扫过厅内的摆设,整片琉璃制的檀木围屏,精美大气,精美的汝窑瓷器,有着诱人而心动的光泽,凌家连个奴才都穿着刻丝的锦缎,其富贵可想而知。   一时间,兰姐儿激动起来了。做不成正妻,至少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吧。那凌少夫人据说只是普通人家出身,想来不敢对自己怎样的。她只要得到凌峰的欢心,也就不怕那徐氏了。   越想越美的兰姐儿沉浸在美好的臆想中,忽然有丫耐用品高呼:“少夫人来了。”   姚氏等人赶紧起身,纷纷看着门口,那被数十个婆子拥簇的年轻少妇,那无与论比的排场,那雍容的气度,姚氏都不免局促起来。   徐璐走进厅中来,姚氏等人福下身来,向她施礼。徐璐是一品诰命夫人,姚氏也只是四品诰命,自然要施礼的。顾大太太更不必说,她至今连半个诰命都没能混上,更是把身子低得不能再低。   徐璐坐到上首榻上,等把衣服理顺,这才温和地道:“老太太不必多礼,请座。”   姚氏一大把年纪了,反而让一个比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女子拿捏得几乎直不起老腰,心中已有些怒气,但又发作不得,重新坐了下来。并介绍了自己的大儿媳妇和孙女兰姐儿。   丫鬟重新上茶,徐璐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也不拐弯抹角,看着兰姐儿,问:“原来是顾五姑娘。”   姚氏愣了下,赶紧说:“兰姐儿,还不赶紧给少夫人施礼?”   兰姐儿赶紧起身,紧张地对徐璐再一次施了礼。   ------题外话------   有关凌峰身世,我会在文档里找出来,在适当地时机传上来。真是怪事,我记得两个月就写了的,不知写到哪去了,得去文档里找找看。    ☆、第94章 拿捏你没商量   兰姐儿赶紧起身,紧张地对徐璐再一次施了礼。   徐璐不动声色地看了兰姐儿一眼,今天的兰姐儿穿着粉红色桃花长褙子,玉白色挑线撒花裙子,头上戴了枚镶南珠的簪子,一枚镶珍珠的蝴蝶压发,手腕上戴着碧色手镯。这兰姐儿生得也确实不错,瓜子脸儿柔弱可人,纤细的身子让人忍不住充满了保护欲。   徐璐打量兰姐儿,兰姐儿也在打量她,徐璐头梳朝仙髻,绞金银丝链子绕着朝仙髻转了数圈,再在额头处垂了枚白色椭圆羊指玉。斜戴一枚赤金吐南珠偏凤钗,凤钗枝尾垂下的南珠在耳边微微晃动,更是增添了无限风情。身穿姜黄色刻金丝深蓝浅蓝大红绿紫等花卉长褙子,里头琥珀金的小竖领绣折枝海棠花中衣,下身是姜黄色遍绣五色花卉长裙,刺绣非常精美,颜色精致,这身衣裳,即有春天的生机勃勃,又有夏天的简洁明媚,令人眼前一亮,似乎别人再华丽的衣裳都及不上眼前这身即清爽又明媚的春装。   兰姐儿看得眼热不已,这身裙子全是精美绝论的刺绣,料子也是添了蚕丝的顶级缎类,即轻薄透气又舒透滑腻,不易显皱,这身姜黄颜色,非二品以上官眷不可使用。   徐璐纤白皓腕上,戴着羊脂玉的手镯,穿戴无一不精,即透出权贵夫人的高高在上,又有着优雅雍容的富贵。   徐璐高高在上地道:“你是兰姐儿?是顾家哪一房所出?可还有哪些兄弟姐妹。是嫡出还是嫡出?”语气透着种漫不经心。   兰姐儿心头一紧,侍立在厅堂左右的婆子丫鬟鸦雀无声,却给人一种压迫感。加上眼前这位少夫人似乎不大喜欢自己,心里一紧,声音轻若蚊吟地道:“兰儿是顾家三房所出。上有一位长姐,下各有一位弟弟和妹妹。是……庶出。”兰姐儿咬了咬唇,她想她庶出的身份,应该能让这徐氏满意吧?毕竟嫡出的身份上总是不好太过拿捏的。   徐璐声音越发冰冷了,“三房?不是说,顾家三房是庶出么?”   徐璐脸色一沉,那在凌家养成的贵夫人威仪就散发了出来,这让原本就上赶着的姚氏心头也跟着提了起来,赶紧回答:“三房虽是庶出,但老身一向一视同仁的。更何况,我们家老三虽然没什么出息,好歹也还有功名在身。如今在户部当差。兰姐儿虽只是庶出,但模样性情却是样样出挑的。又温柔又听话,乖训得不得了,毕竟是给凌大人做妾,就要性子柔和乖顺才好调教,少夫人经为呢?”   徐璐冷冷一笑:“乖顺,我看不见得吧?本少夫人一进得门来,就四处张望,眼珠子乱窜,一看就知不是安份的。”   徐璐本来就是故意给姚氏难堪,语气也没怎么客气,“既然顾老太太这么想报答咱们世子爷的恩情,那就该拿出更好的诚意来。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过来,也太没诚意了。老太太若真的要报应我们家世子爷的恩情,为何不把顾四小姐送给我们世子爷?听说,顾四小姐那才是贤名远扬呢,又娇俏又孝顺,想必服侍爷必是个好的。”   姚氏又惊又怒,她的嫡孙女如何能与人作妾呢?   顾大太太忍不住出声:“凌少夫人,我们家四姑娘已与内阁杨阁老的儿子订了婚约了。”语气有些挑衅。   凌峰虽是侯府世子,但杨阁老也不差呀,还要高出凌峰一头呢。   徐璐冷冷一笑:“只是订婚而已,又还没成亲呢?”   顾大太太几乎拍案而起,她强忍着怒气道:“凌少夫人,做人要讲诚信,这都订了婚的,岂可任意更改?再说了,能让少夫人瞧中我们家四姑娘,亦是四姑娘的福气。可若当真成全了少夫人,那杨阁老问起责来,我又该如何?”   “那是你们顾家的事,与本少夫人何干?”徐璐非常兴棍地道。   顾大太太噎了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由求救似地看着姚氏。   姚氏沉声道:“少夫人,我们家四姑娘确是已与杨阁老家的幼子订了婚约。婚姻可是大事,岂可儿戏?还请少夫人体谅。若是少夫人嫌弃兰姐儿庶出的身份,那老身回去就把我们家三姑娘送来可好?三姑娘是嫡出的,这应该能够配得上少夫人的眼光吧?”   话虽如此,但姚氏心头却没底,她若是铁了心要芸姐儿给凌峰做妾,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但坏就坏在,这样一来,似乎就得罪了凌少夫人呀。她也是失策了,原以为把孙女送给凌峰做妾,能更好地与凌峰更进一步,却平白得罪了凌少夫人。这凌少夫人如此年轻,又如此貌美如花,还这么的善妒。看得出来,也还颇得凌峰的宠爱,若是让她恨上了顾家,在凌峰耳边吹吹枕边风,也有顾家的罪受了。   还有,这凌少夫人一来就嫌弃兰姐儿庶出的身份,开口就要她家芙姐儿,摆明就是故意找茬的,姚氏也知道,若她拒绝,这凌少夫人就有理由指责顾家没诚意,若她同意……她怎么可能同意把自己嫡亲的孙女送给人做妾呢?   姚氏一时间也犯了难,只求凌少夫人不要太过较真,见好就收。   但让她失望了,徐璐一字一句地道:“顾老太太,本少夫人就要顾四姑娘。若是顾家当真有诚意,三日内就把顾四姑娘送到凌家。我还有事,就不留老太太了,来人,送客。”   徐璐起身,夏荷等人赶紧上前扶着她。   姚氏慌了,赶紧上前拦着徐璐,“少夫人息怒,我们家四姑娘是真的不行的,她都与杨家订下婚约的……”   “那与我何关?”徐璐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你们顾家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家爷么?送孙女入府给我们世子爷做妾就是你们的报答?好,真的非常好。既然你们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我就要你们家顾四姑娘,如若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本少夫人。”说完扬长而去。   姚氏气了,秘顾大太太又要去拦徐璐。   葛长青家的上前一步,挤开姚氏,冷冷地道:“顾老太太,您可真够意思呀。我看您报答我们世子爷是假,给我们少夫人添堵才是真吧?”   张嬷嬷得到启发,也上前一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少夫人正是安心养胎的时候,偏还有人故意来恶心咱们少夫人,不知是何居心呢。咱们少夫人这胎可金贵得很呢,侯爷夫人还有咱们世子爷可是千盼万盼着,哪还有心思纳妾,瞧别的女人。顾老太太您这样的报答,当真是开了老婆子的眼界了。”   葛长青家的与张嬷嬷一唱一和,“行了,别说了,若是让世子爷知道有人故意给咱们少夫人添堵,不知要如何生气呢。顾老太太,您请吧。记住我们少夫人的话,若您当真有诚意,就把贵府四姑娘送到凌府。”   没想到这徐氏如此的善妒,没想到凌家对徐氏肚子里的孩子如此重视,这徐氏居然就敢夹天子以令诸侯。生生打自己的脸。   姚氏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两位妈妈息怒,老身真不是故意要给少夫人添堵的。原也是老身的错,是老身被猪油糊了心,想出这种报答的法子,惹得少夫人不痛快。劳烦两位妈妈带老身去见少夫人,老身亲自给少夫人陪罪磕头,请少夫人恕了老身的无心之过吧。求两位妈妈了。”   顾大太太也赶紧恳求道:“我也要向少夫人磕头赔罪,我们真不是诚心的。”   姚氏和顾大夫人在那恳求着,而依然还跪在地上的兰姐儿却是无人问津,她羞愤欲绝,恨透了姚氏。这个老虔婆,给自己画了个饼,让她心生期望,却又收获失望,还被人嘲讽侮辱一番。   葛长青家的与张嬷嬷互望一眼,最后由葛长青家的道:“老太太还是请回吧,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的。”然后让人送姚氏等人出去。   “老太太,这可怎么办?”顾大太太绞着帕子,恨不得把姚氏给撕碎。这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老蠢货。   姚氏也是六神无主,但这是在凌家,有些话却是不好说的,只能低声道:“走,我们先出去吧。”   出了凌家后,顾大太太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这可如何是好?没能巴结上凌峰,反而还得罪了凌少夫人。那凌少夫人看则年轻,没想到还是个厉害的,半分面子都不留。老太太,您可得想想办法呀,芙姐儿可是您嫡亲的孙女呢,您可不能把她推入火坑呀?”   姚氏现在也后悔得不行,但她一向威严惯了,可容不得媳妇指责到自己脸上,冷冷地道:“闭嘴。凌少夫人再厉害,但她又能厉害过凌大人?”   顾大太太见婆母一脸厉色,呆呆地道:“老太太,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徐氏都把巴掌挥到我脸上了,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哼,你也别哭丧着这张脸,给我振作起来。咱们直接去找凌大人。”   顾大太太明白了婆母的想法,讷讷道:“可这样一来,就算真的把兰姐儿送进凌家,岂不与凌少夫人结下死仇?”   姚氏冷冷一笑:“她算什么,一个妇道人家。只要把凌峰讨好了,徐氏也不就足为虑。   我就不信了,凌峰喜欢的人,她还敢与凌峰闹?还不得乖乖得把兰姐儿迎进府?”   男人是女人的天,那徐氏再是善妒,也不敢把男人喜欢的人往外赶的,除非她不要名声。若她当真仗着肚子那块肉与凌峰闹,凌峰必会厌恶她。她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取舍。   “可这样一来,兰姐儿在凌家的日子……”偷看了婆母的脸色,姚大太太赶紧噤声。   ……   得知姚氏并未离去,反而侯在凌家不远的一处巷子里,徐璐知道姚氏的心思,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也没再过问姚氏,让人把仙衣坊新送来的衣裳拿出来,一一比划着。   豆绿把一套套包装精美的衣裳平铺在罗汉床上,看着上头精美的刺绣,鲜艳的图案,及别致又优雅的设计,情不自禁地道:“真的好漂亮哦,不止料子好,颜色好,做出来的衣服款式也好,绣功也精湛。这仙衣坊难怪能成为京城第一大布庄。”   徐璐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夫人名下最赚钱的铺子呢。”仙依坊规模宏大,除了有专门的厂房制作各色布料外,还有五花八门的印染,从布料的制作,再到印染,销售,及制作成衣,样样领先同行。仙衣坊光养的绣娘就有数百个,还有专门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衣裳,款式非常漂亮精致,据说京城达官贵人,大都以在仙衣坊买衣裳为荣,就连内务府的织造局都要三五不时前去请教。   徐璐拿着新制出的春装,对专管她衣物的沁香含香嘱咐着:“都拿去下一道水吧,免得太过崭新穿出去惹人笑话了。”真正的富贵人家,作客或是请客都是忌讳穿崭新衣物或戴崭新头面。这样就有种太过刻意的感觉。所以大都是新旧一起搭配,这样即稳重大方,又不显得刻意彰显。   就拿今日的姚氏一行人来说吧,全都是一身崭新的头面衣物,徐璐不会认为她们穿衣服有多了不起,反而会觉得这些人太过刻意,更是落了下乘。   有这些新衣裳作陪衬,往年的衣裳怎么看就怎么陈旧,款式还陈旧。徐璐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让人收拾了,扔了实在怪可惜的,送给丫鬟又会害她们越矩,最后也只能寻些颜色不越制的衣物,让人折叠好,寄给远在福州的妹妹徐琳,希望她们姐妹身材差不多,能够穿得着。   丫鬟们正收拾着徐璐的衣物,收拾得差不多后,徐璐又指挥着丫鬟把凌峰的衣服也一并收拾了着,凌峰回来,便瞧到正院里众多丫鬟忙碌的身影,不由笑问:“这是干什么,大扫除?”看着也不怎么像呢。   徐璐正在给凌峰整理衣裳,闻言站起身,笑道:“没呢,正在给爷整理衣物,如今气候变得暖和了,好些冬衣都穿不住。我把爷冬季的衣物全都让人收拾了,把春装都拿了出来。”   “那整理好没?”   “还没呢,不过一会儿就好了。”徐璐又低头,弯着腰,亲自拿着件宝蓝杭绸直叠细心地折叠好,这些衣物料子穿着是舒服,就是经不住压,所以在折叠时,都要小心又小心地顺着纹路折,不然到时候拿出来穿可就怪怪的。会让人笑话的。   像安国侯府这样的人家,在穿衣打扮方面是半分都马虎不得的,什么样的颜色配什么样的首饰,大到画妆描唇,小到一方绣帕,都要求与衣裳整体颜色相配。若是哪个环节有突兀,都要受人嘲笑。   凌峰更是马虎不得,佩绶,压袍玉佩,宫绦,板指,腰带,荷包,抱肚,褂子,靴子,梁冠,玉冠,簪子,抹额,头巾,无不精益求精,不求多奢华,只求整体搭配不显突兀。   凌峰见她弯着腰,赶紧把她扶起来,“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不要总是弯着腰。万一累着我儿子怎么办?”   徐璐哭笑不得,不过也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来:“哪有爷想像的那么娇气。不是说朝堂上没什么大事了吗?怎么今天这么迟才回来?”   自从杨士清被凌峰挖坑埋得只剩下脖子后,就彻底安份下来。朝堂上除了当个应声虫外,见了凌峰也是绕道走。没了杨士清的紧咬不放,凌峰这阵子可谓是舒心写意。下朝也都比较早。   凌峰敛了笑意:“在快到家门口时,碰到了苑平顾家的人。”   果然姚氏在外头半路截堵凌峰去了。徐璐似笑非笑地道:“那爷应该瞧到了那位顾五小姐吧?”   ……   得知姚氏并未离去,反而侯在凌家不远的一处巷子里,徐璐知道姚氏的心思,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也没再过问姚氏,让人把仙衣坊新送来的衣裳拿出来,一一比划着。   豆绿把一套套包装精美的衣裳平铺在罗汉床上,看着上头精美的刺绣,鲜艳的图案,及别致又优雅的设计,情不自禁地道:“真的好漂亮哦,不止料子好,颜色好,做出来的衣服款式也好,绣功也精湛。这仙衣坊难怪能成为京城第一大布庄。”   徐璐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夫人名下最赚钱的铺子呢。”仙依坊规模宏大,除了有专门的厂房制作各色布料外,还有五花八门的印染,从布料的制作,再到印染,销售,及制作成衣,样样领先同行。仙衣坊光养的绣娘就有数百个,还有专门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衣裳,款式非常漂亮精致,据说京城达官贵人,大都以在仙衣坊买衣裳为荣,就连内务府的织造局都要三五不时前去请教。   徐璐拿着新制出的春装,对专管她衣物的沁香含香嘱咐着:“都拿去下一道水吧,免得太过崭新穿出去惹人笑话了。”真正的富贵人家,作客或是请客都是忌讳穿崭新衣物或戴崭新头面。这样就有种太过刻意的感觉。所以大都是新旧一起搭配,这样即稳重大方,又不显得刻意彰显。   就拿今日的姚氏一行人来说吧,全都是一身崭新的头面衣物,徐璐不会认为她们穿衣服有多了不起,反而会觉得这些人太过刻意,更是落了下乘。   有这些新衣裳作陪衬,往年的衣裳怎么看就怎么陈旧,款式还陈旧。徐璐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让人收拾了,扔了实在怪可惜的,送给丫鬟又会害她们越矩,最后也只能寻些颜色不越制的衣物,让人折叠好,寄给远在福州的妹妹徐琳,希望她们姐妹身材差不多,能够穿得着。   丫鬟们正收拾着徐璐的衣物,收拾得差不多后,徐璐又指挥着丫鬟把凌峰的衣服也一并收拾了着,凌峰回来,便瞧到正院里众多丫鬟忙碌的身影,不由笑问:“这是干什么,大扫除?”看着也不怎么像呢。   徐璐正在给凌峰整理衣裳,闻言站起身,笑道:“没呢,正在给爷整理衣物,如今气候变得暖和了,好些冬衣都穿不住。我把爷冬季的衣物全都让人收拾了,把春装都拿了出来。”   “那整理好没?”   “还没呢,不过一会儿就好了。”徐璐又低头,弯着腰,亲自拿着件宝蓝杭绸直叠细心地折叠好,这些衣物料子穿着是舒服,就是经不住压,所以在折叠时,都要小心又小心地顺着纹路折,不然到时候拿出来穿可就怪怪的。会让人笑话的。   像安国侯府这样的人家,在穿衣打扮方面是半分都马虎不得的,什么样的颜色配什么样的首饰,大到画妆描唇,小到一方绣帕,都要求与衣裳整体颜色相配。若是哪个环节有突兀,都要受人嘲笑。   凌峰更是马虎不得,佩绶,压袍玉佩,宫绦,板指,腰带,荷包,抱肚,褂子,靴子,梁冠,玉冠,簪子,抹额,头巾,无不精益求精,不求多奢华,只求整体搭配不显突兀。   凌峰见她弯着腰,赶紧把她扶起来,“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不要总是弯着腰。万一累着我儿子怎么办?”   徐璐哭笑不得,不过也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来:“哪有爷想像的那么娇气。不是说朝堂上没什么大事了吗?怎么今天这么迟才回来?”   自从杨士清被凌峰挖坑埋得只剩下脖子后,就彻底安份下来。朝堂上除了当个应声虫外,见了凌峰也是绕道走。没了杨士清的紧咬不放,凌峰这阵子可谓是舒心写意。下朝也都比较早。   凌峰敛了笑意:“在快到家门口时,碰到了苑平顾家的人。”   果然姚氏在外头半路截堵凌峰去了。徐璐似笑非笑地道:“那爷应该瞧到了那位顾五小姐吧?”   凌峰哂笑一声:“长得还不错。”瞧到妻子横过来的眼神,他赶紧又加了句:“不过与我的夫人相比,可就被甩出八条街了,给夫人提鞋都不配。”   尽管知道他只是哄自己,但徐璐仍是笑了起来:“爷也真是的,有必要那样贬低人家吗?好歹也是个闺阁小姐呢。”   凌峰一声哂笑:“爷说得是实话,她就是给夫人提鞋都不配。”   看凌峰脸色,徐璐猜测那兰姐儿该不会主动勾引了凌峰吧?于是轻声问:“那姚氏是不是向爷告我的状吧,说我善妒,不容她孙女?”   “虽未明说,却也不远了。”凌峰看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真够阴损的。”   徐璐冷笑一声:“她都公然送妾给爷,这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当我是软柿子好捏不成?”姚氏的心思不难猜,不外乎是因为凌峰多看了顾三小姐一眼,就以为凌峰也是个好色之人,便想着拿顾三小姐来搏顾家的荣华富贵。殊不知,就算她真的成功把顾三小姐送来,讨好了凌峰,却是把徐璐这个主母给得罪了。虽说妇道人家无法干涉男人的事,但只要在夫人圈子里放出风声去,依然有顾家的好受。刚才她也说得够明白了,就是不爽顾家把闺女送来抢她的男人,姚氏若是聪明些,就该打消送妾的主意。但她没有,非但没有来请求她的原谅,反而还跑去找凌峰告状去,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凌峰说:“今日我坐得马车上朝,在快到凌家的路上,让姚家的人拦下。”   ------题外话------   关于凌峰的来历身世,早在八百年前就交代了,哼哼,我可是特地在文档里搜过了。叫你们看文不仔细。    ☆、第95章 打回去   “大人……”兰姐儿越发楚楚可怜了,声音缥缈虚弱,“兰儿柳蒲之姿,不敢奢求大人眷顾。只是兰儿却一直敬仰大人风采……”她还想说“甘愿侍奉大人左右”,但凌峰目光冷冷地望了过来,那双眸子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讥诮,那么的冰寒,她再是脸皮厚,也没法子说出来。   凌峰对姚氏皱眉说:“老太太,你也忒糊途了。我太太才刚怀孕,你就巴巴的把人送上门来,是何居心?成心要给我太太添堵不成?难怪我太太不高兴了。”   “啊,凌大人,您听老身说……”姚氏傻眼了,也急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徐氏如此善妒,这凌峰如此蛮横的人物,居然还惧内,现在可好,不但得罪了徐氏,还把凌峰也给得罪了。失算,真是失算呀。   凌峰不给姚氏说话的机会,冷身道:“我帮顾五,也是看在路家妹子的份上,老太太就是这样报答我的,让我内宅不宁。顾家这份恩情,本官会记住的。”   姚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兰姐儿看凌峰已有走人的迹像,实在不甘心,扑上前去就要抓凌峰,却因为体质虚弱,抓住凌峰后,身子就摇摇欲坠。   凌峰拧着她的手臂,把她往顾大太太怀中一带,冷声道:“怎么动不动就往男人怀里扑。顾老太太,你们家姑娘的规矩,看来该好生调教调教了。”   凌峰走后,姚氏再也忍不住,碰地跌坐到椅子上,脸色灰败,喃喃地道:“完了,完了……”好心办坏事呀。   徐璐却是笑得几乎岔了气,指着凌峰道:“你好坏,把顾家人耍得团团转。”   凌峰说:“这能怪我么?谁叫她们要来自取其辱?哼,想抱我凌某人的大腿,也还要看我是否瞧得起。居然还在我面前说你坏话告你状,不耍她们耍谁去?”   徐璐叹口气,偎在凌峰怀中:“我知道爷是替我出气。可这样一来,她们岂不认为爷惧内,说我善妒?”   “你怕这些流言么?”   “不怕。”只要公婆没意见,丈夫没意见,管外头如何传她。   “那不就结了。”凌峰哂笑一声,“不过想来姚氏也不会四处宣扬你善妒,她若是聪明人,就该把嘴巴闭紧些,装着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样一来,还可以给顾家留些颜面。”   这倒也是。   但怕就怕那种有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混人呀。这样的人,谁遇上谁倒霉。   凌峰笑道:“她不会的。她有儿有女,三个儿子两个孙子都在官场上混,还有几个嫡亲的孙女,她不可能蠢到以卵击石。”   是呀,若是一穷二白,倒有可能生出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想法。但当有了一定的财富和地位后,思想和眼界就会发生变化,人的顾忌反而会更多。这样的人,拿捏起来反而容易得多。   恶整了姚氏一回,也算是变相地替路氏出了口恶气,徐璐通体舒泰,又因为凌峰的表现很令徐璐满意,这晚还是给了他不一样的房事体验,纯作报酬。   ……   四月桃花开的时节里,凌家射月厅前边的桃树林,及后花园的桃花开得格外鲜艳,徐璐学着别家贵妇人,让人搜集了桃花瓣,自己捣成汁,作染指甲用。比外头的更安全放心,也更纯碎些。   就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传出威国公府顾家与上十二卫前任统领李澄昕的六姑娘喜结连理的消息。   听到消息后,徐璐感慨:“这顾夫人,还真让我意外。”但又不得不佩服这人的信守承诺。并未因李家失势就落井下石,进而退婚。   徐夫人微不可闻地扯了唇角:“是呀,确实挺意外的。”徐夫人今天登门,也只是来串门子。如今徐家与各房已分了家,因过年时发生的事儿,徐家族人自然要偏向长房,其他各房好歹也还是要些脸面的,也没有过多纠缠,就同意分家了。三房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全分出去了,徐夫人肩上的担子陡然轻松了许多,每月的开支呈倍减少,加上儿子又靠着凌宽去了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史,也算是小有实权,油水也比较多,徐夫人越发满意,来凌家串门子越发勤了。   今天的徐夫人穿了件荔红色遍地宝相花长褙子,黑色马面裙,戴着齐额眉勒,和赤金展翅凤钗,圆髻上各四枝金棱钗,中规中矩的打扮,不出挑,却又严肃威仪。多年国公夫人养成的气势也真不是盖的。   “那小蹄子后天就要过门了,李家也送了喜贴来。我也准备了四色礼。”还把准备的礼物打开来,让武夫人和徐璐瞧。   盒子里躺着两枚鸳鸯金簪,两个绞金银丝的手镯。金簪做工倒是精致,那鸳鸯倒是栩栩如生,却只是镂空的设计,几乎是用金丝缠绕,看着大,实则也没什么重量,大概也就一两多重。手镯很细,几乎与婴儿佩戴无疑,堂堂国公府,送姻亲如此礼物,着实寒酸。   武夫人拿出簪子瞧了下,说:“还不错,至少是最新打造出来的。”把金簪放下,又忍不住道:“礼物虽轻,但总归是一片心意。李太太少不得还要感激你呢。惠惠,你也要学学你娘,别一味的贤惠。”   徐梦竹也跟着来了,不过因母亲送给小姑子的礼物实在寒酸,神色颇是不安。闻言讷讷道:“姨母说得是。可这未免也太……”   徐夫人板起脸,拧了她一把,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种没用的东西?那一家子对你如何你还没吸取教训?还要赶着脸去巴结人家?”然后又是一长串的指责,说她真是倒霉,怎么就生了这两个不中用的女儿呢,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让婆家人拿捏,真是丢国公府的脸。徐梦竹弱弱地辩驳一句:“可到底是我婆母,我再是不满,面子上也是不好做得太过的。”   徐夫人几乎破口大骂:“别人看狗往外咬,只有我看狗专咬自己。我倒是生了个好闺女呀,挖心抠肺替你筹谋,替你出钱出力,你倒是好,胳膊全往外拐了。那一家子那样对你,你还要去舔人家屁股?真是贱骨头……”   武夫人见她越骂越不像话,皱着眉头制止道:“哪有这么骂自己闺女的?女儿要富养,要疼。哪有你这么粗暴教养的?你就不觉得,青青惠惠让婆家人欺负,你也该负一定责任么?”   徐夫人当然不会接受武夫人的指责,嚷道:“我怎么了我?她们两个不挣气,还是我的不是不成?”   “不是你还能有谁?”武夫人毫不客气地指责:“你从小给两个侄女就灌输得是女子当以贞静为美,一味要她们守礼知礼,大方贤惠,不要辱没了国公府的名声。却不教她们如何应付复杂难缠的婆媳妯娌关系。当初我就让你多教孩子们管家理事,主持中馈,你偏不听,非要她们读书识字,半分杂务都不沾染。现在如何了?害得她们连自己的屋子都管不好,如何不让婆家人拿捏?”   徐夫人脸色红了红,徐梦竹却是眼圈发红,她想起在闺阁时,一味的学女红识字读书,贞静娴雅,不沾俗务,以至于嫁入婆家,果真如姨母所说,连自己的屋子都管不好,难怪婆家人瞧不上,要拿捏她了。   到底是自己的姐姐,又当着小辈的面,武夫人也不好太过指责,只是对徐梦竹说:“如今你们家都这样了,侄女婿还未受影响。想来李家人也都知道是因你的缘故。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吧?”   徐梦竹感激地道:“是的,多亏了姨母替惠惠撑腰。”   武夫人笑道:“一家人何需说两样话?不过有些话姨母仍是要提醒你,你是国公府的嫡女,李家如今又那样了,你更要把腰杆挺直了。还有,俗务也要捏在手里头。女人呀,还是要把家中财政捏在手里才成。哪有让婆婆打理的道理?难怪你婆婆不但霸你财产还要拿捏你。实在是,你也太不争气了。你母亲虽然说话粗暴了些,但道理却还是在的,你也该多听你母亲的话。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女人的眼泪在娘家值钱,在婆家可不值钱的。”   徐梦竹连连点头,还表示:“多谢姨母指教,惠惠记下了。”语气诚恳。   徐夫人又是气闷不已,忍不住捏了她一把:“没良心的,我平时苦口婆心劝你,你都不听,还抵不上你六姨母一句话。唉,真是白养你了。”   这显然是拍武夫人马屁的,不过武夫人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又问徐梦竹,顾家送了多少抬的聘礼给李家。   徐梦竹道:“二十抬,大概三千两银子左右吧。”   徐夫人笑了起来:“我记得,威国公府当年聘娶世子夫人时,好像是八十八抬,两万两银子的聘礼吧。”   武夫人说:“人家聘娶族妇,自然是不一样的。世子夫人当年的陪嫁也是满丰厚的就是了。”   徐璐问:“不知李家给李小姐准备了多少嫁妆?”   一想到小姑子寒酸的嫁妆,徐梦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勉强凑够了五十抬,还是就着顾家送来的聘礼置办的。两位嫂子可有意见了,还多次与太太顶撞了起来。太太气得肝疼,却又不敢真拿她们如何。”   以前李澄昕实权在握的时候,李太太自然是水涨船高,如今丈夫失了权势,李太太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因自己侄儿打着丈夫的旗号四处欺男霸女,被人告发,李太太也赔了不少出去。加上随着李澄听失势,李家营收也越发不如前。李太太即没丈夫撑腰,又没银钱傍身,加上之前可没少给媳妇立规矩,早已被媳妇怀恨于心。如今风水轮流转,被媳妇爬到头上也是迟早的。   徐璐又问:“你家太太没再为难你吧?”   徐梦竹就笑了起来:“她哪还有胆量?不过心里却是无比怨恨我的。”   徐璐笑着说:“那倒无妨,量她也不敢拿表姐怎样,想来最痛苦的应该是她本人了。”   说得徐梦竹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梦竹又说了李家的近况,李太太彻底失势,不但丈夫厌恶,儿子不满,媳妇嫌弃,连带李晓英日子也不好过。虽然顾家仍然娶了她,但顾夫人对李晓英的印像已从喜欢到冷淡,李家上下也能感受得出来,自然也就无法再神气。   徐梦竹嫁到李家这么些年,日子还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心,脸色也长好了,身子也略微丰臾起来。穿着打扮上,也渐渐朝当家主母方面发展。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说了婆婆,又说自己的丈夫李吉阳。   “……自从公公被罢了官职,夫君似乎就懂事了似的,也很少再呼朋唤友在外头大吃大喝,对我态度也好多了。我把屋子里的姨娘全都打发了,他也没说什么。不过比起峰表哥来,就又差得远了。”徐梦竹望着徐璐,羡慕地道:“峰表嫂才最幸福的,峰表哥对你可真好。不但那些姨娘成了摆设,就连表嫂怀孕也一直睡到正院里。唉,我却是没有表嫂这般好福气,能牢牢抓住夫君的心。虽说他现在对我好了,但我看得出来,不过是看在我娘家还有六姨父的份上罢了。”   徐夫人也笑着打量徐璐,对武夫人道:“还是做你的儿媳妇省心,瞧瞧小璐,养得白白胖胖的,这肤色比以前还要好呢。哪像有些女人怀了孕简直没法看。峰儿对小璐是真的好。”   徐璐心头不爽到极点,哪有这样过河折桥的?这对母女也实在是混得可以。   不过鉴于女人都爱攀比的妒忌心理,徐璐尽管不舒服,但也不会表现出来,而是笑了笑说:“小时候,我祖母就曾说我是有福气的。没想到还真让她老人家说中了,我不但有疼我的夫君,还有关心我从不拿我当外人的公婆呢。”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武夫人,诚恳地道:“比起别人家都要被立规矩的媳妇,我可真是幸运多了。还是夫人疼我,我和夫君会好生孝顺夫人您的。”   武夫人笑了起来:“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也一向懂事,更没什么让我操心的。我又何必拿捏你?成心拉仇恨么?”   徐璐高兴地往武夫人肩上靠去,孩子气地笑嘻嘻地道:“就知道夫人疼我。”   徐璐讨好长辈的本事可不差,诚恳的笑容加上感激的语气,再是铁石心肠都能融化掉。   看着徐璐圆润粉嫩的脸,武夫人也慈爱地笑了起来,她自认不是刻薄婆母,却也不会有多善良,有时候,她也会偏心,也会迁怒媳妇。在媳妇面前,也是保持了几分婆母威严的。徐璐对自己也并不亲热,但大多时候,遇上不懂的,也会来亲自请教,言语诚恳,虚心接受,末了还拍上一通马屁,尽管知道这丫头的伎俩,但武夫人并不讨厌。不过她是知道她这个大姐一向严厉,又爱训人,怕她受大姐的训斥,赶紧说:“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徐璐赶紧坐起身,撒娇道:“反正这儿也没外人嘛。”   武夫人对徐夫人无可奈何地对徐夫人笑道:“让大姐笑话了,这丫头呀,平日里也是满稳重的,也就是没外人时才会像个牛皮糖似的。不过咱们也都习惯了。”   徐夫人本想斥责徐璐,教育妹子的,但见武夫人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开口了,虽然她觉得妹子太过纵容媳妇,早晚有一天会让徐璐爬到头上来,但当着徐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也就捏着语气,委婉地说了徐璐几句。   徐璐陪着武夫人徐夫人及徐梦竹一道吃了午饭,徐梦竹发现徐璐也未侍候武夫人,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吃饭,不由羡慕地说:“表嫂真有福气。以前在婆家,可还从未与婆母一道吃过饭。就是以前我二嫂怀孕也还被立规矩呢。”   徐璐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忽然发现表妹有些绕舌。”   徐梦竹愣了下,语气有些不好了,“表嫂话可不能乱说的,我,我怎么就饶舌了?”   徐夫人也沉下脸色来,目光不善地盯着徐璐。   “你表妹怎么就绕舌了?”   徐璐淡淡地道:“我与夫人虽是婆媳,却情同母女。夫人未曾给我立过规矩,也只是疼我罢了。可从表妹嘴里说出来,好像是我恃宠生娇似的。这岂不有离间我与夫人的婆媳之情?这不是绕舌是什么?”   “我,我没有。”徐梦竹也有所有女人的毛病,妒忌比自己差的却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有了妒忌心里,就会意难平,就会阴阳怪气地讽刺人。但徐璐的反击也甚为凌厉,一来就揭穿了她的西洋镜,这使得自小被教“女子当贞静娴雅,不以善辩为美”的徐梦竹难以用有效的言语替自己辩驳,生生受了徐璐的指责。   “有没有表妹自己心里清楚。”徐璐对这对母女的同情又转为愤怒不齿,当尊严受到挑战时,维护尊严最好的时机便是初次受到挑战时就反击回去。若第一次没能维护好自己的尊严,那么就会面临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的尊严挑战。自认对人性已有较了解的徐璐,在徐梦竹向自己伸手之际,就毫不留情地斩断她妄想挑战自己的爪子。   徐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三言两语就让人煽了回来,这个没用的东西。她冷笑一声,斜着眼盯了徐璐一眼,对武夫人道:“你这个媳妇呀,可真是半分亏都吃不得呢。惠惠你也真是的,明知你表嫂开不起玩笑你还要开。”   这也是变相地指责徐璐心胸狭隘。   徐璐似笑非笑地道:“大姨母,有些话,就是玩笑都不成的。”   “哎,行了,吃饭。”武夫人瞥了徐璐一眼,“你这炮仗脾气呀,也该改改了。”又扭头对徐夫人笑道:“小璐就这脾气,你也别与她一番见识。”   武夫人都这么说了,徐夫人还能说什么,尽管有些不喜妹子对徐璐的偏袒,但徐家还有求于武夫人,也就压下心头不满。   吃了饭后,武夫人就让徐璐去休息,毕竟怀孕的人,很容易疲倦,也容易嗜睡的。   徐璐摇着头说:“没事儿,今早上早就睡饱了,这时候可没什么瞌睡。我就在这儿多陪陪大姨母和梦竹表姐吧。毕竟梦竹表姐难得来一趟的。”   徐梦竹短促一笑,刚才让徐璐一番抢白,生生扒得她的脸热辣辣的,这时候也不敢再放肆了。   徐夫人这才夸了徐璐一句:“你倒是个孝顺的。”   武夫人与徐夫人可没什么共同语言,但见徐夫人却没有走人的意思,只好让人拿了叶子牌来打牌。   徐璐笑着说:“我就不打了,没得教坏了孩子。我做做针线,让婉容姑姑陪你们一块打吧。”   武夫人只好叫了婉容坐了下来。   徐璐则让人拿了针线篓子做针线,徐梦竹打牌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徐璐,问:“表嫂做得什么呀?”   “里衣,给你表哥做的里衣。”   “表嫂真贤惠呢。”   徐璐笑笑:“也算不上贤惠,连不过是尽妻子的责任罢了。”   徐梦竹一边摸牌一边问徐璐:“表嫂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呢?”   “上午管管家,看看账本,下午做些针线,或是陪夫人打打牌。差不多就这样吧。”   “表嫂还管家呀?”徐梦竹吃了一惊。   ------题外话------   上一章粘贴重复了,已改过来。后头加了情节,亲们可以瞧瞧去。    ☆、第96章 有小姐落水   武夫人说:“你表嫂早就开始管家了。以前在福建时,也就是你表嫂在管的。回京后,华馨苑全都由你表嫂管着。今年过年,你表嫂也还帮了我不少忙,正月里那一个月也全是你表嫂在管,我倒是成了甩手掌柜了。”   “表嫂居然这么厉害?”徐梦竹大受打击,有些不信,还有些置疑。   徐夫人也看出了女儿对徐璐似乎有不小的妒意,有恨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训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蠢笨如牛?你这个表嫂可厉害着呢,以前在福建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小璐管家。诺大的府邸,管得井井有条呢。”   徐夫人的牌技不错,但却遇上心不在焉的徐梦竹,有心无力,很快就把带来的金豆子输了个精光。后来又发现徐璐在自己妹子面前,却是从容写意,半分拘谨都没有,反而还像个主人似的,指挥妹子屋子里的下人干这干那,而这些下人却并无半分拖沓不满,不由笑着道:“小璐你驭人还挺有方的。好些媳妇对婆母身边的人都是格外礼遇的,几乎当成半个长辈敬着的,唯独你,那可是随心所欲得使唤呢。”   徐璐看她一眼,笑眯眯地道:“那是因为夫人调教有方。”确实如徐夫人所说,好些人家服侍在长辈屋里的下人,确实体面得很,在小辈们面前,几乎算得上半个长辈了。好些长辈们为了尊重长辈为,对待这些下人也是比较恭敬的。   但徐璐却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一来武夫人对下人严厉,绝不允许有奴大欺主的事儿。二来这些下人在府里尽管有藤藤网网,但想摆老资格的奴才都让徐璐暗地里收拾了几回,这样一来,也就老实了起来。   武夫人也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管他在长辈跟前有多体面,但在年轻主子面前,仍然是奴才。若有人敢仗着是长辈身边的人就敢对年轻主子呼来喝去,看我不收拾他们。”她以前在家中就特别看不懂母亲身边的人,可没少受这些人的拿捏,嫁到凌家,也是如此。所以她自己当家后,这些倚老卖老的奴才下场可都不怎么好就是了。   徐夫人说:“话虽如此,可小璐你也不该这般使唤你婆母屋里的奴才。多少还是要给她们些体面才是。”   看来,这徐夫人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有求于她的时候,亲热得不得了,不求她了就本性毕露了。徐璐很是无语,淡淡地道:“大姨母说得极是,我知道了。”她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丫头说:“坐得有些腰酸,给我拿个枕头来。”   “是,少夫人。”那丫头很快就去拿了枕头,并亲自给她放到腰后,还问:“少夫人,这样舒服么?”   “还是不成,再拿一个来。”   那丫头仍然照做,直把徐夫人气得够呛。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呀。   徐夫人自觉被徐璐打了脸,只好转向武夫人,“妹子你瞧瞧,你这个媳妇呀,可真够淘气的,长辈的话也不爱听呢。”   徐璐半真半假地说:“大姨母好没道理。今儿我可是特地来陪大姨母和表姐的,您不感谢我的作陪,反而还指责我,我不依啦。”   徐夫人说:“你如今可是金贵人儿,我哪里敢指责你。”这个侄媳妇,她一向是瞧不起的,没娘家可依靠,也没个显赫的身份,在凌家却过得舒心顺意,妹子不曾给她立规矩,侄儿疼她,在婆母屋子里也敢指使下人做这做那的,她哪来的底气?   可自己的女儿呢,一个个的不成器,在自己面前横得很,在婆婆面前就活像个小猫似的,两相对比,徐夫人越发不平衡了,加上输了钱,更是不爽,打完这场牌后,就把牌一抹,说不打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武夫人从善如流地也把牌推了,说:“知道你家里事儿多,我也不留你了。不过厨房做了几样点心,带些回去尝尝鲜也好。”   武夫人把徐夫人送到门口,回头就瞧到徐璐大打哈欠的动作,不由道:“叫你去午睡你偏不去,装什么贤惠?”她多少也猜得出媳妇留下来的用意。   徐璐嘟了唇,也不瞒她:“我可不敢走开,不然大姨母又要在您面前大说我坏话了。”当着她的面都要阴阳怪气来上两句,背着她岂不更要把她说得一文不名?   “你倒是什么话也敢说。”武夫人瞪她,却瞧她孩子气地嘟着唇,顿觉可爱,不由笑道:“你大姨母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么?不会被她策反的。”   徐璐顿时喜笑颜开:“夫人您早说嘛,害我白白忍了一下午。唉呀,不行了,忍不住了,我真要去午睡了。”   武夫人叫住她:“就在我这儿睡吧,明日侯爷峰儿沐休,今晚会在晚香堂用膳。你就不用来回再跑一趟了。”   徐璐点头,她知道武夫人不拘小节的爽利性子,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地在晚香堂的西次间里睡了个多时辰。   晚上,凌宽父子果然来到晚香堂用饭。徐璐原还想贤惠一番的,亲自布箸摆碗,却让凌宽制止了,“如今你也是有身孕的了,也别太劳累了。家中丫鬟多得是,让他们做罢。”又对武夫人说:“这些都是下人做的事,你也让媳妇来做。当这些下人都是摆设么?”   凌宽对徐璐是无比满意的,不说她在外头的良好名声,单说她那圆滑的交际手腕,及化敌为友的本事,凌宽就无比满意。加上徐璐又还接受了儿子,并还主动给他生孙子,凌宽对徐璐是满意到不行。所以非常见不得妻子给她立规矩。   徐璐笑着说:“媳妇好不容易想贤惠一番,您也要来阻止我。”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武夫人说:“小璐坐下来吧,免得你公爹又说我苛刻你了。”   徐璐捂唇笑道:“不过是摆碗布筷,若这也算苛刻,那其他媳妇岂不活不下去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饭桌上,凌家倒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凌宽对武夫人婆媳说了些军中发生的大事,及五军都督府里的人际关系。凌峰也说了下在朝堂上的事,杨士清的党羽被凌峰几乎一网打尽,元气大伤,这阵子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在吏部,凌峰安国侯世子的身份,加上方阁老的半个子弟,让他在吏部混得如鱼似水,也举荐了不少有作为的官员,却也损害了另一位右侍郎的利益。不过那人也顾忌凌峰,明面上倒也不敢说什么。   凌宽点头,又告诫了凌峰几句,要他小心行事。   武夫人又提起了顾李两家的联姻。   凌宽道:“李澄昕已是白身,就算与顾家联姻也不足为惧了。不过你还是可以送些礼物去李家顾家,略表示些心意罢。”   武夫人道:“人家又没向我下贴子,我去做什么?”武夫人也是乱不爽一把的。京城众多世家贵骨,她与这各家夫人都有交情。偏偏,就这威国公夫人不与她来往,甚至多瞧一眼都不屑,武夫人也是骄傲惯的人,才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   凌宽也知道妻子与顾夫人之间无过节却相互看不顺眼,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对凌峰说:“那明日咱们父子去一趟顾家吧。别家都去了,就咱们家不去,也不怎么好。”凌宽与威国公顾远恒都在五军都督府里任督军,并不怎么合拍,大有笑里藏刀的意味。但越是关系不怎么好的,面上越要一团和气。   ……   第二日,文武官员全体沐休之日。但大部份官员都未在家休息,而是纷纷去了威国公府顾家。今天是威国公爷顾远恒嫡三子娶亲的大喜之日。几乎京城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   凌家与顾家关系不怎么好,武夫人婆媳自然就没有去,只凌宽父子一道去了。   中午过后不久,凌宽父子就回来了,徐璐已都准备午睡了,看到凌峰便笑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峰坐在罗汉床上,笑道:“凌家与顾家本来就只是面子情,自然要早些回来。”   “对了,与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她翻了个身,侧对着他。   凌峰拉了薄被盖到她身上,“今儿个我去了顾家后花园闲逛,看到有人落水了。”   “那就赶紧说呗,别再卖关子了。”徐璐知道他的臭德性,早早就给他打了招呼。   凌峰无耐一笑,“我在顾家后花园,遇到了杨士清的孙女。”   “杨采儿?”徐璐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一张骄傲的脸来。   “对。还有一个面生的女子,不过那女子一瞧到我,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脚一扭,滚落到旁边的水池里。”   “啊……”好熟悉的故事,徐璐坐起了身来,瞪着他:“你就下水救她了?”   “救了。”   “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就要对她负责的。”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点了,落水女子若让外男救起来,名声就毁了,除了嫁给被救者外,几乎没有别的出路了。   凌峰搂着她的肩,把她按回床上,笑道:“别激动,当心吓着了我儿子。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不要着急。”   徐璐勉细压下心头怒火,“后来呢?”   “那杨采儿就赶紧求救,我只好扯了腰带,丢进池子里,把那女子拉了上来。正要走人,却被人发现了,杨采儿还不肯让我走,说‘你虽然救了她,但她的名节因你而毁,你就要对人家小姐负责。’我一听这话,也觉得救人还真是不应该,于是就把又把那位小姐重新丢进池子里了。”   徐璐睁大眼,瞪着凌峰,“你说什么?你又把人家重新丢进池子里?”   凌峰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然还能怎样呢?这样一来,那位小姐的名声不就回来了?”   徐璐哭笑不得,“你这叫掩耳盗铃你知不知道?”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在场一干人肯定全都石化掉了。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章,9点多钟吧。不要走开哦。    ☆、第96章 被算计了   凌峰正色道:“怎会呢?我把那女子丢进池子里后,还特地对杨小姐说‘这位小姐的名声可不能因我而毁,你说是不是?’杨小姐瞪着我说不出话来。”说完后,凌峰也哈哈大笑起来。语气非常得意。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无事生非的女人,不过是救下落水女子,就得负责,这是哪门子的礼教。   徐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他阴损无耻,那样对待一个女孩儿。不过,这种阴损的法子确实好,刚好就可以止住外头强加凌峰身上的要他负责之类的要求了。   “那女子是何身份?”   “刚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户部左侍郎钱夫人冯氏的侄女。”   户部左侍朗钱文清,其夫人钱冯氏,是威国公夫人远房表亲。徐璐还与之有过数面之缘,印像非常不好。这人不但小家子气,上回还离间她与齐大奶奶,已让她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如今又与这妇人搅到一起,徐璐凭直觉认定,这事儿估计还没有完。   “钱冯氏的侄女……”姓徐璐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出:“是不是姓党?”   凌峰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果真是她?”徐璐眉毛都快竖了起来,恶狠狠地骂道:“好呀,居然算计到姑奶奶头上了。”   如果那位落水小姐真的姓党,那徐璐就能肯定,这位党小姐就是钱夫人姨娘兄弟的女儿,虽说论血缘上,确实是钱夫人侄女,可在礼法上,却是毫无关系的。   去年在方家她就见过这位党小姐,生得确实貌美如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刚开始未被戳穿身份,在方家还让好些官夫人问了下,可后来被戳穿身份后,钱冯氏也就没脸再把这位侄女带出去四处见人了。那时候徐璐还在想,钱冯氏应该还会另想办法,把这党小姐塞到继子钱大爷屋里头,好离间继子夫妇的感情。想不到,等她快要这位党小姐忘掉后,居然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还算计到凌峰头上了。   “这冯氏倒是胆大,居然把那样的侄女带到国公府,顾夫人那样的身份,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恼她?”   凌峰也讶异起来:“这位党小姐,当真只是那样的身份?”他只打听出来,这位党小姐是钱夫人的侄女,却没有想到,钱夫人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把姨娘家的亲戚往国公府带,还算计到自己头上。   凌峰冷笑一声,“我现在可是百分百确定,这位党小姐是故意算计我了。”不然好端端的,如何会一见到他就掉进水里去。   徐璐却是非常生气地瞪了他:“亏你还是聪明一世呢,原来也是糊涂一时。这种显而易见的阴谋也会上当,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了。赶紧想想办法吧,以钱冯氏的德性,那是巴不得把那党小姐送给爷做妾的。”说完,她又眯起了起,上下打量起凌峰来:“该不会是爷见人家小姐生得漂亮,故意送上门让人家算计吧?”   凌峰一脸冤枉:“我简直是比窦娥还要冤呀我。那党小姐生得再美,与我何干?我连顾家姑娘都没瞧进眼了,又何至于瞧上她?你男人我虽然好色,但也是有品味的好不好?”   徐璐知道凌峰并不是好色之人,家中两位貌如花的姨娘的都正眼不带瞧的,想来也不至于会瞧中党小姐。但是,凡事无绝对,皇后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但与皇帝却是十年恩爱如一日呢,这无关女人的美貌,或许是第一眼看顺眼了,或是其他缘故,谁都说不清的。   “好吧,估且信你一回,只是那党小姐万一非要让你负责,这可如何是好?”   凌峰冷笑一声:“她若是敢来,你尽管接着便是。”   “怎么又是我?”徐璐很是不爽。上回阴了顾老太太一把,她完美的名声已有些裂痕了,若再拒绝党小姐进门,外头岂不传得更难听?更何况,钱冯氏不是善茬,她背后还有个国公夫人的表姐呢。   “我与你讲个故事吧。”凌峰笑着说,“真人真事呢,差不多也就是遇上像咱们这样的情形。”   “好,你说,我听。”看能不能激发灵感。   “如今山东靖王李骁,你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靖王妃还是方阁老庶出的妹子呢。”徐璐远在福建就从刘夫人嘴里听说过这位王妃的事迹了,对靖王妃生平事迹非常推祟。   凌峰说:“好,你不要插话,听我慢慢道来。靖王妃是方阁老庶妹,那时候,方家还没有如今这般显赫,靖王妃的父亲,因姨娘犯了案子,被连累丢官罢职,正是艰难的时候,可人家就是运气好,让靖王给瞧中了,居然用抢的方式把靖王妃从别人的花轿里抢了回去,在当时可真是轰动一时。但也因靖王妃出身卑微,嫁到靖王府后,那些肖想靖王的世家女子仍然不甘心,其中,就有庆昌侯的妹子杨氏。”   “那杨氏是杨家嫡女,性子骄纵,当时又得太后喜欢,她一心想嫁给靖王,侧妃也成。她母亲闹不过她,只好厚着脸去去找靖王的母亲,靖太妃。靖太妃与杨夫人还算知交好友,也不好拒绝,就去问靖王妃。当时人人都在想,靖王妃那样的出身,敢不同意靖王娶侧妃么?听说杨夫人为了逼靖王妃同意,还特地把英国公夫人都一并叫了去,都让靖王妃顶了回来,还被弄得灰头土脸的。”   “啊,这么厉害?靖王妃是如何做到的?”徐璐双眼放光。   “俱体情况我也不知,听是听了一些碎言碎语,杨夫人心疼女儿对靖王痴心,请靖王妃看在杨氏对靖王一片真心的份上,成全杨氏。靖王妃却说‘堂堂侯府大小姐居然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成何体统?’杨夫人没法子,干脆威胁靖王妃说,‘若是你不同意,我干脆去死好了’,你若是靖王妃,会如何应对?”凌峰把问题抛给徐璐。   徐璐双眸呆滞,想了想,说:“堂堂侯夫人,居然还以死相逼了,真不要脸。”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动不动就以死相逼的人。徐璐想了想,说:“她要死,与靖王妃何干?我若是靖王妃,肯定会说,你若真的死了那也是被不肖女给逼的,与我何干?这样应对,应该没问题吧?”记得小时候田氏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也时常这样以死逼迫徐成荣。徐成荣刚开始也拿她没办法,后来还是受了徐璐的灵感激发,才没能让田氏继续在徐家横下去。所对这类人徐璐也有了较好的应对方法了。   凌峰却是惊叹地望着自己的妻子,紧紧地在她脸上亲了两记,“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居然真让你答对了。”   徐璐喜道:“靖王妃也曾这样说过?”   凌峰点头,“是呀,杨夫人张夫人都弑羽而归。不过,杨氏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居然跑到太皇太后跟前,求太皇太后做主。太皇太后觉得杨氏对靖王一片痴心,也不好辜负,就把已怀孕六甲的靖王妃召进宫去。你肯定不会想到,靖王妃进宫后,与杨氏那一场嘴仗,已成为各家夫人对付狐狸精的精典借鉴了。”   徐璐更是急得跟什么似的,“靖王妃真有这么厉害?那她是如何应付杨氏的?爷赶紧与我说嘛。我也好借鉴借鉴。”   “靖王妃那一场经典嘴仗,可是早已记入太皇太后《起居志》里,直到昔日的太子妃,当今的皇后娘娘,让人整理《皇室起居志》里无意间看到这篇记文,惊为天人。又让各世家夫人相看,狠受好评,靖王妃的大名那才真正响彻宇内。”   这么厉害?徐璐对这靖王妃越发感兴趣。   “靖王妃究竟是如何收拾杨氏的?”徐璐忙问。   凌峰说:“时间久远,我哪记得清。不过总得来说,总是三个字,扣帽子。只要掌握了扣帽子的方式方法,必可立于不败之地。”   徐璐点点头,“就好比爷在顾家,把顾老太太给气得活来死去,死去活来。”当然,扣大帽子虽然容易,却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娴熟运用的。这里头不但要讲究反应速度,应变能力,看待事实的独特眼光,以你之矛,攻你之盾,三者缺一不可。   路玲玲也是聪明的,但她却没有凌峰扣帽子的本事,难怪拿姚氏没办法,但凌峰就行。不外乎就是凌峰擅给人扣帽子,问题刁钻,令人疲于应对。   并非人人都善于扣帽子,毕竟扣帽子也还要讲天赋的。   “……我有一种预感,那钱冯氏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带着党小姐登门。”徐璐蹙着眉头,有些烦闷,但居然还有期待!   期待?真是见鬼了。   凌峰笑道:“这个还需从长计议,我们现在就练练。”   徐璐白他一眼,这还需要练?兵来将来,水来土淹,她就不信,她就咬定不同意,钱冯氏还能像当年的杨夫人一样,遍地打滚不成?   果然不出徐璐所料,凌峰救了那位党小姐,怕对人家负责,又把人家丢到水里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京城,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凌峰阴损促狭,不过却甚是让人惊异,也觉得凌峰实在太有才。也有的说凌峰过份,居然那般对待娇滴滴的美人儿。当然,也有相当一部份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其中名堂,却只是抱着好戏看而已。    ☆、第98章 蛮横的武夫人   这日里,长安郡主来找朝阳公主玩,便说起了凌峰与党小姐一事。   朝阳公主说:“这事儿不用说,必是凌峰受到算计了。这凌峰也够缺德的,居然又把人家丢进水里,哈哈,这对贼夫妻,难怪能成为夫妻,果然都是阴损的。”   长安郡主说:“这位党小姐可不是什么正经家的小姐……”长安郡主把这位党小姐的身份细细说了,不屑地道:“这钱夫人也够缺德的,这党小姐长得貌美,就妄想拿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侄女去算计钱家大爷,但钱家大爷并未上当,反而让她阴谋败露。这位党小姐也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想不到今儿个居然又跑到威国公府算计人去了。还算计到凌峰头上。唉,以这冯氏的性子,肯定会借此理由逼着凌峰纳妾了。小璐真够可怜的。”   朝阳公主说:“你干嘛可怜她?依我看,小璐应该不至于拿她没办法。你忘了,玲玲那个堂妹的事儿,不还是小璐给想的法子?”听说路玲玲那个堂妹都还与婆家分家了,一个人舒服地过着当家作主的生活呢。   长安郡主想了想,“这倒也是呢,小璐一身的刁钻古怪,应该不会受委屈。”倒是她白担心一场了。   朝阳公主看她一眼说:“你会担心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以前徐璐还未进京之前,这个堂妹就对徐璐极为不屑的。在西山别苑也还是头一回相见,刚开始那几日,也是极瞧不起的。朝阳公主一向知道这个堂妹的脾性,对于不如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不多看一眼的。   长安郡主笑道:“在西山别苑相处了两日,忽然觉得小璐也满好玩的。我觉得,与她做朋友也不是不可嘛。堂姐你不也是?”   朝阳公主撇唇,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她淡淡地说:“冯氏和那所谓的侄女的事,先静观其变吧。”   徐璐正应备钱冯氏和党小姐的拮难,又收到了父亲徐成荣的来信。信中称大弟徐珏也不小了,今年十三岁了,一般这种年纪的孩子,早已送入正规学院里由名师指导。但福州学院并未有多大名气,徐成荣觉得京城国子监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想把大儿子徐珏送去国子监念书。但国子监一般人可是没法子进的,还需得关系。徐成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徐璐。   另外,徐成荣又在信中称,妹妹徐琳已行了及笄礼,但婆家还无着落,徐成荣决定把她一道送入京中,让徐璐帮着相看。田氏随行。   徐璐叹了口气,她是长姐,帮辅弟妹那是应当的,但田氏一道进京,这日子可就有得热闹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继母,真的来了京城,也还得接待的。于是徐璐写了回信,表示欢迎继母和弟妹进京,她会安排妥当的。   把信交给夏荷,又想着福州至京城交通方便,乘船一日一夜便可抵达,就又让人去华馨苑三进院子里的倒厅收拾出来,供继母和妹妹居住。又让人去了外院,在含芙院收拾了一间厢房,供大弟入住。   吩咐下去后,徐璐又去了晚香堂,发现武夫人正在与各庄子管事商议事儿。瞧到她便笑了起来说:“你先坐吧,反正这个家日后都要交由你手上,听听也无妨。”   武夫人就是这点好,乐意教她管家理事,从不恋权,不像有的婆母,年纪一大把了,还紧抓着权不放,生怕媳妇反她似的。   徐璐坐了下来旁听,看着武夫人与各管事的应对,应对明快,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无比的钦佩。若是她也有武夫人这般本事就好了。   武夫人处理了庄子的事后,让管事们退下,又教了徐璐关于查帐的决窃,每个庄子地理位置不同,种出来的粮食所产生的收益也不同。管事们的性格能力也决定了收益的高低。身为主子,要善于挖掘底下人的长处优点,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必能发挥出事半功倍的效果。恩威并施的激励制度以及奖罚兑现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要做到了这几点,管理起来便不难了。   徐璐虚心受教,又问了好些她不懂的地方,武夫人也耐心作答。她对这个媳妇越发满意了,恭敬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和诚恳,些微的玩笑及偶尔的撒娇,都让武夫人无时无刻地感受着她一心往上的学习精神及良好的交际能力。   最重要的,她真切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尊重崇拜。   请教得差不多后,徐璐这才把继母兄弟妹子即将进京的事儿与武夫人说了。   武夫人也并无多少惊讶,只是说:“即是你的继母弟妹要来,你好生招待他们就是了。先让人打理客房,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需要我派人帮你么?”   徐璐赶紧说:“多谢夫人关心,媳妇自己来就是了,哪能劳烦您的。”   徐璐又恳请武夫人帮着留意些京城待娶儿郎,“……我这个妹妹,长得酷似继母,父亲担心妹子的婚事,想在京城给妹妹找个婆家,家父说了,家世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人品过得去就成。最好是……传统的耕读之家就成。”   醋似其母,又不需太好的家世,又还只选择那些地主老财家,想来媳妇的继妹长相不乍样了。武夫人心中顿悟,点头说:“京中倒是没多少纯碎的地主老财。倒是西集湾,长兴,苑平,这些地方还是比较好找的,我让人留意下吧。”   徐璐又是一番感谢。   丫鬟端了个白瓷采盘进来,上头是切得厚薄适中的苹果片,还淋上蔗糖汁,看起来格外诱人。徐璐亲自接过,端到武夫人面前的几子上。   武夫人拿起银签吃了几块苹果片后,便问道:“对了,前儿个峰儿与那个党氏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眼下如何了?”   也难为武夫人了,都过去了三天才来问这件事。   徐璐微笑道:“让夫人操心了。我想,以那位钱夫人的性子,想必不日就要登门了。”   “峰儿也真是的,居然让那样的人给算计。”武夫人语气不屑地道,“也罢,冯氏不登门还好,若是真敢登门要峰儿负责,看我不收拾她。”显然也是知道了那党氏的出身和身份。   正说着,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少夫人,杨阁老夫人和户部侍郎钱夫人带着人来了,说要拜访夫人和少夫人。”   看小丫鬟有点慌张的样子,徐璐便知道来的不止一个人。   来得倒也快呢。   徐璐转头看武夫人,武夫人也正好看过来,婆媳俩目光一对,武夫人依然从容镇定。   “到底是朝廷诰命夫人,人家既已登门,少不得要去迎接一下,免得让人说咱们没礼数。”   徐璐点头,随武夫人到晚香堂的院门处迎客。   杨夫人是阁老夫人,冯氏又是户部侍郎夫人,身份也是非同小可。除了这二人外,还有几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身后又跟了一群丫鬟媳妇,浩浩荡荡一群人。   来者不善呀!   徐璐与武夫人相视一眼,都从各自眼里瞧到了浓浓的战斗信号。   杨夫人是阁老夫人,前阵子杨士清与凌峰在朝堂上差不多已撕破脸,不过到底还没有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抓下来。是以,杨夫人钱夫人登门,武夫人还是客客气气地上前相迎。   等这一行钱快要走近时,武夫人这才步下台阶,笑道:“杨夫人,钱太太,真真是稀客呀,来之前怎么没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儿,竟不曾远迎。”像这种连贴子都不下就直接登门的,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的。   杨夫人五旬左右的年纪,满身的肥肉,不过穿着却不俗,不愧为礼部尚书夫人,   尽管肥胖,却气度雍容,贵气十足。   杨夫人微微眯了眼,打量了武夫人身旁的徐璐,淡淡一笑:“侯夫人请恕罪,今儿我可不是主角,只是来当陪客的。”   然后把位置让了出来。   钱冯氏上前一步,站到了主位,草草福了身子,神色僵硬,气势汹汹说:“我倒是想先下贴子与侯夫人的,只是这事儿紧急,也顾不得礼数了。还请侯夫人恕罪。”   武夫人笑道:“钱太太这话我可不懂了,若是钱太太自己来也罢了,偏又这样多贵人一起来。不知情的,还当咱们不知礼数呢。”   看着钱冯氏气势汹汹而来,还带了凌家在朝堂上的老仇人杨士清之妻,显然是想以人多势从来压凌家了。武夫人冷哼一声,她堂堂侯府夫人,又岂是被吓怕的?她也没客气,一开始就强硬起来,暗指钱太太这样带着一群人找上门缺了礼数。   机锋打完,大家在宴处厅里团团坐了,钱太太便说:“要说礼数,我们自然是不如侯夫人的。如今我来,也正是为了请教侯夫人礼数的。那日里在威国公府上,贵府世子爷从水里救了我那侄女,可明明把人救上来了,可在瞧到人后就赶紧把我侄女丢进池子里,害得我侄女几乎一命呼呜。贵府世子爷好歹也是名门公子,居然这般对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未免心狠了。所以我倒是想请教侯夫人,贵府世子爷这般做派,又是什么礼数?”   这冯氏倒是好嘴才,避重就轻,弱化了党小姐的不纯动机,却是加深了凌峰冷酷的罪名。   武夫人挑了挑眉:“钱太太说的与我听到的,似乎不大一样呢。”   徐璐笑盈盈地道:“是呀,还真不大一样呢。不过这事儿与钱太太又有何关系呢?值得您如此兴师动众?”   钱太太怒道:“那是我侄女。少夫人觉得我不该替出头么?”   武夫人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这位党小姐是何家千金?”   钱太太滞了滞,一时无话可说。她知道这些大富家的女人注重礼教,倒还真不敢就那样说党氏只是自己姨娘的兄弟的孙女。一时间就说不出话了。   钱太太不说话,很快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就冷笑道:“我们家月娘虽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可到底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让你们家世子爷毁了名节,侯夫人,少夫人,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另一个年纪更长些的约有五十岁的妇人便说:“对对对,我孙女好好的随她姑姑去吃个酒,就弄得名声尽毁,几乎连命都没了。虽说你们凌家尊贵,但也休想欺负人。”   冯氏扭头对那妇人说:“你急什么,世子爷虽说做事鲁莽了些,可侯夫人却是最知礼明白的,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那妇人见冯氏这样说,就退了回去。   看来是一家唱白脸,另一家唱黑脸。   武夫人盯着那妇人:“不好意思,我眼生的紧,这位太太是?”   冯氏就说:“这位是党家的老太太,是党小姐的祖母。这位是党小姐的娘亲。”她指着那位年纪较轻的妇人介绍说。   武夫人点点头,又扫了与党老太太党太太身边的那一群人,“这几位又如何称呼。”   冯氏就一一介绍了,原本都是党小姐的亲戚长辈,党小姐的亲娘是党家大太太,其余几位则是党二太太,党三太太。以及党小姐的姨母姑母等诸位太太。   还有几位看起来体体面面的则是与冯氏交好的钱大人的下属女眷,真正的官太太。   相互介绍了一番后,武夫人才说:“原来是党家的太太们,真是怪了,我认识钱太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从来不知道,钱太太居然还有位姓党的亲戚。不知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否说来听听?”   冯氏当场就噎了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官夫人嘛,本就喜避重就轻的,当下便道:“侯夫人不问党二小姐被贵府世子爷折辱一事,倒问这些旁枝末节,侯夫人护短也不是这种护短法。”   党家一位太太就跟着叫了起来:“你们侯府再是护短,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党家清清白白的闺女,平白让你们家世子爷当众折辱,如今名声尽毁,侯夫人若不给个交代,哼哼,我们党家虽身卑位轻,却也不是吃素的。”   党家几位太太也一起叫了起来,句句都是威胁之意,这个说若武夫人不给个满意的交代,就要去顺天府告凌峰当众折辱未婚姑娘,这个说顺天府不理睬,他们就去督察院。总之,全是威胁之语。   冯氏喝道:“大家都息怒,侯夫人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咱们先听听侯夫人的意见吧。”   她望着武夫人,“侯夫人,您也瞧到了,党家小姐虽然身份不怎样,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清清白白身子,贵府世子爷碰也碰了,折辱也折辱了,出了这样的事,这让姑娘如何嫁人?还望侯夫人看在养女不易的份上,给个交代吧。”   武夫人道:“我家峰儿做事一向随性,可不管如何,事情总得问清楚才能作定夺吧?钱太太还未告诉我,这几位党家太太们,与钱太太究竟是何关系?”   冯氏说:“侯夫人干嘛非要紧揪着这些旁枝末节?难不成是不想负责?这可不成哦,堂堂安国侯府,自来仁义礼志信,侯夫人在京中素来有贤名,想不到也是个善恶不分的,倒让我失望了。看来,咱们也只能去顺天府打这个官司了。听说世子爷前阵子还有举荐不力,被圣上申斥,罚半年月奉,不知是不是真的?若再加上折辱未婚女子这一罪名,不知圣上听到会如何反应。”说到最后,就又威胁起来。这冯氏倒还挺厉害的,懂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个道理。   徐璐还真有些佩服她了。   大概冯氏认定凌宽父子都在朝为官,就不会不顾及名声,否则,光言官那一关就不会好过。而冯氏又与杨阁老夫人混在一起,大概她就认为,阁老夫人都出马了,还怕凌家不乖乖就犯。   武夫人与徐璐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着古怪神色。   凌峰前阵子被圣上罚半年月奉,但凡对政治敏锐之人都会知道,凌峰这是扮猪吃老虎,表面上受了罚,实则占足了杨阁老便宜,也把杨阁老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差没撕下最后一层脸皮。冯氏身为三品实权大员之妻,居然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是该说她消息不灵通,还是钱大人没有告诉过她?   武夫人微微一笑:“钱太太不必拿大话来威胁我。就是你把皇后娘娘抬出来,该问的我自然还是要问。就好比官府问案,也要一样一样理清了才成。且钱太太只说党小姐是钱太太的侄女,我自然要问一问的。到底这几位太太是钱太太什么人,与钱太太又是什么关系。钱太太也是堂堂官夫人,想必知道,不管要交代什么事,总得与相干人交代才是,我今儿肯定要与党小姐一个交代,但若是不弄清钱太太与这几位太太的关系,万一与不相干人交代了,岂不成了笑话?杨夫人,您也是堂堂阁老夫人,杨大人又是执天下礼仪之牛耳,还曾教导过圣上,想必更该明白,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杨夫人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人家问问钱太太与党家几位太太是什么关系,也无可厚非的。偏这冯氏还遮遮掩掩的,真是小家小气的。   “是这个理。”   冯氏自认自己占据着主动,又有杨夫人等人呐喊助威,一来就气势汹汹,颇有种想要从气势上就要压住武夫人的架式。只是没想到,她的气势还未摆开来,就让武夫人抽了回来。   冯氏带来的一群户部低级官眷已有些坐不住了,估计是摄于钱大人的官威,不得不被冯氏绑过来。但她们应该也知道了党家与冯氏的关系,她们虽然出身不够高贵,但礼法教条还是有的,越发不喜冯氏的为人,可冯氏背后又还站着钱大人,她们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可安国侯府也不是她们能够惹得起的,只好低着头,有的看自己的脚尖,有的看自己的巴掌,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些人不足为虑。   徐璐把目光看向杨夫人。后者似乎也发现了她在打量自己,看向徐璐,给了徐璐一个古怪的笑容。   徐璐心头很不舒服,以杨士清与凌峰表面和气实则恨对方恨出一个洞来的关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老太婆就是来故意恶心她的。不管凌峰是否被党小姐设计,但他让党小姐有了名声污点是事实。总之,似乎凌峰纳党小姐进门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她现在又怀了身孕,党小姐进门来,换作一般的妇人,心胸狭隘些的,不知要怎么气呢。徐璐现在正怀着身孕,若被气得流产,倒是如了这杨夫人的心意。   徐璐冷冷一笑,给了杨夫人不屑的讽笑。看着对方恼怒地沉下脸来,她不屑地别开头去。反正凌峰已与杨士清撕破了半边脸,她不并不介意把另半边脸一道撕破。   冯氏声音有些僵硬:“侯夫人这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是厉害。我与党家自然是有相干的,不然我也不会来了。”   武夫人冷笑一声,竟步步进逼道:“那就真得请教钱太太了,这什么党家与钱太太是怎么个相干法?”   武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又讥笑道:“既然钱太太不肯说,那本夫人就只能认定,钱太太是故意登门找茬了。我堂堂安国侯府的大门,可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进的,若钱太太只是想找我凌家的茬,那本夫人只能请钱太太走人。”   武夫人并不怕钱太太把事情闹大,反正这事儿凌峰也不吃亏。她不忿的是有人居然敢算计到凌家头上。   冯氏并不蠢,她不能认姨娘亲戚为亲戚,这是礼法规矩。若在这样的场合下亲口说了出来,无凝是致命的把柄,一时间倒为难起来。   徐璐轻笑,冯氏是钱文清的继室,在顶级权贵圈子里勉强登堂入室。在三品以下官眷眼里,那必是多方巴结的人物。她这样的身份,也就只能在中下级社交圈子里横,靠着钱大人的权势,冯氏在外交际几乎都是被人捧着的,这些中下级官眷,最会讨好人了,如何会提她出身的瑕疵?   冯氏还是挺聪明的,对付身份不如自己的官眷倒也没问题,但对上武夫人这种真正顶级贵胄圈的高门贵女,顿时就不够瞧了。   除了身份上的差距,还有眼界格局。只要是稍微有眼光的人都能猜出,凌峰被罚月奉,只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偏冯氏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这是凌峰的把柄。就光这一点,就曝出其格局眼界。   党老太太忍不住了,冷着脸道:“侯夫人真是好口才,如今我们家只来问贵府世子爷折辱我家姑娘一事,侯夫人一字不提,偏就一意纠缠着夫人,这是何道理?是不想对我家姑娘负责不成?”   武夫人挑眉道:“来人,给我掌嘴。”   厅中有片刻的寂静,婉容也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对门口的婆子呶了呶嘴。那婆子进得厅子来,抬手就往党老太太脸上抽去,动作非常迅猛,如此反复抽了几个耳刮子,直被抽得口鼻流血。   也因为武夫人的命令太过突然,那婆子动作太过迅猛,以至于党老太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被挨了十几个耳光后,冯氏等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怒喝道:“住手。”   “侯夫人好大的威风,在我眼皮子下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冯氏气得脸色都青了。   杨夫人也慢条斯理地道:“侯夫人虽尊贵,可也不是王法制定者,岂能动用私刑?这位党老太太虽只是平民,却也是良民身份,岂能任打任骂?侯夫人这般行事,若是让言官知道了,朝堂上恐怕又有得闹了。”   武夫人冷冷一笑,毫在不意地说:“杨夫人,亏你还是礼部尚书夫人,为了拉偏架,居然连基本的规矩都不顾了。这妇人既是平民,却跑到我安国侯府耀武扬威,对本夫人大加威胁,本夫人治她大不敬之罪,也是当得的。这是其一。其二,我朝律令,非一二品以上诰命方称为夫人,钱太太只是三品诰命,只能称为恭人,可这不知打哪来的平民居然在本夫人面前称钱太太为夫人,这岂不是公然与朝廷作对?本夫人不打她打谁呢?若是杨夫人觉得本夫人没资格教训她,那也成,就送去顺天府,请顺天府的人来教训如何?”   果然,这才是武夫人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慢条斯理,条理分明,明明蛮横霸道,却偏偏又占了个理字。尽管只是歪理,但总归是理。   杨夫人被堵得半响无言。   党老太太被打得双颊红肿,口鼻流血,捂着脸痛得说不出话来,她被武夫人的强悍吓着了,也只能悲忿地望着钱太太,似要钱太太替她作主。    ☆、第99章 徐璐登场   钱太太也是气极,正要与武夫人理论,可一听武夫人这话,气势就蔫了。虽然让下属官眷混叫一声夫人,但真正算起来,她确实还当不起“夫人”这个称呼的。   杨夫人见冯氏一行人怂了,给了党家太太们鼓励的眼神。   党大太太又挺起胸膛,忿忿地说:“侯夫人好大的官威呀,我等虽是平民,却也是良民,也由不得你这般轻辱。”   党家几位太太及另外的妇人也叫嚣着,“侯府竟敢仗势欺人,你儿子欺辱我们家姑娘,不给个交代,休想了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安国侯就算尊贵,却也越不过大庆律法。”不知是谁这么喊了句。其他人也跟着叫嚣了起来,这个说若是不给个交代,就要去顺天府告凌峰。那个说顺天府不给作主,就去督察院。   武夫人依旧不动声色,“一介平民身份,本夫人还未治你擅闯侯府之罪,如今还在本夫人面前大声喧哗,我侯府岂容人随意进出放肆?来人,把这些人给本夫人叉出去。”   武夫人不愧为武夫人,果然强悍。   一旁的徐璐看得眼热不已,犹在心里想着,若是换了自己,会如何应对。   厅门外很快就涌入十多个粗使婆子并小厮,气势汹汹,眼看就要上来拉扯,一位妇人见状,只好说:“侯夫人且慢。这党家虽说是平民,却也是我家姨娘的亲戚,还请侯夫人赏个脸,容她们申诉才是。”   武夫人斜了这妇人一眼,“你又是何人?”   这妇人赶紧陪笑说:“我是太常寺右少卿冯家的六媳妇,党姨娘是我婆母,党小姐也算是我侄女,这些人是我党姨娘的亲戚。”   武夫人沉着脸冷笑一声:“原来是冯家六奶奶,可有品秩封号?”   “……没,没有。”   “那也只是一介白身了。闯入我侯府,见了本夫人居然不行礼,这是何规矩?”   冯六奶奶滞了滞,这才想到,人家可是侯夫人,一般人见了是要行礼的,于是只好上前施了礼,口称:“冯李氏见过侯夫人。侯夫人万福金安。”   武夫人挑眉笑道:“还真是奇了,你既然尊一个姨娘为婆母,那冯太太又该如何自处?”   徐璐实在忍不住了,这时候总算找到了机会,笑眯眯地凑上前:“夫人,那这岂不说明,冯家老爷宠妾灭妻?”   武夫人看着她,面露鼓励。   徐璐得到鼓励,大为高兴,俏皮一笑,扬着脸,对左右吩咐了句:“持本少夫人的贴子去顺天府,就说本少夫人要向严大人报案,太常寺右少卿冯斌宠妾灭妻,让儿媳妇尊姨娘为婆母,请严大人秉公办案。立即去。”   门口立马有小厮应了,转身就跑了。   冯六奶奶几乎跳了起来,脸色大变:“少夫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徐璐理都不理她,优雅靠在软榻上,喝着茶。   冯六奶奶急了,党姨娘是她丈夫的亲生母亲,在内宅一向是横着走的,她对嫡母冯太太也只是面子情儿,冯太太也不敢拿她怎样。但若这事儿真递到顺天府,公爹宠妾灭妻的名声是跑不了了,轻责受申饬,重则丢官罢职。公爹又岂会放过罪魁首祸首的自己?   于是冯六奶奶又赶紧求救地望着冯氏。   冯氏是她嫡亲小姑子,一向有本事,有主意。而钱太太也非常享受娘家嫂子弟妹对她的巴结奉承,当下就说:“少夫人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要顺天府拿人,当真以为顺天府是你家开的?”   冯氏现在已有些怵这对婆媳妇了。但输人不输阵,气势还是得撑起来。   徐璐语带薄怒:“本少夫人再大的威风也比不得钱太太呀。居然把姨娘的亲戚往咱们家带,当真是好规矩,真当我安国侯府好欺负么?”   武夫人则是把手头的茶盏怒掷到钱太太脚下,怒道:“冯氏,你居然把一个姨娘的亲戚往侯府里带。我堂堂侯夫人,难道竟要与一个姨娘交代不成?我安国侯府再不济也不屑与姨娘的亲戚打交道。冯氏,你今儿不与本夫人说个丁字卯字,休怪本夫人翻脸无情。”   武夫人和徐璐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威风凛凛,张驰有度,即扒了冯氏的脸皮,也狠狠打击了她们的嚣张气焰。   冯氏及党家几位太太脸色涨得通红,站在难堪至极。   杨夫人看着冯氏一行人的外强中干,不得不出面打圆场:“侯夫人请息怒,钱太太并不是那个意思,更不敢求侯夫人折节纡尊下交姨娘亲戚。只是这件事,偏又涉及到党家闺女。好生生一个姑娘家,因着贵府世子爷,这名节可全完了。侯夫人一向是知礼的,无论如何也该给党家姑娘一个交代才是吧?”   徐璐面露不屑,“杨夫人的意思,我家世子爷救落水女子,还是错了?”   杨夫人盯着徐璐,语气缓慢:“世子爷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落水女子,自然是好的,要受夸赞的。耐何世子爷前脚把人救起来,后脚又把人丢进水里。好端端的姑娘家,让世子爷折腾得几乎丧命。名声也毁了,这不管说到哪,世子爷少不得要给个交代才是。少夫人你认为呢?”   徐璐微微一笑:“我家世子爷好心救人,却被人污陷毁了姑娘名节。我家世子爷可不是什么善人,好不容易做回好事,偏还让人污陷毁姑娘名节。如何会不寒心。杨夫人要怪就怪那胡言乱语乱扣帽子的人才是,怎的还跑来找我们的不是?真当我们安国侯府好欺负是不?”说到最后,徐璐已目露讽笑,“忘了请教杨夫人,不知夫人与党小姐又是何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觉得党小姐可怜罢了,想腼着这张老脸,请侯夫人少夫人给些脸面,多少给党小姐一个交代才是。”   “若是本少夫人就不给你脸呢?”徐璐说得毫不客气。   杨夫人不料自己堂堂一品夫人,不管走到哪,也是受着多方巴结,却不料徐璐并不买她的账,反倒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璐本身就擅以歪理治胜,如今与凌峰近墨者黑,歪楼本事越发炉火纯青,加上凌峰在朝堂上与杨士清可谓是水火不溶,前阵子才把姓杨的狠踩了一番,因顾及影响,倒未赶尽杀绝。杨家正是该夹着尾巴做人,却还要上门来,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于是徐璐说话越发不客气,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又急又快:“杨夫人堂堂阁老夫人,居然与别家姨娘亲戚搅和到一块儿,真让我开了眼界。你若是想替姨娘家的亲戚出这个头,也该自问一句,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你虽贵为阁老夫人,却也管不得别人家的闲事。所以还是请杨夫人慎重为好。要是让杨阁老知道,他的夫人居然管起别家姨娘亲戚的事来,恐怕会羞得无地自容罢。若是再让百官知道,岂不笑掉大牙?杨夫人,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也要替杨阁老着想才是。”   徐璐只差没有说杨夫人是拉男人后腿的害人娘们了。   “你,你……”杨夫人何时候受过这等闲气呀?自从丈夫入阁后,一向是别人巴结她的份,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让人指着鼻子痛骂的。   徐璐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趁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之际,又笑着说:“既然是冯府姨娘外家,我家夫人给交代,也要给冯家才是吧。钱太太底是出嫁了的女儿,冯六奶奶又没有掌家,这样要紧事,断没有瞒着冯太太的。不过冯大人似乎宠妾灭妻,估计冯太太也做不了主,那也只好找冯大人说道说道了。”   看着对面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徐璐换了口气,又说:“可我和我家夫人一介女流,也不好去见冯大人。也只好请我家侯爷出马了。这事儿我家侯爷会与冯大人交代。旁的不相干的人,就请回吧。”   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还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武夫人赞赏地看了徐璐一眼,从善如流地道:“来人,派人去五军都督府告之侯爷。请侯爷去冯家找冯大人交代此事。杨夫人你是个外人,想来这事儿与你不相关吧?凌家与杨家并无交情,恕本夫人不接待了。”   赤裸裸的无视杨夫人,把她脸打得啪啪作响。   杨夫人脸色难看至极,但她本来就明不正言不顺眼,加上武夫人婆媳出乎她意料的强硬,还真不敢继续硬杖腰子。   没想到凌家婆媳这么难缠强悍,杨夫人又这么快就怂了,冯氏与冯六奶奶并那些党家女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冯大人尽管宠那党姨娘,但涉及安国侯府,用屁股想都知道,冯大人绝对没胆子在凌宽面前横。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把党小姐一顶小轿抬进凌家做姨娘,她们却半分好处都得不到。再加上徐璐又让人向顺天府递上“冯斌宠妾灭妻”的证据,不管最终结局如何,冯斌必会生撕了她们。冯氏是出嫁女,冯斌或许不会拿她怎样,但冯六奶奶,及党家几位太太肯定跑不了。毕竟她们都要靠冯家过日子的。   冯氏忙笑着道:“侯夫人不必如此,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私下里商量就是了,何必惊动我父亲?”冯氏想得要稍微长远些,她父亲或许管不到她,但这事儿若让丈夫知道了,也少不了她的苦头吃。   杨夫人却说:“是呀,不过是小事罢了,何必惊动侯爷?”这事若让凌宽与冯斌出面,那事情还真的算不得什么事儿了,也就无法得到借党小姐恶心徐璐的目的。或许党小姐最终有可能被抬入凌家,但涉及此事的冯氏及党家几位太太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了。对杨夫人来说,并非好事。她本来就要拉拢冯氏的。   武夫人也不理会冯氏等人,傲然道:“行了,党小姐的事儿,我家侯爷会与冯大人商议。这儿也没有诸位的事了,来人,送客。不相干的人再不走,立即叉出去。”强硬地丢下一句话,武夫人就离开了宴息厅。   徐璐还想再踩上一脚的,不过又觉得这样会降低自己的格调,于是随后也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夫人,“杨夫人为了党家的事儿还真是两肋插刀呢,这事儿若传扬开去,外头的人肯定会赞杨夫人一声菩萨心肠。”   她决定了,她要把今日之事大肆宣扬出去,看这老太婆有脸没脸。顺道替长安郡主出出气。   杨夫人脸色果然一变,徐璐又说:“我听我家世子爷说,那日在威国公府,可是亲眼瞧到了令千金与党小姐关系亲蜜呢。哎,堂堂阁老千金,倒是不拘一格交友呀,佩服。”也不给杨夫人描补的机会,拂袖而去。   冯氏几人被凌家的婆子们强硬地请了出去。   党老太太被打得满脸的鼻血,也被武夫人强硬的气势吓破了胆子,讷讷地问冯氏:“这下咱们该怎么办?”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像赶狗一样赶出来,冯氏气得嘴都歪了,她长这么大,凌府之行,对她来说这是深刻而屈辱的打脸行为。冯氏眯着眼,望着身后紧闭的太高的黑漆铜环大门,冷笑一声:“且等着吧,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堂堂户部侍郎夫人,不会就这么善了的。凌家虽然尊贵,但她们钱家也不是吃素的。只要运作得当,一定要让凌峰吃不完兜着走。   只是马车才走了没几步,远远奔来一个小厮,跳下马车来,就冯氏道:“夫人,不好了,亲家老爷让顺天府的人带走了,说是有人告发亲家老爷宠妾灭妻。还把党姨娘也给锁拿去了顺天府。”   冯氏大吃一惊,难不成那徐氏动了真格?   党姨娘和冯氏可是党家人的主心骨和大靠山,党家老太太及几位太太赶紧对冯氏说:“赶紧的,去顺天府瞧瞧呀。千万别让姨娘出事呀。”   杨夫人说:“是呀,赶紧去顺天府瞧瞧吧。顺天府伊严少秋与凌家关系可铁着呢。”只是宠妾灭妻而已,随随便便弄几个证据就成了,想要以这个罪名整治冯斌,再简单不过了。   冯氏脸色微变,自己姨娘在冯家,确实是横着走的。真要让顺天府锁拿了去,父亲确实危险了。不过输人不输阵,依然力持镇定,与杨夫人告别。瞪了凌家大门一眼,冷哼一声,上了马车,直奔顺天府。   只是,马车才刚启步,就听到有人喳闹的声音,原来,一个妇人死死拦在了杨夫人的马车前,大声喊道:“……那日我路过钱家,正好在钱家胡同恭子里与杨阁老不小心相撞,杨阁老虽扶起了我,却故意撕破我的衣裳,这老色胚,如今我名声已毁,夫人,可得替我作主呀。”   那妇人声音响脆,冯氏听了个正着,便掀了车帘望了过去。只见一粗鄙妇人死死揪着缰绳,对着马车内的杨夫人叫道。声音清楚,条理分明。   “……别家小姐出了事儿杨夫人你都那么积极,想来是个乐善好施,急公好义之人。我这才厚着脸皮来找夫人您。夫人,您可千万别让妇人失望才是。我虽容貌不怎样,却也是清白女儿家,给你们家杨阁老做妾也是绰绰有余的。如若不然,我就吊死在你们大门口。我说到做到。”   就算看不到杨夫人的脸色,冯氏绝对可以想像,此时杨夫人的脸色肯定会非常难看。   车内响来杨夫人的怒斥:“一派胡言,瞧你那副德性,给我家老爷提鞋都不配。还名声,你这样的人,还配有名声?给我滚一边去,再敢纠缠,就锁你去官府问罪。”   那妇人忽然就滚倒在地使起泼来:“你男人毁了我的名节,居然敢不对我负责?别以为你是官夫人我就怕了你。给我出来,走,我们去顺天府评评理。”那妇人生得五大三粗,力气老大,杨家带来的婆子丫头个个娇弱的很,被那婆子一掀一推就滚出老远。那妇人钻进马车,把杨夫人从车内拖了出来,一边发狠地扯她的头发,一边高声叫道:“你能替别家小姐作主,却不替我作主。敢情你这样的善人并非真善人,而是有目的的伪善人。我不管,你男人毁了我名节,必须要对我负责。如若不然,就去顺天府见官去。”   杨家的车夫就对她说,杨夫人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她只是白身,去官府告官,需要先打二十板子的。   那婆子愣了愣,就大骂了起来:“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我也不去告官了,我就去你们家上吊吧。反正我的名声已让你男人毁了,你这伪善人又不对我负责。我也只能去朝堂上闹了。”说着就丢开杨夫人,提起裙子果然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杨夫人气得目眦欲裂,昨日在钱家胡同里,这妇人确实拐到自己丈夫面前,与丈夫相撞,丈夫还特地扶起了她,只是不知怎的,这妇人身上的衣裳忽然掉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奶子,那妇人就甩了丈夫一巴掌,还大骂他“登徒子,不要脸的老色胚”。她和丈夫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拿她无可耐何。因为那妇人打了丈夫一巴掌后就迅速走了。   没想到,今天这妇人居然如此迅猛地来堵她的路,还闹出这样的事来,精明如杨夫人,立马猜出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她丈夫让人算计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但这妇人却在凌家门口堵她,显然,这事儿与凌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就算知道是凌家所为,杨夫人却又无可耐何。因为她前脚才去凌家,后脚就让这妇人堵住去路,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凌家的报复来了。   杨夫人气得双眼发晕,但现在却还不敢晕,唯今之计,得先把这妇人拿住了,再与丈夫相商。若真让这妇人去午门混闹,丈夫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就更要完了。   杨夫人也顾不上找凌家算账,急急忙忙让人去追那妇人。   冯氏看着远去的杨家马车,心下冒出凉意。今日她们去凌家,后脚出来就闹出这样的事来,这凌家的反应不可谓不神速,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不管如何,今天去凌家兴师问罪,非但没捞到好处,反而损失惨重。冯氏心下对武夫人婆媳已没了仇恨之心,已隐隐有些惧怕了。   ……    ☆、第100章 凌峰的手段   不久后,武夫人也知道了大门外发生的事,便问徐璐:“那妇人是你安排的?”   徐璐笑道:“夫人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般能耐,是您那聪明透顶的儿子想得绝妙主意呢。”   确实是凌峰的手笔。明张目胆的算计,赤裸裸的阳谋,杨家就算知道是凌峰干的,估计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吧。   武夫人笑了起来,“峰儿也太缺德了,什么样的人不找,偏去找那样的人。”那妇人生得五大三粗不说,长得横肉满脸,脸上还涂得花里花哨的,让这样的丑八怪去算计杨阁老,估计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徐璐苦笑,瞪着洗砚,“这就是你找的人?”   洗硕苦笑:“小的真的尽力了呀。世子爷要小的去挑个未婚漂亮的女子,但那些女子脸皮薄,哪里肯,小的把银子加到两百两,才有个灶上的粗役婆子自告奋勇说可以试上一试。小的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也只好凑和着,反正就只是恶心下杨阁老,姿色太好的岂不糟蹋了?”   说得武夫人和徐璐笑得乐不可支。   “那妇人真去了午门?”徐璐问。凌峰曾对她说过,既然冯氏要算计他,肯定会上门来要他负责什么的。于是他就先下手为强,原本想去设计钱文清的,不过那妇人眼光不好,在钱家门外的胡同巷子里,错把杨士清当成钱文清了。消息传回来,还让徐璐哭笑不得。还是凌峰说:“算了,只能改日再想办法了。”   徐璐把私底下与凌峰的阴谋向武夫人说了,除了让这妇人去算计钱文清不成反设计了杨文清,还有凌峰明里暗地里让人放出话,声称威国公顾夫人因前阵子不爽安国侯夫人让她没脸,故意合着表妹冯氏算计凌峰,帮凶还有阁老杨士清的孙女。不然凌峰只去顾家后花园逛上一圈,杨采儿和那党小姐一见到凌峰,那党小姐好端端的如何会落水。杨采儿别人不叫,偏来向凌峰求救。等凌峰把党小姐救上来,杨采儿又指责凌峰毁了党小姐名声。显而易见,凌峰让顾家杨家合着冯氏算计了。   武夫人点点头,“这消息是什么时候放出去的?”   徐璐神秘一笑:“昨天才散播出去的,不过,刻意隐瞒了顾夫人,杨夫人,以及那冯氏。”   武夫人击掌笑道:“这就是了,昨儿消息才散播出去,今儿个冯氏等人就气势汹汹上门来,岂不越发坐实了她们故意算计峰儿一事?”   徐璐接过话题:“可不是呢,爷早就与我吩咐过了,若冯氏真敢上门,就要我务必派人通知他,他在朝堂上立即对杨士清等人发起进攻。双管齐下,保证盯死冯氏。”   武夫人好奇不已,“峰儿还有后招?”   徐璐笑道:“嗯,世子爷与我提过,到时候他会让人弹劾钱文清,纵妻循私枉法,收受贿赂,指使姨娘亲戚,算计继子不成,又故意算计于他。”   “有证据么?”   “言官风闻奏事,何需证据?更何况,世子爷也说了,这冯氏仗着钱文清,背地里没少做肮脏事,何需证据?言官只管弹劾,钱文清的政敌必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肯定会想方设法钉死冯氏来得到整治钱文清的目的。而钱文清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只好牺牲冯氏了。”   武夫人思索了一会,道:“不错,确是峰儿惯用的手笔。”凌峰不整人还好,一旦整起人来,必是多管齐下,十面埋伏,让人无路可逃。彻底把人钉死,不让其有反抗之力。   武夫人对凌峰的本事还是知之甚详,也不怎么担心,却瞪她一眼:“你们小两口子算计人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却目光复杂地看了徐璐一眼,“这种算计人的事,他也与你说。也不怕带坏了我孙儿。”   徐璐绞着手,小声道:“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共同进退的。其实侯爷也是如此嘛,朝堂大事不也会告诉夫人?”   武夫人笑了起来,心头那种失落感顿时没了,她拍了拍徐璐的手:“峰儿一向内敛。他能与你说朝堂上的事,证明也是极为看重你的,你也别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   徐璐点头:“是,我知道该如何做的,绝不拖爷的后腿。”   ……   凌峰回来得极早,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朝堂上应该是占据了上风,瞧他走路都有风的样子。   徐璐赶紧迎上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好一个凯旋归来的大公鸡,下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屋子里新进的媳妇子讶异地看了徐璐一眼,暗忖,这个少夫人胆子好大,居然这么与爷们说话。   凌峰也停下脚步来,上下打量徐璐一眼,笑道:“哪里来的孔雀,都几乎开屏了。”   徐璐嗔道:“你才孔雀呢。”   凌峰大笑:“我这是在赞美你呀。”揽着她的肩往里走,“怎样,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徐璐迫不及待地把她与武夫人的辉煌战绩原原本本道了出来,她口齿本来就伶俐,又有表演天赋,一番手脚并用地讲解下来,宛如亲临现场。直惹得凌峰哈哈大笑。   “……那杨夫人临走前,脸色可难看了。哼哼,你都把手伸到我家里来了,我又何须与她客气?所以我就直言不讳,你女儿与一个姨娘家的亲戚走得近的事儿,是绝对要传出去的。她男人还是礼部尚书呢,她女儿与别家姨娘亲戚交好,她自己还与别家姨娘亲戚两肋插刀,看她还有脸没脸。”   凌峰夸道:“做得很好,非常好。”   “更绝的还在后头呢。”徐璐笑得神采飞扬,“等这些人走后,我越想越气不过,就又让那胡中华家的那灶娘跑到外头拦下杨夫人的马车。”   今日拦下杨夫人马车的那妇人,叫王九娘。便是凌家旗下铺子掌柜家的灶娘,三十来岁的年纪,早些年死了男人,只带着个小子在胡中华家做灶娘。因泼辣又生得五大三粗,洗砚都还费了姥姥劲儿才做通了这妇人的思想,让她去算计钱文清,偏偏王大娘把杨士清当成钱文清给糊弄了一番。   听了徐璐眉飞色舞的述说,凌峰几乎笑倒在榻上,“你倒是活学活用,基本可以出师了。”侠义小说上写有,武功到了一定程度,一根针一朵花皆可伤人,这就叫万物随心,功夫已甄上乘的表现。徐璐今天这一招,也算是随心所施,就地取材,效果却是极为有效的。   徐璐也得意到见眉不见眼,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好歹嫁给爷也有两年了,这也叫近朱者赤嘛。所有人都知道我这是故意整他们的,可那又怎样,你能做初一,就休怪我做十五。看谁更棋高一筹,哼。”   凌峰点头,“不错,是这个理。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璐笑嘻嘻地道:“我的事儿说完了,现在也该轮到爷了吧。”   凌峰笑道:“我嘛,那就更好办。墨砚来给我递消息时,我们正在吏部里小憩。我在心里思虑了一遍,便让人递了条子去督察院找谢永康。谢永康是大理寺卿谢谨的次子,这家伙可是天下第一刺头,敢直谏,又不怕得罪人,当年先帝还在世时,连先帝都敢骂的。全京城的官员,但凡犯到他手上,无不被骂得狗血淋头,在朝中几乎是过街老鼠,但却深受圣上喜爱。所以尽管所有人都怵他,却也不敢拿他怎样。”   徐璐明白了,这谢永康不畏强权,又敢直谏,骂人的本领又高杆,想来也是种疾恶如仇的。这种人,天生就是个言官料子。冯氏犯到他手里,着实可怜就是了。   “然后呢?谢永康当真在朝上向圣上进言不成?”   “对。午朝刚开始,谢永康就参了太常寺右少卿冯斌一本,指责冯斌宠妾灭妻,一个卑贱的妾室,在内宅横行无忌,儿女媳妇也有样学样,只尊姨娘为正经婆母,嫡母都要退一射之地。紧接着,顺天府尹严少秋有事凛凑,自然就是冯斌宠妾灭妻一案。那冯斌太太程氏,朴素无华,而姨娘党氏,却穿金戴银,前呼后拥,住得院子也比程氏还要宽阔豪华,其服侍的奴仆皆高于程氏。也有冯家奴仆指证,冯家六奶奶从未向程氏这个正经婆母请过安,尽媳妇孝道。反而每日与姨娘党氏腻在一起,并尊党氏为婆母。那党氏被押解公堂时,不止穿金戴银,着大红衣服,绣织金妆花,在公堂上还公然叫嚣她是冯斌的平妻,闺女是户部侍郎夫人,顺天府无权治她的罪。这严少秋也是个妙人,就光一个冯斌宠妾灭妻一案,居然把钱文清也给诓进去了。”   徐璐听得双眼放光,又继续问:“然后呢,然后呢?”   凌峰笑了起来:“然后嘛,自然是冯斌罢官回家,听侯发落了。那姨娘党氏,被打三十板子,发配三千里。也有人声称处置太狠,声称那党氏应该是有儿有女,所以比一般姨娘要体面不少,但也情有可原。毕竟党氏之女却是户部侍郎夫人,多少也要给些脸面。然后我就说了一句,我说,当年靖王妃也是庶出,但方家也未因靖王妃就抬举姨娘尊贵过嫡妻。方家如此,冯家怎的不学学方家?居然反其道行之,把姨娘抬举得堪比正妻,置礼法于何地?冯家所谓的诗书传家,也不过是骗骗三岁孩童罢了。因皇后娘娘非常钦佩靖王妃,所以圣上对靖王妃的印像也非常好。有靖王妃作对比,这冯斌越发面目可憎。满朝文武也就一边倒痛斥冯斌。那谢永康当真是个妙人,借着冯斌宠妾灭妻的由头,又把火烧向了钱文清,看准时机又站出来参了钱文清一本。”   凌峰看徐璐听得目不转睛,不由好笑,捏了她的脸蛋,继续道:“谢永康直指冯斌之所以抬举姨娘堪比正妻,不过是因其女冯氏和女婿撑腰的缘故。又指责冯氏仗钱文清之势,胡作非为,收受贿赂,横行无忌。把钱文清骂得狗血喷头。杨阁老正要拉拢钱文清,就赶紧替他说了两句好话,谢永康毫不留情又把杨士清骂了一通,骂他自已屁股都不干净,还与别人担保,还要脸不要。把杨士清气得几乎与他干起架来。这谢永康生得高高瘦瘦,虽说打架不在行,但那一张嘴巴简直像刀子似的,扎得杨士清疼痛难当,几乎气得吐血。钱文清虽是三品大员,但在朝中根基甚浅,家族力量浅薄。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得罪人,对上恭敬,对下宽厚,在朝中还是颇有人缘。圣上也颇为看重。如今倒是曝出其妻丑事,他倒是沉稳,也未替自己开脱,只是先请罪,称未曾管束妇人,请圣上再给他些时间,回去后必严查妇人。若事情属实,必严惩不怠,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事情纯属无稽之谈,必要谢永康陪礼道歉。谢永康就与钱文清当着百官面,立下军令状。”   徐璐扬了扬眉,“看那冯氏往日里的嚣张就知道,她屁股肯定不干净。就是不知钱文清查出了她背着他干的好事后,会如何收拾她。”   “我又不是钱文清本人,如何猜得出来,静观其变吧。”   “爷不准备再做些什么?”   “凡事过犹不及。”凌峰耐心与她计道,“如今,咱们的钉子已埋下,只等着杨士清出糗便是。那冯斌反正已丢官罢职,必深恨给他惹祸的冯氏及其党氏一大家子,冯氏是出嫁女,他不好动手,但肯定会下狠手收拾党家那群人。再加上昨日里我又让人传播的流言,想必经过今日,更会传得四处皆是。威国公顾夫人最是看重颜面,也被拖下水,必是深恼在她地盘上惹事的冯氏和杨彩儿,肯定要拮问冯杨两家。最后,也就是冯氏她本人,哼,她屁股若是干净,我也不会让谢永康参钱文清了。钱文清那样爱惜羽毛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弱点。他们越是爱惜羽毛,对败坏自己名声的人就越是震怒。且等着吧,冯氏下场一定会很精彩的。”   这肯定是必然的。   在凌峰的精密操纵下,冯氏一口气得罪了娘家,夫家,顾家,就算不被休,她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但徐璐才不会同情她,这人真的好讨厌,凌家与她无冤无仇的,就跑来算计他们。哼,既然她敢伸手,就要承担被剁手的后果。   ……   当天晚上,派到钱家打听消息的暗卫回来告诉凌峰夫妇,冯氏被回到家的钱文清收拾得极惨,显然,冯氏确实背着他做了不少事,包括拿党小姐算计自己的长子不成,又跑去算计凌峰一事。   那暗卫声音低沉却清晰,“……钱文清把冯氏收拾得极惨,把她身边使唤的下人全都捆来发卖了。还剥夺了冯氏的管家大权,让钱大奶奶当家。另外,把那位党小姐也送回了党家。”   徐璐下意识地看了凌峰一眼,笑着说:“这就是钱文清的处置?”也太轻了吧。   凌峰不以为然,“钱文清再如何的恼怒冯氏,好歹也要顾惜多年夫妻情份。更何况,冯氏的表姑母可是陈王太妃。只要陈王太妃在,钱文清就要顾及一二。”   “只是表姑母罢了,又不是亲姑母。”徐璐不以为然,涉及利益面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能够拧在一起,反之,再亲的人都要靠边站。   “冯氏一向巴结这个表姑母,陈王太妃的面子钱文清不能不给。不过,也就这么一次吧。”   徐璐先是不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冯氏是陈王太妃的表侄女,但顾夫人还是人家的亲闺女呢,冯氏在顾夫人的地盘上算计了她,能不恼这冯氏?   冯氏这回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把父亲的官位整丢了,亲姨娘也被发配。不但丈夫埋怨,夺去管家大权,连一向视为靠山的顾夫人也恼她,这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活该她把手伸向凌峰。   “这冯氏想来应该翻不出风浪了吧。”失去管家大权就意味着在钱家也失去内宅控制大权,若钱大奶奶聪明些,就该趁此机会,大肆攻伐敌营,排除异已,架空冯氏,一举制胜。   凌峰淡淡一笑:“打蛇不死,后窜无穷。”   “你还要整她?”徐璐有些同情冯氏了,“人家都那么惨了。”但语气却是幸灾乐祸。她对冯氏是真的没任何好感。但凡想算计凌峰的人,都该死一千次一万次。更何况,她选择的时机又是那么的缺德,刚好趁她怀孕之际,若她心眼狭隘些,岂不要气死?换作徐梦竹那样的性格,早就气得流产了。所以尽管冯氏现在下场很场,徐璐依然余怒未消。   “咱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凌峰摸着下巴:“她一个妇道人家,我还不好出面收拾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题外话------   感谢所有看正版的亲们,你们才是我的衣食父母呢。没有你们,恐怕真要喝西北风了。虽然写文辛苦,但仍是快乐居多的,因为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    ☆、第101章 冯氏的下场   徐璐说出自己的法子:“我还能做什么?送些厚礼去钱家,庆贺钱大奶奶正式掌家,明晃晃地给冯氏上眼药,本少夫人就是来看你的笑话。呃,我再刻薄些,再送几个美人去钱家。唉,也只是说说而已。”   凌峰忽然扬了扬眉,笑道:“这个法子好。”   徐璐看他一眼:“爷觉得这个主意好?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落井下石?”   凌峰不以为然:“冯氏敢算计到我头上,就要承担惹怒我的后果。不过是给钱文清送几个美人罢了,我就得光明正大地送,还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冯氏先算计我,爷我怒了,也开始还击她。”   凌峰顿了下,又笑了笑说:“不止送给钱文清,还要送给顾家,杨家,嘿嘿,一人四个美人儿。”   徐璐翻翻白眼,这家伙,真够缺德的,“你送人家,人家就会要?我看不见得吧。”   凌峰撇唇,不以为然:“钱文清不要也得要。至于杨家顾家,嘿嘿,顾夫人有两个嫡女,一个已出嫁,一个还待字闺中,不过却已订了婚约,不日就要嫁人。这顾家的女婿,不但要接,还得高高兴兴得接。”   “这是为何?”   凌峰淡淡地解释道:“顾夫人的嫡长女是衡国公府的嫡长媳,皇后娘娘的弟媳妇。衡国公世子与我还有些交情。他与这顾大小姐感情并不好,也就是面子情。我若是送美人儿给他,他必不会拒绝。顾氏若是不满,那更加好办,我就有法子堵她的口,让她知道,若非她母亲合着冯氏杨家一并算计我,我也不会针对她了。顾氏必会回娘家向顾夫人诉苦。”   徐璐说:“爷你真的好阴险呢。”简直是一石三鸟呀。不但恶心了顾氏,还恶心了顾夫人,连带顾夫人越发憎恨在她地盘上闹事的冯氏和杨采儿。顾夫人一怒,冯氏必会被陈王太妃厌弃。至于杨采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顾夫人想要报复她,真的太容易了。   凌峰冷笑一声,“我若是不阴险,早被人吃死了。”对徐璐说:“明日你登门去钱家,狠狠羞辱冯氏一顿。让世人知道,这就是算计本世子的下场。”   徐璐说:“这样不妥吧。”未免得理不饶人了。   凌峰冷笑一声:“有些人,就要给他些厉害瞧瞧,才会明白你不是好惹的,以后就再也不敢来惹了。你若是一次性不把他打痛,痛入骨髓,等他好了伤疤,又会忘了痛。又会故伎重施。”   “……话虽如此,可这冯氏已经够凄惨了,又何必落井下石呢?”徐璐并不赞同凌峰的做法。经过此次事件,冯氏必是又悔又怕,凌峰送美人给钱文清,已让冯氏难堪,她若再登门去落井下石,显然落了下乘。   “依我看,去痛踩他就不必了。”徐璐发表自己的意见,“爷即打击了顾夫人的长女,又整垮了冯斌,彻底把冯氏钉得动弹不得,又还送美人去钱家,爷刚才也说了句过犹不及,我觉得,我若再去钱家落井下石,外头的人肯定会觉得爷得理不饶人?我倒是无所谓,却担心爷会不会因此落得无容忍器量的名声。岂非坏事?”   凌峰收敛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以往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今倒来教我了。”   徐璐心头“咯噔”一声,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而已。爷若是觉得我驳了你就恼了我,我仍是要说,去钱家是真的不必了。爷如今是官场中人,跋扈嚣张,或蛮横无理些也都是可以的,但若无容人器量……别人或许不敢再得罪爷,但疏远是肯定的。”   凌峰一向是骄傲的,他或许有他的理由,但徐璐仍是觉得,他在朝为官,与其得理不饶人,还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过犹不及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万一落了个无容人器量的名声,对凌峰来说也不是好事。   但凌峰一板起脸来,徐璐心下还是有些难过的,低声道:“我知道爷并非器量狭小之人,爷不过是想对那冯氏杀一儆佰罢了……要不,我装装病?表示被冯氏的作为给气得伤了身子?然后爷再去找冯氏算账?”   凌峰忽然起身,来到徐璐面前,忽然半跪下来,吓了徐璐一跳,她正要躲开,但凌峰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郑重:“以往都是我一个人拍板决定,你从未驳过我。今日你是第一回驳我,却有理有据,还坚持已见。我的小璐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   徐璐窘道:“我一直都听爷的吩咐行事,刚才只是我个人的见解而已。”   “你的见解很好,可叹我还没有你看得远想得明白。小璐,谢谢你提醒了我。”   徐璐微微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轻声道:“爷也觉得我分析得好?”   “不止好,还非常有见地,一针见血,如醒壶灌顶,茅塞顿开。小璐,谢谢你,你这个贤妻,当之无愧。”凌峰当然知道自己很适合政治阴谋斗争,但再厉害之人,总有当局者迷的时候。这时候,徐璐这个旁观者的意见就非常重要了。徐璐聪明是肯定的,但大多时候都是彻底执行自己的命令,尽管也有质疑,他只需解释两句就成。这回她却没有听从自己,而是坚持已见,据理力争。即显出了她固执的一面,也显现出了她对政治斗争方面的成熟与成长。   凌峰一向发号施令惯了,刚开始徐璐的争辩确实让他不满,但她分析得也非常有道理,也让他见识了自己因多年来政治斗争多占于上风而变得过于自信的不足之处。   凌峰吻了她的手,起身,把她拥入怀中,亲了她光洁的额头,紧紧握着她的手,眉眼含笑:“你分析得很对,我是不该得理不饶人。可是我是真的想钉死冯氏,就按着你的想法施行吧。”   这是认同自己的主张了?徐璐松了口气,她也生怕他听不进自己的意见呢。徐璐轻声道:“那我就开始装病?”   “嗯,我现在就让人去请沈三夫人来给你看病。”   “路姐姐与我交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外人会不会认为咱们串通好的?”   “咱们半夜里去请她,按照普通人的想法,谁会为了装病半夜请大夫的?”   这倒也是呢,“可是路姐姐会来么?”   “放心,我与沈三交情还不错,他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徐璐点头,凌峰又与她讲了如何整治冯氏,要把她整治得彻底没了脾气,以后看到凌峰就绕道走的程度,他才肯善罢甘休。   看他满脸换煞气,徐璐特别不解,印像中,凌峰心胸也不算小嘛,怎么唯独就对冯氏紧揪不放呢?   凌峰看她一眼,冷冷道:“我早些年,我也曾让人算记过。那一回可是让我伤筋动骨了好久,所以对那些算计我的人,特别憎恨,来一个整一个,不整得他鸡飞狗跳肆不罢休。”   居然还有这等事!   凌峰又对徐璐说了几年前他让人算计过的事儿,“……那女子姓张,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官位不高,她却心比天高。那一回我在外祖家后花园里,张氏找理由接近我,借口说我的荷包绣工很好,有她母亲的味道,想要借来瞧瞧。当时她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一副对亡母思念情深的模样,加上又戴着孝,更显得可怜。我一时心软,就把荷包给了她。谁知道,这荷包倒成了我对她有非份之想的把柄。不出两日,那张氏的父亲就来找上我。说张氏的荷包让人发现,她继母要以私相授受为由,要逼死她,昨晚上就差点自尽,幸亏被人救下来。如今外头都知道了这事,张氏名声已婚,要我如何处理这事。当时我还很是愧疚,但因我身份上的秘密,并未一口答应娶张氏为妻。张氏父亲大怒而去,对我破口大骂,还扬言要去大理寺告我作贱他女儿。后来我母亲出来了。”   凌峰目光深沉了不少,“母亲一来,就替我扭转了乾坤。母亲先假意答应聘张氏为妻,并亲自上门看望张氏。当着张家人的面,得到了张氏与我并未有肌肤之亲的证据。再让丫鬟故意撞伤张氏,让人请太医给张氏把脉,揭开张氏已有身孕之事。”   徐璐义愤填膺,握紧了拳头,忿然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后来呢?爷是如何整治张氏的?”   凌峰冷笑一声:“张氏未婚失孕,又来故意算计我,拿我当冤大头呢。让母亲揭穿来,张家人哪还有脸纠缠,少不得赔礼道歉,只求咱家不把事情闹出去。我虽然应了,却是深恨张氏,更恨暗地里给张氏出主意的人。那人便是张氏的姨母,冯氏。”   徐璐惊讶道:“爷说张氏的姨娘,居然是这钱冯氏?”   凌峰点头,“对,就是她。只是当时证据不足,张氏因打胎反丢了性命,也无人再指证这冯氏。加上那时候朝廷动荡不安,先帝驾崩,四皇子起兵造反失败,我忙着领兵清洗四皇子派的残余势力,也无多余精力收拾冯氏。后来皇上坐稳龙椅,又把我派到山西呆了两年,从山西回来,又去了福建,时间一久,倒把冯氏这茬给忘了。想不到,她倒是贼心不死,居然拿个姨娘亲戚来算计我。”说到最后,凌峰已是怒气森森,杀气腾腾:“这冯氏一而再再而三算计我,我若再放过她,又岂对得住我屠夫的名声?”   徐璐握着凌峰的手:“那我现在就装病,爷尽管去做吧,我都站在爷这边。”   凌峰拥着她,亲了她的额头,“那只好先委屈你了。等收拾了冯氏,咱们再去收拾杨家。”   但凡算计他的人,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才成。   “这是为何?”   凌峰冷笑:“杨士清在朝堂上已让我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不知夹着尾巴做人,还敢伸爪子来算计我,我若不给他些厉害颜色瞧瞧,当真以为我是没爪子的老虎?”   “可是,顾夫人会收拾他们呀。”只要凌峰把美人儿送给衡国公世子爷,顾氏必会向顾夫人哭诉,顾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害得女儿糟受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的。顾夫人出马整治杨家了,凌峰又何必再出这个头呢?   “还不够。”凌峰冷冷地道。“杨士清不止把女儿派出来,连自己老婆都派上了场,如此难看的吃相,若只是心存恶心我也就罢了,但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徐璐大吃一惊,到底不再是政治白丁一个,很快就明白过来,低声道:“爷的意思,那党小姐或许还有别的阴谋?”   “谁知道。”凌峰面露杀气,“我听你说过,杨采儿连你和路玲玲都瞧不上,又哪瞧得上党氏?可那日在顾国公府,我可是亲眼所见,她与党氏有说有笑。她们一瞧到我,党氏就落了水,这其中若无杨采儿的安排,我是不信的。按杨士清对付政敌一惯的手段,明面上对付不过,就来阴的。而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必是美色。那党氏若真如他所愿进入凌家,必会弄出点什么花样来,内宅妇人争宠手段花样百出,又水过无痕,外人再如何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徐璐呆滞地点点头,这个倒也是呢。   “那爷要如何对付杨家?”   “不急,一步一步来。”   徐璐想了想说,“依我看,让人把党氏抓起来,无论是严加铐问,还是威逼利诱,一旦坐实冯氏与杨采儿算计爷的阴谋。爷握着证据,再找冯氏杨家理论,外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我再装病,外人反而还会同情爷。毕竟,爷都快而立之年才有了后,这孩子实是来之不易,爷愤怒的报复,也就说得过去了。”   凌峰起身走了几步,击掌道:“这个法子可行。”他温柔地看着徐璐,“小璐,你不但是我的贤妻,还是我的贤内助。”他现在才彻底明白了何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徐璐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你倒是不害臊,若是让人知道了,必会说咱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凌峰大笑:“管他狼狈为奸还是同流合污,反正咱们夫妻俩合作无间,共同进退,那些惹到咱们的人,就等着乖乖挨宰吧。”又与徐璐说了些温存话,这才去了外书房,他要好生理清思路,好给杨冯两家雷霆一击。   路玲玲半夜来到凌家,对上徐璐愧疚的脸,倒没怎么生气,而是笑眯眯地说:“就知道你们这对贼夫妻,不会轻易放过冯杨两家,还真让我说中了。”路玲玲一屁股坐在临窗大炕上,打量着徐璐的起居室,布置得典雅而精致,宽阔而不庸肿,又看了徐璐直打吹欠的神色,不由笑道:“不过是作戏而已,何苦委屈自己?要睡就去睡吧,我会替你圆过去的。”   徐璐又打了一个哈欠:“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姐姐与我一道睡吧。”   “给我安排间客房吧,我可不敢睡你的床。”   徐璐笑道:“世子爷去了外书房,因为姐姐替我诊脉,有流产迹像,世子爷气不过,就让人把党氏抓了来想出出气,要给她些颜色瞧瞧呢。可党氏在惊恐之下,反而交代了冯杨两家不少阴私事儿呢。”   路玲玲不懂朝堂上的争斗,好歹沈家却是根正苗红的政治世家,耳濡目染之下,很快就明白过来,“看来那冯氏当真是惹毛你们两口子了。”   徐璐说:“这冯氏已不是第一回算计世子爷了。上一回没怎么收拾她,这回又故伎重施,当咱们是吃素的?”   “还有这等事?”路玲玲吃了一惊。   徐璐也不想让路玲玲误会凌峰是理不饶人的睚眦必报之人,就把冯氏先前算计凌峰的事儿说了。路玲玲果然对冯氏厌烦起来。   “一再再而三的人,是该狠狠收拾了。”路玲玲剥了香焦往嘴里送,“我会替你把这场戏圆过去,只是,你们要如何对付冯氏?”   徐璐笑着说:“爷没有与我明说,看他的意思吧。”   “可怜的冯氏,什么人不去惹,偏来惹你们家混世魔王?”路玲玲笑道,看徐璐不住地打着哈欠,便说:“赶紧睡吧,别再熬夜了,当心长皱纹。给我安排一间厢房就成了,我不挑的。”   徐璐果然不再坚持,安排路玲玲去东厢房的碧沙橱歇下,自己也上床睡觉去了。   次日,有关安国侯世子夫人被冯氏算计凌峰一事弄得差点流产事儿被传得到处皆是,尽管有诸多人质疑其真实性,但有沈三夫人的路玲玲半夜前去诊治,成功揭制了大部份质疑之声。   徐璐已坐在炕上,正由路玲玲给她上妆,一种看不出质地的面脂,涂在脸上,自然而不油腻,成功遮住了徐璐红润健康的桃红肌色,在路玲玲的一双巧手下,一张脸儿瞬时变得惨白惨白的。双唇也涂上淡紫色的唇脂,   路玲玲一边仔细涂抹,一边说:“等你们家世子爷大闹钱家后,估计未来三年内不会再有人来招惹你了。”   今早下半夜,凌峰就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去了钱家,找冯氏算账去了,理由非常现成,冯氏指使党氏算计凌峰,又去凌家大闹,使得少夫人气得几乎流产,凌家子嗣本就艰难,好不容易徐氏要给凌家涎下后人,还差点让冯氏闹得没了,凌峰如何不气,下半夜就去钱家找冯氏算账足可证明凌峰有多心疼徐氏肚皮里那未出世的孩子。   徐璐说:“他会有分寸的,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是纯碎吓唬钱文清罢了。”听凌峰分析过钱文清,此人虽是士族出身,但只是旁支偏系,靠个人之力奋斗到三品大员,也很是珍惜自己的名声,这钱文清也是有抱负之人,更想靠自己的本事光宗耀祖,但自己的妻子却处处拖他后腿,甚至替他四处树敌,惹下不该惹之人,以钱文清对权利的渴望程度,冯氏就算不被休,未来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就是了。   凌峰要做的就是,一副气势汹汹找冯氏算账的架式,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收拾一个妇道人家,当然就会把怒气发泄在钱文清身上。以钱文清倾福撇祸的性格,自然要狠狠收拾冯氏以达到平息凌峰怒火的目的。   “冯氏这辈子估计不会再难翻身了。就是不知杨家又会是什么下场。”路玲玲对杨家也无半分好印像。当年沈任思在娶路玲玲之前,与杨家大小姐曾有过口头婚约,耐何沈任思患了尿道结石,让她给治好了,也因为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看了陌生男人的下半身,外头说什么话的都有。沈任思带着愧疚之心娶了她。这就惹得杨家大为不满,把怒气发泄在路玲玲身上,也散播了不少有关路玲玲的坏话。虽然后来让沈任行连削带打狠狠收拾了几回,使得杨家不敢再针对路玲玲。但杨家对路玲玲的仇怨却是越发加深,只是大家明面上未曾撕坡脸罢了。   杨家的下场,路玲玲很快就知道了。    ☆、第102章   路玲玲对朝阳公主说:“杨家大女婿华玉堂不顾岳家反对,强纳表妹为妾,杨夫人去闹,华夫人就说,别人家的事儿亲家母都跑得这么勤快,想来也是个慈悲为怀的。怜姐儿自小就喜欢他表哥,亲家母你慈悲为怀,就成全他们吧,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件美事是不?把杨夫人气得几乎岔过气去。杨夫人带着灰败的脸色回到杨家,顾夫人已登门了,来势汹汹的模样,原来,顾夫人领着婆子直奔杨家内院,让人抓了杨采儿狠狠甩了十多巴掌,把杨采儿那张脸打得连她亲娘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朝阳公主连忙问:“我堂姑居然带人去杨家痛打杨采儿?这是为何?”   路玲玲抿唇一笑:“那党氏之所以要算计凌峰,也是冯氏和杨采儿指使撺掇的。地点就发生在威国公府,如今外头都认定,党氏算计凌峰这一事件上,顾夫人也参与其中。凌峰居然弄了四个美人送去了衡国公府,送给了世子爷杨印启做妾。并直言不讳得对顾氏说,要怪就怪你娘好了,谁要她先来算计我的。顾氏与杨印启感情本来就淡,杨印启与凌峰交情也还不错,自然就站在凌峰这边。当天收下那四个美人,当晚就全抬了姨娘,还宿在了其中一位姨娘屋子里。顾氏只好回娘家告状。顾夫人听说后,原本是要去钱家的,后来不知怎的,又改道去了杨家,把杨采儿抓来打了几十个嘴巴子。杨夫人回去的时候,杨采儿已被打得鲜血直流,好不凄惨。杨夫人就与顾夫人理论,顾夫人是什么脾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是任人欺负不吭声的主么?当下连杨夫人一块打,还说‘即然你这做娘的教不好闺女,那就让我来替你教好了。你若是不服气,尽管来威国公府找本县主吧。本县主等着你便是。’那杨夫人大概理亏,居然没有还手,眼睁睁得看着顾夫人扬长而去。”   朝阳公主大拍桌子:“实在是太解气了,这下子雪姐儿可以扬眉吐气了。”雪姐儿就是长安郡主,是杨家的儿媳妇,对于这个郡主媳妇,杨夫人并未像别的婆母那样去拉笼,反而处处行打压之实,惹得里里外外的人都暗笑杨夫人目光短浅,本末倒置。高门媳妇拉笼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非要打压,真是目光短浅到家了。   路玲玲原本对长安郡主并没什么好印像的,但后来经过在挽月别墅的一段相处后,才渐渐改观,也跟着笑了起来:“郡主也挺聪明的,在顾夫人来杨家之前,就借口盾了。到了晚上才回来,看到婆母小姑子的惨状,大骂顾夫人,扬言要去顾家找她算账,让杨夫人拦下了。不过事情还没完,当天晚上,一个叫倩娘的女子又去了杨家,声称杨士清当街撕扯她的衣服,害她名节损毁,要杨夫人给她个交代。杨夫人生生给气晕了过去。”   朝阳公主听得双眼放光,“那倩娘又是何方神圣?”   路玲玲喝了口茶,润了润干喝的喉咙,这才道:“就是七号那一日,也就是冯氏等人领着人去凌家大闹的头一天。杨士清去钱家喝酒,才从钱家出来,在钱家胡同巷子里,与一个女子相撞,那把女子撞倒在地,杨士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亲自扶起那女子,认知那女子身上的衣裳就在那时候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奶子。那女子就骂了杨士清登徒子不要脸的老色胚,然后急急忙忙走了。谁会想到,第二天,冯杨两家领着人去凌家找茬,才从凌家出来,那女子就出来拦下杨夫人的马车,扬言要杨士清对她负责。杨夫人逢人就说她家男人遭人算计了。”   “是受算计了。”朝阳公主点头,不然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杨夫人前脚从凌家出来,那女子后脚就上去闹事。   路玲玲得意一笑:“人人都知道这事儿是凌峰设计的,可妙就妙在,那女子是在冯杨两家登凌家门之前的头一天与杨士清相撞。所以,人人都知道这女子是凌峰安排的,却无人指责凌峰半句不是呢。尤其那女子生得五大三粗,母夜叉都比她好看些,这凌峰也够缺德的。”   朝阳公主叹息道:“这就是凌峰的本事之处了。”正大光明地算计你,正大光明地找你的麻烦,赤裸裸的阳谋,别人就算知道是你搞得鬼,反而说不出半句话来,放眼京城,除了她那对阴险腹黑的兄嫂外,就只有凌峰有这般本事了。   路玲玲也感叹道:“是呀,人人都分析说,若杨家不去找凌家麻烦,那倩娘一事应该不会发生。如今,那倩娘又去杨家大闹,外人除了说凌峰一句阴险高明外,也都是指责杨士清的。若是你不去算计人家,人家也不会来算计你了。”杨家使的是见不得光的阴谋,那凌峰就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所谓阳谋,就是赤裸裸地把谋略摆在实处,在让你看得见摸得着,正大光明到无人能够指责什么。   而阴谋却就叫人痛恨不齿了。这阵子冯杨顾三家发生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是凌峰搞出来的,却无人指责凌峰半句。一来凌峰站在道义和受害者角色上,涉及到子嗣大计,大家也都能够理解凌峰的雷霆震怒。   路玲玲对朝阳公主转诉二伯沈任行的原话:“凌峰这厮,一向滑不溜秋,无论整人算计人,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这厮虽然蛮横霸道又跋扈,却始终把握个度字,反而使得他的名声介于不是善人,却又算不得坏人的境界。能像他这样把跋扈霸道使得淋漓尽致还能够保持良好名声的,全京城可找不出第二个来。先前杨士清在朝堂上,可是阴谋尽出,处处打压凌峰提携过的官员,凌峰的反击有棱有角,张驰有度,却又留有一线,给他人留下器量宽宏的印像。这一回不过是被一女子算计而已,凌峰却可以往死里整治杨家,却无人说半句不是。一来是凌峰会做人,二来也是凌峰占据着个理字。而凌峰的理字,就是徐氏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凌家单薄的子嗣。”沈任行对沈家诸人分析凌峰的种种作为,并借凌峰一事,又敲打了沈家人一番,效果奇好。   朝阳公主若有所思,神色复杂,“看样子,凌峰很宝贝小璐的孩子。”   路玲玲知道她的心思,笑道:“能不宝贝吗?凌峰都快而立之年才有这么个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别的像他那样的年纪,早就儿女成群了。换作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路玲玲知道朝阳公主以前曾喜欢过凌峰,怕她由此不喜,就低声道:“小璐表面风光,其实内里也挺苦的。人人都知道她出身普通,却高嫁凌家,一个个都妒嫉她跟什么似的。如果小璐出身尊贵,估计冯氏也不敢明张目胆打上门去了。”   朝阳公主看她一眼,说:“这倒也是呢。”   路玲玲就笑了起来:“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瞧到驸马急匆匆提着一篮子野菇,他说你喜欢吃,特地去乡下农民手上买的呢。驸马对你可真好,比先前那个有良心多了。”   朝阳公主面露笑容:“笨嘴拙舌的,你还夸他。比起你家那位,可就远远不如了。”   路玲玲摆摆手,一脸嫌恶,“别提了,成天顶着张大胡子脸,看了就倒胃口。要他刮胡子也不肯,说这样威武些,镇得住人。真是的。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不刮胡子的人。还是驸马勤恳,爱干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舒服多了。”   沈任思那张络腮胡子确实挺渗人的,朝阳公主面露暖昧的笑容,冲路玲玲挤挤眼:“那么一张大胡子你,不知你们亲热的时候,又是怎生模样。”   路玲玲瞪她,二人笑闹了一番,朝阳公主与路玲玲在公主府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安国侯府,长安郡主却是揉着眉心,对徐璐苦涩地道:“……我知道我不该来这一趟……可我到底是杨家的儿媳妇,哪真能坐视不管的。妹子,公爹与你们家世子爷在朝堂上的龌龊我也听说了,还有我婆母算计世子爷的事儿,这一件件一桩桩,世子爷怎生报复都不为过。可我到底是杨家妇,总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被打压而无动于衷。所以,还请妹子转告世子爷,请他消消气,高抬贵手。”   徐璐招呼着长安郡主喝茶,笑着道:“瞧郡主这话说的,冲着咱们的交情,少不得也要给郡主一个面子。成,等世子爷晚上回来,我就与他说去。不会再针对杨家了。但是郡主回去后,还请转告令公婆,以后凌杨两家,井水不犯河从,若再有下次,必不会再客气了。”   徐璐不料长安郡主会亲自登门,她多少也知道她来的目的,还曾犹豫了下,但见长安郡主语气诚恳,凌峰把杨家打压得这般狠,也没半分怨言,只是来恳求他们放过凌峰,徐璐触动还是颇深的。长安郡主堂堂宗室女,平时候是多么骄傲的人,这会子却低声下气来求人。她若是拿捏着不放,未免太过。长安郡主身为宗室女,夫家遭凌峰报复,并非找不到人出面求和。但她并未找她的靠山,而是单枪匹马来找徐璐,也给了徐璐极大的面子,也让徐璐瞧到了长安郡主极大的诚意。她也就见好就收。   长安郡主料到徐璐答应得如此爽快干脆,愣了下,忽然激动起来,紧紧握着徐璐的手,郑重地道:“好妹妹,难为你这么给我面子。我,我以前还曾那般对过你……”想着在西山别院里对徐璐的冷言冷语,以及在挽月别墅对她毫不客气的行为,长安郡主越发羞惭难安。   徐璐笑了起来,语气诚恳地道:“人无完人,再则,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郡主也补偿了那名侍卫,也算是两清了。其实,今儿个就算郡主不来找我,过两日,我也会找借口去看望郡主的。凌杨两家的恩怨,自然也就没了。”   长安郡主呆了下,看着徐璐微笑狡猾的脸,她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过来,再一次握紧徐璐的手,感动道:“好妹妹,难为你这般替我着想。我,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这人一向嘴笨,但妹妹放心,以后且看我的行动吧。”长安郡主是真的被徐璐打动了,杨家对凌家做了那么多缺德的事,徐璐却看在自己面前,非但放过杨家,反而还替自己挣面子。如此心胸,如此为人,再是顽石,也会被捂热。   看着徐璐诚恳却不拘功的脸,长安郡主一颗心热乎乎的。并暗自发誓,今后无论谁与徐璐为敌,她必视为仇敌。   ------题外话------   四川盆地的夏天真心不是人呆的,温度不高,却非常的闷,坐在电脑前,汗水就一直不停地飙。光坐着都要流汗,更不用说做事了,一天到晚身上都汗渍渍的,我实在太爱出汗了,    ☆、第103章 娘家人进京   长安郡主带着满满的激动离去,徐璐平时候也没少做顺水人情的事,更没少说面子话,可这一回,她这顺水人情多少有些心虚了。   因为人家对自己是如此的感激涕零,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爽快答应不再与杨家为敌,并非看在长安郡主面上,而是凌峰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这才给了她个顺水人情,不知会作如何感想。   尤其长安郡主刚才对自己好一番掏心挖肺,徐璐感受得出来,人家这是真的打定主意视她为知已,这对于徐璐来说,未免心虚。   三月二十号,徐璐的继母田氏,领着三个孩子,一路坐船抵达天津港,马车一路驶入凌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徐璐得到消息后,赶紧去了影壁迎接,田氏比以前更胖了,活脱脱的圆桶身材,横肉脸,穿着天青色绣暗纹锦缎撒花褙子,黑色马面裙,头发梳成圆髻,还戴了明晃晃的金凤钗,金簪子,金耳环,金手钏,整个人亮堂堂的。   田氏一瞧到徐璐,就呼天抢地迎上前去,握着徐璐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好孩子,自从上回一别,转眼间已有半年,娘可是想你想得发疯,好孩子,凌家待你可好?”   田氏的演技并不怎么好,不过看着徐璐明媚娇艳的神色,一身的锦衣华服,身后服侍的众多媳妇丫鬟,差强人意的哭嚎顿时变为讨好。   徐璐知道这继母的性子,也没计较什么,只是笑着说:“多谢娘的关怀,女儿在凌家过得很好。娘又发福了,想来过得也还不算差。”又与大妹徐琳及两个弟弟见礼,一路朝晚香堂走去,路上,徐璐又问了父亲徐成荣的近况,得知一切安好后,也就放心了。   垂花门离华馨苑还有段距离,田氏打量凌家的宅院布局,震惊于凌家的富贵,却更是震惊徐璐的变化。   只见徐璐头上赤金嵌南珠的金步摇,姜黄色绘紫荆花折枝对襟长褙子,褙子边缘及袖口全绣着精美的五彩斓边,下身玉白色的嵌桔红亮紫二色丝绒牡丹花十二福湘裙,裙裾做工非常精致,还有浅黄色的镂空花纹掇于其中,行动间,飘逸优雅,一枚白色羊脂玉佩压在裙裾上,随着走路的动作,荡漾起些微的弧度。   田氏又打量徐璐的侧面,不由呆住,只见徐璐唇角含笑,粉脸柔和,娇艳妩媚,桃色的肌肤白里透红,头上的金步摇垂下的流苏摇拽在颊边,随着走路的动作,却是不摇不晃,无比的优雅恬静。   田氏再度侧头,打量自己的女儿徐琳,这个女儿尽管穿着新制的衣裳,戴着最好的头面首饰,但与徐璐相比,完全是一个在天下一个地下的区别。徐璐不止优雅娇媚,周身上下还有股说不出的贵气天成,举手投足间,带着三分庸懒,五分文雅,三分贵气,一种真正大家闺秀的气质油然而生。田氏心中颇不是滋味,都是同一个父亲,怎么差距就如此大呢?   徐璐先带着田氏等人在华馨苑休息了番,得知徐璐已有身孕,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说:“唉呀,你怎的不早说呢?害得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徐璐笑着说:“娘不必如此的,家中什么都有的。”   得知徐璐有了身孕,田氏就更加高兴了,去晚香堂见武夫人腰杆子也直了不少。   没办法,形势不由人。如今整个徐家,全都靠着徐璐支撑,徐璐在凌家好了,他们才能好过。所以田氏尽管妒嫉继女的好运,却是半分要求都不敢提的,就怕惹来徐璐不满。,   晚香堂的宴息厅,武夫人也热情接待了田氏,并与田氏打横坐于上首,徐璐下首坐了,徐琳和徐珏徐环向武夫人磕头,尽管还有些局促,好歹不怯场。武夫人慈爱地问了徐琳年龄,女红情况,对田氏说:“二小姐如此文静,与她姐姐倒是不大一样。”   田氏知道女儿长得普通,与徐璐相比,完全被比到天边去,但好歹是自己的亲闺女,陪着笑道:“也是,这孩子性子内向,可是半点都比不得她姐姐的。唉,琳姐儿若是有她姐姐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让我操心了。”徐琳的婚事,一直是田氏的心病。   武夫人说:“姻缘天注定,该来的自然会来,亲家母不必操心。”然后又问了徐珏徐环的功课作业,得知徐珏在福州已过了童试,不由夸了句“只要用功,将来肯定是个出息的。”   徐璐知道武夫人只是客气话,但仍是高兴,又把父亲的计划说了,武夫人也没有半分推托之意,当下就表示,国子监门槛比较高,只过了童试,估计进去不容易,就算勉强进去了,若制艺上落后于同窗,压力也大,还不如去沈家族学。   武夫人又介绍了沈家族学的名气和益处,“沈家三代为官,如今已出了位阁老,一位三品武官,还有两位进士出身的官员,以及多名举人秀才。尤其沈阁老之子沈青云,十四岁之龄就已过举人,是我大庆朝难得一见的优秀神童。沈青云也是沈家族学里出来的,水止沈家子弟,连外头的人家都要把子弟送去读书。足可见其真才实学。”   田氏不知道沈家族学的厉害,但她一心听从徐成荣的安排,不由为难道:“可是璐姐儿父亲却说,若珏儿能进国子监,那是再好不过的。”   武夫人微笑道:“亲家母非京城人氏,没听说过沈家族学也是有的。小璐,你在京城也有半年了,也该听说过沈家族学的本事吧?”   徐璐笑着说:“夫人说得极是,沈家族学可不比国子监差呢。沈阁老那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其子沈青云小小年纪就已是举人,前途不可限量呢。沈家还有不少子弟入仕,他们都未进国子监,全是在沈家族学里进学,如今坐镇沈家族学的可是当代有名的大儒范恒范大儒,以及翰林讲师周宏毅周大人。此二人,一人官至太傅衔,一人官至礼部尚书,都是曾经的三朝元老。致仕后被沈阁老花重金聘请入沈家族学,威名远扬,直震四方。一般人想去都还没机会呢。”   田氏说被说得有些心动,将信半疑地道:“既然亲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想必沈家族学是个好的。就是不知你两个兄弟能否有这个造化。”   武夫人笑道:“事在人为。沈家与凌家还有些交情,只要峰儿去与沈大人说上一句,想来不是问题。毕竟,珏哥儿环哥儿还是峰儿正经的舅子,沈大人想来会给峰儿一个面子的。”   田氏兴奋道:“即是如此,那我就多谢夫人了。”田氏市井出身,就算靠着徐成荣成了官太太,但官场上的礼节如何也是一知半解,她那样的性子,徐成荣也不敢让她出去交际应酬,所以田氏在武夫人这样真正的名门贵妇面前,局促得连说话都不俐索了。坐在那,一个劲地移着身子,似乎屁股底下有针刺她似的。   徐璐起身笑道:“娘,你们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我早已安排了客房,娘先去休息一下。夫人,晚上媳妇再来向您请安。”   武夫人笑着说:“好生招待亲家太太还有你弟妹就是了,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也要爱惜身子才是,就不必来请安了。”并还交代,若有什么不便的事,尽管来找她就是。   徐璐笑着应了,告辞武夫人,领着继母等人回了华馨苑。   田氏羡慕地打量着凌家的宅院布局,雕梁画栋,奢华雅致,宽阔而大气。屋内摆设无一不精,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田氏看得眼热不已,看着徐璐前呼后拥一呼百诺的派头,心下涩涩的。暗叹老天真不公平。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不但对徐璐虚寒问暖,甚至把母亲的角色扮得淋漓尽致,比亲妈还要亲的架式。   徐璐有些受不了田氏过余的热情,不过也知道她的心思,也就尽量忍了。   等徐璐把儿子打发去了外院客房后,田氏这才对徐璐说起徐琳的终身大事来,“……你父亲的意思,是想让琳姐儿嫁到京城来,不拘家世门弟,只要家有恒产,够琳姐儿衣食无忧就是了。想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徐璐笑着说:“说难其实也不难,说不难,又有些难。不过我会多加留意些就是了。”想来应该是父亲做通了田氏的工作,不然以田氏的性子,非要让她给徐琳找个官宦世家的名门子弟,她才叫为难呢。   田氏看了看徐琳,两姐妹两厢对比,田氏百般不是滋味,姐姐就光坐在那,就如同天上的皎月,皓月当空,光彩照人,让人过目不忘。妹妹如同路边的狗尾巴草,看一眼就忘了,丢进人群里,立马找不着。   要说徐璐的生母有多好看也不见得,这丫头运气非常好,没遗传至生母,却隔代遗传了徐老太太的容貌,连徐成荣也是如此。反观她的三个孩子,除了徐珏长得像其父外,徐琳和徐环都像自己,姐弟三人容貌差别甚大,让田氏满心不是滋味。   徐璐发现田氏一个劲地打量自己,又与徐琳作对比,多少也猜出她的心思,笑了笑说:“妹妹虽说普通了些,却也是难得的文静体贴,娘不必着急,姻缘天注定,她会有好造化的,我会仔细给妹妹留意的。实在不成,我去求夫人,请夫人帮着留意。夫人交游广阔,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田氏点点头,脑海里又浮现一出雍容高贵的脸来,心里一紧,赶紧说:“你那婆母对你可好?”   “托娘的福,婆母对我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田氏与徐璐并不亲近,说了一会子的话,也实在找不着别的话了,只能重三遍四地提及家中艰难,徐成荣虽说如今已做了知府,但知府年奉也才两百多两银子,家中还养着三个孩子,走人情送礼就是一大笔的支出,实在艰难。又隐晦提出,让徐璐以后少送些物品,只送银子的话来。   徐璐佯装为难,她绞了好一会儿的手指头才道:“我也知道爹娘艰难,只是我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若一心向着娘家,未免令夫家不喜。夫人对我确是好,我倒是吃穿不愁,可我并未管家,也很少干涉家中银钱。所以我手上的银子确实不多。给爹娘送去的物品,大都是别人送来,家中暂且用不着,这才给你们送去的。我若是特地给你们准备礼物,或是送银子,婆母肯定会有意见的。到底是为人媳妇,还请娘理解我。”   田氏长长一叹,尽管知道徐璐没有尽说实话,可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与她并不亲近。早晓得这个继女会有如此大的造化,她就早该花心思拢络她了。田氏虽说要强,好歹还是识时务的,知道这个继女不好惹,没胆子与她较真,也实在没法子厚着脸皮对继女要这要那的。   更何况,自从徐成荣任知府以来,家中条件确实又要好太多了,徐成荣不敢贪污受贿,但每日里来送些土特产或仪程的人也不在少数,徐家日子并非田氏说得那样艰难。之所以如此说,也只是想在徐璐身上多敲些银子罢了。   “娘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多说了。只望你做到长姐的责任,多多提携弟妹也就是了。毕竟,女子还是要靠娘家是不?”   徐琳听着确是有些脸红,姐姐嫁入高门,却是从未靠过娘家呀,反而是娘家处处靠着姐姐,母亲这话也实在是不害臊。   不过徐琳自来怕这个母亲,尽管心里不喜,面上却是不显的,只向徐璐投去无耐一笑。   徐璐微笑以对,这个妹子,她还是怜惜的,虽说懦弱了些,但文静,不好高骛远,守得住自己,不攀比,吃得亏,光凭这些,也值得疼爱了。   只是,看着妹子平凡普通的脸,壮实的身材,徐璐叹口气,只能去乡下找户殷实人家,寻些老实的人了。   ……   晚上凌峰回来,特地拜见了田氏,又与两个小舅子见了面,对于徐璐的要求,满口应答。   “也罢,你准备好礼物,明日我问一下沈任行吧。外院的空房间还是满多的,你收拾两间出来给他们住就是了。至于你那继母和妹子……”凌峰并不喜田氏,再则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了,并不愿让田氏母女住进内宅。   徐璐与田氏也说不上话,生怕她在凌家住得久了,被凌家的富贵迷花了眼,到时候见天的向她要这要那,她才有得烦。   再则,她也不愿让娘家人太过占婆家便宜。凌家帮着养两个弟弟,又替他们安排学业制艺,已人致义尽,哪还有帮养母亲妹子的道理。   于是徐璐说:“我打算在外头找个小院子,再买些人手服侍她们就是了。一律花用……就从我的账上扣,如何?”   凌峰说:“多养几张嘴还不至于穷到我。只是你与你继母也就是面子情,你尽到长姐的责任就是了。至于你继母嘛,她只是来京城定居,又不是来投靠你,想必她身上也带有足够的银子。你也不必凡事大包大揽。”以田氏的性格,帮助太多反面会帮出个米虫来,那可就麻烦。   徐璐明白凌峰的意思,所谓救急不救贫,继母又不是过不下去,自己着实没必要大包大揽。   凌峰又说:“去外头另住倒是不必,反正凌家还有不少空院。你随便收拾一间给她们住,离华馨苑远些就是了。一律花用,都挂在外书房的账上便是。”   凌峰这么做,确实是仁致义尽了,徐璐感动,但仍是有些踌躇,“这样,不大好吧?”虽说田氏一行人花不了多少钱,可到底是一项多出来的开支。   凌峰说:“没什么好与不好的,毕竟是亲戚,远到而来,也不能不安置。不过是多几张嘴吃饭罢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凌家还不至于养不起这些人。等你那妹子出嫁后,你那继母想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凌峰对于这些小事,从来都是大方的。   徐璐又去探武夫人口风,毕竟让自己的娘家人一股脑地住到婆家,徐璐本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所幸武夫人也是大方的,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就把采芙院收拾出来吧。那儿离外院近些,只隔了一道墙,进出也方便,看望你两个兄弟也便宜。”   徐璐由衷地感谢武夫人。武夫人笑了笑说:“都是亲戚,能帮的自然要帮,更何况,也不过是些小事。”对于这个腹黑又蔫坏的媳妇,武夫人乐得做顺水人情。   能够留在凌家,又单独住一间院子,还有下人服侍,田氏高兴坏了,又拉着徐璐的手,让其替她感谢武夫人和女婿。她在武夫人这样的高门贵女面前,天生有种自卑心理,能不多见就不多见。   徐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应了下来,但仍是叮嘱了不少事项。田氏这人在家横是横了些,但在外头还是颇有分寸的,徐璐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反正住在凌家,有奴仆服侍,又不花自己一文钱,何乐不为?想要长久住下去,肯定要遵守凌家的规矩才成。   ……   安顿了娘家人,凌峰这边也有好消息传来,沈任行答应了凌峰的请求,准备许徐璐的兄弟去沈家族学上学。徐璐高兴坏了,赶紧把弟弟们叫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又特地给他们做了几身直缀,不求华丽富贵,只求不丢份。   徐珏徐环晚上才从外头回来,徐璐迫不及待地问了他们,“如何?一切可还习惯?”   徐珏对徐璐作揖道:“有劳长姐关怀。老师学问很好,就是很是严厉,”   徐璐笑道:“严厉些才好,严师出高徒嘛。你同学与你相处如何?”   徐珏没有及时回话,徐璐心里一个咯噔,轻声问道:“怎么,他们可有欺负你?”   徐珏赶紧说:“那倒没有,就是不曾理会我们,有时候主动搭话,也是爱理不理的。”徐珏也才十三岁的年纪,加上又寄宿在姐夫家,又还靠着姐夫的关系进入沈氏族学,父亲又只是地方官员,这些天之骄子们如何瞧得上。以前徐珏在福州书院时,因是知府公子的身份,那可是前呼后拥。没想到进入京城来,却是这般场景,如此巨大落差,一时间自然无法适应的。   徐璐还以为他们受了欺负呢,不由松了口气,笑道:“沈家那可是真正的书香世家,豪门宿族,沈家历代不知出了多少朝廷命官,如今又出了一个阁老,两个三品大员,还有数名进士官员,以及数不清的秀才举人。等闲之辈自然不会瞧进眼了。你们也不必灰心,只需做好自己的学问便是。他们不理会你,你们也不必多想,需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切不可因受冷落就自曝自弃,否定自身。也不得因身份上不如人就奴颜媚骨讨好他人。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徐珏拱手称是,“多谢长姐教诲,兄弟记下了。今后必不给长姐丢脸。”   徐环也跟着表示好好做学问。   徐璐又叮嘱了几句,拿出亲手做好的荷包给了他们,里头装了些碎银,又把一些海外来的新鲜玩意交给他们,“虽说他们不理会你,但你却不能有失礼之处。明日把这些带进学堂,分给同学。无论喜欢是否,都是你的一份心意。”   徐环连连称是。   徐璐又交代了好些事项,事无巨钿,凌峰在一旁看得好笑,等他们总算离去,这才笑道:“果真是长姐如母,瞧你训起兄弟来,还真有模有样。”   徐璐嗔道:“你少来笑话我,哪个做长姐的不关心自己的兄弟。我不过是尽长姐义务罢了。”   凌峰笑道:“是,有你这样的长姐,也算是他们的福份了。沈家子弟大都还是好的,就是有些傲气,也就是不理人。却还还不至于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来。倒是别家子弟,却得注意了。”   沈家族学里不止集中了沈家最优秀的子弟,还有别的世家或官宦子弟,能够进入沈家族学,本身也证明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徐成荣只是外地官员,京官自有的优越感,自然使得这些人瞧不上徐珏兄弟,不过好在还有安国侯府这一招牌在,想来不至于做得太过份就是。   徐珏兄弟顺利进入沈家族学后,徐璐就让人备了四色礼品,让凌峰带去沈家,算是谢礼。又让人备了丰厚的礼品,交给徐珏的两位老师。   等徐珏兄弟习惯了沈家族学,徐璐又带着妹妹徐琳亲自去了一趟沈家,向沈老太君表示感谢。   徐璐身为安国侯世子夫人,又与路玲玲交情匪浅,此去沈家,路玲玲特地在影壁处迎接。   “老太君一听说你来了,赶紧让我和四弟妹出来迎接你呢。你这面子也真够大的。”   徐璐与沈四夫人相互见礼,沈家四爷沈任鸣是顺天府府丞,沈四夫人却是沈家掌家人,只因沈任行嫡妻已去三年,至今还未继弦,排行三的路玲玲又不爱管家,本身又是个大夫,成日往外跑的时候居多,所以管家大权就交到沈四夫人手上。   虽说路玲玲不管家,但在沈家地位依然超然。   而沈家两位夫人同时出来迎接徐璐,也算是给了徐璐极大的面子。   沈老太君是个慈爱的老人,对徐璐非常友好客气,也没什么一品夫人的架子,更无长辈的高高在上,见徐璐还带了妹子来,又亲自赏了个绞金银丝的镯子作见面礼。   徐璐对沈老太君很有好感,向老太君表明了来意,又说了感谢话。   沈老太君笑着道:“峰哥儿子嗣单薄,如今凌家的子嗣传承都压在你一人身上。可见你责任远大,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到处乱跑,也该爱惜才是。”   徐璐笑着道:“劳您老人家担心了,我身子壮得很,不会有大问题的。”   沈老太君上下打量她,笑道:“是呀,也多亏了你身子健壮,不然,前阵子党氏事件可不知要怎生收场才好。”所以沈老太君对钱冯氏等人的作为是真的痛恨至极。   路玲玲跟着说:“也多亏了小璐没事。不然那冯氏的最终下场估计还会比现在更惨。”   沈老太君点头,“也是呢,你这孩子倒是有福气的。峰哥儿那么疼你,自你怀孕后也一直洁身自爱,像峰哥儿这样的丈夫,这世上可不多见了。”   沈四夫人赶紧说:“可不是呢,凌少夫人倒是有福气,想当初,我怀旭哥儿的时候,还特地给四爷安排了两个通房呢。”   沈老太君看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因为你贤惠过了头。”   沈四夫人嘴巴张了张,想着当初还真是自己主动给男人安排通房的,但她也有自己的委屈,忍不住辩驳了两句:“大家都如此,我若是例外,估计又会被人说了。”她看了路玲玲一眼,笑道:“还是三嫂厉害,都不怕外人说闲话呢。”   徐璐看了路玲玲一眼,知道沈任思屋子里也没半过通房姨娘,沈四夫人这是在嫉妒她了,或是心有不平吧,未免好笑,她看不惯沈四夫人阴阳怪气的说话语气,便意有所指地道:“既然是别人的闲话,理他做甚?横竖是自己过日子。若一味的为了别人的眼光而让自己不痛快,何其来哉?”   路玲玲笑着附和:“是呀,所以我可没想过给三爷安排通房。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弄得一屋子乌烟瘴气的,何苦来哉?就夫妻二人多清静,多舒服。”   徐璐笑着道:“那是沈三爷有担当,你倒是有福了。”   沈老太君呵呵一笑说:“老三也算不得担当,主要是玲玲这丫头有本事,拢得住老三。使得老三心于旁鹜于仕途,才有今日成就。论起来,玲玲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呢。”   路玲玲笑道:“娘,您又夸我了,当心我翘尾巴。”   老太君指着她笑道:“反正早已翘起来,再翘也是那副模样。”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徐璐发现沈四夫人尽管在笑,但笑容却勉强,知她心头不好受。确实呢,她与路玲玲差不多的年纪,出身还比路玲玲高上那么一截,但无论方方面面都比不过路玲玲,如何高兴得起来?   不过徐璐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类人,自己贤惠过了头,还非要逼着别人也跟她一样贤惠,   刚才还把自己捎带了进去,难怪不得人喜爱。已所不欲,匆施于人,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的,难怪不讨人喜。   ------题外话------   今天是过渡章节    ☆、第104章 发难   沈家与杨家也算得上宿敌吧,所以慈爱如沈老太君这样的人,也一时兴起,说起了杨家最近的八卦,“……我听人说,那杨夫人最近日子不大好过呢,病倒在床不说,女儿也让人退了婚,更是病上加病,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家近来的事,徐璐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她没有在不熟悉的人前说别人坏话的习惯,于是就笑着说:“我也不大清楚,与杨家没什么来往,倒没去关注。”   沈老太君怔了怔,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是是,不必提他们。眼下时辰还早,要不,咱们打打牌?”   徐璐笑着说:“当然可以呀,只是我如今正走胎运,运气好得很,我怕赢了您老人家,到时候哭鼻子没人哄得住呢。”徐璐自怀孕后,赌运就特别好,这阵子没事与夏荷等人打牌,盘盘皆赢,把夏荷她们输得鬼哭狼嚎。如今再也不与她玩了。   沈老太君拍腿大笑:“好你个促狭的,我老人家可是打了几十年的牌,想要赢我老婆子的钱,可没那么容易。”   然后就让人摆牌。   沈老太君,路玲玲,及沈四夫人,徐璐等四人就坐下来打起了牌。沈老太君牌技确实好,但徐璐手气就是好,想什么就能摸什么,盘盘皆赢。而沈老太君却是越输越勇,徐璐见她不在乎输赢,也乐得舍命陪君子。一时间,大家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到了饭点,徐璐已赢得盆满钵满,其余三家皆输。徐璐数着桌上的金豆子,乐不可吱,直呼“发财了”。   沈老太君喜欢热闹,又见徐璐毫无矫揉造作,也不忸捏,也很是喜欢,说:“下回空了再来,我就不信了,凭老婆子几十年打牌的经验还打不过你这小丫头片子。”   沈四夫人输得最多,心情着实不怎么好,忍不住冷言冷语说了几句。   不过徐璐并不与她见识,只是笑笑,转头与路玲玲说话,“这阵子呆在家中怪无聊的,好想去踏青,可世子爷怕我有个三长两短,都不许出去。唉,真可怜,好姐姐,若是有你陪我就好了。”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好些人家都开始外出踏青。   路玲玲说:“我在苑平买了处庄子,去年年底就已完工,我还在院子里值了一大片草皮,想必这时候应该长起了青草。这个月底我就要去瞧瞧,顺便踏青游玩,你若是呆着无聊,咱们就一道吧。由我护着你,相信你们家世子爷不会阻拦吧。”她又看了一直文静呆着的徐琳,笑了笑说:“我那处庄子附近还有好些耕读之家,家家户户最低都有几十亩良田,请了长工干活,每年一亩田地都有几两银子的收成呢。年轻人也都老实,还特别务实,不像那些官宦子弟,五谷不分,六体不勤,还清高迂腐。”   徐璐双眼一亮,说:“是吗,那还真要去见识见识呢。”于是又给定下起程日期。   路玲玲与徐璐虽说相差了十岁,但总是无话不谈,到了饭点,还留了徐璐吃饭。   徐璐原本要告辞离去,但架不过沈老太君一句话:“反正来都来了,就多呆了会儿吧,等你兄弟下学后再一道走。”   沈老太君性子好,脾气温和,本身就喜欢路玲玲,也就爱屋及乌,对徐璐也喜欢起来,慈爱地看着她们在那叽喳过没完,时不时乐呵呵地附和上一句,她一向喜欢热闹,徐璐又讨人喜欢,更是诚意挽留起来。   徐璐见老太君诚心留她,也不再坚持,与老太君婆媳三人一道用了饭,又去沈家后花园逛了一圈,老太君就非常善解人意地道:“怀孕了的人就贪睡,去玲玲那歇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咱们继续打牌。我老婆子也要去歇一歇的。”   徐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又去了路玲玲的芙蓉院休息,打量了芙蓉院的格局,宽阁的一进院落,三间正房加两间耳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四四方方的天井种植了好些花草树木及盆栽,靠东次间的走廊下,还搭了个葡萄架,虽未结果,但架子下还搭了张木制的小桌子,头顶阳光炙烈,但葡萄架下却凉爽至极。整个院子生机勃勃,散发出浓浓绿意。院子前后植了高大的榆树榕树,呈伞状的树子,几乎把整个院子包围,真正的冬暖夏凉。   “地方虽小,却布置的非常精巧。看得出来,姐姐是用了心思的。”徐璐又进入正房打量,着实夸赞了一番,路玲玲的东西次间布置得并不奢华,却有种爽洁之感,入目舒适,屋内也布置得极为简单,看着空阔大气,却非常舒适。   路玲玲笑道:“我家那位,人高马大的,最讨厌束手束脚,家中这才没有摆放多余之,所有家具器物也尽量挑选耐用的,就怕他不小心打坏了。”   徐璐脑海里浮现一张大胡子脸,不由笑了。   路玲玲把徐璐姐妹安置在东厢房,这儿是路玲玲专门配药待客的地儿,也是路玲玲的书房,书房里头还有间布置精巧的梨花橱,徐璐在这儿午睡,绝不会受到打扰,即清静又舒适。   徐琳则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睡下,早有丫鬟拿了枕头被褥过来。   等一切清静后,徐璐对徐琳道:“刚才表现不错,就是话太少了些,女孩子嘛,就该活泼些。”徐琳表现何止文静,简直就是局促加木头了。当然,她也知道她自卑的心理,田氏那样的人,徐琳从她身上又能学到什么?   徐璐委婉地道:“女孩子不要总是缩着脖子,也不要四处乱看,不管遇上任何人,也不要躲躲闪闪。虽说一个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和容貌,但也要做到从容镇定。若是你坐直身躯,不要总是畏畏缩缩的,那就更完美了。”   徐琳低下头来,“给长姐丢脸了。”她与这个长姐简直不能相比,长姐样样优秀,看着她在高官夫人面前也是从从容容,进退有度,就羡慕不已。反观自己,表现真是差颈透顶,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徐璐摇了摇头:“你只要记着我说的,时刻抬头挺胸,不管别人身份如何的高贵,也不要躲躲闪闪。若是有人刺你,又说不过人家,你不理会就是了。”   徐琳低声称是。   到底不是自己嫡亲的妹子,徐璐也不好说得太狠,委婉地又教了她些规矩,这才闭睡,怀孕的人着实易嗜睡,不一会儿就有了沉稳绵长的呼吸。   徐琳却一时没了睡意,她以前还只是普通的乡下姑娘,靠着父亲的身份,在乡下勉强过得去。随着姐姐嫁入高门,她的日子才越过越好,但骨子里对长姐天然的羡慕加上自卑使得她总是畏缩不敢前。在福州好不容易建起了官家千金应有的派头,可进入京城来,见到这些权贵金字塔上的人物,骨子里的自卑感又冒了出来。   徐琳翻了身子,头往里头侧睡着,她想着姐姐的婆母武夫人的高贵典雅,刚才那些锦绣辉煌的贵妇与姐姐的热情周到,姐姐的谈笑风生,及进退皆宜的气度,心头羡慕得很,不知何时自己才有姐姐这般气度。   ……   徐璐午睡起来,又与路玲玲一道去了沈老太君的延安堂。   沈老太君已经起床,让人去请了梨园班子入府唱戏,戏台就搭在寿安堂一进的院落,老太君还特地把沈家的孙字辈的姑娘们叫来,还请了附近要好的几位邻居一道入府听戏,又把徐璐姐妹介绍给了大家。   徐璐进京也才刚好半年,却如皓洁明月,浩瀚升空,很快就打入京城的权贵圈子,也结交了一群能量不浅的贵妇,所以沈家这些客人对徐璐也非常客气。加上前阵子党氏算计凌峰的事件,凌峰凌厉狠辣的反击,也使得众人不敢小觑徐璐,人家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深受凌家上下喜爱的侯府少夫人。加上又有了身孕,只要生下嫡子,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必是坐得稳稳当当。   沈家客人身份自是不会太低,虽非勋贵世家,却也是实权在手的高官夫人,但凌峰能量匪浅,众人也不敢怠慢,忙收起官夫人的架子,热情地招呼着。   至于徐琳的妹子,这般模样,又是这般性情,众人的笑容就淡了不少,但看在徐璐的面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呼着,给了些不算名贵却也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沈家几位夫人还领了各自带字闺中的孙女或闺女来,全都围在沈老太君身边,一个个乖巧喜人的模样,徐璐就纳闷了,趁着人不注意时,偷偷问了路玲玲:“你们家可还有待娶男儿?”   路玲玲一边看着戏台,一边低声回答:“嗯,二伯的长子云哥儿今年十五岁了,也该到说亲的年纪。还有……”她停了下,觉得徐璐也算不得外人了,就道:“二伯也该继弦了。”   徐璐看了眼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乍舌道:“继弦……”也不知沈阁老多大的年纪了,长子都那么大了,膝下另外还有两个嫡子,两个嫡女,两个庶子女,沈任行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又还入了阁,想来年纪也不轻了,娶过两任妻子,又还有这么多拖油瓶,妾室又有四位,这样的鳏夫,再是位高权重,想来也没有哪家贵女瞧得上吧?怎么一个个的还迫不及待的。   “……这些小姐肯定是冲着你们家青云来了。”沈阁长的嫡长子沈青云虽才十五岁,却颇有乃父之风,十二岁中乡试,去年才中了举人,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据说人长得还清俊儒雅,武夫人娘家那些未婚待嫁女子也都暗中心仪来着。   路玲玲捂唇偷笑:“那可不见得呢。”   不会还想做沈任行的继弦吧?年纪一大把了,还带着这么多的拖油瓶,又还有数名妾室,尽管位高权重,但这样的鳏夫,嫁过来不说能得到多少好处,至少也是劳心劳力的吧。居然还这么多人想着那个位置,是她本人落伍了?还是这些小姐们眼界不行,抑或是这些小姐们的娘家想从沈阁老身上捞好处?   路玲玲捂唇偷笑:“你还没见过我家二伯吧?”   确实没有,不过听说过沈阁老的名声,那可是大庆朝有史以来学问最好的当代文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他写的字,绘的画在外头都能卖到百十两银子。所作的诗还广为流传,无论是各大书院,还是翰林院,都有他的文案教条。加上极高的政治天赋,这确实是位了不得的风流人物。   路玲玲笑了起来:“我家二伯是沈家的顶梁柱,老太君一直想给他再继娶一位名门闺秀,好挑起长房重任。给他选了不少的名门闺秀,二伯都没瞧上眼呢。”   徐璐感叹,果然男人有了权,就是八十老翁死了妻子都还是香饽饽呢。女人完全没得比。   身边的徐琳向微扯了自己的袖子,徐璐侧头看着她。   “长姐,我想如厕。”徐琳小小声地说。   路玲玲赶紧让人带着徐琳去了茅房,等徐琳走远后,路玲玲才笑着对徐璐道:“说句实在的,你们两姐妹差距可真大呢。”无论容貌还是气度,徐琳都要被甩出十条大街。   徐璐淡淡地说:“我长得像我祖母,妹妹长得她母亲。”   这也证明徐璐的祖母是个美人儿,而继母却只是长相普通。路玲玲说:“依我看,你妹子老实又文静,若是家世太高的,男人稍稍奸猾些,恐怕要吃亏。”   徐璐如何不明白路玲玲这话还只是委婉的说法,微微一笑,说:“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父亲与我交代了,就找个老实本份的耕读之家就成,只求男人老实,靠得住就成。”   路玲笑了起来:“令尊倒是会安排。”   徐璐说:“我也去如厕。”怀孕后就这点不好,如厕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不少。   路玲玲叮嘱丫鬟小心护送,夏荷豆绿沁香依香墨香绘春周妈妈张妈妈加上葛长青家的等人亦步亦倾地跟在身前身后。   一些看戏的人瞧了纷纷侧目,看着前呼手拥的徐璐,半是羡慕半是不以为然。   “不过是怀个孕罢了,就当自己有多金贵似的。”一位与沈四夫人交好的妇人在沈四夫人耳边如是说。   沈四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徐璐一眼,说:“谁叫人家颜色好,得爷们宠呢?”沈家子嗣很是可观,当初她怀孕时,连徐璐一半的排场都不到。   路玲玲身旁也有人说差不多的话,“不愧为安国侯世子夫人,这排场就是不一样呢。”路玲玲看了那人一眼,笑道:“再过不久,你们家姐儿也会有这样的排场了。”这妇人的闺女也即将嫁入勋贵之家,把那人噎得半响无话。   延安堂的厕所就在过厅过去最里边一处房子,不过身为主人家,是不可能真去茅房如厕的,都是去厢房内方便后,丫鬟们再把马桶拿去倒掉。徐璐在后边厢房里还看到刚好碰到正好如厕完毕的徐琳,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劲,便说:“怎么了?”   徐琳声音讷讷:“长姐,没事。”   徐璐看了那位服侍徐琳的沈家丫鬟,那丫鬟赶紧说:“刚才二小姐不小心与张家的四小姐偶遇,张四小姐不小心扭了下脚,二小姐赶紧扶住张四小姐。张四小姐拿着手帕特地把二小姐碰过的地方抹了又抹,末了还把手帕也丢了。”   徐璐皱眉:“哪位张四小姐?”   那丫鬟回答:“是如今的礼部右侍郎张家的四小姐,其祖父曾加封太子少师衔。”   太子少师是正二品勋衔,尽管无实权,却也是种荣耀,就好比妇凭夫贵的封诰是一回事。   徐璐对徐琳说:“多大点的事,先等我如厕。”   徐璐如厕出来,拿了香夷子净了手,携着徐琳一道回了前厅里。   那沈家丫鬟特地指了坐在张夫人身畔的张四小姐,徐璐看了一眼,对方也正好看过来,徐璐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携着徐琳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路玲玲问她:“怎么去如个厕也要这么久?”   徐璐没有回答,而是叫夏荷等人:“替我盯着那张四小姐,若有喝茶净手之类的动作就赶紧叫我。”   夏荷也气忿张四小姐的作为,纷纷点头,遂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专门盯梢张四小姐。   路玲玲讶异地问:“怎么,她惹到你了?”   徐璐不答反问,“你与张家交情如何?”   “没啥交情,不过曾给张家女着过病。”路玲玲顿了下,又说:“以前还未嫁进沈家时,张家人可是没正眼瞧过我的。”   徐璐了然,对徐璐勾了勾手指头:“等会子帮我个忙。”   台上的戏也告了一个段落后,路玲玲起身,吩咐丫鬟们重新上瓜果,并还特地交代丫鬟:“张四小姐身份尊贵,呈给张小姐的瓜果器具务必洗了又洗,千万不能有丝毫马虎。”路玲玲特地把“尊贵”二字咬得极重。   路玲玲的声音比较大,周围的女眷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连沈老太君都看了过来,笑呵呵地道:“怎么,可是咱们府上的丫鬟怠慢了张家小姐不成?”   路玲玲笑了笑,解释说:“刚才咱们家的丫鬟与我说,徐二小姐在后厢房扶了不小心扭到脚的张四小姐一把,张四小姐还特地拿了手帕对徐二小姐碰过的地方抹了又抹,末了连手帕也丢了。想来张四小姐是有洁癖呢,我这才特地吩咐丫鬟们小心侍候着。”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张四小姐。   张四小姐被这么多人盯着,脸腾地红了,饶是她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子也弄得手足无措了。她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我……那手帕本来就有些脏……”   一声轻笑响来,众人又转向徐璐。只见徐璐悠悠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拿了帕子拭着唇角,众人看得呆去,明明只是拭嘴唇的动作,可人家偏就是爽心悦目,风情万种。   徐璐对徐琳斥责道:“你也真是的,你是什么身份,人家张小姐又是什么身份?还去碰人家,不自量力。”   徐琳知道长姐是在给自己撑腰,也就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讷讷地解释:“长姐,刚才在后走廊里,张小姐不小心撞了我,我身子壮,倒没什么的,张小姐却被撞得站立不稳,妹妹怕张小姐摔着了,这才扶了张小姐一把的。”   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四张小姐故意找茬去撞人家,没撞倒徐琳,反倒把自己撞了出去,人家徐二小姐还好心扶她一把,张四小姐非但不感激,还做出无比羞辱人的动作,难怪人家要发飙。若换作自己,也忍不下这口气的。   在场的官太太们个个都是踩低爬高的,但却见不得别人也如此。张四小姐还只是闺阁小姐呢,就如此行事,这嫁了人再有样学样,岂不得罪死人?那徐二小姐虽说不怎样,可人家好歹还有个厉害的长姐呢。这些贵妇人不怪张小姐欺辱徐琳,只是怪她没弄清楚对手就胡乱得罪人。   寂静的厅子里,又听到徐璐清脆的声音:“仍是要怪你。张小姐不去撞别人,非要来撞你,肯定是你惹张小姐厌烦了。这仍然是你的错,赶紧的,去与张小姐道歉。”   徐琳委委屈屈地起身,果然朝张四小姐走去。   张四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不由求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题外话------   有一回停电,无法做饭,去馆子里吃,菜点多了,只吃了一半,我也让饭店打包,老公生怕丢脸似的,一个劲地不要打包,真想呸他。不过后来仍是打包了。今天吃酒,好些菜几乎没动过,于是我打包了甜烧白糯米饭,和泡椒兔肉。老公这回倒没说什么,比我还积极。忽然觉得这家伙总算不那么死爱面子了。    ☆、第105章 徐氏马屁   张夫人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这凌徐氏来这么一出,自己女儿也休想再嫁入沈家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今后的婚事。又瞧到徐琳果真来向女儿道歉,一张老脸急得通红,赶紧起身,拧了女儿一把,厉声喝道:“无缘无故就欺负人,你可真是替我长脸呀。平时我教你的规矩呢,你的礼仪呢,全都教到狗肚子了不成?”然后又陪笑地对徐琳道:“二小姐请恕罪,我这不成器的东西被我宠坏了,冒犯之处,还请二小姐海涵。”她又朝徐璐走去,福了身子赔礼:“少夫人莫怪,是我家教不严,开罪了二小姐,请少夫人宽宏,不要与小女计较。”   张家虽然也是豪门大户,但比起安国侯府,又不够瞧了。如今吏部尚书方知礼是内阁首辅,一心主持朝廷内阁事务,吏部实际的掌权者,则是两位侍朗。右侍郎斐浩然一向行中庸之道,从来不管事,对凌峰也是马首是瞻,如今,整个吏部的生杀大权几乎都落在凌峰手头。   张家虽然出了个太子少师,但张家子弟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新生代已面临青黄不接的窘境,张夫人还曾听丈夫说过,找个合适的时机巴结下凌峰,但张大人与凌峰并无交情,不少得还要从徐璐这儿下手。今日在沈家瞧到了徐璐,张夫人正欣喜于机会来临,只是还来不及接近徐璐,就让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先一步得罪了人家,张夫人想打死女儿的心思都有了。   听说这凌少夫人虽年轻,可也不是好惹的呢,得罪了徐璐,回去枕头风一歪,张家子弟岂不永无出头之日?   越想越悲观的张夫人恨不得把女儿痛揍一顿出气。   徐璐微微一笑:“这怎能怪张小姐呢,要怪就怪我这妹子,没事生着张令人厌烦的脸,张夫人不必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妹子才是。”   这话说得……   张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徐璐似乎没有轻易揭过的意思,而自己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办,只好求助地看着沈老太君。   沈老太君一向慈爱大方,对张小姐的行为也厌恶起来,不过到底人家是客人,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就对徐璐说:“行了,小璐,张四小姐只是宠坏罢了,你还与她计较不成?看在老婆子的份上,揭过去吧。”   路玲玲也说:“就是,你一个已婚妇人,还与未出阁的小姐计较,羞也不羞。”   徐璐当然要给沈老太君面子,闻言就笑了起来:“是,都是我的错。还望张太太张四小姐不要计较我的过失才是。”   张夫人依然低眉顺目地说着请原谅话,她是如何走到自己的位置都记不清了,她只瞧到一群妇人看自己同情不屑的目光,沈老太君转头与别家夫人说话的冷淡模样,女儿无以自容手足无措的难堪,张夫人只觉唇角发苦。不知该怪女儿的鲁莽无知,还是该怪自己只一味让她读书识字却忘了教她规矩涵养。   经过张四小姐一事,沈老太君对张四小姐自然没了任何兴趣,先前还曾会问些年龄女红情况,如今更是问都不会多问一句了。沈老太君尽管依然一副乐呵呵的脸,但众人看得明白,极有可能成为沈二爷继室的张四小姐已然出局。   众人对张太太幸灾乐祸的同时,对徐璐越发不敢怠慢了,这个小小女子,年纪不大,行事却老辣,和凌峰一样,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因为对徐璐的畏惧心理,众人对徐琳也客气友好了许多,再也不敢明着给徐琳脸子瞧。甚至有心思活络的人已热情洋溢地承诺要给徐琳说媒,以求得到巴结徐璐的目的。   徐璐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除了不理会张太太母女外,对任何人都是客气周到,言语宴宴,徐氏马屁一个个拍下去,拍得大家通体舒泰,对徐璐印像空前良好。   酉时初,沈家族学放学了,徐璐辞别众人去接弟弟们去了。   徐珏徐环两兄弟都穿着茧绸直缀,一个是天青色,一个湖蓝色,看起来也还颇有富家公子哥的派头。徐璐很满意地看着两个弟弟,幸好他们都比较像父亲,大弟完全是徐成荣的翻版,小弟长得有些像田氏,又像徐成荣,模样没有徐珏俊俏,却还过得去。   与徐氏兄弟一并出来的还有其他各家的公子哥,年纪都在十四五岁,最年长的约有十七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二三岁,身后都一两个小厮跟着。   这十来个少年边走边说着什么,徐璐远远瞧到徐珏两兄弟被一个少年强行挤到一边去,几乎倒在了旁边的花丛里,不由微微眯了眼,看着那个身穿雨过天青色绘团花云纹长袍金斓边的少年,那少年头戴嵌红宝石的玉冠,手上拿着把描金玉骨折扇,玄黑嵌玉腰带,腰间垂着枚通体碧透的玉佩,背负着一只手,身姿出众,俊秀清逸。身后两名小厮也有样学样地把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徐珏两兄弟又给挤到一边去。   徐璐眯起双眼,再一次盯了那少年一眼。   这群少年很快就来到徐璐面前,看着眼前立着个娇美少妇,不由放缓了脚步,徐璐虽然生得圆润,但那明媚娇艳的丽色却是浑然天成,遮也遮不住,这群半大少年想看又不敢看,脚下的动作不由凝住。   徐璐冲着众人微微一笑:“我是徐珏徐环的长姐,诸位是我兄弟的同窗吧。”   这群少年的身家并不低,自然见识过不少美丽事物,但徐璐这样的姿容,依然让他们惊艳不小,加上徐璐那精灵优美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心脏怦怦乱跳,纷纷手忙脚乱地拱手施礼,一个劲地说:“原来是徐家姐姐……小生这厢有礼……”   徐璐看了刚才撞徐珏的青年,这青年年纪不大,却生得俊俏,着装也华丽非凡,加上一身的傲气,显然身份不会太低,便诚恳道:“舍弟愚笨,能有幸与众位结为同窗,实乃福份。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哥儿们多多包涵。”   那少年尽管瞧不起徐珏兄弟,但在徐璐这样的美人儿面前却不免局促起来,手忙脚乱地施礼道,“徐家姐姐客气了,能与徐家两位贤弟结为同窗,亦是小生等人的福份。”   徐珏兄弟也瞧到徐璐,双眼一亮,赶紧上前施礼,“长姐,您怎么来了?”   徐璐笑得温柔:“你们兄弟能够进入沈家族学,也是沈阁老抬爱的缘故,今儿特地来沈家亲自道谢。顺道一同回府。”   徐珏说:“多谢长姐,让长姐操心了。只是长姐如今身子不便,需得保重身子才是。”   徐璐笑道:“无碍。与同窗相处得如何了?”   黎珏有些踌躇,倒是徐珏见长姐到来,自认有人替自己撑腰,就赶紧告状道:“长姐,他们欺负我……”   徐璐微笑着打断他的话:“若是你不淘气,谁会欺负你?观你这些同窗,个个出身不凡,气宇轩昂,又是熟读圣贤书的,如何会做出恃强凌弱之举?我看呀,分明是你自己淘气,惹人家厌烦了。三弟,是也不是?”   徐珏拱手道:“长姐说得是,是愚弟做得不够好。惹同窗厌烦了。”   徐璐又笑着看向那名少年,语气温和:“刚才的情形我也瞧到了,是舍弟挡着你的路了,难怪你要撞他们。不过我觉得,若是你委婉些提醒他们一下,相信会让路与你的。是不?”   原来人家已瞧到了。   少年脸色腾地就红了起来,目光闪烁,以他的身份背景,自然不怵这徐家兄弟,可人家到底是沈家族学的学生,若是让双方长辈知道他在学堂里欺负新来的同窗,未免不好。他早已后悔刚才的鲁莽的举动,可到底骄傲惯了的,又拉不下脸说软话,一时间只红着张脸,下不了台。   所幸,徐璐一向很会给人脸面,对徐珏兄弟道:“自古以来长幼皆有序,这位同窗年纪比你长,自该走前头。你二人却不顾规矩,难怪人家要生气。平时候我就教导你们,要懂规矩,不恃强凌弱,不仗势欺人,这才几天呀,就把我话当耳旁风了。”   徐珏兄弟总算听出来了,原来长姐明着教训自己,实则是替自己撑腰来了,不由心中大定,纷纷拱手施礼,“长姐,愚弟知错了。”   徐璐又转头对这群少年微笑道:“他们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估计在你们面前闹了不少笑话吧?”   众人也都欺负过徐珏兄弟,如今在人家长姐面前,颇有种心虚的感觉。加上徐璐锦衣华服,雍容贵气,周围丫鬟婆子个个体面周正,不知为何,在徐璐面前,让人家温和的杏眼一扫,俨然生出局促之感。听了徐璐的话,一个个赶紧说了徐珏兄弟不少好话。   徐璐脸上苦笑,语气诚恳道:“你们不必安慰我了,我自己的兄弟,还不了解么?肯定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我在这儿向诸位道歉。”她身姿轻盈地向众人裣衽施礼,“虽说兄弟不懂事,仍是厚颜请诸位多加指教。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也衷心希望愚弟能够与闭位交上朋友。在场诸位都是沈家族学的优秀学子,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还是将来的朝廷栋梁,国之柱石。愚弟能与诸位结为同窗,实乃三生有幸。还望诸位不要嫌弃他们才好。”   这些少年或许学问好,但未曾见过太多世面,加上徐璐语气委婉,又不动声色帽了高帽子出去,这些人并非骄傲到登天的地步,让徐璐这么明褒暗贬的话早已弃械投放,纷纷表示与徐珏相处甚好,不劳操心。   徐璐观察了这些人,为首的这少年也是语气诚恳地说了徐珏两句好话,知道自己一番话有了效果,目的达到,又诚恳地道:“他们从小地方来的,福建那边也无多好的老师,他们又比不上你们的刻苦,学问方面肯定远远不如你们了。将来说不定还要拖你们的后腿,所以还望诸位以后替我严加看顾他们。”   徐璐很会说话,高帽子戴得不动声色,加上言语也诚恳,徐氏马屁又炉火炖青,一群人听得通体舒泰,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任谁都不好意思再嫌弃人家的出身了,反而纷纷表示,徐珏兄弟兼逊守礼,是值得相交的。   再是骄傲的人,也会有怜惜弱小之心。   一群人又拱手承诺,好一副同学情深的模样。   徐璐又转头,对徐珏兄弟训了起来,“沈家族学出来的子弟全是品学兼优的,无论品格还是为人,都是无可挑剔。你二人可得好生学习,尊敬老师,虚心求教,友爱同窗,明白了吗?”   徐珏兄弟见姐姐一出场,三言两语就镇住了这些傲得鼻孔朝天的人,好生佩服,又赶紧拱手称是,并又朝同窗拱手施礼,并谦逊表示:“张兄,刚才在学堂里,多有冒犯,还请怠罪则个。”   被称为张兄的少年也就是刚才撞徐珏的人,脸色讪讪地还礼:“贤弟折煞愚兄了,愚兄也有不是,不该故意找你们兄弟的茬。愚兄枉读圣贤书,却还以大欺小,实在惭愧。”在诚恳温柔的徐璐面前,这张姓少年总算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加上徐璐嘴里“品学兼优,品格为人无可挑剔,又是大庆朝将来的朝廷栋梁,国之柱石”的赞誉之词,使得这张姓少年飘飘然起来,也痛快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加上人家姐弟言语诚恳,既羞且汗颜,看着徐璐四姐弟诚恳的面容,羞愧的同时,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使得骄傲自满的心灵也由内到外得到了洗涤,当下毫无压力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徐璐觉得,自己把一个骄纵自满的少年重新拉回到谦逊守礼的翩翩君子的道路上,很是得意,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使得她说话越发温柔了。看着一群少年双眼放光,全身轻飘飘离去的背影,徐璐觉得自己实在太伟大了,三言两语就把一群鼻孔朝天的少年变成翩翩君子,成就感爆满。    ☆、第106章 身份大比拼   徐珏兄弟也感受到这些同窗的变化,而大功臣则是自己的长姐,对徐璐越发尊敬。但刚才冷眼旁观长姐与同窗的交际本领,油然而生的顿悟,真是枉读圣贤书,说话行事,反而还不如姐姐厉害。瞧姐姐三言两语,就使得那群人全身上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忆想刚才徐璐的言语逻辑,徐珏兄弟若有所思,似乎,他们的已找到应付复杂人际关系的窍门了。   徐璐领着三姐弟去向沈老太君磕头,又得了老太君的嘉勉,并告辞离去。   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徐璐现在都改乘轿子。马儿虽快捷,但毕竟是蓄生,万一发起狂来,有身孕的人自然逃不过。所以现在徐璐外出都乘坐轿子,八人抬的软轿,侯府制的仪仗开道,数十名护卫以轿子为中心,团团护着,徐璐与徐璐同乘一轿,丫鬟婆子坐着马车,远远地跟在后头。   徐珏兄弟则共乘一车,远远辍于后头。   八人抬的四角皆镶珞璎青羽尖顶青幔大轿,稳稳前行,训练有术的轿夫也是由凌家暗卫里提拔起来的,身手矫健,动作齐整,坐在轿中,几乎感觉不到颠覆,唯有摇蓝般的舒适。   回想起今日在沈家的表现,徐璐很满意对张四小姐的震慑效果,及对那些少年的拉拢,轻轻握着徐琳的手道:“刚才在沈家的情形你也瞧到了。你我出身皆不高,也就无法避免受人挤兑。而像咱们这样的人,在尊严受到践踏时,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最好的方法就得砍掉别人向你第一次伸爪子的手。否则,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以后想要掰过来可就难了。明白了吗?”   徐琳点点头,表示明白。她非常崇拜长姐的反击本领,却深恨自己性子懦弱,她也曾想去改变,却找不着改变的法子,苦恼至极。   徐璐知道这个妹子,在强势泼辣的田氏面前,养成的软弱性子短时间内想要扭转过来肯定是不容易的。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只是对她说:“你是我妹子,也因咱们家世不怎样,京城的贵妇千金大都排外,还特别自恃身份。若是你自己立不起来,就更会受践踏。那张四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若是再不坚强起来,以后还会遇上李四小姐王四小姐那样的人。你也不可能回回都要我替你撑腰吧?”   徐王苦恼而无措,讷讷道:“长姐,我也知道我这样的性子要不得。遇上那样的事,可我总是找不到反击的方式,这可怎么办?”   徐璐深深叹口气,是呀,徐琳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绵羊,她如何能够指望小绵羊变成大灰狼?   徐珏兄弟在沈家族学里也非一帆风顺,沈家族学里多的是出身高贵的名门子弟,自然瞧不起靠裙带关系的徐珏兄弟。   “……你两个弟弟,在沈家族学里受排济是必然的。只是他们着实让我失望了,珏兄弟一味的息事宁人,环兄弟的告状,都只是下乘。想要在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首先,要自己立得起来。不过,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人家就是瞧不起你,你也不可能去揍人家一顿。所以这时候,就要多动脑子。只要本性不坏的,就以诚待人,多戴高帽子……”徐璐把自己与贵人打交道的经验细细说了出来,“……戴高帽子也得讲技巧,一味的拍马屁也是不成的,要委婉得拍,要不露痕迹。还有,要懂得以退为进,说反话。就拿刚才我让你去向张四小姐道歉来说吧,她瞧不起你,所以帮意欺负你。这时候与她理论或与张夫人告状都只是下策。这时候,咱们就以退为进,实则是让她难堪。咱们面子里子也有,也还击了回去,一举数得。”   “珏兄弟珏兄弟受那些同窗欺负,不外乎是他们身份不够高贵,又非京城人氏,这才受挤兑。这时候,无论示弱还是怒斥,亦是讲道理都是无用。所以我同样以退为进,先给他们戴高帽子,狠狠夸他们一番,再自我批评。只要本性不太坏的人,大都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顺竿子往下爬。”   徐琳听得连连点头,越发佩服长姐圆润的交际手腕,若是换成自己,估计就真的抓瞎了。   ……   之后的一段时日,徐璐都让厨房做些简单但世面上又很难觅得踪迹的小零食,小点心,让人装进攒盒里,让徐珏兄弟带去学堂。并细细交代,“这些点心本身也不值钱,最重要的却是一片心意。你大可直接与同窗们说,你是从小地方来的,家道也只是一般,实在没什么可送的,只有送些点心以表心意,希望他们不要嫌弃。若有不嫌弃你的,你就与他相交,若是依然嫌弃,但只要不与你为难,也就是了。”真正的翩翩君子,就该是宠辱不惊,贫贱不移,温润沉稳,含蓄坚毅,若只因家世缘故就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也就如张四小姐一流,空有尊贵身份,却毫无品格修养。这样的人,迟早会因自身傲慢而付出代价。   徐珏笑着说:“又让长姐操心了。请长姐放心,上回经过长姐的教训,他们也没再为难我们兄弟了,对我们兄弟也很是友好。尤其那位张兄,这阵子变化可真大呢,不止对我们兄弟友好,学问也大有进步,连得夫子夸赞。”   徐环也兴奋地道:“张兄的学问确是不错,这阵子也多亏了他的指点,我和三哥才能勉强跟得上老师的进步。”   徐璐很是意外:“你说的那个张兄,就是那天故意撞你的那人?”   “是,此人姓张,名谦,字子谦。是礼部右侍郎张家的大公子,其祖父还加封太子少师。满门书香,世代清誉。”徐成荣只是区区州府官员,唯一的靠山就是凌峰这个女婿了。外放官员在京官面前,总要退一射之地,更何况,太子少师可是正二品的官位,加上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对于徐珏兄弟来说,简直是高山仰止的身份。   徐璐再一次愣住,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这张谦居然就是那张四小姐的兄长,果然,两兄妹都是一样的德性,依侍身份,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其脾性作为如出一辙。   不过好在这张谦受了徐璐的马屁,果真成了翩翩君子一枚,徐璐还颇为得意的,觉得她太伟大了,把一个目下无尘眼高于顶的骄傲自满的小子扭转为真正的谦谦君子。最大的受益除了张家外,也就是徐珏兄弟了。张谦学问好,在学子当中年纪是最大的,身份也不低,有他关照徐珏兄弟,那是再好不过了。弟弟们不止能在沈氏族学里立稳脚跟,跟着张谦混,眼界格局肯定是大大提升的。   而这一切的转变,全仰赖于自己先天独厚的马屁功夫,徐璐更是飘飘然了。   带着这种飘飘然,徐璐与武夫人一道去护国寺上香。   徐璐并不怎么信佛的,觉得求人不如求已,不过瞧着好多人家都去拜佛,自己也不能太过标新立异,也就随大流去了。   护国寺的名气远没有宏国寺大,但胜在地方不远,山路宽阔,大富家的马车可以直接驶入寺庙里,比宏国寺那山前长长的石阶舒省事多了。   徐璐带着妹子徐琳在丫鬟婆子的带领下,参拜了送子娘娘,观音菩萨,捐了香火钱,这才转到后边厢房里休息。   厢房内很是宽阔,也还依稀坐了些香客,大都是有丫鬟簇拥着的老太太或小姐姑娘们。   张妈妈飞快地扫了屋子里的境况,对徐璐恭身道:“少夫人,这边请。”   专管衣帽物什的沁香依香二人赶紧拿了帕子对一张官帽椅拭了又试,并拿出绣红梅刻丝弹墨软垫铺到椅子上,豆绿夏荷这才扶着徐璐坐了下来。依香又拿了个圆润的靠枕放到徐璐腰间,绘春已拿出锡制的十二寸见方的描金牡丹纹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折枝海棠盅碗,再拿出水晶勺和小巧漂亮的汝窑白瓷碗,用水晶勺盛了银耳红枣燕窝红稻粥,再端给徐璐。   银耳粥还有余温,粥熬得很是松软,入口即化,加了蔗糖汁,吃起来清甜无比,加上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徐璐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吃了五块栗子糕,才拿了帕子试手,并接过夏荷递过来的茶水,嗽了口,又喝了些温开水。   徐璐在这儿享受着丫鬟的服侍,让厢房内的其他香客看直了眼,纷纷在心里想着,哪家的少奶奶,排场这么大。服侍的婆子丫鬟足足有近二十人呢,丫鬟们虽多,却忙而不乱,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看就知训练有术,也只有那些钟鸣鼎食之家方有如此排场。   一个长得娇俏迷人的少女侧身悄声问自己身边的妇人:“姨母,这人是谁呀?”   中年妇人穿着藏青色绘白色花纹的对襟锦缎长褙子,下身青蓝色裙据,头上插着两对赤金红宝石簪子,齐额赤金眉勒,看起来较为富态。她也在暗中打量徐璐,对悠然享受着丫鬟服侍的徐璐无比的羡慕,低声对侄女道:“一看就知是某大富家的少奶奶。等你嫁入杨家,也会有这般排场的。”   穿粉红色绘折枝梅花短褥腰缠白色汗巾子下身月白色湘裙头戴小金簪斜插展翅小凤钗的少女笑得越发娇俏迷人,“真的吗?”   中年妇人慈爱地搂着侄女的手:“那当然。你即将成为杨阁老的儿媳妇,杨阁老既是礼部尚书,又是堂堂阁老,还曾教授过当今圣上,位高权重。杨家也是个富贵窝呢,你嫁到杨家去,必是穿金戴银,佣仆成群,不比这人差。”   少女被徐璐的排场刺激到了,脑海里也浮现出自己被人前呼后拥的画面,得意非凡,但一想到自己与杨家尽管有婚约,却一直没定下俱体日期,不由恼怒地咬了下唇,恨恨地道:“都是那顾芸儿,她自己嫁不出去,害得我也不好嫁到前头。”   少女的姨母温声安慰道:“放心,你和蓉儿都已订下婚约,为了你和蓉儿,你祖母无论如何也会把她嫁出去的。”   少女忿忿地道:“她都那样的名声了,又被李家退了婚,但凡好些的人家谁会娶她?她眼界又高,三叔又一味的宠她,祖母也拿她没办法。”   姨母轻声说:“你祖母会想办法的。”   徐璐也多少知道,自己的排场确实有些大,光近身服侍自己的人就有十八位,这还不包括外头候着的女护卫,暗地里保护的凌家暗卫,以及候在山下的扈卫。   那位穿粉红褙子白色裙子的少女时不是瞟过来不以为然的目光,也令徐璐好不自在,可她也很无辜呀,谁叫她惜命来着。据说,外头有好些喜欢强或调戏抢貌美女子的纨绔子,多带些人手,也好防窜于未然。再加上凌家能爬到今天的高位,也不是没有政敌的,所谓明箭能躲,暗箭难防呀,还是小心为上。   自我安慰一番后,徐璐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丫鬟的服侍。   好吧,她承认,她也是有虚荣心的。   至于那些时不是瞟这来或打探或羡慕或不以为然的目光,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厢房歇了会,徐璐吃了两碗粥和五块栗子糕,又觉得肚子有些撑,便又去了外头转转,随意走动下,以防积食。   护国寺的观音殿后边有一处宽阔的园子,虽然没什么看头,但胜在曲径幽凉,树干呈伞状,高大而古老,尤其那颗榕树,估计有数百年寿命了,根深叶茂,大树下有散步的,也有歇息的,倒是个休闲散步的最佳地儿。   徐璐走在两边都植有桅子花和银杏银的林荫道上,看着园子北边一排丈高的白墙,白墙下两边各有一道月洞门,门口还立着几名僧侣,便问:“那两道门进去是做什么的?”   对护国寺极为熟悉的赵妈妈回答道:“这是寺庙方丈特别替有身份的香客提供的私人宅院。只要肯舍得出银子,都可以在护国寺里拥有一间独立的小宅院。”   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有等级阶级的存在呀,连以普渡众生的寺庙也是如此呢。   徐璐又问:“为何会有两道门呢?”   “左边一道门,是给男香提供,右边是女香客们的通道,男女有别,再则,大富之家也讲究这些,双方互不侵扰,倒也省去了诸多事儿。”   徐璐点头,“那这样会不会引些不相干的人进去呀?”   “应该不会的。少夫人您瞧,但凡能进入这道月洞门的,全都有知客僧在前引进呢。”   徐璐也瞧到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在奴仆丫鬟的拥簇下进入那道月洞门的场景,   观赏了寺里的景致,虽然算不得顶好,但胜在清静,拥有大自然的景观,徐璐在心里想着,“我是不是也在这寺里弄一间院子供自己歇息?”   正想着,忽然前边响来一声厉喝:“这是提刑按察使司周大人家眷,闲杂人等还不回避?”   徐璐抬头,就瞧到离自己数步远的地儿,立着一群衣衫鲜亮的奴仆丫鬟,其中一名丫鬟正对自己傲然直视。而这些丫鬟身后,还有数顶石青色的软轿,轿上之人因有烟霞色的软云纱遮住,看不清脸庞,但瞧其云髻高挽的模样,显然是主子一类的人物。   尽管依提刑按察使司的品秩,徐璐没必要主动让道,但她也不想多惹是非,好声好气地让了开来。   夏荷等人很是不忿,徐璐摆摆手,淡淡地说:“算了,让她一回又何妨?”又不会少块肉,于是就站到一边去了。   那丫鬟昂着下巴,重重哼了声,昂首挺胸地走了。   一行人从徐璐面前鲁贯而去,徐璐好奇地数了周青山的家眷,足足十二抬软轿,另丫鬟奴仆不计其数。想来周青山也不过正三品的官位,虽非勋爵之家,却也是豪门巨族,其家眷上个香也有如此排场,果然了不得。反倒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姚妈妈,我记得提刑按察使司好像是正三品吧?”不远处的屋檐下,那个粉红褙子白色湘裙的少女问祖母配给自己的嬷嬷。   姚妈妈满面的笑容:“小姐真聪明,提刑按察使司确是正三品的官位,按察使掌振扬风纪,澄清吏治,审核刑狱,实权在手,位高权重。也是个肥差呢。据说未来家翁杨大公子就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正四品的官位呢,比大老爷的官位还要高。”   “正三品呀……”少女乍舌,正三品官眷就有如此排场,那自己未来婆家正二品的排场岂不更大?   一想到将来她也有可能让人前呼后拥着,顾月芙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又下意识地看了徐璐一行人,在心头暗忖:这人在正三品官眷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让道,显然夫家地位应是不如那位周大人的,白白让她高看了。   “……少夫人,这周大人也是个寒门子弟,不过人家生得俊俏,运气又好,娶了皇后娘娘的姑姑。帝后伉俪情深,对后族也都有提携,这周大人靠着裙带关系,三年前坐上了提刑按察使司的位置。皇后娘娘对这个姑姑还颇为看重的,时常有赏赐下来。加是这位周太太又揽了不少内务府的生意,财力自然雄厚起来。不然,以周家那点子奉禄,如何撑得起这般排场?”   自古以来,裙带是最为快捷的升迁方式了。   徐璐又暗自汗颜,似乎,她们老徐家也是如此呢,只是没有这位周大人夸张罢了。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后,徐璐也逛得有些累了,又回到厢房里歇脚。   武夫人这时候也在厢房里歇着呢,徐璐笑着走了过去,坐到武夫人身边来,笑问:“夫人既然信佛,为何也不包个院子?”   以凌家的财力和地位,完全可以承担这些花用的。   武夫人笑道:“没那个必要,反正离凌家也不算远。”她看了徐璐一眼,又笑着说:“你若是觉得有必要,就派人与知客僧说一下便是了。”以凌家的地位,这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徐璐笑着摇头:“既然夫人都觉得没必要,那也就算了。”反正她都不怎么信佛的,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罢了。实在没必要平白花银子。   武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婆媳二人都不是很信佛的,不过是随大流每到初一来庙子里上上香,捐些香油钱罢了。   厢房阔大,可供稍微有些身份的香客进来歇脚,这里头布置也还不错,开水茶具一应俱全,不过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都是自带茶具。而那些普通香客,瞧到里头佣仆成群的场面,自卑心作祟,也就歇了进来的心思,不敢踏入,渐渐地,这处厢房倒成了有钱人歇脚之地了。   顾月芙去了月洞门后院,拜见了未来婆母及未来几信妯娌,因心想事成,心情也非常好。原本已准备起程回苑平,只是在经过厢房时,发现门口两张熟面孔,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双腿下意识地就朝厢房拐去。   ------题外话------   相信以大家的聪明,应该能够想像,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吧,大家动动脑子猜一下先。    ☆、第107章 路见不平   顾月芙身后服侍的姚嬷嬷追上来,轻声道:“四小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顾月芙边走边道:“脚有些累,去厢房歇歇脚吧。”   姚嬷嬷只好跟了上去。   顾月芙踏入厢房,一眼就瞧到了坐在官帽椅上的徐璐,身后立着数个穿金戴银的丫鬟婆子,屁股下垫着软垫,腰后还枕着个腰垫,手上还拿着个雪白的骨瓷小碗,拿着水晶勺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优雅,爽心悦目。   徐璐把碗里的鸡肉粥吃完,就有丫鬟接过,并递上雪白巾帕,供她拭唇。   顾月芙冷哼一声,昂首走了过去,矜持地道:“我有些累了,想歇歇脚,可否让我个位置。”   厢房内不知何时,已坐满了人,大多香客身边都有一两个服侍的奴仆,唯独武夫人这对婆媳身边服侍的人最多,所以也最显眼。   武夫人正枕着腮半阖着眼,闻言抬眼瞧了瞧,复又阖下眼,她早就过了与人斗家世拼背景的年纪了。她倒是想瞧瞧徐璐会如何处理。   徐璐看了这顾月芙,打哪来的棒槌,这厢房里虽然坐满了人,但也并非没有位置。还有,她一副战斗孔雀的模样,着实让人好笑。   她又不认识她,怎么就想来找自己茬了?   而姚嬷嬷瞧到徐璐时,已惊呆了。   身穿宝蓝刻丝比甲打扮体面整洁的赵嬷嬷堆起一脸假笑道:“这位小姐,那儿还有位置呢。”随手指了个角落位置。   顾月芙昂着优美的下巴:“那儿太偏了,我就想你这个位置,请这位奶奶行个方便。”   “小姐,算了吧,咱们就去坐那边。”已认出徐璐的姚嬷嬷心头怦怦直跳,额头冒汗,扯着顾月芙的衣袖,小声提醒着。这个被老太太宠坏的四小姐,真的好没眼色。在苑平,顾家或许还是个人物,可这可是京城地界呀。她别的不去惹,怎的就来招惹凌家少夫人呢?   顾月芙甩开姚嬷嬷的手,斜着眼睛,看着徐璐粉嫩娇美的桃红色肌肤,因为妒嫉,所以越发不想退步,威胁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月芙想着刚才徐璐避让提刑按擦使司周家家眷时的情景,刚才在后边小院里又瞧到杨家的排场,心头越发心痒难耐,尽管还有半年才能嫁入杨家,但顾月芙已不可自抑地想提前行使杨家五奶奶的威风了。   一阵扑嗤声响传来,快嘴毒舌的绘春已呛了过去:“真是好笑,你连自己是何身份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们家少夫人?”   众人全笑了起来。   “你……”顾月芙气极,她厉声喝道:“放肆,敢与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我让顺天府的衙役锁你下大狱。”顾月芙的父亲顾煜中是顺天府的五品通判,在顺天府衙还是颇有权威的。整治一个小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yz   徐璐已觉下脸色了,“这位小姐好大的威风呀,敢情顺天府衙是你们顾家开的?”   “我父亲就是顺天府的,我还是……”顾月芙总算还有些理智,不敢明着打杨家的旗号显摆,但很快她就眯着眼,质问:“你怎知我姓顾?”   徐璐刚才听了姚嬷嬷的声音,这才认出了她来,又见这眼前少女一副孔雀模样,不由好笑。又见厢房内好些人的眼光都朝这边射了过来。徐璐心头就恼怒起来,她好端端的坐在这,谁知祸从天降,平白跑来一个二百五来找她茬,真是倒霉死了,大好心情被破坏,当下也没客气,挑眉道:“我认得你身边这位妈妈,是苑平顾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吧?”   姚嬷嬷心里一个咯噔,很是后悔,应该早些把骄纵任性又没脑子的四小姐拖出去的,就算拖不出去,至少也该及时告知徐璐的身份才是。   顾月芙尽管奇怪徐璐为何会认得自己的祖母和姚嬷嬷,不过也没多想,傲然道:“你既然认识我祖母,那就更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她非常期待徐璐对自己的前倨后恭。   徐璐奇异地没了怒火,只有看戏的好笑。   “我当然认得你祖母,前不久,令祖母还有顾家大太太带着顾家小姐来拜访我,说要把顾家小姐送与我家夫君做妾,被我拒绝了。”徐璐看着已呆住的顾月芙,“你与那位顾家小姐还颇有几分相似呢,自然就记起来了。”   屋子里传来或高或低的笑声。   顾月芙先是怔了怔,然后是胀红了脸,大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但心里却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记得祖母好像是想把顾芸儿送去给一位京城高官做妾的,只是顾芸儿不好惹,祖母才退而求其次把顾兰儿送去,只是顾兰儿那样的姿色也没能让人家瞧上一眼,祖母为此还气了好些天呢。   顾月芙虽然骄纵任性,还没脑子,但好歹没有蠢到家,很快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少妇,或许就是那位狠狠削了祖母面子又一边给甜枣的那位高官的夫人。想到自己刚才做过的蠢事,不由脚底一凉,脸色倏地惨白。   徐璐觉得这位顾小姐当真蠢死了,顾家那么点子背景,居然敢在京城地界充派头,还充到她面前来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她这身排场,已让好些人背地里嘀咕了,可好歹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撞和麻烦,想不到饶是如此,还是有不长眼的来惹自己。是自己没侯府少夫人的威仪,还是这些人当真眼生头顶?   徐璐看着这顾月芙,尽管不知她在顾家排行第几,但能有这番骄纵脾气,想来应该是嫡出,并且还是很受宠的那种。徐璐也瞧出了她的难堪,但她先来惹自己,可就没必要给她台阶下,只是冷淡地看着她,也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来说说,本夫人是不是胡说八道。”徐璐盯着姚嬷嬷,在心里暗想,如果她敢说是,她就让人掌她的嘴,治她个颠倒黑白之罪。如果说不是,哼哼,这顾月芙就别想抬起头了。   姚妈妈只觉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牙根又痛了起来,她赔笑道:“少夫人,我家小姐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少夫人宽宏,饶她一二。少夫人您出身大家,想来心胸是宽广的,何苦与小姑娘计较呢?是不?”   姚妈妈这话倒是说得妙,但也有拿道德绑架徐璐的嫌疑,徐璐才不上当呢,她挑眉道:“依你这么说,我若是与她计较,就是心胸不宽广了?”   “……少夫人说笑了,您自是心胸宽广的……”   “不好意思的很,我出身小门小户,心胸也不宽广呢。”   屋子里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徐璐看了过去,看着那人,原来是个脸圆身材也圆圆的少女,正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徐璐微微一颔首,以示招呼。   顾月芙也发现了那少女,又见那少女身边只有两个丫鬟服侍,身上的料子也不是顶好的,自觉有台阶可下,凶巴巴地吼了回去,“你笑什么?”   那少女看着团团的粉嫩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呛得很:“我笑不笑与你何干?你以为你是公主呀,公主都没你管得宽呢。”   “你……”顾月芙气极,难堪到家,就要上前去收拾她,顺便冲淡被徐璐弄得下不了台的难堪,被姚嬷嬷死死拦了下来,“小姐魔怔了,你们还不赶紧把小姐送回去,请大夫。”   顾月芙半推半就地被顾家丫鬟拖了出去,那姚嬷嬷抹了额上的汗水,对徐璐恭身道:“小姐无知,冒犯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宽宥,奴婢感激不尽。回去后必与老太太如实相告,老太太治家甚严,必请家法管治,还给少夫人一个公道。”   徐璐淡淡地道:“这么的跋扈骄纵,又出现在护国寺,想必是杨阁老未过门的儿媳妇,顾四姑娘了?”   姚嬷嬷心头一惨,她刚才一直不肯如实相告顾月芙的排行,原想着回去后与老太太商议,把恶名盖到本来就臭名昭著的三姑娘身上,显然也是行不通了。加上屋子里又有这么多人围观,而杨家夫人还在后边院子里,万一传到杨夫人耳里,四小姐的名声岂不有了污点?老太太又是护短的,舍不得重罚四小姐,那顿板子决对会打到自己身上。不得已,姚嬷嬷一咬牙,赔笑道:“少夫人倒是认错了,这是咱们三小姐。”反正三小姐并不得老太太的宠爱,虽是嫡出,却并非老太太亲生,想来她嫁祸于三小姐保全四小姐,老太太只会夸她的份。也就定了定心神,故作为难地道:“请少夫人恕罪,我们三小姐……三小姐也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所以……冲撞了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大人大量,恕了我们三小姐的无理。”   苑平顾家离京城还有上百里远的路程,徐璐也并不清楚顾三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但多少也明白,一个庶子所出的嫡女,生母又故去,显然不会骄纵到哪儿去。她敢肯定,这个肯定不是顾三小姐。   徐璐淡淡地道:“你这奴才当得倒是好,这般维护你们小姐。这天底下没有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你们家小姐冲撞了我,我不好找她算账。你就替她受过吧。”   “掌嘴二十。”徐璐声音轻淡,却有着无穷的威仪。   赵嬷嬷上前,上前两步,厚实的手掌高高扬起,重重拍下,姚嬷嬷不敢反抗,只得生生挨了这顿打。   二十巴掌打下来,姚嬷嬷已是头晕眼花,双颊痛得麻木不堪,脸上血淋淋的,她伏在地上,好了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道:“奴婢谢少夫人开恩。”然后艰难地起身,强忍着晕眩的脑袋,火速退了出去,生怕徐璐反悔似的。   打人的赵嬷嬷也不好受,揉着已被打肿的手掌,轻声道:“少夫人,刚才奴婢瞧到这顾家小姐曾去了后边的月洞门,接应的似乎是杨家的下人。”   徐璐淡淡一笑:“我知道了。”其实她早就猜出,这少女应该是顾家四小姐,而不是顾三小姐。连个下人都敢明张目胆把脏水安在顾三小姐身上,足可瞧出顾三小姐在顾家的艰难。   随着正午的逼近,来厢房里休息的人越发多了,眼见就要挤不下了,武夫人说:“我们也该走了。”   徐璐点头,先前赵九重千金,张四小姐,以及刚才的顾家小姐,对这些官家千金拽上天的傲气实在不敢恭维。加上临近正午的香客越发多了,能大摇大摆进入厢房休息的,虽没多厉害的背景,至少在某一领域某一片区还是颇有能量的,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刚才那位顾小姐应试就是苑平顾家的四小姐吧,杨阁老未来的五儿媳妇。”回去后,徐璐亲自送了武夫人去晚香堂,边走边对武夫人道,“若顾家当真登门向我道歉。夫人,我要不要原谅他们呢?”   武夫人笑道:“随你的便。只要不把事情闹大,随你怎么玩都成。”   果然,第二天顾老太太和顾大太太就向徐璐下了拜贴,称家教不严,让孙女冲撞了徐璐,特地向徐璐道歉。   徐璐问回事处的婆子,“顾家来了哪些人?”   回事处的婆子回道:“回少夫人的话,有顾家老太太以及顾家大太太。”拧着袖子里的银锞子,婆子话也说得客气,“顾老太太说,只要少夫人肯见她,顾家愿拿五百两银子给少夫人压惊。”   才五百两银子……徐璐鄙夷不已,不过无鱼虾也好,于是徐璐说“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我原谅他们了。等顾四小姐与杨家大喜当日,我亲自给顾四小姐添妆。”徐璐忽然想到了一种钝刀子磨人的方子,笑得格外阴险。   回事处的婆子不明就理,但仍是恭敬地去了,把徐璐的话稍微改装一下,委婉而纡贵地把徐璐的原意透了出来。   原以为可以欣赏这顾家婆媳的感激涕零和受宠苦惊,却发现这对婆媳先是呆滞,然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事处的婆子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不得其解,但这婆子仍是尽职尽忠地把顾老太太留下的五百两银票呈了上去。   徐璐拿过银票微微一扫,对专管自己私房的豆绿道:“收起来吧。再拿出二两碎银子赏赵妈妈。”   赵妈妈尽管高兴,却谦逊地问道:“奴婢又没办什么差事,少夫人赏我做甚?”   徐璐笑道:“昨日让你掌那婆子的嘴,也让你受罪了。这银子是给你压惊的。”二十个嘴巴子赵妈妈可是没丝毫手软的,徐璐知道,赵妈妈肯定也不轻松的。   想不到打人居然还有赏赐,赵妈妈眉开眼笑地谢恩。   张妈妈看得眼热不已,那时候她怎么就犹豫了呢?不过张妈妈也知道,徐璐这是在树立威信,但凡她的命令,谁先执行命令,必会有赏赐,虽然赏的银子不多,却也相当于一个月的月例了,难怪好些奴才都愿意服侍在徐璐身边。赏罚分明又不小气的主子,对于奴才来讲,那是可求而不可遇的。   ……   四月十六号,路玲玲特地派人来通知徐璐,她在苑平的庄子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去年植的草皮,今天逢春生得旺盛,如今已有寸高,绿油油的,煞是青新。   徐璐也非常向往山水园水,对于那种布置精妙的乡下庄园更是情有独钟,亲自去与武夫人告了假,武夫人也通透,挥挥手说:“去吧,多多走动也是不错的。只是要爱惜自己就是了。”又叮嘱了一番。   徐璐笑着保证:“夫人放心,我会保重自己的,更何况,不是还有路姐姐在么?”   武夫人也相信路玲玲的一身医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徐璐想了想,又把徐琳也带上,与路玲玲的马车汇合。   三驾骏马拉着石青帷饰青柚顶的马车,由沈任思亲自护送,沈家护卫个个精悍强壮,身着黑色盔甲,团团护在马车周围。沈家护卫约有二十多名,丫鬟婆子约有十余位,徐璐又与路玲玲同座一辆马车,自己带来的下人反没处安置,只得紧紧辍于沈家后头。   徐璐微掀窗帘,看着窗外一高大壮硕的背影,沈任思今日没再穿盔甲,而是穿着靓蓝色织金绣暗纹素面直缀,腰缠黑色嵌白玉腰带,头发束髻,插了根玉簪子,普通富家子打扮。大概嫌袖子麻烦,腕口还套着白底刺金花蟒箭袖筒,看起来非常俐落。   徐璐放下帘子,对路玲玲笑道:“今儿总算瞧到你们家三爷的真面目了,哈哈。”   路玲玲也无可耐何地笑了起来:“是呀,往日里最爱留着大胡子,说什么这样最能让手下臣服。我呸他一头一脸,整整半个月不让他上我的床,这才不得不得把胡子剔了。真是的,年纪轻轻的,就成日留着大胡子,难看死了。也不学学他二哥,二伯比他年纪还大呢,也不过是上颌留了胡子,下巴处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极为儒雅清俊。哪像他,整一个大老粗。”   沈任思其实生得也满好看的,宽额宽脸宽鼻组合起来,却极为耐看,很是温和,没有压迫性,有种憨直的儒雅。反倒是蓄了胡子后,凶神恶煞的。   “你们家三爷和沈二爷是亲兄弟?”   “是亲兄弟,不过不怎么相像。我们家三爷醋似其父,二伯像婆母,生得青俊内秀,可好看了。”   徐璐撇唇,再青俊内秀,也就是个老头子嘛。   大概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当路经一片树林时,居然发生了盗匪事件。   当然,沈凌两家护卫都有上百个,个个威武不凡,刀弩齐全,天子脚下,也没有哪帮劫匪会蠢到跑来劫他们。主要是他们看着别人遭劫,沈任思不过是顺手搭救了一把。   沈任思不愧为铁骑营指挥使,瞧到前边狼狈逃蹿的一群人背后凶神恶煞嘴里不干不净的盗匪,马都不下,拉起弓箭,合着手下,搭箭拉弓,咻咻咻数下,盗匪们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然后,这群幸运活下来的受害者就赖上了路玲玲一行人。   望着这位娇滴滴的姑娘,虽然狼狈,却不失其美貌贵气,徐璐有了梁氏的前车之鉴,对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的伟大情操可没多大兴趣。所以当这位自称京城太常寺卿陈家长房小姐说要请他们帮忙护送到苑平时,徐璐一声未吭。   反倒是路玲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位陈小姐自称是太常寺卿陈家的千金,外祖马上过六十大寿,她替代母亲前去苑平,向外祖贺寿。不料半路遇上盗匪,几乎丢命。对于救了她们一行人的沈任思非常感激。但因为她们的马儿被盗匪放跑了,车厢里的行礼物件到处都是,没法子上路,请求路玲玲捎带她们一程。   路玲玲见他们这行人就两个车夫,除此之外全是丫鬟婆子的,也就同意了。反正只是顺路而已。   陈小姐千恩万谢了一番,上了路玲玲让人腾出来的马车,一路驶向苑平。   徐璐对路玲玲笑道:“打个赌,我赌陈小姐到了苑平后,必会原形毕露。”   路玲玲若有所思:“你瞧出了什么?”   徐璐笑道:“我对这些所谓的官家千金,可没什么好印像。”这些官家千金,闺阁中被骄惯得不成样,没经受过生活的磨砺,不知世道艰难,只在自己一片小天地下,认为天是蓝的,花是红的,她父亲是厉害的,自己出身是尊贵的,永远不会瞧得起出身不如自己的人。已嫁妇人的圆滑周到半分没学会,反倒把倾炎附势狗眼看人低学了十成十。   而嫁作妇人则不同了,经受过生活磨砺,享受了世态的炎凉,闺阁时的棱角被磨平了不少,渐渐地就朝圆滑世故发展。就算骨子里还有高傲,但面上却已是所有官夫人都会俱备的世故周到,不落下攀附权势的机会,却不会再轻易得罪任何人。   清高如顾夫人之流,毕竟少之又少,像武夫人那种八面玲珑的则是占了大多数。   徐璐说:“我敢保证,等咱们没了利用价值,这位陈小姐必会本性毕露。”   身在官宦圈子里,路玲玲见识的最多的就是倾炎附势,踩低爬高,倒也不怎么惊讶,只是说:“若真如此,看我怎么收拾她。”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爽,徐璐笑了起来。倒也期待起陈小姐到了目的地后会如何的作。    ☆、第108章   路玲玲打量徐璐一眼:“你小小年纪,怎的就这么的……苍桑?”实在找不着应有的形容,只好用苍桑来统称。徐璐年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呢,按理说,应该还没机会见识人性的丑恶吧,她怎么就猜出陈小姐会恩将仇报呢?   徐璐撇唇:“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乐于助人呢,只是不成想,反被人咬了一口。”她把梁氏的事儿简单说了下。徐璐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一件简单的故事被她说得抑扬顿座,无比生动。   路玲玲听了也不免怒气勃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真是丢我们……丢女人的脸。”   路玲玲又实在忍不住,问道:“那梁氏现在在哪?我倒想会她一会。”   徐璐说:“嫁给了如今顺天府伊严少秋的侄子,是继弦,未婚先孕。不过我是不想再见到她了,只求她别再使妖蛾子。”徐璐也承认,自己就是个怕强欺软的,那梁氏不强也不硬,可架不住人家有颗坚强的心呀,这种人一旦发起狠来,迟早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若让她记恨上自己,简直就是暗处的毒蛇,让她胆战心惊了。   她都不止一次想让凌峰把她捏死算了,永绝后窜,可自从怀孕后,她的心又柔软起来,怎么也下不了手。   路玲玲撇唇:“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那可不一定的。”不然也不会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说法了。   路玲玲点头,若有所思。   抵达苑平后,已近下午,大家都饥肠辘辘,而离路玲玲的庄子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沈任思建意先去饭庄用膳,吃完饭再赶路。得到路玲玲和徐璐一致的同意。   沈任思找了间比较上规模的饭庄,还订了二楼的雅间。至于陈小姐,路玲玲记着徐璐的教训,对陈小姐也没了热心肠,只是对下得马车的陈小姐说:“麻烦陈小姐告诉我,你外祖家的名字住处,我派人去通知你外祖家,让他们来接你。”   陈小姐已在丫鬟的服侍下,另外换了身亮紫色折枝梅花的小竖领通袖衫,外罩竹叶青交领比甲,紫色的汗巾儿,下身米白色绘西瓜红折枝海棠六福湘裙,披着银红缎面的绣缠枝梅花的锦缎披风。头梳偏堕髻,插着枝梅花镶红宝石的金簪,别着数朵紫色的百合蜜蜡花朵,看起来清新可人,娇弱动人。   陈小姐朝路玲玲福了身子,说:“承蒙公子夫人相助,慧心感激不尽。我外祖家姓顾,住在桃花巷里,在苑平很是有名的,一问便知。”   姓顾?   徐璐忍不住多看了陈小姐一眼,问:“可是在顺天府任通判的顾家?”   陈小姐看了徐璐一眼,含笑道:“那是我大舅舅。”   老天,这世界怎么如此小?   徐璐无语至极,退到一旁,坚决不再说话了。   路玲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派了个护卫,领着陈小姐的奶娘找人去了。然后对陈小姐道:“我们先上去吃饭了,陈小姐就在这儿等吧。”   陈小姐赶紧说:“相逢即是有缘,夫人又救过慧心的性命,慧心无以为报,等会子见了我外祖母,外祖母必有重谢。”   路玲玲说:“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言谢?我们先上楼了。”路玲玲也不是没眼色,这陈小姐哪还有先前的惶弱无助?如今的她已是一身的矜持骄傲,言语间看似谦逊礼貌,但脸上却是赤裸裸的得瑟和居高临下,心下如吞了苍蝇般难受。哪还有功夫与她磨叽。   因为徐璐在,沈任思不好与路玲玲同桌,就在另一雅间用饭,沈凌两家带来的奴仆护卫则在楼下用饭,但仍是安排了护卫值守。   路玲玲和徐璐来到包间里,丫鬟婆子们就忙碌起来,店小二上了菜,举筷吃了几口,一个柔弱清亮的声音响在门口:“唉呀,你们这边好生热闹。”   徐璐抬头一瞧,原来是陈小姐。   陈小姐不待她们开口,已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路玲玲已把陈小姐打入拒绝往来户之列,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起身,含笑道:“陈小姐请坐。你外祖家可有派人来接你?”   陈小姐优雅落座,文雅道:“这儿离外祖家大概还有数里地的路程,应该还有一会儿吧。在楼下呆着无聊,就上来了。没有打扰到两位奶奶吧?”   陈小姐一双妙目又看向不怎么说话的徐璐,“相逢即是有缘,我与诸位相处了也有半日了,还不曾听奶奶介绍呢。”   陈小姐细心观察了下,路玲玲为人比较爽快,没什么架子,衣饰也朴素,为人低调,但衣裳质料却很好,且护送她们的家丁护卫训练有素,纪律严明。那位姓沈的爷们看起来飙悍威武,不难猜出这位沈爷应该是军人出身。   大庆朝虽说到了天启年间,武将地位大有提高,但在文人眼里,武将依然比不得文官。陈小姐出身官宦世家,也与大多文官一样,不怎么瞧得起武官。尤其太平盛世之下,武将的地位就更是大大不如了。不过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道路,陈小姐还是抱持着结交之心的。耐何路玲玲虽然对自己礼貌热情,却也疏远,心下有些不舒服。又见与沈太太一起的花信少妇更是沉默寡言,甚至都不与自己说话,似乎不愿交际,显得很是高傲。   陈小姐自懂事起,就活跃于京城官宦交际圈,还从未遇到这样不识抬举又油盐不进的女人,想着都已到苑平,也用不着靠她们,就来告别,顺便刺她们一下。让她们见识一下她的外祖家在苑平的影响。   徐璐抬头看了陈小姐一眼,礼貌性地笑了笑,言语温文:“我夫家姓凌。”却不肯说自己的姓名身份。   连自己的身份姓氏都不肯说的人,想来也没什么背景,至少比不上自己的父亲。陈小姐就失去了最后的热情,她抬起手腕来,露出腕子上红艳艳的珊瑚手串,艳丽的红色戴在雪白皓腕上,自有股奇异的美艳。只是,依然没有人理会自己。   陈小姐越发不爽了,挑眉笑问:“双木林?京城姓林的高官可多着呢,不知姐姐是哪家的奶奶?”   徐璐笑了笑:“小门小户的,不敢高攀。不过与你外家还颇有些渊源。”她望着陈小姐,笑得很是和气,“我还曾答应过令外祖,等顾四小姐出嫁,会亲自给她添妆。”   陈小姐愣住了,表妹顾月芙与杨阁老家订有婚约,她也是知道的,无比的妒嫉,但面上还得作出高兴的神色,“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林奶奶怎么不早说呢?”她眼珠子又是一转,就笑着说:“既然奶奶与顾家还有渊源,那等会子就一道去我外祖家可好?”陈小姐的父亲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太常寺卿,在最大官儿也才五品通判的顾家眼里,自然是高山的存在。陈小姐在外家一向是横着走的,外祖母姚氏对她也是非常宠溺客气的。所以她想让眼前这妇人见识一下她在顾家的地位。   路玲玲与徐璐对视一眼,又别开头。   徐璐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怕是去不成了。”   小二又上了几道菜上来,徐璐拿起筷子开吃,她怀了孕,肚子饿得快,吃得也多。苑平的饭庄还是颇有水准的,一道素烧卷心菜也做得与众不同。然后二人就又讨论起卷心菜的吃法。   路玲玲说她习惯放些生姜和蒜米炒卷心菜,再放些酱油。徐璐则说凌家的厨子习惯用高汤浇菜,炒好的菜淋上一勺子用排骨鸡骨加生姜熬制的高汤,吃起来更加美味。   二人就讨论卷心菜的做法而说得津津有味,陈小姐半天都没插进话,就算插进了,也没人理会她,自觉无趣,只好忿然走人。   顾家的马车也正好驶来,她就赶紧上了马车,不愿再与那种没礼貌又不懂交际的人再呆在一起。   路玲玲感叹地对徐璐说:“真让你说中了。”大概是这类人见得多了,倒也没多少愤怒难受。只是心情有些低落。   徐璐笑问:“你是大夫,想必时常遇上这类人吧。”   “那倒是呢。”路玲玲身为大夫,比徐璐还清楚陈小姐这类人,总爱自恃身份就算被人施救,也有种“让你救也是你的福份”之类的想法。   所以有时候,路玲玲着实讨厌这类人,甚至不想医治他们。   “通常遇上这样的病人,你是如何处理的?”   路玲玲看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处理,狠狠得宰呗。反正能有这种想法的人,家中都是不缺银子花的。”她就狠狠地宰,看着大把银子进入腰包,这才稍稍扶平这种不爽的心情。   “其实,这类人大都是打肿脸冲胖子罢了。或许有些身份地位,但也不代表就有钱。呵呵,我遇上好些人家,拽得四眼朝天,实则也就是面子货。收个十两二十两银子也都要心疼半死。看他们一边心疼掏钱却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就痛快。”   徐璐笑道:“其实,好些当官的也都是寒门子弟出身,肥水衙门不必说,但也有相当多的清水衙门,也就只能靠着奉禄过日子,能有多少家底?估计看一两回病就精穷了。”   路玲玲也笑了起来,“这些臭当官的,才刚脱了泥腿子,当了芝麻绿豆点的官就自觉了不起了。瞧不起农耕,看不起商人,觉得除了读书的以外都是俗人。我最讨厌的就是给这类人看病了。”以前未嫁到沈家,可没少受这些嫌气。所以路玲玲一惯的做法就是狠狠的宰,宰到他们疼痛难忍,下回再来找她看病,就客气多了。   徐璐笑道:“寒族出身的人都是如此,更不必说那些高官贵胄了。不过你可是沈家三夫人,想来不会再有不开眼的来惹你吧。”   “是没有,不过偶尔也会遇上一两个。”路玲玲笑了起来,自从嫁到沈家后,眼界格局进一步提升,有了强力后盾,对于这些爱作的人,路玲玲心态也平和了起来。   女人聊天从来是东一句西一枪的,不一会儿,路玲玲又把话题转到顾家身上,“你还要给顾四小姐添妆?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可是记得顾家还曾想拿孙女送给凌峰做妾呢,杨家与凌家可是彻底撕破脸的。   徐璐阴阴地笑了起来,又把先前在护国寺与顾月芙的事儿说了下。   路玲玲鄙夷地摇着头,“果然,古人说得好,整壶水不响,半壶水叮当晃。”不过很快又奸笑了起来:“那顾家居然无耻之极拿顾三小姐给顾四顶缸,真期待到时候你当着诸多宾客揭穿顾四时顾家上下的反应,肯定会很好玩。”   徐璐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她生平最大的嗜好就是揭穿伪君子的面容。   ------题外话------   人家陈小姐可是堂堂三品大员千金,会瞧上沈三爷这样的武夫么?你们呀,狗血剧情看多了。我所写的陈小姐,也就是因身份上的优越感,觉得所有人都要巴结她的一种心态而已。    ☆、第109章 牛鬼蛇神   吃完饭后,路玲玲又差人去请堂妹路纤纤一道去庄子玩,待那小厮出发后,又继续出发,往庄子上赶。   马车一路往乡下驶去,街边屋宇渐渐被乡道两旁的菜地取代,待出了县城,马车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路深入纵横交错的田园,地里头还有农民正在忙活,当瞧到这么一群衣着鲜明的队伍护着一辆华丽三驾马车,身后还跟着数辆小巧平顶青轴马车,很是疑惑,这是哪户人家出行呀?这么大的排场。   当快要抵达目的地,路玲玲也兴奋了起来,撩起了帘子,指着前边用青色石头砌出来的无尽围墙,叫道:“到了,到了,那堵围强里头就是了。”   徐璐定眼瞧了,只见青色石头砌的丈高围墙,无穷无尽地往两边延伸,徐璐伸长了脖子都瞧不到尽头,不由乍舌:“这处庄子究竟有多大呀?”   路玲玲半是谦逊半是炫耀地道:“不大,也就两百亩罢了。”   两百亩的庄园……   徐璐被这一数字吓着了,表哥李骏送她的一处三千倾良田,那儿也建了一座庄子,大约占地三十多亩地,里头有漂亮的园林,还有宽阔的池水假山,布置得很是精妙。已非常自得了,想不到人家路玲玲却是闷不吭声地就置办了如此大的庄园。   “好端端的,你建这么一处庄园做甚?”徐璐妒嫉不已。   “当时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别家都有庄子呀,别院呀什么的,就我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加上手头上又有几个钱,就给买下了。总共有两千多倾的地,这儿原本是一座山头,山头脚下又是一堆瘦地,想来也种不出多好的作物,干脆让人把这山头推平,用来建庄子。建成我喜欢的模样,在京城呆腻了就来庄子上快活几日,散散心也好。”   “你这散心的成本,确实偏高哦。”   路玲玲说:“也不算高啦,这处庄子占地阔大,从去年开始已有了不少的收益,再加上又种了不少经常用得着的药材,将来回吐给我的利润也是挺可观的呢。”   人家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成本高不高也无所谓,只要承担得起。   徐璐笑了起来:“唉,我是妒嫉你呀。”然后瞅了眨沈任思,偷偷地问:“这庄园是你的还是你们家三爷的?”   路玲玲骄傲地挺了挺胸,“我的。”   “……我真的好妒嫉你。”人家有医术,还拥有这么大的庄园,收益也非常可观,退一万步来讲,在婆家呆不下去了,这个庄园足可以让她衣食无忧了。   路玲玲戳了她的额头,“少来,打量我不知道,你也是个名富其实的大富婆呢,还跑来妒嫉我,羞也不羞。”   徐璐瞪眼,“我哪里富有了?我穷死了,全靠婆家养活呢。”   “护国侯送你的那处庄子,据说每年都能产生数万两银子的收益呢。”   “哪有那么多,你可以再夸张一些嘛。再说了,那也是表哥送我的,我自己虽然也有些产业,但与你比起来那是真的算穷鬼了。”   路玲玲摆摆手道:“别提了,这些年给人看病挣的钱都投到这庄子里了,我现在除了这庄子,还真的所剩无几了。”看病虽说钱来得快,但这处庄子可是花了她毕生积蓄,尤其建这么一处庄园,她的棺材本都给掏了出来。这死丫头还跑来妒嫉自己。   路玲玲恨恨地戳了她的额头,“你个贪心不足的,存心要怄死我不成?”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女人嘛,女人天生就是小心眼的。不过,看你银子没有我的多,我就高兴了。”她说的是真心话。   路玲玲嗤笑一声,斜她一眼,“你倒是坦白,不过我喜欢。”她有时候也会妒嫉徐璐呢,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路玲玲的庄园果然够大,山水相连,小桥流水,绿荫成林,空气盎然,清新雅致。尤其后边足足二十亩地宽的草地,平展相望,绿草如茵,如大自然赐予的绿色地毯。徐璐不顾形像,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迎着温暖和询的春风,仰着脸道:“挺适合放风筝的。”   路玲玲也跟着坐了下来,掠了耳边鬓发,笑道:“有点出息吧你,我想用来打马球。到时候有了空闲,就邀几个闺中好友来打马球,肯定热闹。”   打马球是京中时下盛行的贵族活动,男女皆宜。徐璐心动了,“可惜我不会骑马。”   “学呗。”路玲玲望了她的小腹,笑了起来:“可惜了,得等你生了孩子才成了。”   路玲玲的庄园着实庞大,按着江南园林的布局,每间园子各有不同的风格,屋舍更是精妙绝论,除了靠北建了一间三进的宅子外,其余的屋舍全错落于各个园子里,有靠山而建,也有临水而搭,成荫皂角树下,明媚的桃花林里,错落有致的海棠树丛里——都能看到屋舍的踪迹,不大,也就三间明房加一间暗房。徐璐看得眼热不已,恨不得自己也住进来,屋房一天一换,享受无边的明媚春光。   “这些屋子都还未命名吧?”徐璐问。   路玲玲说:“可不是呢,我可没什么文化,所以到时候请二伯过来帮我取。”   “沈二爷?人家堂堂阁老,日理万机的,肯吗?”   “肯的,二伯人很好的。”   徐璐撇唇,她从凌峰那儿可没少听到有关沈任行的坏话,能坐到阁老位置的,会是心地善良之辈么?桃李满天下有外圆内方爱民如子之称的方阁老,不也是踩着别人的尸身才爬到如今的首辅位置?   庄园确实大,两百亩宽的地盘全设计成江南园林,每间园林风格不同,布置也巧妙,徐璐逛了不到一半,也吃受不住,在一间靠水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人一落坐,倦意就来了,徐璐揉了揉眉心,路玲玲赶紧让人抬了软轿来,抬着她去屋子里午睡。   徐璐确实累了,也没功夫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倒床就睡。   这一睡一直睡到乌金西沉,天地间一片昏黄颜色,方才醒转。   醒了后的徐璐饥肠辘辘,海吃了两大碗厨房送来的排骨炖土豆,外加素烧茄子,水煮蘸水大龙虾,清蒸河鱼,一大碗鸡肉粥,肚子几乎吃撑。   路玲玲给徐璐把脉,已有两个多月身孕的她,毫无孕吐反应,能吃能睡,皮肤也是水嫩嫩的,白里透红,不由收回手,说:“居然没有孕吐,老天对你何其厚爱呀。”路玲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怀上一个就要吐上三个月才肯罢休。徐璐居然半分孕期症状都没有,这又多了项让她妒嫉的理由了。   徐璐笑着说:“谁叫我善良纯洁来着?不像某人,一点医者的父母心都没有。难怪老天要罚你受苦受难。”   路玲玲洋洋得意地道:“给那些鼻孔朝天的人讲医者父母心,那完全是吃饱了撑着。”   “不是去请你妹子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来不了了,姚氏那老娘们明日过五十五大寿。得过两日再来。”   “如今姚氏对你妹子可好?”   “都分家了,自然是高枕无忧了,每隔半月去请安一次。”   路纤纤是第二天下午过来的,她穿着身紫色绣紫荆花刻丝缎面长褙子,下身月白色璐绸月华裙,带流苏的红宝石簪子,绾着飞凤髻,看起来俐落而精神。   一个多月不见,路纤纤要富态不少,脸儿也长了些肉,化了淡妆,看起来比以前顺眼不少,想来分府单过的小日子过得应该是很滋润的。   大家相互见礼后,路纤纤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她近来的日子,一个字,爽,两个字,顺心。   “……自从分家后,日子倒是顺心,想吃什么就叫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了约束。只是还没得意够了,从昨儿起,就遇上糟心事了。”   路玲玲忙问是不是姚氏那老娘们是不是又重伎重施?   路纤纤摇头:“那倒没有。是姚氏那个外孙女啦。”   “陈慧心?”徐璐和路玲玲异口同声地问。   路纤纤讶然地望着她们:“你们也知道她?”   与路玲玲互望一眼,徐璐说:“这个你不必管,你尽管说,这位陈小姐在顾家做了何天怒人怨的事,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路纤纤顺了口气,说:“倒不是来惹我,而是……唉,怎么说呢,反正,这贱婢真不是东西。”   原来,陈慧心坐着顾家接她的马车去了顾家后,因陈慧心父亲官位颇高,姚氏对陈慧心这个外孙女还是很喜欢的,不但让她住进了姚氏的院子,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并把顾家所有孙小姐辈的都叫来陪伴陈慧心。   那陈慧心在一干表姐妹面前,一向是有优越感的,她给表姐们带来的礼物也还算丰厚,看在礼物的份上,顾家小姐们对陈慧心还是颇为喜欢的。唯独顾三小姐例外。   说到这里,路纤纤长长叹口气,“芸姐儿也真是可怜,父亲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母亲又早早没了,只留下庞大的嫁妆,三伯性子软,又不会经营,三嫂的嫁妆就全让芸姐儿打理。这芸姐儿管家经营倒是有一手,我可以说,顾家所有产业加起来,估计还比不上芸姐儿手上的产业的一半,如今顾家的大部份开销都是由三房所出。也正是因为三房有银子使,所以老太太尽管不喜芸姐儿,也不敢对她太过,对芸姐儿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只是昨日陈慧心,当场就给芸姐儿没脸。”   陈慧心给所有表姐妹都准备了礼物,唯独顾芸儿没有,连顾芸儿的庶妹顾兰儿都有,而大家都知道,这对姐妹不和。   陈慧心故作惊讶地对顾芸儿说:“唉呀,不好意思,表姐,我以为你出嫁了,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真不好意思呢。请原谅我的疏忽。”   这是在讽刺顾芸儿年纪老大了还没嫁出去。   顾芸儿也不生气,只淡淡地道:“表妹客气了。”   偏偏,陈慧心一个劲地与顾月芙和顾兰儿说话,连看都不看顾芸儿一眼,让顾芸儿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姚氏也佯装没瞧到似的,甚至还顺着陈慧心之意,帮着一道讨要顾芸儿手上的羊脂玉手镯。   顾芸儿的羊脂玉手镯,成色非常好,可以说是羊脂玉中的极品,白莹莹的一对,戴在雪白皓腕上,更是相映成辉。加上顾芸儿生得本来就美,戴什么都好看,陈慧收开口就索要,顾芸儿当然不同意。姚氏居然还帮着开口讨要,一来就是:“芸儿,你表妹难得来一次,你这做主人的,可不能让客人失望才是。”   顾芸儿没有开腔,姚氏就继续道:“反正你手头上的好东西也不少,就给你表妹戴戴又何妨?”   顾芸儿开口了,“祖母,我觉得表妹手上的珊瑚手串也挺不错的,慧心表妹,你刚才忘了送我礼物,就拿这珊瑚手串给我作礼物可好?”   这珊瑚本就名贵,陈慧心如何肯给她,当下也不好意思再讨要顾芸儿的羊脂玉手镯了。但经此一事,陈慧心对顾芸儿却是越发憎恨了。   路纤纤说到这里,说:“我真没想到,堂堂大家子小姐,居然眼皮子这样浅。这也还罢了,今儿上午宾客满朋之际,这陈慧心不知怎的,好端端的,瞧中了外院宾客的齐四爷。这齐四爷生得确实好看,又有功名在身,这陈慧心瞧中了人家,就撺掇着顾月芙想法子把齐四爷约到后花园里。这顾月芙也是没脑子的,都订了婚的人,让陈慧心一个赤金嵌宝石的凤凰簪子就给收买了,果真派丫鬟去请齐四爷。”   看着路玲玲二人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路纤纤清清喉咙,继续道:“那齐四爷还真去了,只是非常不妙的是,芸姐儿恰那时也出现在仪门处,芸姐儿生得貌美,又刚好来到仪门处,齐四爷就误以为芸姐儿就是正主儿。你们可以想像,眼前这个男子好端端的跑来与自己攀谈,又是人来人往的仪门处,莫名其妙,肯定会赶紧避开,以免让人瞧见对名声不好。但齐四爷却一心认定芸姐儿就是正主,对芸姐儿诸多纠缠。芸姐儿恼了,就踹了刘四爷一脚。然后就走了。齐四爷被踹得满地乱跳,自然是心生不忿,然后就把这事嚷了出去。”   “然后呢?”徐璐和路玲玲异口周声地嚷了起来。   然后,然后这事儿还真的无法收场。   齐太太对顾芸儿也是诸多瞧不上的,空有美貌,名声却是臭到外头大街上去了。嫁不出去居然还敢肖想她的儿子,当下也没客气,说了诸多难听话。   路纤纤嫁到顾家也有三年多了,也知道顾芸儿是无辜可怜的,当下就说了两句好话,却让齐太太呛了回去。   齐太太嘴巴子也厉害,就说路纤纤,嫁入顾家三年,顾家几位儿郎都没有分家,就你们五房分家单过,肯定是你这做媳妇的挑唆的,这种不孝不顺的媳妇,还好意思站出来说话?   路纤纤嘴巴本来就笨,被齐太太这样抢白,气得满脸通红,但顾家众人都没一个维护她说话,只好灰溜溜地退了下去。但她因为已分府别过,还是弱弱地替顾芸儿说了句话:“齐四爷一心认定有小丫鬃亲自找过你,穿的又是顾家丫鬟的衣服,那敢情好,把那丫鬟找出来吧。就是不知齐四爷还认不认得那丫鬟。”   所幸,齐四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忆力非常好,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然后顾芸儿就让顾家把所有丫鬟都叫来,让齐四爷辩认。   顾月芙心中有鬼,自然不敢把自己的小丫鬟叫出来,急得团团转。她是个被宠坏的丫头,没诚府,也没主意,见事情闹得越发大,只好偷偷向自己的祖母母亲求救。   姚氏和顾大太太好歹在内宅浸淫了数十年,瞧到顾月芙的模样,心里一个咯噔,恨不得把她打上一顿。眼见顾家所有丫鬟都被叫进宴息处,顾大太太急中生智,妄想把那叫月梅的小丫鬟给潜下去,却让顾芸儿拦下了。   顾大太太心中有鬼,也不敢闹将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齐四爷,当场把月梅指认出来。五雷轰顶,五心俱焚,正六神无主之际,陈慧心和顾月芙居然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来。    ☆、第110章 顾芸儿   顾月芙悄然让姚氏装晕,趁大家请大夫,众人退入后堂之际,齐太太和齐四爷不好进入后堂,顾月芙和陈慧心居然要顾芸儿替她担下一切罪责。顾芸儿当然不同意,怒斥二人,嫁祸隐害于她,如今东窗事发,居然要她出去顶罪,毫无手足之情。   顾月芙心心念念的是半年后嫁入杨家,成为高高在上的杨家少奶奶,可不想因为这小小的事儿而弄得身败名裂。她也知道光凭母亲一人之力,无法逼顾芸儿就犯,就把陈慧心也一道拖下水,好让祖母出马逼迫顾芸儿。   姚氏本来就疼顾月芙这个亲孙女,陈慧心又是她亲外孙女,陈慧心的父亲又是朝廷三品大员,姚氏二话不说就作出取舍,要顾芸儿出去顶缸,把事情扛下来。   当然,姚氏的面子话说得很顺溜,一来顾芸儿还未订婚,二来顾芸儿名声还不好,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三来,姚氏又给了顾芸儿甜枣,只要顾芸儿答应顶缸,她会弥补顾芸儿的。   顾芸儿当然不肯,最后顾大太太见时间不多了,干脆威胁起来:“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那月梅虽是芙儿的丫头,但我若是一口咬定月梅是你的丫头,齐太太也不会不信吧。”   顾大太太扮了黑脸,姚氏就扮白脸,“孩子,祖母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可你是长姐,你忍心让你两个妹妹名声受损?她们可是你手足呀。更何况,芙儿将来要嫁到杨家去的。等芙儿嫁去杨家,再提携一下你这个姐姐,也是容易的。”   顾大太太赶紧附和着说,只要顾月芙嫁入杨家,对顾家,对芸姐儿不也是有好处的?到时候提携一下顾三,什么好处都在里头了。   顾芸儿冷笑一声,看了顾月芙一眼:“都还未嫁进杨家,就开始作贱我了。若嫁过去了那还了得?恐怕连我的骨头都吞得一根不剩吧。”   顾芸儿是铁了心不肯答应的,但架不过姚氏和顾大太太的一搭一和,威逼利诱,加上陈慧心也许诺了些许好处,最终,顾芸儿应了下来。但却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越听越憋气的徐璐又忍不住问了出来。   路玲玲也是如此,恨不得冲去顾家,把那群极品给胖揍一顿出气。   路纤纤叹了口气:“芸姐儿提出了分家。”   顾芸儿提出分家,正大光明让姚氏返还顾芸儿母亲当年陪嫁到顾家的所有嫁妆,另外,再返还父亲顾煜文的那一份产业。原来,早在顾老太爷去世之前,顾家几兄弟就已分了家的。顾煜文只是庶出,分得产业并不多,但好在娶了个特能挣钱的妻子张氏。张氏出身商户,不但带了庞大嫁妆,还特别能钱生钱,几年功夫,就把顾三的产业翻了两翻。后来,张氏没了后,姚氏就找理由,把顾三的那份产业收入公中。顾三性情软弱,加上妻子去世,儿女还得靠顾家,也就不甘不愿地给了。这给了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今顾家上下的花用,几乎都是顾三的产业来支撑,若非顾芸儿精明,死死盯着姚氏,否则姚氏肯定会暗地里偷梁换柱,把顾三产业给吞了的。   如今,顾芸儿提出要分出去单过,并要求姚氏反还顾三产业及张氏嫁妆,姚氏肉痛得要滴血。姚氏一大把年纪了,仍然捏着顾家财政大权,比任何人都清楚顾三产业的雄厚。但架不住疼若至宝的两个孙女的名声,更是没法子拒绝顾芸儿即将嫁入杨家带给顾家的隐性益处,不得不咬牙应了。   顾芸儿也是破罐子摔碗,居然逼着姚氏写了文书并让顾家所有主子签字画了押后,这才昂着头,去了外头,向齐太太母子“认错”去了。   徐璐唏嘘不已,“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当真开了我的眼界。”   路玲玲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呀。居然还有这样的极品。唉,叔叔眼光实在太差了。”   路纤纤脸儿红了红,说:“你妹夫对我还是不错的,最可恨的就是那姚氏,实在是可恨至极。经过此事,芸姐儿怕是没有任何后路了吧。”名声都臭到外头大街去了,将来谁还会要?就算有人要,也只是歪瓜裂枣的。路纤纤一方面痛恨姚氏等人的无耻,另一方面又恨自己的软弱,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她全看在眼里,却无勇气站出来替芸姐儿撑腰。   路玲玲怒拍了桌子:“这顾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只是顾芸儿为何非要答应?若是我,拼着与姚氏撕破脸,就是不答应,姚氏又能耐何?”   徐璐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她仔细分析道:“我觉得顾芸儿倒是聪明呢。首先,她父亲是庶出,在顾家本来就不受重视,三房产业还捏在姚氏手上。三房一家子却是出钱出力还要受作贱。其次,顾家由顾大太太当家,那月梅虽是顾月芙的丫鬟,但若顾大太太铁了心要栽脏到顾芸儿手头,顾芸儿也是百口莫辩。最后,顾芸儿借着此事,脱离顾家,并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虽说名声没了,但钱却拿在了手里。刚才路妹妹不也说过,如今顾家上下的一应花销,大部份都是三房在支撑。那就证明,顾家的所有财产加在一块儿,估计还没有三房的多。如今顾芸儿逼着姚氏还回三房产业,并退还她亡母的嫁妆,顾家就算不伤筋动骨,也是元气大伤。这样一来,顾芸儿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对顾家来说,虽是保住了孙女名声,却也付出惨痛代价。”   路纤纤恍然大悟,“对呀,相公分家,婆母也只是拿了两百亩田地和三百两银子而已。如今我那间院子还是用我的私房银子买的呢。当时婆母只给那么一点儿,我还以为婆家故意拿捏我,原来是真的没银子了。”   路玲玲击掌:“如今的杨家可大不如前,对顾家来说是仰望的存在,其实在你我眼里,也不过如此呢。更何况,那杨五还在国子监里读书,直到如今连个功名都没有,不过我听说,那杨五屋里头已有多个通房丫头。哼,我倒要瞧瞧,顾月芙嫁过去,会如何帮辅娘家。”   因为对顾芸儿的愧疚,路纤纤呆了没一会,就离去了,说今日三房正式分家单过,她去帮帮忙也好。   路玲玲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有什么消息赶紧告诉我。”   第二日,路纤纤又来了,还带了个穿竹叶青绣粉色桃花长褙子,下身玉白色绣折枝桃花月华裙的美丽少女。   “顾……三小姐?”路玲玲目光微凝,语气有些不确定。   少女盈盈下拜:“芸儿见过沈三夫人,见过凌少夫人。”   一听到顾芸儿三个字,徐璐目光也豁豁地望了过来,眼前一婷婷玉立的少女,身材纤细,面容妍丽,粉白的瓜子脸,柳眉杏眼,桃腮朱唇,活脱脱的清水佳人。梳着偏堕髻,插着枚通体碧透的碧玉簪,金银丝绞纹链盘在发髻上,两根金簪子插在脑后,垂在胸前的头发束成多个细小辩子,以五色丝带束起,庄重中又带着三分粉嫩,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还带着丝丝的俏皮。   这少女就是顾芸儿?昨天才让顾家逼得名声尽毁的顾家三房嫡女?   双方落坐后,徐璐依然没回过神来,目光惊异地望着顾芸儿,昨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又让齐太太母子当众侮辱,若换作自己,肯定心怀怨恨,或躲在屋子里偷偷哭泣才是,而不是像她这般,居然还有心思出来走动。   顾芸儿落落大方地任由二人打量,面上带着一丝凛然和悲凉,她轻抹了脸上的泪水,说:“今日冒昧前来,只想厚颜请求沈三夫人帮芸儿一个忙。”顾芸儿身音低哑,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实在不适合蓄满悲伤的泪水,而是应该充满了灵气和活力。   路玲玲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是同情顾芸儿的,但她与顾芸儿又不熟,贸然做出同情怜悯,又怕适得其反。   “三小姐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相帮。”   顾芸儿从怀中掏出一串黑色佛珠,双手呈给路玲玲:“请沈三夫人把这串佛珠转交给沈任行沈大人。”   这些天看多了各类剧本,全离不开爱情故事的徐璐盯着那串佛珠,心头立马浮现出各种版本,沈阁老和这位顾芸儿……   路玲玲接过佛珠,心下突了突,她借着打量佛珠,掩饰与徐璐差不多的胡思妙想的心。   “……这佛珠……唉呀,还真是二伯的。”路玲玲惊讶看向顾芸儿,“这佛珠是当年老太太在宏国寺请了方丈亲自开光加持过的。当时,我还清楚记得,这佛珠是吐番进贡朝廷的贡品。皇后娘娘当时还只是太子妃,知道沈家人喜理佛,就赐了数串佛珠。老太太把每串佛珠都让人刻了字,我们家三爷刻的是思字,二伯那串佛珠刻得是行字。小璐,你瞧,这上头还有个行字。”   徐璐接过佛珠,仔细瞧了瞧,果然,沉香木制的佛珠上头,用颜体刻了个行字,很是清晰。她目光好奇地看着顾芸儿,沈任行的佛珠怎会出现在顾芸儿手上呢?听顾芸儿的语气,她应该还与沈任行认识。   路玲玲把玩着佛珠,盯着顾芸儿,又继续道:“三年前,公爹去世,沈家人扶灵回乡,我因怀有身孕,并未前去。原本沈家子弟都要回乡守孝,只因朝廷离不开二伯,二伯夺情起复,不过回京后,他又向老太太要了串佛珠。他原来那串佛珠在回京路上掉了。我们也都信以为真,想不到,倒是让三小姐捡到了。”   徐璐目光在那串佛珠与顾芸儿脸上来回扫视,沉思着,佛珠不是掉了,而是给了顾芸儿吧,就是不知当时沈任行是抱着何心思把佛珠交给顾芸儿的。   顾芸儿垂眉,轻声道:“这是沈大人的佛珠,是他亲手交给我的。沈大人还对我承诺,有朝一日,我若是有求于他,就拿着这佛珠找他。”   她抬头看着路玲玲,目光清亮,“三夫人,您也听说了最近发生在顾家的事吧,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如今芸儿确是有求于沈大人。”她眼里闪过屈辱和怨恨,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又变得坚强起来,“五婶也是知道的,我母亲没了,父亲性子又软弱,若非继母刚强,说不定早就被祖母拿捏住了。如今我们三房总算与顾家分了家,我也不想让父亲因为孝道继续受制于顾家。这才借此机会让父亲脱离顾家的挟制。”   她顿了下,又继续道:“芸儿别无所求,只求沈大人在仕途上稍微照拂我父亲,不让他继续受顾家牵制。”   顾芸儿的父亲在户部任六品文选清吏司,监管通州粮仓。顾煜文还有这身官皮在,却仍然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受人欺辱,想来顾煜文确实是个软弱的。   沈任行堂堂阁老,又是户部尚书,照佛顾煜文还是不在话下,顾芸儿倒是求对了人,只是,沈任行这样一个狡猾多变诚府深厚之人,会看在一串佛珠的份上,就照拂顾煜文?   是顾芸儿太过自信,还是与沈阁老当真有不俗的交情?   沈阁老堂堂朝廷二品大员,顾芸儿又是深闺千金,徐璐想破脑袋,都没法子把他们的相识安在纯友情上头。   路玲玲神色变幻莫测,她把玩着佛珠,轻声道:“三小姐,我二伯这人性子看似温和,但实际上,骨子里再是冷血不过了。你真的以为,光凭这串佛珠,就可以让我二伯如你如愿?”   顾芸儿沉默了下,说:“我与沈大人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我相信,沈大人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她也知道路玲玲的心思,目光坦然:“三夫人请放心,我与沈大人之间真没什么的,不过是当年在宣府的时候,帮了沈大人一个小忙。”   一个小忙,会让沈任行把相当于信物的佛珠送给她?   徐璐不怎么相信,还有顾芸儿一个闺阁千金,三年多前也才十二三岁吧,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有机会帮到堂堂朝廷大员?   当然,尽管不怎么相信,但徐璐坚信,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她相信顾芸儿没有骗她,当年是真的帮助过沈任行。如今顾芸儿走投无路之下……也算不得走投无路,只是让顾家如此作贱,忍无可忍之下,忿然反击罢了。   顾芸儿的反击也颇为理智,只是让沈阁老照拂父亲顾煜文,只要顾煜文仕途顺利,再结合顾家的踩低爬高,这样的报复倒是别开生面。   路玲玲脑子里过滤无数遍心思,最终化为一句最精简的话,“你既然认识我家二伯,三小姐为何不自己去找她?”   顾芸儿说:“我一个未婚女子,又是这般名声……”   路玲玲心头怜惜,说:“好,我就答应你,亲自把佛珠交到二伯手上,至于二伯能否相帮,可就非我之力了。”   顾芸儿点头,又福了身子,“多谢三夫人。三夫人能帮我这个忙,芸儿已感激不尽。至于其他,芸儿也没有想太多……纯当赌一把吧。”   路纤纤心头怜惜,又拉了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连自己父亲的事儿都要操心。他一个大男人,你操这么多心做甚?难道就不操心你自己的事?”   顾芸儿说:“我现在名声都臭成这样了,也不打算在本地嫁人。等把爹爹的事儿安排好,我就去我外祖家。相信祖母会怜惜我的。”   路纤纤双眼一亮:“这倒也是呢,你外祖母一向疼你。肯定不让你受委屈。”   徐璐与路玲玲相互望了下,各自眼里都有失望,原来,真是她们想多了。   顾芸儿告辞离去,因为她还要回去准备搬家事宜。   等顾芸儿离去后,路纤纤感叹地道:“芸姐儿当真是厉害,前脚与顾家敲定分家,后脚就让人去外头买房子了,今儿个就要去支付定金,等房契过户后,就可以入住了。是间三进的宅院,花了八千多两银子。”   嫁妆丰厚如路纤纤,也不是不佩服顾芸儿的雷厉风行。   等路纤纤也走了后,徐璐问路玲玲要不要即刻回京。   路玲玲说:“我原本打算在庄子呆上十天半月的,顺便让工匠们再给我挖一条人工湖,再种些莲藕在里头。不过现在倒是不成了。”既然答应了顾芸儿,就得办到。她得尽快把佛珠交给沈任行。   徐璐笑着说:“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她出来也有三天了,估计凌峰的耐性也快要磨光了。   “罢了,回去吧。”路玲玲看了徐璐一眼,“其实,我真的好想知道,二伯与顾芸儿,究竟是何关系。”   徐璐并不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就算沈任行不帮着顾煜文,她都要让凌峰出手了。等顾煜文比顾煜中的官还要大时,看顾家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就解恨。   当然,也只是想像而已。   临到起程前夕,凌峰来了,黑口黑脸的,也不与徐璐说话。徐璐怪不好意思的,嚅嚅地道:“爷来得真巧,我原本就要启程的。”   凌峰黑着脸,一言不发,冷哼一声。   路玲玲被路纤纤派来的人叫去了,好像顾五染了风寒,请了大夫,却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这才赶紧来请路玲玲前去瞧瞧。   不得已,路玲玲只好留下来,徐璐则默默地坐上了马车,紧接着,凌峰也上了马车。   徐璐愕然:“爷不骑马么?”   “骑累了,改坐车。”凌峰已换了三品大员常服,绯红颜色衬得他笔挺雍容,这家伙也满受红色的就是了。他目光冷冷地扫向一旁的夏荷豆绿,二人默默地下了马车,坐后头的马车去了。   徐璐看着凌峰面无表情的俊脸,讪讪地道:“别气了罢,只是三天而已,人家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回去的。”   凌峰非常骄傲地哼了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知道只要坐了过去,将会面临什么,但徐璐仍是欢快地坐了过去,双手还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左右亲了记,声音温软:“别气了罢,你一板着脸,人家都好害怕的。万一吓着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凌峰搂着她还未显怀的腰,亲亲摸着她的小腹:“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肯定要狠狠打你一顿屁股。”   徐璐陪笑道:“是,就知道爷最疼我了,才舍不得打我呢。”三天未见,她也实在有些想他,又在他脸上亲了下,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带青竹的味道,身子软软地偎在他怀中,小鸟依人的模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小女子温言软语的模样,又如此上道,凌峰憋了一肚子的火早已没了,闻着她身上特有的体香,他的唇角悄悄上涨,双手也开始不安份了。   徐璐仍由他占自己的便宜,只软软地依在他怀中,声音甜甜:“想我了吧?”   凌峰没有回答,只是解开她的大红绣刻金丝凤戏牡丹花纹开襟褙子,又解开白色中衣,露出里头姜黄色绣红鸳鸯鸟的特制抹胸,滑腻舒适的细绢缎面布料,包裹着因怀孕而越发丰满的两团白免,由特制的抹胸挤出让人血脉贲张的视觉效应。凌峰喉咙一阵异响,低下了头去。   因为理亏,徐璐没有任何反抗,抱着他的头,微微弓起身子,任他予取予求。   用特殊方式替他抒解后,徐璐拿着帕子试了唇角的异味,接过凌峰递过来的茶水,嗽了口,这才重新偎近他怀中。凌峰身子骨不胖不瘦,胸堂结实宽阔,如果软缎包裹着的钢材,抱在怀中,既有安全感,又有舒适感。   问了公婆近况,得知公婆并未因她在在外头呆了三天而生气。放下心来,又问凌峰:“户部顾煜文,你有印像不?”   凌峰想了想:“顾煜中的庶弟?”他先前去顾家请路玲玲时,对顾家人事略有打听过。   “对,就是此人。爷对他印像如何?”   “我每日上早朝,下午在吏部办公。顾煜中一个小小的户部清举司,哪有机会接触到我。”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凌峰有些不满。   徐璐把顾芸儿的事细细说了遍,也把顾芸儿找上路玲玲一事原原本本说了下。   顾芸儿的遭遇并未打动凌峰,反倒是顾芸儿与沈任行的事儿让他双眼亮了起来。    ☆、第111章 算计   “你说,她手上有沈任行给她的佛珠?”   “嗯,千真万确呢。似乎,顾芸儿还曾帮过沈任行的忙。”想来顾芸儿说的应该是真的,否则,她不会拿着佛珠来找路玲玲,还让沈阁老照拂她父亲。想来沈任行欠的恩情应该还挺大的,不然顾芸儿不会提如此要求。要知道,堂堂阁老,实权在握,每天巴结的人估计都要排到城门外去了,哪有功夫去帮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路姐姐的妹妹路纤纤曾与我说过,顾芸儿名声之所以不好,主要是早些年去宣府外祖家玩,回来途中不幸遇上靼鞑入侵,佼幸逃难回家。与这顾姑娘曾定下婚约的大理寺右少卿李家太太,就以‘顾姑娘逃难归来,女子名节受损,李家世代书香门弟,不娶失节妇人’为由,与顾家姑娘退了婚。消息传出去后,外人尽管同情顾姑娘,但这几年来,却再也无人敢上门提亲。顾家共六位姑娘,五位姑娘都觅得如意郎君,唯独这位顾三姑娘年过十六,依然无人问津。顾家人也颇有微词,若非顾芸儿的父亲替她撑着,还不知要被作贱成哪般。”   凌峰目光微闪,望着徐璐,“你刚才说,那女子早些年从宣府逃难回来?”   “是呀,好像是宣德二年吧,当时圣上也才刚登基不久。”徐璐也是从路纤纤嘴里得知的。   凌峰语气越发迟缓,“四年前?宣府?又路遇靼鞑,又姓顾……”   徐璐点头,“是的,姓顾,在顾家女孩子里头行三。父亲是六品吏部文选清吏司,叫顾煜文。监管通州粮仓。也正是因为顾煜文有这身官虎在,不然顾芸儿在顾家会更加艰难。”发现凌峰神色古怪,不由好奇了,“怎么了,爷?”   凌峰看她一眼,习惯性地轻敲桌面,缓缓问道:“从宣府逃难回来,又姓顾……那顾芸儿如今多大年纪了?”   徐璐越发奇怪了,“十六了吧,据说是去年十一月行的及笄礼。”听路玲玲说过,顾芸儿行及笄礼很是凄凉,也就三四桌客人,为了请攒者和女宾,还费了姥姥的费儿。当时路纤纤氏实在看不下去,还曾请路玲玲去顾家与顾芸儿撑场子,了解得比较清楚。   凌峰算了算,说:“时间对得上,年龄也基本对得上。又是从宣府逃难回来的,又姓顾……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从宣府逃难回来还姓顾的女子?”   徐璐心头一悸。   凌峰却是坐正身子,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但徐璐却从他眼里看到了兴奋,激动,狂热,算计……不由心中一沉。   她似乎,做了件蠢事?   徐璐脑海里过滤了诸多有可能发生的事,语气酸酸地道:“爷认识这位顾小姐?”   “不认识。”凌峰回得很是干脆。他捏着手指头,对徐璐说:“我明天一早就去苑平,若时间来得及,晚上必赶回来。”发现徐璐脸色不对劲,忽然笑了起来,摸了她的脸,“你别想歪了,我对这顾三小姐可没什么想法,”   徐璐阴怪怪气地道:“是没想法,但爷此时此刻的激动又为哪般?”活脱脱的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心爱女子似的。   凌峰愣了下,忽然拍了拍额头,“瞧我,只顾着兴奋,倒忘了与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之所以激动,还不是因为想让沈思行欠我个天大人情么?”   徐璐奇怪,“这与沈思行又有什么关系?”   “哎,这么与你说吧。沈思任年纪都一大把了,书房里却一直珍藏着张沈任思自画的少女的画像。我可是费了姥姥的劲,才从他嘴里跷出这少女姓顾,曾在宣府逃难时,救过沈思行。这也是四年前的事了,当年沈家老太爷辞世,沈家举家扶棂回乡丁忧守孝。不过朝廷离不得沈任行,又夺情起复。这老家伙收拾行礼进京,在路上遇上靼鞑。应该是与共同逃难的顾三小姐相遇,或许还让顾三小姐救了他的老命。这老家伙才送了串佛珠给她。或许如戏上所述,沈任行在给顾三佛珠的时候,还曾对她许下诺言,将来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就速着这佛珠去沈府找他。或许这老家伙在那时候就悄悄喜欢上了人家,却没来得及问顾小姐的姓氏住处,所以无从查找。而这老家伙却对人家念念不忘,甚至还画了顾小姐的画像放在书房日夜观赏。只是这都几年了……我想,若是让他得知顾小姐的身份,想必比我还会激动吧。”   徐璐目瞪口呆,“还有这等事?”这阵子看多了时下流行的京剧版本,里头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使得她立马脑补出一大堆未续情节……   凌峰兴奋得一张俊脸闪闪发辉,他说:“我看过那张画像,很逼真,很有韵味,少女的天真烂漫和淘气精灵全跃然纸上。那画上少女也就十二三岁模样,若当真是那位顾三小姐,面容应该不会有多少变化。”   知凌峰者,非徐璐莫属。徐璐从他兴奋得不可自抑的表情大胆猜测,这家伙似乎,不怀好意呀?   “爷要干什么?撮合沈任行和顾小姐?这怎么可能,沈任行虽说位高权重,可到底年纪一大把了,儿女也成群。顾小姐就算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做阁老的继弦,也只比嫁给破落户要稍强些吧?听说沈任行的元配嫡妻都还留下了三子二女,长子都已考中举人,快到议亲的地步了,顾三姑娘嫁过去,还有的熬。更别说沈任行屋子里还有不少姨娘。   凌峰讶异地望着徐璐,“这你就不懂了,沈任行位高权重,沈家也富有,就算只是继弦,那也是各世家嫡女争抢着要呢。毕竟沈家最重规矩辈份,继母也是母,只要本份,沈家必会有她的容身之地。我觉得,顾三姑娘若真嫁给了沈任行,也总比无人问津来得强吧。”   见妻子仍然不以为然,凌峰又道:“更何况,沈任行年纪虽大了些,但长得确实不错,清俊儒雅,风度翩翩,身上自有股书香芳华的气度,甚至有一种模糊年纪的沉稳俊逸。如今想嫁给他做继弦的名门闺秀可不少呢。你可别小看沈任行这样的男人,可吃香呢,好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爱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说到最后,凌峰语气都是酸酸的。   这倒也是呢,有些男人生得好看,又善于保养,气质又好,年纪越大,越会散发些致命的诱惑来。就如同公公凌宽,凌宽年纪也不轻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却因为养尊处忧,膳食均衡,衣着华贵,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反而有股陈年烈酒才会有的醇厚浓香,看起来气度雍容,风度翩翩。这样的男人,位高权重,长得又好看,又有气度,绝对可以迷倒上至六十老妪,下至十六岁的粉嫩少女。   沈任行或许就是这样的男人吧。只是,再如何的英俊沉稳,总归是几十岁的老头子了。顾芸儿一朵鲜花,着实浪费了。   所以徐璐翻翻白眼,“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看好他们。”   凌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贼兮兮的意味。徐璐无法形容他这种笑容,似乎,似乎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凌峰是超级行动派,又听说顾芸儿把佛珠交给了路玲玲,更是坐不住了,把徐璐送回凌家后,也不顾乌金西沉的天色,又骑着快马领着护卫直奔苑平去了。   他要去求证顾芸儿是否真是沈任行珍藏的画像主人,若是,他就要去路玲玲那,把那串佛珠抢来。   望着凌峰远去的背影,徐璐摇了摇头。   华馨苑依然是老样子,丫鬟奴才也都各司其职,并未因主子不在就乱了套。徐璐很是满意,让人赏了留下来的墨香等人。   不一会儿,继母田氏来了,对徐璐好一通埋怨,指责徐璐为人媳妇,实在不该仗恃有了身孕就胡作非为。哪有不在家安胎,跑去别人家玩的道理。又长篇大道地把徐璐训了一通,要她好生做好凌家媳妇不要给徐家丢脸云云。   徐璐不想与她一番见识,耐着性子听完她的教训,又让人拿出从路玲玲庄子里采来的枇杷,分了一篮子给她。但仍然没能堵住田氏的嘴,一边吃着枇杷,又一边教训。徐璐实在没法子,只好起身说:“娘,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好吗?我还要去向婆婆请安呢。娘要与我一道去吗?”   武夫人对田氏一向客气周到,但田氏就是怵武夫人,主要是武夫人这样的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让田氏非常有压力。平常无事,能不出现在武夫人面前就不出现。闻言赶紧说:“你才从外头回来,是该向婆母问安。赶紧去,你都去了三天了,换作一般婆母早就生气了。”然后唠叨着走了。   徐璐让人换了件紫绿色的开褙春裳褙子,梳了个松松的髻,只以两根点翠凤簪固定,去了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   武夫人已在吃晚饭了,闻言招了招手,“还没吃晚饭吧?坐下一起吃吧。玲玲的庄子上好玩么?有没有孕吐?身子可还好?”   徐璐朝武夫人行礼问安后,这才坐了下来,笑道:“托夫人的宏福,我这身子可好呢,什么妊娠反应都没有。”   “那就好,看来你是个有福气的。想当年,我怀你大姐的时候,也是吐了三个多月的。”   “怪了,峰儿呢,怎么没随你一道来?”   徐璐笑了起来,把苑平顾家的事儿又说了遍。她知道武夫人也是个八卦迷,所以毫无保留地把顾芸儿的事又说了下。   对于顾芸儿的遭遇,武夫人不无怜惜,“真是难为这孩子了,居然还有这般凄苦遭遇。”当听说顾芸儿都这样的名声了,还要替父亲筹谋,更是动容,“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顾煜文软弱无能,就让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罪。”明明是做父亲的给女儿撑腰作主,只因长辈无能,倒是颠倒了过来,换成女儿替父亲筹谋。   当又听说又与沈任行产生了瓜葛,又得知凌峰去苑平的目的后,武夫人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峰儿这孩子呀,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饭吃得差不多后,武夫人这才对徐璐笑着说:“你大姐姐写了信,姑爷在山东任期即满,大概中秋之前就要进京述职。虽然时日还早,但我仍是想早早作些准备,把留云轩收拾出来。”   难怪武夫人神色如此好,原来是大姑姐年底就要回来了。   徐璐兴奋道:“那真是太好了,那夫人,我需要做什么呢?”   武夫人看徐璐是真心欢迎女儿回来,语气也无比温柔,笑着说:“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等你姐姐姐夫来后,只需准备好你的见面礼就是了。你姐姐如今可是有三个外甥,两个外甥女,还有两位官家的表小姐。”说到最后,武夫人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姐夫有位表妹,父母双亡,去年年底投靠了你姐夫。这回想必还会随你姐姐他们一起到咱们家来。因是未婚女子,你也要准备好见面礼。”   看武夫人的脸色语气,就知这位表小姐肯定不是好东西,徐璐点头,表示知道了。   武夫人又说:“还有,峰儿的姑母,不日也要进京。峰儿表叔在苏州任知府,再过不久也要进京述职,这位姑婆也会一道进京。因姑婆夫家在大兴县,来往不怎么方便,这回进京,会住到咱们家来。除了你姑婆表叔表婶外,偿有两位表弟,四位表妹一。到时候,你小心应付着吧。”   我的妈呀,姑婆表叔表嫂什么的徐璐倒是不怎么怕,只是这群表小姐,又让徐璐头痛不已了。   徐璐弱弱地问:“夫人,那几位表妹年纪多大了?”   夏荷听了嘴角暗自发苦,少夫人怎么在夫人面前问这些话呢?   武夫人却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反而温和地道:“我也是多年未见了,大的好像快要及笄了吧,小的也才几岁。”看徐璐苦大仇深的模样,武夫人被逗乐了,她一向开明,与丈夫也是恩爱异常,对凌峰倒没有平常母亲那样有着强大的占有欲。也没有嫡母对庶子的拿捏,反而因凌峰夫妇对她的孝顺,对徐璐格外宽厚。   武夫人笑着安慰道:“峰儿每日都要上朝,早出晚归,除了向我请安,以及去你那儿外,大多时候都呆在外院。到时候亲戚们住进来,为了避免亲戚不懂府里的规矩,你只需让人守好门禁便是。”   武夫人这是在变相地提理他,等表小姐们住进来后,把通往外院的门守紧,就可高枕无忧。   有姚氏及王冯氏那样的婆母作对比,徐璐格外感动于武夫人的深明大义及宽容,她吸了吸鼻子,七分真,三分夸张地说:“夫人,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和世子爷会好好孝敬您的。”徐璐把对凌峰的那一套本领也用在了武夫人身上。   徐璐天生就有股娇憨劲儿,再让她水灵灵的大眼闪动着诚恳感动的光茫,武夫人也有种油然而生的慈爱和自豪。她故作受不了地道:“行了行了,又拿对付峰儿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会受不了的。”说着还搓了搓手臂,夸张的动作惹笑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   夏荷凑趣地说:“少夫人真有福气,怎么就遇上夫人您这样开明仁慈的婆母呢?”   豆绿立马接过话,憨憨地说:“那是因为小姐时常走狗屎运罢了。”   武夫人大乐,气氛越发浓烈。   从武夫人这儿吃了颗定心丸后,徐璐带着斗志昂扬之心离去。   表小姐么,哼哼,来就来吧,只要你安份,我会尽到主人的义务,好生招待你们的。若是不安份,敢来抢我的男人,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在武夫儿这儿吃了饭回来,天色已黑,凌峰还不见回来,徐璐也不着急,只是派人把饭菜温在小厨房的蒸屉里,并让人备好热水,一路骑快马来回也有两百多里路程,肯肯定会汗流浃背的,提前准备好热水准备没错。   徐璐洗了澡,估计凌峰今晚要开荤,早早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全身肌肤都搽了滑腻清爽的香膏,用珍珠珍制的香膏,不但使肌肤晶莹如玉,更能使肌肤顺滑如丝稠。   摸着镜子里白白嫩嫩饱满如水蜜桃的脸蛋儿,徐璐满意地笑了。   丫鬟们已把内室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徐璐去睡了。赵嬷嬷进来,小小声地对徐璐道:“少夫人,您身子健康,房事方面倒是没问题。不过,到底还要顾惜才是。可不能由着世子爷胡来。”   赵嬷嬷也还是较为开明的,知道小夫妻恩爱,又是年轻人,房事无节制也是有的。若单纯地禁欲,还不如以疏导为佳。还特地把一本春宫图交到徐璐手上。   徐璐脸儿红红的,颇不自在。不过到底成亲多年,早已不再是少女那般薄嫩,很快就镇定下来,表示:“我省得的,多谢妈妈的提醒。”   赵嬷嬷又叮嘱今晚值夜的墨香依香,要她们多加经心些,千万别别睡死了。自己则表示,让厨房多熬两碗安胎汤,以防万一。   再是脸皮厚的徐璐也不禁红了脸。   ……   苑平是天子脚下一个小县城,来回也有两百多里的路程。不过凌峰骑的快马,若不耽搁,也就两三个时辰。   缩在床上把整本春宫图看完后的徐璐,越发期待凌峰的回归。躺在床上,枕着双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儿想着,等会子凌峰回来,要如何勾引他,一会儿又在想,也不知顾芸儿是不是沈任行暗自喜欢了几年的姑娘。她原想着,   就算沈任行不娶顾芸儿,依顾芸儿曾有恩于他,想来也会照拂顾煜文那个软弱没用的男人吧。   顾煜文只是区区六品的官儿,有沈阁老照拂,加上凌峰的关照,升两级是肯定没问题的。等升到五品官时,就与顾家老大顾煜中平起平座了。到时候看顾家如何的悔恨妒嫉。若是再阴险些,随便找个理由让顾煜中丢官罢职,那样才更精彩呢。   徐璐又想到了即将嫁入杨家的顾月芙,这个肤浅的少女,包括肤浅到家的顾家,顾月芙嫁的也不过是杨士清的儿子,无功名无本事的,就算照拂顾家也是有限。真不明白顾家上下就为了这么个原因,就把顾月芙宠上天去。甚至为了她,不惜与三房决裂。   徐璐翻了个身,邪恶地想着:要不要早早去顾家揭穿顾月芙,让顾家鸡飞蛋打?   正想着,凌峰回来了。   徐璐赶紧起身,穿着白绫小衣,给他递了帕子过去,又替他脱下身上汗湿的春袍,让下人抬来热水,亲自服侍他洗澡。   骑了两个多时辰的快马,凌峰周身都是灰扑扑的,三五下脱了衣裳,泡进了浴桶,看着俏生生立在身边的妻子,眼里有着掩不住的期待。   凌峰也不拐弯抹角,更没有如往回那般吊她胃口,一边搓着脸一边道:“不错,真的是画像中那女子。比画像上稳重了不少,少了画像上的天真灵动,但模样确是不差的,十足的美人一个。哈哈,沈任行,你这老家伙,看我这回怎么收拾你。”凌峰得意得靠在浴桶边缘,双手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得意非凡。   徐璐身上也被溅了不少水,哭笑不得,这男人,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以往高高在上的威严跑哪去了。   凌峰得意够后,总算停止动作,狂热地道:“这事儿咱们要慢慢儿谋划。即要狠狠整治沈任行一番,又要让他承我的情。唉,不行,我实在太激动了,暂且也想不出好办法子。”   徐璐没好气地戳了他的额头,“三岁小孩子不成?人家沈阁老是何许人物,会乖乖让你整?这世上的美人儿千千万万,沈任行那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娶不到?你想拿顾三姑娘来整人家,我看难。”   凌峰却摇了摇头,“你不懂男人心。如你所说,沈任行那样的男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这样的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必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如当年我……”他忽然顿住了。   “当年你如何?”徐璐好奇地问。   凌峰看着徐璐,忽然又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在得知打错人后,立马低眉顺目。紧接着,她的心虚躲闪,一会儿洋洋自得,一会儿嚣张一会儿可怜兮兮,无论是自信满满的面容,还是使气,抑或撒娇,千变万化的脸蛋儿,就那样钉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112章 机锋   “也不知你对我下了何迷药,别的美人再美再诱人,我都瞧不进眼了。”凌峰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内心,“上回在廖王府,尽管吸了不少助兴的香料,但那伶人一靠近我,我就推开了她。主要是她没你胖,没你矮,没你柔软。尽管难受,也只是让她用嘴替我抒解。同样是男人,我自然比你更明白男人的心思。”   徐璐心头甜兹兹的,他这算是向自己表衷心么?   “你是你,沈任行是沈任行。你怎会觉得,沈任行会与你一样?喜欢人家就非得把人娶回家?”   “我有这个预感。”凌峰揉着她的小胖手,徐璐的手胖呼呼的,肉肉的,触感非常好。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呀,连她的胖爪子都爱不释手了。   吻着她的葱嫩手指,以已之鉴,凌峰直觉认为,顾芸儿绝对会是沈任行的软肋。只要让沈任行得知了顾芸儿还未成亲,必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娶回家的。   “好吧,就算沈任行最终会老牛吃嫩草。但爷要如何做呢?”   “证实了顾芸儿后,我又去找了路玲玲,让她把串珠交到我手上。小璐,接下来,还得你配合我才是。”   凌峰脸上亮到渗人的目光,使得徐璐童心大发,忍不住笑眯眯地道:“爷要我如何做?”   ……   凌峰把他的计划说了,徐璐当场拍胸脯表示,她一定好生配合,务必要让沈任行上当。   说完了正事,桶里的热水已凉,凌峰起身,徐璐正要拿大毛巾给他擦试,凌峰却抓过毛巾,胡乱擦了身上的水珠,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正事说完了,咱们也该做做别的事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边。   徐璐心里一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故作羞涉道:“别的事?别的什么事?”   凌峰轻拍了她的屁股,把她放到紫檀跋步大床上,自己也扑了下去。徐璐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某些地方已开始有了别样的感觉,不过嘴上却说:“现在不成的,我都有了。万一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凌峰动作并未停,一路攻城掠地,嘴里低低地笑出声来:“不会的,我特地问过了,你身子健康,只要注意些,就不会有问题。适当的行房,对我儿子的成长也有利。”   “你问了谁了?”   “除了路玲玲外还能有谁?”   徐璐立刻石化,然后揉着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问得她呀?”   “就刚才呀,我向她要串珠,顺便问了你的情况。”   老天,这种事他居然跑去问人家,路玲玲是女人呀,他怎么就好意思问出口?   凌身理直气壮地道:“这有何问不出口的,她是大夫嘛。哪能把她当普通的闺阁女子?”   路玲玲当然是大夫,当然不能像一般的闺阁女子对待,可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跑去问人家这样的问题,他就好意思?   第二日,徐璐乘了八抬大轿,去了朝阳公主府。   身为圣上嫡亲的妹子,朝阳公主在众多公主当中,一直是超然的存在。徐璐去的时候,公主府却是高朋满座,也都是些世家夫人,或宗室女子。见到徐璐,不免好奇,这徐氏什么时候与公主走得如此近?   朝阳公主对徐璐的到来还是很高兴地,亲自去门口迎接徐璐,道:“不是说怀孕了么?你还到处乱跑?”   徐璐笑道:“呆在家中也怪无聊的,出来走走也好。公主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皇嫂最近赏了我宫中花房培育出的五色牡丹,可漂亮了,你若是喜欢,带两盆回去吧,每天多看多闻,保证出个漂亮的小家伙。”   “那要是皇后娘娘赏你的,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的?我一人有几盆就足够了。”朝阳公主与徐璐并肩进入大花厅,众人见状,知道徐璐与朝阳公主交情不错,不敢造次,纷纷和和气气地招呼着。   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徐璐与朝阳公主使了记眼色。   朝阳公主知道徐璐来找她肯定有事,于是不动声色地出了别处。朝阳公主也是个好玩好整人,听了徐璐的来意,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说:“以势压人么?哈哈,本公主最拿手了。”   得到朝阳公主的同意,徐璐大喜,又与她敲定了俱体日期,回去后,又撺掇着武夫人。   武夫人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却也是童心未泯,听徐璐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果然让人持了安国侯府的贴子,以安国侯夫人的名议,去了苑平顾家,请顾芸儿来凌家作客。   徐璐笑着对武夫人道:“夫人以您的名义请顾三小姐来作客,估计所有人都会认为,夫人是瞧中了顾三小姐,要纳她给爷做妾呢。咱们双管齐下,   这日,徐璐才从朝阳公主府回来,就听墨香禀报:“少夫人,世子爷的姑婆,侯府的姑母乔太夫人已经到了。夫人要您去晚香堂呢。”   徐璐不敢怠慢,回了华馨苑换了身衣裳,隆重打扮一番,这才领着奴仆丫鬟去了晚香堂。   凌峰的姑母,夫家姓乔,曾官拜正三品副都御史,年迈致仕后,乔家渐式微,但靠着凌宽的帮助,乔老夫人的大儿子乔致东如今已是苏州知府,小儿子因病故去,所以乔老夫人一直跟随儿子在任上。乔致东这些年的知府生涯,倒也挣下了不少家产。这回进京述职,也想走走凌峰的门路,看能否更进一步,或是留京授官。   晚香堂的人远远瞧到徐璐,便脆生生地喊了句:“少夫人来了。”   徐璐去的时候,乔老太太已带着一大家子,在晚香堂坐着,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少年,三个十来岁的少女,一个才两三岁的姑娘。   那年老的妇人大概是乔老夫人,凌峰的姑母吧。中年夫妇应该就是大表叔乔致东及其太太胡氏。年轻夫妇应该是乔致东的儿子乔琪和其媳妇黄氏。那个少年及四个姑娘就是乔琪的弟妹了。   徐璐进入宴息厅,朝武夫人请安,“我才从外头回来,就听丫头说,姑婆和表叔一家子来了。夫人,这位便是姑婆吧?”   武夫人笑道:“对,你表叔进京述职,在任上考评得了个良字,估计有望进入中枢。到时候大家就能时常见面了。快来给你姑祖母磕头。”   已有丫鬟拿了团莆放到地上,徐璐跪在团莆上,朝乔老夫人磕了头,口称“侄孙媳妇徐氏给姑婆磕头,祖姑母万福金安。”   乔老夫人缓缓地道:“孙媳妇不必多礼,起来吧。”   豆绿夏荷赶紧扶着徐璐站了起来。   乔老太太打量了徐璐一眼,只觉双眼一亮,对武夫人笑着说:“你倒是有福气,这孙媳妇生得可真干净。”又瞧了自己的几个孙女,忽然面露忧心,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笑呵呵地道:“说来可怜,孙媳妇进门都几年了,我这个做姑婆的还是第一回见到。真是失礼了。”然后送了个红木制的长方型木匣子递给徐囊,“这是姑婆给孙媳妇的见面礼,区区薄礼,千万别嫌弃。”   徐璐双手接过,道了谢,交给豆绿。   武夫人又指着下首坐着的中年夫妇,“这是你表叔表婶。”   徐璐半福了身子“侄媳徐氏给表叔表婶请安。”   智致东夫妇受了半礼,胡氏更是双手扶起徐璐,口称:“侄媳妇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呢。”她上下打量了徐璐,啧啧有声地对武夫人道:“唉呀呀,表嫂眼光可真好,瞧瞧侄媳妇,这通身的气派,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芸姐儿来了呢。想不到居然是侄媳妇,侄媳妇这身气度,可是一点都不比芸姐儿差呢。表嫂可真会调教人。”   马屁精。   胡氏给徐璐的第一印像就是如此。   乔致东夫妇也赏了徐璐些礼物。接下来,就是表哥表嫂了,乔琪和黄氏夫妇。   同辈关系,徐璐半福礼,对方回半礼,年长的给年轻小的见面礼,相互叫了声乔家表哥,表嫂。   接下来是乔家二公子乔珏。   徐璐笑道,“你叫乔珏?可是王字旁那个斑?可真够巧的,我大弟也是这个字。”   乔珏高兴地道:“那就证明我们家与表嫂还是颇有缘份呢。”   接下来是乔家四位姑娘,乔三妹,乔四妹,乔五妹,乔六妹,很好记,也很好念。   四位表妹年纪最大的乔三妹是嫡出,自然也是最傲气的,非常矜持地打量着徐璐,口称表嫂,却未行福礼。   徐璐不以为意,扬着得体的假笑,四个表妹全给了见面礼后,这才来到武夫人跟前服侍着。   武夫人笑着说:“你有了身子,劳累不得,坐下说话吧。”   早有丫鬟搬了个墩子过来,徐璐坐了下来,并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   乔老太太扫了徐璐的肚子一眼:“孙媳妇有了身孕了?”   徐璐还未应答,武夫人就笑道:“是呀,才两个月呢,月份还浅,所以劳累不得。失礼之处,还望姑母见谅。”   众人赶紧说无碍,安胎要紧。   徐璐坐了下来后,听着乔家人与武夫人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这乔家人的穿着并不是很好,虽不见寒酸,却也不怎么富贵。   想来也是,苏州虽然商业发达,是公认的富庶之地,可坏就坏在江苏省出了个极其厉害的御史,这位御史何湛,极其廉吉公正,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辖下官员,但凡谁家贪墨受贿的,必要大加痛斥,不管你身后有多大的后台,一旦犯到他手头,必要脱层皮。所以乔致东这个知府是全国所有知府堆里,少数当得最憋屈的。   乔家原本也不算多富有,不过有些薄产,却要养那么多人,如今乔家全靠乔致东一人罢了,能有多少进项?乔致东有两子四女,这还是纳了四个姨娘才有的成就,家里能有多少首饰衣服分给这些姑娘们?四个姑娘里头,两个姑娘是胡氏亲生的,只是胡氏有心打扮自己女儿,那也不能和庶女们拉开太大差距,否则乔致中那一关就没法子过?且她的嫁妆也并不是真的吃不完穿不完。   四个姑娘乔三妹和乔五妹是胡氏亲生的,只觉得自己是嫡女,加上这又是祖母的娘家,听祖母说过,官宦之家最是重孝道,要她们姐妹尽管摆足表小姐的派头。表舅母是个爱惜面子的,就算不喜她们,面子情还是要顾的。只是表嫂徐氏则要多费些功夫了,因为没见过,又是新妇,还不知脾气品性,先按兵不动。   乔三妹不时打量徐璐,见她坐在武夫人下首的位置,身姿轻盈,神色从容,完全把表舅母的地盘当作自己的地盘,就很是不喜。   她见徐璐一身簇新的大红色遍绘金刻丝祥云图案锦缎对襟束腰长褙子,下身姜黄色遍绘山川祥云贡缎月华裙,成套赤金加红宝石打造的头面首饰,垂在额头那颗用金银丝系着的宝石都有莲子大,连耳朵上的戴的还是羊脂玉坠子,椭圆的造型,衬得一张脸儿更是欺霜赛雪。自己跟她一比,寒酸得双眼发红。   乔三妹才满十五岁,及笄礼都还未过,这样的年龄,哪有不爱俏打扮的,想想自己妆奁里头,全加起来都还没徐璐身上不拘哪一件的首饰,乔三妹就委屈得想哭。   她父亲是知府,自己父亲也是知府,自己祖母还是凌家人,还有这么一层雄厚的姻亲关系。凭什么她就可以穿金戴银,以主人自居,而自己就得以客人的身份兢兢业业?看她眼色?   孙女这样眼热,乔老太太自然看到了,心中也当然不忿。她原也是凌家女,只因嫁了人,婆家式微,就让孙女受这样的委屈。瞧武夫人婆媳金光闪闪的模样,乔老太太心里也是猫抓着难受。这可是自己的娘家呀,她昔日也是父母跟前娇宠着长大的,可嫁了人后,父母也跟着没了,凌家的荣华富贵就与自己无关了,平白让外人捡了便宜。   尤其此时,见着这与女儿差不多身份的徐璐,却因嫁入凌家,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一身的气派,乔老太太更是难以释怀。   乔老太太一边与武夫人闲话家常,一边观察徐璐。只见徐璐喝了口茶后就把茶杯抱到手头,然后专心听她们讲话,不时凑趣地笑上两声,一副温文尔雅恭驯谦良的模样。   当说起苏州府的事儿,乔三妹也活跃了不少,生动而清脆地说着她与别家千金的互动,说得很是有趣。武夫人也忍不住笑着夸赞了两句。   乔三妹见武夫人夸了自己,越发来了兴致,继续编织着有的没有的故事,只可惜,才刚说到动人处,就有下人进来,问武夫人在哪摆膳。   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厨房也做好了饭。   武夫人想了想,说:“就摆在招雅轩吧,那儿宽敝,又可以欣赏花园里的春光。”   然后一行人就去了招雅轩,招雅轩是晚香堂后屋的一处花厅,像亭子,又像房间,打开四面窗户,三面皆可欣赏外头的春色美景。   正值春季来临,花厅外头全是生机勃勃的景像,一珠已开出花骨朵的桃树,一珠开出细小白花的梨树,加上移栽在黑金色的大花盆里的西府海棠,相映成趣,在园匠的精心栽培下,颇有种人间仙境的美感。   因凌宽父子还在衙门里头,无法回来。乔致中父子三人在晚香堂的宴息处用餐,离女眷席隔得远远的。   另一张桌子上,乔老太太坐上了首座,武夫人和胡氏一左一右陪坐。黄氏站在一旁服侍胡氏用膳,乔家四位姐妹则一溜排地坐了下来。徐璐指挥着丫鬟们摆饭,站到一旁不时用公筷布菜。   乔老太太看了徐璐一眼,对武夫人笑着说:“你这媳妇倒是规矩,你调教得很好。”   武夫人笑着说:“咱们这们的人家,可是万万不能失了规矩的。”   胡氏也笑着说:“天可怜见的,这都有了身孕的人了,还是不要劳累了。就让侄媳妇坐下来一道吃吧。”   徐璐笑着说:“表婶疼我,但我就更不能偷懒了。”继续给婆母及客人布菜。   “孙媳妇,我想吃那道大龙虾,你的手干净,过来替我剥吧。”乔老太太忽然对徐璐说。   徐璐笑着伸出十颗葱嫩洁白的手指头,指甲全用桃花汁染成了粉红的颜色。“让姑祖母见笑了,我这指甲才刚染了汁,恐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呢。让丫鬟替您剥吧,她们比我还剥得好呢。”   尽管徐璐说话委婉,但却是直接拒绝了乔老太太的命令的。   乔老太太脸色不豫,对武夫人道:“才夸了你媳妇,这才一会儿功夫就露馅了。赶情为了美,连长辈都不必服侍了?”   徐璐闭嘴不语。武夫人敛了笑容,淡淡地吩咐身边的大丫头,“月萍,好生把手净了,服侍姑老太太用膳。”   叫月萍的大丫头福了身子,“是。”果然去净了手,然后挽起袖子,伸出十双纤长十指,对脸色有些难看的乔老太太道:“姑老太太,您瞧,奴婢的手可是洗得干干净净呢。”   乔老太太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气武夫人不给自己面子,但又发作不得,只好虎着脸闷声吃着包饭。   有了这场小小的插曲,众人吃饭就安静了下来,乔老太太也没有再多说话,乔三妹不敢再让徐璐给她夹菜,胡氏安静地吃饭,黄氏则在一旁恭敬服侍着。   吃到一半,武夫人对徐璐说:“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吃饭吧。侄媳也一道去吃吧。”   乔老太太忽然找着了机会似的,对武夫人道:“你也太纵容你这媳妇了,难怪敢与长辈顶嘴。”然后看了黄氏一眼,黄氏暗恨,但面上却乖巧柔顺地道:“祖母说得是,长辈都还未下桌,媳妇哪能就先下去吃饭的。祖母,孙媳妇服侍您老人家。”   乔老太太满意了,黄氏都主动留下来继续服侍长辈,她就不信,徐氏还敢一个人去吃饭。   徐璐看着乔老太太说:“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有的长辈特别爱使长辈架子,嫁到这种人家的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亏得我有福气,嫁到了凌家,夫人对我一向宽容,我可不能辜负了夫人对我的疼爱。”冷眼眨了眼脸色铁青的乔老太太,她笑望着武夫人,甜甜地道:“夫人,我先去吃饭了。”   武夫人笑道:“去吃,千万别饿着我孙子了。”   徐璐笑得感叹不已,“也只有嫡亲的祖母才会心疼他呢。”她把“嫡亲”二字说得极重。   胡氏等人低下头来,不去看乔老太太的脸色。   乔老太太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却又说不出话来。若是她再指责徐璐不懂规矩,岂不钻进徐氏设的言语陷阱?    ☆、第113章 乔家人   徐璐在花厅角落里单开了一桌,丫鬟动作麻利地上了菜,标准的六菜一汤,白水煮大龙虾蘸酱油醋,清蒸河鱼,烧鹅脯,野菇炒牛肉丝,一盘子素煎苦瓜,大白菜三鲜汤。   豆绿夏荷等人服侍着徐璐剥虾,徐璐在这边吃得津津有味,服侍乔老太太和胡氏的黄氏咬了咬牙,一方面妒嫉徐璐的好福气,一方面更是憎恨乔老太太的规矩大,刻薄无良。   乔三妹几人看得傻眼不已,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顶撞祖母,这徐氏也太大胆子了。不过她也瞧出了徐璐不好惹,尽管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像祖母一样赶上去说什么话。   乔老太太心中集了把无名怒火,吃饭的动作难免就大了些,不小心与黄氏伸过来的筷子碰上,黄氏筷子里的龙虾就掉到了桌上,乔老太太忽然就拍了桌子,厉声斥责:“笨手笨脚的,是不是不想服侍我这老婆子呀?”   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黄氏屈辱至极,却又不敢吭声,只得赶紧认错。   乔老太太从徐璐那受的气,本来就无处发泄,这黄氏刚好就成了她的出气筒,黄氏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黄氏委屈得好想哭,眼角处瞧到徐璐看过来不赞同的目光,心中如绞,同样是媳妇,怎么差距就如此大?   乔老太太越骂越凶,渐渐地已有指桑骂槐之嫌,武夫人听得直皱眉,胡氏一直观注武夫人脸色,赶紧打圆场,“老太太消消气,黄氏笨手笨脚,您空了好生教导她规矩就是了。侄媳妇可怀着身孕呢,万一吓到了侄媳妇,如何是好?”   这也是变相地提醒乔老太太,这不是在自家,好歹要给主人面子。   乔老太太骂得也差不多了,也就顺着胡氏台阶下,看黄氏还在抹眼泪,怒道:“哭什么?不过说你两句就哭丧着一张脸,真是晦气。瞧瞧你表嫂,同样的出身,怎么差别就这样大?”   也不知是骂徐璐出身不如人,还是在夸徐璐。   徐璐佯装没听到,只是对服侍的丫鬟吩咐道:“姑祖母火气可有些大呢,赶紧上些梨子汁给姑祖母败败火气。”   丫鬟赶紧领命而去。   瞪着丫鬟递过来的梨子水,乔老太太气堵不已,瞪了悠哉吃饭的徐璐一眼,也瞧到武夫人冷下来的神色。也知道自己惹人家厌恶了,面容就讪讪的。   午饭后不久,凌宽回来了,拜见了乔老太太及表兄后,又引见了侄儿侄女,这就携着乔致中及两个表侄子去了外院。   武夫人趁机给乔家人安排了住处,全都安排在外院第三进的挽君院。   乔老太太说:“挽君院?那倒是个好去处,侄媳妇有心了。只是,你这几个侄女还带字闺中,住在挽君院,是不是有些不大方便?”   武夫人说:“自然是方便的。主要是侄女从未来过家中,住后后院怕是不习惯,还是与姑母表弟住在一起妥当些。这样每日向你们请安也方便,是不?”不给乔老太太说话的机会,就扭头吩咐婉容,“还不让人赶紧收拾去。给表小姐多派些人手,表小姐是娇客,千万别怠慢了,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乔老太太也就不好坚持了。她虽是凌家人,可到底出嫁多年,加上他们还有求于凌家,若儿子能够进入朝廷中区,肯定要搬出去的。他们住哪儿都无所谓。   于是乔老太太放软了身段,说起了苏州的风俗人情,气氛又渐渐回来了,   过后,话题又说到四个乔家姑娘身上,乔老太太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也来。   “……侄媳妇,你也知道,致中成日忙于公务,你弟妹忙着交际应酬,加上我年纪又大了,对几个女孩子可就疏于管教。如今三妹年纪也大了,都已及笄,因赶着进京,还未曾行及笄礼。姑娘家及笄礼是何等的重要,可马虎不得的,这可关系着将来的亲事。所以老婆子厚颜请侄媳妇帮个忙。”   武夫人看了乔三妹一眼,说:“姑母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又不是外人。”   乔老太太看了媳妇胡氏一眼。   胡氏会意,就说了起来,“……老爷在外头也呆了近二十年,倦鸟归巢,也想在京城安家落户。这样一来,也姐妹几个找婆家也容易些。只是我素日里忙着交际应酬,对姐儿们疏于管教,以至于姐儿几个规矩上差了些。所以我就想请表嫂帮个忙,让姐儿们住在凌家,请表嫂帮着管教管教。”   武夫人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这倒也简单。府里也养着几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如今她们可是闲得发慌呢,敢情好,就派她们来教姐儿们吧。”与徐璐相视一眼,婆媳二人心照不宣地露出撇唇式的笑容。   胡氏高兴地道:“真的吗?哎,那真是太好了。多谢表嫂,三妹,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谢过你表舅。”   能够住进富贵窝里的凌家,乔三妹自然激动,她起身,朝武夫人福了个礼,声音甜甜:“三妹多谢表舅母。三妹会好生学规矩的,不让表舅母失望。”   乔老太太看着一声不吭的徐璐,笑眯眯地说:“你表舅母是同意了,但安国侯府迟早要交到你表嫂手里,就是不知孙媳妇是不是也欢迎你这几个表妹?”   乔老太太说话不若刚才的阴阳怪气,变得和暖不已,但说出来的话,依然有挑唆之嫌。   乔三妹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徐璐:“表嫂,你不欢迎妹妹么?”   徐璐笑道:“怎会不欢迎呢?那敢情好,我一个人也闷呢,有妹妹一起玩儿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妹妹们可情愿,到底没在娘亲身边,娇娇贵贵的,万一不愿意离了娘亲呢?”   于是胡氏就问乔三妹几人:“三妹,娘近来很忙,送你到表舅母这里住一阵子,好不好?你表舅母疼你,又有你表嫂陪你,好不好?”   乔三妹声音脆生生地,“表舅母再慈爱不过了,表嫂也是天仙似的人,我喜欢。”   乔四妹咬着手指头,一脸的天真无邪:“祖母,母亲,是不是我住到舅母这里,舅母也要给我做表嫂这样的新衣服,还有那样的漂亮珠饰?”一双大眼滴溜溜地望着徐璐。毫不掩饰脸上的羡慕。   胡氏抬头看了看乔老太太。   乔老太太就笑道:“你个猴儿,你表舅母能让你住进来,已是天大的恩惠,怎能还能向舅母要这要那的?还不赶紧闭上你的嘴。”   武夫人不言不语,也不接话,只一味地淡淡地笑着。   乔四妹咬了咬唇,忽然赌气地说:“若是表舅母不给我做新衣服,那,那我就不住进来了。”   乔老太太轻斥:“没规矩,眼皮子这样浅,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我说过,你表舅母能让你住进来,也是天大的造化了,还敢要这要那,成何体统?若是你实在喜欢你表嫂的新衣服,改明儿祖母给你做几件便是。”   “那珠饰呢?我也要做表嫂那样的珠饰?”   胡氏赶紧斥责了她。倒是知三妹笑眯眯地道:“四妹,表嫂这珠饰,一般外头可是买不到呢。你若是实在喜欢,就向表嫂借来戴戴吧。相信表嫂为人最是大方不过的,是不是表嫂?”   唉,这对姐妹,一个才十五岁,一个才十四岁,居然就有如此厉害的表演天赋,这要多大的人力财力才能教得出来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呀?   徐璐感叹不已。   但嘴里却说:“我的首饰可多着呢,不说借,就是送给表妹们也是成的。只是,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年纪也不小了,这种当面说要借珠饰的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说出口了。一个闺阁姑娘,开口闭口羡慕别人家的衣服珠饰,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眼皮子浅。知情的还道是你祖母你母亲苛刻你们呢。要知道,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品格规矩。表叔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们就是官家小姐,官家小姐就要有官家小姐的气度。别动不动就盯着别人的穿戴,这样小家小气的,何等肤浅?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乔家,替你祖母你父母留颜面才是。”   乔家人目瞪口呆,瞪着徐璐说不出话来。   徐璐这样不客气的教导,可乔家人却是找不出话来反驳,被训得满面通红,徐璐只差没有说他们小家子气,姑娘上不得台面了。乔老太太又气又臊,胡氏也是   偏偏徐璐又占据着道理致高点,又是表嫂身份,又一心为你好的模样,这样训起来,光明正大。谁家的表小姐让表嫂这般训斥过的?就是心头恨得要命,面上也是轻言细语讨好居多了,生怕得罪了表小姐,受长辈指责。这徐璐倒是好,就这么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毫不客气地训斥。   徐璐又说:“我也不是吝啬,不肯借给你们。只是我的头面珠饰全是成套打造的,和衣鞋鞋袜都是成套的。我的衣服着饰全都按着朝廷一品诰命夫人打造的。一般人也是不敢穿的。怕送给你们,你们也无法佩戴呀?表妹若实在是喜欢,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单一的珠饰。”   这说了等于没说,单一的珠饰肯定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无足轻重的玩意。   乔老太太连续几回让徐璐削得面上无光,也知道徐璐不好惹,又见武夫人坐观斗虎,怕是这对婆媳都有这样的心思。心头虽恨这些人嫌贫爱富,但面子上却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乔三妹乔四妹。   乔五妹是嫡出,但年纪还小,只十岁左右的年纪,还是懵懵懂懂的,哪明白长辈们已让人削了一回呀?和乔六妹一样,缩着头坐在一旁,半声都不吭一句的。   徐璐便把目光看向乔三妹和乔四妹,司马昭之心,哼。   因对徐璐心存忌惮,乔家人也不敢再提过份要求,一时间,又回到了宾主尽欢的场面。但徐璐却呆得怪无聊的,她脑海里还在想着,她等会子还得去沈家一趟呢,真是的,害她午觉都睡不成了。   徐璐就打了个哈欠,武夫人就说:“累了吧?去休息吧。”   徐璐也没客气,团团福了个身子,就娉娉退下。   徐璐小睡了一会儿,便坐了轿子去了沈家。然后把一串佛珠递给沈老夫人,并且找好了事先已想好的说辞。   沈老夫人拿着佛珠,左看右看,很是高兴,对于那位救了儿子的女子便来了好奇心。并答应等沈任行下朝回来就与他提。   不过在沈老夫人问徐璐有关顾芸儿的身份时,徐璐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她依着凌峰之意,就等着沈任行上钩呢。   路玲玲还在苑平的庄子里,一来要监督匠人干活,二来给路纤纤安胎。路纤纤好巧不巧怀孕了,但体质偏弱,这一胎有些凶险,路玲玲不敢走开。   路玲玲在苑平那边多呆几天对凌峰的计划只有好处没坏处呢,所以在沈老夫人面前,徐璐还是替路玲玲多争取了几天时间。   沈老夫人应该是真的疼爱路玲玲,反而笑着:“没事儿,她是大夫,自然要尽够医者的责任。更何况,病人还是她的妹子,能不尽心么?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太婆。”   既然来了沈府,自然就要等徐珏兄弟一起走了。所幸也没待太久,酉时一刻左右,学堂就下学了。徐璐来到学堂院门口,看着一群朝气逢勃的学子们,从里头鱼贯而出。   学子们也看到了徐璐,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位长得美丽可人又雍容华贵的少妇是徐珏兄弟的长姐,安国侯世子夫人,纷纷停下脚步来,长身作揖。   徐璐也还了半礼,含笑道:“你就是童家哥儿吧?”   童公子有些受宠苦惊,忙惊讶地问道:“少夫人怎知小可姓童?”   徐璐微微一笑:“我听珏兄弟说过,童家哥儿为人热忱,与他说话很是投机,明明生着张白白净净的脸,偏喜欢穿着老气横秋的衣裳。这么多学生里头,就你穿着深青色的衣裳,想来就是了。”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童公子被笑得不好意思,但脸上却带着兴奋神采。他也不明白,能让徐珏的长姐一眼认出他来,为何心头会有兴奋之感。   徐珏兄弟也出来了,与他们走在一块的,还有张公子,这个礼部右侍郎家的大公子,张四小姐的嫡亲兄长。   张公子看到徐璐,微微一怔,忽然又冒出喜悦神色,快步上前,冲徐璐长长作揖,口称:“见过徐家姐姐,您是来接珏弟和环弟吧?”   徐璐笑着还了半礼,“张公子不必多礼,你是我弟弟的同学,也相当于我的半个弟弟。以后切莫如此多礼。”   对于这些青涩的半大孩子,徐璐应付起来轻车驾熟,轻切和气又熨贴的言语,很快就赢得这些毛头小子们的喜爱,也学着张家公子那样,称徐璐为徐家姐姐。   徐璐瞧着徐珏兄弟爽朗说笑的动作语气,便知他们已融入了沈氏学堂,与同窗处得也好。而这些学子们对徐珏兄弟也不再排斥,很是欣慰。这些学子们,大都出身富贵,他们各自的父兄都是朝廷大员,将来应该也有不俗的成就。弟弟与他们处好了,将来的仕途之路又宽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徐璐特地交代了兄弟二人,“……你姐夫的姑祖母一家子住了进来,后院里还住着几位娇嫡嫡的表小姐,你们可得守好自己,千万别到处乱跑。”徐璐语气严肃地警告兄弟二人,乔家人的心思,徐璐与武夫人心照不宣,相信武夫人早已开始严禁门庭,徐璐不希望自己的兄弟给她丢脸,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徐珏肃容道:“长姐放心,愚弟再不才,也绝不会给长姐丢脸的。”   徐珏也保证,没有姐姐的吩咐,绝不踏入内院半步,不说表小姐,就是丫鬟也不会靠近半步。   徐璐笑了起来:“我相信你们是圣人教化下的好孩子,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多加小心就是了。”徐珏兄弟在地方上,或许还是个高高在上的二世祖,但到了京城,在安国侯府,也只是客居在凌家的亲戚而已。或许根本不会被乔家姐妹放进眼里,但这世上就怕有个万一。   交代了弟弟们后,徐璐又特地交代了田氏和徐琳,要她们低调行事,若是与乔家人碰上,也要恪守礼仪,万不可得罪人。   田氏自身本来就不硬,哪里敢惹事,自是满口答应。徐琳就更不用说,乖巧文静,徐璐不担心她会欺负人,还担心乔家姐妹来欺负她呢。   徐璐回到华馨苑换了身衣裳后,喝了碗八宝粥填了肚后,就去了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   不出意外,乔老太太等一家子依然在晚香堂。   不知为何,徐璐忽然同情起武夫人了,也不知她走后这一整个下午是如何过来的。   ------题外话------   按着我们乐山话,中午睡磕睡睡“眠了”就是睡着不想醒,想一直睡的意思。整整睡了三个小时,加班加点地码字呀,本来今天要去洗头的都没洗,痒得我恨不得撞墙。    ☆、第114章 初见成效   对于徐璐,武夫人从来是宽容和蔼的,一来徐璐为了凌家也付出良多,二来徐璐模样好,性情好,人又聪明,有手腕,人又立得起来,自是喜欢。也从未想过要给她立规矩什么的。   乔老太太瞧徐璐随意外出,原本又想削她,也知道徐璐不好惹,忍下满心的不悦:“孙媳妇今儿去哪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徐璐回答:“奉世子爷的吩咐,去了沈家一趟办了点事儿。”   既然人家是奉命办事,乔老太太还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笑呵呵地道:“你这都有了身孕的人了,还时常往外跑,峰儿也真是的,也太不爱惜你了。”   徐璐说:“多谢姑祖母关心,我身子壮得很,不碍事的。”   不咸不谈地说着话,有丫头高声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除了长辈们,同辈的全都站了起来。   只见身着绯色绣孔雀三品朝服的凌峰,大步走了进来。他头戴双翅黑梁冠,朝服里头是白色左衽圆领单衣,白色长裤包裹在黑皮靴里,身姿如玉,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威仪天生,即有朝廷高官的威仪,又有世家公子哥的尊贵。   凌峰先给武夫人请了安,这才看向乔老太太,拱手施礼,含笑道:“才刚抵达家中,便听下人说,姑祖母来了。姑祖母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好?”   乔老太太笑得见眉不见眼,“托你的福,好,很好。”然后把凌峰拉到跟前,上下打量,眼里闪过浓浓的惊喜,对武夫人夸张道:“唉哟哟,我的乖孙子,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还长得这么英俊。”   胡氏也在一旁凑趣地笑道:“是呀,上回见到峰儿的时候,还这么高,想不到十多年不见,峰儿都这么的顶天立地了。表嫂,您可真有福气。”   寒暄了没几句,乔老太太就赶紧让峰儿与几个孙女见面,乔三妹等人早已迫不及待了,扬起自认最完美无瑕的笑容,优雅地施了礼,声音娇媚清脆,“见过表哥。”   凌峰对于徐璐以外的女子,从来都是冷淡的,还了半礼,拂袖道:“表妹不必多礼。表妹既准备长住我家,就安心呆着便是,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你表嫂。平日里无事,也可以找你表嫂玩儿,做做女红,看看书。不过你表嫂有孕在身,恐没精力陪你们。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表妹不要放心上。另外,你表嫂的兄弟在外院住着,表妹们素日里有事无事,尽量不要去外院。我那两个小舅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前事,旁的事自是心无旁骛,很少踏足内院。表妹们也切匆去外院,唯恐冲撞。”   凌峰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听了都要说一声好字,觉得这厮颇有待客之道,对表妹热情大方,实际上,却是指明你们只是客人身份,没事别去打扰你表嫂,也别去外院做出丢人现眼之事。   不过凌峰说话委婉,一般人恐怕也听不出来。徐璐敢肯定,乔家没一个人听得出来的。   乔三妹自凌峰进来后,一双大眼就没有离开过凌峰,水灵灵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凌峰,声音娇媚至极地道:“表哥说笑了,我和妹妹们虽没读过什么书,但起码规矩还是有的。表哥放心好了。”   凌峰颔首道:“如此,甚好。”目光微瞟,就坐到右边第一排的官帽椅了,乔三妹正想坐到他身边去,徐璐还来不及开口,凌峰却说:“三表妹,这是你表嫂的位置。”   凌峰声音轻淡,但听在乔三妹耳里,她脸腾地就红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摸。   徐璐暗乐,从容上前,坐到了凌峰身边来,指着身边的位置,对乔三妹温言道:“三妹妹,你坐这儿。”然后侧头对凌峰轻斥一声:“三表妹并不是不懂规矩,也并不是不懂尊卑,不过是瞧到多年未见的表哥,一时激动忘了规矩罢,爷犯得着这样落三表妹的脸?”   徐璐不说还说,一说,不止乔三妹难堪,连乔老太太婆媳都难堪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她这分明就是在指责乔三妹不懂规矩,不懂尊卑呀。   凌峰却说:“你倒是一心为客人着想,可若这位置真让表妹坐了,你这个主人的脸面何在?表妹岂不也落了不是?”   这话说得……乔老太太坐不住了,讪讪地道:“峰儿说得极是,你表妹规矩是不怎么好。   你亏得你母亲答应让你表妹住进来,让嬷嬷们教她规矩。不然依着这般,到了外头,还不知要丢多大的脸。”看着又委屈又难堪的乔二妹,轻斥道:“三妹,你也别委屈了,你表哥也是为你好,本是你没规矩在先,以后可得好生跟着嬷嬷学规矩了。”   乔三妹忍着难堪,福了身子,表示一定会好生学规矩。   经过凌峰无情的打脸,乔家人忽然安份了下来,也没有再提过份的要求,不止奉承武夫人,对徐璐也格外讨好,惹得徐璐大为感叹。果然,凌峰刚才一番表现,想来也彻底惊醒了乔家人的美梦吧。瞧乔三妹半分脾气都没了,整身的精神气似乎也消失了一半。显然让凌峰打击得不轻。   凌峰与乔老太太说了会子话,就告辞离去,说要去外院陪伴表叔和表弟,团团地与乔老太太及胡氏黄氏等人施礼告别。临走前,还把徐璐也顺走了。   出了晚香堂,徐璐主动握着凌峰的手,身子也紧紧偎着他的手臂。   “母亲已答应了让四位表妹住进来,并让嬷嬷们教她们些规矩。还有,表叔说,若能进入朝廷中枢,就想在京城安家。”   感受到她的柔情,凌峰缓下脚步,揽着她的肩膀,“知道了,表叔的事我会安排的。就得看姑祖母和几位表妹们的表现了。”   徐璐抿唇,凌峰的另一层意思是,只要乔老太太祖孙安份,那么表叔自会心想事成,若是不安份,恐怕又只能继续外放。   徐璐不喜乔老太一家子,她是将计就计呢,还是去提醒她们一声?   凌峰对乔家却没有多少关注,他最为关注的还是另外一件事,“今儿事情办得如何?”   徐璐娇嗔地瞪他一眼,不过仍是说道:“成了,朝阳公主答应与我作戏。下午也去了沈家,把那串佛珠交给了沈老夫人。也依你的意思,只是向沈老夫人透露出我认得这位顾姑娘,却未提借别的信息。”抬头,看着凌峰亮晶晶的神色,得意一笑:“怎样,我做得很好吧。”   “很好,辛苦娘子了。”凌峰加重了手头的力道,他越发喜欢她了。   “今晚沈任行应该就能从沈老夫人嘴里知道顾芸儿的信息。若若当真喜欢顾芸儿,肯定会来找爷的。就是不知何时能来。”   凌峰笑道:“这老家伙看着儒雅温文,实际上却是雷厉风行的。估庆就这两三日内。”   “爷当真觉得,沈任行是顾小姐的良人?”年岁差那么多,又还是继室,沈任行子女都一大堆了,还有,沈任行是朝廷高官,学问也好,这种饱读诗书的人,最重规矩门户。顾芸儿虽也是官家小姐,却只是低等官吏之家,沈任行就算喜欢,能否给予正妻之位还有待商鹤呢。   凌峰不知道徐璐肚子里的弯弯绕子,笑着说:“如何不是,依沈任行的魅力和清贵门弟,什么样的名门贵女娶不到?以他对顾芸儿画像的宝贝程度,肯定要给嫡妻名份的。你就甭担心了。按着我的计划照做就是。”   唉,或许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之处吧。想法和眼界都不大一样呢,凌峰看到的是沈任行高高在上的阁老身份及清贵的门弟,就是八十岁老翁都有人要。而徐璐看的则是老夫少妻,上有前头嫡子女,下有姨娘庶女的,这种人家的主母,怕也不好当吧。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顾芸儿当真嫁到沈家,既能振救顾芸儿于水火,还能生生甩顾家一巴掌。依沈任行对顾芸儿的暗恋程度,想必会对顾芸儿好的。这样一想,徐璐就释然了。   看看天色,徐璐问:“爷还未吃晚饭吧?”   “嗯,我们回去吃。”   徐璐目光柔柔地看了他,她原本可以在晚香堂用饭的,但她是媳妇身份,估计又得像中午那般,先服侍了长辈用饭才轮得到自己。大概凌峰也知道,所以早早就顺走了她。   尤其忆起刚才凌峰对娇俏可人的乔三妹的情形,徐璐又弯了眉眼,再一次握紧了他的手。   回到华馨苑,徐璐轻快地服侍凌峰宽衣,换上轻便柔和的细稠软面缎的中衣。吃饭的时候,布箸夹菜,好不忙活。   凌峰把她拉来坐了下来,说:“坐下,可别累了我的儿子。”   徐璐依言坐了下来,不过仍是说:“我只想服侍你嘛。”   “不用,咱们家可不兴让媳妇兢兢业业服侍的。”他习惯了与徐璐扮嘴,也习惯了与她无拘无否的笑闹嘻戏,并不喜欢她拿相敬如宾那一套来对付他。   吃完饭后,凌峰紧记着路玲玲的话,又陪着徐璐去了园子里走了两圈,眼见天色已完全黑透,这才回到屋里来。准备沐浴就寝。   只是才刚脱了鞋,就有丫鬟进来凛报:“世子爷,门房上的来报,沈阁老沈大人来了。”   凌峰讶然,脱鞋子的动作稍微僵了下,与徐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读到了震惊和兴奋。   想不到,这沈任行这么的迫不及待。   忽然间,徐璐又期待起来了。   以沈任行对顾芸儿的重视程度,想来应该会珍惜她,给她一个安宁港湾的。   徐璐服侍凌峰重新换了件石青色直缀长袍,嵌玉的黑色腰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重新再系上豆绿营绦及红鱼头珊瑚玉佩,再戴上白玉制的冠,抖了抖刻金丝刺绣的斓边通袖,看起来又是矜持尊贵的世家公子哥派头。   徐璐着迷地欣赏着,又伸手替他整理衣襟,又把他的腰带扶正,惦着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早些回来呀,我等你呢。”声音轿糯,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这丫头,越发喜欢撒娇了。   闻着她身上浓郁的梨花清香,及她脸上浓浓的柔情之意,凌峰心头也软软的,搂着她的腰,在她脸上重重地吻了又吻。最后实在忍不住,又印上她微张的双蜃中。   徐璐粉嫩圆润的脸上就染上越发浓郁的桃色,比冬天里的雪里红梅还要娇艳。   而她这份娇艳,却是让他浇灌出来的。   一想到别人的妻子是越活越严肃端穆,而自己的妻子却是越发的活泼俏皮。凌峰就有股自豪感,也只有他才有本事,把自己的妻子变成真正的娇妻。而别人家的妻子,充其量只能是贤惠能妻。   凌峰吻着吻着,就越发不可收拾,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乱撺起来。徐璐怕擦枪走火,赶紧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还是去见沈阁老吧。”单论官职,沈阁老是堂堂二品大员,品秩比凌峰还要高出两个等级的。安国侯府虽是世袭侯爵勋位,但对于这种手握实权的朝廷大员,也要礼遇五分的。   说不定这时候,沈任行已被外院的回事处的请到了宴息处了。   凌峰看着她姻霞色的滚滚圆脸,加上水汪汪的眸子,如兰的呼吸,及温香的软腻身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压到身上,胡天海地一番。   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胡天海地欺负了一番后,这才放开她,说了句:“你先睡吧,补补眠也好。”   知道他话里的涵义,徐璐轻啐他一口,“去吧,我等你就是了。”   ……    ☆、第115章 好戏登场   凌峰回来得很快,前后也就不到两盏茶功夫。   徐璐都还未梦周公,他就回来了,不由奇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凌峰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束缚,飞快地上了床,把柔软香绵的妻子搂进怀中,“嗯,这家伙比我还要着急。不过我仍是没有告诉顾小姐的出身来历,只与他东拉西扯。这老家伙倒也干脆,知道我要与他讲条件,就主动与我说,他欠我一个人情。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干脆,我倒是不好再继续拿捏他了,只是对他说,不出三日,顾小姐会亲自登门找他就是了。让他呆在家中守株待免。”   不过这姓沈的确实诚府深厚,不管内心再如何的激动,面上依然是莫测高深儒雅清俊的模样。   这个伪君子。   凌峰一边说话一边与徐璐亲热,动作中带着迫不及待。   徐璐回应他的热情,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那我明天是不是要去找朝阳公主?”   “嗯,越快越好。”   接下来,非礼匆视,非礼匆听。   ……   次日,徐璐睡到自然醒后,方才起身。   夏荷等人端着巾帕香夷子等鱼灌而入,服侍徐璐更衣,夏荷甚至还说:“今儿一大清早的,三表小姐和四表小姐就过来看您了。因少夫人还没起床,张嬷嬷就没让她进来,只在前边过厅里等着。小丫头上了三回茶水后,等不及了,这才走了。”   墨香嘴快地道:“只是过了不久,两位表小姐又来了,还跟着咱们夫人和姑老太太,表太太,以及表奶奶。”   当时,武夫人一行人来到华馨苑,听说徐璐还未起床,武夫人就说:“得了,怀孕的人就是嗜睡,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乔老太太就说:“你这也太纵容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只是怀孕罢了,就能娇贵到哪儿去?”   胡氏也说徐璐这是在恃宠生娇,又说武夫人太好性了,虽不是凌峰的亲生母亲,却也是嫡母,给庶子媳妇立规矩再天经地义不过了,谁还敢说半句不是。   武夫人却淡淡地道:“咱们家一向优待媳妇。可做不来磋磨媳妇的事。”   武夫人都这般说了,乔老太太还能说什么。然后就安份了,不敢再说什么。   徐璐暗笑,这些人呀,居然还不死心。昨天凌峰在晚香堂的表现,再明白不过了,只要有眼色的,就该见好就收。今早还跑来捉她的错处,哼,贼心不死,不自量力。   不过徐璐还有别的事儿做,暂且没有任何动作,让人递了消息到朝阳公主府,这才款款去了外院的挽雅阁。   乔老太太婆媳三人就住在这儿,徐璐去的时候,乔老太太正在屋子里喝茶,胡氏陪着说话,黄氏毫不例外,站在一旁服侍着。   徐璐向乔老太太施了礼,款款坐了下来,以主人的身份慰问了乔家人是否住得还习惯,饭菜可还可口,下人服侍可还尽心?   乔老太太笑着说说了不少好话,但话锋一转,就又提到了儿子乔致东的述职上头。   徐璐佯装没听到,笑着转移了题,只讨论着京城的气侯什么的,乔老太太婆媳尽管不怎么坐得住,也只能强忍着不耐,陪着笑脸。   这时候,张嬷嬷走了进来,对徐璐道:“少夫人,顾家老太太递了贴子进来,要拜见您。”   徐璐冷淡道:“不见。”   张嬷嬷一脸为难,“可顾老太太一直不肯走,说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少夫人。还说要给少夫人赔礼道歉。”   徐璐没有说话,一旁的夏荷就怒道:“咱们少夫人先前就给了她机会,她给脸不要脸。她先前不是觉得少夫人一妇道人家,只能靠爷们脸色过活么?让她去求世子爷呗,跑来求少夫人岂不打脸?”   徐璐说:“夏荷说得对,你就这样回她。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了。”   张嬷嬷喏喏而去。   徐璐又恢复了笑容,又言笑宴宴地与乔老太太等人说话。   但乔老太太哪还坐得住,就问徐璐:“有人得罪了孙媳妇?”   徐璐脸色故意沉了沉,轻描淡写地道:“谈不上得罪不得罪,跳梁小丑罢了。”   见徐璐不欲多说,乔老太太也不好多问,却是打起精神来,与徐璐说着话。   徐璐又坐了会儿,这才道:“……这阵子我可能会比较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长辈海涵。”   乔老太太婆媳赶紧说无碍,但过了会,胡氏说:“侄媳妇这都有了身子的人了,理应安生在家养胎才是。真有什么事儿,交给下人就是了。何必自己亲力亲为的。”   徐璐笑着说:“都是世子爷分派下来的,有些事儿,下人们不好去做的。”又说了会子话,徐璐借口还要外出去办凌峰交代的事,等有空了再过来陪大家。   乔老太太婆媳客客气气地把徐璐送到门口。等徐璐走远后,就让人四处去打听,徐璐在忙些啥。   过了不久,乔老太太的贴身心腹段嬷嬷就进来回话:“打听清楚了,好像是为了苑平顾家的事儿。先前世子爷帮了苑平顾家一些忙,顾家人很是感激,听说少夫人怀孕后,想着世子爷怕是还没个贴心人服侍,就把顾家小姐送过来想给世子爷做妾。让少夫人知道了,当场就把顾家人全赶了出去。”   乔老太太吃了一惊:“她当真把人家赶了出去?”   段嬷嬷点头,“千真万确。原本那宴息处的丫头还不肯说的,我可是使了一个金镯子外加一颗赤金的凤簪,这才勉强说了。当时少夫人亲自说的,‘你就是这样感激咱们家的?给咱们家爷们送妾,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这样就巴接了世子爷?哼,你错了,你却是得罪了我。’然后就把顾家人全赶了出去。”   乔老太太不屑地哼道:“这个妒妇。”   胡氏却是微微皱着眉。   黄氏故作惊讶地道:“原来表嫂这么的善妒,那万一……”   乔老太太脸色阴沉了下来,瞪着段嬷嬷,“后来呢,那顾家人就此作罢了不成?”   段嬷嬷说:“自然不会就此作罢的。顾家人被赶出去后,顾家老太太很不服气,觉得但凡女人,哪有不看爷们脸色过日子的,于是就直接去找世子爷了。想直接把小姐送到世子爷手上,这样一来,少夫人就不敢多说什么了。谁知道,世子爷一听说少夫人生了气,人也不要了,还把顾家人痛骂了一通。赶紧赶了回来,安慰少夫人去了。少夫人却说,顾家人忘恩负义,故意送妾来恶心她,要世子爷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世子爷果真就照做了,如今,顾家日子非常不好过。顾家人也知道少夫人的厉害了,赶紧登门向少夫人道歉赔礼,但少夫人都不怎么理会呢。”   乔老太太倒吸口气,吃吃地道:“峰儿,峰儿居然……”她与胡氏互望一眼,各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黄色却是高兴不已,但面上却作出一副惊讶惶恐的模样。“这么说来,若是三妹妹她……表嫂岂不也会恼了咱们?在表哥面前吹枕头风?”她焦急地看着胡氏,“夫人,既然表嫂这么受表哥重视,那咱们是不是该先紧着表嫂?”   胡氏脸色沉了下来,目光闪烁着。   乔老太太早就猜到了这一层。但仍是不肯相信,徐璐一介妇道人家,难不成还能把亲戚赶出去不成?她有这个胆子,凌家也是不敢的。毕竟是亲戚,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   尽管乔老太太如此安慰自己,但心头却是没底了。   虽然男人是女人的天,可也不是没有牝鸡司晨的事儿发生。   ……   朝阳公主动作果然快,徐璐才让人递了消息给她,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把好消息递了过来,说事情已办成,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徐璐重重打赏了前来报信的丫鬟,笑着说:“麻烦回去转告公主,接下来无论谁去找她,都要端着架子,想要看好戏,就一概不得松口。”   送走了公主府的下人,徐璐又派洗硕去苑平顾家,还特地交代了洗砚几句。让他再去找路玲玲。   徐璐算了算时间,洗砚快马加鞭赶去苑家,前后也就两个时辰左右,顾芸儿应该就会出现在京城沈家。   等待好戏上场的日子是无聊的,尽管两三个时辰后好戏就要上场,但徐璐依然兴奋到无法自抑。她好想去瞧一瞧沈任行亲自瞧到顾芸儿的反应。   在东厢房处理了日常锁事,华馨苑的各个管事及外书房也都把账本交了上来,徐璐怎么也看不进去,只得交给丫头们清点。自己则枕着下巴,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妙龄少女被牛啃的画面。尽管帮到了沈任行,让沈任行欠凌峰一个天大的人情,但一想到顾芸儿那样的妙龄少女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心头就很不是滋味。   东厢房里响来一片拔弄算盘的声音,其中以芝兰为最,纤纤十指打起算盘来,又稳又快,不一会儿,就把算好的账本交到徐璐手上,并指出了其中的可疑之处。   这是厨房的采买账本。   徐璐接过,看着用红笔勾起的那几处,好些疏菜大米采买的价格比上个月高了些,尽管不明显,但一项一项加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少夫人,就算您怀了孕,小厨房的开支略有上升,但也是有限的。因为一来各家各户送了不少滋补物品,厨房采买的滋补物也是有限的。二来,庄子上也送了不少野禽蔬菜,要采买的也实在有限。可这个月厨房的采买却足足比上个月多了八百二十两银子。少夫人这个月还在晚香堂吃了好几回饭,又去外头住了三天,按理说,花销也高不到哪儿去的。”既然已打定主意要做凌家的管事嬷嬷,芝兰把自己能干精明的一面全表现了出来。   徐璐生平最恨的就是底下人无止境的贪污,生平最高兴的就是查贪抓贪制贪。一看有事儿做,赶紧打起精神来,让人把厨房采买的及正副管事们叫了进来。   刚开始这些婆子还不肯承认,一口一个农民收成不好,好些时令蔬菜都涨了价。   徐璐也不与她分辩,又把采买的票据拿来核对,并把外院的总采办及负责监管的总管叫了进来。问了不少外头的市价行情。   “鸡蛋十八文至二十文钱十个,鸭蛋二十五至三十文钱十个,油巴酱油生姜蒜等调料的价格虽也有波动,也都是有限的,但小厨房的价格全是用的最高价来报账。总之,就算你没有贪墨,也证明你不会替主家省银子。一个不能替主家省银子的奴才,又有何资格掌管采买?更何况,这账本还有多处做了假,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可以唬弄不成?”华馨苑加上下人一共有四十八人,除了徐璐夫妇及身边服侍的心腹嬷嬷大丫鬟外,其余下人全都吃的是大厨房。所以,华馨苑小厨房的开销着实有限。加上庄子上每隔一阵子就要送各类家禽野禽蔬菜,及各户人家送来的滋补营养品,花销就更是小得多了。   “若是虚报采买金额也就罢了,连采买数量也虚报,三月十号,金丝燕五盏,三月十九号,野菇五斤,我记得那日菜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就只有两盘子野菇吧,那两盘子就有五斤重?”徐璐也不动怒,只是把事实呈述出来。   那管事婆子无话可说,只好讨饶。   徐璐挥挥手:“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带人搜查屋子。”   沁香领着一群丫鬟媳妇,去了采买管事的屋子,搜出了不少银子,还有大额的银票,足足有数千两之多,徐璐看也不看,就说:“把她男人也给找出来。自己老婆贪墨了这么多银子,就藏在床底下,身为男人哪有不知情的。哼,知情不报,夫妇俩合着算计主子,这还了得?一家子都赶出去吧。”   对付犯了错的下人,徐璐最兴连坐,这还是从凌峰那学来的。对犯了错的下人兴连座也是不得不为。否则,赶走犯了错的,留下他的另一半或亲人,谁知会不会怀恨于心呀。为了永绝后患,还是一起赶出去得了。   至于求情之类的话,徐璐一向是充耳不闻的。   采买的被赶了出去,就得重新提一个上去,徐璐想了想,提了葛长青家的举荐来的王友芳家的。   至于小厨房的正副管事,知情不报,徐璐罚了三个月月例,以示惩戒,若再有下回,就只有被净身打出去的份。   收拾了刁奴后,徐璐心情大好。看着收缴上来的银子,几个丫头清点了好一会儿,才清点完毕,银票有一千八百五十两,碎银子有两百多两。还有其他钗环珠饰之类的。   徐璐没收了银票,充作私人腰包,其余的碎银子,让芝兰拿去分了,但凡华馨苑服侍的奴才,做事勤恳的,全都有份。至于这些钗环珠饰,徐璐也同样赏了出去,但都只是让底下人自己分。顺便考验一下芝兰处事是否公允。   这时候,张嬷嬷进来凛报,把乔老太太派身边婆子四处打听的事儿说了下,“……宴息处叫红梅的丫头,还有咱们院子里叫采芙的丫头,以及回事处的黄有德家的,都挺机伶的。把少夫人交代的话全有模有样交代了出去。姑老太太和表太太知道后,不一会儿就去见了几位表小姐。至于说了什么,因为是悄悄话,不得而知。”   徐璐说:“辛苦你了。夏荷,赏妈妈三两银子。另外,黄有德家的,红梅和采芙也一人赏二两银子。”   张嬷嬷知道徐璐是个大方的,赏罚分明,也不忸怩,大方接过银子。   “少夫人,接下来还需要奴婢做点儿什么?”张嬷嬷越来越喜欢服侍徐璐了,每每有特殊的任务,一旦完成了,都会有赏赐的。   “叫服侍客人的丫头,嘴巴稍微碎一些儿,不时放些话出去,就说本少夫人对待亲戚一向尽心,但若是敢挖本少夫人墙角的,可就休怪本少夫人不客气了。”徐璐想了想,又说:“想办法,把这句话不动声色放出去。就说我和世子爷都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若是乔家人谨守客人身份,世子爷肯定让他们心想事成。若还有别的心思,那么乔家表叔这辈子就只有外放的命了。”   徐璐不喜欢与一群表小姐斗智斗勇,也不喜欢像斗鸡眼似地让人不时盯梢,觉得那样实在太累了。把话明明白白放出去,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该知道取舍的。她相信,乔致东能够做到知府的位置,应该不是那种一根筋倔到底的人。   ……   到了下午,徐璐午睡了起来,前去盯梢顾芸儿的人递了消息进来,顾芸儿果然进京了,并且直奔沈家。   徐璐强抑下沸腾的血液,对赵嬷嬷说:“赶紧服侍我梳妆。”她现在就要去看好戏,希望来得及。   徐璐让人递消息给凌峰,一边坐了一顶并不显眼的青幔小轿出去了,并且静静地停在沈家对面。   等待的日子是很痛苦的,但为了看即将下来的好戏,都强忍了下来。徐璐在轿子里不知睡了多久,沁香轻轻敲了轿面,小声道:“少夫人,洗砚来了。顾小姐乘坐的是一辆石青色帷布的平轴马车,轮子是黑膝的,很好辩认。”   徐璐立马睁眼,赶紧直起身,掀了轿恋看了过去。果然,远远就瞧到一辆黑漆平轴石青帷饰马车驶来。直奔沈家大门。   徐璐紧紧地盯着他们,只见车夫下了车,去敲开沈家紧闭的大门,也不知说了什么,那车夫感激涕零地来到马车前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只见沈家大门居然打了开来。然后,徐璐看到顾芸儿就被沈家门房恭迎了进去。   徐璐倒吸口气,沈家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又是阁老身份,府邸自有神机营及铁骑营护卫。等闲人如何近得了身?尤其还是从沈家中门进去。   但这顾芸儿却轻易敲开了沈家大门,只有一个可能,沈阁老应该早与门房的打过招呼了。顾芸儿才会畅通无阻。   徐璐很是失望,她还以为顾芸儿会不得门而入,只能在沈家大门外守株待免,等沈任行下朝回来再去拦截的。到时候她就可以看好戏的,只是可惜了,没能看到好戏。随后又感叹不已,看来这沈任行对顾芸儿是真的放在心尖尖上的。   ------题外话------   大家莫要急,这两天更得是有些少,人家今天不是加油了么? ☆、第16章 乔四妹   “少夫人,顾小姐进沈家了,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百姓穿梭,骏马奔驰,各个公侯伯标志的马车也偶从身边驶过。甚至还有一群纨绔子弟纵马狂奔的情形,沁香一颗心一直提得高高的,这回出来得匆忙,只带了十来个护卫,近身服侍的丫鬟也只有她和豆绿墨香含香四人。生怕遇上些眼生头顶的人过来冲撞了少夫人。   没能看到好戏,徐璐兴致顿失,悻悻道:“回去吧。”   依依不舍地看了紧闭的沈家大门,犹在想,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总算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想必圣人都会把持不住吧。   也不知她做得是否正确,这样算计一个命运多舛的柔弱女子,若是沈阁老是君子还好,万一是小人呢?   忽然间,徐璐已没了兴奋感,担忧和忐忑充斥心田。心下也有些埋怨起凌峰来,什么主意不好出,偏整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少夫人,您瞧,沈家偏门里牵出一匹马来。”沁香忽然低声叫道。   徐璐看了过去,果然,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短打头帽瓜皮小帽的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牵着匹马出来了,然后翻身上马,朝皇宫方向驶去。   徐璐心中一动,该不会是向沈任行报信吧?   “少夫人,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沁香低声劝着。   “也罢,回去吧。”徐璐心中有个预感,那小厮应该是去通知沈阁老,想必沈阁老会立时赶回来。见到心心念念多年的顾芸儿,也不知是否能够把持住自己。   “派两个人在此盯着,不管任何人从里头出来都要告诉我。”   再一次看了沈家大门,徐璐心情复杂地离去了。她一方面希望顾芸儿留在沈家,一方面,又怕沈任行变成禽兽欺负顾芸儿。   唉,生平第一次,徐璐算计人算计得胆胆心惊,忐忑不安。   凌峰下朝来,徐璐就向他抱怨不已,也说了自己的担忧,及对未来事态发展不确定性的忐忑。   凌峰拉她坐下来,笑道:“瞧把你急的,沈任行虽阴险卑鄙了些,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乘人之危。为了衬托他高大形像,他不但不会乘人之危,反而还会尽力表现出他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一面。你放心好了,顾小姐肯定会完好无损得出来。不信走着瞧。”   徐璐斜着眼瞅着他:“我也想相信爷的判断,可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万一爷判断错误怎么办?”   “不会。”凌峰极其笃定。   “你怎知不会?凡事并无绝对的。”   凌峰笑道:“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凌峰邪邪一笑,双手摸上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若是我赢了,今晚你来服侍我。”   徐璐哼了哼,推了推他,娇横道:“哪一回不是我服侍你?换个别的吧。”   凌峰想了想,又靠近她的耳朵,轻呢地在她耳边轻喃,“若是你赢了,就换我来服侍你。”   他服侍自己?   徐璐有些心动,在床上他一向是横冲直撞的,虽然不会弄痛她,但从来没多少耐心,大多时候都是直奔主题。   “包括沐浴,更衣,你也要服侍我。”这家伙一向高高在上惯了的,就算心中有自己,在她面前也是一副又拽又傲的大爷模样。尽管她也习惯了,并且乐意服侍他,但让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反过来服侍自己,还是满心动的。   凌峰脑海里闪过某些热血沸腾的画面,只觉全身一紧,迫不及待地把徐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不管输赢,今晚爷都服侍你吧。”   徐璐抿唇笑了笑,故作害羞地啐了他一口,骂了句:“色狼。”   夫妇俩吃过晚饭,又围着华馨苑逛了两圈,在一条南北夹道上,遇上同样出来散步的乔四妹。   “见过表哥,表嫂。”乔四妹福了身子,声音甜美。   凌峰淡淡地“嗯”了声,并不说话。   徐璐看着乔四妹,笑着问:“今儿怎么只你一人?三表妹呢?”   “三姐姐身子懒,吃了饭就呆在屋子里与丫鬟打牌了。”乔四妹一脸甜笑纯真,“我也才刚吃过饭,出来走走消消食。好巧,在这儿遇上表哥表嫂。表嫂,您每日都要出来散步么?”   “嗯。我们还要去后花园里逛,表妹自便吧。”徐璐才没功夫与她一起逛。   乔四妹咬了咬唇,忽然笑着说:“表嫂,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就和表哥表嫂一起逛吧。”   “这个,恐怕不大方便。”   “表嫂可是不喜欢我?”乔四妹立马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徐璐似笑非笑地道:“表妹说哪儿话,我怎会不欢迎表妹呢?既然表妹要陪我,我自然是乐意的。”然后对凌峰笑道:“爷,既然表妹要陪我,那爷就可以解放了。”   凌峰捏了她的鼻子,这个促狭的,“好,那我去外书房了。有劳表妹了。”他朝已傻了眼的乔四妹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表妹,走吧。”徐璐对乔四妹柔声说着。   乔四妹依然看着凌峰的背影,呆呆地道:“表嫂,表哥不陪您了?”   “既然有表妹陪我,你表哥自然要走开了。”   乔四妹咬着唇,说不出的后悔来。但这时候,骑虎难下,也只能与徐璐一道去花园里逛了。   徐璐身子健壮,每天饭后都要走上半个时辰,早已练出了脚力来。反倒是乔四妹,她何时走过这么长的路呀,只累得脚肚子打颤。   因为凌峰的离去,乔四妹哪还有心思逛花园,走了小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表嫂,我脚好酸,咱们还是不要逛了,回去吧。”   徐璐说:“不会吧,表妹身子居然这么差?你将来可是要嫁人的,若是让婆家人知道你身子骨这么差,如何了得?要知道,大多婆家都认为,女子有副健康好身子,才能操持家务,主持中馈,生儿育女。若一副病秧秧的身子,谁喜欢得起来?你芸表姐,也就是我大姑姐,也正是因为有副健康的身子,才让官家姐夫求娶的。还有,就是做姨娘也得要求有副健壮身子的。就拿你表哥的越姨娘来说吧,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成为你表舅的姨娘,也是因为她身子骨健壮,生下你表哥,才有如今的体面。表妹还是打起精神来,多多锻练才是。”   乔四妹存着别的心思,加上徐璐最后两句话让她心中一动,也不敢再说自己柔弱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徐璐有心治她,平时的半个时辰加到大半个时辰。乔四妹走得气喘吁吁,腿肚打颤,绣花鞋下的一双脚已打起水泡。徐璐冷笑一声,敢肖想我的男人,看我怎么治你。   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天色黑烬,徐璐也是有些累了,不过她经常走路的人,倒也还忍得住,看着乔四妹越走越慢的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她。   凌峰早已沐浴过了,穿着一身中衣靠坐在罗汉床上,手头抓着本野史类的书,看到徐璐回来,便笑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怕累到他的儿子。   徐璐也确实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罗汉床上,“今儿个,为了对付牛鬼蛇神,我居然弄了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爷说划算不划算?”   凌峰揽着她的腰,脑袋靠在她颈窝处,吻着她肉乎乎的脸儿。柔软滑腻的触感,总是令他爱不释手。   “是不划算,还蠢到家了。你是什么身份,对方是什么身份?哪值得你以自己的千金之体应付她?”   确实是呢。   “那爷觉得遇上这样的人,我该怎么处理?”总不至于撕破脸吧?到底是亲戚呢。   “今晚好生服侍爷,爷就告诉你。”   徐璐忽然推开他,“呸,哪一回不是我服侍你的。”忽然又想到顾芸儿的事,“沈家现在可有动静?”   凌峰哈哈一笑,捏了她的鼻子,“原来还惦记着这个呀。”   “到底有动静没?顾芸儿是留在沈家,还是离开了?”   “你呀……沈阁老刚才都亲自来过了。”   “啊,”徐璐坐直身子,“什么时候的事呀,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凌峰笑着说:“我以为你一心与狐狸精交战,恐没空理会这些事呢。”   这家伙,到现在居然还取笑她。   徐璐掐了他一把,“若不是你这男颜祸水,我何至于这么做?都是你这祸水,还好意思来嘲笑我。沈阁老找你做什么,快说快说。”   凌峰笑了笑说:“这家伙一向聪明,顾芸儿一找上他,他就知道顾煜文冲撞朝阳公主一事是我暗中安排的。这老家伙倒也干脆,直接就来找我了。说是再欠我一个人情。”   徐璐张大了嘴巴,然后又钦佩起来:“大概他也知道让爷给算计了吧。”   “他那么聪明,我这点伎俩肯定瞒不过他。不过我也没必要瞒他,反正他是抱得美人归了,就算知道我是故意算计他,还得感激我呢。他可是亲自承认,欠下我两个人情了。”凌峰对自己的计谋非常得意。   徐璐也很是高兴,想不到沈阁老明知这是凌峰给他挖好的陷阱,依然面不改色从容往里跳,甚至路得还欢快,显然,顾芸儿对他的影响确实非同一般。   “明日我会去朝阳公主府上一趟。请朝阳公主把顾煜文放了。”这样一来,顾芸儿就会以为是沈阁老从中施力,对沈阁老肯定是感激涕零的。以沈任行的老奸巨滑,想来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肯定会来场夹恩图报的把戏。   “想不到,这事儿居然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前后也才三两天呢。凌峰算计了沈任行不说,还厚颜无耻地让沈任行欠了他两个人情。不过也算是三赢的局面吧,顾芸儿嫁入沈家,也算是报复了踩低爬高的顾家,沈阁老抱得美人归,凌峰也得到整人为乐的目的。   “此次之所以能够成功,除了爷的算无遗策外,我的功劳是不是也举足轻重?”徐璐搂着凌峰的脖子,媚眼如丝地道。   “那是自然,爷会好好疼你的。”   看徐璐眼横秋波的模样,娇俏动人,凌峰心都酥了,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   第二日,徐璐又去了朝阳公主府,朝阳公主很是爽快,让人持了朝阳公主的名贴,去了顺天府。   朝阳公主的大管事去了顺天府衙门,把公主手谕递给顺天府刑房的人冷冷地道:“奉公主之命,即刻释放顾煜文。”   户部一个小官儿冲撞朝阳公主,被打入大狱,听侯发落,只是不到一天时间,公主就要放人。又想到昨晚顾煜文前脚被打入大狱,后脚就有人过来打点,打的还是安国侯府的名号,到了晚上,沈阁老也派人过来打了招呼。守监的衙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庆幸没有听顾通判的话,要好生“侍候”顾煜文。   顾煜文在牢里呆了一天一夜,他胆子本来就小,虽然没受什么苦头,但也吓得够呛,出来的时候,双腿依然打着哆嗦。才出了大牢,听到消息后的顾煜中已赶了过来。   顾煜文很是激动,以为是大哥救了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顾煜中也是牢牢握着兄弟的手:“赶紧随我出去吧。”顾煜中正要把自己“从中周旋,这才使得顾煜文被早早放出来”的美名占为已有的,只是出了衙门,就见顾芸儿正俏生生地立在衙门口。顾芸儿看也不看顾煜中一眼,就飞奔到父亲跟前,“爹爹,您没受苦吧?”   “芸儿,你怎么也来了?”   顾芸儿抹了激动溢出的泪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爹爹,咱们先回去吧。”上下打量父亲,衣裳虽然皱巴巴的,精神也不大好,但至少没有受虐待。顾芸儿再一次感激起沈阁老来,又对一旁恭敬侍立的沈家护卫吕子杰福了身子,“麻烦吕大哥转告沈大人,沈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没龄难忘。”   吕子杰拱手,客气道:“顾小姐言重了,属下一定把话带到。顾小姐和顾大人路上保重。”   顾煜文听出了什么来,问女儿:“沈大人?沈大人是谁?”   朝阳公主府的大管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顾煜文。”   顾煜文赶紧转身,看着对方眼生头顶的模样,知道不好惹,赶紧拱手施礼,“顾煜文在此,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你冲撞公主,本是大罪,不过看在安国侯世子夫人亲自去公主府替你求情的份上,公主这才赦你无罪。你要谢,就谢安国侯世子夫人便是。”   安国侯世子夫人?   顾煜文茫然。   顾芸儿说:“是吏部左侍郎凌峰凌大人的夫人,凌大人就是安国侯世子。其夫人,与女儿在苑平有过一面之缘。”顾芸儿顿了下,又说:“不过还是得感谢沈任行沈大人,若非沈大人面子大,请了凌少夫人出面求情,爹爹恐怕还有得罪受。”   “沈任行沈大人?”顾煜文及顾煜中怪叫出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   得知顾芸儿已领着顾煜文回了苑平,徐璐忽然怅然若失起来,这沈任行就这样把顾芸儿放回去?   凌峰则说:“反正机会我可是给沈任行创造了,接下来,就看他的了。顾芸儿的事咱们也不必管了,到时候等着去喝喜酒就是了。”   徐璐横他一眼:“你就这么有把握,沈任行当真要迎娶她进门?”   凌峰嘿嘿一笑:“等着吧,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   ……   五月初,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凌家主子们的春装已换成绢缎类的轻薄夏装。为了彰显尊贵,自然不会亲自去布庄里挑选量尺寸,都是让绣娘进府量身服务。顺道又给身为客人的乔老太太一家子一人做了四套衣裳。   做了轻薄夏装,又要恰当的首饰相配,于是,武夫人又让人给几个表小姐们打了两套宝石头面。   华馨苑正院的西次间里,绣娘们正在给徐璐量尺寸,量好尺寸后,徐璐在一大堆布料中,挑了又挑,总算挑了十二匹布料,并与绣娘们仔细交代了颜色款式。   “……夏装最好采用清爽型的绢缎娄或焦麻类的,比如白底绣红梅或是绣蓝花之类的妆花缎,配同颜色的裙子。蓝色绿色青色都成……另外,夏天的衣裳,我不喜欢有太多的刺绣,尽量不用刺绣,全用印花或刻丝的料子就好。这样你们做起来也省心省力。”   绣娘笑道:“还是少夫人体贴我们,夏季衣裳太多的刺绣,倒把衣服弄得硬邦邦的,反而弄得不舒服。就用印花的也成,其实印花一点都不比刺绣差呢。”   刺绣很费人力功夫,但却是身份的像征,但徐璐并不怎么爱刺绣,她还是喜欢印花多些。   等绣娘们把所有人的尺寸都量好离去后,徐璐又选了几款料子,准备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乔三妹平白得了四套夏装,很是高兴,就主动留下来帮徐璐打络子,裁剪衣裳,忙得不亦乐乎。   徐璐观看了她许久,把篓子只完成了一半的男式中衣拿了出来,“这是给你表哥做的,只是怀孕了,就没什么心思做了,现在也还只做了一半。”   乔三妹笑道:“那表嫂还是先紧着表哥才好,妹妹帮您做小侄子的衣裳。”就又低下头来做针线活了。   徐璐微微一笑,拿起针线出做起活来,不过与乔三妹的话却多了起来。   徐璐早已选好了自己的衣裳款式,乔三妹也很快就选好了,小姑娘都喜欢鲜艳的颜色,所以选的都是银红,桃红,桔红及玫红为主。   乔五妹乔六妹年纪小,也选不出什么来,乔三妹替她们作主选了几件鲜艳的款式。   乔四妹最后一个挑选,大理石长条桌上,堆放着上百匹布料,每匹布料都是那么的精美漂亮,她都快要选花了眼。偷偷看着徐璐选好的布料花色,心里妒嫉不已,她刚才听得很清楚,这只是做初夏的衣裳,接下来还有仲夏,早秋,到时候还要做衣裳。天,一个夏季,居然就要做这么多衣物,且每套衣服还都有相配应的首饰头面,这得要多少银子呀?   而这徐氏也不过是普通官家千金,嫁到凌家却享受着山珍海味,穿金戴银,奴仆成群。乔四妹略数了下,光华馨苑正院服侍的下人就有三十多人,还不包括偏院及前院。   乔四妹打量着徐璐,她正一针一线地缝边子,并未发现自己的打量,但乔四妹却看得清楚,她头上的为翠南珠金步摇,腕子上戴的白玉手镯,镶珍珠的锦缎绣鞋,每一样都是是精益求精的。衣服也是一天一换,甚至一天两换,几乎没有重样的,首饰也是。她们住到凌家也有半个多月了,她还真没有瞧到她穿过重样的衣服。凌家的富贵,确实让人眼红。   摩挲着面料带来的舒适滑腻感,乔四妹从这些彩绣辉煌的上等料子中收复心神,沉浸于她也能像别家名门贵女那样,穿上这种高级料子的衣裳的喜悦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耳边听着徐璐与乔四妹说话的内容,乔四妹又把目光扫向徐琳。   这是徐氏的妹子,一个长相普通,生得还圆胖的女子,安静到几乎要成为影子的存在。   正在做婴儿鞋子的徐琳抬头,看了乔四妹一眼,冲她礼貌地笑了笑,但却瞧到乔四妹来不及收回的不屑视线,笑容僵了僵,又赶紧低下头去。   乔四妹哼了哼,这个不足为虑,不过是在凌家白吃白喝的闲人罢了。   ------题外话------   股市大涨了,没心情码字了,哇哇…… ☆、第117章 姐妹打架   乔四妹来到另一张大理石长条案几前,打量着徐琳选的布料,摸了摸,笑着说:“徐姐姐,这些料子是你自己选的?”   徐琳已知乔四妹对自己的不屑,心中也是有气的,不过她天生柔和的性子使得她不便发作出来,说:“我眼光不行,这都是长姐替我挑选的。”   乔四妹看了徐璐一眼,笑了笑说:“可是,我觉得徐姐姐穿这件红色的,似乎与皮肤不衬吧?还有这件亮蓝绘彩凤的,似乎与姐姐不怎么相称呢?”   徐琳看了布料一眼:“长姐替我选的,穿着肯定会好看的。”   徐璐抬头看了乔四妹一眼:“四表妹站得够久了吧,要不要回去歇歇?”   乔四妹脸色一僵,徐璐这是在下逐客令呢。不过她存了别样的心思,才不会被轻易打发的,笑着道:“表嫂真贤惠,凌家都这么富有了,又养着那么多的绣娘,还要亲自给表哥做衣裳。表哥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   “你表哥一直都穿我做的衣裳。”徐璐并无炫耀的意味,只是陈述事实。再是富有的人家,男人的贴身衣物都是妻子负责的。她也不想假他人之手,所以自嫁给凌峰以后,凌峰的亵衣之类的贴身衣裳都是她亲手做的。只是她平时候懒,一个月才做一两件,使得凌峰的小衣穿了又穿,洗得也有些发旧了,心虚愧疚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熬工赶夜了。   乔四妹说:“表嫂一个人做未免有些辛苦,要不我给表嫂分担些?”   乔三妹抬头,警告地瞪了乔四妹一眼,“表哥的衣物自然是由表嫂负责的,你去凑什么热闹?下个月就是母亲的生辰了,你不是答应了要给母亲绣一副牡丹图么?我记得还没有绣好吧?是不是把母亲的事儿给忘了?”   乔四妹不高兴地道:“母亲的礼物我一直记着呢,不劳姐姐操心。我不过是瞧表嫂辛苦,想替表嫂分担一二罢了。”   “表嫂身边的丫头多得是,个个都是女红能手,还需要你来分担?我素日里想做些绣活,请你帮个忙也还推三阻四的,在表嫂面前倒是讨好卖乖。”   只差没说乔四妹司马昭之心了。   乔四再是脸皮厚,也被乔三挤兑得红了脸。   徐璐见状,只好站出来和稀泥,说:“既然四表妹还要给表婶做绣活,那还是不要耽搁了,赶紧回去吧,以免耽搁了。夏荷,去厨房包几个芙蓉饼给四表小姐带回去,让表小姐尝尝。”   这是徐璐第二次下逐客令了。   乔四妹再是脸皮厚,也不好意思了,只能忿然走人。   没有人再提及乔四妹,众人又围着颜色搭配说讨论了起来。徐璐喜欢红白配,或是红黄配,若主打白色,必穿深蓝,或藏青色的裙子。她几乎不穿深色的上衣,裙子倒是浅色深色各有相配。上衣颜色她都配纯色,不喜怪色。至于中衣,多是姜黄或玉白二色。   女人天生就爱美,衣裳珠饰方面的讨论,一向可以拉拢距离的。尤其乔三妹一心巴结徐璐,自然是宾主尽欢。   气氛热闹了起来,徐琳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言语也多了不少。   这时候,豆绿端了盅水晶碗盛着的银耳红枣羹,里头还放了几颗枸杞,米白的银耳,加上红枣枸杞相配,令人食指大动。   徐璐端过银耳羹,对豆绿吩咐着:“可还有多余的?”   豆绿说:“有的有的。二小姐和三表小姐都有的,一会子就端过来。”   喝着银耳羹,冰糖纯甜的味道,加上银耳特有的滑嫩,乔三妹心头苦涩不已,这半月来,她算是见识到了凌家的富贵了。徐璐一日三餐外加四顿点心,餐餐不重样,五花八门,品类众多,样样精致,她们乔家与凌家比起来,完全是云与泥的差别。   徐琳喝了银耳羹,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沁香看了看窗台下的滴漏,回答:“还差两刻就酉时了。”   徐琳笑着说:“那姐夫也快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乔三妹见状,也一道离去。   夏荷开始收拾残局,整理罗汉床上的各类丝线绣品,她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徐璐,轻声道:“少夫人,这三表小姐这大概是想通了吧。”   徐璐从抄手游廊往主屋走去,笑道:“所以我就说,这世上识时务的人还是满多的。”   ……   乔三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凌家一个小院子都相当于外头普通之家的三进院落了。五间上房,她占据了三间,乔四妹占据了两间,东厢房则住着乔五妹和乔六妹,西厢房住着她们带来的奴仆,倒厅里则住着各自的乳母。院子还是比较宽敞的,四姐妹住下来倒也不拥挤。   乔五妹和乔六妹正在穿堂处踢健子,看到乔三妹,叫道:“三姐姐。”   乔三妹摸了摸自己的嫡出妹子的头,问:“你四姐姐呢?”   “她出去了。”   乔三妹又继续问去了哪,乔五妹回答不出来了。   “四姐姐出去的时候,又另换了一身衣裳,也就是前阵子咱们起程之前新做的,还戴了表舅母赏给她的丹阳朝凤珠钗。刚才我问四姐姐要去哪,只是说出去闲逛。”   这个时候了,还要出去闲逛?   乔三妹冷笑一声,熟门熟路地朝华馨苑的方向走去。   华馨苑离客居院落还有一段距离,穿过不大的小花园子,再穿过搭在湖泊上的走廊,又穿过一片桃花林,再横穿过一条用大理石地砖铺就的南北大道,又朝左边道路走了上百步,穿过一片银杏林,前边出现一幢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高墙,这便是凌家主人居住之所,前边一幢院落是华馨苑,与后边相连的是晚香堂。   凌家最尊贵之人的居所。   “小姐,咱们不进去么?”来到华馨苑门口,乔三妹的丫鬟留香见主子驻足,不由轻声催促着。   乔三妹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大清楚,不过咱们从少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申时三刻,现在应该是酉时三刻了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乔三妹犹豫了下,说:“走,随我去前边月洞门。”   自家小姐的心思,就算不说出来,留香还是知道一二的,前边的月洞门连接着垂花门和外院,小姐该不会是要去堵凌峰吧?   来到月洞门,乔三妹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又踏出月洞门,这儿另有乾坤,种植了一大片梅树桃树及海棠,这儿呈品字型建有三间屋子,最前边的是宴息厅,左右两边分别是三层高的观月楼,及摘星楼。供女眷平时登高观赏之用。也是凌家大宴宾客之所,布置得非常奢华。   月洞门直线过去五百步,就是垂花门。   乔三妹在垂花门不远处的桃树林里,看到了一抹银红身影。   不是乔四妹还是谁?   留香也发现了乔四妹的身影,惊呼一声:“小姐,四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乔三妹冷冷一笑,大步往乔四妹走去。   “四妹妹,你可真让我好找。”   ……   眼看太阳已下山,想来凌峰也快要回来了,徐璐吩咐厨房开始做饭。又问张嬷嬷,“你领人去垂花门处瞧瞧,若是瞧到了在那儿玩的四表小姐,也不必管她。只去大厨房吩咐着,让他们早早给表小姐们送饭去。”   张嬷嬷明白,徐璐这是要准备收拾乔四妹了。   张嬷嬷果然就派了小丫头出去,过了一会儿,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三表小姐和四表小姐打起来了。”   张嬷嬷乐了,连忙去禀报徐璐。   徐璐皱眉,乔三妹这两日在她这儿表现得中规中矩,也不再总爱往凌峰跟前凑了,怎么今儿居然也去了垂花门,还与乔四妹打起架来?   墨香自告奋勇:“少夫人,奴婢过去瞧瞧?”   看着墨香晶晶闪亮的双眸,徐璐点头,又怕她吃亏,叫了四五个婆子一道跟着过。   “爷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若是让爷瞧到了她们,见机行事吧。”   “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墨香一溜烟地跑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凌峰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墨香。   徐璐一边迎上去,服侍凌峰宽衣,一边瞧了墨香。   墨香回她一个得意的眼神,徐璐放下心来,专心服侍凌峰。   凌峰拿下二梁冠帽,解了皮带,脱掉绯色官袍,着白色中衣就坐了下来,双腿一蹬,一双皂靴也脱了下来,已有丫鬟端了盆热水进来,服侍他洗脚。   抹了脚后,凌峰赤脚双腿盘坐在炕上,屁股下凉凉的,这才发现,炕上原本铺的棉绸毯子已换成了白玉色的蜀地凉席。   又发现屋子里的椅垫也全换成了清一色的玉白色掐冰蓝边凉垫,米白色刻金银丝地毯,墙壁上用米白色红木裱装的一大副蓝天白云沙滩棕榈树的碧波海面图,冰蓝色薄纱云锦帘,冷色系加浅色系相配,看起来简洁清爽。   “今儿上午就给换了,爷来瞧瞧,可还有不足之处?”徐璐其实很是满意自己的布置。   凌峰仔细观察了下,“插杜鹃花的瓶子换一下,换成白色的。”   多宝阁上的青釉高颈汝窑瓷瓶里插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杜鹃花。徐璐依言让人换上了白色的瓷瓶,果然比刚开爽心悦目多了。   “爷的眼光就是好,就换了这么个瓶子,整体感觉就不一样了。”徐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肚子饿了,让人传膳吧。”凌峰面上淡淡的,但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   吃完饭后,凌峰与搂着她温存了会,然后放开她:“让丫鬟们陪你一道去花园里走走。我去外书房看会儿书。晚些再回来陪你。”   徐璐惊讶:“既然无事,就在屋子里看书不成么?”外书房离华馨苑可还有一段距离呢。   凌峰淡淡地道:“我怕你出去后呆在屋子里不安全。”   什么意思?徐璐茫然。   倒是服侍的墨香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徐璐看向她,又看了看凌峰,又想到在垂花门处打架的乔三妹乔四妹,于是就问道:“爷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表妹?”   凌峰神色不豫,“别提了,自我十五岁起,可没少遇上这样的情形。”所以对于这些所谓的表妹,凌峰是真心不待见的。   徐璐也知道凌峰的脾性,她倒是不担心他受表妹们勾引,她只是好奇,面对两个为了他打架的表妹,凌峰是如何表现的。   “表现?我还能怎么表现?”凌峰嗤笑一声,看了墨香一眼,“你那丫头也在现场,让她告诉你吧。”一副路玲玲嘴里的“高冷形像”。   徐璐只好问墨香。   “……少夫人听说表小姐在垂花门处打架,生怕表小姐们有个三长两短,就吩咐奴婢领着人过去劝架。只是才刚走到垂花门处,世子爷就回来了。自然就瞧到两位表小姐,不过世子爷也只是吩咐奴婢,把她们分开罢了。四表小姐冲到世子爷面前,抱着世子爷,要世子爷替她作主。三表小姐就怒斥四表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要四表小姐赶紧放开世子爷。还说,‘你不要脸,咱们家还要呢’,四表小姐就哭得更大声了,揪着世子爷的衣襟,要世子爷替她作主。世子爷推开四表小姐,说‘三表姐妹得对,男女授受不亲,四表妹可得自重了。’四表小姐立及就傻住了,但仍是很不甘心说:‘表哥是不是也瞧不起我是庶出的?’世子爷就正色说‘表妹此言差矣。表妹上有祖母高堂,下有兄弟姐妹,就算受了委屈,也自有姑祖母和表叔表婶替你作主,何时候论到我这个表哥了?’世子爷还对奴婢吩咐,带两位表小姐去见表太太,请表太太定夺。然后就走了。四表小姐仍哭哭啼啼的,说在家被作贱,想不到世子爷也瞧不起她,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三表小姐就怒斥四表小姐,收起你那套要死不活的嘴脸,做给谁看呢?打量我不知道你那起子心思,丢人现眼。四表小姐哭得更大声了,就要去跳湖寻死。奴婢拉着她,说:‘表小姐,凌家的湖水浅,淹不死您的。真要死的话,奴婢送您一根绳子可好?可结实的。’”   徐璐再也忍受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了同样笑意盎然的凌峰,又指着洋洋得意的墨香,“你当真这么说?”   墨香在徐璐面前一向随意惯了,但在凌峰面前可不敢造次,尽管得意到忘形,却也不敢手舞跳蹈,中规中矩地道:“是呢,奴婢就是这么说的。四表小姐反倒是无话可说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就来打奴婢,说奴婢一个奴才,也敢让她去死,跟谁学的。奴婢当然不可能让她打到,就捉了她的手臂,问她:‘四表小姐,您到底还要不要去死呀?要死的话,奴婢就赠您一条绳子,奴婢会帮着您死的。若是不想死,就赶紧回去。’四表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一边暴起来抓奴婢,一边骂奴婢,说就算有死也要先打死奴婢。奴婢瞧她实在是泼蛮,只好让妈妈们把她捉了起来,堵住了嘴巴,送到了挽雅阁,交给了姑老太太及表太太。”   徐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墨香,越发刁钻了。   凌峰也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得了主子的夸赞,墨香飘飘然起来,但仍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说:“那也是爷和少夫人指导有方。”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119章 臊死你   徐璐带着欢乐的心情,拉着凌峰去逛花园去了。   凌峰原不想去的,但徐璐却说:“两位表姐打了一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想来今晚是不会再出来了。”   凌峰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也就陪她去逛园子了。   第二天早晨,徐璐向武夫人请安,乔老太太婆媳也在场,几位表小姐也在呢,唯独没有乔四妹。徐璐佯装不经意地问:“怎的不见了四表妹?”   乔太太脸色很是不好看,不过仍是赔笑道:“你四表妹昨晚受了凉,身子不舒服。我怕她有个好歹,就让她住在我屋子里,由丫头们仔细照顾了。”   啧,只是庶女罢了,就算真的不舒服,也不过是回自己的房间里休养罢了,还被弄到嫡母的屋子里受照顾,这就不叫休养了,而是被看管了起来。   徐璐说:“昨儿四表妹还是生龙活虎的,想不到晚上就着凉了。要不要紧?请过大夫没?”   “小毛病而已,今儿早上已差不多好了。”   不再理会乔四妹的事,徐璐又打量乔三妹,笑道:“三表妹的脸怎么了?”   摸了摸脸上的抓痕,乔三妹心头暗恼,昨晚她与乔四妹大打出手,然后乔四妹让母亲狠狠收拾的事,徐璐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却装聋作哑,果然够厉害的。   但乔三妹已经知道这个表嫂的厉害,就算心里着恼,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恭敬地回答:“没什么的,昨晚与四妹妹闹了些口角,四妹妹一时情急,抓了我一把。”   乔三妹生怕徐璐误会自己还没有死心,又解释说:“四妹妹总爱到处乱走,昨儿个居然还跑到外院门口去了。外院那是什么地儿,岂是咱们女眷呆的,生怕她被冲撞,赶紧把她拉回来,只是四妹妹脾气倔强,我语气也有些冲,以至于让四妹妹误会我要干涉她的事,这就与我恼了起来。论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   徐璐又看向乔老太太,乔老太太勉强一笑,说:“三妹确是有错,不过出发点是好的。你四妹妹的规矩是该学起来了。”   胡氏也附和着,也是因为乔四妹生了病,这才免了接下来的重罚。   徐璐暗笑,想来她的计谋生效了,除了乔四妹外,乔家人全都想通了,不敢再打那见不得人的主意。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连乔三妹都能见好就收,不敢再生别样心思,为何身为庶出的乔四妹还如此的胆大妄为呢?   后来,徐璐才从夏荷嘴里知道,乔家人之所以安份下来,墨香还是大功臣呢。   回到华馨苑后,徐璐就问夏荷。   夏荷长笑一声,得意地道:“……墨香那蹄子别的本事没有,给人下套的本领还是满强的。张嬷嬷都没法子办成的事,让她一张巧嘴就给办成了。”   前阵子,张嬷嬷领了徐璐的任务,要不动声色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徐璐的底线透露到乔家耳里去。张嬷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墨香知道后,自告奋勇,把这差事揽了过去。果然,没过三天,乔家人对徐璐的态度就大为好转,原先还赤裸裸地透露出些许的傲慢矜持,而这阵子在徐璐面前,那绝对是讨好的。尤其以乔三妹为最,几乎每天都要来徐璐这儿,坐上一会儿,或是说一会儿的话,别样心思似乎也没了。   徐璐也挺好奇,墨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便把她叫来询问。   豆绿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简单呀,三表小姐大概也发现咱们爷白日要上朝,只晚上才能见着人。偏巧爷身边一直跟着人,她实在无从下嘴。大前天晚上,打听到爷在外书房,打扮得花枝招展,提着个食篮子就想去外书房。墨香就赶先一步,和奴婢一道候在垂花门口的桃花林里等着她呢。”   墨香好听八卦,嘴巴又利索,豆绿自小与徐璐在一起,侍候人的本领没什么长进,但脑袋瓜子绝对好使,二人一拍即合,连草稿都不用,就配合得天衣无缝。   乔三妹打扮得楚楚动人,提着食篮子,领着个贴身丫鬟留香,趁着夜色,眼看就要穿过垂花门。她打听清楚了,凌峰每天早出晚归,在后院实在难以碰面。就算在武夫人或徐璐那守株待免也是徒劳的。因为凌峰呆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外书房。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只是,才还没到垂花门,就听到桃花林里响来声音,其中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乔三妹想不停下来都难。   “……可怜哟,原来乔家还有可能留在京城更上一层楼的……”   乔三妹心头一跳,身为嫡女,她多少也知道,自己的父亲进京述职,有可能留京高升,也有可能继续平职外放。是更进一步,还是永远原地踏步,乔三妹如何不关心。   于是,乔三妹猫着腰,领着丫鬟,偷偷地摸了过去,原来,有两个丫头正桃树林下的石凳上背坐着说话儿,   “……真替乔家人可怜,居然生了那样的心思。难怪少夫人要动怒了……”   乔三妹心里一个咯噔,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却越发让人不安了,只能继续猫着腰偷听。   “那能怪谁呢,真真是好笑,前阵子顾家的下场还摆着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却不引以为戒,反而继续走顾家的路子。难怪少夫人要恼怒了。”   顾家?顾家怎么了?乔三妹仍然听得稀里糊涂的。   “这也不能怪人家,大概是觉得,只需求着世子爷就成,压根儿就不把咱们少夫人放眼里。这么的明张目胆跷少夫人的墙角。”   “……那乔家的表姑娘当真是好笑,以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就可以把世子爷勾引到手了。呵呵,咱们世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还稀罕她?”说得不屑至极。]   “最好笑的还是求人求错人,拜佛拜错人,哈哈。”乔三妹听得又羞且恼,瞪着那个笑得花枝招展的丫鬟,这丫鬟她认出来了,是徐璐身边的大丫鬟,好像叫豆绿吧。   另一个丫鬟乔三妹也认得,只是不知道名字,只听她压低了声音道:“是呀,一想着乔家到头来,非但没有巴结到爷,反而还惹恼了爷,把他们发配到山旮旯里,就兴奋得觉都睡不好。”   “是呢,这才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   “活该,谁叫他们打着那样的主意。哼,他们巴结世子爷是没错,却也太不把少夫人放眼里了。少夫人虽只是妇道人家,不会管爷们在外头的事。可若是少夫人一个不喜,世子爷也要赔小心。她乔家凭什么觉得给少夫人添了堵,得罪了咱们少夫人,还想要凌家提携他们?做他的春秋大梦。”   “真是蠢到没边了,先前少夫人就警告过他们,千万别步上顾家后尘,他们都当耳旁风了。且等着吧,不出十日,世子爷就会给他们个大喜。”   “是呀,天大的惊喜呢。”   “到时候只需看他们一大家子不可置信的惊愕面孔,就大快人心呢。”   “真是怪了,怎么还不见到那狐狸精?”豆绿起身,四处张望着。乔三妹赶紧把身子缩在了一树丛背后,心跳得好快。   另一个丫头也说:“是呀,咱们特地把世子爷去了外书房的消息放了出去,按理说,这时候也该来了吧,怎的还不见人影?”   “该不会咱们来得迟了,她已经让世子爷收拾了吧?”   “今早我可是亲自听世子爷对身边洗砚说了,若是表小姐去外书房找他,不必拦着,看他怎么给她没脸。所以少夫人才让咱们躲在这儿看热闹呢,到时候回去说与少夫人听,也让少夫人乐乐。”   眼见说得差不多后,二人又找了“内急”的理由离去。留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乔三妹,失魂落魄地离去。   徐璐瞧着再也掩不住得意笑容的豆绿,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什么时候办成的?怎的不早告诉我?”   “就是少夫人收拾厨房管事的那天晚上呢。之所以不告诉少夫人,主要是想给少夫人一个惊喜。”   “不简单呀,若是哪一天你们二人混不下去了,让你们登台戏演红应该会红半边天。”   豆绿吐吐舌:“少夫人就爱打趣人家呢。我和墨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到了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忍着被蚊子咬的痛楚,才来这么一出戏。少夫人半分好话都不说,还来打趣人家。”   徐璐笑道:“是是是,知道你和墨香劳苦功高。”让夏荷拿出一对镶银嵌宝的金簪来,“你和墨香一人一支,当作我给你们留的嫁妆吧。”   豆绿红了脸,嗔道:“少夫人……”   徐璐正色道:“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把你们嫁出去了。若有中意的,尽管与我提。我替你们作主。”   徐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除了绘春,沁香,含香,绘春几人外,其余都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徐璐正在暗自观察,也让张嬷嬷和葛长青家的帮着留意。徐璐与凌峰情投意合,自然也希望身边的丫鬟也能有个好归宿。   丫头们这时候倒没多少羞涩,主要是让这对不害臊脸皮厚的主子给逼得习惯了。纷纷跪跪下来说:“但凭少夫人作主。”   徐璐让她们起来,看着服侍了自己已有两年的丫头,轻声道:“过两日我给爷提提,让他把外院适龄的护院小厮们都叫进来,任你们挑。看中哪个,尽管与我提,我再给你们牵线。若是对方也同意,就赶紧给我嫁出去吧。”   ……   三日后,徐璐才见到瘦了一圈的乔四妹,人不怎么爱说话了,在自己面前也拘谨起来。也没了先前总是刺探军情的言语机锋,也没了先前的扯高气扬,却有了寄人篱下的微小谨慎。   徐璐从来不会怠慢任何客人,管他是穷亲戚好,富亲戚也罢。但前提是客人得谨守客人的本份。   如今乔家人安份了下来,徐璐一时间无事可做,就把目光盯到了几个贴身丫鬟的终身大事上头。   徐璐把身边大丫鬟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时,外院的护卫小厮可沸腾了起来。   葛长青家的堆着满面的笑容,对徐璐道:“……少夫人身边的姑娘们可真是一家女百家求的,奴婢才把消息放出去,这才三日不到,就收了好些礼物了。”她倒也是光棍,还真把自己收到的河蟹,对虾,桔子,时令鲜果,吃食一一摆了出来,分给丫头们吃,并笑着说:“以后少夫人再有这样的好差事,尽管与奴婢吩咐下来,也好让奴婢沾沾光。”   夏荷等人分纷啐了她一口,葛长青家的故意板着脸道:“人家外院的都要来巴接我,你们也得好生学着才是。不然,我专门介绍麻子脸给你们。”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徐璐也笑了起来,外头艳阳正好,屋子里虽闹,却是一派祥和。揽过几子上的小镜子,镜子里头一张虽滚圆却明艳的脸儿来,徐璐微微地笑了。   如今,她真的满幸运就是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虽然也有艰难过,但都已过去。嫁人后日子更是越过越滋润。姑舅省事,丈夫对自己也好,没小妾通房烦恼,无刁奴冲撞,近来乔家人也安份了,这日子确实是舒心写意的。   只是,她能够一辈子这样安宁舒心地过下去么?   ……   乔家安份后不久,吏部很快就下达任职文书,乔致东任期内考绩为良,经过吏部上下一致讨论安排,乔致东任通证司誊黄右通政,收受、检查内外奏章和臣民申诉文书的中枢机构,其职能是开天下言路。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虽无多大权,却能够直接面圣。   尽管没进入最清贵的吏部,但乔家人对这个位置还是颇为满意,京官正四品的官位,着实在要高于地方同品秩。   乔致东的任职文书下达后,就不能再继续住在凌家,于是在凌家的帮助下,在南城东便门附近的榆树胡同里买了个三进的宅子。   因那间宅子久未住人,还得派人前去整理打扫,乔家人依然住在凌家。加上乔家人对凌峰没了心思后,已到待嫁年龄的乔三妹乔四妹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乔老太太向武夫人提议:“……三妹已到及笄之龄,却还未行及笄礼。只是我们在京中人生地不熟,恐也请不来客人撑场面。再则,新置的宅子正在修葺,恐耽搁三妹的及笄日子……”说了一大堆场面话后,才把最终用意点了出来——想让乔三妹在凌家办及笄礼,并请武夫人帮忙联系赞者和正宾,一切花用全算在乔家身上。   徐璐瞧了乔老太太一眼,又看着低头正襟危坐的乔三妹,及面露妒嫉之色的乔四妹,微微一笑。   乔老太太打的算盘倒是好呢,明说请武夫人帮忙置办及笄礼,费用乔家出。实际上,凌家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出这笔费用,拉不下脸不说,少不得还要出钱出力呢。   武夫人也没想太久,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总归是亲戚。   看着乔家人喜笑颜开的脸,又见乔老太太与胡氏对视一眼,各自眼里都闪过的得意,武夫人心下堵了口气,目光又瞟到坐在角落里安静到几乎不存在的徐琳,眼珠子一转,说:“咦,我记得二小姐也到及笄的年龄了吧?”   徐琳正坐在角落里当壁角,猛然听到武夫人提及自己,还茫然了一会,见众人目光都望了过来,依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徐璐赶紧说:“劳夫人关心,妹妹确是还有两个月及笄的。”她已经知道武夫人打的主意了。   武夫人一副欣喜的模样,“那应该还未行及笄礼吧,唉呀,那敢情好,就一道办了吧。也省得麻烦。”   徐琳总算听明白了,心里一个激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徐璐赶紧说:“那真是太好了,妹妹,还不赶紧谢夫人厚爱。”   尽管还没怎么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徐琳对长姐的吩咐是彻底执行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琳儿多谢夫人厚爱。”   徐璐喜笑颜开地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全,三表妹一个人办及笄礼,未免孤单了。多一个人一起办也是好的,至少热闹热闹。到时候再请梨园班子入府唱几段戏,让大家解解闷,夫人觉得呢?”   武夫人笑道:“都依你吧。这事儿就交给你罢,反正看你生龙活虎的,想来也难不到你。”   徐璐笑道:“哟哟,夫人,您这话可真够直白的,这可有违您平时慈爱的形像哦。”   武夫人说:“你这猴儿,胆子肥了,也敢来打趣我来了。全交给你办,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还不成么?”   徐璐笑着说:“是是,还是夫人疼我,让媳妇自由发挥。媳妇一定好好得办。”看到乔家人不豫的脸,心里冷笑一声,凌家出钱出力给你孙女办及笄礼,用凌家的人情来当你们的垫脚石,到时候客人们还要送你们礼物呢,你们啥好处都得了,还敢瞧不起我妹子?   徐璐眼珠子一转,赶紧说:“丁是丁,卯是卯,这场及笄礼办下来,大概也要花数千两银子吧。到底琳妹只是我的妹子,与凌家不相干,我也不愿占公中的便宜惹人说闲话。干脆这样吧,我再交三千两银子到公中,算是妹子请客的花用?夫人觉得如何?”   武夫人暗笑,意有所指:“这哪成呢,三妹是峰儿的表妹,二小姐却是你亲妹子,论起亲疏来,都是差不多。哪有这样厚此彼薄的,你也别再来臊我了。”   武夫人把“表妹”及“亲妹子”二字咬得极重。   该臊的应该是乔家人吧。   ------题外话------   双更呀,热腾腾地双更呀。 ☆、第120章 及笄礼上的八卦   果然,乔家人脸色都有些讪讪的,乔三妹是凌峰的表妹不假,但徐琳却是徐璐的亲妹子,这样算起来,反倒是徐琳还要亲厚些。加上徐璐还主动交钱到公中,乔家人却半分表示也无,从武夫人嘴里说来,倒变成了乔家人厚着脸皮故意占凌家便宜了。   接下来,徐璐就忙了起来。上头人一句话,底下人跑断腿,但奴才们都知道少夫人奖罚分明,做得好有赏,做不好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到底也是凌家经年的老人,就算有欺善怕恶之心,可凌家主子里头,没一个是善茬,这些刁奴想刁也没地方刁呢。   凌家这样的人家,能够在内宅里当差的,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本事能力自是不差的,差的就是主人的驭下本领了。恰巧凌家无论爷们还是夫人,都是有手腕的。所以徐璐只需动动嘴皮子,做好监督之事,事儿就办得妥妥的。   原本胡氏还担心徐璐怀着身孕,又是年轻媳妇,出身也不是顶好,估计办不下来,还想帮帮忙什么的,但见徐璐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懒懒洋洋,慢条斯理,却也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凌家没有乱,也没有慌,依然井然有序。奴仆们动作规矩,张驰有度,进退得宜。也不得不收起挑刺之心。   五月十二号这日,凌家高朋满座,依然有条不紊。胡氏看着在客人堆里谈笑风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徐璐,总算歇了攀比心思。自己女儿虽然由老太太细心教养,但比起这徐氏来,到底又差了一射之地。难怪在凌家站得稳脚跟。   武夫人请了娘家的几位嫂子和侄女充当正宾,赞者和有司。凌家五服内的亲眷,也到了不少,这些人随随便便拉一个出来,也足够让胡氏笑脸相迎了。   至于自己的妹子,徐璐则请了朝阳公主,路玲玲,连夫人,长安郡主,齐大奶奶,钟氏杨氏两表姐妹,杨二奶奶,杨氏,镇国侯少夫人,方家大奶奶等官眷观礼。   一来给徐琳撑场面,二来也是起震慑作用。   果然,当乔家人瞧到彩绣辉煌,气派不凡的朝阳公主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尤其瞧着一大群穿金戴银,仪态万千,气度雍容的高官夫人,更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对徐璐越发巴结了。   乔三妹的及笄礼还是办得颇为隆重,每人都送了礼物来,武夫人也送了一对赤金的簪子,一对金手镯。徐璐送了一对绞金银丝的龙凤手镯。朝阳公主等人也各自送了些礼物,也因身份相差太远,又未曾来往过,也就只送了两件饰品罢了。徐璐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乔四妹双眼都红了的模样,想来乔三妹的及笄礼应该是赚惨了的。   接下来,轮到徐琳。   武夫人不爽凌家人公开占凌家便宜的心思,更不喜他们借凌家的声势来狐假虎威,所以越发高抬徐琳。   徐璐与武夫人几乎都想到一块儿,婆媳俩都是吃不得亏又喜阴人的主,等乔三妹及笄礼成后,轮到徐琳时,却是请了沈老夫人作正宾,路玲玲作有司,护国侯夫人连氏还未出嫁的妹子连小姐作赞者。   连小姐也是个妙人儿,协助沈老夫人行礼时,对徐琳还高声笑道:“我与令姐一向交好,我也叫你一声妹妹吧。”   乔三妹绞着双手,刚才那股得瑟劲也没了。   徐璐给徐琳打造的发笄、发簪、钗笄全用赤金镶莲子米大的红宝石打造而成,璀璨夺目,奢华隆重。   客人们纷纷感叹:“少夫人对自已的妹子多好。”   徐夫人微微吃味,扭头对武夫人说:“有你这样的婆母,确是徐氏的福气。唉,你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女,何时享受过婆家的福呀?”   武夫人笑着说:“到底是亲戚,又不是外人。”   “你就是太好性儿了,当心得寸进尺。凌家变成徐家。”徐夫人越发看徐璐不顺眼。不就是怀了团肉么?就把母亲妹子兄弟都一道带到夫家来白吃白喝,到时候生了儿子来,凌家岂不要变成徐家的天下?   武夫人淡淡地道:“我相信徐氏的为人,也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今儿的花用,走的都是华馨苑的账呢。”   与武夫人坐到一块的乔老太太面容讪讪的,徐氏不是爱占便宜的,那说的岂不是他们乔家?乔老太太有些憋屈,都是亲戚,怎么就厚此彼薄成这样呢?凌家如此富贵,帮补下亲戚又怎么了?怎么还如此的小家子气。   徐夫人冷笑一声:“华馨苑不也是外院拔账么?”   “那不一样的。那是峰儿他们小两口的银子,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这做长辈的也管不着的。”武夫人对乔老太太及胡氏笑道:“三妹的及笄礼明说是凌家举办,实际上,都是你这个孙媳妇所办,钱也是她出得呢。你们要感谢就去谢她吧。”   徐琳虽然容貌上不及乔三妹,但有徐璐这个长姐的面子,她的及笄礼反而比乔三妹还要隆重肃穆。不但有当朝一品诰命的沈老夫人作正宾,还有静安夫人作赞者,甚至还请到了朝阳公主等金枝玉叶观礼,以徐琳再普通不过的官眷身份,在帝都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接下来是各观礼者赠送的礼物,武夫人赠了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金脚坠子,金累丝嵌宝石白玉鱼篮观音挑心簪子,朝阳公主赠了一对金光灿灿的龙凤赤金手镯,及一对点翠镶宝石的凤钗。长安郡主赠了赤金展翅凤凰双脚簪,金镶玉的嵌宝挂珠杈,白玉圆形耳环,羊脂玉的镯子。连氏,钟氏,杨氏,杨二奶奶,齐大奶奶,赵夫人等也各自送了华光璀璨的头面首饰,每件首饰都由漂亮的匣子包装,打开来,光茫四射,样样都是精品。无论是气氛还是礼物,都完胜乔三妹。   乔三妹再无自得,落莫地坐在胡氏身边。而知四妹目光红红地望着众星捧月的徐琳,银牙几乎要咬碎。   及笄礼成,已有人开始给徐琳说亲,今日能坐到凌家宾客席上的,大都与徐璐交好,自然明白徐璐这个妹子,无论出身长相身材,嫁入高门是不可能的,也就往低门弟里找些老实忠厚的子弟。   路玲玲给徐璐介绍的是沈任思铁骑营的一名副千户,叫庄良。出身普通,但家有恒产,大兴县人,在大兴县拥有数百亩良田,是家中次子,上头有一个哥哥,叫庄善,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中路兵马司指挥史。下边一个妹妹,待字闺中。庄善庄良兄弟如今住在京榆树胡同里的一间一进的独门小宅院,与乔家人的宅院只隔着两个巷子。   听起来家庭条件还不算差,至少妹子嫁过去不会挑抬扛摔,庄良从武,又是次子,想来受婆母搓磨的机会较少。而武将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文人的迂腐清高,但武人大多粗俗无礼,徐璐有些拿不定主意,表示抽了空瞧瞧也好。   路玲玲说:“人我也是见过的,挺精壮的小伙子,长相虽普通了些,不过胜在人老实稳重。武艺不俗,吃得苦耐得劳,早在两年前就天天拽着我家那位给他说亲。必要良家子,因他是家中老二,妻子必得品性温和,拔尖要强的可不能要。我觉得,琳妹妹倒是挺符合的。就是……就是……”   就是徐琳面容普通了些,身材也比较胖。看着田氏如今五大三粗的模样,就可以想像二十年后徐琳的模样了。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   徐璐微笑着说:“没事儿,先见见面也好。成与不成,到时候再说罢。”   黄氏离得很近,自然听到了徐璐她们的对话,很是羡慕,这年头,有个好表哥还比不上人家有个好姐姐呢。看着与客人谈笑风生的徐璐,黄氏又暗自一叹,可惜了,大好的天梯递到眼前,却让家中那几位目光短浅的给断送了。   私下里,黄氏把自己的羡慕说了出来,一来好生警醒这几个目光短浅又爱拿捏作耗的女人,二来也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只是乔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徐氏那妹子要出身没出身,要容貌没容貌,稍微讲究些的人家,谁会要?这样的出身条件,也就只能配那些粗鄙的武夫罢了。”   胡氏没怎么说话,她尽管不怎么开腔,但依然是认同婆母的话的。   黄氏笑着说:“可人家到底也是官家千金,姐姐是侯府少夫人,兄弟也在读书,只要用心经营,靠着安国侯府,徐家将来出人头地,未为不可。”   乔老太太鄙夷地道:“靠裙带关系起家,又能走多远?”   黄色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老太太,这世上,最牢靠的便是裙带关系了。”你总是说别人走裙带关系,殊不知,你眼下不也是如此?五十步还笑一百步。   尽管乔老太太不愿承认,但她心目中比不得自己孙女尊贵的徐氏,人家却是堂堂的侯府少夫人,与帝都最有身份地位的官夫人谈笑风生,平起平座。而自己的孙女,生得好看,容貌性情都是上上之选,经过她努力推销,虽有人问,但也只是问问罢了。心头有些着急了,凌家请来了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妇人,怎么就没一个瞧中自己孙女呢?   乔老太太带着五分不平五分奇怪的心情,悄悄问武夫人,“侄媳妇,你看咱们家三妹,容貌身份应该是不差的吧?”   武夫人知道她要说什么,实际上,她已从客人们脸上疏离敷衍的笑容找到答案了,她笑了笑说:“三妹确是不差的,以她父亲的官位,自然不愁嫁。但姑母有所不知,如今帝都的富贵人家,眼睛可挑了。人人都想挑个出身高门还要带足够嫁妆的媳妇,喏,我姐姐,她两个女儿都是低嫁,却一人陪嫁了三万两银子的嫁妆。我娘家侄儿娶嫡长媳妇,娶得也是侯府千金,杨家也是陪嫁了五万两的嫁妆。如今这些高门大户娶亲呀,全都向钱看齐了。人品相貌倒是其次,官媒一登门,张嘴就问,你会给闺女多少陪嫁?若是嫁妆少于一万两银子的,官媒扭头就走。也就只能介绍个低门户的。”她看了脸色惊疑不定的乔老太太,又低声说:“那个钟氏,她是天津卫平阳侯府的二房嫡长女,嫁了帝都新贵的燕家大爷。双方倒也是门当户对,日子过得倒是舒服。那个与徐氏坐在一起的,是燕家五奶奶小连氏,你别看她表面风光,实际上因是高嫁,在夫家头都抬不起来,在婆家可受搓磨了。拼了老命生下的嫡子,差点还让婆母抢走。若非有钟氏帮衬着,加上她姐姐后来成为护国侯夫人,这才过起了好日子,不然,估计坟头都长草了。”   乔老太太目光闪烁,惊疑不定。她明白武夫人的意思,这是在劝她不要总是想嫁高门,高门不好进呢。要把眼光放低些。   只是她辛苦养出来的孙女,容貌都是拔尖的,本来就是用来攀龙附凤的,若是平嫁或低嫁,又有什么意义呢?也着实浪费乔家花费在她身上的巨大付出。   武夫人不愿一心钻营的乔老太太破坏了客人们看戏的大好心情,也不再陪着乔老太太,坐到客人堆里与客人说笑去了。   朝阳公主可没功夫听戏,因为她想听的戏,还在徐璐这儿呢。徐璐知道她的心思,神秘一笑,在她耳边简单说了几句。朝阳公主乐了,与她咬着耳朵:“那依你看,顾小姐能嫁进沈家么?”   二人挨得极近,几乎头碰头了,徐璐捂唇轻声道:“听我家世子爷说,沈阁老这阵子下了朝都去苑平呢。大前天,还找了理由去顾三家中喝酒呢。昨儿个还去了苑平的凌云寺上香散心,又巧遇了前去上香许愿的顾小姐呢。”   朝阳公主乐了起来,“大老远的居然跑去苑平上香,司马昭之心呀。”   确实,果然老男人一但发起情来,简直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呢。   路玲玲也移了过来,也向她们分享了她从苑平带来的八卦。   路玲玲从苑平回来也有好些天了,从凌峰嘴里自然听说了顾芸儿与自家二伯的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偏偏回到沈家又打听不出什么来,早就想来找徐璐了。耐何事情繁多,找她看病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直拖到今日才来。   因路玲玲才从苑平回来不久,自然要问候下路纤纤。   “无碍,她身子不适合怀孕。有些人呀,怀了孕依然生龙活虎的,她呀,却是连伸个懒腰都容易滑胎。如今都在床上养着呢。只要按时吃药,平时多躺,无大动作,还是没大问题的。”   “也亏得分了家。”若还在婆婆眼皮子底下生活,哪容许成天躺在床上的,明明是安胎,估计在婆家眼里,就是偷懒,恃宠生娇的表现了。   路玲玲点头,忽然唏嘘道:“苑平顾家,不出五年,必定风光不再。你们知道吗?顾三也脱离了顾家。还带走了顾家大半财产。”   朝阳公主吃了一惊:“顾三是庶出吧,那姚氏会准许他带走那么多财产?”从徐璐嘴里,她也多少知道顾家的烂事,尤其顾芸儿被逼承认与李家少爷私相授受的事儿。   路玲玲看她一眼:“你们可是高估了顾家,却也小看了顾芸儿。顾芸儿的母亲可是大名鼎鼎的晋商呢,晋商的名号,大家应该有印像吧,都擅做生意,一个个的财大气粗。顾芸儿的外家是宣府有名的张家,张氏嫁到顾家,带了庞大的嫁妆。又擅打理,以钱生钱,也把顾三从顾家分得的两间铺面,经过十来年的经营,已变为五间大铺面,据说每年能有上万两银子的入账。只是张氏命薄,在顾小姐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顾三性子软弱,让姚氏把他的产业又重新给诓了回去,甚至连张氏的部份嫁妆也诓了去。也亏得顾小姐继承了张氏的精明,牢牢握着了张氏的大部份嫁妆。实际上,顾小姐看似柔弱无依,却是顾家最有钱的。”   路玲玲叹道:“有钱又如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据我所知,那些但凡有功名在身的,就是穷得到刮米桶,也照样瞧不起做劳力的人。”顾家大概就是这类人,他们一边瞧不起顾芸儿母亲的商人身份,又一边心安理得地用着人家的嫁妆。   徐璐笑道:“是呢,所以我从来瞧不起这种人。”   长安郡主一直密切注意着徐璐,见她与朝阳公主路玲玲话说得烈热,也赶紧移了过来,笑了笑说:“说什么呢,瞧你们一张阴险样,不知哪个倒霉蛋又要倒霉了。”   朝阳公主笑道:“没什么,咱们正在说苑平顾家的事。”   长安郡主挑了挑眉:“顺天府任通判的顾煜中顾家?”   路玲玲笑道:“你记性还真好,就是这户人家。”然后又奇怪地问:“怪了,那样的人家你居然也知道?”长安郡主可是出了名的傲气呢,一向瞧不起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家。   长安郡主哼了哼,“能不知道么?顾家女儿即将嫁到我们家,以后还是我的妯娌呢。自然要打听清楚了。”   路玲玲这才想到,顾家四千金顾月芙与杨家五房嫡子订了婚约的。   徐璐目光一闪,问长安郡主:“那你可见过顾四小姐本人?”   “见过,很是俏丽的女孩儿。”长安郡主倒也实话实说,但语气却是幸灾乐祸,“只可惜,一看就知是被宠坏的小丫头,说话行事,一点都不经大脑。等着吧,等她嫁到咱们家就知道厉害了。”   徐璐很不喜顾月芙,尤其还发生了顾月芙合着陈慧心逼迫顾芸儿替她们承担罪名一事,对顾月芙更是没任何好感。于是便说:“刚才路姐姐说到顾家三房与顾家分家,带走了顾家一半财产,估计顾四小姐嫁到你们家,顾家恐怕也弄不出多少嫁妆吧。”   顾家一共五房人口,五房和三房都分出去了,还有长房,二房和四房,这三房又各有一大家子,拖儿带女的,顾家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家,光顾三一房就带走了一半财产,想来顾家底子应该也快掏空了。又能给顾月芙准备多少嫁妆?   长安郡主扬了扬眉,撇唇道:“她带多少嫁妆与我何相干?”不过内心还是颇高兴的。身为嫡长媳妇,自然不希望底下的妯娌嫁妆高过自己的。顾月芙嫁妆越少,她越是高兴呢。   路玲玲说:“三房与顾家分了家,顾家的孙辈又重新行辈,如今顾芸儿是苑平铁树胡同里的顾家大小姐了。我从苑平回来的时候,顾三已搬了出去,虽说带走了大笔财产,但搬出去也有搬出去的好处,至少顾月芙可以提前嫁入杨家了。”她望着长安郡主,“恭喜了,你们家快办喜事了。”   长安郡主蹙眉,恍在大悟:“是了,难怪前天顾家下贴子来拜访婆母,原来是商议五弟的婚事了。”不过,她又幸灾乐祸道:“不过想来我婆母也没多重视他们家,这阵子准备的聘礼也就区区六百两,呵呵。”   当年长安郡主下嫁杨家,杨家可是准备了足足五千两银子的彩礼的。   众人非常乐意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却忽然发现徐璐这个主人,不怎么说话,只是蹙着一双秀眉,不知在想什么。朝阳公主轻轻踢了她一脚:“喂。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看你一副阴险的模样。”   ------题外话------   今天依然双更。 ☆、第121章 冲突   徐璐回过神来,笑着对长安郡主说:“也没什么的,就是在想,到时候我要不要去喝你们家的喜酒。”   长安郡主毫不客气地道:“公婆如今可是恨透了你们家,你若是敢来,就不怕我婆婆给你下毒?”她知道徐璐是不拘小节的,说话也是很直接的。   徐璐果然没怎么生气,只是皱着眉说:“对呢,算了,你们家我确是不敢去了。对了,顾月芙行及笄礼了没?”要不要趁她行及笄礼时,再给她一棒子?   路玲玲笑道:“迟了,自从与杨家订下俱体婚嫁日期后,人家就举行了及笄礼。据说苑平好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甚至顾家在京城的亲戚也去了好些,礼物都收了几大箩筐,足足坐了十六桌人哟,唉,想当年,我的及笄礼也才四桌不到的客人。纤纤送了支赤金镶猫眼石的簪子以及一对足足有五两重的金镯子,人家都还瞧不进眼呢。”最后又对长安郡主感叹一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你婆婆会瞧中她。顾家是算不得什么,不过顾家还是些有些厉害姻亲的。比如说,太常寺卿的陈家,詹事府大学士的李家,鸿胪寺左寺丞的林家,以及翰林院侍讲学士的陈家,虽说官位都不怎么显,若是拧成一股绳,却也是股不小的力量。”长安郡主虽贵为宗室郡主,可宗室皇亲一般不干政,空有尊贵身份却无实权。   长安郡主点头,“这倒也是呢。”难怪前阵子詹事府大学士的李家嫁女,婆母还要她备礼物送过去。原来因为即将要与这陈家成为姻亲了。   杨家目前的状况长安郡主再清楚不过了,真正的外强中干。不过长安郡主的丈夫却是走的武将路线,一向让公婆不喜,对她也不怎么好。所以长安郡主对杨家的未来并不关心。反正她的靠山是朝阳公主。想着家中几个妯娌,除了自己是宗室女之外,其余妯娌全都是官宦千金,虽然比不得自己,但在仕途上,对杨家确实是有好处的。难怪婆母对自己严厉,对几个妯娌却是比较慈爱的缘故了。   长安郡主有些难过,还有些憋屈,一张帕子绞得死死的,想她堂堂郡主,居然连普通官家千金都不如了。   徐璐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对长安郡主说:“我给你一个法宝,绝对可以让那姚月芙以后见了你如见了猫。不敢来惹你。”   长安郡主是知道徐璐腹黑的本事的,双眼一亮,拉着徐璐的手说:“好妹妹,你我相识虽短暂,又还发生过龌龊,却也早已一笑泯恩仇了。如今咱们以诚相交,你可不能不顾我。”   徐璐笑道:“我自然明白郡主与我诚心相交,所以,我也是诚心要帮郡主的。”然后把她的计谋告诉了长安郡主。   长安郡主在心里仔细过滤了一遍,笑容慢慢爬上脸面,然后击掌道:“好,妹妹这个法子好。她若是安份也就罢了,若是敢与我别苗头,看我怎么拆她的西洋镜。”越想越沈得这个办法好,她激动地握着徐璐的手:“好妹妹,这一次承你的情了。”   徐璐拍拍她的手说:“咱们是好朋友嘛,当然要相互帮忙的。”   ……   乔致东走马上任,乔三妹的及笄礼一过,乔家人也不好再继续呆在凌家白吃白喝,不得不举家搬了出去。   家中忽然清静下来,徐璐长吁口气,忽然觉得全身都舒坦了。接下来,她要把徐琳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了。   因为田氏有自知之明,又因为徐琳一切听徐璐的,所以徐璐倒没有多少压力,带着田氏母女,一道去了护国寺上香,顺道与护送母亲嫂子一道来上香的庄良见了面。   在路玲玲的牵线下,徐璐来到沈家在护国寺包的雅间里,见到了今日的正主,庄良一家子。   庄母年约五十上下,穿着宝蓝色刻丝杭绸交领褙子,下身藏蓝色马面裙,头发梳得齐整,捶了几根赤金的梅花簪子,金耳环,金手镯,整身亮晶晶的。庄大嫂年约三旬,笑容满面,姿容也普通,脸上还有雀斑和豆印,身子也较为壮实。穿得青色亮面锦缎对襟短褙子,下身是泥红色的裙子,和庄母一样,穿金戴银,衣裳齐整,连皱褶都没半分。   与徐璐见了礼后,就局促地坐到对面二出头官帽椅上,身子坐得笔直,笑容带着谄媚,“原以为沈家就是美人窝了,想不到凌少夫人更美,老婆子眼睛都直了。”庄母的巴结之语,徐璐只淡淡一笑。拉过继母和妹子,“这是家母,这是舍妹,从才福州进京,舍妹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田氏让徐琳赶紧给庄母施礼。   徐琳红着脸,上前文文静静地施了礼,然后就立在田氏身后,头都不敢抬,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庄母也在暗自打量徐琳,长得有些胖,面容也普通,不过也不难看。最重要的,人家是官家千金,父亲还是福州知府。庄家也只是普通的乡下老财,两个儿子虽然有些出息,但在这些大官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尤其这徐氏背后还有一颗参天大树,娶了这位徐氏,儿子就与安国侯世子成了连襟,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像的天大馅饼。徐琳的容貌倒算不得什么了。   庄母对徐琳很是满意。   庄大嫂却有些吃味了,徐琳长相一般,但人家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姐姐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而自己只是普通的乡下地主家的女儿,徐琳在她眼里,也算是高门女了。这样的高门女做自己的妯娌,庄家还会有自己的位置么?   庄大嫂一边奉承着徐璐,一边暗中打量徐琳,见她不怎么说话,很是文静的模样,想来也不是拔尖要强的,也就勉强接受了。   至于正主庄良,见过一回面就被打发出去了,徐璐只知道是个长相中雍,个子中雍,身材也中雍的年轻男子,第一印像还勉强不错,就是不知为人品性。   庄母应该很是满意徐琳,一个劲地夸她,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还与徐璐承诺了,将来庄良成了亲,就住在榆树胡同里的小宅子里,不必与公婆住在一起。   田氏对庄良印像也还不错,又听庄太太这么一说,更是满意到不行,几乎就要开口答应。被徐璐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心头对庄家也还是颇为满意的,但身为女方,少不得要矜持些的,哪能赶着上去的。   田氏对继女也是言听计从,不敢再啃声了。   庄母就知道,真正作主的是徐璐,越发奉承起徐璐。能与安国侯世子成为连襟,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算徐琳长得再丑,也无法冷却她一颗火热的心。   徐璐觉得差不多了,端起茶来,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庄母。   等庄母一走,田氏迫不及待地问徐璐:“我觉得这庄家还不错,哥儿也还成,庄家也还小有薄产,你妹妹嫁过去应该不会吃亏的。”田氏主要是觉得庄家拥有三百亩良田,在京城还有宅子,着实不错了。最重要的是,庄良成亲后,不会再与父母住到一块。这是多大的诱惑呀。   徐璐也觉得庄家也还差强人意,就问路玲玲的意思。   路玲玲笑着说:“我只负责牵线,成与不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看惯了美人的她,左看右看都觉徐琳实在普通。加上徐琳人又不怎么机灵聪明,性子还怯懦胆小,高门大户肯定不敢想的,庄家这样的人家,也还是不错的。只是路玲玲头一回做媒,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   徐璐又问徐琳。   徐琳茫然,想了想,说:“姐姐若是觉得好,那我就嫁吧。”   这妹子也太听她的话了。徐璐有些无语,她这么的说,自己反而责任重大了。于是又看向田氏。   田氏笑着说:“我觉得不错,庄家有田产,在京城又有房子,庄良又有差事,琳儿嫁过去,也不必与公婆住在一起,倒也清静。将来有你这个姐姐还有姑爷照拂,想来也是容易的。”   反正老徐家的靠山是凌峰,而不是庄良。   这倒也是。   就是不知庄良品性如何,攀龙附凤不可怕,最怕的却是一边靠着妻子升官发财,又还要求妻子能干贤惠。方五娘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呢。   当然,这些话徐璐是不好对田氏说的,只能趁田氏不在的时候,对路玲玲提了下。   路玲玲说:“这个倒也是呢,你们家世子爷那可是文武通吃的,庄良走武路子,靠着凌峰这个连襟,仕途之路应该差不了。可一个人的为人品性,哪能说看透就看透的。再则,女人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豪堵。更何况,婚姻也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的。”   徐璐点头,怪不得她与路玲玲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原来她们都有着志同道合的想法,那就是,婚姻,确实需要男女双方共同经营的。   “那个,方五娘的男人,王士文眼下如何了?”想起了方五娘血淋淋的例子,自然又想起了王士文如今的下场。   徐璐很想知道王家眼下过得很不好的消息。   路玲玲瞪她一眼,笑道:“惨。”   “有多惨?”徐璐双眼一亮。   “王士文宠妾灭妻,又同时开罪了皇后娘娘和方阁老,哪还有好果子吃,不但被革职罢官,连功名也被革除。王老太太也没了诰命,已是一介白丁身份。墙倒众人推,王家原本经营的铺子也出现问题,让竞争对手整得惨不忍睹。眼看就要过不下去了,原也曾去找过方五娘,却被赶了出来。王冯氏还想以孝道压人家,闹上一闹,也让方五娘给软收拾了几回,气得卧病不起,请大夫看病又花了不少银子。紧接着,王家的几位姑太太姑奶奶也跑回来指责王冯氏,因为王士文的宠妾灭妻,错把珍珠当鱼眼,惹得她们也受了影响。王士文自知仕途无望,钱财也损失得厉害,丢人现眼的,把那金氏给赶了出去。自己出家去了。”   徐璐捻了颗水晶葡萄往嘴里送,清甜的味道冲斥舌蕾,她真的挺爱这个味的。   “想来那王冯氏现在是后悔死了吧。”攀上方家,王家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多好,非要让儿子过上妻妾如云的生活,又还贪婪无耻地妄想攀上皇后的表妹,最后却是鸡飞蛋打,两头落空,落得如此下场,想来应该可以让那些靠岳家的寒门仕族警醒了吧。   路玲玲一向是忙碌的,不一会儿,又让人请走了,据说沈家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要路玲玲赶紧回去瞧瞧。   路玲玲一走,徐璐就没什么兴致了,小睡了一会儿后,眼见太阳也快下山了,就让人收拾了走人。   只是才收拾到一半,张嬷嬷从外头急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少夫人,不好了,亲家太太和二小姐在下边园子里与人起了冲突。对方气势汹汹,把咱们这边的人统统抓了起来,沁香眼看无法脱身,只好给一个小丫头使了记眼色,那小丫头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回来。还说对方来者不善。”   徐璐连忙起身,问:“对方是什么身份?因何起的冲突?”她知道田氏的性子,尽管毛病一大堆,但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绝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别人。徐琳就更不用说了,给她十个胆子也打不出半声屁来的人,如何会与人交恶。   张嬷嬷说:“不是很清楚,那小丫头还在外头呢,少夫人要不要招来问问?”   “不用了,随我一道去瞧瞧吧。”徐璐快速出了厢房,帘门外立着个青衣白汗巾青裙的丫头,这是凌家的三等丫头。没有主人的特别吩咐,是不能踏入主子的屋子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赶紧与我说。”徐璐边走边问小丫头。   小丫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短腿哪迈得过急匆匆迈步的徐璐,提着裙子小步奔跑着,“太太和二小姐也只是去园子里闲逛罢了,远远得就瞧见前边走来一群人,因为人很多,看起来声势浩大,好些人纷纷让道,亲家太太还曾问这是哪家的太太小姐,这般声势。谁知对方走了不远,忽然又折回来,瞧了二小姐一眼。那个小姐就指着二小姐对那年长的妇人说‘大姐,好像是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的妹子。’然后,那群人就来到二小姐身边,问二小姐叫什么名字。二小姐老实回答,话还没说完,那年长的妇人就大怒说:‘大胆,见了本夫人还不磕头’二小姐都吓傻了,不知该如何反应。沁香姐姐就说‘这位夫人恕罪,我们是安国侯府的下人。这位是我们少夫人的母亲和妹妹。因亲家太太和二小姐初到京城,并不认识京里的贵人,实是不知这位贵人身份。若有不是之处,还请海涵。’那妇人就昂着下巴说‘你一个卑贱的丫鬟,还不配与本夫人说话。让她们亲自说话。’亲家太太就陪着笑脸说:‘我是安国侯世子夫人的母亲,请恕我眼拙,还请夫人道明身份,说不定大家都还是认得的。’那人却大喝一声,指责亲家太太大胆,一介白丁身份,也敢在她面前攀亲带故,还自称你你我我的,然后就要让身边的人教训亲家太太。沁香姐姐上前阻拦,却被她们的人撞开了。那些人好凶猛,上前就抓着亲家太太要打她。二小姐也上前阻拦,推了那婆子一下,那婆子又撞在那位年轻的小姐身上,那年轻小姐就怒了,又让人把二小姐抓起来,说要治亲家太太和二小姐冒犯之罪。沁香姐姐见对方人多势众,怕亲家太太吃亏,就大喊,这是安国侯府的亲戚,请看在安国侯府的份上,大家有话好好说。”   “沁香姐姐打出安国侯府的名号,想不到对方却说,治得就是你们安国侯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然后就让人把亲家太太和二小姐抓了起来……”   徐璐一行人已出了月洞门,远远地瞧到园子里围着的一大群人,叫声嚷,怒骂声,尖叫声,“不要再打了……我与你们拼了。”   徐璐心中一凛,是田氏的声音,赶紧小跑步上前,豆绿夏荷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紧紧跟在身边,不敢让徐璐跑快了。赵嬷嬷是武夫人身边使惯了的老人,当下三步并作两步。   领着人冲进人群,大喝一声:“住手。”当瞧到几个仆妇围着徐琳大打出手,田氏也被人抓得满脸血印子,此刻正被人踩倒在地上,形同疯虎,却没法子解救自己的女儿,眼都红了。赵嬷嬷肺都气炸了,上前一推一掀,几个正对徐琳拳打脚踢的仆妇被推到一边,赵嬷嬷一边扶起被打得满脸都是血的徐琳,一边指挥着下人解救田氏这边的人。   赵嬷嬷的人也多,加上凌家带来的护卫,很快就把那些打人的仆妇赶到一边去。这时候,徐璐也赶来了,先是瞧了田氏徐琳,母女俩确实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口角流血,特别是徐琳,额头上乌青一片,两边脸红肿不堪,一张又肿又烂,鬓发散乱,衣衫碎裂。田氏稍好些,但脸上也有几道血淋淋的爪印,凌家的仆妇好些也带了彩。   徐璐气得牙龄咯咯响,目光凶狠地瞪着呈凶之人。   见了徐璐,田氏如见救星,声音嘶哑,“璐姐儿……”一想到刚才这群人的凶狠及对方主子的高高在上,一向畏惧权贵的田氏连状都不敢告了。   “凌少夫人,你的家人好没规矩,见了本夫人居然不行礼,还敢冲撞本夫人。少夫人不会管教自己的家人,本夫人只好替你代管了。”一个傲慢的声音响来。 ☆、第122章 打回去   一个年约三旬的贵妇及一个少女坐在一颗伞状的榕树底下,显然是特地端来的大圈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徐璐。   这贵妇不正是衡国公夫人,威国公府嫡长女的顾氏,这少女便是这顾氏的嫡亲妹子,已与通政使司的陈家订了婚约。   小顾氏抬着下巴,冷冷地道:“光嘴上说说,谁又记得住呢?少不得打了一顿,躺上三五个月的,想来就能记住了。”   果然够狠。   田氏吓得全身发抖,她一直知道高官权贵很是厉害,动辄训人打人,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当众掌掴,看对方见了徐璐也依然高高在上的,心头也忐忑着,也不知徐璐能不能压住这些人,于是便哭着道:“小璐,我与你妹子好端端在这儿,这群人就跑来,话也没上两句就说我没规矩,要教训我。琳儿也不过就说了两句,你们尊贵,却也不能随意欺负人的。这位夫人就说琳儿犟嘴,没规矩,要替代你好生教训我们。小璐,你是知道琳儿的性子的,琳儿真没有啊。”   大顾氏身边一个削肩瘦腰的中年妇人冷笑道:“好利的一张嘴,靠山来了,你就有胆子了是不?我家夫人还在这里呢!当着夫人的面儿,我倒要问问凌少夫人,我家夫人乃堂堂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身为白身的官眷见了是不是该行礼?这母女见了我家夫人,非但不行礼,还敢犟嘴。少夫人有孕在身,自是金尊玉贵,怕也没功夫管教自己娘家人。我们夫人少不得要替凌少夫人教教她们规矩了。好让她们知道,就算攀龙附凤,也成不了凤凰。该有的规矩还是得遵守。”   这婆子说话倒是利,句句戳徐璐心窝子。   徐璐自然不屑与一个奴才斗嘴,只缓缓问顾氏:“杨夫人的意思,人人见了您,都要跪地施礼是不?若是不施礼,就是没规矩的表现,是不?”   顾氏年约三十岁,头戴镶白玉的朝阳五凤南珠挂珠钗,金镶玉蟾宫折桂分心双脚钗子,玉叶金蝉簪子,嵌绿松石鬓花,玲珑翡翠耳环,五彩串雪贝链子金满惯抹额花冠,穿着大红色真丝金葫芦纹锦缎对襟长褙子,宝蓝色绣金色折枝葫芦石榴百子图的十二裙湘裙,果真是彩绣辉煌,满头珠翠明晃晃的让人不敢仰视。   不愧是威国府出来的嫡长女,果然是金尊玉贵的人,架子大,脾气也大。如今又是衡国公夫人,皇后娘娘的娘家弟媳妇,她是不是就以为所有人都要伏到她脚下?   顾氏冷冷地道:“凌少夫人问得可真够莫名其妙的,我大庆朝律令本就如此。凌少夫人做了两年的侯府少夫人,难不成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顾氏旁边与顾氏长得有些相像的少女冷冷一哼:“人家攀了高枝,自然以为自己就是金凤凰了。不过再如何的尊贵,也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又能尊贵过哪儿去。”   赤裸裸的蔑视。   徐璐慢吞吞地道:“说到攀龙附凤,令尊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当年若无令堂下嫁令尊,又岂会有今日的威国公,若无威国公爷,又岂会有你们二位?”   杨氏柳眉倒竖:“大胆!我父亲堂堂威国公,岂是你一个小小外命妇可以评论的?”   徐璐淡淡地道:“我并无意冒犯威国公。只是二位口口声声说我攀龙附凤,我自觉并无此举,所以少不得要辩驳两句,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令尊威国公爷,我记得令尊未娶令堂之前,也不过是伯府的公子罢了,可自从娶了令堂,就皇恩浩荡,成为国公爷,想来也是攀龙附凤的功劳吧。哦对了,还有衡国公府,衡国公府昔日……”   “大胆!”顾氏坐不住了,跳了起来,指着徐璐,厉声道:“徐氏,你好大胆子,连皇后娘娘也敢非议。”   小顾氏也厉声喝道:“连皇后娘娘也敢非议。你有几个脑袋?”   徐璐沉下脸色,一声厉喝:“在场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你就敢给我乱扣帽子。好一个顾家千金,好一个名门贵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厉害。威国公府虽门弟高贵,但我少不得要好生问问顾夫人,是如何教导闺女的。大家闺秀的器度风华没学成,倒是学会了乱扣罪名,胡乱指摘,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狐假虎威。”   “你,你你,大胆。”小顾氏还是未婚女子,未出阁女子自然是脸皮薄,被徐璐如此指责,气得跳脚的同时,确实被打下了三分气焰。   徐璐并不动气,反倒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我哪里大胆了,还请顾小姐明示。”   以权势压人这套,显然小顾氏也是驾轻就熟:“我没问你的话,你就敢来质问我了?无礼犯上,规矩礼法何在?”   旁边的婆子就喝道:“还不快与我家夫人小姐跪下请罪!”   呃,果然是算计好了的,身份权势摆在那里,最惯用的手段就是不管缘由地强压了。   若论身份,徐璐可以与顾氏姐妹平起平坐,但田氏母女却是要吃亏了。这对姐妹似乎笃定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这对姐妹也着实无知鲁莽就是了。   顾氏出身尊贵,嫁得也尊贵,如此金尊玉贵,自然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要尊敬她,否则就是对她大不敬。   这种与生俱来的身份优越感,已经融入骨子里,所以绝对容不下对她有半分怠慢的任何人。加上顾氏前阵子又让凌峰软刀子收拾过,威国公顾夫人也是颜面扫地,新仇旧恨叠加到一起,倒霉的也就是田氏母女了。   “你要我给你跪下?”徐璐淡淡地问。   顾氏有些顾虑,虽然她瞧不起徐氏,但人家身份也着实不一般了,侯府少夫人,一品诰命夫人,又还有身孕在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凌峰发起威来可也了不得。   顾氏年岁长些,自然想得就多。但小顾氏却并无那么多顾忌,冷笑道:“对,就是你。不过瞧在你有身孕的份上,就饶了你罢,不过你那母亲妹子必须给我跪下请罪。否则就只能传板子。凌少夫人大约要我开导你几板子才知道什么叫规矩礼法,尊卑有别了。”   “妹妹,徐氏母女打也打了,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了。”顾氏到底要想得周全些。   小顾氏却是不以为然,说:“大姐,你就是心善。你堂堂国夫人,又是皇后娘娘的嫂子。这帮人仗着攀了高枝,就不把你放眼里。少不得要给他们些教训才是。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顾氏想得通透,也知道姐姐的顾虑,侯府少夫人又怎样?打了就打了。就算徐氏告状到母亲那儿去,大不了被禁足罢了,她非要叫这徐氏把脸丢到泥地里不可,让她知道他们顾家,可不是好惹的。   上回凌峰可是害惨了姐姐,今儿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狠狠收拾一顿,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徐璐压根当没听到,更看不出丝毫惊慌来,笑吟吟的看着顾氏:“杨夫人这也是要仗势欺人了?”   顾氏原本还有顾忌的,但徐璐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她格外不舒服。她是笃定自己不敢真的收拾他们吧?   哼,那她偏就要狠狠收拾他们,真要打起官司,她也不吃亏。   于是顾氏冷冷一笑:“本夫人何需仗势欺人?我堂堂国夫人,让人冲撞,自然要治他冒犯之罪。来人呀,动手。”   小顾氏心下松了口气,姐姐总算转过弯了,于是拍拍手,威严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呀。”   因是庙子里,找板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找到的。   徐璐趁着这个空档,挑眉:“此乃寺庙,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你们二位,在佛祖面前也敢仗势欺人,不怕佛祖降罪?”   “……”   徐璐又道:“杨夫人堂堂国夫人,普通官眷见了你自然要绕道或是施礼问安。只是夫人可有出行仪仗?可有典官随行?”   顾氏被问住了。来庙里上过香,还摆上仪仗,间典官随行,那也未免太招摇了。谁家勋贵夫人上香要如此威风显摆的?   徐璐又问:“既无出行仪仗,又无典官随行。夫人脸上也没写着,我是国夫人,那旁人自是不认得夫人了。夫人就因为我母亲妹子没给你行礼,就要治她们的罪,就算说到御前,也难以让人信服。这知情的还道是杨夫人把国夫人威风摆到佛祖跟前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国夫人与我凌家有仇,故意给安国侯府难堪呢。就是不知夫人是哪个原因呢。”   顾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们只顾着呈威风,要给徐氏一个难堪,却忘了仪制规矩所在。没有摆上仪仗,无典官随行,旁人就算晓得她的身份,也不过是施礼问安罢了。更何况,徐氏母女压根就不认得她们。让徐璐这么一说,徐氏母女对自己无礼的罪名是无法成立了。   顾氏气汹汹地嚷道:“就算无法治她们的罪,但她们冒犯我和姐姐,同样要受罚。”   徐璐笑了起来,目光轻嘲,散慢:“顾小姐倒是说说,我母亲妹子是如何冒犯顾小姐的?”顾小姐正要说话,但徐璐却轻飘飘地道:“记住了哦,佛祖跟前,可是不能说谎哦。否则会受天谴的。”   顾氏姐妹很信佛的,果然被徐璐说得踌躇起来。她们平时候也是说谎不打草稿的人,但进入庙子里头,还真不敢如此做。   这时候,顾家的几个婆子已找来棒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漆漆的,大概是灶房里的掏火棍吧。一群人看着顾氏,只等主子的发号施令。   徐璐目光横过去,又笑眯眯地对顾氏道:“忘了与二位提个醒了,我家夫君最近收到了吏部百官廉政考评,其中,有位叫陈云清的通政使,此人廉政考评为下。按着规矩,廉政考评只得中以下的官员,吏部有权移交大理寺督察,刑部问案。只因陈云清的夫人好像是威国公府的亲戚吧,我家世子爷因瞧在顾家的份上,暂且还没有行动。二位今儿若打不死我,我回去必定要让我家夫君好生督查此事。严惩贪官,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顾氏脸色一变。陈云清夫人是她的姑母,与顾家关系一向近。最重要的,陈家还是妹子的未来婆家。   若陈家失势没落,妹子嫁过去岂不受苦?以凌峰夫妇的恶劣为人,说不定还会大肆宣传陈家的失势是因她们姐妹而起。到时候顾家与陈家,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小顾氏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咬着唇,恶狠狠地嚷道:“你胡说八道,肯定是你蒙我的。”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徐璐挑眉,挑衅地道:“顾小姐当然可以不信呀。”   顾氏说:“这些朝堂上的事儿,想来朝廷官员定会秉公处置,我们妇道人家如何有置喙的余地。”她们顾家在吏部也不是没有人。   徐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夫君还跟我说,此案兹事体大。虽只是陈文清一人犯案,但却拔出萝卜带出泥,陈家姻亲少不得要受牢连,若把此案上交御前,圣上必会把涉事官员押入天牢,三司会审。因我夫君是吏部侍郎,掌官员任免事。到时候皇上肯定会特点夫君监听。另外,护国侯,也就是我表哥,他的连襟如今也在大理寺,到时候肯定也要参与会审。顾小姐若是觉得我好欺负,尽管让人来收拾我。我现在就回去,在我夫君和表哥跟前哭诉。要知道,每一代帝王,对贪污受贿的官员必是深恶痛绝的。只要我家夫君把陈文清的案子递交御前,那么可以想像,但凡与陈家人牵扯的官员,包括姻亲,必牵连甚深。我可听说过,有些人不愿把事情闹大,通常会不着痕迹的让人死于非命。天牢里头弄死一些获罪官员,简直轻而易举。二位出身公卿之家,想来也是见识过官场上的倾轧,更应该知道何谓丢兵保帅。”   顾氏姐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紧紧咬着唇,如困兽般。   姐妹俩气得发抖,好一会儿才冲着田氏母女怒道:“今天本小姐就饶了你,以后再见到本小姐,给我小心点。再撞到我手里,看我如何收拾你!”   徐璐笑着对田氏道:“母亲,妹妹,还不赶紧谢过杨夫人顾小姐不罚之恩。”   田氏和徐琳早就吓傻了,这时候见转危为安,心下一喜,赶紧上前施礼,口称“谢杨夫人宽恕。”   顾氏姐妹领着人正要离去,徐璐却说“来人呀,把这些公然对朝廷官眷行凶的刁奴统统给我捆了,一人打上三十棍子,二十嘴巴子。”原本只是打二十棍子的,但这时候也不好找棍子,也只能将就着顾家找来的掏火棍打了。掏火棍虽长,却只有婴儿手臂粗,想来打三十棍子也还出不了人命。   “是!”凌家护卫齐声响喏,三五下就把顾氏带来的人捆走了大半。一个个哭喊着“夫人(小姐)救命。”   顾氏气得满头珠钗剧晃,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戟指徐璐,厉声道:“徐氏,你好大胆子。”   徐璐挑眉,冷冷道:“此乃佛门清静之地,不是尔等仗势欺人之处。”   “我母亲妹子并未冒犯二位,却被你的家奴掌掴,无故欧打。家母虽无品秩,但她们好歹也是朝廷官眷。区区卑贱的奴才,也敢欧打朝廷官眷,按律是要凌迟处死。本少夫人今儿看在衡国公府和威国公府的份上,只从轻发落。也算是格外开恩。”   “二位若是觉得不服,大可与我去顺天府请严大人评评理如何?”   “若顺天府不敢作主,那咱们就进宫找皇后娘娘评理,怎样?”   谁也没想到徐璐会突然发难,顾氏姐妹气得几乎晕厥,指着徐璐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23章 打了也白打   最后,小顾氏尖声道:“徐氏,你存心要与衡国公府和威国公府为敌么?”她实在不敢相信,徐氏敢与两大实权在手的国公府抗衡。   顾氏姐妹带来的人,有泰半都被凌家侍卫拿下,一个个全被丢在地上,只等徐璐一声令下。   而诺大的花园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顾氏姐妹指指点点。   无论是大顾氏还是小顾氏,她们出身尊贵,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一向都是别人奉承她们的,今儿还是头一次被打脸还被踩脸,肺都快要气炸了。   她们姐妹才被逼放手,满心邪火正当压不下去,此时见徐璐还得寸进尺,哪还忍得下,尖叫道:“谁敢动我的人,徐氏你找死!”   几乎要跳起来了。   顾氏也沉声道:“徐氏,今儿个你真要与我撕破脸?”   徐璐笑道:“杨夫人,不是我非得与你撕破脸,而是二位先把脸撕破了,我也不过是被动防守罢了。二位的奴才无端掌掴欧打我母亲妹子,为人子女的若不给他们出气,实在愧为人子。”   小顾氏怒道:“那又怎么样?我是威国公府嫡女,我舅舅是陈王爷,我就是打了她们,你又敢怎样?”区区一个品四外地官员,也敢在她面前称朝廷官眷?呸。她连一般的庶出公主都没瞧过眼,小小的四品官也敢在她跟前横。   徐璐面上擒着淡淡的笑意,迎着顾氏姐妹冲天的怒火,慢声道:“想不到顾小姐如此的维护自家奴才。也罢,那就不打了。只是我母亲妹子无端受罪,这口气,少不得要出在陈家身上了。”   “……”顾氏倒是没什么,小顾氏却是几乎跳起脚来,嘶吼:“你,你敢!”气势却弱了下去。到底不敢硬杖腰子,陈家的姻亲实在太多了,大都又与顾家有牵扯。她实在不愿还未出嫁,婆嫁就没落。到时候,她就算顶着顾家嫡女的身份,也无法再挤入顶级勋贵圈了。习惯了权势带来的高高在上,要让她一脚踏入泥里,她是真的没勇气尝试的。   小顾氏再是天之骄女,到底缺乏徐璐这样的破斧沉舟。   徐璐也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吩咐护卫们动手。   一群奴才又哭喊起来。顾氏气得脸色铁青,双唇颤抖,她正要指责徐璐。   哪知徐璐却悠悠道:“杨夫人,听说杨国公爷正在谋外放的差事?”   顾氏如遭雷击,她这才想起,徐氏的男人凌峰,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帽子,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丈夫的升迁任免。虽然凌峰没胆子与皇后的兄弟为敌,但暗中使使绊子还是可以的。毕竟朝堂上的言官可是一个劲地盯着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呢。   顾氏强自镇定,冷笑一声:“有本事,少夫人就让我夫君没法子外放呀”   徐璐依然微笑以对,“要不……我们试试?”   顾氏脸皮都抽搐了又抽搐,她着实气得厉害,可到底没法子接话。   她也和妹子一样,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   奴才罢了,打了就打了,只是面子上不好看而已。   可她们这样的天之骄女,自然是把面子看得比命还要重。   只是……枉她堂堂国夫人,却是毫无办法挽回脸面。   顾氏姐妹都不再说话了,这算是认下这个亏。   徐璐朝护卫们轻声道:“动手吧。”   护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自家少夫人威风,他们做下人的也浑身有面子,于是手下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顾家下人找来的掏火棍,最终居然打到自己身上,不得不是件令人讽刺的事。   掏火棍经过天长日久的烟薰火烧,早已变得黑且结实,加上又是硬头黄竹,坚硬无比,打在身上,并不亚于板子加身的痛楚。一时间,只见棍子翻飞,好一阵噼啪声响,加上夏天穿得衣衫单薄,更是疼痛不堪,好些奴才被打得哭爹喊娘的。   三十棍子很快就完毕,地上躺了一群呻吟的人,屁股上黑乌乌的一片,加上浸出的鲜血,着实渗人。   顾氏姐妹也不坐在大圈椅上了,两相搀扶着,紧紧咬着唇,目光怨毒地瞪着徐璐。   有丫头不知从哪儿抬了大圈椅过来,徐璐暗自发笑,从容坐了,看着顾氏姐妹怨毒的眸子,挑眉道:“二位可是不服?”   两姐妹赶紧别开眼,她们恨得滴血,恨不得生吃其肉,可,徐氏这样的作为,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计,她们隐隐已有种“以后离她远些”的想法。   板子都打完了,“继续掌掴,一人二十嘴巴。”徐璐摇着描桃花折枝的玉骨小香扇,淡淡地吩咐着。   又是一阵响亮的掌掴之声,徐璐看也不看,起身,走向顾氏姐妹。   两姐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徐璐微微一笑,柔声道:“我这其实是为二位着想呢,杨夫人无故训斥我倒也罢了。可顾小姐虽是国公府嫡女,可到底只是白身呢。这事儿若传扬开去,不说别的,顾小姐一个骄横跋扈的名声只怕跑不掉了。杨夫人您倒是无所谓,可到底还要顾惜皇后娘娘的名声是不?毕竟如今的言官可都不是吃素的。还有顾小姐,顾小姐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却这般横冲直撞。退一万步讲,家母就算真的冒犯了顾小姐,也不是顾小姐可以处罚的。家母虽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官眷。可容不得轻易冒犯。家妹更是家官千金,虽比不得二位的尊贵,却也不是任人都可以辱骂欧打的。不过如今既查明了是个刁奴挑唆主子,二位不过是一时受了蒙蔽,查明了立即罚了便是,谁还能说二位半句不是呢?是不是皆大欢喜?”   呸她的皆大欢喜。   顾氏姐妹恨得牙痒痒,却还真不敢说什么。徐璐这翻恩威并施,指出无论顾家还是杨家,都是有弱点的。若事情真的将闹出去,她们着实讨不得好。首先,身为皇后的母族,闹出这样的事来,言官那一关必定过不了。皇后娘娘肯定会恼了她们。其次,也如徐璐所说,她们本来就是没事找事的人,小顾氏一未出阁女子,无故欧打朝廷官眷,传出去着实不好听。顾杨两家够显赫了,树大招风,自然就招人眼红。言官们想借此弄出点什么事来,着实轻而易举。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徐氏看着不起眼,可手里头着实拽着她们的七寸,顾氏姐妹尽管恨得牙痒痒,却是连报复都是不敢的。   人性就是如此的奇怪,平时候再飞扬跋扈的人,嚣张狂妄到无法无天,可一旦被捏了七寸,也就与普通人一样,怕强欺软,敢怒不敢言。   徐璐收拾她们的策略是,先给大棒,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们心服口服,连甜枣都不必给,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   ……   徐璐安抚了田氏和徐琳,对依然诚惶诚恐的母女道:“娘不必害怕,今儿本不是你的罪。不过是那帮人故意找茬罢了。您女婿在京城虽排不到第一,也是不会轻歇让人招惹的。”   田氏勉强点头,一张本来就肥大的脸越发肿胀如馒头,徐琳更惨,一张脸几乎被抓花了,头发也被扯掉了几缕,徐璐一边给她清理伤势,一边安慰道:“你也不要害怕,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首先不要惊谎,更不要害怕。这样的人,你越是害怕,她越会得寸进尺。”   徐琳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她跟随徐璐也见识了不少高高在上对于她来说几乎是天边上的贵妇人,更是佩服长姐长袖善舞的本领。尤其今日这般阵仗,长姐威风八面,游刃有余,翻手为寸,覆手为云的本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长姐,刚才你好威风哦。”确实,对方咄咄逼人,她们这边又被打成这样,徐璐依然不动怒,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反击却甚是凌厉。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打了回去,反而还让对方吃了个大亏。   徐璐笑道:“对付这样的人,首先,自己不得慌乱。其次,要找准对方扣帽子的漏洞。最后,要捏着对方的七寸打。”看着徐琳佩服却茫然的脸,徐璐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徐琳却是越发佩服徐璐了,长姐越来越厉害了,已有高官夫人的架式了,她却是一辈子都及不上了。   徐琳很是黯然,扪心自问,如果换作自己,估计还真不知该如何办了。这就是差距,难怪长姐无论在哪都吃得开,过得好。   ……   与顾氏姐妹发生的龌龊,肯定还是要交代给凌峰,以免到时候又让顾家暗算都找不着北。   得知岳母和小姨妹让顾氏姐妹打了,凌峰怒不可竭。但后来又听徐璐说她已把顾氏姐妹打了回去,又笑了起来:“不错,你做得很好。就要这样收拾她们,横竖是你占着理,打了也就打了吧。”   徐璐却说:“我是不后悔打了她们,得罪了就得罪了呗。我只是担心,这对姐妹会不会怀恨于心,到时候撺缀着自己的父亲兄长给爷使绊子?”   凌峰沉吟,“有这个可能。”威国公与凌宽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如今现成的借口,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徐璐赶紧说,“那怎么办?”   凌峰笑道:“不必着急,她们再是憎恨你,也不敢拿你怎样。毕竟,咱们手上可是捏着陈家不少证据。只要真的交上去,可就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了。”   “可毕竟只是陈家。”   “陈家与顾家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呢,陈文清贪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罪证确凿,只要我一个不高兴,把这些证据交出去,他必是没有好日子过了。陈家的亲戚大部份都要受牵连。顾家,哼,你以为顾家就真的干净了。”   徐璐双眼一亮,“那要不要,要不要……”   凌峰知道她的想法,轻点了她的点子,“打住打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璐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顾家并非一般勋贵,在无必要把握之前,肯定不能轻举妄动的。   “那以后他们再欺负到我头上怎么办?”   凌峰笑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爷就这么肯定?”   凌峰笑呵呵地道:“首先,顾夫人的娘家陈王府,与圣上有恩。其次,顾家那奢侈作派,尽管已让圣上有所厌恶,但还在忍受范围。最后,国公奉禄一年五千石,白银八千两,再加上其他赏赐,也无法养活顾家上下千口人。更何况,顾家过得可是真正的钟鸣鼎食的奢华日子,连宫中的贵人都不及十之其一。放眼整座京城,也是独一无二,早已令人侧目,偏还不知收敛。再则,顾夫人又是目下无尘的,人缘又能好到哪儿去?仇视她的人没有百个也有九十个。又一向视买卖农耕为贱业,如何肯下功夫经营自家产业?我仔细让人调查过顾家的产业,顾家也有不少店面铺子,但大都是以出租为生。田庄倒是不少,拥有足足五千顷的田地。只是田地再多,也没法子供他们这般挥霍。我敢保证,顾家表面看似风光,实际上也并无多少恒产。加上顾家三子二女,也都长大成人,婚嫁迎娶也是项不小的开支,且走着瞧吧,顾家若继续维持这种朱门洒肉臭的生活,不出五年,必会衰落。”   一个没了银子支撑的家族,迟早要衰败的,还有何顾忌呢?   想着前年凌峰交给她的数十万两的银票,以及去年也差不多的数目,及各地方铺子田庄的直契,徐璐忽然底气十足了。   她听凌峰说过,他交给他的银票,全是他私人挣下的。而公中及武夫人那一份却还捏在武夫人手头。武夫人很有经商天赋,想来手头的银子只会比徐璐多不会少。加上凌峰又是凌家独子,徐璐忽然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七月,天气炎热起来,帝后去了行宫避暑,钦点了侍驾的文武大臣,其中就包括凌峰。   凌峰对徐璐说:“……原本是不想去的,只想在家中陪你。只是圣上非要我拌驾,我原本也拿你作理由,皇上也真够狡滑的,居然亲自召见路玲玲过问你的身子。我也着实找不着理由,只好委屈你了。大概要去呆两个月左右,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庄子上避暑。我也交代了路玲玲,在她不在期间,请她叔父路天山每隔半个月来给你诊平安脉。我再把洗硕和胡浩然交给你,想来不会有大问题了。”   路玲玲是皇后的御用女医,帝后去避暑山庄避暑,路玲玲自然也要一道去的。   徐璐说:“爷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凌峰又交代了些事项,此次能够拌驾随行的文武官员,大都是得皇上重视的,而以前跟了去,今年却未曾拌驾,则是失宠的征兆。其中,就有阁老杨士清。也是六位阁老中,唯一一位被刷下来的阁老。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自然明白,这杨士清是失宠于帝前,杨家未来前途堪忧。   徐璐反而是最高兴的一个,她对杨家本来就没有好感,巴不得他们家倒霉呢。   凌峰又提醒她:“也别去落井下石,偷着乐就是了。”   徐璐白他一眼,“那还用说?”她是那肿肤浅的人么?   凌峰拥着她,又细细亲吻她的脸蛋儿,不放过任何一处,最后又来到她丰满的双唇处,细细吸吮啃咬,徐璐一想到凌峰就要离开自己,足足两个月见不到他,也没有拒绝他,搂着他的脖子,任君采撷……   ……   凌峰走后,徐璐就百般无聊起来。怀着身孕,也不好走门串户,平常也就连氏杨氏或杨二奶奶齐大奶奶等人登门陪她说说话,聊聊天,顺便讲讲各家八卦。其中讲得最多的还是杨家。   “杨家大概是真的失了圣心吧,除了杨阁老外,连他的门生好些都被排除在行宫门外了。”知道徐璐与杨家恩怨的杨二奶奶如是说。   “……杨家四奶奶才刚生了个孩子,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吧,洗三礼坐了不到十桌。”钟氏拧着帕子,优雅地喝着冰镇牛奶,“我记得杨家四奶奶先前生的闺女洗三礼都有四十多桌客人。就是有客人没有前去,也都是送了重礼的。”   徐璐喝着西瓜,淡淡地笑道:“应该是天气热的缘故吧。这样的天气坐月子,杨四奶奶真够受罪的。”   钟氏说:“也是呢,我有一回也是仲夏里坐月子,可没把我逼疯。”   路天山倒是忠于职守,每隔十天半月就来给她诊脉。   “少夫人的身子较为健壮,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呢。不过仍是多加走动,这样孩子才好生。”   徐璐严格执行路天山的吩咐,每日上午晚上,都要去花园里散步一个时辰,倒是把腿劲练出来了。   过了半个多月舒心的日子,徐璐每天练字,看书,或做小衣裳小鞋帽打发时间,偶尔天气凉快时,又去寺里上香还愿,把自己抄的佛经献给寺里,以还寸心。   这日,徐璐把抄好的佛经献给寺里,只是在给观音菩萨磕头时,又遇陈慧心。这人身边还跟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小姐,瞧着对方前呼后拥的派头,及陈慧心隐隐巴结的模样,就知这位小姐身份应该不会太低。就忍不住多看了那位小姐一眼,头戴嵌红宝石的金花冠,巴掌高的镶祖母绿宝石的凤钗奢华艳丽,髻发里插着朵大红牡丹,穿着白底宝石蓝花卉罗纱短襦,嵌白玉的织金腰带下,白色金边的轻沙萝月华裙上,绣满了盛开的牡丹花。   从那少女眉宇间隐带的傲气,以及对陈慧心的慢不以心,要不就是这人身份非同小可,要么就是陈慧心有求于人家。   徐璐垂剑敛,收回心神,继续参拜菩萨。   陈慧心这样的人,品性并不好,还是避远些吧,虽无惧这样的人,但拧起来总归挠心。   烧完香,磕了头后,徐璐就果断离开。 ☆、第124章 挑唆   坐着软轿下了山,路边都有卖小吃类的点心,看着有人端着那玉白色的混沌,加了香葱的白汤泥沌,隐隐带着肉香味儿,怀孕后嘴巴也变得挑剔起来的徐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让人停下来,让人去弄了碗混沌。   “下两碗吧,妹妹也来一碗。”   与徐璐同坐在轿中的徐琳没有拒绝,她食量一向大,这会子虽未到饭点,但一瞧到有吃的,肚子也就空了起来。   轿子停了感觉就热了起来,尽管有两盆冰镇着,徐璐仍然忍不住拿起芭蕉小香扇招着,徐琳见状,赶紧夺过扇子,“长姐,我来吧。”拼命地给徐璐招着,生怕她热着了。   徐璐也由着她,打量徐琳,这阵子经过细心的照顾,每日用牛奶洗脸沐浴,皮肤倒也白了不少,虽然胖了些,但也并不难看,经过巧梳妆俏打扮,还是颇有看头了。到底还是有部份五官随了徐成荣,不至于像田氏那般,就一个普通二字。   “那庄良,你姐夫早已让人去打听过了,品性还不差,家中人口也简单。婆母也不算刻薄,最重要的,你嫁过去就可以单独别过,我觉得还是比较不错的,眼下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徐琳脸儿红了起来,低下头来,喏喏地道:“我都听长姐的。”   徐璐说:“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着人与庄家透口风去。等入了秋,天气凉快了,就风风光光把你嫁过去。”   混沌是现包的猪肉馅儿,现下的锅,一时半刻也还没法起锅,徐璐早就让随扈候在路边阴凉处等待。在等待过程中,徐璐又交代了徐琳如何管家理事,如体做好合格的妻子。   徐璐算了算时间,混沌应该下好了吧,一想着那嫩滑的口感,就忍不住流了口水,她早上吃得不多,刚才在庙里吃了一碗小米燕麦粥,这时候肚子又饿了,怀孕的人,口味本来就刁,想到什么,抠心抠肝都想吃。   “喂,老板,有混沌吧,赶紧给我下两碗。”一个清脆的声音远远响来。   老板声音憨厚热情:“姑娘稍等会儿,等这锅起了就给您下。”   “这两碗是谁的,就先让给我们吧,我多付些银子。”   老板看着路边等待的一行人,一打的护卫,加上珠翠环绕像仙女似的婢女,再加上八抬大轿的派头,料想也是不简单人家,赔笑说:“很不巧,这两碗是那位客人的。姑娘再稍等片刻,很快的。一会儿功夫就起锅。”   两个侍女打扮的丫头就朝凌家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穿着桃红碾丝绣十样锦交领短褥,下身月白色马面裙的丫头昂着下巴:“你们也是才上香下山的吧?给个方便,把这两碗混沌让给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肚子确实饿了。”   外头响来赵嬷嬷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主子有了身孕,肚子饿得快,这会子早已等不及啦,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徐璐坐的八抬大轿还是能够震住不少自诩为权贵的人,那丫头悻悻然地不再说话了。   赵嬷嬷和夏荷分别端着两碗混沌递给徐璐姐妹。两姐妹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忍着烫滚吃了起来。混沌下得比较少,八颗一碗,加上骨头熬得汤,看着虽多,但遇上徐璐姐妹这样少见的大胃王,很快就见了底。尤不过瘾,徐璐干脆又让老板下了两碗。   摊子上的碗筷都是粗糙滥制,凌家的下人都是用的随身携带的碗筷,摊位老板正在给刚才那个小丫头做混沌,那小丫头端着混沌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吃了一碗还要吃的,心里暗骂:“这是哪家的奶奶呀,这么能吃。猪都没她厉害。”   又忍不住瞧了徐璐的轿子一眼,比较阔大,八人抬的轿子,织银丝靓蓝绘金牡丹白仙鹤纹的幔帘,四方角里垂下福字珞璎结,扈卫肩背弯弓,腰佩朴刀,神色飙悍,看起来武艺不俗。能请得起厉害扈院,又能够乘八人抬轿子的,身份肯定不低,只有一二品以上朝廷大员或公侯伯勋爵之家方可乘座。京城高官显贵如云,也不知是哪一户人家的奶奶,这么能吃。   端着混沌给自家主子后,其中一个丫头就把刚才遇到的事儿说了。   陈慧心笑着说:“我听奶娘讲,怀孕的人确实吃得较多,想来也是如此了。”   少女没有说话,只低头吃着混沌,动作优雅,看起来爽心悦目,陈慧心见了,也学着少女的动作。   少女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吃完混沌后,对小丫鬟道:“这混沌不错,再去买两碗,请我母亲和大嫂子尝尝。”   桃红色碾丝绣十样锦短褥的丫鬟赶紧又离去了。   陈慧心正巴结人家呢,赶紧让自己的丫鬟也跟着一道去帮忙端混沌。   陈慧心又笑着道:“这混沌味道还挺不错,不过比起我厨娘的手艺,又还差些了。若是妹妹喜欢,就去我家,我让厨房给妹妹做上一碗,保证妹妹赞不绝口。”   少女说:“我不大爱吃面食类,不过母亲喜欢。”   陈慧心连忙说:“那就请伯母一道去我家吧,我家厨娘手艺真的很不错的。”   少女看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我娘是山西人,最爱吃面食了。所以家中备了三个厨娘,专做面食,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我娘就送了个厨子进宫,专门服侍皇后娘娘。”   陈慧心讪讪地说:“夫人的厨子居然这么厉害?是我井底之蛙了。”顿了下,又不甘心地道:“既然贵府有那那样厉害的厨子,为何妹妹还要在外头买呢?”   “这混沌味道虽比不得我家厨娘所做,但这汁水却是不差的。”少女又拿帕子抹了唇渍,淡淡地说:“听说令兄又要升官了,恭喜了。”   陈慧心心头得意,面上却谦虚着:“只是从兄。也不过小升一级罢了,也就是芝麻绿豆的官儿,哪比得上张家哥哥簪缨世家出身。”   少女姓张,是英国公府张家的嫡出小姐,英国公是大庆朝开国以来,少数能够屹立不倒的宿族勋贵,张家根深叶茂,族中子弟虽无辈出能人,却也颇见守成。张国公在五军都督府挂职,世子爷领十二团营之弓兵营指挥使职,次子任金吾卫副指挥使。张小姐与世子爷张二爷一母同朐,身份着实不一般。骄傲如陈慧心,在这张小姐面前也少不得赔着笑脸。张家除了显贵外,最重要的是张二公子至今还未娶亲。   张小姐知道陈慧心的心思,越发端着架子。   穿连青色夏衫,外罩秋香色比甲的丫鬟见自家小姐面色难堪,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小姐,刚才那个像猪一样吃了一碗还要吃第二碗的人,您猜是谁?”   陈慧心正让张小姐的傲慢给气得心肝肺皆堵着把火,闻言瞟了丫鬟一眼,道:“谁呀?”   ……   连吃了两碗混沌,肚皮总算得饱,徐璐把绘折枝桃花瓷碗递给赵妈妈,起程回府。   队伍走了两里地,依稀可闻身后有呼叫声:“前面的人,站住,站住。”   刚开始没有一个人认为对方是在喊自己,毕竟凌家身份摆在那,谁会这般大呼小叫的。只是又走了几十步,身后的呼声渐高,马蹄踏在地面带来的颤抖之声,一行人斥马而来,很快就堵住了凌家扈卫的路。   眼见对方来者不善,胡浩然立刻拔刀命人护卫在轿子四周,眼神警戒地瞪着来人,厉声喝道:“此乃安国侯府家眷,尔等何人?为何当街阻拦?”胡浩然很快就发现对方马车上有英国公府标志,脸色微变,朗声道:“可是英国公府上?”   英国公?   徐璐皱眉,凌家与张家交情不深,但也还偶有走动,张家这般动作,似乎是来寻仇的。凌家好像还没得罪过张家吧?   胡浩然来到轿前,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放心,对方就算来仇寻,卑职也是不怕的。这些人不是咱们的对手。”胡浩然本身就是江湖中人,只因讨厌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及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辛苦日子,这才进了凌家任护卫,因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又懂兵法阵路,人也稳重机智,被凌峰提为扈卫长。先前守着泉州凌家的宅子,凌峰觉得太过埋没人才,前不久又把他召回来,任凌家总扈卫长,这回凌峰拌驾离京,便让胡浩然保护徐璐。   “凌少夫人,请下轿来,我家小姐要见你。”张家侍卫纵马围着凌家一行人,对方双驾石青帷饰的马车的车厢里露出一张清秀傲慢的脸来,正是英国公府张家小姐的贴身大丫鬟。   徐璐的轿子与对方的马车刚好并驾齐驱,马路虽宽阔,但双方也就只隔了十来步远,徐璐当然听到了对方的话,怔了怔,不由啼笑皆非,不是说世家贵女都是知书达理的么?怎么一个个如此的跋扈飞扬?光天化日之下,追上自己的队伍,就只要她下轿去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胡浩然勃然大怒:“放你他娘的狗臭屁,我家少夫人何等的金尊玉贵,岂会光天化日之下下轿来见你家小姐?该不会是张家小娘们误以为轿子里坐着的是咱们世子爷,动了春心吧?”   徐璐只差没笑出声,想不到胡浩然如此下流直接。   徐璐微微掀了轿帘,看着对方马车。   恰巧对方马车也掀起了石青色云锦窗帘,刚好露出一张气得满面通红的脸儿,正是刚才在观音殿见过的那位神色傲然衣着华贵的张小姐。   “徐氏,你竞然敢怂勇奴才骂我?”   徐璐淡淡地道:“张家小姐若要见我,大可按着规矩来,持贴上门,若本少夫人得了闲,自会见你。哪有未出阁的小姐私自拦下别人路子,还光天化日之下,要别家夫人下轿来见你?张小姐这般,又岂是闺阁女子所为?”她看着脸色惶然一变的张小姐,又说:“张小姐出自公卿之家,更该知道等级尊卑,你以白身身份来阻我,一则不合礼数,二则冒犯于我,张夫人贤惠端穆,想必教过你规矩吧?你刚才这般,岂不有以骄横跋扈之嫌?”   “……本小姐骄不骄横与你何相干?本小姐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要教训你,你又能拿我怎样?”   徐璐才没功夫与一个小姑娘斗嘴,说:“张小姐身边好像还坐有人,可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姐陈慧心?”   车厢里的陈慧心心神一凛,还来不及说话,张小姐已大声嚷了起来:“对。那又怎样?她也和我一样瞧你不顺眼。”   “妹妹……话不能这样说呀。”陈慧心惊呼一声,恨死了这个骄纵的二百五小姐,她不过是想来瞧瞧热闹罢了,想见识一下,国公府的嫡女与侯府少夫人对上,会是怎生场景。可不想把自己卷入是非当中的。   徐璐的声音又淡淡响来:“难怪张小姐会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举,原来是受人撺掇,陈小姐,上回去苑平的路上,我和沈三夫人还救过你一命,你连感激的话都没留一句也就罢了,今儿居然还恩将仇报,撺掇张小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这样的品格,不管在哪都是祸害。张小姐,你堂堂国公府的小姐,怎的与这种人在一起?就不怕降低自己的品格?”   张小姐虽骄纵任性,但也非常痛恨恩将仇报之人,立马就看着陈慧心,质问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陈慧心哪会承认这些,赶紧说:“妹妹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这是在离间咱们呢?”   张小姐果然又迟疑起来。但她身边的婆子可不是笨蛋,想着刚才陈慧心对自家小姐说:“……那女子我认得,是个骄横跋扈又不可一世的。连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也敢欺负,对了,威国公府的顾小姐与妹妹很是交好的吧,前阵子在庙子里还让这女的给打了呢,可嚣张呢。刚才上香时,还背着我嘀咕着什么,我没怎么听清楚,只听到一句‘什么玩意,比公主还尊贵了’刚开始还不怎么明白,如今想来,应该说得就是妹妹你了。”这婆子刚才还气愤来着,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怀疑,这陈家小姐是不是与凌家少夫人有宿怨,这才撺掇自家小姐与那徐氏对上?   于是这婆子说:“小姐,凌家与咱们国公府还是颇有些交靖的。按着辈份,您还要叫凌少夫人一位婶娘呢。您这么公然冒犯凌少夫人,是不怎么占理的。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奴婢们可就没命了。”   陈慧心才不关心这些婆子有命没命,但心里却是紧张起来,那女的居然是侯府少夫人,上回她还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低级官眷。不由暗自后悔,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想如何把今日的事儿囫囵过去。   这婆子冷冷剜了陈慧心一眼,对张小姐道:“小姐,您与凌少夫人无冤无仇的,怎的就对上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该不会有人当真撺掇您吧?”   张小姐虽骄纵,但并不笨,她明明与徐氏无冤无仇的,怎么就与她对上了呢?她狐疑以看着陈慧心。   陈慧心心里一个咯噔,“妹妹,你怎么连我都不相信呢?刚才凌家的扈卫可是在毁你名声呢。”   张小姐脸色又是一变,这才想到刚才胡浩然骂她的话来,粉脸通红,戟指徐璐:“刚才你的狗奴才骂我,你让他自掌二十嘴巴,给我磕三个响头,今日的事儿就此揭过。”   徐璐冷冷盯了张小姐一眼:“我家扈卫开罪张小姐,我自会去张家找令尊令堂给交待。不过,今儿个张小姐当街阻我去路,对本少夫人呼来唤去,这笔账,少不得也要找张夫人说道说明了。”   放下轿帘,徐璐声音轻淡而威严,“走吧。”   胡浩然:“起轿回府。”张小姐见徐璐不甩自己,面子上下不来,不由怒声叫道:“我还没让你走呢,给我拦住他们。”   胡浩然瞪着拦在前边的一群张家扈卫,嗔目厉喝:“尔等若不速速退去,就休怪胡某刀剑无眼!”   对方扈卫有些迟疑,这么明晃晃拦下堂堂侯府少夫人的路,着实不合理,只是小姐的吩咐,又不得不照做。   胡浩然脸面杀气,飞脚踢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骑着高头大马的张家扈卫就全被踢下马来。胡浩然冷哼一声,耀武扬威地喝道:“走。”   凌家护卫在前边开道,遇有倒地的张家扈卫,一脚踢过去,对方惨叫一声,重重跌落到一旁,溅起无数尘灰。   张家扈卫被踢得爬不起来,加上凌家护卫看起来很不好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离去。   张小姐在车中眼睁睁地看着凌家扈卫呈威风,而自己的扈卫却像大白菜一样让人说踢就踢,说滚就滚,目瞪口呆。   陈慧心也是一脸怒色,对张小姐说:“太过分了,这打狗还要看主人……”   张家一位嬷嬷心下暗恨,忍不住冷声道:“陈家小姐,我们小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奴婢给您雇顶轿子送您回去可好?”也不给陈慧心说话的机会,就把车厢门打开,把陈慧心“请”了出来。然后自己上了马车。   看着张家队伍走远,陈慧心气得咬牙,想着徐璐的威风八面,到底心下难安,可她现在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张家,只好走一步看三步地上了张家替她雇来的轿子,回陈家去。 ☆、第124章 开始布局   像张小姐这样出身显贵,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世家贵女,傲气些,或骄纵些都没什么的,但这张小姐也太鲁莽冲动了,当街就敢拦下侯府的队伍,着实担大。徐璐出行虽未全副仪仗,但也打着安国侯府的标志,等闲人都要退避三合,不料依然有人敢撞上来。这不得不说明,张小姐平时是多么的飞扬跋扈。再则,也侧面证明,男人再是尊贵,但若自己没个像样的出身,依然会被人踩。   对于这种被宠坏了的姑娘,以徐璐如今的身份,也还不至于计较,也就没放在心上。   至于那个挑唆撺缀的陈慧心,徐璐面露阴笑,“这人实在太过讨厌,得找个机会收拾一顿才好。”   于是,回去后,徐璐就命人磨墨,给英国夫人写了封赔罪信,并让人准备了四色礼送了过去。   没过两日,英国公夫人携世子夫人和张小姐就登门来了。   徐璐在宴息厅接待客人,张国公夫人年约五十余岁,却连曾孙子都抱上了,生得富富态态,细眉圆脸,簪着赤金镶猫眼石的展翅凤钗,镶莲子米大的珍珠齐额眉勒,穿亮金色遍绘万字不断头对襟领刻枝宝相花长褙子,下身白地绘靓蓝色水墨山川马面裙,两只手腕各戴了明晃晃的赤金镯子。   徐璐虽年轻,辈份却颇高,在张夫人面前执晚辈礼,但在世子夫人面前却只需执平辈礼,对张夫人敛衽施礼,又与世子夫人相互见了礼,这才坐了下来。   徐璐一边招呼着对方三代人用茶,一边瞟了张小姐一眼,今日张小姐穿了件素色妆花缎面左衽夏衫,天青色绣星点波纹月华裙,神色紧张,还带着委屈。   张夫人问侯了徐璐的身子,又说了两句喜庆话,这才把话题引到前日发生事儿上。   她开口就让张小姐跪下。   张小姐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夫人,委屈至极:“……祖母!”   张夫人板着脸,气急败坏:“叫你跪下,耳朵聋了?”   世子夫人也说:“燕儿,你前儿个冲撞你凌婶娘,还不赶紧给凌婶娘道歉。”   徐璐说:“可千万别。张小姐是何等身份,我哪当得起张小姐的赔礼道歉?夫人岂不折煞我了?”让人死死拉着张小姐,不让她跪下去。   张夫人急了,一脸诚恳地道:“侄媳妇这可是在埋汰我呢,也都要怪我,没有教好孙女,这才纵出一身的小姐脾气。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侄媳妇无礼,也是我们的疏于管教,没有把她教好。侄媳妇请容她给你磕个头罢了。”   世子夫人也说:“是我教女无方,妹妹若是不原谅她,我这心头也是难安呀。”   张小姐原本还不甘不愿来着,她听闺中好友小顾氏提起过徐璐:“不过一破落户,仗着颜色生得好,攀了高枝,又祖上烧了好香,怀了凌家的骨肉就抖了起来。连我和大姐的奴才都敢打。丝毫不把咱们放眼里,好妹子,日后你见了她也得绕道走才成。这人咱们可真的惹不起的。”因小顾氏之话,使得张小姐对还未曾谋过面的徐璐生出不喜之心,加上又让陈慧心挑唆一番,对徐璐更是深恶痛绝。可那日找徐璐麻烦不成,反把自家扈卫折损了进去,自己也吃了挂落,恨徐璐恨得牙痒痒,却也把徐璐打入“不好惹”的名单中了。   谁会想到,她都还没找徐璐算账呢,她倒是恶人先告起状来,惹得祖母大为生气,狠狠训斥了她一顿,还带她来向徐璐道歉。   张小姐正要下跪,徐璐却偏不让她下跪,这岂不是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又瞧着祖母和母亲低声下气赔罪,心下百般不是滋味。   她推开夏荷,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口称:“请凌婶子恕罪。”   她磕了个头,口称:“燕儿任性不懂事,那日冲撞冒犯凌婶子,还请凌婶子看在燕儿年轻不懂事的份上,恕了燕儿罢。”说着还磕了个头。   徐璐让夏荷把她扶了起来,对张夫人婆媳笑着说:“当不起张小姐的道歉,这哪关大侄女的事,不过是小孩子罢了,天气热,就是圣人也难免生出三分火气来,大侄女又受人撺掇着几句,脾气就上来了,做出了冲动之事,也怪不得她。也要怪我,当时我也有不是,不该让人打伤贵府扈卫,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张夫人见徐璐这般客气,赶紧说:“不碍事的,他们也是罪有应得。侯府少夫人的路也敢拦,实在是胆大包天,给些教训也是好的。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耀武扬威。”又瞪着张小姐,怒声道:“素日里你就有些任性骄纵,不过看你年纪小,想来过两年就稳重了。想不到越发没个样了,居然敢做出这等事来,也亏得凌少夫人大度,不与你计较。否则,就是打断你一条腿都还是轻的。现在你可知罪?”张夫人着实气狠了,自己孙女,堂堂国公府嫡女,居然做出当街与人呈凶斗狠的事来。若只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人家还是侯府少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又还怀着身孕,孙女非但故意找茬,还要人家堂堂侯府夫人下轿去见她。张夫人在瞧到徐璐明为道歉实则告状的信后,气得几乎晕过去。不过张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信中徐璐还隐射出孙女是受人撺掇离间,也就没有重罚孙女,但儿媳妇却是让她骂得狗血淋头。   张小姐赶紧说:“祖母,孙女知错了。还请祖母恕罪,请凌婶婶恕罪。”   世子夫人说:“燕儿让我宠坏了,没大没小的,行事没个轻重。冲撞了妹妹,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顿了下,又扭着帕子,恨恨地道:“先前我家世子爷就与我说了,燕儿不止脾气火爆,一点就炸,耳根子还软,辩不得是非,所以要我拔些老成持重的丫头给她,以免让那起子下作的挑唆了。谁会想到,防了屋里头,却没能防着外头。”世子夫人神色狰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又继续道:“也都要怪我,原以为陈家小姐是个好的,她又见天上赶着的与燕儿交好。我想燕儿也没几个知心的,瞧着那闺女是个好的,嘴巴儿也甜,也就没管了。谁会想到,这人看着老实乖巧,居然包藏祸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璐在心中腹诽,你女儿不止耳根子软,任性骄纵跋扈张扬也是事实,陈慧心确实不安好心,但说来说去,还是你女儿的问题。   不过徐璐也知道,为了这么点小事与张家交恶着实不划算,加上张小姐又还是晚一辈的人,她一个长辈身份与晚辈计较,也着实丢份了。当下就笑了笑说:“那日在庙里也与姐儿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姐儿正与那陈家小姐说话儿,不曾注意我罢了。恰巧我也没见过姐儿,倒是瞧到了陈家小姐。我对陈家小姐向无好感,所以也就没有过多注意姐儿。不过后来姐儿能做出那等惊世骇俗之举,我倒是没多少惊讶,因为我知道,只要姐儿和陈家小姐在一块,什么事做不出来?”   徐璐这是替张燕开脱,把张燕的跋扈行为,视为受人撺掇的缘故。   张夫人及世子夫人都松了口气。她们原本也是想把陈慧心推出来,但没想到徐璐会主动挑破此事,倒也省了她们不少唇舌。   世子夫人迟疑地道:“刚开始我也没有想到是陈小姐的缘故,只是后来听下人与我讲起,才恍然明白过来。只是那陈家小姐再是包藏祸心,可燕姐儿也有错,身为闺阁小姐,不该人云亦云,理应眼见为实才是。”   徐璐笑道:“这与姐儿何干?我也是有错的。明知陈家小姐的为人,却没有提示姐儿。我与这陈小姐也统见过两回,但对她的为人品性实在是不敢恭维。唉,姐儿如今也知道了陈家小姐的为人了吧?以后可切莫再与她一块儿玩了。”   虽然不喜张燕的骄纵的性子,但英国公府的招牌还是挺响亮的,她也不愿得罪,加上又是小孩子,着实犯不着与她为难。只有把罪名推到陈慧心身上。   反正她对陈慧心着实无好感,也顺道替顾芸儿出口气吧。   徐璐多少也猜到,这陈慧心之所以这般巴结张家小姐,应该是有别的目的的。听说,张家二公子还未娶亲呢。   哼,徐璐偏不让她如意。   张夫人说:“侄媳妇这么好的人,那必是陈家小姐品格上的问题。燕儿,虽说这回你是由陈小姐撺掇而起,但你也该长长记性了,以后切莫再与陈小姐来往。”   张夫人婆媳认为,徐璐进京这大半年来,也还从未在人前说过别人的坏话,所以很容易就让人认定她的品性是好的。如此好品性的人,都忍不住接二连三说不喜陈慧心的话来,想来陈慧心品格着实不好就是了。   然后世子夫人就问徐璐陈慧心的事。   徐璐目的已达到,自然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就不肯再说陈慧心半分不是来。可在张夫人婆媳眼里,更加肯定徐璐品格高尚,明明受了陈慧心那么大的罪,却依然不在人前说陈慧心半分坏话来。   之后,徐璐特意着人打听英国公府的事,张夫人回去后,就让人收拾了陈慧心的所有物品,让人送回了陈家。而陈慧心回到陈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张家。没过两天,就又传出英国公府张二公子与陈家二房嫡女订亲的消息。陈小姐是陈家长房嫡女,父亲又是太常寺卿,二房的陈二爷也只是工部小小的郎中。但张家却舍掉陈慧心,改娶二房小姐,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陈慧心的脸。   “……陈家老太太与张夫人还有一层亲戚在里头,陈慧心嫁入张家虽算不得板上钉钉,却也大有希望。谁知好端端的却选了二房的嫡女。陈老太太气得够呛,因为陈家二房是庶出,与长房并不睦,陈老太太一向偏心长房,早在陈老太爷去世后,二房就分出来单过。原以为陈慧心嫁到张家去,少不得要甩二房八条街。谁知会让二房捡了便宜,等陈家二小姐嫁到张家去,有了张家助益,将来指不定二房还要甩长房八条街。如今陈家整个长房可都气惨了,却也不敢说什么,反而还重新与二房交好呢。”   想不到张家人做事这么绝,不过也合徐璐的胃口,对付恶人,就要这般收拾才是。专找对方的痛处下手,才能起到更好的报复。   陈慧心撺掇张小姐对徐璐下手,本身就不溶于张家,毕竟张家也不愿与凌家交恶。加上陈慧心小小年纪,就爱挑唆,将来嫁到张家指不定还要把张家弄得乌烟瘴气。一般大富人家给嫡次子娶妻的标准从来都是品性好,性格温柔之类的闺秀。主要就是怕娶了争强好胜的次媳妇进门,处处与长房争利,那一个家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像陈慧心这种动不动就挑唆的人,哪还能入张家人的眼。加上挑唆生事,不管放在哪,都是不受待见的。   想到陈慧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徐璐就非常高兴,觉得她总算替顾芸儿出了口恶气了。   提起顾芸儿,徐璐这才想起,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也不知她与沈任行如何了。于是又打人出去打听。   凌峰身边的小厮,大都是打听能手,只半天功夫,洗砚就回来向徐璐说起了顾芸儿与沈任行的最新进展。   “……沈大人最近时常去苑平,上个月还去了顾三爷家吃了晚饭。只因身份上的悬殊,顾三爷一家子可是弄得鸡飞狗跳。如今整个苑平人都知道,顾三爷与顾家分了家,非但没有没落,反而越发走运。居然搭了沈二爷这条路子,如今,包括顾家长房,与都要巴结顾三爷呢。”   果然,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述不完的交情。   “圣上去避暑山庄避暑,沈阁老也随行拌驾,不好再去苑平,不过小的可是听说,沈大人还派了心腹去榆树胡同外守着呢。”   看来沈任行对顾芸儿是真的势在必得了。   “那位顾三小姐呢?”徐璐还是很关心顾芸儿的。   洗硕笑道:“如今顾家三房与顾家分了家,顾三小姐便称为榆树胡同顾家小姐了。这位顾小姐深居简出。倒是不怎么好打听。”   深闺里的小姐,外人确实不好打听的。徐璐心头纳闷,这沈任行不顾阁老的尊严,居然主动出击,看来对顾芸儿是确实上心的,也不知最终结局为何。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转眼间,已到八月份,徐璐的肚子也大了起来。也不知是体质原因,还是胎儿本身有异,总之,她的肚子看起来比寻常的五六个月的孕妇相比,要小得多。   赵嬷嬷时常摸着徐璐的肚子,笑着说:“这么紧实,定是个调皮小子。”   徐璐摸着肚皮,微微一笑。她也希望是个小子。一想到还会带着条像凌峰那样的尾巴,心头就柔柔的,软软软的。只是,又想到这孩子若当真有条尾巴,成长之路必定要比别的孩子艰难许多,姻缘也会困难重重,就又担心起来。   “少夫人,世子爷的来信。”墨香兴高采列地把信递给徐璐,语气羡慕,“世子爷对少夫人可好呢,隔三岔五的就要给少夫人写信。”   徐璐笑着接过,看着信笺上的廖廖数语,虽然字不多,却非常开心,至少凌峰在繁忙的公务下,还能坚持给自己写信,也还是有心了。不过他总是提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她好生保重,不可乱吃东西,暂忍口腹之欲,活脱脱的话唠王。   把信放下,徐璐提笔,肚子里有千言万语,却又没法子写出来,半晌后,才在宣纸上写上一行字:“入夜,梦蛇入怀,三尺长,呈白色,曰:吾是天上蛇君坐下蛇童下凡,特来报汝救命之恩,以承凌门子嗣,保汝一世荣华。”最后又写下自己的喜悦和担忧。   写好后,徐璐看了字迹半晌,目光闪动。终定痛定痛,待墨迹风干,四折叠好,装进信封内,交给墨香,“拿去吧,亲自交给胡浩然,快马加鞭送到世子爷手上。”顿了下,又嘱咐了句:“务必要送到世子爷手上。”又交代了墨香几句。   墨香见徐璐神色凝重,面上带着惶色,点了点头,亲自把信交给胡浩然,语气凝重:“昨晚少夫人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小蛇入怀,还对少夫人说他是天上蛇君坐下蛇童下凡,特来报少夫人救命之恩,以承凌门子嗣,然后就钻进少夫人肚子里去了,少夫人生平最怕蛇了,立即被吓醒了。今儿一整天神色难安,偏世子爷又没在家中,少夫人一个人惶恐不安,胡大哥可得赶紧把信交给世子爷。”   胡浩然一听,神色也紧张起来,世人皆信佛,也信因果报应之说,少夫人平白做了这样的梦,显然有蹊跷,于是接过信来,小心郑重地放到怀中,快马加鞭送信去了。   把信送出去后,徐璐又打发人去请表嫂连氏,及平时候比较要好的蜜友。   赵嬷嬷听了徐璐这个梦后,却笑着安慰说:“只是个梦而已,少夫人不必担忧。更何况,就算真是蛇童下凡投胎,那也没什么的,人家都说了保凌门子嗣,想来是来报恩来了。肯定不会伤害少夫人的。”世人多信鬼神,想来既是天上蛇童下凡投胎,应该不会害人的,赵嬷嬷倒是看得开。   徐璐让赵嬷嬷一通安慰,果然神色好转起来。   当天半夜里,凌峰回来了。华馨苑立时陷入了忙乱当中。   凌峰带着被露珠浸得微润的身子,敲开了华馨苑一重重房门,也吵醒了值夜的婆子丫鬟。   ------题外话------   小璐想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阳光下……然后,开始布局了……   感谢亲们的钻石和鲜花,好久好久没享受鲜花钻石了,好鸡冻。 ☆、第126章 布局(二)   “世子爷,三更半夜的,您怎么回来了?”当值夜的婆子打开房门,千篇一律都是这样的问话。   凌峰没有理会这些问话,大步流星地踏入徐璐的寝室。掀开淡紫色绣花鸟的薄纱纹帐,徐璐正睡得香甜。她穿着淡黄色绣金色并蒂莲花的抹胸,露出大片雪背和白嫩嫩胖乎乎的手臂及两条白生生的粉润大腿,只小腹处盖了条刷毛大被巾。   凌峰坐在床沿,盯着徐璐侧睡的容颜,婴儿般的肌肤,加上圆滚滚的脸颊,因侧睡而呈现饱满的孤度,微弱的烛火下,那白里透红的脸蛋,浓密如扇子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双唇,加上柔白嫩腻的四肢,凌峰喉间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附下身去。   徐璐半睡半醒间,只觉有人在亲吻自己,熟悉的薄荷加青竹的味道,再混入了男性的气息,这是凌峰的气味,误以为凌峰进入她梦中,也没丝毫反抗,翻了个身,双手下意识揽着他的肩膀。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娇憨,凌峰再也忍不住,附下身来……   徐璐最终被凌峰的大动作惊醒了,睁眼了,吓了一跳,“爷……你,回来了?”她轻声呢喃,不知这究竟是不是梦。   凌峰艰难地抬头,声音低哑:“嗯,我回来了。”然后又继续低头,在她身上耕耘。   尽管奇怪他为何会半夜里回来,但一个多月来的独守空闺,让她忘记了矜持,紧紧地搂紧了他的脖子,轻声说:“可别,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摸了摸她隆起的肚皮,凌峰说:“我会小心的。”   徐璐就没再说话了,这回谁也没有矫情,也没有矜持,很快就进入人论大礼当中。   黑色描金雕蝙蝠献寿跋步大床响来熟悉的咯吱声响,值夜的沁香想了一会,最后痛定思痛地吩咐下去,“赶紧去烧热水去。”这么大热的天,一番运动,想来会出热汗,主子们完事后肯定要沐浴的,早早准备在那也是好的。   果然,过了不多久,里头就要了热水,沁香吩咐两个婆子把热水从另一道门进入净房里。自己则进入寝室内,屋子里还有一股未散发的春意,她不敢看凌乱的大床,对已穿了条牛鼻裤的凌峰福了身子:“主子要沐浴么?”   “拾缀一下,另外给少夫人找套贴身衣物。”凌峰吩咐后,就来到床前,拿过刷毛大毛巾被裹住徐璐,把她打横抱起来,去了净房。   沁香赶紧去找了件银红色绣红鸳鸯的抹胸,及白绫小裤,放到镶大理石的红木桌上,再上前收拾凉席,姜黄色小方型状的凉席上,有些许晶莹白色之物,沁香红了脸,拿了毛巾仔细拭去,察觉屋内有些热,又置了些冰块进来放进铜盆里。   净房内,凌峰把赤身裸体的徐璐放到浴桶里,自己也脱了裤子,一道进入桶里。徐璐赶紧偎了过去,轻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凌峰一边搂着她的香肩,一边摸着她的肚子,道:“明知故问是不?”   徐璐低笑两声,抬头,大大的杏眼看着凌峰英俊迷人的脸,“我这些日子,想了许久,随着预产期的逼近,我也越发焦虑起来。我考虑了很久,既然咱们的儿子当真会带着尾巴出世,与其遮遮掩掩的,还不如正大光明把事儿抖出来。就算仍会受到质疑指责,总也好过天天过那防这防那的胆战心惊的日子。”   所以,她才设计了白蛇入梦一说。   凌峰低头,亲了她的额头,最后又见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水蜜桃那般饱满可口,又在她左右脸颊上吻了又吻,。   “你倒是会想法子。说说你的法子吧。”   徐璐偎在他怀中,凌峰结实的胸膛带给她的不止是悸动,还是有满满的满足感和温馨感。   “世人皆信鬼神,我借着白蛇入梦,让世人相信,我这一胎是天上蛇童下凡投胎,以解凌门子嗣之难。然后,我再向外人提及,时常梦见生下的会是人首蛇身的孩子,心头顿感不安,去庙里请求高僧化解。若是那高僧也这般认定我怀的是蛇童股胎,想必将来生下孩子,不管是人也好,是条蛇也罢,想来外人就不会太过惊讶了。”   凌峰摸着她的肚皮,又吻了下她的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依你的意思去办,将来咱们的孩子能够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活在怕被人发现的阴影里。”他摸着她的脸,一脸感叹,“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徐璐却没有他那么乐观,皱着眉说:“虽说这个主意好,但施行起来却也困难呢,必要环环相扣,任何环节都出不得半丝差错。最重要的,那个所谓的高僧,可就是道大难题。”想要让世人相信她这人首蛇身的孩子不是妖魔鬼怪,必要在“高僧”那儿下苦功夫。世人皆信佛,皆信因果循环,只要高僧会说话,那么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   凌峰笑了笑说:“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的。”   “那爷要如何安排?”   “京城的高僧肯定不行的,怕穿帮。所以我决定,就弄个云游高僧。而这个云游高僧,不但能文会武,还要通晓阴阳,知命理,懂五行。最好会些法术,这样一来,由他嘴中说出来的话,外人必会深信不疑了。”   这个主意倒是好,只是,这样的云游高僧哪儿找去呀。   凌峰笑道:“当你写信告诉我你做了白蛇入梦的事,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我也觉得你这个主意甚好,也再没有比你这个更好的主意了。我想了半个晚上,也打算依你的主意行事。也把各个环节理透。从即日起,你开始对外声称,你总是梦见生下的孩子是人首蛇身,很是害怕,又是请大夫,又是看高僧的,京里的那些高僧也只会念些经文罢了,如何能够开解你。等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咱们家再来个世外高僧,经他这般解说,也就相安无事了。就算是人首蛇身,别人或许会大惊大小怪,却也不会往妖魔鬼怪方面想。”   徐璐点点头,她与凌峰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她空有良策,却找不到人实行。“那爷找到了所谓的云游高僧了么?”这个云游高僧才是故事里的重中之重,马虎不得呢。   “谁说非要高僧,道士也成呀。”凌峰把凌非推了出来。   “凌非?”徐璐惊讶,“他不是让爷派到河西挣军功了吗?”据说短短半年不到,就已从百户升为千户了。   “凌非是我少数心腹之一,武艺高强,能文能武,这事儿还非他不可了。我准备把他秘密召回来,让他扮成云游道士也还是可以的。他从小跟在我身边,小时候那位了缘大师在咱们家生活了几年,也教了凌非不少五行阴阳之术,他本人也满喜欢这些,也还涉及了不少。以前在福建剿倭时,他也曾扮过道士,这才振作士气,大败倭寇。”   徐璐对凌非印像颇深,是个冷到骨子里却对凌峰忠心耿耿的人,尽管对他没好感,却也相信他的本事,也敬重他对凌峰的忠心。   “爷既然已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徐璐放下心中一棵大石。沐浴出来,重新躺下后,又唠唠叙叙地说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夫妇二人说了半宿的话,把所有可能突发的状况也考虑进去了。包括接下来她要扮憔悴装无助惶恐,再找大夫看诊,找高僧解梦等等,一一说了出来。   等说得差不多后,徐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你不是在承德山庄拌驾么?怎的半夜里回来了?”不怕圣上降罪?   凌峰笑了起来,他躺平了身子,只是拉着徐璐的手,放到胸口处,细细揉搓着,“自接到你的信手,就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倒让我茅塞顿开,在屋子里思虑半晌,毅然带着信去见圣上。并对圣上直言,怕你会乱想,所以请圣上准允我回来探望你,并开导你。圣上当场就允了,还特地赏赐好些珍玩补品给你。”   徐璐喃喃道:“居然还让圣上也知道了。”   凌峰笑了起来:“圣上是明君,素来体贴臣下。”   徐璐又有新的担心,“朝廷有钦天监吧?钦天监不是掌管天下阴阳术士?咱们这样明着做戏,他们会不会瞧出来?”   凌峰笑道:“所以等你被梦境折腾得憔悴不堪时,咱们就先去请钦天监正来给你解梦。然后,趁他们进得府里来,外头必会出现个云游道士。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圆满了。另外,你也别把钦天监想得太过厉害了,全天下最厉害的阴阳术士并不在宫中,而是在乡野间,这点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罢。再说了,凌非对阴阳命理之术也并非一窍不通。”   原来凌峰连这些都想到了。徐璐再也没了任何担心,已经在想,接下来她要如何安排行事的问题了。   凌峰又说:“你尽管在人前表现你的不安便是,反正你做戏的本领也是不错的。”   腰侧挨了狠揪,凌峰吃痛,缩了缩身子,翻身侧躺,与她鼻对鼻,额头对额头,他伸出手放在她背脊下,像哄小孩子一样,语气轻柔,“也亏得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亏我聪明一世。”   徐璐笑着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就是愚者罢了。还有,我决定了,若这事儿能够成功,当然一切好说。若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夫人能够把爷平安拉扯长大,我也能的。”   凌峰笑了笑,越发靠近她,爱怜地摸着她的背脊,鼻间闻着她身上玫瑰混合着茉莉香花的幽香气息,这具身子又香又软,简直令他欲罢不能。她的聪明娇憨,又善解人意,尽管不怎么体贴入微,却能忍受他的坏脾气,偶尔的霸道娇蛮都是那么的可爱迷人。   再拿她与先前的杨氏做对比,简直没法子比了。杨氏很贤惠,也很温柔,但都是浮于表面。她的贤惠也就是关注他的衣食住行,端庄肃穆,比宫里头的教养嬷嬷还要严厉,动不动就拿规矩教条来绑架他。这样的人,他可以给予尊重,却无法心生怜惜来爱。   但他的小璐却不同,她端庄又俏皮,偶尔还会露一下爪子,像只猫儿似的,就算挠人也只会挠得他心痒痒,可爱至极,也温柔至极,像朵解语花似的,与她在一起,总不会腻歪。就像此刻,她偎依在自己怀中,尽管热,却依然不忍推开她,离开她香软的身躯。   第二日,徐璐睡到大天亮才起床,因为半夜里耽搁了睡眠,早上未免就起不来。不过长辈并无干涉,倒也无碍,徐璐也就尽情地睡。直到凌峰拾缀好后,准备起程走人时,这才不甘不愿起身,揉着还想睡觉的双眼,咕哝道:“不多赔我一下么?人家作晚可是做了噩梦了。”   徐璐肯定不会知道,她睡眼醒松地揉着双眼,饱满圆润的脸儿白里透红,加上娇憨的神色,及揉眼的那肉乎乎肥肥的手儿,白嫩如馒头一般可爱,凌峰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就又蹿了出来。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凌峰的回答,徐璐不由睁眼,只见他箭步朝自己奔来,就那样把自己推倒在床上,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双唇已压了下来。在她唇上辗转吸吮,并伸进她唇齿间与她的舌头嘻戏。   徐璐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开始回应他。感觉到他的灸烈和爱怜,她双手也搂住他的脖颈。   屋子里原本要进来服侍徐璐的丫鬟见状,赶紧低头离去,并悄悄把门关上。   凌峰吻了徐璐一会儿,还不过瘾,一双手又在她柔软的娇躯上搓揉着,渐渐地,又把一身火气搓了出来,索性褪了她的衣裳,小心避开她隆起的肚子,又胡天海地一番。   隔着门板,也依然清晰地听到大床摇晃的声音,及徐璐压抑的娇喘声,门外头听壁角的丫头相互望了一眼,其中绘春轻声道:“我去叫灶房再烧些热水。”   一盏茶的时光,屋子里停止了响动,含香听到里头的吩咐声后,赶紧进来,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等一切妥当后,徐璐懒洋洋地由丫头们服侍着从净房里扶了出来。这时候凌峰已在别的丫头服侍下,穿好了衣裳,正三品的绯红色绣孔雀官服,黑色官帽,正三品制的佩绶,缂带,朝靴,俨然是气宇轩昂的朝廷高官,眼光似寒星,威风凛凛,尊贵风流。   徐璐着玉白色绣紫色折枝缠枝花卉白绫抹胸出来,V型的抹胞,腋下两侧采用收紧方式,刚好包裹住胸前一对山峰,看起来饱满绣人。   凌峰双眸又黯了下来,且后来又瞧到她娇花般的脸庞,脸蛋儿白里透红,桃红的色泽,水润的眸子,整张脸儿娇艳迷人,脸上又露出自得的笑容,他的小璐,被他浇灌得越发娇媚了。对于身为丈夫的他来说,也是件无比自豪的事。   徐璐瞪他,小声地警告着:“正经些。”又白了他一眼,坐到刻五蝠捧寿的紫檀木梳妆台前,因为还洗了头,头发湿淋淋的,丫头们再拿了毛巾替她绞干头发。加上天气炎热,她也只穿了件抹胸,露出大片肌肤及整片裸背,可便宜死凌峰了。   只是下身却是穿上了轻薄透气的绣冰蓝花卉茧丝月华裙,无法看到她那双令他血液沸腾的圆润白嫩的腿儿,颇觉遗憾。   念念不舍地从裙据下边隐现的大腿上收回视线,来到她还蔽在空气当中的肚子,抹胸做得比较短,只能勉强遮住肚脐处,却还露出小片肌肤,不由皱了嘏,谴责道:“怎的不多加件衣裳?也不怕凉了我儿子。”   徐璐摸着突出的小腹,没好气地道:“天气可热着呢,哪就凉到他了。”   凌峰就不再说什么了,看着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燕窝粥,又看她被侍候着穿上白地绣冰蓝花边的薄罗窄袖褙子,交领束腰设计,褙子及膝盖上方三寸处,遮住所有迷人春光。   凌峰咂吧着嘴,他的小妻子果然是个风流人物,不穿衣裳时,那个春色无边,媚态燎人,可一旦穿上衣裳,那就是优雅端庄的贵妇,婷婷玉立,如待放花朵。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不自觉地,凌峰念起了这句诗来。他的小璐着实当得句话就是了。   徐璐剜了他一眼,“不是该走了吗?还忤在这做甚?”   凌峰起身,“那我走了,你只管做你的罢。”又来到徐璐跟前,在她脸上亲了一记,又还捏了她一把。惹得徐璐把手上的梳子扔了出去,凌峰接过梳子,哈哈一笑,随手一抛,那桃木梳就像生了眼睛似的,直直地躺在了梳妆台上。   “这个混蛋。”徐璐抓着梳子,恨声道。   屋子里的丫鬟低低地笑了出来,“世子爷对少夫人可真好。”夏荷豆绿等人都在屋子里侍候着,自然乐见主子恩爱的。主子们恩爱了,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日子也好过呢。   徐璐也微微笑了起来,黄杨木的八角棱镜子里,这张圆润和脸蛋儿,杏眸晶亮,唇色柔嫩,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桃红色泽。这样的一张脸,实在做不出愁眉断肠的表情来,不由垮下脸来。   今日徐璐去了宏国寺,尽管宏国寺大名鼎鼎,可她还一直不曾来过。寺内建筑依山取势,高下相间,布局巧妙,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国寺二字。   宏国寺坐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寺周楠树蔽空,红墙围绕,伟殿崇宏,金碧生辉,香烟袅袅,磬声频传。山门前有一对雕刻石狮,造型生动,威武雄壮,如左右门卫,守护着这座名山宝刹。宏国寺入山门户是九十九道丈宽石阶,看着那似乎不见顶的台阶,及全步行拾阶而上的如织香客,徐璐深吸口气。也不知她爬上去后会不会喘气如牛。   “少夫人,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来这儿?”夏荷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也有些发虚。她倒是不怕,主要是担心徐璐有了身孕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   徐璐说:“没事,走吧。”   夏荷扶着她,她说:“不用,我走得动。”她身子壮得很呢,这九十九道台阶虽多,但并不陡,应该没问题的。   夏荷也不坚持,只是与豆绿一左一右护卫在她身边,最外围还有几个有功夫在身上的婢女,这些人明着是婢女,实际上却是凌家的暗卫,武艺高强,以一挡十。   到底年轻,平时候又勤加缎练,徐璐倒不觉得有什么,依然神采弈弈的,却是苦了赵嬷嬷等人。赵嬷嬷虽是凌家的下人,却一直锦衣玉食的,连重体力活都未干过,这会子让她爬这么些台阶,足够受罪了。爬到半就受不住了,气喘如牛地说:“少夫人素日里不都是在护国寺还愿么?今儿怎的来宏国寺。”   徐璐苦笑:“今早不是与妈妈说过么?我昨晚做了些不好的梦,心头不安。听说宏国寺高僧如云,想来可以替我解惑的。”   赵嬷嬷唇角一扯,“只是梦而已,少夫人不必放心上的。”她是武夫人少数心腹之一,虽然徐璐不曾明说,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的。   但不知内情的张嬷嬷心里却是有了阴影。如果说偶尔梦见自己生下人首蛇身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徐璐却是连接两日梦到,还惊动了在承德山庄拌驾的世子爷,这不得不引起重视。   上山途中,也遇到好些下山的香客,大都是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只有少数衣着简单的普通香客。更有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世家公子哥,见到徐璐一行人,倒是多看了两眼,不过也因徐璐梳着妇人髻,奴仆成群,倒也不曾有失礼的举动。佛门净地,倒是不怕有横冲进撞之人,徐璐一行人平安爬到顶处,进入庙宇。   徐璐并未去烧香磕头,而是直接进入第五重寺院,这儿有专门的求签拜佛解惑,也有看八字看命理的和尚,据说还满灵验的,难怪宏国寺香火旺盛。   徐璐来的时候,院子里,各个厢房走廊外都坐满了人,看来前来求签解惑的人可不少。不过佛祖面前人人平等,大家都是遵守排队法则,倒也不曾乱了秩叙。   徐璐早就差了小厮早早来排队,抵达这儿时,前边还有十来个人,也就耐心等候。   夏荷左右瞧了瞧,到处都坐满了人,包括院子里临时安排的长木椅上也坐满了人,不得不自行拿了折叠椅子来,摊开,让徐璐坐下。并服侍着徐璐喝了水,吃了两块板栗糕,一碗熬得浓稠的鸡肉红稻粥。   “……是凌少夫人么?”左边响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徐璐抬眸,看向来人,怔了怔,对那人笑道:“是我,原来是朱三奶奶。”   原来这人居然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周氏,徐璐心里暗笑,果真是天助我矣。她对这周氏可没好感,主要是这人爱说别人的坏话,添油加醋,哗众取宠,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此刻她却是无比期待这周氏未来的表现。 ☆、第126章 搅混一池水   因存了目的,徐璐非常热情地与周氏说了会子话,得知周氏因嫁入朱家两年未曾有孕,心下难安,特地来宏国寺求子嗣缘。周氏看着徐璐隆起的肚子,语气止不住的羡慕,“少夫人倒是熬出头了,看你这肚子,肯定是个哥儿。而我,不说哥儿,连个女儿都没影儿。”   徐璐长长叹口气:“你也别顾着羡慕我,我现在也不好受呀。”然后把她梦见白蛇入怀,并时常梦见自己生下人首蛇身的孩子儿一说,周氏就睁大眼,说:“只是梦罢了,少夫人何苦自已吓自己。”倒心里头到底好受多了,对徐璐也不那么羡慕了,反而隐隐有种快意。   女人间的交情就是如此,同样的出身和身份,若对方样样都比自己厉害,任谁都忍不住会心生嫉妒,可一旦得知对方也有烦恼事,这种妒嫉就会变化为庆幸。虽不至于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却也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平衡罢了。   周氏也是存了巴结徐璐的心思,但徐璐样样比自己优秀,嫁的男人比自己好,还夫妻恩爱,又怀了身孕,被婆家宠上了天,任谁都会妒嫉羡慕的,但如今见徐璐似乎也并未有外表那般光鲜,也有烦心事儿,周氏心态就平衡了,越发对徐璐挖心掏肺。   “若是偶尔梦见也还罢了,可少夫人这般天天梦到的还是少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该找无尘大师解惑才好。”无尘大师也是有名的得道高僧,算命八卦无不精通。像徐璐这样的香客也并不少见。   “无尘大师算得很精准的,少夫人找他准没错。”周氏又介绍了无尘大师的种种本事,徐璐一方面欣喜,一方面又紧张,若这无尘大师当真是得道高僧,那会不会一眼就看穿她的小伎俩呀?   无尘大师生得白白胖胖,半百的年龄,却有着灰白的胡须,听了徐璐的梦境后,掐指算了会,神色莫测高深,在徐璐紧张注视下,他给徐璐的解梦批注为“一心向善,今生得以为报,不必忧烦矣。”又称凌门这一代命中并无子嗣,却因娶了徐璐而得以子嗣传承,只因徐璐上辈子曾做善事,引蛇仙下凡投胎报恩。还说这是好事,不必介怀。   徐璐暗自发笑,屁的高僧,也就这么点水平了,果然,这些都是靠哄和骗呢。   徐璐又忧心忡忡地捂着小腹:“可是大师,我这几个晚上,都会梦到自己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婴儿,尾巴是白色的,也不知是何意,生怕将来当真生了这么个怪婴,这两日可真没睡过安稳觉了。”   无尘大师摸了花白胡须,仍是一脸的莫测高深,又问了徐璐的种种过往事迹,徐璐知道,这些所谓的高僧,之所以会被称为高僧,也就是比旁人多了份慎密的心思,倒不是说他们当真能掐会算,不过是多问,然后再从这些信息里,进行旁敲侧击罢了。   一般人本来就对高僧有着天然的信服心理,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加上自己在交谈过程中,已无意泄漏出某些信息,对于这些心思慎密的人来说,自然能够推测出较为精准信息。能够成为一代神棍大师的,除了慎密的心思外,也应该擅长推理。   徐璐也就透露出他们一家子对子嗣很是看重,夫君二十八,膝下还无子嗣,先元配嫡妻曾生个一子,生下却夭折,除此之外,其余通房姨娘也无半分子嗣。这位无尘大师就说她夫君命中无子,或上辈子或此生多做阴鸷之事,或身体原因,影响子嗣。然徐璐面相带福,是大富大贵之相矣,福禄寿齐全之人,加上一心向善,引发上天好生之德,特派蛇童下凡投胎。并一再表明,若当真产下人首蛇身婴儿,也不必惊慌,此乃上天旨意云云。   说了一大堆,也没说什么有价值的话。不过徐璐仍然感激涕零地给了无尘大师极丰厚的香油钱,并说:“既然是上天的旨意,那还好说。怕就怕是万一是妖魔鬼怪怎么办才好?”   无尘大师收了丰厚报酬,自然不会说徐璐的孩子是怪胎或妖怪之类的,只往蛇仙座下童儿下凡投胎报答子嗣方面说。   徐璐带着一半感激一半担忧离去。一行人也受了徐璐的情绪感染,气氛有些凝重。   出来的时候,又碰到周氏,原本周氏还排在她们前头的,不过她求的是子嗣,也就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打发了她,还白白损失了二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女子无子嗣,着实直不起腰来,所以面对徐璐的愁眉苦脸,心下倒也轻松了几分,看来这世上并不止自己一人过得不如意的。威风幸运如凌徐氏,也有她的烦恼呢。   一个人首蛇身的怪胎,当真生下这样的孩子来,也够她受了。   周氏心下轻松,越发宽慰起徐璐来。   但之后,有关徐璐即将生下人首蛇身的怪胎婴儿的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帝都,说得人鼻子有眼的。一些与徐璐交好的夫人奶奶们纷纷差人前去凌家打听,甚至连在庄子上避暑的武夫人也给惊动了,连夜赶回了凌家。   凌宽夫妇脸色很是不好,当夜回来,就直接去了华馨苑,与徐璐关着门说了半宿的话,之后,武夫人也神色忧忡地离去。   接下来的时日里,武夫人领着徐璐往各大寺庙求神拜福,又递贴子进宫,请太医院的院正路天桥诊断。路天桥给徐璐把了良久的脉,使出浑身解数,这才迟疑着开口道:“少夫人身体健康,胎儿也一切正常,子不言怪力乱神,少夫人和凌大人皆是正常人类,岂会有无稽之事发生?”路天桥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传言,但仍是不愿相信,正常的人类,会生下人首蛇身的胎儿。   尽管有路天桥的安慰,但徐璐依然天天做同样的梦,闹得整个凌家也人心惶惶,凌家又请了别的有名高僧,全无一例外,称是蛇童下凡投胎。倒也惹来一大片羡慕之声。   紧接着,钦天监正也被请来给徐璐掐算。   钦天监正也未说什么有用的话,也就是等生下孩子后再另行定夺。这事儿连皇后都惊动了,连夜派路玲玲回来过问。   路玲玲给徐璐仔细把了脉,摸了肚子,六个月的身孕,对于有经验的大夫来说,还是勉强能够摸到胎儿四肢。路玲玲摸了半天,说:“手脚头部都摸到了,就是这双腿……”她脸色也有些难看,因为徐璐六个月的胎儿,看起来却像四五个月大的肚子,已说明有问题了。但她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沉吟片刻,说:“要不,再等一段时日,我再来摸一下,说不定,是我摸错了,也是有的。”   路玲玲虽未明说,但也明明白白地证明徐璐这一胎有问题。胎儿只摸到手,却未曾摸到脚。   这阵子天天来凌家陪同徐璐的连氏和杨二奶奶等人脸色微变,吃吃地问:“沈夫人,您的意思是……”   路玲玲目光复杂地盯着徐璐的小腹,脸色阴晴不定,“我也不敢保证,不过依我多年行医经验,这孩子确实……罢了,要不再等一个月,等胎儿再大些,我再来摸摸。毕竟,总归是条生命。”她知道凌家子嗣艰难,万一判断错误,打出来的胎儿是个健康婴孩,她岂不要受千夫所指?   徐璐双眼红肿,摸着肚子依依不舍地道:“我已能感受到胎动了,不过并不是很明显。可,若真要我打掉他,着实不舍。”   武夫人拭着泪说:“是是,正是这个理,再观望一阵子吧。”   连路玲玲这样高明的大夫都说胎儿可能有问题,只摸到头和上肢,却没法子摸到双腿,消息传出,更是加深了外界的传言,安国侯少夫人有可能生下人首蛇身的胎儿。   不过也因为无尘大师等得道高僧的解析,以及徐璐事先的梦境,人们倒也不曾把这胎儿归为怪物或妖孽,只说是天上蛇童下凡投胎,却恶作剧地不肯以婴孩示人。也不知凌家做多了恶事,还是命中该有此劫,众人对凌家很是同情,但也有幸灾乐祸的,说凌峰当年造得杀孽太多,伤了阴鸷,活该有此报应。又同情起徐璐来,嫁给这种屠夫一般的男人,着实受罪了。   徐璐斜眼问身边吃葡萄的男人:“你当年杀了很多人?”   三伏里最热的第三伏的天气里,远在承德山庄避暑的帝后也听说了此传言,心下愧疚,赶紧把凌峰放了回来。   凌峰回来后,哪儿也不去,镇日陪着娇妻,又另外遍请名医,去各大寺庙里请了高僧一同入府,高僧们刚开始说法皆有不同,不过最后皆统一口径,这孩子着实有些古怪。更有胆大者居然说凌峰造杀孽过多,遭受了报应,这才累及子嗣。   凌峰神色很是难看,差点就要暴起杀人。不过他冷笑一声:“凌某也不否认,此生杀人太多,直接死在凌某手上的,没有上千也有上百。间接死在凌某手上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凌某也信因果报应,若拙荆当真生下这样的婴孩,那凌某也认了。也算是上天对凌某的惩罚罢。”   消息传出去后,众人就又同情起凌峰来。一些与凌家交好的,便替凌峰辩解说:“凌峰虽杀孽太多,但手中亡魂也并非无辜。当年夺嫡之争,血洗四皇子派也只是不得已为之。之后剿匪抗倭,屡立奇功。在我大庆朝边疆安宁立下汗马功劳。若老天爷因此而降下因果报应,那些欺男霸女,十恶不赦之人又该如何?想来蛇童下凡应是报答其恩情罢了。”   幸灾乐祸的自然是凌峰的政敌之类的,自然不会是好话了,只说凌峰心狠后辣,杀人如麻,手上杀孽过多,老天都看不下去,要给他点报应瞧瞧之类的。   立秋过后,秋老虎还横行了数日,如此炙热的天气里,外界对凌家的事儿越发热情高涨,徐璐七个月的身孕,看起来只像五个月大的肚子,再一次证实了这胎儿的异于常人。路玲玲又替她仔细摸了肚子,整整摸了大半个时辰,神色越发凝重,她瞅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徐璐,沉声道:“我不信那捞什子的因果报应,这世上怪人怪事多如牛毛。有的缺胳膊少腿,也有的生下来就是傻子,还有的是连体婴呢,我是大夫,见多这些怪事,与因果报应并无关系,不过是父母基因突变罢了。你们也不要太有压力,就算当真生下怪婴,也与困果无关。”   这也真接说明,徐璐的胎儿当真有问题。   徐璐有些失望,她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路玲玲这么一说,依然失望透顶。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凌峰:“爷,这可怎么办?”   凌峰搂着她,尽管神色憔悴,不过到底是男人,接受能力比妇人强多了,他神色坚毅道:“别怕,若当真如此,也是咱们的命罢了。”他也拒绝了路玲玲提出的“给碗温和的打胎药”的建议。   武夫人也有些举棋不定,让凌峰听路玲玲的,若当真生下这样的怪婴,要如何向世人交差,外人岂不要笑话死凌家?   凌峰神色冷厉,但语气却坚定,“若当真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也认了。生下吧,外头的非议嘲笑一概由我来扛。”   武夫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只说“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哦?峰儿你虽说杀孽过多,可杀的全是大奸大恶之辈,虽说也有无辜之人的鲜血,可到底只是少数罢了,那些食婴儿人脑,欺男霸女的恶混怎的就不遭受报应?”   不说凌家的绝望痛苦,单说消息传出去后,帝都越发热闹了,说什么的都有,要么是对凌家的同情和正面赞扬,要么就是对凌峰的幸灾乐祸,比如说,杨士清。   杨士清这几个月来让凌峰恶整了一番,还折损了一个嫡亲孙女,对凌峰更是恨之入骨,如今凌峰有了这样的致命弱点,当下大笑三声,一再垂问,消息是否属实。   一直都在奉命暗中打听的心腹斩钉截铁:“千真万确了。连沈三夫人都说胎儿有问题,在凌徐氏肚子上摸了半天,都未曾摸到脚,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杨士清哈哈大笑起来,第二日,朝堂上,就有言官攻击凌峰不修私德,乱造杀孽,伤及阴鸷,乱杀无辜,连老天都震怒之类的罪名,请圣上依法惩戒。   凌峰为着妻子怀有怪胎而神色憔悴,闻言也不辩驳,只跪下请罪。   朝堂上就有十来人站出来附议,请圣上裁夺,查办凌峰,以正天威。   杨士清并未站出来,但自是有人出来帮他呐喊助威,这人说话也非常有水平,称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降下雷霆之怒,想来凌峰这样的人,着实不适合在朝为官,并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谴。”   世人多信鬼神因果报应之说,尽管这些当官的手上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却不会阻碍他们拿因果来攻击他人。   当然,又有人站出来替凌峰说话,是言官里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谢永康。   谢永康引经据曲,先是指责凌峰的乱造杀孽,但话锋一转,又把某某生了个哑巴婴儿,某某生个缺腿的,某某又生了个连体婴,某某生下傻子来论证,最后推翻因果报应之说,认可静安夫人“站在医学角度上,理应是父母双方基因突变引起,与天谴无关”的推证。   当然,朝堂上文官们都爱打嘴仗,这一场嘴仗可是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最后诺大的朝堂就为了凌峰是否因乱造杀孽而引发报应之类吵成了菜市场,却反而无人注意依然还跪在地上的凌峰。   最后凌峰跪得久了,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向圣上磕头,称“无颜面对圣上厚爱,引咎辞官。请圣上恩准。”   众人安静了,纷纷等皇帝开口。   皇帝开口了,却是先让凌峰平身,然后又问第一个指责凌峰的言官张英:“你称凌爱卿乱造杀孽,可是杀了哪些人?造了哪些杀孽?你与朕一一道来。”   那言官便把凌峰领兵诛杀昔日的永定侯府,武安侯府,及几家伯爵勋贵,还诛杀孙氏,张氏,王氏,李氏,刘氏等大族,尤其以孙氏王氏为甚,全族上下足足数千余人,全被杀得精光,老弱妇孺也未能幸免,端得残忍冷酷。又言,凌峰后血洗锦衣卫,炮轰东西两厂,造成三千人死亡,两千余人残废,如此血腥残忍手段,人神共忿矣。最后还补充,十年前,前去江浙地区查太子失踪一案,又血洗当地望族,梁氏,黄氏,陈氏三族,血流成河。五年前,前去福建借剿倭之名,斩首卫所将士一千二百余名首级,手段残忍,毒辣可见,实为排除异已,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连老天都看不过,降雷击之威。   最后,这名言官还堂而皇之地称:“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圣上而善用其众乎,承天命于宇厦将倾、社稷飘零之衰世,励精图治、中兴家国。必用能干贤臣,此等佞臣酷吏,实不配良臣。请圣上三思。”   皇帝便说:“当年,老四夺嫡,领叛军入宫,预夺朕江山。孙张王李刘等叛党,是朕下令诛杀。凌爱卿也是奉命行事。若无凌爱卿领兵驰援东宫,朕岂能安然坐在此享受尔等朝拜?张英,你以此为借口声讨凌爱卿,可是觉得凌爱卿不该诛杀叛党?”   张英呐呐不成言。历来夺嫡失败者都是满门诛灭,给张英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指责圣上残忍。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128章 反击   皇帝又说:“昔日永定侯府,武安侯府,及几家伯爵勋贵,包括东西两厂在内,也曾参与夺嫡之争,难道这些人不该杀?”   张英脸色再度一变,几欲跪下。   “天启二十四年,朕去江南辑查税盐一案,被人追杀,是凌爱卿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朕。以雷霆手段诛杀祸首梁氏,黄氏,陈氏三族族长,适才解朕于危难当中。怎么,张大人觉得,这些人不该杀?福建倭冠横行,老百姓苦不堪言,官场黑暗,反勾结倭寇,监守自盗,使孤军深入一千余将士葬身鱼腹。凌爱卿痛斩失职将士首级,以正军威,有何不可?”   圣上接连几番话说得张英连连变色,最后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凌峰着实杀人如麻,但杀的都是乱党叛党,还是圣上允许的,他们还在这儿说凌峰杀孽过重,岂不指责圣上心狠手辣?   杨士清很快就明白过来,但为时已晚,圣上越说越怒,最后怒掷金瓜,声音铿锵凌厉:“凌爱卿一心为朝廷,为朕,临到头来反受无妄指责。你们可是朕的好臣子,我大庆朝的栋梁呀。”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文武百官赶紧跪下请罪。张英更是全身颤抖,额上冷汗直冒。   皇帝又让凌峰起来,非但没有指责他半句,反而颇为愧疚,因为外界传言有关凌峰杀孽过重,别人不知晓,但皇帝却是一清二楚的,这大都是在皇帝的授意下进行,可以说,若无凌峰的雷霆手段,皇帝还坐不稳江山。皇帝一心要做圣明之君,自然不会让忠心自己的臣子受此污蔑,不但褒赏凌峰忠心耿耿,还把外头那些传言痛斥一通。   “……静安夫人都称不过是父母基因突变,与因果无关,可偏有些人就爱胡乱生事,动乱朝纳,罗织罪名,以达不可告人目的。当年叛党造反,不见你们挺身而出,倭寇横行不见尔等有何动作,如今天下承平,你们倒要为着莫须有罪名逼朕诛杀功臣良将,其心可诛。”   圣上越说越怒,龙颜大怒,让人把刚才叫得最欢的一群官员全抓起来,以“妖言祸众,罗织罪名,造乱生事”等罪名,全摘下乌纱帽,责令他们三日内滚出京城。而罪魁祸首张英,不但被摘了乌纱帽,罪名是“夹私报仇,公器私用,妖言祸众,污陷忠臣良将”等罪名,午门斩首。   身为言官,最得意的就是忠于直谏,就算一头碰死大殿上或被施梃仗都是非常光荣之事,还会被载入史册,光耀千秋。但这般直接被斩首,还被打上污陷忠臣良将的罪名,可就是遗臭万年了。好些被梃仗或直谏拦柱的言官就算身死,也会在仕林中享有极高声誉,其家人也会受到照顾。但像张英这般被斩首的官员,不止名声臭了,其家人也要被戳背脊骨。   张英面如土色,却连喊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最后还是凌峰求情,这才免于死罪。   凌峰的说辞很是新鲜,“臣并不后悔昔年雷霆手段,却也手染不少无辜鲜血。张大人虽有诬告之嫌,臣却不得不引以为戒。虽恨张英罗织罪名,然罪不致死,请圣上赦免无罪。”   圣上说了凌峰几句,果然免了张英死罪,但却打了二十板子,责令三日内滚出京城。   圣上当朝过问了凌峰子嗣问题,凌峰称无论这孩子生来是怎生模样,都会善待。一来是自己骨肉,不忍弃之,二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圣上感叹说:“爱卿此言甚妙。可怜爱卿一心为国,替朕分忧解劳,却受如此大辱,朕深感内疚。”其后当场表示,让徐氏好生安胎。   当天,就有宦官到凌家宣旨,安抚凌家,并赐下丰厚赏赐。   徐璐也只是想给未出世的孩子造势罢了,让世人早早接受孩子的身份,想不到居然把圣上也给惊动了,也很是惶恐:“圣上是真的不介意,还是……”   毕竟圣心难测。自己臣子生下人首蛇身的孩子,哪会这么容易就接受的。   凌峰笑道:“还真是富贵险中求了。”他捏着她的脸颊,这阵子因为要表现出对孩子的胆忧兢惧,夫妻二人故意晚上熬到很晚才歇下,但徐璐底子好,皮肤也好,这么些日子熬下来,也就是带些黑眼圈罢了,丝毫不影响肌肤。不过大家都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徐璐肯定是憔悴到不行了。实际上,徐璐身上的肉没少半分,依然好吃好睡,只是每日熬到很晚才睡不大遭得住就是了。   把她娇软的身子揽在怀中,凌峰语气柔软:“我与圣上自小到大的情份可不是说假的。更何况,先前在承德山庄时,我就事先与圣上表示,大概是我杀孽造得太多,造成子嗣艰难。还说你总是梦到白蛇入怀,紧接着接二连三梦到生下人首蛇身的婴儿,怕引起恐惶,就曾与圣上进言,为怕引发朝堂恐惶,将引咎辞职。圣上自然不许。当时皇后娘娘也在,也替我说了不少好话,又还打发路玲玲来给你看诊。路玲玲后来回去复命,也称你的胎儿有异样,只摸得到头和上肢,却无法摸到下肢。不过却说这与因果报应无关,她是大夫,自然明白,这天底下生下奇奇怪怪的孩子并不止咱们一人,若全都安上因果报应,那么那些为非作歹之辈怎的不见报应?可见报应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皇后娘娘也信了,又说了我诸多好话,称我尽管杀孽过重,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大威即是大德。娘娘还坦言,若无我的大威,岂有皇上今日龙椅安稳?圣上很快就坚定站在我这边。”   徐璐感叹:“皇后娘娘这才是真正的海纳百川之人。”   凌峰点头,“是呀,也正是因为皇后娘娘明明白白站到我这边,所以我才能够从容布局。”   徐璐看着他英俊的侧面,轻声问:“那张英,是爷的人?”   凌峰微微翘起了嘴巴:“是。”   知道徐璐要说什么,他食指点住她的鲜艳如娇花般的红唇,解释说:“张英并不算是我的人,是我亲自找上他。他倒是痛快答应,但前提条件便是要我照拂他家人。原来,张英早就因身体缘故,自知活不了多久,这才痛快应了我。我让他在朝堂上大肆攻伐我,越狠越好。”   徐璐拍拍胸口:“爷这一招未免也太险了些。”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惹皇上猜忌呢。   凌峰唇角弯了起来:“若不这样,又怎能把那些魑魅魍魉消灭干净呢?”最后又冷笑一声:“张英站出来,我仔细观察了,还有十六个人对我痛加贬斥,哼哼,好个杨士清,上回他的爪牙让我血洗了一回,居然还有如此之多的爪牙甘愿替他卖命。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徐璐倒没有什么,不以为然地道:“到底是阁老,又是礼部尚书,把持朝纲多年,自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凌峰又低头吻了她的鬓发,“不过这回他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为了整倒我,他连老本都亮了出来。右侍郎斐浩然,哼哼,居然是杨士清的人,他倒是藏得挺深呢,不过这回却是把他给曝露了。”   斐浩然,是吏部右侍郎,与凌峰同品秩,实权相当。不过凌峰无论出身,资历,都压倒性地完胜斐浩然。加上方阁老又是凌峰半个老师,自然要比无根无势的斐浩然更受欢迎。   斐浩然资历却凌峰老,年纪也比他大不少,却还要被凌峰爬到头上,肯定会有种即生瑜何生亮的忿懑不平。原本心头已有了魔鬼,但因还暂且无出口,也只是压在内心罢了。而一旦有了缺口,心底的魔鬼肯定要释放出来。   徐璐理解斐浩然忿懑不平的心思,也理解他对凌峰的妒嫉羡慕,更理解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无论他有千种万种对付凌峰的理由,一旦伸手,凌峰势必要剁他的爪子。   “那斐浩然……我觉得爷暂且不要动他为好。”尽管恨不得捅斐浩然几刀子,但徐璐仍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凌峰目光微闪,抬起她的下巴,这个小女人,年纪不大,身子娇小,但眼界格局,却并不输给任何男子。她对时势敏感,对人性了解透彻。有别于别的妇人,爱东家长西家短,斤斤计较,听风便是雨,头发长,见识短,大事糊途,小事拧不清。他的妻子无论思想还是步伐,都与他保持一致。减低了他的后顾之忧,更能一心对外。   他的小璐,娇纵任性起来,也只见可爱,柔弱起来更是惹人怜爱,但必要时,也端得起高门正室的风范。虽然有时候也有大多数女人的共有的通病——虚荣。但又恰到好处地不惹人厌。她没有多少贤惠细胞,却有眼力格局。待人接物,大方得体。见识不凡,每每与她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凌峰放柔目光,手指头在她粉嫩的脸蛋来徘徊,感受着她的温热,“斐浩然以为我这回是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这才敢站出来捅我刀子。不过你说得也对,凡事过犹不及。我若是现在就报复回去,未免落了下乘。”斐浩然虽然可恶,可现在还真不能动他,好歹是堂堂的正三品大员,实权在手,多少还是有自己的势力亲信。若无一击必中的必要把握,这口气,还真只能忍了。   吏部掌天下官帽子,若当真被经营得铁板一枚,说不定又要被上头的人忌憧。如今左右侍郎不睦,尿不到一壶里,上头的人反而会放心些。   出于种种考虑,斐浩然暂且不能动。   或许,斐浩然也是如此想,所以就算与凌峰撕破了脸,越发破罐子摔碗。以前与凌峰还艰维持面上的和气,现在却是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想着斐浩然在他面前傲然的模样,凌峰不怒反笑,揉了揉徐璐的脸,“时候不早了,咱们歇了吧。”   有关凌峰子嗣问题,连圣上都没说什么,张英等人的下场还在那摆着呢,谁还敢说半句不是来?   虽然仍有些嘀咕之言,顽强指责凌峰缺德事做多,老天给他的报应之类的说法,但也只是小部份声音罢了,倒也不必理会去。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只有凌家人却是明白的很,他们合着以已之力,给了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安良的生长环境,那些非议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事情平息下来后,武夫人握着徐璐的手,满是感叹赞许:“也亏得是你,不然这孩子将来还要走峰儿的老路,见不得光,只能偷偷摸摸养着。”想着当年抚养凌峰那段艰辛难言的兴酸,武夫人很是感叹,她很是感激徐璐为凌峰的付出,更是赞许她那过人的脑子,明明是一步死棋,居然让她给盘活了。将来他们的孩子也能活在阳光下了。   徐璐说:“天无绝人之路,办法也都是想出来的。不过也要多亏侯爷夫人开明,由着我胡来。”   武夫人拍拍她的手说:“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同心齐力了。峰儿娶了你,却是他的福份,也是我们凌家的福份。”   徐璐说:“当不起夫人廖赞。我只是尽一个母亲的职责罢了。”   “好一个尽母亲职责,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武夫人兴慰而笑,又说:“亲家母身子不爽利,不知现在怎样了?”   说起田氏,徐璐就是一肚子火,自从这则流言传出后,田氏就一个劲地怂恿她来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被她拒绝了。田氏就没敢再提,却是天天往庙里跑,烧香拜佛的,病急乱投医,居然信了江湖术士的鬼活,花了百十两银子整了碗符水回来,说给徐璐喝下,就可以把妖孽赶走。   惹得徐璐哭笑不得,当然,那碗符水也被倒掉了,那名骗田氏钱财的江湖骗子也被抓了来,凌峰一个眼睛横过去,马鞭一挥,就哭爹喊娘地承认是受人指使,居然是衡国公夫人干得好事。   凌峰冷笑一声,就把这江湖术士五花大绑丢到威国公府门口,如今外头的人都知道,顾小姐与凌少夫人有恩怨,买通江湖术士去算计安国侯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的事儿,气得顾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死了所有凌家人,又恨起了大女儿来,没事跑去惹凌峰那个屠夫干嘛?   如今带惜了小女儿背黑锅。   ------题外话------   热腾腾的双更,热死本姑娘了,简直像洗桑拿,免费的呢。 ☆、第128章 当个小娇妻   顾夫人正想办法要如何还击回去,田氏就杀上门来了,用她那泼妇骂街的本事,把顾家上下骂得狗血淋头。田氏本来就泼辣,如今老徐家的荣华全系在徐璐一人身上,徐璐的子嗣也关系着老徐家的未来,得知受骗,差点借她之手让徐璐流产,如何气得过?在凌峰的怂恿下,就去了威国公府门外,大骂不止。   田氏出身市井,人也泼辣,这一招泼妇骂街把自诩为真正名门贵族的顾夫人气得够呛,偏头风发作,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而顾小姐一个闺阁小姐如此行事,实在阴毒,很是受人鄙视。   紧接着,又曝出,顾家姻亲陈文清因贪污受贿事件,丢官贬职,凌峰非常阴险光棍地对找上门求情的陈家人说:“要怪就要怪顾小姐吧,吏部早就掌握了陈文清犯罪证据,只是看在顾家的份上,不愿揭发的。耐何顾小姐三番两次找拙荆麻烦,本官也实在是生气,只好拿你们开刀了。”他非常“好心”地告诉陈家人,三个月前顾小姐就已知道陈文清有可能吃挂落。陈家人一听,这还了得,又齐齐杀去顾家,又把顾夫人闹了一通,指责顾家嫌贫爱富,踩低爬高,捧红踩黑,眼见陈家落难了,就赶紧与陈家撇清,甚至还踩上两脚,难怪不肯早早把闺女嫁到陈家来,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其实,京城夏季天气炎热,一般讲究的人家,谁会在大热天里行嫁娶之事的,所以顾夫人这才把婚期延迟到九月份,也并无别的想法。陈家人本来就因陈文清被下了大狱而惶急无助,又听了凌峰的挑唆,就认为是顾家早已知晓陈家要落难,就不想把闺女嫁过来,就故意加速陈家灭亡,落井下石,其心可诛。陈家人见顾家不仁,他们也不义,又抖了诸多顾家的阴私事儿,声称陈文清贪墨得来的钱,也有大部份送到了顾家。   顾夫人原本就被田氏气病了不少,这回让陈家人这么黑白颠倒,更是病上加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夫人经此一事,不知要气成什么样。不过徐璐可不会同情她。谁叫她缺德,乱传她的坏话。   原本凌家与顾家虽然不合拍,但也还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但坏就坏在,前阵子顾氏姐妹故意找徐璐的茬,让徐璐抽了回去,坏事传千里,外头对顾氏姐妹的冷嘲讥笑可不少,这对于从小就锦衣玉食堆里长大又习惯了前呼后拥的顾氏姐妹来说,如何受得了?越发憎恨徐璐。   恰巧凌家又曝出徐璐即将生下怪婴,引起朝堂震动,顾氏姐妹觉得天赐良机,遂不余遗力地大肆攻伐凌峰夫妇是恶有恶报的缘故,又还四宣扬徐璐攀上高枝后的种种跋扈表现,虽然这些流言借皇帝之口得以正名,但民间依然有不低的声浪。待查出是顾家所为后,凌峰哪还客气,毫不犹豫地借打压陈家之事,来恶心顾家。就算无法让顾家掉根头发,也要恶心下她。   所幸,陈家人因主心骨的倒蹋,再让凌峰挑唆,陈家人的战斗力成倍上升,不但向大理寺交代陈文清收受的贿赂也有相当一部份流入顾家,还还抖了不少顾氏姐妹不少的坏话。虽然也有不少无中生有的事,却并不影响世人的对八卦的热爱。顾氏姐妹的名声一落千丈。   顾氏自然也知道是凌峰所为,偏又拿凌峰没办法,只好进宫向皇后哭诉,并添油加醋地说徐璐的种种跋扈行为。但皇后并不站在她身边,反而还斥责她仗势欺人,她才是真正的跋扈无理。要她好生把《女戒》抄上五百遍,否则不许进宫来,并又拔了两个嬷嬷去衡国公府,教她女子妇德典范。   顾氏羞忿而去。   徐璐拍手叫好,但又非常迷惑,“顾氏好歹也是皇后的娘家人吧,皇后只有维护的份,怎的还要这般打她的脸呢?”   正与她诊脉的路玲玲嗤笑一声,道:“衡国公府的前身也只是快要没落的宗室公主,杨家满门上下,哪个不是靠皇后的恩泽?所以皇后娘娘压根不需要靠娘家的。”   徐璐点头,一个不需要仰仗娘家反而成为娘家的靠山,自然是挺直腰杆了。   “皇后娘娘慈爱大度,胸襟广阔,体恤民生,善待宫人,礼贤下士,又勤俭持家,自然就不喜那些仰仗身份就目下无尘或奢侈度日的宗室贵女。偏顾夫人却是帝都有名的高傲之人,过的还是奢侈无度的日子。皇后娘娘哪瞧得上顾家女子。不过因顾家曾有恩于皇后娘娘,娘娘这才睁只眼闭只眼。”   路玲玲接着又道:“不过皇后娘娘再是不喜顾氏,但明面上还是颇给面子的。这回却是毫不给脸面,足可证明你们夫妇在娘娘心中,还要重过她那弟媳妇呢。”   徐璐微微一笑:“姐姐刚才也说了,娘娘体恤民生,心胸广阔,这样的一国之母,自然要爱惜臣民。我和夫君受顾家泼脏水,娘娘自然要替咱们正名的。”   路玲玲笑道:“你知道吗?娘娘对你很有好感的。”   徐璐心里惊讶,但却故作得意地捧了自己的脸道:“那是因为人家人见人爱。”   路玲玲嗤笑一声,戳了她的额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娘娘与圣上是少年夫妻,情比金坚。圣上又很是重情的,娘娘又是那样的玲珑人,圣上自然是极为爱重的。也正是因为圣上爱重娘娘,那些外命妇便削尖了脑袋往皇后那儿钻去。皇后宫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有三百天都有外命妇递贴子进宫。有的人脸皮忒厚,一呆就是一整天呢,赶都赶不走。每年端午中秋上元,以及皇后千秋节四大盛节,宫中都要举办盛大庆典,也只有四十名外命妇能够随皇后登朝阳门观看庆典,所以每年为了这四十个名额,这些外命妇们几乎是无所不用其及。皇后烦不胜烦呢,所以特别稀罕像你这种不争不抢的外命妇呢。”   徐璐哭笑不得,想不到皇后喜欢她的理由如此简单。   “那每年的盛大庆典,姐姐去了没?”   “不去,我们沈家一个都没去。”路玲玲洋洋得意。   是不是也就证明,沈家女眷就因为这个原因,得了皇后的喜欢?   说了一通皇后的喜好脾气后,路玲玲又把话题转到徐琳的终身大事上头。   徐璐就拍了脑袋,一脸愧疚,摸着肚皮道:“这阵子精力全在这肚皮上头了,妹妹的事儿还真抛到脑后了。姐姐莫要怪我。”   路玲玲怜惜地看着她说:“没事,你也是不容易。那个庄良,我们三爷说,人还是挺不错的,吃得苦,人也务实,不是那种偷奸取巧的。庄家门弟也不高,却也不是家徒四壁,勉强算得上略有资产罢。将来你妹子嫁过去,你这个姐姐稍微帮衬些,也还过得去。最重要的,这阵子因你孩子的缘故,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到处都在说你们夫妇俩的事,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庄良替你们说不了好话,并还斥责那些无中生有的。我家三爷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要我转告你,可别错过了。”   徐璐笑道:“能让沈三爷当场夸赞的人,想来也是个好的。那我就放心了。”路玲玲抿唇笑了笑:“他那个人呀,别的本事没有,这相人的眼光还是满准的就是了。”   还得瑟上了。   徐璐忍着笑说:“沈三爷眼光确是好,不然怎会娶了姐姐你呢?”   等路玲玲走后,徐璐赶紧叫来田氏及徐琳。   不待徐琳开口,田氏就眉开眼笑地说:“庄良么?这个哥儿好,我喜欢。就他罢,别的纵然生得再是英俊,我还瞧不上呢。”   徐璐愕然,她没料到田氏会是如此的痛快。   田氏看了女儿一眼,笑着说:“这阵子为了小璐你的事,我和你妹子都愁得睡不好觉,见天的往庙里跑,烧香拜佛,希望菩萨保估小璐。去得次数多了,也就认识了些不少人。不过这些人嘴巴也忒坏,说了小璐你不少坏话,我气不过,就与对方吵了起来,最后还起了冲突,也亏得庄良搭了把援手,不然我和你妹子肯定要吃亏了。”   徐璐愕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徐琳说:“有大半个月了吧,长姐那时候正为着孩子发愁,哪还能为着这些小事劳烦长姐的。”   田氏满不在乎地说:“你妹妹说得对。所以我这才让你妹子不告诉你的,就怕你担心。”   田氏的什么德性徐璐还不明白么?明说是不告诉自己,还不是想让自己记她的情。不过徐璐并未说什么,到底不是自己的生母,徐璐对田氏向来有容忍度的。说了句“还是母亲疼我”。又问与田氏吵架的人是谁。   “不大清楚,是个妇人,五十多岁了,生了张刻薄相,吊梢眉,扁鼻子,身材像圆桶似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丫鬟佣仆,听说是什么阁老夫人。”   徐琳又补充说:“她身边还跟着个穿粉色褙子的妙龄少女,长得很是好看,但说出来的话却像钉子似的,刺得人全身都痛。”   能这般晚张目胆与凌家对上的,除了杨士清的夫人外,不作第二人想。至于那个妙龄少女,想来就是杨夫人未过门的五儿媳妇,顾月芙吧。   徐璐拿着玉拂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笑得阴险,“好呀,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倒是先给我上眼药了。很好,很好。”   怀了孕后,徐璐的心肠陡然变软了,先前还准备要给顾月芙一个大难堪的,怀孕后,报复之心也就淡了不少,谁会想到,这些人不作死还不休。   探过徐琳的口风,田氏母女都挺中意庄良,徐璐就想着,是不是要亲自去庄家,把事情敲定什么的。   后来向武夫人请安时,把这事儿一说,武夫人就说:“傻孩子,姑娘家要矜持些才好,就算中意那哥儿,也不能赶着上去的。应该是他们登门与你商议才是。”   徐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多亏了母亲提点我,不然我又犯错了。”   武夫人说:“一家人不说两样话,我自然是希望你妹子能找个如意郎君。既然那哥儿人品不错,家世也清白,旁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金秋九月,已到吃螃蟹的时节。凌峰的好友或下属全一整筐一整筐地往凌家送活蟹。可惜徐璐有孕在身,只能对着香喷喷的螃蟹流口水,这种滋味,甭提有多难受。天天央求着赵妈妈给她弄点点儿蟹黄解馋也是好的。   “蟹爪子不成,弄成蟹黄包应该可以的嘛。”   赵妈妈被她缠得没法,只好每天少量给她弄些蟹黄包,或是清炖整蟹,至多只能吃一个小整蟹,或是半个大海蟹,多余的无论徐璐打滚哀求都是不成的。   最后凌峰实在看不下去,责令华馨苑所有餐桌上,不得有任何螃蟹,违者必受严惩。惹来田氏的不满,她对徐璐说:“虽说姑爷对你好,可你也不能恃宠生娇呀。总不能因着你一人,就让所有人跟着你受罪吧。”   其实,她也爱吃螃蟹的。   徐璐不好意思地说:“娘说得有道理,我早已把别家送来的活蟹分送了出去。娘你那儿足足有一筐呢。”   田氏这才喜笑颜开。   九月中旬过后,天气凉快起来,路玲玲向庄母透了口风,庄母屁颠颠地登凌家门,正式向田氏替她二子提亲,求娶徐琳。   田氏同意了,双方就互换了庚贴。只等合了八字,就正式下聘小定。   而这时候,京里各户人家的嫁娶也多了起来。凌家虽人口简单,也收到了不少请柬,大都是赏菊宴,或是某某茶会诗会,这些徐璐一概不参加。而那些婚宴,一律由凌宽父子及武夫人前去参加。   凌峰也吃了不少喜酒,喝得醉薰薰得回来,还是被人扶着进来的。   徐璐瞧他醉得厉害,生怕他原形毕露,就早早把丫鬟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豆绿。   果然,丫鬟们才刚出去,这厮就恢复了蛇身,几乎把整个床铺占满。   恢复了蛇身后不久,凌峰就清醒过来,看着正对自己横眉竖眼的徐璐笑道:“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唉。”   看他语气里的讨好,徐璐想生气都是没法子了,想着他对她的爱护周全,想着他替她撑起一天,顶着外头的如海啸般的流言,心就软了起来。拧了湿毛贴来到床前,温声道:“今儿怎么醉成这样?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凌峰躺在床上,四肢大张,蛇尾巴也是动也不动,“太阳穴有些疼。”   徐璐就给他抹了脸,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又让豆绿又熬些醒酒汤来。   然后把盆子端到脚踏上,亲自拧了毛巾给他擦脸。   凌峰享受着她的服侍,吐着酒气笑道:“沈任行那老家伙,自己高兴,居然就拼命灌我酒。哎哟喂,这老家伙,还真是老房子着火,不可收拾了。”   尽管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尾的,但徐璐仍是从中领悟了不少有用信息,“沈阁老要娶顾芸儿?”   “嗯,据说顾芸儿已答应,只等顾芸儿孝期一满就可嫁人。”   “那什么时候满孝期?”   “好像还有两个多月吧。”   那确实快了。   想着顾芸儿在顾家的艰难,顾月芙陈慧心等人的明着欺负,顾家上下的偏心眼,顾芸儿嫁给沈任行,虽然委屈了些,却可以扬眉吐气。至少顾家人不敢再任意欺到脸上了。加上沈任行对顾芸儿的看重,老夫少妻的,应试只有疼的份。   豆绿端来醒酒汤,徐璐服侍凌峰喝下,躺了一会后,就睡着了。徐璐无事可做,就拿了针线,在东次间里做针线。一直到乌金西沉,凌峰才醒了过来。   徐璐听了动静,赶紧进去服侍他,凌峰却说:“不用了,把华馨苑的人清了,我去后头凫水去。”   “早已清出去了。只是天都晚了,吃过晚饭再去吧。”   “也好,让人传膳罢。”恢复了双腿,穿了墨绿色的弹墨阔腿裤,赤着脚坐在炕上。   晚饭很是丰盛,清蒸鲈鱼,水煮对虾,糟鸭信,去了骨头的卤鹅掌,白露鸡,野菇牛肉汤,龙凤鸡腿,蒸嫩蛋,烧白菜,清炒空心菜,三鲜肉卷,摆满了炕桌。夫妇二人坐在炕上,吃了八分饱。   晚饭后,凌峰把华馨苑的下人全清了出去,去了后头池子里凫水。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在水里沉浮,徐璐也有些心痒难耐,她许久不曾凫水了。   凌峰游到岸边,脸上还带着水珠,向她伸出双手,“下来吧?”   徐璐高高兴兴地脱下白地遍绣蓝仙鹤的开襟沙衫,露出青蓝色细绢交领夏衣,解下白色月华裙,露出蓝色绘白鸳鸯的抹胸及白绫亵裤,正待跳入水中,凌峰的白色蛇尾已卷住她的腋下,把她带到自己怀中。   “好冷。”到底已是秋天了,池子里的水还是很浸人的,身子才刚沾水,全身就起了鸡皮。双手情不自禁地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整整地偎在他胸膛上。   “唉呀,水好冷,我还是上岸吧。”   温玉入怀,凌峰怎么可能放过她呢,在她身上摸了把,“多游几下就不会冷了。”然后放开了她,握着她抹胸下那雪白汹涌,很是满意自己的手感。   “又长大了不少,我不在家的这阵子,吃了些什么?”   徐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啥也没吃呀,不过是听从路玲玲的建意,天天在池子里凫水罢了。为此还让赵妈妈说得耳朵生茧。直到路玲玲说她身子健康,凫水非但不会影响胎儿,到时候还容易生产,这才没再叨念。   游了几圈后,总算适应了池水的冰冷,徐璐还学会了闭气,也学会了仰泳,很是得意地露了两手。凌峰也非常捧场地说:“嗯,不错,难怪这儿又长大不少,原来是锻练出来的。”   徐璐拍开他乱伸的手,又游了两圈,与他的蛇尾嘻戏,游累了后,就抓着的他蛇巴,要他托着她,或是跌在他背上,让他背她,或是与他甜蜜蜜地相互偎拥,让他亲吻自己的脸。   她喜欢与他唇舌相吻的感觉,他的舌头很是灵活,总是带给她不一样的甜蜜享受。她也喜欢偎在他怀中,小鸟依人地在他臂弯中,享受着他的呵护和爱意。   虽说女子要以贞静娴雅为美,要端庄,不以色事人,像这种对男人撒娇之类的动作,是有违妇德的。但她才不要贞静端庄呢,人前端庄就是了,人后还是变回娇妻罢,因为十个男人有九个都爱这样的女子。   那种处处争强好胜不肯示弱非要与男人一较高下的女子,活得多累呀。适当地撒下娇,示下弱,也并不丢人嘛,反而还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呢。   有句话不就叫百练钢化为绕指柔么?   ------题外话------   周末福利来了。 ☆、第129章 斐袁氏   凌峰着实爱极了徐璐这副满足而娇嗔的脸儿,他像是吻不够地吻着她的脸儿,又来后她的双唇,不住地吸吮着,与她唇舌相戏。双臂却不敢太用力了,到底要顾忌她的肚子,但她的唇却遭了秧,被吻得麻麻的,热热的。   “小璐,我怎么总是爱不够你呢?”凌峰捧着她的脸,喃喃地说。   徐璐被吻得双眼迷离,全身软软的,某个地方却空空的,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仰着头,主动吻着他的下巴,喉舌,最后又吻上他的双唇,笑咪咪地道:“我也是呢。”腰侧凉凉的,她伸手去捉住那一溜尾巴,放在手头把玩着,神色柔和,吐气如兰,“今晚你恢复你的尾巴如何?”   凌峰收紧了手臂,把她圈在怀中,天色昏暗,但并不影响他的视线,她笑魇如花,红唇娇艳如莲,脸蛋儿红润润的,像极了成熟的水蜜桃。   “好。”他又亲啄了她早已红肿的双唇,把她带到了岸边。   豆绿早已拿了大毛贴裹住徐璐湿淋淋的身子,去了屋子,拭干身上水渍,服侍徐璐穿上衣服,但凌峰随后进来却说:“穿什么衣服,反正一会儿又要脱,未免麻烦。裹着毛巾便是了。把头发绞干罢。”   徐璐红着脸,不过却未吭声,算是默认了凌峰的话。   豆绿拿了毛巾给徐璐绞干头发,一直用去了八九条毛巾,头发总算绞得半干。凌峰便让她下去了,豆绿依言下去后,不过却机伶地事先打了盆水进来,还倒了几滴玫瑰香汁在盆子里,默默地退下,并关好门窗。   徐璐身上裹着大毛巾,毛巾底下未着寸缕,露出香嫩嫩的香肩和修长的玉腿,凌峰看着她半截雪白小腿,吞了吞口水,他的小璐腿儿并不细,肥肥的,不过却肥得可爱,肥得匀称,每每想到她这双腿儿放在他腰间的画面,全身就火热起来。也顾不得还湿淋淋的头发了,把她抱在怀中,开始上下其手了。   只是七个多月的身孕,却是无法再环着他的腰身了,凌峰很是不满,瞪着隆起的肚子,生平第一次对这个未出世的儿子不满起来。   有这个拖油瓶,连房事都没法子尽兴了。   九月二十七,阁老方家老太君六十五大寿。   凌家与方家交情非同一般,徐璐顶着快八个月的身孕也去了。   这也是徐璐怀孕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当然,尽管有议论,但也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没有敢当着徐璐的面说半句不好听的话。   徐璐现方老太君行礼问安,方老太君李氏虽然见天地与方大夫人打擂台,但对于方家的客人,还是颇尊重的,笑得外格慈爱,故作不满地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肚子了,还要出来走动,万一惊扰了孩子怎么办?你们小两口的心意我领了就是。何苦顶着大肚子跑来跑去的?赶紧歇着去。”   方大夫人拉着徐璐坐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打量了徐璐的气色,点了点头,“比以前的气色好多了。峰儿说得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甭管这孩子是何模样,总归是你们的至亲骨肉。”   徐璐点头,“大伯母说得对,我现在也想开了,不管这孩子生下来是何模样,我仍是会尽到做母亲的职责的。”   “这才对嘛。不愧是峰儿选的媳妇,就是大气,放得下。”方大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关切地问:“现在天气还有些热,你受得了不?要不要去后边屋子里歇着?”   徐璐说:“无事,心静自然凉。就在这儿陪大家说说话就成。”她礼貌而诚热地对周围贵妇含笑示意。   众人也回给她一个善意的笑容。   不一会儿,又有客人来了,方大夫人前去接待了,徐璐就与连氏,杨二奶奶,路玲玲等人坐到一起,连氏握着徐璐的手说:“气色倒是不错,看来妹妹是真的想开了。这样我回去后也好向你哥哥交差了。”   徐璐说:“有劳兄嫂挂念,是我的不是。”   连氏摸着她的肚子,说:“快八个月了吧,却像六个月大似的,你也该多吃些才是。”   徐璐苦笑:“我吃得够多了,相信没有人比我吃得多吧。”   “能吃就好。不过孩子小也有小的好处,到时候容易生。”   与徐璐交好的都尽量往好的说去,徐璐很是感动,对路玲玲说:“到时候我生产的时候,还要多麻烦姐姐。”   路玲玲一口应了下来,“没问题。”   安国侯的地位在那摆着,加上凌峰简在帝心,也还无人敢在徐璐面前说不好听的话。大多数人还是礼貌全善意地问侯了几句。   徐璐早已做好被讥笑的准备,不料还会有这翻场景,很替孩子感到高兴,等他生下来后,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众人对于徐璐的态度也颇为震惊佩服,觉得这人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心宽又会想,倒是难见。若换作别的女子,提前得知怀上这么个怪胎,哭都哭死了。哪还能像徐璐这般,还能够谈笑风生的。   一时间,众人对徐璐又钦佩起来。   一些多事之人又问徐璐,等生下孩子后,会作何打算。   徐璐摸着肚子,脸上闪现慈母的光辉,“自然是好生抚养的。反正爷也与我商议过了,若这孩子当真……我们仍然会尽够父母职责。路姐姐说我身子健康,我年纪又轻,大不了以后再生就是了。若老天真要我命中无子,我也认了。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嘛,”   众人再一次佩服起来,能这样放得开又想得开的,这世上又能有几人?不过也怜惜起徐璐来,小小年纪,却又承受这样的痛楚,人前还要装出一副笑脸,也着实艰难了。   沈老太君一向慈爱,又信佛,再是慈爱不过了,忍不住摸着佛珠连连称是,“小璐这话说得好,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不管他是何模样,只要尽足父母责任,倒也不辜负他来人间一躺。佛祖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说不定这孩子将来还有大造化呢。”   众人也赶紧附和称是。   徐璐感激地对沈老太君道:“承您老人家吉言。”   吃午饭的时候,众人也非常照顾徐璐,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吃完饭后,又去后花园里闲逛消食。   花园里宾客如炽,并不止徐璐这一行人,方家花园阔大,布置精巧,自然吸引了众多眼珠。加上天气又凉快了下来,方家花园依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景像,一些善拍马屁的就逢人就说:“这早就入了秋,但方家的后花园依然绿意盎然,勃勃生机,连片枯叶都没有。以木喻气,以气望形,植物气旺,足可预见方家人丁兴旺,仕途也兴旺。”   众人连忙附和着,那说话的妇人,徐璐也认识,正是吏部右侍郎斐浩然的妻子,袁氏。   袁氏又大声指点了方家的风水,徐璐并不懂风水,但见她说得挺有道理的,尽是风水方面的专业术语,也忍不住听了个耳朵,比方说架子上的葡萄结得密实,代表方家团结,亲密。海棠树开得也艳,代表宝贵满堂。桂树也挂满细细花苞,代表主人品性高洁……连徐璐这样的风水白痴,也听入了谜。   袁氏卖弄了自己的风水本事后,身边果然就围绕了许多妇人,“……原来斐太太还懂风水,那敢情好,改日可要去我家中坐坐。”   世人皆信风水,一些讲究的人家,都会供上一两个风水大师,或是有专门的风水师为其服务。据徐璐所知,凌家也是有专门的风水大师的,一直享受凌家的贡奉。整座凌府,都是按着那位风水大师要求设计整改。连凌峰本人对风水也是有涉及的,只是不是很精通罢了。   风水之玄妙,着实非同一般,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请得起风水师的。风水师一般只替富贵人家服务,一些普通的官员,想请风水师,也得有钱请才成。否则,风水师想布一个风水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坎呢。   所以一听袁氏也懂风水,一些普通官眷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请教风水知识了。   路玲玲捏了捏徐璐的手,小声道:“不过是皮毛罢了,也敢拿出来卖弄,也只能骗些不懂的人罢了。”   徐璐就问:“你们家也有风水师?”   路玲玲抿唇一笑:“一运二命三风水,风水的玄妙,一时也说不清,我二伯也略些皮毛。”   袁氏被人围在中间,又说了好些风水方面的小窍门,比如说,屋前有竹,不能太茂盛,太过茂盛会遮去主人家的阳气。或院子里不能正中栽树,会形成一个困字,也说枣树不能向着窗子,那样会影响子嗣。一些人妇人七嘴八舌地恍然道:“原来枣树还有这些忌讳。我原以为栽种在窗下就可以多子多福了,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讲究。”然后又拉着袁氏,让她有空可要去她家作客,顺便替她瞧瞧屋中布局。   袁氏满口答应。   钟氏冷笑一声:“真是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叮当响了。”她对徐璐道,“这袁氏也就是靠着给人看所谓的风水,倒还拉拢了一批人为斐浩然所用。你回去后可得要凌大人小心些。我听说斐浩然已与你们家那位撕破脸皮了。”   望着众星捧月的袁氏,徐璐点了点头。尽管围在袁氏身边的全是些低级官眷,但这些人若是全扭成一股绳,也是道不小的力量呢。   袁氏让人捧得飘飘然起来,又高声说:“唉呀,站得久了,腿也站累了。”   立即有人建议找个地方歇息。   众人四处张望,徐璐一行勋贵高官夫人正坐在一葡萄架下歇息,这些人自知身份不够瞧,也不敢凑到跟前去,便指着远处的槐树底下,那儿还有几个空位置。   袁氏却高声说:“那儿结了好多葡萄,走,咱们去摘些来尝尝。”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与徐璐坐到一起的有路玲玲,连氏,钟氏,杨氏,杨二奶奶,李氏等人,大都与袁氏差不多的品秩,便站了起来,相互施礼。   袁氏个头不高,身子圆润,细眼阔鼻,极有气势。   尽管凌峰与斐浩然撕破了脸,但徐璐却不愿授人把柄,站起了身,朝袁氏微微颔笑,算是打了招呼。   袁氏佯装没有瞧到,只与连氏等人说话,眼尾都不扫徐璐一眼。只对众人卖弄自己的风水本事。   连氏等人不屑理会,但自有人捧着袁氏,气氛又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运二命三风水,有些人命好,也是上辈子积了福,运气自然就好。这类人自然就不必再借助风水了。像方阁老这样的人家,那就是几辈子积了福的缘故。我瞧了方家的屋舍格局,也并无出奇之处,浑然找不着风水布局的影儿,偏偏方家却是如日中天,定然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而有些人,上辈子不积福,这辈子自然没个好下场。所以就要借助风水命理了。然,命好,运不好,也是枉然。而命不好,运好,就能弥补不足之处。若再借助风水,自然是顺水顺水了。而有些人,命好,运也好,风水也好,却仍然有不如意之事,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最后一句话,袁氏是盯着徐璐说的。   众人连忙问:“是什么缘故呢?斐太太赶紧与我们说罢。”   徐璐神色淡淡,并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袁氏。   袁氏越发不喜了,她丈夫对凌峰恨之入骨,主要是凌峰占了命好运好的缘故。可斐家却是两样皆不占,如何不妒恨,斐浩然与凌峰比较,袁氏就与徐璐作比较,她自认出身并不比徐璐差,如今见徐璐,颜若朝霞,双目犹如两汪清泉,清身锦绣辉煌,左右婢女环绕,众人拥簇巴结逢迎。就算怀了个怪胎,也依然享受着众星捧月,越发忿懑不平。又见徐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更是激发了一股子邪火,暗道,“待她生了个怪胎,也够她哭的时候,哼,活该姓凌的成天爬到我男人头上。这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吧。”   袁氏收回目光,缓缓道:“那就是做了缺德事,老天都要惩罚他了。”   在场诸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些低级官眷更是察颜观色的好手,但袁氏敢说这样的话,她们却是不敢的,凌峰威名如斯,位高权重,又心狠手辣,她们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找徐璐的麻烦。   ------题外话------   周末福利送到,该我的福利呢? ☆、第130章 完胜袁氏   没有人附和袁氏的话,袁氏就自己说了个痛快,又把因果报应说了遍,句句影射徐璐。   “……这有因,必有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旦古不变的道理。有些人做多了恶事,报应就应验在子孙上了。往远了些,战国时期的一代战神白起,屠杀四十万俘虏,惹下滔天怨气,最终也没个好下场,连传宗接代的都没有。往近了说,前朝赵氏王朝,他们苛待替他们立下汗马功劳的杨家,南宋时期,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一代战将岳飞,伤及阴鸷,南宋皇帝就一代不如一代了,临到最后,连个子嗣都没有。赵氏皇族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就生不出一个孩子来。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人有好生之德;国君有好生之德,臣子亦有好生之德,一味以杀止杀,必伤阴鸷。”袁氏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徐璐,“少夫人,虽说我这话是难听了些,也是逆耳忠言。”   路玲玲嗤笑一声说:“我不否认,这世上有因果报应之说。杀孽太重,伤及阴鸷,倒也有一定道理。可佛门还有一句话,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连当今圣上都说了,若无安国侯世子的霹雳手段,也无今日的太平盛世。斐太太,连圣上都认为安国侯世子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你偏要指责人家造杀孽。可是对圣上不满?可是对当年四皇子派心生同情?”   不曾想路玲玲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众人很是讶异地望着她。   路玲玲可得意呢,她空有一身医术,却笨嘴拙舌的,但与徐璐处得久了,又亲眼见证了凌峰那歪楼的本领及扣帽子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脑袋瓜子似乎开了窍,之后内心里总有把无名邪火,想与那些极品打一场嘴仗才过瘾。可惜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还没有多少人敢明着与她作对。苦于找不着对手,今日袁氏撞上枪口,见猎心喜,把从凌峰那得来的灵感,如数奉还给袁氏。顺便替徐璐出口恶气。   袁氏滞住。   路玲玲也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也不给她缓气的机会,又挑眉说:“当年四皇子夺嫡,弄得血腥风雨,安国侯世子临危授命,以雷霆手段镇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叛党。虽造有杀孽,却也免于生灵途炭之苦。如此丰功伟绩,连帝后都赞赏有加,怎的到了斐太太这儿,就成了乱造杀孽了?看来,斐太太可是心痛于四皇子夺嫡失败,不满圣上登基了?”   给袁氏十个胆子都不敢呀。   袁氏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路玲玲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语气拨高:“你口口声声说说因果报应,你这岂不指责安国侯世子么?当年安国侯世子诛杀叛党可是师出有名,民心所向。你如今倒来指责人家有伤阴鸷,实在不得不令人怀疑,你斐太太吃着朝廷奉禄,却不行忠君一事。还为叛党说话,其心可诛。”   袁氏急得面红耳赤,只一句话:“沈三夫人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玲玲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连圣上都说凌峰有功无过,你还在这儿指责凌峰,安得是何居心?难不成,你斐太太还是道德家?我大庆朝律法仲裁?有本事在这儿以道德来育人,还不如好生教导自己的闺女。我可是听说,你那闺女才嫁到柳家没多久,柳家就抬出了一具姨娘的尸体,一尸两命呢。你这么喜欢拿道德来服人,怎的不去教化你闺女?你那闺女手上也沾了杀孽,依你对因果了解的透彻,看来将来迟早也要遭受报应。”   袁氏被路玲玲毫不客气地斥责了一通,脸都涨红了,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氏等人也毫不犹豫地上前痛踩两脚:“说得好。想不到斐太太比圣上还要厉害,还可以替代圣上给朝廷重臣定罪呢。”   徐璐看着围坐在袁氏周围的一群人,挑眉道:“诸位太太是否也认同斐太太的话?”   众人哪里敢说话,她们若是认可袁氏的话,不就成了替叛党说话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今上再是宽和仁慈,也是容不得有臣子替夺嫡失败的四皇子派说话的。   “少夫人说笑了,斐太太大概是魔怔了,胡言乱语罢了,她的话哪能当真呢?”一个吏部郎中太太陪笑说。   其余人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赶紧说:“是呀,刚才斐太太喝多了酒,说了些酒话,这酒话可当不得真的。少夫人千万别与她计较。”   这些人,她们的丈夫或家人,或多或少要有求于斐浩然,也不敢得罪袁氏,但更得罪不起徐璐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和稀泥了。   徐璐温文儒雅地道:“原来斐太太这是胡说酒话呀,早说嘛。”   众人赶紧称是。   但徐璐话锋一转,语气咄咄逼人,“可为何诸位刚才不制止呢,还任她胡言乱语,涉及叛党,涉及朝堂,还涉及圣上,这样的话居然也敢拿到外头混说,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路玲玲乍舌,她以为她脑袋已开了窍,但与徐璐比起来,功力还是不够呀。高屋建翎,果然不凡凡响。   众人大惊失色。   徐璐又挑眉,斜眼瞧着众生百相,“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君子不言人恶。君子成人之美,有不成人之恶。斐太太固然非君子,然你们,与斐太太交好,自然是斐太太的朋友,却眼睁睁看自己的朋友闯祸而不制止。斐袁氏固然有罪,你们更是其行可诛。”   这些人真要说与袁氏有何交情也不见得,不过是想隔岸观火罢了。哼哼,她徐璐的好戏又且是那么好看的。   众人被说得冷汗涔涔,面如土色。   袁氏起身,戟指徐璐:“你……”在徐璐冰冷毫无畏惧的直视下,气势忽地就软了,不过她仍然咬牙硬撑道:“……好歹给自己的孩子积点德吧。”   徐璐反唇相讥:“斐太太说得对,就算不为子孙积德,也要替自己积些德。就是不知斐太太此般乱造谣言,戳人心窝,又是积得哪门子德?”   “……”   徐璐目光从一群官眷脸上扫过,众人或是躲避,或是讪然,或是心虚,没有一个敢与徐璐相视。   徐璐说:“或许是我想错了,你们不是斐太太的好友,只是普通交情?”   众人安静了下,户部郎中太太赶紧说:“是是,我们与斐太太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碰到一块,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赶紧表明与斐太太压根没什么交情。   真是笑话,她们或许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捧着袁氏,但如今袁氏自身都难保了,再继续巴着不放,岂不自寻死路?她们也还没有徐璐说:“或许是我想错了,你们不是斐太太的好友,只是普通交情?”   众人安静了下,户部郎中太太赶紧说:“是是,我们与斐太太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碰到一块,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赶紧表明与斐太太压根没什么交情。   真是笑话,她们或许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捧着袁氏,但如今袁氏自身都难保了,再继续巴着不放,岂不自寻死路?她们也还没有徐璐说:“或许是我想错了,你们不是斐太太的好友,只是普通交情?”   众人安静了下,户部郎中太太赶紧说:“是是,我们与斐太太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碰到一块,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众人也回过神来,赶紧表明与斐太太压根没什么交情。   真是笑话,她们或许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捧着袁氏,但如今袁氏自身都难保了,再继续巴着不放,岂不自寻死路?   她们也还没有那么傻,自然明白,这一场嘴仗,徐璐完胜袁氏。圣上对凌峰评价是有功无过,偏袁氏非要否认人家的功劳,岂不与圣上唱反调。历代夺嫡之争,本就血腥残忍,不然今上也不会踩着四皇子派的鲜血上位了。凌峰诛杀叛党再如何残忍狠辣,那也是替圣上分忧。袁氏偏要说人家残忍嗜血,这才惨遭报应,那岂不是指责圣上也会遭报应?   袁氏脑子生脓是她的事,可她们却是不敢陪她一道流脓,这会子谁还敢捧她,撇清都来不及呢。   一些见风使舵者不但撇清关系,反而还落井下石,“……我与斐太太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斐大人身在高位,时常吩咐我多与斐太太相交。实际上,我心里也是不大情愿的。”只差没有说斐浩然捏着人家男人的前程,她是不得与袁氏相交了。   袁氏气得满脸通红,刚才的众星捧月,再到此刻的千夫所指,人人撇清,就是圣人也难以承受如此极端差剧。偏袁氏又还发作不得,只能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刚才捧她的人。   但这时候,身家性命及前程才是最要紧的,得罪上峰夫人也在所不惜了。吏部又不是只有斐浩然一个人手握重权,不是还有凌峰么?   哼哼,得罪了斐浩然,大不了靠向凌峰便是。凌峰上头还有方阁老呢,方阁老还是凌峰的半个老师呢。   官场上的人生百态,从来都是现实且无情的。   袁氏除了彻底没脸外,还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造成这样的局面,都是自找的,谁又会给予她半分同情?   路玲玲不会,连氏,杨氏等人也不会。   袁氏羞恼交加,无地自容,加上头上还悬着把利箭,正是路玲玲所说的“斐太太好厉害的本事,居然能够替圣上定朝廷重臣之罪,改明儿我进宫去,少不得要向皇后娘娘凛报此事。想必皇后娘娘会很感兴趣的。”   袁氏头晕目眩,手足无措。也是她得意之下,便忘了形,却是低估了对手的反应速度,以及皇帝对凌峰的态度。这会子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惨白着张,不知该如何反应。   路玲玲极是痛恨袁氏这样的人,徐璐怀上怪胎本来就够痛苦了,好不容易振作心神,这袁氏还要在伤口上撒盐。你撒盐也就罢了,却还造谣生事,谣言也是很可怖的,众口烁金,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端得厉害无比。袁氏这样做,与钝刀子杀人又有何区别?   再加上路玲玲与袁氏本来就有些不对付,这会子有了现成的把柄,哪有不好生把握的,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进宫,好生告她一状。以解心头之恨。   袁氏面如土色,冷汗直冒,手足发软。到底对灭顶祸事的畏惧,盖过了一切面子尊严,她扑嗵一声跪了下来,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凌少夫人,沈三夫人,刚才是我胡言乱语,猪油糊了心,二位大人大量,饶了我吧。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堂堂朝廷三品高官夫人,说跪就跪,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徐璐与路玲玲互望一眼,这袁氏若梗着脖子还好,可如今都求了饶,再紧揪着不放,倒显得她们器量狭小了。一时间,未免踌躇。   徐璐却起身,给赵嬷嬷使了记眼色,对她悄悄地说了句话。   赵嬷嬷怔了怔,撸起袖子,上前打了袁氏数巴掌。   众人惊呆了。   徐璐却是无比淡定地说:“不好意思呀,刚才我也是猪油糊了心,斐太太大人有大量,恕了我吧。”   袁氏被打得眼冒金星,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徐璐发了话,“斐太太造谣生事,我也打了回来,也算是两清了吧。斐太太,你认为呢?”   袁氏也顾不得被丢进泥地里的脸面和尊严,赶紧点头,声音嘶哑地道:“是是,少夫人说得极是,咱们算是两清了。”   徐璐起身,“既然已两清,路姐姐,这事儿就算了吧。”   路玲玲说:“罢了,看在你的份上,这事儿就罢了吧。不过,倘若圣上要治你的罪,可就与我无关了,斐太太。”   袁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难言,如今面子里子没了,满身的体面也全被踩得分文不剩,甭提有多羞恼。但她现在连恨都恨不起来,起身后,羞忿掩面离去。   甭管袁氏脸皮再厚,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敢再出现在人前了。   一些保持中立的人冷眼旁观,袁氏起先欢快得蹦达,再到此刻的狼狈鼠蹿,不由暗自乍舌,暗道:“这袁氏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这凌徐氏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瓦解了袁氏的攻势,反败为胜,还让袁氏吃上了满身的官司,着实厉害。估计这袁氏短时间内是不敢出来见人了。颜面扫地的她,丢掉的不止是尊严体面,建起来的交际网也在一夕之间没了。回去后斐浩然不知还要如何收拾她呢。”   有了袁氏的前车之鉴,谁还敢来招惹徐璐呀,供着还差不多。   至于那些与袁氏交好最后又弃袁氏而去的低级官眷,一个个像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似的,如苍蝇一样全场乱飞。按杨氏的话就说是:“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不落井下石就好了,甭理会去。”   见多了官场倾辄人性美丑的连氏则说:“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与袁氏在一起的人,品格能好到哪儿去?不过这种人,若无一击必胜的把握,还是不要得罪,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客气。”   和连氏一样,路玲玲也是从底层爬上高位的,也见惯了世态炎凉,心性倒是从容平和,也附和连氏的话。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路玲玲的切身经验之谈。   徐璐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听从连氏的话,对这些人不疏远,但也不亲近,大家面上维持着三分交情就好。   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再投到袁氏怀抱去,包括她们身后的势力也是如此,她的目的也达到,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题外话------   写了一半,电表坏了,文档的自动恢复功能失效了,接连两次都让我白写。大受打击。傍晚时分下起了爆雨,冒着雨扫公路上的积水,主要是把公路上过多的灰尘扫走,大概是着了凉,太阳穴抽痛得厉害。今天写的,两次断电丢得七七八八,受了打击,无法恢复元气了。写作和作战一样,要一鼓作气才成。这是昨天的存稿。明天继续努力。 ☆、第131章 整治顾月芙   总得来说,方家这一趟收获还是颇丰的,除了把袁氏这个大钉子给挖出来埋了外,收获最大的还是世人已接受未出世孩子的身份,这才是徐璐最为得意的。   “……除了少部份人外,大多数人也都还安慰我呢,再加上袁氏让我狠狠收拾了,再也没有人敢明着说我半句不是了。”晚上,徐璐沐浴出来,斜倚在描金雕婴红莲花的罗汉床上,腰上垫着个秋香色弹墨枕头,枕着腮,把今日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凌峰。   凌峰穿着件白色褂子和弹墨阁腿裤,露出结实的手臂,背负着手,在莲青色的地毯上来步踱着步子。   “……袁氏那翻话,可大可小,往重了说,单要看圣上如何想。若圣上站在我们这边,斐浩然未来的仕途之路,可就悬了。但吏部少了一个斐浩然,肯定还会提新的右侍郎上来。我现在只是在想,要不要保下斐浩然。”   徐璐并未立即说他滥做好人,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今日的朋友,谁能保证将来会不会为了利益成为敌人。而今日的敌人,却是可以为了利益而成为朋友的。   “爷打算怎么做?我觉得,就算圣上不计较,但袁氏肯定是没脸的。短时日内,斐浩然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我觉得,这时候,咱们可以试着拉拢他。若他识相,那就皆大欢喜。”   “……这个,还得从长计议。”凌峰想了半天,也没能定下主意,毕竟是朝廷三品实权官员,想动也不能立马就能动的。三品实权以上大员,大都是在天子御前挂了号的,想动手脚着实困难,圣上再是开明宽和,也不容许自己的臣子为了排除异已而搞小动作的。   凌峰能够长年简在帝心,除了能力卓越外,对上位者的揣摸也是必不可少的。   “给我更衣,我去外书房与幕僚商议些事。”   徐璐起身,打开红木雕灵芝纹戟金衣柜,取出件雨过天青色绣暗纹刻丝锦缎八团花直缀,亲自替凌峰穿上,并系上腰带和玉佩。   “反正也不出门,荷包就不用系了吧。”   “好,听你的。”凌峰在她额头上亲了记,“我去了。”   最终凌峰与幕僚商议的结果是,按兵不动,即不与斐浩然发生冲突,也不去拉拢,静观其变。   不过到了第二天下午,府中暗卫却来禀报,宫中皇后娘娘得知方家发生的事,立即下旨申饬袁氏,掌嘴四十,佛堂禁足一年,派了两名宫中嬷嬷亲自守卫在佛堂门口,并责令斐浩然好生管束。   斐浩然则连夜进宫请罪去了。   得知消息后的徐璐并未拍手称快,而是蹙眉道:“皇后娘娘究竟是替咱们出气,还是……给我们拉仇恨?”   凌峰笑着安抚她:“是我今儿中午进宫面圣,向圣上哭诉我的委屈,并请圣上给咱们的孩子撑腰。圣上左思右想,觉得他身为天子,抬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未免不好,于是就想了个执衷的法子,请皇后娘娘出面,申饬袁氏。”   徐璐大吃一惊,“这种事你也要请圣上帮忙,你这未免也……”简直是恃宠生娇的典型。   凌峰呵呵一笑:“我与圣上自小到大的情分,可不是说假的。不过,我的要求也并不过份,只是恳求皇上给咱们的孩子几分脸面就是了,只要孩子出生后,不受人鄙视就成。对于帝王来说,底下的臣子再厉害能干,也不能太过完美,有些小缺点小毛病,反而能令圣上放心。我再为着我的短处求到圣上跟前,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圣上也乐意给我这个面子,还能得到我的忠心,何乐不为?”   金石之有生,击之而后鸣。舟航之能运,操之而后动。贤者之有才,用之而后观。然,人之才智,有才于彼而短于此者,若因短而弃其所长,则天下才之难矣。   凌峰的能力无人怀疑,也无人怀疑他对圣上的忠心,但光有能力有忠心还不够,还得要有让上位者放心的本钱才成。   如何让上位者放心?   凌峰这个未出世的怪婴,或许会让天下人侧目非议,但对于上位者来说,反而是好事一件。而凌峰又主动恳求圣上帮忙,这也是对圣上的信任,圣上也乐于给臣子这份脸面,以得到臣子的死心追随。   掏璐若有所思,半开玩笑地说:“我记得汉朝萧河能够位极人臣却还能全身而退,不使刘帮猜忌,想来也是自毁长城的缘故吧。”“哦,你还知道萧何?”凌峰大为惊异。   “功则惟恐他人不知,过则惟恐文饰不及,这样的人,必受上位者不喜。爷是替圣上立下汗马功劳,但我觉得,爷不管有多委屈,也绝计不要在圣上跟前提及你的功劳,最好曝些不大不小的缺点,反而更能让上头的放心。”徐璐白他一眼:“爷觉得我说得可有道理?”   凌峰哈哈一笑:“夫人此言甚是,为夫受教了。”心里却是对徐璐的眼界格局再一次震惊了。能够知道“乱世用奇才,盛世用正才”“良禽择木而栖”也算不得什么,但“自毁长城”或“功则惟恐他人不知,过则惟恐文饰不及”这类很少让人注意的典故,却顺口道来,这不得不说,他的小璐,着实不能以普通深宅妇人对待。   娶了她,简直是他的三生幸事。   ……   实际上,凌峰的主动示弱,圣上肯定是龙颜大悦的,不然,皇后也不会下重手惩戒袁氏了。   当然,这时候的凌峰却是表现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对斐浩然大肆贬击。让斐浩然当场下不了台,二人的仇怨却是越结越深了。但凌峰却是毫不在乎,他若是与斐浩然尿到一个壶里,那才是危险的征兆。   紧接着,十月五日这一天,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杨士清家,娶五儿媳妇的大喜日子。   徐璐还在记恨杨夫人与顾月芙欺负田氏及徐琳之仇,原本也想好了整治顾月芙的法子,只是因怀孕而作罢,前阵子凌峰已经够高调了,她再高调下去,肯定落不得好。也只能采用另外的折衷的法子给顾月芙难堪了。   徐璐思来想去,找了周氏,贵妃娘娘的侄媳妇,承思伯朱家的三奶奶。   拜周氏所赐,徐璐怀了个怪婴的消息,能够一时间传遍全京城,还多亏了周氏的“鼎力相助”,徐璐对这人的宣传本领格外佩服,周氏是个十足的小人,但小人若是用得好,也还是大有用处的。   平时候与周氏也并没多少来往,为了不使人怀疑,徐璐是通过小连氏请的周氏。   小连氏是朱家四奶奶,是表嫂连氏的妹子,也是周氏的妯娌。徐璐借口约小连氏去家中玩,自然就搭上了周氏。   一番契阔,气氛浓烈后,大家就把话题引向杨士清的五儿媳妇,顾月芙身上。   今日已是十月六号,顾月芙嫁到杨家的第二天。今天应该是顾月芙向杨家长辈敬茶的日子。也正是徐璐发挥的大好机会。   一番前戏做足后,徐璐这才把话题引到顾月芙身上,“……还真是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杨家五奶奶应该是顾三小姐吧,怎的又变成了顾四小姐?该不会是杨家踩红捧黑,嫌弃顾三小姐的父亲是庶出,所以改娶了顾家长房嫡女的顾四小姐?”   周氏听得莫名其妙,她一直沉浸在她也可以来凌家作客的激动和得瑟中,对徐璐奉承得厉害,见徐璐这么一说,也不敢说是徐璐的消息有误,而是说:“少夫人怎么知道与杨家订婚的是顾三小姐?”   徐璐说:“其实,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一个故事呢。”她清了清喉咙,又继续道:“今年四月左右,我去护国寺上香还愿,在寺院的后厢房歇息,一位面生的小姐走进来,要我让位置给她。我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又不认识她,凭什么要让她?然后你们猜,她接下来的说了什么话?”   小连氏和周氏异口同声地问:“什么话?”   徐璐瞟了墨香一眼。   墨香站出来,学着顾月芙的语气,把当时的场景添油加醋地演了遍,惹得周氏小连氏捧腹大笑。   小连氏说:“阁老未过门的儿媳妇很了不起么?唉呀,当真是笑死我了。不说他们顾家在京城连三流家族都算不上,单说阁老家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呢。杨五郎十八岁了,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还只是个秀才呢。这女人呀,一向都是妇凭夫荣,还从未有过媳妇凭公公尊贵的。这打哪来的棒槌哟?”   周氏也鄙夷地说:“是呀,打哪来的棒槌,杨夫人看来是老眼昏花了,还是杨家当真日幕西山不成?这样的儿媳妇也瞧得上眼?”   徐璐笑着说:“是呀,当时听她说出身份来历后,我真的好想大笑三声的。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都还没嫁到杨家呢,就开始摆阁老儿媳妇的威风了,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小连氏忙问:“那妹妹是如何收拾她的?”   徐璐耸耸肩:“她那样的人,还需要我来收拾么?她身边的婆子也是认得我的,当下把我的身份一说,什么叫前倨后恭,我倒是见识到了。”   周氏和小连氏又是捧腹狂笑。像她们这种身份的,对上自然是奉承巴结的,对下则又是另一副嘴脸。但并不影响她们对顾家小姐的深切嘲笑之心。   徐璐喝了半杯温热的白开水后,又继续道:“……后来,她说她在顾家行三。所以我才对杨士清的五儿媳妇知道得格外清楚。可是你们觉得奇不奇怪,杨家明明与顾三小姐订了婚给,怎的临到头来,娶的却是顾四小姐?该不会是杨家觉得顾三小姐的父亲是庶出,所以改娶了长房嫡出的顾四小姐?”   周氏和小连氏互望一眼,其中小连氏说:“妹妹,恐怕是你记错了。与杨家订婚的一直都是顾四小姐的。那顾三小姐,听说名声不大好,哪有资格嫁到杨家的。”   徐璐却正色说:“可那日在护国寺,那婆子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三小姐。”墨香几人也纷纷点头。   “是的,这个奴婢可以作证,那婆子确是说那位小姐是顾家三小姐。那日之所以去护国寺,主要是得知杨夫人在那日会去护国寺上香,这才去了护国寺,顺道让杨夫人相看,并敲下婚嫁日期。那位冒犯少夫人的真是顾三小姐,奴婢记得清清楚楚。”   赵嬷嬷也说:“是呀,那顾小姐身边的婆子也承认是三小姐的。”   周氏和小连氏互望一眼,各自眼里都有着奇怪和疑惑。   小连氏说:“顾家与杨家早在去年就订了婚约,一直是顾四小姐。我记得清清楚楚呢。不可能记错的。”   周氏也点头称是,不过很快就双眼一亮,“该不会是,那顾四小姐怕少夫人把她的事儿传扬开去,特地拿顾三小姐来顶缸吧?”   徐璐眼露迷惑,却是不愿相信的模样,“这怎么可能呢,她们好歹也是亲姐妹,不至于为了私心,把自己的亲姐妹拉下水吧?更何况,我若是把这事儿宣扬开去,顾三小姐岂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得要有多自私的人才能干出来呀?”   周氏撇唇:“为世上自私自利的多得是,那顾小姐还未嫁人就敢摆阁老媳妇的架子,想来也不是个好的,嫁祸姐姐保全自己名声的事儿,说不定也做得出来的。”   徐璐暗笑,她的目的总算得到了,接下来,就要看周氏的宣扬本领了。   ……   周氏不愧为京城有名的长舌妇,当日在徐璐这儿吃了午饭回去,不出三日功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杨阁老家娶了个爱摆架子,为了保全自己名声却嫁祸于姐姐的五儿媳妇的八卦来。   通常这样的消息,当事人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得知。杨夫人在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十来天后了,还是她那长媳妇长安郡主参加某位宗室郡主儿子的洗三礼时带回来的。   杨夫人听到这则消息时,气惨了,把顾月芙叫过去,质问事情的真实性。   顾月芙懵了,她在顾家可以横着走,敢欺负顾芸儿,敢随意嫁祸于她,也完全是仗着生得娇俏,以及祖母和母亲宠她,加上与杨家订有婚约的缘故。实际上,顾月芙这种从小呵护着长大又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儿,压根就无应变能力。杨夫人这样的质问,就让她慌了神,吱吱唔唔地解释了半天,依然把责任推给了徐璐和顾芸儿。   但杨夫人是何许人,吃过的盐都比她吃的饭还要多,气得够惨,把顾月芙狠狠骂了一通,加上长安郡主在一旁挑唆了两句,杨夫人越想越气,杨家如今着实有种日幕西山之感,但杨夫人却一直不肯承认。外头的人越是瞧轻杨家,他们越要维持面上的荣华。但身为清贵之家,最忌讳的就是暴发户似的显摆得瑟,顾月芙还未嫁进杨家就敢摆架子到外大街去,摆的对像还是杨家的死对头,杨夫人如何不气?就罚了顾月芙罚跪佛堂,好生思过。   杨夫人坚决不会承认,包括丈夫杨士清,对凌峰的手段是真有些怕了,但输人不输阵,杨夫人罚顾月芙,并不是惧怕凌家,而是杨家好歹也是清贵流派,如何能够学那些暴发户那般扯高气扬?   真正有底蕴的人家,高傲都是浓缩在骨子里的,面上却是一团和气,礼贤下士。也只有那些一朝得势的暴发户才会把得意嘴脸摆在脸上。那样的人,就算是新贵,也无法维持长久。   顾月芙的举动,完全是一副暴发户嘴脸,还没嫁到杨家就敢摆阁老儿媳妇的架子,嫁进来后那还了得?还丢脸丢到死对头那,杨夫人如何不气?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月芙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嫁祸于自己的姐姐的事儿,就是不知顾家知道后,又会是怎样的难堪了。”徐璐对顾家上下真的没有半丝好感,巴不得顾家人倒霉。   路玲玲白她一眼:“你就幸灾乐祸吧,顾月芙都嫁到杨家了,杨家也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儿就休了她。不过想让她过好日子那是不可能了。”   徐璐不屑道:“她那样的性子,是该好生磨磨了。”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连公然嫁祸姐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毫无姐妹之情。这样的人,也只有被恶人磨磨性子,方能收敛几分吧。   路玲玲说:“昨儿个我去朝阳公主那诊平安脉,长安郡主也在呢,就与我说起这了个妯娌,就是头纸老虎,除了使性子外毫无别的本事了。这几日天天被杨夫人立规矩,着实受了不少罪。”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徐璐一想到那日顾月芙那副高傲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公然来踩她,并欺负她的继母和妹子,杨夫人她暂时没法子收拾,不收拾她收拾谁呢?   ------题外话------   昨天,那个……昨天……昨天是我的错。去玩去了,累得像条狗似的,回来不到八点钟就睡了。亲们莫生气,我今天双更补偿大家。 ☆、第132章 识时务   十月十二号,诸事大吉,庄母带了礼物,来安国侯府亲自向田氏提亲。上回交换康贴,请了寺里的高僧合了八字,大吉之数,庄母就再无顾忌,准备了三牲酒水过来,正式送了聘书,定下亲迎的日子,就在今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那时候徐璐应该已生了孩子,可以亲自操持了。   虽说安国侯府不介意给徐琳操办婚事,但到底影响不怎么好。于是田氏应徐成荣的吩咐,拿出徐成荣交给她的银钱,在西直门外的一处银杏胡同里买了间三进的宅院。   京城米珠薪桂,好些京官奋斗多年仍然无法拥有自己的一片斗室。但徐成荣是外地官员,加上福州又是富庶之地,多少也是有些灰入收入的。加上原本的积蓄,也只够买宅子。徐璐又私下拿了三千两银子给田氏,用来装饰,采买家具,请人重新粉刷。所幸容嬷嬷念旧,也送了八百两银子过去。   望着昔日被自己呼来喝去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容嬷嬷,田氏再是脸皮厚,这会子也是一张老脸胀得发紫,在容嬷嬷面前,连手都没地方放了。   经过长达一年的居移体,养移气,容嬷嬷原来在徐家的卑微之态早已没了,如今的她,穿着藏青色福寿纹褙子,戴赤金眉勒,圆髻上簪了羊脂玉簪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伶俐的丫头服侍着。俨然是某官家贵妇,矜持倨傲。   徐璐拉着容嬷嬷,同坐到临窗大炕上,语气愉悦地对田氏说:“现在她老人家可不叫容嬷嬷了,论起来,她还是咱们的舅婆呢,祖母她老人家的嫡亲弟媳妇呢。娘,您也要叫一声舅妈的。”   田氏胀红了脸皮,期期艾艾地叫了声:“舅母。”   容嬷嬷从鼻子里哼了声,一个丫鬟捧着个巴掌宽的荷包来,说:“这是我给琳姐儿的见面礼,琳姐儿快要出嫁了,看在当年大姐的份上,我这个舅婆也来给琳姐儿添些妆。”   李骏在嗣母李老夫人的许可下,认了容氏,并接到了护国侯府,以正经长辈称之。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妇人是护国侯的亲祖母,昔日的珲王妃。也因李骏认了李老夫人为嗣母,礼法却是与容嬷嬷无关的。但李老夫人许可,李骏肯认,自是皆大欢喜。容老夫人也很本份,从来不在护国府摆老夫人的架子,对李氏也是客客气气,也不置喙李家的任何事,得到了李老夫人和李骏夫妻的尊重,也愿意给容老夫人这份尊荣体面。   如今容老夫人出入的座驾是侯府制的三驾缂丝马车,佣仆如群,比一般老太君老封君还要体面三分呢。   田氏脸红似血,讪讪不成言。徐璐佯装没有瞧到,只对徐琳说:“舅婆出手忒大方,妹妹还不赶紧给舅婆磕头谢恩?”   徐琳从尴尬中回过神来,赶紧跪了下来,给容氏恭敬地磕了个头。   容氏淡淡地说:“罢了,琳姐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没有你这个姐姐聪慧伶俐,但也是个极省心的孩子。也亏得没有像你母亲那般粗俗无礼,倒也是极难得了。”   徐琳脸儿也是胀红了,虽然她没有像田氏那般苛刻过容氏,但也从未正眼瞧过,如今让容氏这么一说,什么滋味都齐全了。   田氏更不必说,站在那,手足无措,只差钻地缝了。   容氏不再是徐家的奴才,而是徐家的正经亲戚长辈,又是这般身份,徐珏徐环也从外院进来,向容氏磕头。容氏对两个哥儿也是冷冷淡淡的,不过仍是准备了礼物,给徐珏兄弟的全是清一色的羊脂玉镇纸和羊脂玉的佩环。给徐琳的要丰厚些,一张八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副全新打造的镶祖母绿宝石和猫眼石的赤金头面,就光这一套头面,大概也要值三四百两银子了。   如此大手笔,也是看在徐璐的份上,或许还有容氏扬眉吐气的报复性赏赐罢。   田氏也知道容嬷嬷亲孙子的身份,也想与容嬷嬷尽释前嫌,耐何嘴巴笨,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以前是我猪油糊了心,错把珍珠当鱼眼,怠慢您老人家了,还请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恕罪则个”等干巴巴的话。   反倒是徐珏兄弟,倒是说得顺溜,面上摆出一副痛悔和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对容嬷嬷低声道:“……恭喜您老人家找回亲人,我们兄弟很是替您高兴。看舅婆过得还不错,想来表舅对您也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顿了下,又很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是我们怠慢您了……千言万语都没法子述说此刻的心情。人家说莫欺少年穷,可您老人家的经历,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那就是甭管年少还是年老,都是欺不得的。”   容嬷嬷怔了怔,脸色如遇上阳光的雪水,很快就融化了,她感叹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兄弟俩读书是读对了,读聪明了,居然还能理悟出这样的道理来。不枉你姐姐下那么大的功夫给你们寻请名师。”   徐珏肃容道:“能拥有这样的长姐,也是我们兄弟莫大的福气。”   徐环也跟着开口:“长姐对我和大哥的恩泽,愚弟没齿难忘。”   徐璐笑着说:“一家人,何必还说两样话?都坐下说话吧,咱们的舅婆没你们想像中的小心眼。”   容氏也说:“罢了,看在璐姐儿的份上,以前的事儿就甭再提了。都坐下说话吧。”   田氏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讪讪地坐了,在徐璐有意的推动下,气氛总算好了起来。   十月份正是河蟹飘香之际,好些讲究的人家,都爱在家中大摆蟹宴,宴请亲朋诸友入府品蟹。徐璐只恨有孕在身,没法子敝开肚皮吃,口水都流了满地。   加上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一年一庆的中秋节来临,帝都各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楼,临轩赏月。或举家大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舞凑,酌酒高歌。   安国侯这样的勋贵人家,更是早在三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早早订下梨园班子,在中秋之夜,登望月楼赏月,安排家宴,看戏观舞,以酬佳节。   而皇宫中还要举办盛大的赏祭月大典,也并不是所有外命妇都能进宫,加上宗室,皇室亲眷,也就只剩下二十个名额,这些人能够进宫陪同皇后登望月台参加祭月仪式,本身就是一种“得圣宠”的像征。所以好些颇得圣恩,自觉有条件入宫的外命妇,着实如路玲玲所说,总会花样百出地贿赂宫中有品秩有权势的太监宫女,或是送重礼进宫,直接送给皇后,想让皇后拿人手软。   按璐玲玲的意思就是:每年宫中举力盛宴,富了一些得脸的太监宫女,累了皇后,苦了皇帝,穷了外命妇。   武夫人一向不去凑这些热闹,她喜欢的是闷声发大财。不过宫中依然赏赐了月饼和皇后亲自酿的桂花酿,以及中秋应景之御赐之物下来,也算是对凌家的格外恩泽了。   闻得今年杨士清夫人居然也在入宫名单中,徐璐尽管吃惊,但面上却是不曾表现出来,反而对一些客人说:“杨夫人果真是简在圣心。”她当然明白这些人想看自己的笑话,她才不上当呢。好歹也做了两年的侯府少夫人,起码的诚府还是有的。就算恨不得杨夫人滚到茅坑里吃屎,最基本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徐璐月份渐重,武夫人不敢让她太过忙禄,便把家宴之事全揽了过去,让厨房做了几箩筐的五仁月饼,拿出往年珍藏地下室的桂花酿,分送各家亲朋友好,以及凌家各大管事掌柜,知客幕僚。到了中秋这一日,晚上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祭月仪式完毕后,登望月楼赏月听戏。   今日侯府请了京城最著名的梨园班子入府唱戏,凌家人口简单,加上主子们都忙碌,少有闲暇听戏,倒未曾像别的富豪勋贵那般,在府中豢养戏子。   所以每逢重大节气,也只是从外头请伶人入府献唱。   戏台就搭在射月厅外头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戏台有丈多高,武夫人还请了凌家亲近的族人妯娌,以及养在凌家的幕僚家眷,在望月楼观看,而凌宽则陪着众多客人在另一幢摘星楼宴客。   今日唱戏的是京城有名的旦角,艺名叫玉兰香,生得纤巧柔雅,风流妩媚,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微微上挑着,像勾魂似的,那副嗓子也极为清丽动人,如同黄茑出谷,令人沉醉其中。   当玉兰香唱完了一曲后,望月楼倒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但摘星楼那边却响来一阵爆喝声,只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唱得好,赏。”   果然就有一个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端着个托盘去了戏台,徐璐目测估计,托盘里应该有二十两银子的赏赐吧。   玉兰香每唱一曲,就像摘星楼那边的男客丢个媚眼过去。而摘星楼那边便会爆出惊天动地的叫好声,紧接着,就有些不三不四的话从那边传出来。全是对玉立香的轻佻之语。   但玉兰香却是面不改色,依然笑魇如花,媚眼飘飘。整座摘星楼都要被掀垮似的。   徐璐暗自摇头,这些男人呀,平时候再是道貌岸然,一旦二两猫尿下肚,就毫无正经形像了。什么话都说得口,居然公然与伶人调起情来。   徐璐就不大瞧得上玉兰香了,也不豫再听下去,借口乏了,准备去歇着。   武夫人自然很好说话,但乔老太太却是沉下脸色来,训道:“没规矩,长辈们都还在呢,你一个小辈不在此陪着,还好意思去歇着?真当自己是金贵人。”   若是放在半年前,乔老老太太也是不敢这样说徐璐的,但自从大家都知道徐璐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怪胎后,幸灾乐祸者就多了起来,虽未曾表现出来,但乔老太太却最爱倚老卖老,加上她也是凌家出来的小姐,又是凌宽的嫡亲姑母,自认在凌家属头一份的,说话也就无所顾忌了。   这徐氏出身本来就低,嫁到凌家两年才上身,偏偏还怀着个怪胎,简直把凌家的脸丢到九霄云外去。不过乔老太太还是颇高兴徐璐这样的处境,若当真生下个怪婴,凌家肆必还得另想办法开枝散叶,她孙女的机会岂不来临?   于是,这阵子乔老太太跑凌家跑得特别勤,回回都带着孙女乔三妹。   屋子里的人讶异地看着乔老太太,尽管心头鄙夷,不过却无人开口。   徐璐挺着肚子道:“姑婆恕罪,我倒是不累的,但孩子需要休息呀。”   乔老太太撇唇,目光凉凉地掠过她的肚皮,八个月的身孕了,看起来就只有六个月大,十有八九就是个人首蛇身的怪胎了,生下这样的怪胎,非但不羞忿掩面,还好意思在人前露面,脸皮可真厚。   “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是头次遇上这样的。别人家的媳妇不说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至少也是健康伶俐的掌上明珠吧,你倒是好,居然来个与众不同。也不知是咱们凌家祖上冒了青烟,还是你们徐家祖上冒青烟了。”声音说得阴阳怪气。   与这样的老太婆打嘴仗着实没意思,反正凌家人都是知道真实情况的,也不怕武夫人被别有用心之人挑唆。徐璐捧着肚子,笑道:“是呀,确是咱们老徐家祖上冒青烟了。”然后对武夫人及众多长辈们团团福了身子,“我先退下了,你们慢慢玩。”   她此刻反而期待起乔老太太继续蹦达了。   武夫人摆摆手,“去吧,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   赵嬷嬷等人拥簇着徐璐正要离去,身后就又传来乔老太太忿然的声音:“我说侄媳妇,你怎么还容忍这样的人?好端端的,居然怀上怪胎,我活这么大把岁数,还是头一回碰到。通常这样的情况,必定是徐氏的问题。我听一些世外高僧说过,肯定是徐氏到处乱走勾搭,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明知怀了身孕,还到处乱走。害得咱们凌家百年清誉都让她给毁了。这种媳妇,你还与她客气什么,直接把她休回徐家得了。还容下她继续张狂下去?”   徐璐对身边的婆子丫鬟们吩咐着:“姑老太太喝醉了,都在说胡话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姑老太太扶下去,送回乔家。”   服侍在望月楼的婆子全是武夫人的心腹,她们尽管对徐璐尊敬,但她们的主子却是武夫人呢,于是目光都看向武夫人。   只见武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是喝醉了,还不赶紧把姑老太太扶回乔家去。”   一干婆子这才如狼似虎地上前,扶起满脸愕然的乔老太太就走。   “祖母没喝醉。表舅母,祖母她老人家并未喝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乔三妹站起来,焦急地说。她尽管也觉得祖母有些过了,但祖母真要这样被谴送回去,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所以她一定要阻止。   武夫人声音凛冽,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没喝醉怎么就胡言乱语呢?连宏国寺的高僧都说徐氏这一胎是天上蛇童下凡投得胎,保徐氏一世荣华。可你听听你祖母说得是什么胡话?姑老太太是凌家的长辈,咱们做小辈得是该敬着,可我凌家的媳妇,凌氏一族未来的宗妇,岂是任人侮蔑的么?”   外头伶人依然唱得婉转动听,但望月楼上,却是鸦雀无声。   武夫人又高声道:“就算徐氏这一胎是怪胎,那也是我凌家的骨肉。管他是人还是怪物,我都认了。姑母您老人家就甭操心了。”只差没说她多管闲事。   乔老太太双唇颤抖着,这阵子武氏一直对她礼遇有加,尽管态度有些冷淡却未曾有半分失礼的地方。任她占了不少便宜也没说过半句不好的话。今日却当着众多的人踩她的脸,一向横惯了的乔老太太如何不气?   “……我……我也是为你们好……我也是凌家的人,我还会害你不成?”乔老太太跺脚,痛心疾首。   武夫人客客气气地道:“这是我凌家的家务事,家务事嘛,自然是要关门起来自己协商的。侯爷和峰儿也都一致同意顺其自然,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要以夫为天的。姑母您可别叫侄媳妇为难,也别让您侄孙媳妇为难才是。”   “姑老太太喝醉了,你们赶紧的,护送姑老太太回去。”武氏又转头,摸了乔三妹的脸,一脸怜惜地道:“三妹也及笄了,怎的还没找婆家?姑母,您可得再加把劲才是,女孩子可拖不得呀。若是姑母不嫌弃,改明儿我给三妹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这也是变相地告诉乔老太太祖孙,也别再打凌峰的主意了。   乔老太太脸色灰败,不过为了表示对武夫人“执迷不悟”的“痛心疾首”,经过徐璐身边时,还恶狠狠地嚷道:“你这个扫把星,也不知给凌家人灌了什么迷药。我看你就是乱家之源,丧门星。凌家迟早要毁到你手上。”   徐璐高声道:“老太太,你这公然侮骂朝廷诰命夫人,可是要被治罪的。”   “……你敢,我可是你长辈。你敢治我的罪,就是不孝,忤孽。谁给你这么个忤孽长辈的胆子的?”   “自来都是先国礼后家礼。老太太若是不信,要不,咱们进宫请皇后娘娘评评理如何?”   乔老太太悲忿哑住,她出身公卿之家,闺阁时还是进过宫的,可嫁人后,丈夫不争气,不说进宫,就是与昔日交好的闺阁姐妹都不敢相见了。就怕两厢一见,人家光鲜体面,自己一文不值,徒受难堪。   而这个一朝得势就张狂的小蹄子,若当真拿诰命夫人的身份压她,她还真只能受了,于是乔老太太非常识时务地闭上嘴巴。   但从未见识过权利倾辄的乔三妹却几乎跳了起来,指着徐璐骂道:“你不过是靠着嫁给我表哥才有今日身份地位,得瑟个什么劲?连我祖母都敢不敬,要是让我表哥休了你,看你还得瑟得起来。”   这大概是憋在乔三妹肚子里真正的想法吧。虽然鲁莽,却也是众多吃不到葡萄说萄酸的人的共同心理吧。总觉自己出身尊贵,始终瞧不起那些靠妇凭夫荣的女子。   乔三妹的父亲在苏州做知府时,在地方上也还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进了京后,靠着安国侯府,众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加上她还未曾见识过真正的名门贵胄,她所遇到的阁闺千金对她也还算友好,便一叶障目井底之蛙地以为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加上乔老太太应该时常向她灌输着“你祖母我也是出身公卿之家的贵女,不过你祖父无能,这才令我明珠蒙尘”之类的话吧,越发激得乔三妹认不清自己,总认为自己方方面面都要比徐璐还高贵些。   以前她那一肚子的心思,也因乔家有求于凌家,不得不让徐璐敲了下去。但自从徐璐曝出怀了人首蛇身的怪物时,乔三妹的心思又活络了。像凌家这样的人家,如何允许徐氏生下那样的怪婴?就是她想生,凌家也不会再重视她了,而徐氏就算不被休,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受就是了。她若是趁此时机,夺得武氏的喜爱,只要运作得当,凌家少夫人的位置也是有可能捞到的。   只是,左等右等,一直等了几个月,仍是不见凌家有任何动静,也不知徐氏给凌家人吃了什么迷药,居然还允许让徐氏生下孩子,徐氏依然在凌家横着走。这怎么可能?她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可是见识过某大富人家生了个全身带树皮的婴儿,觉得晦气,虽未弄死那婴孩,也是把他拘在小房间里长年不允许出来见人的。徐氏怀的可比那全身树皮的婴儿还要恐怖十倍百倍,怎么凌家人就不学那户人家呢?   乔三妹很是愤怒,却也不安,这种带着极致的期望,却眼睁睁地看着期望化为失望,再到无望,绝望,加上她们祖孙二人也让武氏嫌弃,激忿之下,也顾不得装乖乖女了,对徐璐尖酸刻薄起来。   “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明知你这孩子生下来会让凌家蒙羞,身为凌家妇,就该为凌家的名声着想,早早了断才好。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非但不了断,还连累凌家至这般境地,脸皮可真厚。”   与这样的人打嘴仗简直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徐璐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表小姐魔怔了,赶紧堵了嘴巴拉出去。以免坏了表小姐的名声。”   豆绿等人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得了命令,也不等那些婆子动作,几个人亲自动起手来,扭胳膊捂嘴掐脖子捏腰的,就把乔三妹拖了下去。   乔老太太气气得全身发颤,只是这些婆子也不再给她机会,一句“姑老太太喝醉了”就把她的嘴巴捂住了,并拖走了。   屋子里总算清静,徐璐温文尔雅地对众人行了环福礼,“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大家请继续看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说:“对对,看戏,看戏。”   先前还有人想见机闹事的,甚至还有人想倚老卖老指责武氏婆媳对长辈无礼的话,这时候也咽了回去。如此强硬的婆媳,谁敢去惹?人大面大的,万一步上乔老太太的下场,几辈子积赞的老脸也就丢尽了。   欺软怕硬是所有人的通病,识时务也是大多数人最俱备的本领。   ------题外话------   今天可是憋了姥姥的劲儿更新了。 ☆、第135章 给点颜色瞧瞧   次日,有关乔老太太被徐璐气病的消息就流传开来,外头传得隐晦却又有鼻子有眼,只称凌侯的嫡亲姑母,去凌家参加团圆宴,席间也只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就让徐氏恼羞成怒地给架了出来,老太太回去后伤心过度,就给病下了。   听八卦的人肯定要打听,老太太究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得凌少夫人大发肝火,还做出当场逐客的举动来。身为媳妇,对待长辈亲戚自是要恭敬谦逊的,像乔老太太这样的身份,不说供着,至少也要礼遇有加的。哪能因为人家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赶人的,不止无礼,还特别的大逆不道。凌家一向注意涵养,怎么还让媳妇这样对待长辈?   乔老太太便捂着脸伤心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人家哪还记得我是长辈,只要不当成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就谢天谢地了。”   这句话又给人无数种想法,似乎,凌家人居然也学起为富不仁来了,这还了得?   一些与凌家有宿怨的人,自然不放过任何打击凌峰的机会,又大肆宣传凌家为富不仁,连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连嫡亲姑母都要往外赶,还把老太太给气病了,这还了得?   然后,便有人打着为凌峰着想的同僚找上凌峰,委婉地劝解凌峰:“媳妇可以宠,但也不能宠得太过了。长辈训斥两句也是她的造化,怎的就把长辈往外赶呢?还把长辈给气病了。这还了得?”   大庆朝一向重视宗族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难怪要被不明就里的人指责了。   乔致东夫妇则一脸悲忿地找上凌宽夫妇,一副孝子心疼病重母亲的模样,忿懑道:“你们凌家势大,欺负我们小门不户我们也认了。可也不能任着一个小辈欺到脸上吧?起先我还以为徐氏是个知书达理贤惠豁达的,如今想来,倒是我天真了。”   胡氏也垂着泪说:“可怜老太太躺在床上,整天的哭,茶饭不进,天可怜见的,婆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几时受这样的委屈呀?”   其实,为富不仁完全是绝大多数当官或有钱人所俱备的。或因拒绝过穷亲戚的打秋风被指责,或是本身就是这般,虽然会受谴责,却也不伤筋不动骨。没有哪家大富会因为这个原因少块肉掉根头发。   但也有一部份人,极重名声,不愿被安上为富不仁的名声,情愿委屈自己也要帮辅穷亲戚。   在乔家人眼里,凌家人便是如此。乔家人的想法就是,凌家一向重面子名声,这样的人家,只要拿捏住其软肋,就可以任取欲求了。   乔家人的想法倒是没错,凌家确实如他们猜想那般,或为了名声,或为了面子,对亲戚都是能帮就帮的。但他们肯定没有真正见识过武夫人的脾气。   武夫人挑了挑眉,一脸紧张地说:“唉呀,姑母真病成这样了?那你们夫妇还呆在这干嘛?赶紧回去服侍姑母呗。”然后她本人也赶紧吩咐身边的人,“赶紧的,持安国侯府的贴子,去太医院请太医,给我姑母看病去。”最后还让人备下了人参,燕窝,鲍鱼之类的名贵补品让乔致东夫妇带回去。   只不过哭诉一番,就得到这么多名贵礼物,胡氏似乎也开了窍,回去的路上就美美地想着今后要怎么做怎么说话。   乔老太太年纪大了,着实是被气着了,但休息了一个日夜下来,人已经好了不少,不过为了得到恶心徐璐的目的,又躺在床上装病。太医来了后,老太太装得更凶了,太医诊断一番后,便说老太太郁结于心,病情严重,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另外,还嘱咐老太太保持良好心情,勿气勿恼,再吃两剂药,就可以痊愈。   老太太便抹泪说:“……哪能不气不恼的,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让一个小辈指着脸痛骂,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太医左耳进,右耳出,只捋着胡子斯斯文文地道:“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那本官要不要告知通政使大人,请顾耀文顾大人准乔大人假,让乔大人安心在家侍奉老太太?”   先通政使陈云清因贪污受贿而落马,如今新任通政使司是顾耀文,出自大兴县顾氏望族,也是乔致东的顶头上司。   乔致东眼睛微缩,心头警钟敲响,只是还未说话,老太太就赶紧说:“这哪成呢,我儿身为朝廷命官,哪能为了这么个原因就置公务不顾?我可是万万担不起的。”   官员准假在家侍奉老母,绝对会得到一片夸赞之声。可若有政敌从中作梗,却可以趁此机会把你挤到冷板凳上。所以一般的肥水或权利衙门里头,绝大部份官员很少会为了双亲生病就告假回家的。   通政使也不算冷门衙门,乔致东对目前的位置还是颇满意的。但因他才坐上这个位置,正是拉笼上司同僚的时候,片刻都不得放松。加上这个位置又是走后门得来的,本来就让人眼红妒忌,若他当真告假回家,说不定前脚一走,后脚他的权利就要被夺去。   所幸乔老太太也明白这一点,死活不要乔致东告假回家,乔致东扮了一番孝子后,就故作为难地看着太医。   太医却笑呵呵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太太为了乔大人的前程,连自己的病体都不顾了。不过乔大人就更该好生孝敬老太太才是。我朝以孝治天下,乔大人此举,必能搏得一片赞誉。本官这就去告知顾大人,相信顾大人会理解大人您的。”然后拱了拱手,领着药箱扬长而去。   留下呆立当场的乔家人,百般不是滋味。   乔老太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催促儿子去把太医拦下来。可乔致东却满面颓色,仰天长叹一声,“唉,没用了,娘,咱们遭暗算了。”   ……   果然,第二日,顾政使司顾耀文亲自对乔致东说:“昨日路太医已替你向本官告了假,令堂病体要紧,致东你安心回去侍疾吧。你手上的差事,本官暂且让吴家福代管家。”   吴家福闪出身出来,笑咪咪地作揖道:“乔大人放心,吴某定不负顾大人所望,竭尽全力做好份内事。您安心回去侍疾吧,衙门里有顾大人,还有吴某呢。”   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乔致东心头悲忿苍凉,上司和蔼可亲的脸,吴家福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知该怪凌峰无情,还是该怪母亲作怪太多。   ……   徐璐捧着肚子,讶然地望着凌峰:“爷当真把乔致东的差事给卸了?”   凌峰冷笑一声,一脸的不可一世,“这是整治这种人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不是?”   这倒也是,乔老太太这样的人,着实贪心不足了。有了五谷还想六谷,给了六谷,又还想七谷,永远都没能满足的时候。靠着凌峰给儿子谋了留京的差事,免费借凌家的人脉给乔三妹办了及笄礼,又还支援了两千两银子帮他们买宅子,也算是仁致义尽。却非要痴心妄想地谋夺凌少夫人的位置,再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   凌峰这一手很是干净俐落,你既然装病是吧,那我就将计就计,干脆让你儿子辞官回去照顾你。你儿子没了官皮在身,看你如何抖得起来?想要官复原职,少不得还要求上门来。到那时候,看我如何拿捏你。   徐璐也挺是解气的,捂着肚皮不满地道:“真讨厌,明明还是出身大家的,怎的比市井妇人还要不如?”还是凌家出去的姑老太太呢,与市井泼妇有得一拼。说不定连市井泼妇都不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敢四处败坏她的名声,实在是欺人至甚。   凌峰很是愧疚,“我也不料这个姑婆会是这般性子。不过像咱们这样的人家,遇上这样的亲戚实在太容易了。偏咱们还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就是为富不仁,唉,也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恶心你了。”   徐璐可不抱任何希望,皇帝都还有三门穷亲戚呢,连皇帝都要把这些人供着,给些好处,不能翻脸,更不说乔家这样的人家了。   “他们大概也拿捏了咱们的软肋顾忌,这才有恃无恐吧。”这世上最怕的就是那些拿道德来绑架别人替他做牛做马之人。乔老太太也是瞧准了凌家重名声重脸面,这才有恃无恐地要这要那。被纵出更大的胃口,凌家人当然不干了,给予义正辞严的还击,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就四处败坏凌家的名声,实在是气人。   徐璐怒拍了花梨木束腰茶几,气得半死,“真想把他们赶出京去,眼不见为净。”   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   她叹口气道:“也都要怪我,一时冲动了,当时我应该忍下来的。”她应该事后再想办法整回去,还让乔家人有苦说不出。   凌峰笑着揽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这种人,你干嘛要忍?爷娶你进门可不是让你受嫌气的。你可是我孩子的娘,我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的。那个周氏,就是朱家的那个,我觉得你应该与她多多走动才是。”   徐璐先是不解,但见凌峰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第二日,徐璐果然让人去朱家,送了几箩筐的螃蟹去,理由很是充足:“……都是别人送的,可惜少夫人有孕在身,没法子吃。看着别人吃自己却吃不得,那种滋味可难受了。所以少夫人干脆把螃蟹全分送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三奶奶您与也不是外人,可得帮个忙,帮着解觉这些才好。”   周氏受宠苦惊,笑着接受了螃蟹,还重重打赏了赵嬷嬷,并留赵嬷嬷喝茶。   赵嬷嬷受了赏,却不肯坐下,只是哀声叹气地说:“谢三奶奶赐茶,只是奴婢还要赶回去盯着少夫人。唉,这阵子少夫人心情不好,老奴受夫人所托替少夫人安胎,却一时疏忽大意,让人钻了空子,给少夫人添了不少堵。害得少夫人这阵子茶饭不思,我这心里呀,也是憋了股气的。”   “唉呀,虽说乔家人不可理喻,处处给咱们少夫人添堵,可到底家丑不可外扬,三奶奶千万别传出去呀。不然外头的还以为咱们少夫人故意编排人家呢。”   周氏本来就是八卦狂热份子,又极为奉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虽然赵嬷嬷说得含糊不清,但并不影响她的大胆推测,面上答应得倒是快,心里却自有计较了。   周嬷嬷不小说说漏了嘴,心头很是不安了一阵子,可最后又实在忍不住,又说:“三奶奶与我们少夫人也是相熟的,想来与您说一下也没甚么关系的。还请三奶奶听个耳朵,老奴实在是不吐不快。”   周氏正求之不得呢,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放心,我与少夫人都是老交情了,自然不会说出去的。”   于是赵嬷嬷就添油加醋地把乔老太太的为人品性目的打算全说了出来,周氏听到最后,已是怒火冲天,比赵嬷嬷还要来得生气,“……简直岂有此事,这世上喂不饱的白眼狼可真不少。”谴责了乔家人一通后,周氏又忿忿地把她自己遇到的白眼狼诉了一番苦。   周氏是藏不住话的,原来,朱家也出了个乔老太太似的人物,那位姨老太太虽然没有乔老太太那些心思,可三番五次地从她这儿要这要那的,刚开始周氏还大方,渐渐地就吃受不住了。自然就被讥成吝啬鬼,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之类的,周氏气得够呛。不过周氏也挺厉害的就是了,她最擅长背后捅刀子,四处败坏这位姨老太太在朱家四处打秋风的事儿,这位姨老太太最后被周氏弄出来的谣言逼得逼灰溜溜地走了。   虽然这位姨老太太人是走了,但周氏清算了自己的损失,仍然心痛个半死,所以对于赵嬷嬷嘴里的乔老太太也是深恶痛绝。   女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方面,女人会妒忌比自己过得好的女人,处处暗中攀比,她们会四处说这人的不幸遭遇以得到内心平衡。可一旦对方真的落了难或是有了糟心事,就又会抛弃成见,诚心相帮。等事情过去后,又会   恢复原来。   周氏就是这样的人,她虽有巴结徐璐之心,却也妒忌。而这样的妒忌也就迫使她睁大眼四处找徐璐的漏洞或不幸福的一面来到达内心平衡。徐璐也不负她所望,在她面前漏了不少不幸福的一面,周氏的妒意自然就没以前那般强烈,也隐隐生了幸灾乐祸之心。不过幸灾乐祸过后,倒也帮了徐璐不少忙。   没过两天,京城的风向标又变了。乔家人得寸进尺欲壑难填,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周氏更是不遗余力地四处宣扬乔家人的蛇心不足,“……安国侯世子爷把乔致东安进了通政使司里,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四品京官了,凌少夫人又还亲自出钱出力给乔三小姐办及笄礼,怕乔家人银钱不够,又还支了数千两银子帮着置办宅子。平日里也还隔三岔五送些东西过去,不管说到哪也是仁致义尽了。偏这人还贪心不足。”   “你们知道凌少夫人为何恼了乔家人?”周氏一脸神神秘秘地逢人就说。   “原来,乔老太太从凌家捞了不少好处,还不肯满足,又贪起了凌少夫人的位置来。见天的在凌家人面前说凌少夫人的不是,明里暗里不知倒了多少坏话。那天团圆宴上,也是公然指责凌少夫人,连不检点勾三搭四还要侯夫人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你们说说,再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吧?”   外人只知徐氏对亲戚长辈无礼,虽然不知缘故,却也隐隐明白什么。如今听周氏这么一说,也就惊呼:“还有这等事?”   周氏不屑地撇唇:“这还有假?”又添油加醋地把乔家人的恶心事儿到处宣传着,虽有夸大其辞,但大家都喜欢去传,去相信。因为大家都知道乔致东的差事是凌峰给跑下来的,乔三妹的及笄礼也是在凌家举办的,乔老太太时常带孙女去凌家,也瞒不过众人。加上在中秋宴上那一席话,凌家亲近的人也都亲耳听到了,作不得假。   一时间,众人又对徐璐同情起来。   紧接着,凌峰亲自去了国子监,替乔家两兄弟向教授司教授请假,称乔老太太病重,恳请教授准许两个表弟告假回家侍疾,以全孝道。   教授司的教授很快就同意了。   外人纷纷大悟,凌家人对宗族姻亲的帮辅力度之大是众所周知的。但对乔家却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显然对乔家人的作为是严重不满了。看来外头有关乔家人蛇心不足有了五谷想六谷的流言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被外人觊觎,也没有哪个家族能够忍受有人公然算计自家宗妇的位置,再是亲戚都不成。   不出两日,乔家人就坐不住了,全家人登门道歉。   徐璐避不见面,武夫人也拒而不见。乔老太太没法,只好去见凌宽。 ☆、第134章 用权势碾压一切   凌宽倒是见了老太太一面,却对乔家人最看重的乔致东的差事只字未提,只是让老太太好生养病,太医那儿他已亲自关照过了,太医会每天都去乔家看病的,直至老太太病愈。   乔老太太脸皮一阵抽搐,赶紧说:“可别,宽哥儿的一片孝心我领了就是了,只是我如今身子已大好了,根本不用再请太医了。宽哥儿赶紧给路太医说一声,要他不必再过来了,没得浪费。”那路太医每天雷打不动来乔家给她诊脉,也没说过所以然,却来一回就要十两银子的诊金,外加路天桥亲自配的路家祖传秘药,专治心火郁结肝火旺盛之症,一颗药丸二两银子,一天三粒,这数日下来,就花了不少银子,这对于如今乔家的经济状况来讲,着实是雪上加霜了。   加上乔致东告假回家侍疾,两个孙子在国子监也让人请回来了,美其名曰回家尽孝,但傻子都瞧得出来,凌家的报复来了。   乔老太太绝不会料到,她不过说了徐氏两句不好听的话,就引来凌家人的报复,悲忿之余,不得不认清现实。他们虽是凌家的亲戚,也只能靠上去,却不能有半分拿捏的心思了。   看着侄儿冷淡的脸,乔老太太又恨又悔,还有不知名的苦涩,她老泪纵横地道:“宽哥儿,先前是我一时猪油糊了心,说了些不好的话。我现在也后悔了,只请宽哥儿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再给你表弟一个机会吧。”   凌宽捋着胡子,冷眼瞧着眼前神色憔悴的乔家人,心头唏吁不已,看来不管再亲的亲戚,都不能纵。   沉凝半晌,在乔家人快要绝望之际,凌宽这才缓缓道:“姑母,有句话叫救急不救贫,想必您也是明白的。这些年来,我们对姑母一家子从未有过任何失礼的地方。姑母举家进京,我们又给表弟谋路子,又走关系让侄儿进了国子监,又是出钱出力给侄女办及笄礼,又送银子帮你们置办宅子。按理,侄儿也算是仁致义尽了。可到底还是应验了老话一句:渴时点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我们也一直奉行授人鱼不如授人渔的原则。可是姑母,鱼,咱们给了,渔,咱们也给了。临到头来,却弄了个无底洞出来。姑母,您这样的做派,侄儿也是寒心呀。”   乔家人羞愧地低下头来,乔致东更是脸皮胀得通红,艰难地说:“宽表兄教训得是,是愚弟贪心不足了。”   乔老太太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得言辞恳切。   凌宽不可置否:“我是武将,文武殊途,致东表弟的差事,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乔老太太急了,“可可……可峰儿他却是吏部侍郎,位高权重,想来峰儿是可以的……”   “娘!”乔致东打断了老母亲的话,赶紧说:“宽表兄说得极是,我们又让你为难了。我的差事也多亏了峰侄儿帮忙,可我却是辜负了峰侄儿的一片苦心,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只是如今,我们真是走投无路了,也只能厚颜恳求峰侄儿,再给我一个机会。”   凌宽摇了摇头:“徐氏这阵子心情不好,峰儿怕她郁结于心,每下朝回来都寸步不离左右。想来也没功夫管表弟的事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老太太一眼,“就算能管,也不愿管了。峰儿那脾气,可孤拐得很,更是个护短的。徐氏就是他的眼珠子心头肉,谁要是给徐氏受了委屈,必会数倍还回去。若非我警告过他,你们也不会安然无漾站在这了。”   乔致东倒吸口气,凌宽这话岂不是表明:得罪了徐氏,也就得罪了凌峰,乃整个凌家人?   这,这怎么可能?那徐氏究竟有何德何能,居然让凌家上下一致护着,连怀着怪胎都不计较了。   可惜他们明白得太晚了。   ……   最终,凌家对乔家人也不曾赶尽杀绝,不过是让乔家人举家离开京城,回了大兴县的老家。   凌峰给乔致东在大兴县谋了个县丞的位置,凌宽给了两百两银子的仪程,乔家人灰溜溜地离开京城,从堂堂四品实权京官,再到小小的八品县丞,乔致东的仕途之路几乎被腰斩。男人可以终身无权,却无法忍受有了权力后又丢权。女人可以不当官太太,却受不了威风之后又被冷落。   乔家人就是这样的心境,但他们却是半分怨言都不敢再有。   乔家人的离开,徐璐却也高兴不起来,目前,她又遇上一则令她怒火中烧的事来。   徐璐恨恨地瞪着鼻青脸肿的徐珏徐珏,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戒尺,高高举起,又重重放下,看着兄弟二人脸上的紫污,高高举起的戒尺实在无法落下,最后只得恨恨地敲在一旁的花梨木茶几上。   “你们倒是能耐了,啊?居然学起那些纨绔子弟打起架来。还两个打一个,你以为你们是谁?那些不事生产的米虫?仗着父亲为官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二世祖?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京城,到处都是比们你厉害一百倍的世家公子哥。你们倒是厉害呀,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打架。还两个打一个?丢不丢人?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而与徐珏兄弟打架的人,身份也不低,父亲是太常寺卿,母亲是苑平顾家之女,还真是冤家路窄。   徐璐看着哭得伤心的陈家母女,陈慧心她是见过的,但没有半分好感。再瞧了陈太太怀中的陈慧明,这人是陈慧心的弟弟。只因今日学堂放假,徐珏兄弟就去书斋里买书,碰到同样去买书的陈慧心姐弟。   陈太太抱着被打得脸已肿成猪头的儿子,垂泪道:“少夫人,咱们陈家虽算不得什么,可也是任人欺负的。我儿子岂能白白挨这顿打?还两个打一个。我相信少夫人的为人,绝不会护短,一定会给我一个妥善的交代的。”   陈太太比女儿圆滑多了,虽说这阵子徐璐因怀着怪胎被置于风口浪尖上,但凌家的底蕴可不浅,加上帝后也都支持凌家,他们陈家还真不敢拿徐珏兄弟怎样,也只能按着丈夫陈川的吩咐,从凌家这儿得些好处便是了。   陈川不愧是官油子,就算得知儿子被打,却因对方势大,与其给儿子讨公道,还不如借着此事,从凌家身上讨些好处。   陈慧心垂泪说:“可怜弟弟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爹娘连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一下。想不到却让外人打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岂要把爹娘的心给生生揉碎?”   徐璐温和着语气,“陈小姐休要伤心,我这不正要给令弟作主么?”   陈慧心抹着眼泪冷笑:“怕就怕有人护短,我弟弟平白挨打受侮也说不定。”然后又悲悲切切地道:“只恨我没本事,不然弟弟也就可以像少夫人两个兄弟这般在京城横着走了。”   徐璐有些动怒,这陈慧心岂不在指她兄弟靠着裙带关系耀武扬威么?   徐璐深吸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燥,挑眉道:“陈太太,令郎一事,我究竟要与陈太太交代呢,还是给令千金交代?”   陈太太之所以要把女儿也带来,就是借由女儿的好嘴才,来箍制徐璐,显然,女儿也没让她失望,三言两语就占了上风。但也不能太过了,于是就说:“少夫人莫要生气,慧心一向疼她弟弟,情急之下,难免失了分寸。还望少夫人海涵。”   徐璐说:“那想必陈小姐是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了?”   陈太太滞了滞,“这个……”   “陈小姐可是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徐璐又问陈慧心。   陈慧心眼睛闪烁。   徐璐就知道她肯定是知道原因的,只因她理亏,所以不敢说出来罢了。她冷冷一笑,又看向陈慧明,“陈公子,我兄弟动手打你,是他们的不是。我在此替他们向你陪不是。只是不知我兄弟究竟为何打你。还请陈公子道来,若是我兄弟无理取闹,我必会狠狠收拾他们给陈公子出气。”   陈慧安是陈家独子,自来受宠惯了,也横惯了。家里人无人敢惹,就养成了小霸王的性子,不过眼力还是有的,知道安国侯府不好惹,也不敢说什么“你兄弟打了我,我要他们抵命”的霸气之语,只气哼哼地说:“小生不知,只不过他们先动手打我的。”原因却是不肯说。   徐璐又问了陈慧明的小厮,那小厮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也是吱唔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结结巴巴地说:“……当时,小的在书肆外头,对里头的情形并不是很清楚……”   而徐家兄弟却是怒瞪着陈慧明,其中徐环怨毒地道:“胡说八道,当时你就在姓陈的旁边。不敢说是吧?你当然不敢说了,要是让人知道你主子说了什么混话,哼哼,我看就是你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了。”   陈太太心中一凛,捏了捏怀中的儿子,用眼神示意儿子。   陈慧明不敢与母亲对视,心虚地撇开了。   陈慧心却强硬地说:“不管我弟弟再如何混账,也就是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少夫人的兄弟却直接就动起手来,难道还有理了?”   徐环怒道:“胡说八道,对付你们这种人,就要以恶制恶。”   陈慧心转向徐璐,“少夫人,您瞧瞧,当着您的面都这么的嚣张。”   徐璐皱眉,这陈慧心胡搅蛮缠的功夫还真不懒,弟弟没见过世面,也未受过挫折,在言语上估计讨不得便宜。也不与陈慧心搭腔,只是望着徐珏兄弟的小厮,七棱和八角。   二人磕在地上,哭着道:“少夫人,小的不敢说。”   徐璐淡淡地说:“我让你说,你便说。”   “可是,可是……”   徐璐温和地道:“如实照说便是,我不会治你的罪。陈太太和陈小姐也都是出身大家,想来不会污你黑白颠倒才是。”   陈太太嘴巴动了动,正要说才能,七棱和八角已委婉地把事情经过说了遍。   原来,陈慧心姐弟去书肆买书,碰巧遇到徐珏兄弟。姐弟二人并不识得他们,所以并未放心上。只是那掌柜也是认得这对兄弟的,就攀谈了起来。陈慧心才知道他们是徐璐的弟弟。陈慧心对徐璐可是没半分好感的,上回去苑平的途中,让沈三爷救下,徐璐对陈慧心就是爱理不理的,加上张小姐一事,让她目的没得到,反而丢了张家这一门大好亲事,让二房拾了便宜。对徐璐可是恨透了。今见徐璐的兄弟,恶向胆边生,就想惹些事来。   于是就大声与弟弟议论起了徐璐的事。   陈慧明没有成算,他本人对徐璐怀有怪胎一事很感兴趣,口无遮拦地说了不少坏话。陈慧心又倒了不少徐璐的坏话,清高,目下无尘,攀龙附凤,连带整个徐家也跟着鸡犬升天,杂旮里出来的人也敢堂而皇之地被称为公子爷,还被弄进了沈家族学。又还说徐家人恬不知耻,凌家人也着实宽厚,娶了媳妇进门,连带的还跟着养媳妇一大家子,又还说徐璐非没有好好感恩凌家,居然不检点地怀上一个怪胎,肯定是这辈子做了缺德事,老天都在惩罚她了。还说了更多的诛心之话,徐珏兄弟哪气得过,就上前与之理论起来。陈慧心惯能说会道,又爱捉人痛处,往歪里带,偏又句句戳中他们的痛处。   徐珏兄弟一心只读圣贤书,遇上陈慧心这种刁钻阴险的对手,只有被捏得团团转的份。他们被堵得无言以对,又恨又急。陈慧心更是越发变本加厉地挑衅着,兄弟二人气得跳脚,却又无可耐何。陈慧明却在一旁煸风点火,说了句:“原来是吃软饭的,哈哈!”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徐家兄弟的怒火,双方就干起架来。一方是夹着无边怒火,气势万千。一方毫无准备,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幸好五城兵马司恰巧在此巡逻,把双方分开来,问清了身份,自知惹不起安国侯府,就把人带去了凌家。   “……陈小姐说了好多难听话,还说了少夫人不少难听话,陈家公子还说咱们公子是吃软饭的,靠裙带上位的,公子气不过,才忍不住动起手来。少夫人,是小的不是,小的没看好公子,请少夫人责罚小的吧。”   七棱和八角连连磕头。   徐璐,陈太太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陈太太反手甩了女儿一巴掌,骂道:“看你干得好事。”   陈慧心捂着脸,尽管被戳穿真相有些难堪,不过仍是负隅顽抗,“娘,您怎可只听他们一面之辞?”   徐璐不怒反笑:“既然陈小姐不愿认罪,那只能请顺天府来断这个公案了。陈小姐觉得呢?”   陈太太赶紧说:“少夫人使不得,不过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也是我没有仔细教养好孩子,让他们闯了祸,还请少夫人大人大量,看在我家老爷的份上,宽宥了这对孽障吧。回去后,我定重罚他们,再严加管教。”   真要闹到顺天府去,陈慧心的功名之路可就有了污点了,对他们姐弟都会有极为不好的影响。   徐璐不可置否。   尽管隐隐猜出肯定是陈慧心从中挑唆作梗,但亲自从小厮嘴里说出来,徐璐依然怒火万丈。   徐璐看了陈家母子三人一眼,冷冷地对七棱八角道:“你二人是该治罪。主子出门,你们不好生护着主子,就任由旁人辱骂自家主子。我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居然让一介白丁当场侮骂,身为下人的,早就该两巴掌轰过去,让他们明白侮骂权贵可是死罪,而不是由着性子像个粗鄙武夫那样干起架来。”   七棱八角磕头,颤声说:“少夫人教训得是,小的知错了,是小的思虑不周。还请少夫人责罚。”   “护主不力,任由外人侮骂主子而不作为,理应处死,念尔等是初犯,我就从轻发落,一人打上十板子,略作惩戒。”   早有凌家护卫把二人拖了出去,陈太太眼皮一跳,陪笑道:“少夫人,孩子们不懂事……”   徐璐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对徐珏徐环说:“你二人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可知道何为士?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你二人原就是靠你姐夫,才能够进入沈氏族学,这本就是事实,被外人提及,又有何羞忿的?凌徐两家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即是姻亲,就该互通有无,资源共享,这是身为姻亲的职责和义务。你二人住到凌家,是为了求学,而不是享受凌家的富贵。大丈夫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流言?偏为了别人一两句话就大打出手?即违圣人之道,亦失君子风度。”   徐珏不服气地道:“可是长姐,他们实是欺人致甚。我们兄弟被侮骂还无所谓,可他们居然连您也带进去了,说得还特别难听。我,我就是气不过。”   徐环也跟着道:“对,不打他打谁呢?谁要他们浑说长姐的坏话?字字诛心,恶毒如斯。长姐如今本就艰难,他们既与长姐无冤无仇,却毫无顾忌说长姐坏话,丝毫不顾惜长姐的名声脸面,更不顾惜这话传出去会给长姐带来何种后果。这种专道人是非的无耻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说起来,这对兄弟在口才上还是长进了些的,知道拿后果来压人。   不过,对上陈慧心这类人,拿后果说事并不能打动她。   徐璐板着脸道:“你还有理了?平日里你们夫子是如何教你们的?君子有四不: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你二人好生自省,你们可都做到了?”   徐珏神色颓丧:“长姐,可我嘴笨,说不过他们。”所以只好开打了。   徐璐神色严肃地教训着两个弟弟:“嘴笨,那就是你们读书不用功的缘故。回去再把《论语》仔细再看两遍,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若是还不明白,改日让你姐夫领你们去请教谢永康谢大人。让他来教导你们如何应对之法。”   陈太太越发坐不住了,谢永康可是出了名的嘴上功夫厉害的,一般人就是十个加起来也骂不过对方呀。加上谢永康又是言官,虽品秩不高,可言官自成一派,专找人麻烦为生。若让谢永康知道了自己儿女侮骂安国侯世子夫人,要是一气之下弹劾了自家老爷,这还了得?   更何况,陈家与谢家一向不对付。   这边,徐璐已声色俱厉地把两兄弟训得头都抬不起来,灰头土脸地向陈慧心姐弟作揖道歉。   徐璐又吩咐洗砚,持了凌家的贴子,去请太医来给陈慧明诊治,一切费用算她的。   陈慧心不料徐璐被骂了还要让兄弟给他们道歉,还要请太医来,虽意外,却也有得意。   但陈太太却越发忐忑了。兄弟替长姐出气打人,对自己人都偿且要被重罚。那侮骂徐璐的一双儿女,又岂有好果子吃?   果然,徐璐道完歉,话锋一转,问陈太太道:“陈家姐弟无故侮骂本少夫人,按我大庆律,骂人者,鞭笞十一。公然骂人者,鞭笞二十。按品秩算,差二三等者,鞭笞四十。五六等,翻倍。陈太太,你说本少夫人要如何罚令媛令郎呢?”   陈慧明睁大眼,吃吃地道:“你,你敢打我?我父亲是太常寺卿。”   陈慧心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尖声道:“少夫人好大的威风,你这是要动用私刑。”陈慧心反应还是满快的,句句说中要害。   徐璐淡淡地道:“你也配让本少夫人动用私刑?我这可是在问令堂呢。陈太太,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按我大庆律,公然侮骂诽谤勋贵者,该当何罪?”   陈太太额上冒了冷汗,头都大了起来。刚开始她只以为是自己吃了亏,还想从凌家捞好处。可谁会想到,原来是自己的儿女闯了祸,但她仍是没多少担忧的,也就是小孩子间的打闹罢了,大不了陪些罪,说两句软话便是了。毕竟吃亏的是她的儿子。可让徐璐这么一说,就成了儿女侮骂诽谤朝廷勋贵的罪名了,按大庆律法,可是要受鞭刑的。   “……不过是小孩子口无遮拦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怎的就成了侮骂诽谤呢?少夫人,您一向是宽宥大度的,在京城素来有贤名,想必不会平白给人定罪吧。”陈太太还想负隅顽抗。   徐璐看着自己的十根指头,轻飘飘地道:“陈太太说笑了,我这人出身低微,心胸向来不宽广的。更是得理不饶人的,还有,什么叫不会平白给人定罪?陈太太的意思,令千金令公子无罪了?”   其实,抛开品性为人不谈,这陈慧心倒是有凌峰几分本事,喜欢歪理整人,大扣帽子,掐架必掐对手七寸,反应灵敏,辛辣而骏猛。   陈慧心是徐璐生平第一个对手。   可惜了,双方身份相差悬殊。徐璐何必舍近求远与对方打嘴仗?这时候,就得利用权利碾压对手,快捷骏猛,一击必中。 ☆、第135章   半晌后,陈夫人额头冒出了冷汗,她屁股挪了挪,只轻轻挨着椅子一角,身止往前倾着,低声下气地道:“少夫人,小女犬子不懂事,请少夫人处罚。”   “我哪会处罚令媛令郎呢?可我确是被人侮骂了是事实,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陈太太就不该给我个交代么?”   陈太太唇角抽搐,不得不对一双儿女喝道:“这两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   陈慧心姐弟乖乖跪下,陈太太咬牙说:“这两个孽障我是不会管了,但凭少夫人处置便是。”   “可别,我不过是靠着攀龙附凤,才有今日地位。实际上,陈小姐出自大家,堂堂朝廷高官之女,哪是我能惩罚的?少不得还要陈太太替我作这个主了。”   徐璐看着陈太太,又淡淡地道:“陈小姐,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不管不顾说我坏话,还诽谤于我。今儿,我看在陈太太的面儿,不打你,也不罚你。你好自为之吧。”   过几日,我再回你一个大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你喜欢说我的坏话,无中生有,那么我就加倍还给你。   陈慧心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是得意,果然,这徐氏就是外强中干的。还以为她多厉害呢,也就是虎头蛇尾,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怂货吧。   虽说凌家势大,但如今凌家也是一屁股的骚,想来这徐氏表面风光,实则内里早就空了,所以才不敢得罪自己。   好歹他们陈家也是堂堂朝廷大员,父亲位列九卿之一,真正的实权高官。凌家再是世家勋贵,少不得也要给几分面子呢。   得知徐璐并未对陈家姐弟如何,徐珏三姐弟气惨了,跑到徐璐面前指责道:“长姐,那人可恨到至极,诽你谤你,你怎的不给他们些教训?你可是侯府少夫人呢。”   徐璐板着脸对徐环斥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被人家三言两语挤兑成那样,为何不见你威武?”   徐环跺脚:“那女子胡搅蛮缠,我堂堂男子汉,岂能与一介妇人当场吵架?”   徐璐冷哼:“你当然不能与她吵架。她既然擅长歪理来埋汰你,你也可以用歪理来埋汰她呀。”   徐珏徐环满脸的茫然。   徐璐叹了口气,把她生平经验拿了出来,“……那样的人,就是三姑六婆的本性,最擅搬弄是非,又爱无中生有。嘴巴又还恶毒,骂起人来,一般人完全招架不住。遇上这样的人,嘴笨的人也只有以恶止恶,此乃下等法子。她恶毒辱骂,岂是闺秀所为?你们完全可以用女子典范来约束她。以规矩道理扣帽子,再威胁两句‘陈家闺女如此品性,我倒要登门好生请教下陈大人才成’,或是当场招人围观,大呼”太常寺卿家的陈大小姐好威风,正在泼妇骂街“让大家快来观看。她一个闺阁小姐,再是泼辣蛮横,也不敢在人前泼辣。此乃中等法子。”   “那,那上等法子呢?”徐琳听得入了迷了,呆呆地问。   看着姐弟三人,都是求知若渴的表情,徐璐就笑了起来,拉过妹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说:“上等法子也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兄弟有些明白,但仍是有些不大明白。   徐璐微微一笑:“她既然喜欢搬弄是非,肆意诽谤诲骂我,你们也可以有样学样呀。女子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她既然毫不顾惜脸面,你们也可以主动攻击她。”   徐珏徐珏仍是懵懂的模样,徐璐叹口气,田氏那么泼辣的人,怎会就生出这三个乖孩子呢?   徐琳却是有些明白了,她拍了大腿,兴奋道:“我明白了,长姐,其实,换作是我,我也可以说‘我姐姐又与你没仇,你就像疯妇一样诲骂我姐姐,这是何理?哦我明白了,原来是妒忌我姐姐呀。难怪上回我瞧你看我姐夫的眼神不一样呢,原来是喜欢上我姐夫了。不过我姐夫已经娶了我姐姐,他们可恩爱了,可就没你的戏了。’”徐琳应该是找到了灵感,又对徐璐说:“我还可以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姐夫,情愿做妾也要嫁到凌家来,可惜我姐夫就是不喜欢你。你也别太伤心了,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也不差我姐夫一个。你只要仔细睁大眼,就可以找个比我姐夫更好的男人。何苦非要我姐夫这颗树上吊死呢?”   “姐姐,我若是这样还击她,应该不错吧。”徐琳一副等着受夸奖的模样。   徐璐笑了起来:“不错,以牙还牙。只是,你这也只是马后炮罢了。真要你真枪真刀上场,估计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这倒是呢,徐琳羞愧地低下头来。   而徐珏兄弟却若有所思,似乎找到了对付刁妇泼妇最有效的法子了。   徐璐却盯嘱他们:“与人吵架,首忌发怒。一旦自己先动怒,就处于下风了。其次,必须要掌握主动,并要一刀切入对方的弱点。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最后,打击了敌人的气焰后,还要收尾。”   “……虽说占据了上风,但这仇恨却是结下了。这种能当面给人难堪的人,本身就无品性可言,与这种人结仇,就相当于床底下多了条毒蛇,防不胜防。所以,在没法子一棍子打死对方的时候,最好也别得罪得太深。言语占据了上风后,就要想着如何圆场。或是给对方一个台阶可下,或是抓中对方的弱点,加以利用,让她知道再惹你的后果。”   徐琳若有所思,“我知道了,就如上回在护国寺,顾氏姐妹被长姐收拾得极惨,长姐最后还说了那番冠冕堂皇的话。”   徐璐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对,虽说没什么效果,但双方不至于真正撕破脸。若当真撕破了脸,对方越发无所顾忌,反而不好。”   徐琳狠狠地点了点头。   徐珏则迫不及待地问起徐琳来:“二姐,快与我说说那回在护国寺的情形吧。”   徐琳也毫不惹私,把那日徐璐三言两语就让顾氏姐妹节节败退吃哑巴亏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   徐珏咬着牙,摸着下巴,一脸深思。   徐环则眼珠子乱蹿,击掌道:“姐姐果真厉害,每每都能一句话切中要点。愚弟确有不如,是该多向姐姐学习。”比如,佛祖面前,人人平等的话,他们肯定就想不出来。尤其那句“可有摆上仪仗?”更是绝了,一句话就把对方的嚣张气焰打回原形,显露出其故意找茬的居心。这种本事,也只有长姐才有这个本事了。他们若无启示,哪会有如此本领。   徐璐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至亲,多教些嘴上功夫,不至于在人前吃亏,于是,徐璐又把她从凌峰那儿学来的本领,再融合自己的见解心得,毫不藏私地说了出来。   姐弟三人受益匪浅,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一直说到乌金西沉,徐璐这才意犹未尽地打发他们离去,开始让人布置屋子,打整庭院。   为了给陈慧心一份大礼,徐璐叫来赵嬷嬷,对她吩咐了些事。赵嬷嬷双眼一亮,轻快离去。   赵嬷嬷走后,徐璐看看天色,凌峰也该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年,凌峰就回来了,满面的春风得意。   徐璐挺着肚子迎上前去,“今晚不会外出了吧?”   “不了,就在家中陪你。”凌峰非常自然地伸开双手,任由徐璐服侍他宽衣,尽管这些活儿是丫鬟才做的,但徐璐非常乐意自己亲自动手。   脱掉身上的束缚后,徐璐又服侍凌峰净了脸,洗了手,喝了半盏热茶后,就让人摆饭。   饭吃得差不多后,徐璐便挥退身边服侍的人,轻声问:“那位云游道士怎的还不出现?”   凌峰亲自夹了块清蒸三文鱼到她碗里,“多吃些,可别饿着我儿子。”刨了两碗饭后,这才道:“等你生产那日,他会出现的。”   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   可是却不给自己说,害得她白担心。   徐璐嗔道:“若是我不问,你就不肯说是吧?”   凌峰大喊冤枉:“我这可是比窦娥还要冤呀。先前不是商议过了吗?等让世人勉强接受咱们的孩子后,生产当日,云游道士就会出现在咱们家中。那样一来,必可消去绝大部份质疑之声。我以为你知道了,所以也就没说。”   徐璐想了半天,仍然想不起来,他曾对自己说过这番话。   “你肯定没说过的。”她笃定地道。   凌峰也笃定他是真的说过。夫妇二人谁也说不服谁,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徐璐见他连这些小事情都不让自己,眼圈就红了起来。放下筷子,使起气来。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坐过去哄着她,“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没说过,让你白操心了,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果然怀孕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爱使性子。   徐璐却委屈得不行,想着他刚才半分都不让的气势,又推开他,别过脸去。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了。就爱欺负人家。”   凌峰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不过瞧她使气的模样也可爱到没边的地步,那往处扁的嘴儿,还有圆嘟嘟的脸宠,委屈得小模样儿,着实让人心疼,越发放软声音继续哄着。   徐璐却是越想越委屈,想着嫁给他,外人都觉得她是几辈子烧了高香。可谁知道她原先的恐惶不安呀?为了让孩子正大光明活在人前,她也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她自认坚强,从不曾掉过泪,也不曾委屈过,可不知为何,今儿她就是觉得委屈到不行,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最后她还抡起拳头捶他的胸膛,叫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那么大的委屈。”   凌峰任由她打着自己,反正她的力道也不重,纯当搔痒。他自然知道她承受的巨大压力,那可是会把人逼疯的。要知道,好些生了个不正常的孩子,为了面子,都是掐死孩子,或是把母亲也一并逼死的。就连高祖皇帝的一位最受宠的公主,只因生下个连体婴儿而难产而死,为了皇家威严,那对连体双胞胎也被认作是妖孽作祟,悄悄地被处置了。   天家偿且如此,更不用说民间了。   他知道她承受的压力,也知道她的委屈,也理解她为孩子为凌家的巨大付出。   “我知道你的委屈。那个陈川一家子,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陈川是谁呀?   陈川正是陈慧心姐弟的父亲,如今的太常寺卿。   徐璐恍然大悟,“原来陈慧心的父亲叫陈川呀。”   凌峰笑着说:“搞了半天,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徐璐哼道:“又不相干,何必要知道其姓名?”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正在使性子,问:“爷要如何收拾他?”   也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称他为爷。   凌峰好笑地捏了她的鼻子,“陈慧心三番两次为难你,这回更是变本加厉,敢公然侮骂你,我若是再不吭声,简直枉为人夫。你放心,明日且瞧我的吧。”   “爷要做什么?”   凌峰卖了个关子,“明日你就知道了。不整死她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男人,别人都好,就是爱卖关子。   徐璐又生起气来,别过头去,不理他。   凌峰却是眉开眼笑的,他的小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甚至连使起性子来都是那么的可爱。凌峰非常有耐性地把她搂在怀中,细细哄着。哄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又细细吻了她粉嫩的脸蛋儿。   柔嫩白晰的脸儿,混着两行泪水,再加上委屈的神情,往下扁的模样儿,活脱脱的才刚出世的胖婴儿形像,凌峰心软得似要滴出水来。捉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没头没脑地亲了下去。   徐璐也知道她无理取闹了,可看他这么有耐性地哄着自己,整张脸上全写满了柔情怜惜。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原本使出来的五分性子,越发使成十分。   凌峰一边哄着,一边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渐渐地,就把徐璐压在炕上胡天海地一番。   徐璐挣扎了一番,哪能够前一刻还吵架,下一刻就被拖到床上去的道理?只是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把炕桌上的碗掀到地上去。虽说有地毯,碗筷都没有摔坏,但发出来的声响,依然让屋外头的丫鬟们提着一颗心冲了进来。   不过也就只看了半眼,众人又赶紧红着脸通了出去。   徐璐羞得无地自容,这个色胚,吃饭也不放过她。   “快放开我,丫头们都还在外头呢。”   “已经出去了。”凌峰轻轻地压着她,小心地撇开她的肚子,不时轻啄她的脸,他实在太喜欢亲她了,觉得永远都亲不够,抱不够似的。   这男人简直就是属狗的,就爱往她的劲窝处钻,徐璐被亲得全身麻麻的,酥酥的,也几乎快要动情了。只是,肚子传来咕噜的响声,她气愤地推了他,“你儿子饿啦。”   凌峰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亲自替她整理被弄乱的鬓发,再替她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裳,只是瞧着她红通通的脸盘儿,又情不自禁地捧着她的脸儿胡乱亲了一气。在徐璐快要到暴发边缘之际,迅速放开她,高声让人进来收拾,并重新传膳。   饭桌上全是徐璐喜欢的菜式,可惜这时候都全冷掉了,也只好重新传膳。徐璐恨不得把他胖揍一顿。   吃了饭后,凌峰又陪她去后花园里逛了一圈,这才回到屋子里洗澡,经过刚才一番打闹,凌峰满脑子都是某些想入非非的想法,迫不及待地与徐璐洗了个鸳鸯浴,早早上了床,开始了周公之礼。   徐璐赤着白嫩嫩的身子,被裹在厚实的大毛巾里,说:“我还没擦乳呢。”秋季赵嬷嬷给她新配了珍珠粉,搽在身上。皮肤越发细腻光滑白嫩,徐璐爱极了珍珠粉擦在身上后的那种感觉,如今每晚洗了澡后必搽的。   凌峰某个地方早已在抗议了,手伸进毛巾里,触到温热细腻又光滑如上等细缎的肌肤,又爱不释手地摸了两下,“一晚不搽也没事的。”反正她肌肤已够细嫩了。   “不行,不能偷懒的。”听路玲玲说,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为了让自己永远美丽下去,就要勤快再勤快,偷不得懒。   凌峰这时候箭在弦上,哪有功夫与她讨价还价,只得敷衍道:“好好,一会儿完事后再搽吧。”   徐璐从毛巾里伸出如白耦又如婴儿般肥嫩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全身都要搽的,一会儿你给我搽。”她肌肤娇气,每次与他做完事,身上都会留下些许痕迹,才不要让丫鬟们瞧到呢,那样太难为情了。都怀孕了还要干这种事,她会很不好意思的。   凌峰胡乱应着,把她放到床上。   雪白的香肩,白生生的手臂,鹅黄色的毛巾松松垮垮地包裹着半截身子,欲露还休的姿态,如此画面,越发刺激人。就算见惯了美色的凌峰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化身为狠,嗷嗷地扑了上去……   事后,徐玷侧身躺在柔软的龙戏牡丹的被子上,任由凌峰给她搽珍珍粉。她则捂着脸,掩住脸上的窃笑。   其实,她体力很好的,并未因欢爱就夺去全身力气,不过为了迎合男人那种“变态的英勇气概”,她一直都在房事上装娇弱。   而凌峰正认真地给她搽粉,先是整个背部,然后是一张白嫩嫩的臀部,及两条肥嘟嘟的腿儿,虽然动作一点都不规范,还粗鲁了些,到底也值了。   接下来是正面。   只是瞧着妻子身上有他爱过后留下的痕迹,他的喉咙又是一紧,只觉一股热气往某个地方冲去,搽到一半,而他的小璐玉体横陈的画面实在养眼,身上又还残留着他的某些痕迹,索性扔了珐琅桃花小瓷碗,又朝徐璐扑了上去,并坚决不愿委屈自己。   对付陈慧心这样的闺阁女子,对于凌峰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次日,有关太常寺卿之女陈慧心之所以要混说安国侯世子夫人坏话的原因公之于众。   “……原来,此女在外祖顾家瞧中了齐家公子,就以顾家小姐的名义请齐公子入顾家后花园相见。齐公子却阴差阳错,误把恰巧在仪门处的顾三小姐当成正主,对之百般调戏,被顾三小姐当成登徒子踹了一脚。齐公子恼羞成怒之下,就把此事嚷了开来。因陈慧心是借着顾家某位小姐身边的丫头去叫的人,所以齐公子很快就指认出了那个丫头来。眼看事情就要败露,陈慧心胆寒之下,居然想出了个恶毒主意,对外祖母顾姚氏使泼卖乖,威逼强迫顾三小姐顶缸。顾姚氏一向不喜庶子所出的顾三小姐,也跟着威逼顾三小姐出面顶缸。顾三小姐迫于孝道,含泪应了,被齐太太母子侮辱了一气,名声毁得彻底。这事儿无意中,被前去苑平渡假的安国侯世子夫人得知。不过凌少夫人虽然得知此事,却一直没有说出去过。当时知道此事的,还有静安夫人路氏。”   某户人家举办的老太君寿宴的某个角落里,多家仆妇集在一起,听着其中一个仆妇说着有关陈小姐的事儿。   “那陈小姐从苑平回来后不久,就开始与英国公张家二爷说亲。因为知道张家三小姐是张二爷嫡亲的妹子,也很受张夫人宠爱,就百般巴结张小姐。连张小姐去护国寺上香也要跟着一道去,像个跟班似的。很不凑巧得,就看到了同样去护国寺上香的凌少夫人。陈小姐怕凌少夫人把她外祖顾家的事儿嚷出去,居然先下手为强,撺缀着张小姐与凌少夫人为难。可惜被凌少夫人当场拆穿,张小姐乃至整个张家都不喜陈慧心,连夜就把陈小姐送了回去。第二天就与陈家二房嫡女订了亲。这陈小姐就以为凌少夫人应该是对张夫人说了她的坏话,更是怀恨于心,四处宣扬凌少夫人的坏话。让凌少夫人的两个兄弟听到了,就起了冲突。陈家公子让徐家两个哥儿打得鼻青脸肿。”   听众一般就会问事情是否属实。   那仆妇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这事儿是静安夫人那儿传出来的。因为陈小姐在顾家的所做所为,让凌少夫人知道了,所以陈小姐这才故意针对凌少夫人的。就是怕凌少夫人把她曾做过的丑事宣扬开去。只是她倒是小人之心了,人家凌少夫人何曾说过她一星半点的坏话。”   “可张家抛弃陈小姐改娶二房嫡女也是事实呀。”   那仆妇说:“我家主子也曾向张夫人亲自打听过了,凌少夫人虽然不满陈小姐,却也没有说陈小姐半句不好的话。张夫人亲口说的,这还有假?”   众人便说:“这陈小姐真是小人,凌少夫人品性倒是高洁,可惜,遇上这种小人,也是倒了血霉。”   “可不是呢,陈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得针对凌少夫人,这再好性儿的人也有三分土性。凌少夫人让陈小姐这般欺到脸上,可看在陈太太的面上,也没对陈小姐如何,还让太医去陈家给陈家公子治伤。对陈小姐并无半分处罚,也实在是仁致义尽。更不欲把那件事说出来毁陈小姐名声的。耐何第二日一大清早,凌少夫人忽然想吃路记点心铺子里的抠抠糖,就派了身边的大丫鬟去买,碰巧碰到了陈家的仆妇也在买抠抠糖。只是路记铺子的抠抠糖一向供不应求,他们去的时候,也只剩下一罐。那陈家仆妇明明是后来者,偏仗着是太常寺卿家的人,非要强买。凌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不肯,双方就起了冲突。那陈家仆妇吵不过那丫头,就口不择言,说起了凌少夫人的混话,这下子可真是捅了马窝蜂。那丫鬟也是忠心护主的,当下就把那仆妇打得满地滚,一边打一边骂,也把陈小姐与凌少夫人的恩怨抖了出来。大家这才明白,原来陈小姐之所以处处针对凌少夫人,原来是自己的把柄被凌少夫人知道了,怕凌少夫人说出去,就先下手为强,想先败坏凌少夫人的名声。”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为凌少夫人的善良却遭受无妄之灾而同情的,又为陈慧心的恶毒而鄙夷着。   当各自的主子出来后,仆妇们也就散了去,回去后,又把这事儿与自家主子一说。如此惊天大八卦,自然是人人争相传播的。   加上隔了两天,沈三夫人路玲玲又抖出她与徐璐去苑平,途中从劫匪刀口下救下陈慧心一事来。   路玲玲对正沈家的一群客人感叹道:“当时,小璐就与我说,这位陈小姐绝对不会把我当成救命恩人,等到了苑平,肯定会恢复原来本性。我刚开始还不信呢,还曾与小璐打了赌。”   客人里头就有人笑出声来,“三夫人肯定赌输了。”   路玲玲长叹口气:“可不是,到了苑平,这陈小姐果真恢复了本性,高高在上,面上对我说着道谢的话,实际上骨子里可骄傲呢,一个劲问我们是什么身份,来苑平做什么。一副我救了她还是我的福份似的,可没把我气得背过气去。”   沈老夫人就笑着说:“活该呀你,枉活了一大把岁数,看人的眼光还没有凌少夫人来得强。”   路玲玲笑着说:“她也没比我厉害到哪儿去,也不过是切身经验之谈罢了。”   路玲玲是公认的嘴紧品性也好的人,她都站在徐璐这边,那陈慧心的品性,就真的有问题了。一个个鄙夷不已。   如此流言,对一个闺阁小姐来说,无异是致命的。至少陈慧心在短时间内,绝对是过街老鼠了。   但这还没完,传说安国侯世子在知道有人还有欺负他媳妇,居然跑去太常寺卿的衙门里,把陈川痛骂了一顿。   陈川还以为是凌峰故意侮蔑他闺女,很是气忿,就在太常寺的官衙里,与凌峰吵了起来。并指责凌峰欺人至甚,阴狠毒辣,为了给媳妇出气,就忍心毁掉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何其恶毒,也不替他的儿子积积德。   凌峰冷笑一声说:“我凌某人做得正站得直,何惧报应?倒是你陈大人,才让本官大为惊讶。令千金行事如此恶毒,你身为人父,不好生教管闺女,还要怪罪受害人?难怪令千金对我媳妇变本加厉,你们陈家果真是好家教。”   陈川很想暴揍凌峰一顿,但也知道对方是习武之人,怕丢脸,讽刺了几句,拂袖而去。然后就派人去苑平顾家,想请岳母给闺女正名。   派出去的管事很快就回来与他说了两句话,陈川五雷轰顶,气得要晕厥过去。   ------题外话------   这章比较肥的,所以我就不双更啦。要得不?   表打我,我是真的忘了周末的福利的,明天我多多地更,要得不? ☆、第136章 甜蜜   陈慧心的事儿因为路玲玲这个里子阴坏但面上却是人品超赞的静安夫人痛打了下落水狗,帝都舆论一边倒地偏向徐璐。陈慧心阴险恶毒,品性恶劣,而徐璐反倒成了品性高洁却吃了小人大亏的老实人。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徐璐就狂笑不已。   陈慧心在顾家的那些把柄,徐璐之所以未曾说出去,这与品性无关,她不过是想在紧要关头再丢出来,更能起到雷霆一击。   按凌峰的原话就是:留着对方的把柄,成了自己的底牌,不要急于抛出去。要等到适当的时机再适当地亮出来,却更能给敌人冲墙倒壁摧枯拉朽的雷霆一击。   果然,忍得一时委屈,却能换来永世太平,还能积攒品性高洁的名声。   听说陈慧心被陈川送回了安徽老家去了,身边服侍的人一个都没有跟,只留了一个老妈子跟着回去。紧接着,陈川夫妇登门,武夫人让家中大管事在宴息处接待。   后来武夫人对徐璐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陈慧心那般性子,也是这陈顾氏纵出来的,不过瞧她憔悴的脸,以及脸上粉脂都遮不住的青肿,也怪可怜的。想不到这陈川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居然还打老婆。”   武夫人对于打老婆的男人一向瞧不起的。   徐璐却笑着说:“有些女人,不打不行呀。”这世上有两类人是没法子讲道理的,那就是泼妇和刁妇。   武夫人也想到了昔日的老钱氏及二房的钱氏,莞尔一笑:“这倒也是呢。”顿了下,又笑着说:“这陈川说,家中老母年迈体衰,估计时日不多了,他想暂且告假回老家尽孝。”   徐璐眨眨眼,陈川这是什么意思呢?若只是向她道歉,没必要告假回家吧?若让外人知道了,那他们夫妇岂不成了仗势欺人之辈?   于是徐璐说:“陈大人孝心可嘉,可依我看,他若继续为朝廷效力,做朝廷栋梁之才,想来陈老太太应该会更加欣慰的。”   这媳妇倒是反应快,武夫人便笑了起来,说:“我也是这么说的。陈川似是被我说动了,没吭声,只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显然,告假回乡也不过是试探之举罢了,真正的目的,也就是向凌峰示弱并道歉。不过陈川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傲气和尊严使得他拉不下脸来道歉,就从别的地方下手,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干脆。   徐璐有些鄙夷。   不过陈川到底把犯事的陈慧心送走了,又以告假回乡来凌家表明他的歉意,显然也是怕凌峰随后的报复。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倒是使得妙。   就算凌峰当真余怒未消,也不好再针对他了。   陈川前脚送走陈慧心,后脚就告假回老家,在外人看来,就是陈川怕凌峰的报复,连官都不做也要躲避开来。那凌峰就成了睚眦必报之人,从受害者变成迫害者。   所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凌家都不可能让他真的告假回家的。   猜出了陈川的目的,徐璐哼了哼:“此人倒是好算计。”   武夫人淡淡地说:“能做到三品大员,位列九卿之列,哪个不是一肚子的算计?”陈川的算计武夫人并不生气,让她欣慰的是徐璐看待事情的眼光之长远,问题之深刻,却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武夫人很是欣慰。   对于徐璐来说,她要收拾的人是陈慧心。至于陈川倒无多大仇恨。实际上,收了陈慧心,对陈川的官声也是一顶打击。   陈慧心已及笄,却在这时候被送回老家,她老家那边的人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她是因为闯了祸或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被家族抛弃了,才被送回老家的。一个被亲生父亲都舍弃了的女子,未来又能有多大的出路?至多就是嫁给乡下老财。以陈慧心目下无尘的脾性,也够她受了。   至于陈川夫妇,连子女都教育不好的人,仕途之路估计也就止步不前了。   ……   自从陈慧心被送回了老家后,徐璐也就没再过问此人了。如今,她又有别的烦恼了。   这晚,徐璐脱了外裳,拿着镜子左右照着。   老天厚爱,她并未因怀孕就胖成一颗圆球,尽管她脸上仍是长了不少肉,不过因五官生得细致,倒也不显得胖,只是较为婴儿肥。   又低头,看了胸前的隆起,又摸了摸,不错,这个地方似乎也长大不少。又捏了捏手臂和胳膊,好像,都长了些肉呢。捏着软软的,越发像表嫂连氏的小儿子那副模样了。   “又在臭美了不成?”凌峰出恭回来,看着她:“还吃宵夜不?吩咐人传来。”他肚子也有些饿了。   徐璐恨恨地剜他一眼,忿忿搁下镜子:“不吃了。”   凌峰走过来,奇道:“往回天天都吃的,今儿怎么不吃了?可别饿着我儿子。”   徐璐嘟着唇,控诉道:“刚才你说我长胖了。”   “怀孕本来就要胖嘛。不然我儿子如何能够吸收营养?想吃什么,我让丫头去厨房端来。”   徐璐不理他,他不说还好,一说肚子还真些饿了。   可是,又看着镜子里似乎快要起双下巴的一张脸,又闷闷地道:“我是不是很胖?”   “怀孕当然要胖的,也只是胖一点点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嫌弃过你。”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可是,我比以前可是胖多了。”以前一直没有发觉呢,只是刚才他单只手搂自己的时候,没能把她从床上搂起来,就说她:“唉哟,什么时候长胖了?”她心里可郁闷了。   凌峰说:“为了咱们儿子,胖点有什么不好,抱着暖和,绵绵软软的,谁爱抱一堆骨头睡觉?”   一边说还在她身上摸了两下,色色地笑道:“横竖都快要生了,也不缺这一顿宵夜。”于是让人传夜宵。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蛋,究竟是安慰她还是奚落她呀?   今晚的宵夜是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放了葱花,香菜,用鸡骨排骨鹅骨鸭骨熬制而成的高汤做汁,把野菇切得碎碎的,再与牛肉炒了做的浇头,味道美味至极。   徐璐呼啦啦地就吃了,连剩下的汁水都不放过。   凌峰放下碗,赞道:“味道确实不错。是哪个厨娘做的?”   沁香回答:“是王友方家的。”   王友方家?   徐璐意外,华馨苑的小厨房,也只是给徐璐夫妇及身边八个大丫鬟四个心腹婆子做饭,配置了一名采买,两名正副管事兼厨房,以及两个打杂的粗役及两个灶婢。前一位采买的贪墨被徐璐打了出去,就让王友方的接任采买。   “想不到,她还能做这么好吃的面条。”   沁香说:“是呢。原来,王友方家的以前曾经开过面馆的,后来因被当地土豪恶霸弄得家破人亡,这才卖身进府的。在凌家也有三十多年了,早就嫁了王友方,成为凌家家仆了。她做面条确是不错呢。少夫人若是喜欢,以后就常让她做吧。”   徐璐点头,她在武夫人那儿吃过不少各类浇头的面条,味道都好极了,害得她每回都是嘴巴还想吃,可肚皮已饱得不能再饱了。   凌峰也笑着说:“味道确实是不错。刚才没吃多少饭,如今肚子倒是有些饿了,赏王友方家的二两银子,算是对她手艺的赏赐。另外,再让她下一碗面来。”   徐璐惊讶:“爷不是从来不吃夜宵吗?”   凌峰说:“刚才没吃多少饭,现在倒是饿了。”桌上还摆着一个空碗,撇唇,这么大点的碗,能装多少面条?还不够他填的。   又让厨房做了碗面条,这回的浇头不再是野菇烧牛肉,而是三鲜肉羹,看凌峰吃得香喷喷的,徐璐又吞了吞口水。   凌峰把吃了一半的面碗推了过去,笑道:“吃吧,看把你馋的。”   徐璐把剩下的面吃完后,小声地问道:“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看她这样郑重,凌峰便说:“瞧你紧张的,问吧。”   徐璐犹豫了下,小声说:“我听说好些男人,妻子怀孕后就都会去姨娘那,你,你怎的不去?”   凌峰挑眉:“你希望我去姨娘那?”   徐璐赶紧摇头,“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凌峰敲着桌子,笑道:“你不喜欢,我肯定不会去的。”   徐璐忍着快要爆开的心脏,想了好一会,又忍不住问:“可是……我若是一直不喜欢呢?”   等了半天,才等到她这么一句话,凌峰放声大笑:“那就一直不去呗。”   徐璐继续问他:“那你对她们就一点都不想?”嫁给他也有两年了,刚开始他们未曾圆房,加上她又怕他,他也去过姨娘那几回,后来为了生存和面子,她试着用别的方式服侍他,倒也把他成功留了下来。后来圆房后,她又发现,她的身子居然没法子让他尽兴,但他仍是没有去过姨娘那,一直到她怀孕,都未曾去过。她身子健壮,就算顶着肚子也还能服侍他,只是等她生下孩子后,她要做月子,肯定就无法服侍他了。到时候,他还能继续留在她这儿么?   好些主母都是怀孕后就给丈夫安排通房,而他们屋里头,却是半个通房都没有。凌峰也从未去过姨娘那。这样的情况,真的很少。   凌峰想了想,须臾,对徐璐说:“我一直养在母亲跟前,自然见证了父母的恩爱。你应该也发现了,父亲除了庄子上的姨娘外,屋子里也没有半个通房姨娘,只有母亲一个嫡妻而已。他们很是恩爱。”   凌峰停了下,发现徐璐听得认真,又继续道:“我四岁开始,父亲就把我带到身边,督促我念书习武。有一回,父亲教我要善于利用规则办事,于是我趁机问,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么?母亲这样,岂不善妒?父亲便说,规矩可以当作借口或是利刃,用来对付敌人。而并非用来对付至亲之人。若是利用规矩来规定妻子不得善妒,那就成了对妻子的束缚。身为一个好丈夫,应该敬重疼爱妻子,而不是只拿冷冰冰的规矩来束缚她。而妻子当真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睡别的女人,想来也是不够在意自己丈夫的缘故。一个不在意自己丈夫,任由丈夫去睡别的女人,这样的男人,也就是不中用的。母亲也与我说过,男人哪会不知道妻子不会喜欢他去睡别的女人,若这个时候男人依然我行我素,用规矩来束缚妻子,这种男人,也不是女人的良配。”   “后来,我娶了杨氏。她给我安排通房的时候,我就曾问过她,心甘情愿么?她说她不是善妒之人,她会努力做一个贤妻。我不知道她对我有几分感情,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贤妻。我心目中的贤妻,应该像父亲母亲那般,并不是所谓的相敬如宾,而是相濡以沫,像世俗夫妻那般,百无禁忌,嘻笑怒骂。”   凌峰又看着徐璐,目光柔和,“母亲曾与我说过,男人又不是傻子,难道真以为妻子会欢喜自己睡别的女人?不过是在意或是不在意罢了。母亲还曾告诫我,但凡是人,再是厉害,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也要有取舍。若真的在意一个人,就会站在对方的立场思想行事。做她喜欢做的事,不做她不喜欢的事。”   “父亲也曾对我说过,如何认定一个男人是否是合格的丈夫,就去看她的妻子,眉宇是否舒展,笑容是否快乐。当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能随心所欲,恭敬谦逊,甚至像对上峰那样,那么这个男人便是不合格的。我一直记着父亲的话。”   所以,你在我面前随心所欲,嗔怨喜怒,撒娇卖痴,指气熙使的,我是真的很开心的。而有一阵子,你对我客气有礼时,我反而无所适从,百般不舒服。   “你不喜欢我去睡别的女人,我自然就不会去。因为我也在乎你,不想让你难过伤心。”凌峰说完这番话后,又温柔地注视着她。   徐璐眨着眼,他这算是真心话么?那么她要如何反应呢?她现在应该是感动地扑到他怀中,激动地哭?   只是,她半天没有动作。   因为她还有别的疑问。   凌峰见她毫无反应,只好主动说道:“我觉得你比别的女人重要,所以我不会去睡别的女人。”快感动吧,快感动吧。   徐璐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她好久没有听过他的甜言蜜语了,这会子却是弄得手足无措,最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明天给你做个荷包……”绝对不会再偷懒了。   凌峰喷笑。   徐璐也觉得自己这话太没水平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笑闹过后,时辰也不早了,丫鬟进来服侍他们洗脸嗽口。因气氛太过温馨,没而没了别的暖味,夫妇二人就那样相拥而眠。   凌峰很快就睡着了。   徐璐也早早闭了眼,却一直没能睡着。她背对着他而睡,凌峰从身后拥着她。她却轻轻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凌峰的手很宽,也很厚,手心有厚厚的茧,摸着有些硌手,但她满心都是浓浓的满足感,拿着他的手往心窝处贴着。   凌峰是世家子,从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来培养。他也在尽力做一个合格的未来家长,他的所有作为都以家族利益至上。他是忠臣良将,孝顺儿子,合格丈夫,每一项都非常符合规矩、礼法、人情道理的要求,家族责任感极强,对一个家族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合适和极其靠得住的大家长。   他的种种作为,行事方式,由里到外,都在礼法这个圈子里。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规矩是对他有利的基础上。   他善于用规矩礼法约束任何人。但当这些规矩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就会想办法钻其漏洞。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   ……   转眼间,天气转冷,华馨苑已烧起了地龙,徐璐肚子依然不大,明明快九个月的肚子,依然只像六七个月大,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路玲玲不止一次笑话她:“别人都巴不得娇弱些好得长辈怜惜,你倒是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身子健壮似的。”   当年,她那妯娌沈四夫人怀孕时,可是见天的这儿不舒服那儿不爽利的,可没把她折腾惨。   徐璐很想说,这儿又没男人,我娇弱给谁看呀?不过当着武夫人的面,可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摸着肚皮,说:“在你这神医面前,哪有我弄鬼的份。万一被拆穿了西洋镜,可没地方放这张脸的。”   路玲玲便笑了起来:“算你识相。”可偏就是有人不识相,非要在她面前弄鬼,比如说,她那妯娌。还有好些人家的故意装病搏存在感的夫人奶奶。   武夫人也在场,路玲玲与武夫人也是熟识的,便取笑道:“玲玲医术超群,一般人想在她面前弄鬼只会被拆穿西洋境。对了,你那妯娌,当年怀孕后不也总是装病么?让你拆穿后,你婆婆怎么收拾她的?”   路玲玲大笑道:“我婆婆是个厚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说她几句。不过二伯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就把四弟妹身边服侍的人一个不剩全都谴回了高家。高家第二天就登门陪小心。”   徐璐骇笑:“不会吧,沈阁老堂堂大男人,还会管内宅里的事?”   路玲玲笑道:“我那二伯可厉害呢,和我公公一样,家里家外一把抓。主要是婆婆,心地纯善,为人温和慈爱。公公在世的时候,有公公护着。公公没了,又有二伯护着。说起来,婆婆这辈子也是真的值了。又有我这样的媳妇倒是能享福的,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遇上四弟妹那种拔尖要强的可就了不得了。所以二伯也只好亲自出面敲打。也亏得二伯有手段有魄力。不然就屋子里几个媳妇就可以把沈家给拆了。”   徐璐鄙夷:“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这些做媳妇的不中用。沈四太太不用说了,你呢?你可是三夫人呢,你怎的不立起来?”   路玲玲插腰道:“我是大夫嘛,并不常在家中的。就算想管,也没那个精力嘛。更何况,我也不是管家的料。”   “姐姐总算说了句实话。”   路玲玲瞪她,最后又笑了起来:“现在好了,等二伯娶了妻,咱们家可就太平了。”   武夫人赶紧问:“怎么,沈阁老要继弦了?是哪家千金?”   徐璐也怪叫一声:“是不是,是不是……”   路玲玲含笑点头,半是叹息半是好笑:“是。苑平铁树胡同的吏部郎中顾煜文的长女。”   果然是顾芸儿,徐璐说不出来的高兴,“啊,顾煜文升官了?”以前好像还只是清举司来着。正六品的官员,吏部郎中可是正五品的官呢。   “嗯,上个月才升上去的。”   徐璐笑道:“原来如此。”她先是替顾芸儿高兴,第二想法就是,顾家长房估计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路玲玲人前不会说任何人的高矮,但在要好的朋友面前,却是百无禁忌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我今儿来的目的。”她看着武夫人,“武姨,我二伯想请您替他做媒,去顾家提亲。不知武姨可否赏脸?”   徐璐很快就明白沈任行的目的了,喷笑道:“你这个二伯,果然阴险呢。”   路玲玲故作懊恼地说:“唉,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害人家半分成就感都没了。”   徐璐没好气地道:“明摆着的嘛,顾煜文与长房分了家,沈家提亲,自然是直接去顾煜文家中提亲。可你们偏要我家夫人去长房提亲,岂不是明摆着看顾家的笑话嘛。”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偶们的福利呢? ☆、第137章 狠狠地打一回脸   路玲玲笑了起来,又交代武夫人:“……我婆母大概明日就要登门拜访武姨。不过婆母心地善良,她并不知道顾家的事儿。就算知道,也做不出那样缺德的事儿。所以二伯特地交代我,要我私下里交代武姨两句。”   武夫人嗔道:“你婆母心地厚道,那我就是心狠手辣脸皮厚了。”   路玲玲大笑,捉着武夫人的手,说了两句好话。武夫人摆摆手:“行了行了,不就是恶心下顾家长房么?成,我生平最爱打人脸了。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把顾家长房的脸打得啪啪作响。”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第二日沈老夫人果然携礼登门,请武夫人替沈家去苑平向顾家提亲。武夫人满口应答。   当天下午,武夫人便去了苑平顾家,徐璐因大着肚子,没法子前去看好戏,很是遗憾。便死皮赖脸地请武夫人把墨香也带去。   武夫人感激徐璐为凌家的付出,也心疼她为了孩子所承受的压力,对徐璐也是打心里疼着的,加上徐璐撒娇本领男女通吃,也着实不愿拒绝她,临行前带走了墨香。   武夫人走后,徐璐也实在静不下心来,连每天雷打不动的午睡都取消了。   到了晚上,武夫人才从苑平回来,徐璐迫不及待地去了垂花门处迎接了。   武夫人看她这副模样,又气又好笑,京城去苑平,坐马车一来一回,也有两三个时辰,武夫人年纪也大了,着实累了,便把墨香推了出去,“让你的丫鬟告诉你吧。这丫头可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墨香朝徐璐眨了眨眼,表示确实有好戏。   徐璐欣喜若狂,强压着兴奋,亲自送了武夫人去晚香堂,武夫人笑道:“行了,甭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徐璐也没过多坚持,恭送武夫人离去后,迫不及待地让墨香赶紧道来。   墨香紧紧挨在徐璐跟前,落后半步的距离,“……夫人直接去的顾家长房,大概顾家也提前听到了风声,咱们夫人要去顾家提亲,所以顾老太太在影壁处就迎接咱们夫人了。那顾老太太穿着崭新的衣裳,很是华贵,不过衣服上头连丝皱褶都没有,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是,全穿着崭新的衣裳,珠钗鲜亮,很是养眼呢。”   果然,顾家自诩为苑平第一世家,可在徐璐眼里,也就那么回事罢了。   “你观察很仔细,继续说。”   “双方坐定后,咱家夫人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是受沈老夫人所托,向顾家提亲。顾老太太明明高兴,却要表现出平淡的模样来。还说要考虑两日再给夫人答复。我家夫人也同意了。顾老太太就赶紧让人把顾家小姐叫出来,顾月蓉小姐。是四房嫡长女,生得也着实不差的。不过比起少夫人您来,总要少些什么来。”   徐璐瞟她一眼,“行了,少拍马屁了。继续讲。”华馨苑的大门已在眼前。   墨香笑嘻嘻扶着她上了台阶,进入院门,边走边道:“顾六小姐向夫人行礼问安,武夫人笑着夸了两句,顾老太太谦虚了两句,可也没谦虚多久,就又夸起了顾六小姐精通女红,孝顺长辈,她简直拿眼珠子疼的。咱们夫人就说顾老太太好福气什么的。过了没一会儿,顾家几位太太和奶奶们也都进来了,向夫人问安。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说是听闻安国侯夫人光临寒舍,篷璧生辉什么的。咱们夫人又与顾家说了会子话,又对顾老太太说,她过两日再来。请顾老太太务必给她确切得答复。她好向沈老夫人回话。顾老太太也满口应答,见天色已晚,又请夫人留下吃晚饭,夫人婉拒了。顾家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就亲自把夫人送到垂花门处。”   墨香刚好说完,徐璐也刚好回到主屋里。   徐璐听得怅然若失,“……这么说来,真正的好戏还在两天后了?”   墨香掩着唇笑道:“是的,少夫人。”   “我记得,顾六小姐,好像已订了人家吧?”徐璐对顾家的事儿是真的很上心的。今年春天就知道顾月蓉已与顾四太太娘家大嫂家的侄子订了婚约的。那户人家是长兴县望族张家,家中也有子弟入仕。而张家同宗里还出了个太子少师张定贤,也就是那日在沈家故意为难徐琳的张四小姐的祖父。   而顾月蓉的定婚夫家,正是张定贤的近支。   墨香眨了眨眼,“这个,奴婢可就不清楚了。”   显然,沈家门弟着实清贵,所以顾老太太做出了清贵人家最不屑的嫌贫爱富之举。   可以想像,顾老太太肯定会趁着武夫人离开之际,马不停蹄地与张家退婚。   对于顾老太太来说,张家虽然显贵,但比起沈家来,又要退一射之地。人在官场,没有哪个不想往上爬的。尤其尝到了权利带来的滋味,自然是识味知髓。沈家主动抛来橄榄枝,对于顾家来说,简直就是天下砸下来的馅饼,一般人想要拒绝恐怕也得费一番力气的。   徐璐理解顾家的想法心态,但顾家越是作,徐璐就越是兴奋。   “张家虽比不得沈家,可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这顾家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徐璐鄙夷的同时,又觉得,这样算计顾月蓉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是不是过份了?   第二日,路玲玲一大早就来凌家打听昨日顾家的情况。   路玲玲和徐璐一样,藏在正直的面容下,也有一颗对打击小人佞人的无穷乐趣之心。   “你以为是顾六又是好人?当年顾芸儿从宣府回来遭遇靼鞑的事儿,就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我二伯最是护短了,对顾芸儿疼若眼珠子似的,自然不会放过那些人了。”   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凌家也收到了不少请贴和喜饼。   英国公世子之嫡次子与陈家二房嫡女喜结连理,婚期在半个月后。   镇国侯方家幼子也即将娶妻。   大兴县乔家的乔三妹乔四妹,也要嫁人了,乔三妹即将嫁入承伯恩的朱家三房庶子,在朱家排行七。朱家是贵妃娘娘的娘家,自然就是贵妃娘将来娘的侄媳妇了。   而乔四妹嫁的则是户部左侍郎钱文清的弟弟。   乔家的双份请贴和喜饼喜糖也送到了凌家。   徐璐很是惊讶:“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儿?”   回事处的冬梅年纪虽不大,做事却沉稳,恭敬地说:“是的,少夫人。这位在朱家行七,是朱家三房庶子。今年十九岁,在五城左路兵马司挂了个职。”   冬梅又看了徐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来,把朱七爷介绍了一遍,“朱七爷的姨娘,曾服侍过朱老太太,后来让老太太安排到朱三老爷房里服侍,后来朱三太太进门生下朱五爷后,才生了朱七爷。朱七爷的姨娘并不得宠,不过朱七爷却比较得朱三爷宠。”   一般比较得宠的庶子,通常都会让嫡母不喜的。乔三妹嫁给这样的丈夫,徐璐是该替她高兴呢,还是该幸灾乐祸?   想了想,徐璐还是决定替乔三妹高兴,朱七爷得父亲宠爱,不说前程,至少在朱家还是有地位的。   “那四表妹又是怎么回事?”   冬梅说乔四妹嫁的是户部侍郎钱文清的嫡出兄弟弟,钱文举。   “这钱文清的弟弟是何方神圣?”她怎么一点印像都没有?   冬梅说:“钱大人的兄弟并未入仕,少夫人当然不晓得了。不过这钱文举却是管理着钱家的庶务,在钱家也还是颇有本事的。”   “这钱文举多大年纪了?”   “三十有四,已娶过一妻,不过元配嫡妻三年前已没了。留下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两个嫡女。”   乔三妹居然嫁到钱家做继室。钱文举没有功名在身,只是靠着长兄钱文清过日子。这样的人,又还只是继室,乔老太太居然也瞧得上?   不过乔四妹是庶出,钱文举好歹还有个做侍郎的兄长,乔四妹嫁过去,乔家也算是钱文清的姻亲了。   徐璐对乔三妹乔四妹都没有好感,对她们的婚事并不放在心上,她目前最在意的还是别的事儿。   “去打听下钱文清的妻子冯氏。”徐璐对墨香吩咐。   墨香果就着人去打听了,当天下午就回来禀告徐璐:“冯氏一直在钱家偏院里养病。身边只有两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服侍。”   看来钱文清是真的恼了她的,到现在还没把冯氏放出来。   “那冯氏的二儿媳妇陈氏呢?”   徐璐大概与但凡姓陈的都不对付,除了陈慧心外,这个钱家的陈氏,可是给徐璐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想要她忘掉她,真的很难。   墨香低声道:“今年三月的时候,钱家二奶奶陈氏病故,据说染了风寒,刚开始没怎么注意,后来拖得严重了,却是救不回来了。”   徐璐大惊:“陈氏死了?”这真的太意外了。   “我怎么不知道?”三品大员家的儿媳妇死了,按理说她应该会得到消息的。   墨香笑着没有说话,反倒是张嬷嬷说:“今年二月到三月份,少夫人正和世子爷去了挽月别墅呆了整整一个月呢。陈氏就是在这时候没的。钱家与凌家并无交集,少夫人不知道也在情理当中了。”   徐璐恍若大悟,原来如此。   只是她没有料到,陈氏居然会病死。记忆中小小年纪就飞扬跋扈的,去年在方家却是一副战战兢兢晦涩慎微的模样,徐璐唏嘘不已。   想起冯氏还在禁足,儿子又死了老婆,没了母亲冯氏的帮衬,这钱家二爷这辈子只有永远被钱大爷压在手底下了。   “那冯氏可还安份?”   张嬷嬷看了看墨香,墨香就说:“咱们家与钱家又没什么来往,倒是不大清楚。奴婢立刻请洗砚出去去打听。”   徐璐点头。   墨香果然就去了外院,请洗硕帮着打听冯氏的近况。   很快,洗硕就反馈消息回来,“……一直被禁足在钱家的偏院里头。不过因钱文清钱大人已娶得了世子爷的原谅,对冯氏已没有原来那般严厉了。大概再过不久,冯氏就会被放出来了。”   墨香生怕徐璐生气,赶紧解释说:“冯氏的儿子钱二爷死了老婆,少不得要继娶一个。钱文清放冯氏出来,大概也是为了给钱二爷继娶老婆吧。”   徐璐摆摆手,她并未生气,她只是感叹而已。果然官场上,并没有所谓的黑与白,敌人和朋友的定义也永远没个准头。   紧接着,武夫人又去了苑平,仍然带上墨香,这回耽搁得较久,当天下午才回来。   墨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与徐璐分享顾家的喜事儿。   “……今儿咱们夫人去的时候,顾家全家上下可全都喜气洋洋的。顾老太太以及顾家几位太太奶奶们都齐聚在宴息处,对夫人多有奉承。顾老太太说她经过仔细考虑,同意沈家的提亲。只是她心疼孙女,孙女还未及笄,想把孙女留到及笄再嫁。咱们夫人就很是惊讶得说,‘我记得你们家三小姐前年就及笄了吧?’”   墨香学着顾老太太的语气:“我们家蓉姐儿还有三个月方及笄……呃,凌夫人,您……您刚才说什么?”   墨香把顾老太太先前的小心陪笑再到后来的凝重警惕学得神乎其神,包括徐璐在内,一屋子里的丫鬟们都笑得东倒西歪。   墨香又学着武夫人的语气,慢吞吞地说:“我是说贵府的三小姐,她在前年就已及笄了吧。”   “哎哟,少夫人,您不知道,当时顾家上下全都把笑容僵在脸上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乐了。”墨香很有讲故事的天赋,可唯一的缺点就是,讲得太生动,却偏喜欢吊人胃口。   ------题外话------   这是第二更。 ☆、第137章 孩子出世   豆绿等人早已知道她的德性,异口同声地说:“说重点。”   墨香还要卖些关子的,只见徐璐也是一脸不赞同,不敢放肆,吐吐舌,学着顾老太太的模样:“啊……夫人今儿是来,给我们家哪位姐儿提亲来着?”   “我们家夫人就故作惊讶得说,‘当然是贵府的三小姐呀。沈老夫人亲自说了,沈任行沈大人亲自点名,只要顾三小姐,还曾许诺,若是老太太同意了,沈家就立及来下聘。’”   “当时,顾老太太还来不及反应,顾家四太太就叫了起来‘夫人是给芸姐儿提亲?’”   “我们家夫人就正色说,‘本来就是三小姐呀,三小姐闺名是芸姐儿,我没记错吧?老太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拉下来了。顾家四太太就不敢再说话了,只失魂落魄得很。”   “所有顾家人,包括顾老太太在内,当时的模样实在让人捧腹,一副吞了苍蝇却还不得不咽下的表情。只见顾老太太脸皮抽了抽,强笑说:‘原来夫人是给我们芸姐儿说亲,芸姐儿何德何能,居然入了沈大人的青睐。’”   “我们家夫人就笑着说,贵府三小姐我见过一回,真是个可人的孩子。我媳妇也是喜欢,时常在我面前夸她呢,若非有孕在身,估计也会跟着一道过来了。沈任行沈大人能一眼就瞧中芸姐儿,沈大人果真是好眼光。沈大人青俊,如芝兰玉树般高华皎洁,芸姐儿嫁给他也是芸姐儿的福份。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必老太太也没理由反对吧。那这事儿就这样吧,我也好回去向沈老夫人复命。”   “顾老太太神色有些恍惚的,只说了个好字。沈家几位太太可沉不住气了,纷纷七嘴八舌地问着,沈大人怎会瞧中芸姐儿之类的话。咱们夫人看她们一眼,说,‘怎么,沈家向贵府提亲,几位太太似乎不怎么高兴?’顾家大太太就赶紧表示并未不高兴,只是觉得太忽然了。又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沈大人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沈家门弟又清贵,怕芸姐儿高攀不上。顾四太太就赶紧说,‘沈大人当真不计较咱们曾被人退过婚的芸姐儿?’”   夏荷鄙夷不已:“这顾四太太真够阴险无耻的。”   确实,顾四太太一心以为沈家提亲的对像的是她的闺女蓉姐儿,做了两日的美梦,正想着要找什么理由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张家退婚,只是没想到,沈家娶的人并非她闺女,而是与顾家搞毛了的三房闺女。又羞又恼,又恨又妒,万般滋味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武夫人笑着说:“是与大理寺右少卿家的李家公子吧?呵呵,我也是听说过。还挺替芸姐儿抱不平的。这李家未免也太鸡蛋里挑骨头了。也亏得芸姐儿与他们退了婚,不然哪还有沈大人的份?”   顾家人心都凉了半截。   顾四太太实在不舍大好的女婿让三房截去,又不甘心地道:“夫人有所不知,芸姐儿为何临到十七了还未曾嫁出去?除了被李爱退婚外,她,她还有些……不检点……”   顾家人赶紧点头,没有人希望顾芸儿嫁到沈家去。因为她们知道,她们曾对三房,对顾芸儿做过多少过份的事。   武夫人声音冰冷冷地道:“顾四太太这话可真够诛心的。若非知道你们都是芸姐儿的长辈,不然我还以为你们是芸姐儿的仇人呢。芸姐儿是姓顾吧,身为婶娘,居然在外人面前这般抵毁自己家的女孩子,老太太,顾家当真是好家教呢。”   顾老太太就厉声责骂了顾四太太一句,强笑说:“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个四媳妇,一向是爆炭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前阵子芸姐儿对她有些不恭敬,未免就生了些气性。其实咱们家的女孩儿都是好的。只是,只是芸姐儿,她是老三所出,夫人您也知道,老三是庶出,并非我亲生的。如今老三好歹也是个官儿,我这做嫡母的,倒也不好下死手管教,所以芸姐儿就……”   徐璐鄙夷,说来说去,还是暗指顾芸儿乖张跋扈,不服管教。在外头的不好名声也是顾芸儿自己整出来到的。   顾四太太就赶紧说:“夫人,不是我这做婶娘的对芸姐儿有偏见,而是这孩子,这孩子前阵子还顶撞老太太,把老太太都快气病了。我这也是替老太太不平。”   武夫人冷声道:“顾四太太指的是半年前齐家公子的事吧?呵呵,这个呀,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顾家外孙女看中了齐公子,就指使顾家某位小姐的丫鬟去请齐公子去顾家后花园见面。后来事情闹大了,陈慧心生怕连累自己的名声,就逼着芸姐儿顶缸。这事儿早已传遍全京城,沈大人听说后,很是生气呢。”   顾家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徐璐抱着肚皮狂笑,实在太解气了。   墨香也跟着笑,合着豆绿等人幸灾乐祸了良久,最后才道:“……夫人最后说,‘沈大人一心要求娶顾三小姐,老太太总得表个态才成。’顾老太太勉强恢复神色,却是说‘芸姐儿是三房所出,因某些缘故,三房已与顾家正式分家。我虽是芸姐儿的祖母,但芸姐儿的婚事却是没法子作主的。’夫人一脸惊愕,表明并不知道顾三小姐与顾家分了家。沈四太太又站出来说‘也是我们的不是,三房在顾家受了些委屈,所以主动分了出去。如今与咱们几乎没再往来了。’”   绘春不屑道:“真不要脸,恨人有盼人穷。”   沈四太太用心着实险恶了,她只差没有说,三房不孝,无大局观。她这可是在“提醒”武夫人,顾家三房与顾家分了家,沈家娶了这样的女子进门,对沈家并无半分助益。一个脱离家族的庶子,能有多大成就?   可惜了,她遇到的是沈家,一个已不再需要靠联姻壮大自己的超级庞然大家族。   武夫人挑眉说,“顾家三房分家与否,我是不必过问的。反正我的目的就是替沈家向顾家提亲。既然三房已与顾家分了家,那我就只有直接去找三房了。”然后起身告辞。   徐璐意犹尤未尽地问道:“顾老太太没有追出去?”   墨香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临走前还偷看了她一眼,她已经瘫坐在罗汉床上,都未曾起身相送。顾家几位太太奶奶倒是送了夫人一程,不过一个个如打昏了鸡,蔫蔫的。只有那顾四太太仍然不肯死心,还想凑上去与夫人说话。不过夫人没有理她。”   徐璐抱着肚皮狂笑,等她笑过后,这才慢慢收敛笑意:“去,把稳婆找来。还有,去沈家请静安夫人。我,我要生了。”她摸了摸肚皮,刚才大笑的时候,她就发觉肚子有些不对尽,胀胀的,有些坠痛,还有些绞痛。不过因为满脑子都是对顾家的幸灾乐祸,倒忽略了。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也该安心去生孩子了。   众人木了会,目光看向徐璐的肚子,发现她裙子底下已开始见红,纷纷尖叫起来。一时间,华馨苑忙碌起来。   武夫人去顾家长房好生整了顾家,就又去了铁树胡同的顾煜文家中,亲自对顾赵氏提亲。顾赵氏是顾芸儿的继母,虽然才进门没多久,继女高嫁,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她也无法当场拍板作主,称需要与丈夫顾煜文商议,等丈夫同意了,才敢答复她。   顾煜文如今是户部郎中,连升两级,对沈任行几乎是敬畏的存在。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让顶头上峰瞧中,虽只是继弦,但却是正妻。也只有高兴的份。武夫人倒是不必担心,与顾赵氏说了会子话,又在顾家吃了午饭,这才赶回来的。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人也是累极,正在小息,忽然听丫鬟来报说,徐璐肚子发作了。   武夫人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只是等武夫人赶去华馨苑时,就只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恐怖的尖叫声。   “妈呀,果真有条尾巴……”   “真是怪物,救命呀!”   武夫人心中一紧,跌跌撞撞奔进西垮院的产房里,产房里血污之气犹重,武夫人并不在意,她的目光很快就锁在床上,那张宽大的描金跋金大床前,这时候正围着赵妈妈等人。一个个正惊恐慌乱地说着什么。   武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忙上前分开众人,声音威严:“都围在这做什么?给我让开。”   挤进床沿,这才发现,徐璐已经生了,她的腿间,蠕动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婴儿,胖乎乎的身子,但下身却拖着条尾巴,   果然,这孩子确实是人首蛇身。难怪一群下人吓得跟什么似的。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看着这么个人首蛇身的小人儿从自己体内爬出来,徐璐还是吓了一大跳,撑着身子,瞪着床上那团血淋淋的小东西,愣愣地半响没反应。   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被吓着了,更不用说身边的丫鬟婆子了。   还是赵嬷嬷反应够快,双手合什:“老天保估,了尘大师果然说对了,这孩子当真是天上蛇童下凡投得抬。”看着一群下人依然六神无主惊恐欲绝的模样,冷斥道:“这孩子在未出世之前就已知道其模样,你们还怕什么?即已生下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孩子抱去洗澡。”   张嬷嬷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床前,想伸手,只是看着那条蠕动的尾巴,实在无法下手。   最终,还是文妈妈上前,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婴儿,放进了澡盆里,搓洗了起来。   婉容和赵嬷嬷上前帮忙,武夫人站在澡盆边看着孩子,肉嘟嘟的模样,除了拖着条尾巴外,比别的婴儿还要肥胖白嫩。活脱脱凌峰小时候的模样。   武夫人放下心来,告诫安慰了众人,这才来到床前,对徐璐慈爱地说:“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徐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不舒服的。”她生孩子倒是快,从发作再到生,前后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如此速度,绝对可以笑傲所有产妇了。   这时候,豆绿等人开始服侍徐璐,替她更换衣裳被褥,替她清洗身上的汗渍和下身的血污。   武夫人说:“好孩子,刚才可吓着你了?”   徐璐摇头,“没,只是,看到他全身血淋淋的,有些吓着了。”她自己的孩子怎会嫌弃呢?她只是看着被包裹在血泡里的婴儿,不敢下手罢了。   徐璐换上白色中衣,不顾才刚生产完的虚弱和腿间的疼痛,看着文妈妈和婉容等人七手八脚地给孩子穿衣裳,并包上襁褓,忍不住伸出手来:“来,快让我抱抱。”   文妈妈却说:“少夫人,您才刚生了孩子,身子可虚弱着呢,赶紧去屋里躺着。”   “我先看看孩子。”徐璐坚持已见,她现在全身上下都轻松的很,只除了下身有些撕痛,但比刚才生产那一瞬间的剧痛,这样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徐璐抱过孩子,看着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宽额圆脸,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不哭也不闹,很是喜人。徐璐心头柔软得不可思议,抱着孩子的脸儿忍不住亲了起来。   不过她仍是未曾忘记,她的孩子与众不同的事实,打开襁褓,看着那条已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尾巴,感叹地说:“果然与我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真有条尾巴呢。”她摸着这条小尾巴,小尾巴凉凉的,软软的,随着她的动作,还缠在她手上,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不过徐璐并不怕,爱怜地摸着这条小尾巴。   知道事情真相的,如今不超出十个人,武夫人,文妈妈,婉容,以及赵嬷嬷,豆绿。但除了这些人外,其余的丫鬟却是脸色发白,心头怦怦作跳。她们一直知道自家主子肚子里的孩子与众不同,有可能有缺陷。至于外头所说的人首蛇身模样,一直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她们也作好了“孩子有可能有缺陷”的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当真是人首蛇身模样,可把她们吓坏了。   武夫人接过孩子,爱怜地看着孩子的面容,安慰着徐璐说:“想必这孩子确是天上的蛇童下凡。既是来报答你的,咱们也不能因为他的与众不同而嫌弃他。”   豆绿是所有人当中,唯一知道原因的,她上前也打量着小婴儿,附和着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少夫人不是被算命的人算过命么?那算命的说少夫人将会与众不同,果然如此。”   因为已有先前的心理准备,夏荷等人虽然害怕,但也渐渐地接受了。至于后头赶过来的稳婆,因为徐璐生得太快,从发作再到生,前后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她们赶过来时,徐璐已把孩子生下来了。只是看着那人首蛇身的孩子,毫不例外,吓得几乎晕厥。   这些稳婆们甚至已绝望地在想,这些大富人家最阴私的秘密让她们瞧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而路玲玲赶来时,孩子已吃了奶睡着了。当她瞧到孩子那条白色尾巴时,心都凉了。   “这这这……”路玲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璐苦笑,又把她先前编造的话又重新说了遍。   徐璐仍是不愿相信,两个正常的人类,居然会生下这样的孩子来。蛇童下凡投胎?这世上真有神仙么?她一向不信鬼神,可这时候也有些动摇了。   不过路玲玲接受能力一向强,尽管仍然不可思议,不过瞧武夫人婆媳已恢复如常,把孩子疼若眼珠子似的,也就放下心徐璐的担忧。   只是偷偷问徐璐:“这孩子这般模样,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徐璐想了想,“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吧。”   “你们胆子倒是大,接受能力强。可,可外头的人不会这样想呀。”路玲玲已能想像外头的人在知道消息后,肯定会引发宣然大波。   不过,她又安慰徐璐道:“早在几个月前,这孩子未曾出世,就引起了不少争议,后来却也平息了不少。连圣上都事先惊动了,不过想来大家已经接受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徐璐苦笑:“但愿如此吧。”她看了路玲玲一眼,一脸的庆幸,“也幸亏已有了心理准备。不然,等生下来才知道这孩子的异样,不知要吓坏多少人。”   路玲玲附和着说:“可不是呢,不幸中的大幸。”低头看着徐璐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脸盘儿圆圆,皮肤娇嫩白晰,她接触过不少才刚出生的婴儿,还是第一次瞧到如此齐整的孩子。好些婴儿出生之后,脸上总会有湿诊或皱巴巴的纹路,但这孩子的脸蛋儿却是光滑顺溜,抛开他那条蛇尾,这孩子五官生得可真好,可爱至极。   “有些像你,也有些像凌峰。”路玲玲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抬头看了徐中一眼,“脸部整体轮廓有些像你。不过,五官却像凌峰,瞧这对眉毛,还有嘴巴。好坚毅的。”   徐璐早就发现了,心里柔软极了,又低头去亲孩子,被路玲玲阻止了,“可别,孩子睡着了,就别去亲了,不然会闹的。”   徐璐愕然:“真的么?”   路玲玲没好气地道:“我生了三个孩子了,还会骗你么?”   武夫人也进来说:“正是呢,小璐,你可得听玲玲的。孩子睡着后,千万别去亲他。不然以后每每睡觉之前都要闹你一阵子的。”她看着徐璐仍然坐在床上,赶紧夺过孩子,说:“赶紧躺下,坐月子要紧。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徐璐这才躺下。   田氏和徐琳也赶来了,脸色很是难看,“璐姐儿,你真的,真的……”看着屋子里的武夫人,以及她手里的襁褓,田氏心头愣愣的。正想说,哪个王八蛋乱传遥言,说徐璐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的?   只是,当她瞧到襁褓中的那条蛇巴时,瞬间崩溃了,惊得六神无主,“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武夫人抱着孩子把先前早已想好的说辞又重新解释了遍,田氏依估无法释怀,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会生出这样的孩子呢?   蛇童下凡?这未免也太离奇了。   田氏再是震惊,这时候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她首先做的第一步就是看着武夫人的反应。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福利,可惜短时间内,我无以为报,29号决定去旅游放松一下。四日游,所以正加班赶着未来几天的任务,真做不到双更的。主要是免费的跟团游,不花自己的钱,很是心动呢,想着一年到头都是家中店子两点一线转,方圆两公里外都没去过,好可怜的。大家就可怜可怜偶吧。让我去玩几天了。等我旅游回来,就加油地干活。   对了,我去都江堰青城山玩。有这些地方的朋友没得? ☆、第139章 太清真人   所幸武夫人脸上并未有任何嫌弃神色,对孩子充满了爱怜,对徐璐也关怀备至,田氏这才稍稍放下主思。   不知情的婆子丫鬟,可以用“果然是蛇童下凡”的话掩盖过去,包括田氏母女等人。至于外界的人,武夫人目光看着那些缩在角落里的三个稳婆。   这三个稳婆是京城最有名气的稳婆,但此刻,却是战战兢兢地望着武夫人,眼里有着对死亡的恐怖和对生的渴求。   武夫人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喃喃自语道:“既是蛇童下凡,可我怎么就没瞧到蛇童的影儿呢?”   三个稳婆当中,其中一个穿宝蓝褙子的忽然灵光一闪,赶紧说:“唉呀,原来刚才不是我眼花,居然是真的。这世上真有蛇仙的存在。”   众人看向她。   这稳婆一脸的兢惧后怕,怯生生地看着武夫人,“……刚才老婆子我赶过来的时候,就瞧到屋顶上有一个白影子降到西厢房上,有个白胡子老头儿,他手上还有条透明的白蛇,老身亲自瞧到,那白胡子老头把那条小白蛇抛了下来,口称‘吾徒下凡投胎,不可调皮,快去投胎吧。等功德圆满后就回到师父身边来’。然后老身就瞧到那条蛇直接穿窗而入,老身从未见过还有这样的事儿,都几乎吓尿了。只是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少夫人生产了。孩子是人首蛇身的模样,尤其那条尾巴,与老身刚才瞧到的影子很是相像呢。”   宝蓝褙子的稳婆的话,也另两个稳婆也得到了启发,纷纷点头称她们也瞧到了,果真是蛇童下凡投胎,难怪与众不同。   武夫人心里暗笑,这些人,倒是人精。稍微给些暗示,就举一反三了。   “你们是不是看花了眼?我怎的没有瞧到呢?”武夫人说,然后又问屋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众人纷纷回答:“因为一心顾着少夫人生产,还真没怎么注意。不过,少夫人从发作再到生产,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奴婢们什么都来不及做,少夫人就生了。”   稳婆们又说:“这便是了,一般的孩子哪有这么快就出来的。蛇童投胎就是与众不同。”   武夫人却忧心忡忡:“可这孩子,这般模样,到底惊世骇俗了些,这要是传扬开去,如何是好?所以……”她看着三个稳婆,面露杀气。   三个稳婆吓得赶紧跪下,一叠声地保证,“蛇童下凡,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夫人。老身听庙里的高僧说过,好些投胎的孩子也就是灵魂投得胎,甚至还有牲畜转投的胎。而小公子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投胎,倒是少见,可见小公子日后必有大作为。”   稳婆们生怕武夫人会杀她们灭口,花团锦簇地说着小公子的与众不同来。   武夫人面色闪烁不定。   “……这孩子我倒是喜欢,可到底有这么条尾巴,要是传扬开去,岂不被当成怪物?”   稳婆们陪着笑道:“怎会呢?明明就是蛇仙下凡投得抬?如何会是怪物?要知道,天上的神仙,也有好些是牲畜修练得道飞升成为神仙的。不然,各地方上也不会有祭拜蛇神之类的活动了。可见这世上确实有蛇仙的存在的。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小公子居然是蛇仙下凡。”   武夫人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正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是有位道士求见,这道士敲开凌家大门,对门盲上的称云游此地,忽瞧贵府白气大作,料是有神仙下凡投胎,特地进来瞧瞧,看是何方神圣下凡。   世人皆信鬼神,更信佛道。加上武夫人这时候“本来就六神无主”,自然就把那位所谓的道士当成了救命稻草,一叠声命人请进来。   路玲玲及田氏母女也好奇地跟着武夫人一道去了宴息处,徐璐也想去的,被武夫人按下,“好孩子,你先躺着。我去瞧瞧那道士,一会儿再来告诉你。”   武夫人便带了路玲玲,田氏母女,及那三个稳婆,以及众多丫鬟婆子一道去了华馨苑的宴息处,见了那道士。   只见这道士黑发黑眸黑须,穿着一身灰色前身绘有八卦图,后边绘有阴阳两极图的宽大道袍,长身玉立,皮肤微黑,面容俊郎,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身边还有跟着个小道童,约十四五岁模样,很是机灵的模样。   光这道士一身打扮及仙风道骨,众人就信了一半。道士自称“太清真人”,“贫道云游来此,发现贵主家上空忽然气大作。贫道他掐指一算,原来是有神仙下凡投抬。贫道虚活九十余载,神仙下凡抬股的事儿也只遇上过四回,一回是五十多年前,山东海宁地方,有家妇人生产时,青气大作,贫道师父掐指一算,称是文曲星下凡。师父他老人家喜称文曲星下凡,则皇帝之福,老百姓之福,天下仕林之福矣。只是没过两年,这户人家在妇人生产时,又出了道白气。师像他老人家仰天长笑,称武曲星降世,则天下承平矣,老天保估,我大庆朝连出文武双星,此二子若遇上明主,必能光茫大盛,功在千秋。我皇之福矣,朝廷之福矣,老百姓之福矣。”   武夫人和路玲玲等人听得激动不已,路玲玲忙问:“敢问真人,那文武二星,究竟是何人?如今可还在朝堂?”   太清真人淡笑不语。   ……   “……你听说了吗?安国侯少夫人居然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婴儿。”   “啊,不会吧?那徐氏生了这么个怪物,会不会被休?”   “你胡说些什么呀,人家生的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天上的蛇童下凡抬得胎呢。据说,有云游的道士发现凌家上空出现白雾,掐指一算,说是今有贪狠星下凡投胎,后一问才知,凌家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婴儿。那位道士又仔细推算,原来这孩子的前身是某位修练得道飞升的蛇仙身边的蛇童转世。这位蛇仙在渡劫时,曾受过凌家祖上收留之恩,才得以飞升成仙。为报答凌家祖上之恩,蛇仙大人特派身边蛇童下凡投胎,以承香火。因凌峰命中本无子,恰巧徐氏前世乃八世善人转世,此生本是大富大贵之命,若无子嗣傍身,虽富贵有余,到底不足。蛇仙大人这才命身边蛇童下凡投胎,一来承凌家香火,以报凌家祖上救命之恩。二来保徐氏此生富贵。”   当然,这些话相信得的人并不多,好些顶级勋贵人家,也还秘密养有术士,都对这位所谓的太清真人发表了不同的看法,耐何后来见识了这位太清真人的神通本领后,全都信服了。   因为太清真人第一眼瞧到微服出巡的圣上,旁人并无介绍,这位太清真人却是作揖行礼,高宣道号,口称“皇上。”众人大惊,问真人是如何认出此乃圣上的。   太清真人淡笑不语。倒是真人身边的童子却傲然道:“我师父看人眼光一向奇准,非玄门中人自然瞧不出来。”   众人将信将疑。   太清真人解释说:“陛下身边紫气环绕,唯九五至尊方有此异像。比如,陛下身边这位,头顶有一圈红气,必是一员纯臣骁将,并简在帝心。不然颜色不会如此纯正。而这位,咦,这两位身上都带着浓郁青气,哈哈哈,天估我朝,天佑我朝。恭喜陛下,陛下有此二位辅佐,必成就大庆朝盛世之治。”   众人先是震惊,不过细而一想,也觉得真人说得应该是事实。方阁老性沉机警,沉稳务实,通识时变,勇于任事。是大庆朝公认的治世能臣。沈任行文采斐然,才华横溢。沈任行的才华不光表现在诗词书画方面,而真真正正的胸有万卷,笔无点尘。在建筑,水利方面也独具一格,贡献颇多。在政治上,也有独特见解,锐意进取。任户部尚书四年有余,使国库充盈一倍有余,可谓生财有道。真正做到了文能安邦的至高境界。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方知礼和沈任行确实是文曲星下凡的,而当今圣上有两大文星辅佐,大庆朝离盛世之治必也不远矣。   “那杨士清杨阁老也在场,说真人妖言祸众,故意捡好听的话说。原来,杨阁老府上也养着位术士。就让那术士出来与真人一较高下。只是那术士才刚登场,那真人就不屑得说,这样的道行,居然还能成为堂堂阁老的座上宾。难怪阁下明明是高官厚禄之相,反倒抑郁不得志,子孙败落,家宅不宁,原来如此。”   “杨阁老大怒,痛斥真人危言耸听,就让他府上的术士拆穿他。只是杨家养的那术士也忒不中用了些,才刚摆出阵式,那真人就把身边的小童推了出来,笑曰:‘贫道已近百岁,呈强斗狠已不适合吾辈。童儿,你去与这位切磋切磋吧,记得手下留情。’然后,那小童子果真站了出来,指着这术士,说‘吠,你这打哪来的道士,学了些皮毛就敢招摇撞市。今让你瞧瞧小道爷的本事,让你知道天外有天。’然后这小道童手上捏诀,嘴里喃喃自语念着咒语,忽然间,那小道童就对杨士清说,‘尔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不过却是不义之财。道爷说得可对?’杨士清脸色难看,斥驳说胡言乱语。那小道童也不生气,又说杨士清印堂发黑,子女宫灰暗无光,一月之内,家中必办白事。还对这术士说,你已大祸临头,不出十日,必身首异处?又说杨士清面色晦暗,近期内必遭……可惜被真人打断了,说‘徒儿,天机不可泄露,凡事点到为止即可’。然后,就再也没有术士敢质疑真人的话。”   不说当时的情景,就是听了一耳朵的听众,都在心里替杨士清担忧起来。   “这杨士清该不会……”当然,没有人敢明着说堂堂阁老不好的话来,也就在心里暗付而已。但大家都对杨家格外关注起来。   因为有云游道士太清真人的解惑,外界对徐璐所出的婴儿倒也去了九分疑虑。也就三五日功夫,外头全是有关太清真人神机妙算,道法通天之类的赞誉之辞。连圣上这个即将开创大庆朝盛世之路的一代明君,包括方知礼沈任行这样的有可能是文典星下凡的光茫都被盖了下来。整个帝都都沸腾了起来,纷纷想方设法跑去请太清真人给他们卜卦算命。   只是太清真人视银子为身外之物,也不贪图荣华富贵,不但拒绝了圣上的招揽,也拒绝了凌家的诚心供奉。只客居在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道观里,一天只算三卦,一卦只收十两银子作卦金,刚好够师徒三人的伙食费用。除此之外,就是拿金山银矿都是毫不稀罕。   物以稀为贵,就算太清真人一天只算三卦,但所求者更是络绎不绝,因为但凡求卦者,无不得到灵验。太清真人的名气更是响彻宇内。也亏得太清真人只在道观里呆了十日,第十日后就消失不见,不知所踪,不然,宏国寺里那些靠这行当吃饭的高僧们肯定要饿死一半。   得知真人离去,沓无所踪,徐璐这才放下心来,对凌峰说:“是该离去了,不然多呆一日,就多一份风险。万一穿帮了可怎么办?”   凌峰笑道:“正是这个理。所以我只让他在道观里呆了十天,一天只解三卦,一卦只收十两卦金。这就是母亲所说的,饥饿营销。”   徐璐笑道:“夫人果然好手段。”世人皆怕被江湖术士所骗。但凌峰所谓的饥饿营销,操作起来很是简单,定个叫好叫座的惊喜价,把潜在客户吸引过来,然后限制供应,给客户一种紧迫感。买到的客户,当发现没买到的客户懊丧心情而变得沾沾自喜,越发珍惜起来。   凌峰对于人心自是把握透彻,加上他算无遗策的精密掌控,事先把京城所有人物的关系网,家中所发生的事儿,特别是私密事儿,全了然于胸,打听透彻,再让凌非有的放矢,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说得简单些,运用的就是攻心战术,以及前期收集的庞大信息。   而一天三卦,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客户提前排队,能够排上号的,一般都要排到数日后去了。趁着这空档,凌家暗卫早已提前把这些客户的所有信息反馈给凌非。凌非这样的聪明人,能够得凌峰重视,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忽悠起人来,绝对是手到擒来。   难怪短短十来天时间,就闯出如此名气。   而有太清真人所谓的“因凌家祖上有恩于蛇仙,蛇仙不忍凌家绝后,特派座下蛇童投胎,以承凌门相火”这一消息,则已深入人心,无可憾动。   至于这孩子的蛇尾巴就更好解释了,太清真人说过了,蛇童法力有限,他本来就是修练不足百年的小蛇仙,功力不足,能够保持人身已是难得。凌峰虽命中无子,但因“金刚一怒伏万魔,修得三世厚禄报”,他的霹雳手段,虽造成了如山高的阴鸷业障,却也因而得到如海般广阔的功德之果。功大于过,这份功德不但惠及凌峰本人,还能惠及妻儿。太清真人解释一番后,才给出了准切答复,称不出三年,这孩子就会恢复人形,不必担忧。   ------题外话------   昨天去旅游,下个月1号回来,这两天正加班更新,未来四天的更新会是自动上传。 ☆、第139章 放心   凌峰再三询问之下,当着钦天监官员凌家人的面,太清真人说得斩钉截铁。凌峰这才放下心来,苦笑道:“希望如真人所言,若这孩子真能恢复人身。凌某必定厚报,绝不食言。”   太清真人捋着胡子又说了一通因果报应之说:“贫道云游京城,又与施主见面,也算是因缘巧合。施主可还记得六年前在朝阳大街上,在一个腥风血雨的雨夜里,施主曾在大街上救了一个孩子?”   凌峰想了想,摇头说:“时间久远,已记不起了。”   太清真人便缓缓一笑,把身边的童儿推了出来,“施主救下的那个孩子,正是贫道这童儿。这童儿后来也因缘际会,拜于贫道门下。贫道云游四海,京城并不在贫道云游之列。只因这童儿说他想进京瞧瞧恩人,因恩人住在京城。想报恩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钦天监正很快就明白过来,感慨:“果真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此话诚不欺我。”   其余人纷纷附和。   凌峰圆睁着双目,半晌,才对小童儿长长作揖,“果然佛祖说得对,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想不到当日一念之善,居然使我得此天大恩惠,小真人大恩,凌某毕生难忘。”   小童儿作揖还礼,“恩人客气了。当年恩人正与一群凶徒撕杀,凶险万分,小道却冲了出来阻挡了恩人杀敌之机。然恩人却未曾对小道痛下杀手,而是把小道护到身后,要小道速速离去。小道人小腿短,挣扎几步,摔于地上,眼看就要成为凶人刀下亡魂,恩人却救小道危难当中。恩人却险些受伤。每每想到此,小道便感叹万分。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   如今有关“凌峰命中无子,但因功大于过,却能惠及妻儿。而徐氏却是八世善人,加上蛇仙大人有意报达凌家祖上之恩,这才派蛇童下凡投胎,偿还凌家恩情”的消息,得到最为权威的广泛推广。而太清真人之所以碰巧出现在凌家府上,也是因为凌峰昔日一念之善种下的善果。   外界纷纷感叹,果然,因果报应是存在的,还是要多做善事才成。   而接下来,杨士清的二的媳妇难产身死的消息更是应验了那小道童所说“一个月内必办白事”之话。更是把太清真人推到始无前列的神道之流。   当然,也有好事之人,想到了小道童还曾说过,杨家奉养的术士,十日内必横死的话,又纷纷打探那术士的最近动向。只是杨家却称“此人只是江湖骗子,已被本官逐出杨家。”   后来没过几天,就有人发现在京郊外三十里地的阴沟里发现男尸,身上还穿着破烂道袍,虽面目已非,好事之人却认为死者就是被杨家逐出来的那名术士。应该是杨家发现此人并非真才学识,恼怒之下,派人暗中杀害了。   以杨士清的身份地位,杀区区个把下九流的人并不必付任何责任,但众人对太清真人越发佩服了。人家早就断言此人会横死异地,果然又应验了。   唯独徐璐却是喷笑不已,“杨家那名术士,爷把他安排到哪去了?”   凌峰笑道:“他也是凌家养的暗卫”凌峰派此人前去杨家自荐枕席,与凌非演了个双篁,成功遍过了世人。   “可是,那个京郊外死的道士又是谁?”   “只是不相干的人,换上道袍,作弄一番就是了。”   这个倒是简单。   “那,那杨家二奶奶怎的就一尸两命呢?该不会是你去做的手脚吧?”   凌峰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么?”   徐璐目光瞟到别处。   凌峰不爽地掐着她的脖子,咬牙道:“杨李氏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我听专精妇婴的张太医提起过,李氏怀相并不好,加上路玲玲也与我说过,她感觉李氏的胎儿是脚朝下,难产的机率很高。再加上杨家二房屋子里并不太平,这才推断李氏应该活不下来。”   徐璐倒吸口气,在没解释之前,外人往往会觉得凌峰神机妙算。但听他这么一解释,就觉得挺简单的。但只有徐璐知道,若无精密的算计,纵横全局的掌控,以及对人心的细微揣摩造就的精准运行,一般人是绝不可能把这个弥天慌言编得如此浑圆。   望着男人瘦了一圈的脸,徐璐把身子偎了过去,抱着他的腰,脑袋枕在他胸前,轻声道:“这阵子爷很是辛苦吧。”   凌峰也揽着她的腰,轻声道:“不辛苦。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自有底下人去办。”   “胡说,动脑子可比动手辛苦多了。”   他笑了笑,说:“这阵子天天下雨,引发身上旧疾,我已准备向圣上请了几日假。”   徐璐呆了呆,赶紧坐起身,“旧疾?你身上还有旧疾?在哪?快让我瞧瞧。”说着就要剥他身上的中衣。   凌峰握着她的手:“别急,我没病。这几个月来,是有些累了,主要是想歇歇。”   果然,徐璐这才发现,他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疲倦,下巴处有着深色的青茬,眼窝也凹了进去,还带着血丝,睛睛下方还有青影。   也是因为平日里看惯了,没仔细观察,这样细细一瞧,才发现,凌峰着实憔。   也是,这几个月来,为了给孩子布局,着实累惨了。加上孩子出世后,他更是忙得脚不点地,一要应付朝堂上的事,二来还要掌控京城舆论走向,三来还要密切关注着有政敌的暗下黑手及挑唆,四来还要密切关注宫中动向。   最重要的,他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妻子和孩子。一个人再是生龙活虎,也会是累的。   外人只见凌峰运筹帷幄,从容布局,料事如神,决胜千里。可这些筹划,无不殚精竭虑,大到每一件事,小到每一句话,都要经过精益求精的掂量算计。对人心的揣摩,对全局的掌控,整整四个月的布局谋划,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搜集京城各官家大族的各类阴私信息,再加以整理运用。再按着每个人的喜好设计出最精准最全面的应付方案,蛇童下凡投胎还得考虑上位者是否能够接受,还得杜绝政敌在背后下黑手,应付想浑水摸鱼的潜在对手,杜绝各类不利凌家的恶意猜测及挑唆……方方面面,林林种种,若无纵横捭阖的布局和细微入丝的精密掌控……凌峰依着她布下这么个弥天大局,她虽然没有轻眼所见,却也知道其辛苦程度。   其中艰辛,这些又有谁知道呢?   如今只这么一句话里头,藏着多少艰辛,顶着多少压力,多少夜里的辗转反侧,徐璐是再清楚不过了。   凌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多少大事都没见你哭过,我一句话倒让你哭了。”   徐璐越想越难过,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他手上的厚茧带来的微微硌痛,心疼道:“那就不要再上朝了,好生歇歇。”经过这么久的精密布局,方方面面,包括上位者的疑心全都考虑进去了。想必圣上那一关应该过去了。而那些想借此来打击凌峰的人也到了无从下嘴的地步。尤其是以杨士清为首的那群人,更是让凌峰算计到骨头里去,想来没有精力再去圣上跟前挑唆了吧。   “是呀,咱们应该彻底安全了。有方阁老和沈任行替咱们说好话,圣上应该不会再猜忌咱们的儿子了。”那杨士清不愧为政治家,果真够鄙劣,也够厉害,忍功一流,一旦机会来临,必是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当得知徐璐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后,趁着圣上召见钦天监之际,居然买通钦天监里的人,甚至包括各大寺庙里的高僧,以及各江湖术士,想诬陷他们的孩子“现在为蛇,但蛇可变蛟,蛟可化龙”等诛心之言。   也亏得凌峰事先有准备,及时把太清真人的名气打响了出去,又当场指认圣上乃真命天子等一系列布局,方才转危为安。而那些被杨士清买通的江湖术士也在太清真人强大的“道术”之下,改口为“蛇童下凡,只为报恩,对大庆江山只有好处没坏处。”至于那些高僧,在听说了太清真人的“因果报应”之说后,也不敢胡乱开口了。至于钦天监,钦天监正本来就与凌家交好,就算不替凌峰说话,但在见识了太清真人的厉害道法后,在圣上面前只有添油加醋说好话的份。   凌峰对圣上也挺了解的,圣上虽也有所有帝王的多疑,但起码的胸襟还是有的。加上太清真人身边的童子又有那番“报恩”之说,相信圣上应该恢复了对他的信任。   否则不会召他进宫过问这件事了。   经过四个月的辛苦布局,他们的孩子不必再像当年凌峰那样,活在战战兢兢生怕秘密会被发现的恐惧当中。但这其中的付出,徐璐也是感慨良久,她忍着眼泪说:“现在咱们都安全了吧?”   “都安全了。昨日下朝后,圣上召我去御书房谈了会儿话,还说等孩子满月带他进宫给圣上瞧瞧。”当时,圣上还半开玩笑地说:“太子和皇儿,包括朕和皇后,也非常好奇,人首蛇身的婴儿,还是从未见过的,倒要瞧瞧稀奇。”   当时凌峰面露尴尬,低声道:“小儿身子丑陋,恐惊扰天颜。”   圣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听刘子奇讲,那孩子长得颇像你。不过就是多了条尾巴罢了,倒是稀罕。又是蛇童下凡投胎,想来身上还沾着仙气,哈哈。”   凌峰一脸的惶恐,跪下来说:“江湖术士之话,不足以为信。大概是臣杀孽造得过多,让上苍震怒给臣施下的惩罚。”   皇帝不高兴了,“那道士一看就是得道高人,如何会有假?金刚一怒,四魔降伏,亦为拯救苍生。蛇童下凡,解你子嗣之忧,亦是上天对你的补偿,怎么就成为惩罚呢?外头那些不尽之实,只当耳旁风便是。”   凌峰感激涕零,又叩头谢恩,语气哽咽激动,“圣上宽宥贤德,岂不闻士为知己者死’?今圣上一席话,臣肝脑涂地,至死不谕。”   圣上很是欣慰,亲下御阶,抚起凌峰,安慰一番,并嘱咐,“朕已令翰林院给孩子拟了几个名字,到时候等太子瞧过后,再另行定夺。”   凌峰心下激动,圣上这是真心信任自己了,太子是下一代君王,圣上让太子给儿子命名,也算是变相地准备把他的孩子列为太子班底。   圣上龙颜和蔼地让他退下后,估计转过背去就找太子分享他的帝王御人之术吧。   凌峰在心中暗忖。   不过他与圣上御书房说的那番话,他并不打算告诉妻子了,只是怜惜地摸着她的脸:“瞧你,都半个月了,身上还没长什么肉。咱们儿子真的没事了,圣上不但彻底放心他,还准备把他列为太子班底。你可以安心养身子了。”   他也知道,小璐这阵子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同,实际上心头也是带着巨大压力的。这种压力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亲近的人都感觉不出来。但他就是察觉出来她内心的压力之大,并不比自己少。   凌峰怜惜地摸着她的脸蛋,愁眉苦脸道:“人都瘦一圈了。”   徐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瘦了吗?那也很不错呀。我还真怕生了孩子后胖上一圈呢,到时候怎么见人去?”   凌峰故作不悦,“你这婆娘好生自私,只顾自己却不顾我。”她明知自己不喜抱骨头睡觉,偏还想减肥,真是该打。   徐璐故作不解,“瘦了不好么?如今都流行瘦美人呢。”   凌峰语气淡淡:“爷就喜欢有肉的。你若是敢再瘦下去,看我如何收拾你。”他捏了她的脸,很是不满,又摸了她的胸前,总算露出些许笑容:“幸亏这儿还没缩水,不然我铁定要把赵嬷嬷打出去。”   徐璐吐舌:“作死吧你,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没脸没皮的。”   凌峰一本正经地说:“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安心养身子。不许再想别的,凡事有我顶着呢。争取早早把肉给我补回来。”   这时候已能瞧到窗外升上树梢的圆月,夜已深了。   徐璐没再与他唱反调,只是柔柔地盯着他,柔顺地点头,“好,我一定多吃肉,争取给你长回来。”   凌峰脸上出现满意神色。   徐璐四下瞧了瞧,说:“爷去西次间睡吧,那儿早已布置好了床铺。”   “你居然赶我走?”   徐璐横他一眼,又使劲抠了头皮,“我有整整十八天没洗过头了。”痒得她快要发疯了。只是赵嬷嬷坚决不让她洗头,她都快要腻死了。抠了头皮的手指往鼻间一闻,都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凌峰说:“十八天算什么?我记得有一回打仗,整整两个月没洗头没洗澡,又还是仲夏的天气,身上都长虱子了。”   徐璐乍舌:“不会吧,你忍受得住?”   “与性命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什么?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叫碗夜宵来。”   徐璐坐月子期间吃得并不多,主要是她没什么胃口,都几乎很少再吃宵夜了。但今晚却不同,听凌峰这么一说,肚子果然就咕噜叫了,于是笑道:“也好,让厨房多弄点。”   凌峰起身,让丫鬟传了夜宵,夫妻一人一大婉熬得浓浓的红糖山药粥。这才挺着半饱的肚子躺到床上去。 ☆、第140章 安心   次日,徐璐发现赵嬷嬷给她整得月子餐比往日份量多了不少,加了青叶子菜和高汤熬得红稻粥比往回多了一倍,清蒸鱼,水煮虾,山药炖得鸡,红枣枸杞黄豆一起熬得炖鸽子,期间还有点心加米酒煮荷包鸡蛋,金丝燕窝小米粥……等丰富菜式,徐璐胃口好,自然吃得也不少,只是再这样吃下去,她岂不要成肥猪?   如此丰盛又足量的饭菜吃了两天,徐璐就受不了了,对赵嬷嬷说:“以后不要做这么多菜了,吃不完也着实浪费。”   赵嬷嬷却说:“少夫人生了小公子,身子正弱着呢,必须要补回来。否然会落下病根的。”   徐璐不以为然:“我吃好睡好,腰都胖一圈了,全身都有劲,哪来的病根?”   赵嬷嬷眉开眼笑地道:“少夫人觉得自己长胖了么?那实在是太好了,那就证明老奴没有偷懒。”   徐璐哭笑不得,“敢情嬷嬷不是在侍候我,而是在喂猪呀?”   赵嬷嬷赶紧瞪眼:“哪能把自己比成猪的,少夫人也真是的。以后切莫如此说了。不然老奴可要生气了。”然后又把一碗栗子黄焖鸡和米酒红糖荷包蛋推到她面前来,要她赶紧趁热吃。   徐璐哀嚎,“我也才吃了午饭不多久呀?”   赵嬷嬷笑得慈爱,俨然一副哄骗小孩子多吃东西的模样,“这只是点心而已。少夫人快趁热吃吧,知道少夫人吃肉吃得腻了,所以鸡肉也没几块,栗子要多些。栗子吃多了好处多着呢,这可是补肾的佳品。”   她当然知道栗子补肾,增强身体抗力,可是,她刚才午饭吃得饱饱的,哪还吃得下呀,坚决不肯吃。赵嬷嬷扭她不过,只好闷闷地把碗收拾了。按着徐璐的吩咐端出去,赏给了院里的二等丫头们分吃了。   晚上又是丰盛的一大桌子饭菜,徐璐也吃了十之其二,实在忍受不住了,把赵嬷嬷叫来训了一顿。   “嬷嬷真当我是饭桶还是肥猪什么的?这么多的菜,我如何吃得完?这岂不浪费?咱们家虽说不差这么些,可也不能这般浪费呀?”   说到最后,徐璐语气已严厉起来,“……前阵子都还好好的,怎的这几日就……是不是,最近有什么难处?或是遇上为难的事?”   赵嬷嬷苦笑,总算说了实话。   “老奴也不想这样呀,可,可……是世子爷瞧少夫人生完孩子反而瘦了一圈,心疼少夫人,就责怪老奴没有尽心服侍老奴。要老奴紧着这一身老皮,若接下来少夫人仍是没长肉,就要把老妈发配以庄子去。还承诺……”   徐璐先是目瞪口呆:“世子爷还承诺了什么?”   赵嬷嬷吞吞吐吐地道:“世子爷承诺,若是少夫人比以前胖上一斤,就重赏老奴一百两银子,胖上两斤重赏两百两银子,以此类推。”   徐璐哭笑不得,忍不住问:“若是胖了十斤就赏你一千两银子?”   “对对对……少夫人您千万别生气,老奴可不是冲着那银子去的,只是不想被发配去庄子呀。少夫人,老奴一家老小全都在府里办事,老奴真心不想离开少夫人呀。”说着赵嬷嬷就跪了下来。一副“我这做奴才的也着实不容易”的委屈模样。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凌峰,越发混了。十斤肉,亏他想得出,让他去割十斤猪肉瞧瞧有多少,真要全长在她身上,那就不叫丰满,而是叫肥了。   徐璐把赵嬷嬷叫起来,“你别听他瞎胡说。这阵子之所以瘦,是因为吃不下饭,吃不下饭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心结解开,我自然是好吃好睡了。嬷嬷瞧瞧,这也才三天时间呢,以前的肉不就全长回来了?那些光长肉的食物可不许再做给我吃了。”   赵嬷嬷打量徐璐一番,只见徐璐脸蛋儿确实又圆了起来,饱饱满满的,因久未见阳光的缘故,脸儿白得腻人。比起先前的模样,着实又变了一番以往总是微锁的眉头,如今也舒展开来,整个人似乎都轻松起来。   路玲玲隔上三五日就要来看望徐璐,或看望小婴儿,当发现徐璐身上的变化,欣喜道:“我也才三天不见你,倒是比比前长好了。”   武夫人定眼一瞧,笑了起来:“是呀,前阵子还瘦了不少,这两日倒是长回来了。”   徐璐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是赵嬷嬷的功劳。倒是夫人您,这阵子您也受累了。”武夫人状态也不是很好,即要管家,又要应付外头汹涌的质疑声,还要应付宫中贵人们三五不时的召见,一刻都不得放松。   如今总算拨得云开,着实可以舒口气了。   武夫人笑道:“我倒是没什么的,倒是你,别人坐月子都会长几圈肉,你怎么反而还瘦了。那可不成的,得赶紧把肉长回来,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家欺负你呢。”   徐璐捏了捏脸上的肉,又捏了捏腰间的肉:“够多了,瞧,都能捏起一大块了。”   武夫人就笑了起来,问:“前阵子皇后娘娘赏赐的玉肌露是太医院精心研制出来专门收复女子因生产而过大的肚子,这药可是特效呢,因材料昂贵,也就制出了七瓶。娘娘生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就用去了四瓶,仅剩下三瓶就赐了两瓶给你,可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徐璐笑着说:“一直在用的,效果果然不错的,夫人您瞧,我小腹收得可好了。只是最近吃得太多,又长肉了,唉……”   路玲玲伸手掐了她小腹处的肉,笑道:“还好,比我要稍好些。当年我生完孩子就裹束腹,搽我自制的药,也堪堪恢复到二尺一的腰围。只是生小四后,无论怎么弄都没法子回到重前的尺寸了。你瞧,我这肚子捏起来也是好厚一层肉的。”   路玲玲毫不介意露出她的小肥腰,徐璐却是羡慕她,一个女人,还是美丽的女人,却毫不介意自己的身材变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心宽体胖,另一种就是丈夫并不嫌弃她。   武夫人笑道:“胖些也好,胖些有福气。反正你们家三爷又不会嫌弃你。”又安慰徐璐说:“你也放宽心吧,峰儿也不会嫌弃你的。”发现她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徐璐,反而让她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不由讶异地问:“我可是说真的,峰儿绝计不会嫌弃你的,你就放宽心罢。”   徐璐窘迫不已:“夫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对自己的婆母说,你儿子就是想把我喂肥些好宰吧?   武夫人又发现赵嬷嬷一脸的窃笑,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主一仆的,都古里古怪的。”   赵嬷嬷实在忍不住,不顾徐璐窘迫的神情,解释说:“夫人有所不知,还不是世子爷干得好事。世子爷心疼少夫人坐月子还瘦了,还把奴婢叫去责骂了一通。并向奴婢下最后通令,若是少夫人再继续瘦下去,就要把老奴发配到庄子里。若是少夫人长胖一斤,就要赏奴婢银子,少夫人越胖,赏赐越多。少夫人知道后,正恼着呢。”   路玲玲却是捂着唇爆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在罗汉床上打滚了。   “……这世上居然还这有这种疼老婆的,我倒是开了眼界。哈哈哈……唉哟,怎么就没人疼我呢?”   武夫人也是哭笑不得,“峰儿这孩子也真是……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他这也是关心你。你也要好好听话,多吃饭,争取多长肉。”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徐璐有些窘,不过内心还是颇幸福的,只是见路玲玲笑得夸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瞪她:“你可不能把这事情宣扬出去,不然我与你没完。”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些人,总是盼人穷恨别人倒霉的心态。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确实有道理的。   路玲玲噎了噎,说:“别人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丈夫宠爱自己,你倒是好,非要反其道行之。”嘴上如是说,但心里还是明白徐璐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于是又说:“成,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   徐璐放柔了语气,感激地看着她:“这回的事,还真亏了姐姐帮忙。”   路玲玲确实不是嘴碎的人,身为大夫,首要的就是嘴紧。加上她又是皇后的御用大夫,若是今天对人说皇后偏头痛发作了,明日说皇后肚子痛,后日又宣传她给皇后治好了痔疮病……就算皇后不灭她口,也绝不会再重用她了。   路玲玲对病人的保密功夫做得非常好,一来这是身为大夫的操守,二来也是保命的手段。   当然,路玲玲也着实是个妙人,先前他们并未请求她做什么,她却主动帮着宣传太清真人的事迹。在夫人圈子里着实起了正面影响。加上路玲玲又以大夫的角度,剖析了凌峰“无子”的原因,“……我以医者的角度,凌峰身体是健康的,只不过身子有些特殊罢了。以医者的角度来讲,孕育子嗣,需得男女双方共同努力。可大多时候,女人生不出孩子,人们只会怪罪在女人上头。殊不知,问题出在男人身上的概率是三成。想想这三成是多么恐怖的数字。就相当于十个女人当中,就有三个女人因男人的缘故而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和嘲笑。只是大多做婆母的,顾及自己儿子的尊严体面,不忍苛责,或是故意粉饰太平罢了。而有些女人,只生女儿不生儿子,大家也把过错怪在女人身上,可实际上,绝定男女性别的,却在男人身上,从受孕成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孩子的性别,外力也是无法更改的。可世人对男人实在宽容,对女人着实苛刻了。”   当然,路玲玲的话却引起了一阵激烈的反驳,男人不能生育倒还能理解,可把孩子的性别取决于男人身上,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相信了。   路玲玲也懒得解释这些,只是挑眉道:“凌峰身子健康,能够孕育子嗣,但他的身子又有些特殊,这在杏林界里,也是常见的。就是男女双方身子都健康,却总是无法孕育子嗣。这其中的原因就是男人的精物与女人的身体相互排斥的缘故。当然,凌峰这样的特殊体质,幸亏较为少见。我行医多年,也还只是遇上不到五例。否则不知又要造成多少无辜女子沉冤不得昭雪。”   “而我遇见的这几例,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终生无子的。也算是太清真人所说的命中无子吧。”   路玲玲的医术摆在那,倒是没有质疑她的话里的真假。倒也相信凌峰并非因因果报应而绝嗣,是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   就连皇后召见路玲玲过问凌峰,路玲玲也是如此回答的。   所以徐璐是真心感谢她的,若不是路玲玲帮着凌峰说话,替他们描补,事情也不会如此快就平息下来的。   路玲玲说:“谁叫咱们是好姐妹呢?好姐妹就要诚心相帮的。更何况,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徐璐惊讶:“我什么时候帮过姐姐忙了?”   路玲玲说:“上回纤纤的事,也多亏了你们夫妇帮忙。还有,也只有你不嫌弃我医者的身份,与我诚心相交。”   医者属于中九流中排第二位,连举人都及不上,更比不上仕族出身的上九流。   外头好些官夫人与她交好,也不过因为她医者的身份罢了。这些官夫人有着体面的身份,却没有体面的家底。为了省下看病的诊费,或为了她身后的沈家,刻意接近她。时间久了,有什么大病小痛或麻烦的,都跑来找她。这种带着功利和利用的交结,谁稀罕?有时候厌烦了,态度也就不那么好,总会得到那么一句“不就是中九流的医者嘛,有什么好得瑟的”,一副“我与你结交也是瞧得起你,你偏要不识抬举”的高高在上。   但徐璐不同,她是真心与自己相交的,从未主动找她看过病,占她的便宜。路玲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三教九流类的人都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的朋友并不多,好些都与自己打着朋友的旗号,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她与那些人不过是相熟而已,谈不上交好。皇后和朝阳公主虽然对自己也好,但身份在那管着,也没法做到无话不谈。可徐璐却不同,她们差不多的身份,凑到一块儿,谁也不必迁就谁,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是随意为之。   徐璐惊讶至极,不过看路玲玲语气诚恳,心里也是有所触动。   她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有时候,她也会逢场作戏的。只是她演技高,外人瞧不出来罢了。   “你当然不高尚,不过我觉得你人好就成了。”   “……” ☆、第141章 朝堂格局   路玲玲又看了孩子一眼,半个多月的细心养育,小家伙生得越发好看了,浓眉大眼的小胖子一枚,不怎么爱哭,很爱笑,天真无邪,可爱到爆。尤其是耦节般的胖胳搏总是作投降状地放到脑袋两侧,那模样儿甭提有多可爱。让人心生无边怜爱。   只是下身那条白色的蛇尾却破坏了整体美感。   路玲玲看着徐璐毫无顾虑地把玩着孩子的尾巴,很是佩服:“你倒是胆大。”她也没少见过那些生下怪胎或是有缺陷婴儿的母亲的反应,要不是哭天抹泪,就是怨天尤人,要不就是干脆暗中换下姬妾的孩子……总之,像徐璐这样的反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她的坚强,却也让路玲玲沉下决心要帮她一把。   徐璐笑了起来:“总归是自己的骨肉。”   孩子醒了,滴溜溜的大眼四处张望着,然后给了路玲玲一个灿烂的笑容,路玲玲心下柔软至极,什么恐惧都没了,只剩下浓浓的怜惜,她爱怜地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他的脸蛋儿,轻声道:“小家伙真招人疼。对了,娶了名字没?”   徐路愣住了。   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路玲玲笑道:“你们这做父母的也真够粗心的。就算暂且不取大名,总得把小名儿给取了吧。”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等他爹回来我们商量商量。”   孩子在路玲玲怀中拱来拱去的,路玲玲哄了会,没能哄住,“这小子要干嘛?”   “大概又想滚了。”徐璐爱怜地抱过他,放到炕上,解了身上的襁褓,露出尾巴来,一得到解放,小家伙就在炕上打起滚来,尾巴一会儿把自己卷成一团,一会儿又蠕动着,或是自己玩自己的尾巴。   路玲玲看得乍舌不已,“老天,他居然会翻身了。”   徐璐笑道:“刚生下来没两天,他就想爬了,只是爬不动,还哭了几场。现在总算接受了自己身子笨重,倒是学会了自己玩自己的尾巴。翻身是前两天才会的。”她每天就是欣赏小家伙在炕上翻滚的模样,都觉可爱极了。   小家伙又长了不少肉,肉乎乎的模样儿很是招人疼,徐璐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他。只是小东西似乎不怎么喜欢让人碰触,总是拿尾巴打她。   路玲玲像稀罕什么似的,坐在炕上,一直欣赏着小家伙自己玩,并不停地问问题,“他穿这么少,会不会着凉?”   “应该不会吧。给他穿厚些,他就会拼命扯衣服,只要他手是温的就不管他了。”如今已是十二月了,外头早已下起了雪,很是寒冷。只是屋子里烧了地龙,倒也暖和。   “吃奶不?”   “嗯,吃呢。食量挺大的。”摸了摸已有些胀的胸脯,徐璐温柔地笑着,她并未按别家贵妇那样,让乳娘给孩子喂奶,她是自己给孩子喂奶的。这小东西食量还真不错,每次都要把她的奶水吸空才肯罢休。也不知这小东西哪来的食量。   路玲玲惊讶地望着她:“你还自己哺乳?”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原来请了两个乳母的,只是孩子这翻模样,死活不肯奶孩子。所以只好我自己奶了。”   路玲玲没发表意见,只是交代她:“自己奶孩子也够辛苦就是了。不过奶孩子也有奶孩子的好处,至少孩子抵抗力得到大大提高,母亲也可以减低各种乳腺方面的疾病,吸空身上脂脑。但坏处便是有可能让你的胸部缩水干扁。我这儿给你开些食疗单子,每天坚持吃我给你开的单子,相信会有好处的。”   徐璐摸着自己的胸部,因胀奶的缘故,比以前大了不少,但她对自己的胸部并不是很有信心,当然希望越大越好,非常高兴地收下路玲玲写的食谱,山药,青笋,炒鸡肝,木瓜,红枣,莲子,葡萄酒,花生,黄豆,猪脚,食物倒是很好弄。   路玲玲说:“反正你们家下人这么多,倒是有条件给你弄。条件差的,我才不会给她们说呢,就是说了也白说。特别是这道花生红枣猪脚汤,趁着哺乳期间多吃些,有好处的。”   徐璐点头,把单子交给赵嬷嬷。   赵嬷嬷看了一遍,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沈三夫人不止是少夫人的福星呀,还是老奴的福星。奴婢服侍少夫人,即怕少夫人瘦了,又怕少夫人胖了,成日提心掉吊的,就怕侍候好了少夫人,惹世子爷不高兴。世子爷高兴了,怕少夫人不高兴。现在可好,有三夫人帮着把关,老奴这把骨头都可以松动些个了。”   路玲玲大笑,促狭道:“亏嬷嬷一大把年纪了,怎的还不了解男人那么点心思?你只要养胖你家主子的某个部份,保证你们家男女主子都要重重赏你。”   徐璐大窘,作势要打她:“姐姐真是坏死了。”   路玲玲笑道:“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害羞的。”   赵嬷嬷喜笑颜开,一副醒壶灌顶的模样,把单子仔细折好,放进怀中,笑眯眯地说:“今儿老奴就让厨房给少夫人弄一道山药竹笋鸡肝,再让厨房炖上脚猪,加上花生黄豆和红枣一起熬。晚上就可以吃了。”   徐璐顾不得窘迫,问:“猪脚那么肥,那么腻,我吃了会不会长胖呀?”   “那倒是不会,猪脚营养丰富,虽然肥,但你正在奶孩子,这小东西又那么能吃,倒是不会胖,放心大胆吃着。”路玲玲说。   小家伙的精力很好,在炕上翻滚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大概肚子饿了,就开始放声大哭了,徐璐赶紧把他搂过来,撩开衣服,开始喂他奶。只见这小子一口含住他的食物,一只手还握着,大口大口地吸吮着,小尾巴还缠上徐璐的手臂,办道还挺大,徐璐爱怜地把他的尾巴拂开,捏了捏他如耦节般的小胖胳膊,小家伙长得很好,刚开始出生的时候,只是巴掌那么点大,半个多月功夫就长这么肥壮了。   凌峰今日去吏部衙门与方阁老和斐浩然交结了手中的差事,耽搁到下午才回来,一回到屋子里就看到妻子正在奶孩子,妻子望着孩子的目光慈爱怜惜,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胳膊柔软嫩白,居然神勇地捧着他的食物狂吸,尾巴儿却是优哉游哉地甩着,异常可爱。   凌峰上前,把揽着徐璐的肩膀,望着她怀中吃得正欢的小家伙,小家伙闭着双眼,大概吃得差不多了,吸吮的速度便有些慢了,双手也放开了他的食物,尾巴也渐渐地垂了下去。   徐璐轻轻动一下,他就又赶紧吸两下,接下来又渐渐地不再动了,她又动一下,小东西又赶紧动两下嘴,非常的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瞧,咱们的孩子真的好可爱。”徐璐偎在男人怀中,内心满是柔软。   凌峰也很是稀罕地看着小家伙,捏了捏他的小胳膊,没反应。又捏了他的脸蛋儿,也没什么反应,最后又去握他的尾巴,忽然脸色一僵,手上全是黄色的脏物。   “这臭小子!”凌峰脸色黑了一半,原来,小家伙拉便便了,拉得还多,凌峰手上全是大便不说,紫红绘葡萄纹的炕毯,及夫妇二人的衣物上也沾了不少。   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更换了炕毯,净了手,再去瞧小家伙,小东西正呼呼大睡着,小胖胳膊放在头的两侧,作投降状,小手儿肥肥嫩嫩的,徐璐又低下头来,亲了他的手儿,对凌峰说:“这小家伙,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呢。”   小东西很可爱,除了饿了后要哭闹几声外,平时候几乎不曾听到他的哭声。拉便便时就从尾巴上前几寸处拉,虽然稍微不注意就会弄得到处皆是,但大家都习惯了,倒也不难带。小东西真的很乖,不哭也不闹,醒了后也不会哭闹,只是在床上滚来滚去,不时咯咯地笑着。   凌峰也忍不住低下头,在小家伙的手上,胳膊上亲了几记,爱怜地把他的手儿拉到被窝里盖住,只是不一会,他又把手儿拿了出来,继续放到头的两侧,惹得凌峰轻笑不已。   徐璐挨在凌峰身边,枕着他的手臂,“孩子的名字想好没?”   凌峰说:“皇上说了,孩子的大名他来取。不过小名儿咱们自己取吧。”只是,取个什么样的小名呢?   徐璐想了想,看着小东西胖乎乎的胳膊和馒头般的爪子,说:“他总是喜欢滚来翻去的,看起来圆滚滚的,团团的可爱。就叫小团团,可好?”   “好。”   徐璐不料他答应得这么快,“那就真叫小团团了。”   凌峰说:“他确实很可爱,团团的可爱,就叫团哥儿吧。”   我们的小主人公,生下来后第二十六天,总算有了自己的乳名,团哥儿。   团哥儿睡下,这小子睡觉也特别乖,只要一闭眼,大人就可以轻松一两个时辰了,眼见外头灰蒙蒙的,实际上还未到酉时,徐璐看着他一身还未换的官袍,“圣上对咱们当真放心?”   但凡帝王,都有多疑之心。就算今上仁厚贤明,也改不了多疑的性子。偏偏徐璐才生下孩子没多久,外头就有“蛇经过兑变,变身为蛟,蛟即能化龙。自古以来,在风水建筑方面就有以蛇化龙的风水布局,凌家野心倒是不小”的流言来。   当时徐璐听到这则流言时,吓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   凌峰笑道:“已经摆平了。咱们有太清真人,有钦天监正帮着说话。文武百官有一半以上的人痛骂我,一半的人替我说话,他们骂得越凶,圣上越是放心。更何况,钦天监虽然不顶什么事,但龙虎山的张天师可是有国师之称,圣上为了咱们的孩子,还秘密请了张天师入京。张天师掐算一翻,推翻了以蛇化龙的说话。说以蛇化蛟需得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需摆风水大局窃取皇家气运。以蛇化龙的风水大局,只有大风水师方有此本领,还要大兴土木。咱们家是否大兴土木,圣上再是清楚不过了。更何况,就算真是以蛇化龙,也得秘密行事,哪有这般公然弄得人尽皆知的。”   徐璐稍稍松了口气。   凌峰又道:“太清真人的本领被广为传之,连他都说了咱们的孩子只是蛇童下凡投胎,不过是个蛇童罢了,连神仙都不是,哪值得关注的。更何况,咱们的孩子出世,天象不曾有变,各地未曾有任何风吹草动。蛇化龙可是没半分依据的。”   “更何况,圣上已经知道是杨士清斐浩然以及顾家等人在背后弄得鬼,这些人与我可是彻底撕破脸了,他们的话,就算是真话,也将大打折扣了。”   徐璐点点头,“那圣上是真的相信咱们了?”   “或许相信,或许还有疑心。不过等咱们的孩子抱进宫中,等张天师瞧了,也就无事了。”   “可万一那张天师乱说话怎么办?”   凌峰笑了起来:“不会,张天师这人最怕麻烦,也最懂明哲保身之道。”看徐璐脸上还有忧色,便说:“不必害怕。”   徐璐又问:“今儿去吏部交结得可还顺利?   “方阁老说吏部事务繁多,也就只给了我五天的假期。”   “那这接下来五天,吏部就是斐浩然一家独大了。”方阁老是内阁首辅,主持内阁事务已忙得不可开交,呆在吏部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吏部一般事务都是凌峰和斐浩然在管。如凌峰告了假,斐浩然就是吏部老大了。   “姓斐的与你都撕破脸了,万一趁你不在的时候,大肆打击你的心腹怎么办?”每个官员上任都会提拔些跟随自己或是索先向自己表达善意的官员。凌峰也不例外,去吏部一年的时间,已提拔了几个亲信了。   凌峰轻笑一声:“我就怕他不作死呢。”   徐璐面露迷茫,听他的意思,他还巴不得斐浩然趁他不在吏部的时候作?   “爷是否已替他挖好了坑?”   妻子着实聪明,举一反三,走一步看三步。与她说话,非常的省心省事,这也是凌峰爱在她面前说朝堂大事的原因。   “每年十二月底,各地方官员都会有考核评定,最近江浙地区呈上来两位布政使司和三位知府的考核评定都有问题。但吏部并不知晓,是底下人偷偷做了手脚,粉饰太平。不过我已经让人搜查了他们的证据,并暗示他们,这回吏部考核是斐浩然负责。”   徐璐歪着脸,想了想说:“既然这些人有问题,那么这些人为了粉饰太平,或为了升官,那必会暗中贿赂或是讨好斐浩然。斐浩然若当真提拔他们,到时候爷踩准机会,把这些人全连根拔起,那么负责考评提拔他们的斐浩然,也必会被拉下水来。”   凌峰淡笑不语,即不否认,也不默认。   徐璐又歪着头打量他,“就以这几个有问题的官员拉斐浩然下水,应该没那么容易吧?”世人皆知凌峰与斐浩然有宿怨,如果由他出面去揭发,效果肯定就大打折扣了呀。   凌峰扬眉:“谁说我要去揭发他们的?你忘了,江苏省可是有个厉害的御史河湛呀。”   徐璐狐疑地打量他,大胆猜测:“那个河湛,是爷的人?”   凌峰大笑:“只是认识罢了,恰巧以前他曾受过我的恩惠。”   受过恩惠,那就代表河湛欠了凌峰一份恩情,也勉强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爷是想让河湛出面揭发他们?”   凌峰越发佩服他的小妻子了,轻声道:“嗯,只等他们升官成功,必会再给他们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就凭这几个人,斐浩然应该不至于被拉下水吧?”   “谁说我要把斐浩然拉下水的?”凌峰笑道:“靠这几个人拉斐浩然下水,还没那么容易,也太打眼了。我是想吞水煮青蛙,慢慢熬死他。”   徐璐乍舌:“杀人不过头点地,爷也太狠了些……不过,我喜欢。”她实在痛恨那斐袁氏,虽说后来让皇后娘娘下旨申饬,斐袁氏狠没脸了一阵子,却也死心踏地上了杨家这条大船,还勾结了徐璐以前的老对手,威国公夫人,及如今的衡国公夫人。   “爷可知道?斐家好像即将与威国公府联姻了。”威国公府的顾六小姐的前未婚夫陈家,随着陈家顶梁柱陈文清的落马,陈家也迅速湮灭于京城官宦圈子。先前陈家人后来又大闹顾家,顾六小姐的名声也毁了一大半。顾夫人正愁女儿的婚事,斐袁氏又主动巴了上去,与顾夫人一拍即合,遂与斐家长子订下了婚约。再过不久,顾六小姐就是斐家的嫡长媳了。 ☆、第141章 善缘   凌峰阴阴一笑:“我还巴不得他们早早联姻呢,到时候,送给他们的大礼肯定让他们一生都回味无穷。”   “爷准备了什么大礼?”徐璐好奇不已。   凌峰不答反问:“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转眼间,团哥儿就满月了。这一日,凌峰抱着儿子一道进了宫,傍晚时分才回来。   徐璐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生怕他们一去不返。凌家虽然权势薰天,可也承受不住皇权的倾辄。也不知皇帝瞧到了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又起了杀心。   武夫人倒是镇定,不时安慰着徐璐,“皇后娘娘大度宽容,前阵子我进宫,娘娘也还安慰了我,要我不要有心理包袱。皇上与娘娘是少年夫妻,恩爱多年,对皇后很是敬重,只要娘娘站在咱们这边,想来不会有事的。”   徐璐稍稍放下心思。   直到傍晚时分,凌峰回来了。徐璐看着他大步而来的身影,身上抱着熟悉的襁褓,不由松了口气,疾步迎了上去。   “怎样,圣上没为难你吧?”   外头寒风乍起,虽未下雪,但气温很是阴冷,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妻子的手很是冰凉,凌峰脸色沉了下来,“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先进去说话。”强行把她推回屋子里,徐璐一把接过襁褓,放到炕上,迫不及待地解开淡黄底子绘平方纹的襁褓,厚实的棉花,柔软平滑的布料,包得很是严实,小家伙身上很是暖和。徐璐看了孩子的下半身,尾巴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武夫人上前略扫了眼孩子,就把目光放到凌峰身上,问道:“怎样,皇上怎么说?”   徐璐一边给孩子绑好襁褓,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凌峰。   凌峰坐到炕上,说:“圣上没说什么,只是给孩子取了名字。并赏赐了一些东西。”   当时,皇帝很是好奇地看着孩子的下半身,摸了又摸,不时发出奇怪的问话,“人首蛇身的孩子,朕还是头一次瞧到,还满稀罕的。”又问凌峰:“齐缘,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会让老天这般眷故?给你个蛇尾巴的儿子?”   凌峰沉着一张苦瓜脸,沉声道:“皇上,臣心里已经够烦了。”   皇后赶紧说:“太清真人不是说了,这孩子会恢复人身模样么?倒也不必担心。”   凌峰就说,“承娘娘吉言。”但脸上却一直是沉重忧心的表情。   皇后安慰了几句,说:“既是蛇童投得胎,你们也要好生珍惜。我瞧这孩子长得这么可爱,才满月的孩子就满脸的机灵劲儿,说不定这孩子将来有大造化。”   凌峰一脸希翼地说:“臣也希望这孩子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可他这副模样,也不知皇上和太子殿下会不会嫌弃。”   皇帝笑呵呵地道:“只要是你齐缘的孩子,朕怎会嫌弃呢?”   凌峰看着皇帝,一脸认真地道:“皇上,齐缘是认真的。”   皇帝也敛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朕也是认真的。”   凌峰没再说话,只是红了眼眶,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为人臣子士为知已的激动。   十岁的太子和三个小皇子则围在炕上,像瞧稀奇似的看着团哥儿,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团哥儿醒了,也不哭闹,就在炕上滚着,很是活泼的模样。   太子殿下兴致勃勃地对皇帝说:“父皇,儿臣可以抱下凌叔父的孩子吗?”   趁太子抱孩子之际,凌峰飞快地四处打量,宽大的偏殿里,并未有宫女,角落里站着两个面生的太监,凌峰敢肯定,这二人肯定不是太监,应该是皇帝秘密养的术士吧。这二人也在打量凌峰和团哥儿,脸上却是半分表情也没有。   太子殿下抱起团哥儿,团哥儿也不反抗,只是用尾巴缠着太子的手臂,太子很是惊讶地道:“父皇,团哥儿缠得儿臣好紧,力气可真大。”   凌峰赶紧上前把团哥儿的尾巴解开,轻声说:“殿下小心团哥儿伤着您了。”   太子笑道:“没事,他也伤不着孤。”太子把团哥儿重新放到炕上,看着他在炕上翻来滚去,很是欢喜,连连叫着:“真可爱。”   皇帝把凌峰叫到一旁,从宫人手上接过一张单子来,笑着说:“这是朕给团哥儿取的大名,你来瞧瞧。”   凌峰双手接过,上边写了三个字,全是水字旁,源,湛,清,三字个。   凌峰很是讶异,望着皇帝。   太子这一辈份全是水字辈,圣上给昔日看重的臣子后代中有六个全取的是水字旁。并且这些水字旁的孩子大都进宫成了太子陪读,一道学习,一道接受太傅教导。   只是,太子都十岁了,他的团哥儿也才生下来,恐怕也不可能成为太子陪读吧?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凌峰把决定权交由圣上,圣上又让太子过来,给团哥儿取名。太子似乎对赐名也非常感兴趣,左看右看,就选了个湛字。   “乘精气之抟抟兮,骛诸神之湛湛。骖白霓之习习兮,历郡灵之丰丰。湛取深沉饱满,明亮清澈之意。团哥儿刚好应这个字,孤希望团哥儿将来也清明澄澈,湛恩汪秽。”   凌峰赶紧作揖:“臣谢圣上太子赐名,承殿下吉言,臣将来必好生教养团哥儿,让他对得住太子今日之吉言。”   然后,圣上赏了团哥儿一个赤金项圈,和镶金铃铛的金手圈。   徐璐放下心来,把玩着孩子脖子上的金项圈。   “这顶圈上还镶着九颗木珠,这是什么珠子呀?”珠子呈玄黑的颜色,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圆润而饱满。   凌峰说:“这是传说中的疗珠,起码要有千年以上的古木,因病或营养不良,生出的疙瘩状物。对普通人来说没甚用处,但在风水师眼里,这珠子便叫疖珠。经过排阵,就能成为风水界难得的奇珍异宝。”   徐璐对风水并不了解,却也挺敬畏的,闻言又取下疖珠来瞧了瞧,说:“看不出有何不同的。”   凌峰上前,看着黑色的疖珠,说:“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圣上却说这是疖珠,有破煞的功能。戴着这个疖珠,咱们的孩子就不容易受邪物入侵了。圣上金口玉言,想来不会有假了。”当时他瞧得清楚,皇后赏下这枚赤金项圈,上头还串有九颗疖珠,当时凌峰便瞧到殿内那两个“太监”目光急剧收缩,很是肉痛的模样。凌峰就知道,这九枚木珠应该是风水师眼里的上上之品。   就是不知圣上是否明白这疖珠的珍贵之处。   徐璐说:“既然圣上说疖珠有破煞功能,想来也是知道其功能的。却还送给团哥儿,想来是真的放下心了吧。”重新给孩子戴上金顶圈,徐璐又瞧了瞧孩子手碗上戴的赤金手圈,上头各系了个金铃铛,摇起来很是悦耳。   笼罩在凌家的阴影总算在圣上的赐名又赐物后如数消散。   徐璐想着这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也有些后悔:“早知会弄得这么复杂,我就不该擅自做主的。”   武夫人揉了揉疲倦的眉宇,笑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彻底解决了,就不要说什么丧气话了。我相信峰儿会处理好的,峰儿也从来没让我失望。”   武夫人想起当年一个人带凌峰的那段艰难时光,瞒着双亲,瞒着所有人,甚至连赵姨娘都瞒了过去。她一个人呆在庄子里,每天像保护眼珠子一样保护凌峰,不让他出去见人,不让他被外人瞧到,还要防备一些别有用心的亲戚,以及家中那群如狼如此的长辈,其中的心力憔悴,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要不是当时有一股信念支撑着她,真的要崩溃的。   徐璐这个法子虽然劳心劳力,布局宠大,却也一劳永逸。只要渡过了这关,以后就万事太平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必像她以前那样,连睡个安稳觉都不曾有过。   凌峰对武夫人郑重作揖道:“母亲对儿子的养育之恩,儿子铭记于心。如今又让您操心起孙子来,是儿子的不是。从今往后,就让我和徐氏一道孝敬您,再也不让您操心我们的事了。”   徐璐也从善如流地拍了武夫人几句马屁,全是表达出武夫人对他们的养育指导之恩。   武夫人很是欣慰,看着气宇轩昂的凌峰,以及温柔可人的徐璐,眼眼也酸酸的,她情不自禁地抹了泪水,连声说了“好”字。   顿了下,武夫人泪眼朦胧地望着凌峰,感叹万千:“想当年,你还是团哥儿那般大,也如团哥儿那样,调皮捣蛋,活崩乱跳的,为此可没少挨我的打。想不到眨眼间,你都这么大了,也做了父亲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凌峰也是双眼一红,想着小时候嫡母对自己的慈爱和严厉,也感慨万千,“老天并不曾苛刻我,让我遇上了一个好嫡母。”   武夫人也欣慰地说:“老天也不曾苛刻我,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屋子里的气氛很好,武夫人又趁机问起凌峰,那些趁团哥儿借此生事的政敌,要如何应付。   凌峰便说:“这事儿不急,儿子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才是。”至于那些流言斐语的,你不理它,也就没什么了。   武夫人也觉得这时候凌家正处在风口浪尖,确实不宜有进一步动作。交代了要好生照顾团哥儿后,正要离去。忽然听凌峰问自己:“母亲,父亲与两广总督赵九重可是有交情?”   武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怎么了?”   凌峰一脸纳闷:“团哥儿出生后不久,赵九重就上奏折,称在任上,瞧到有一靠海的那些县城包括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长生牌,上头居然写着圣上的名字。赵九重原以为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圣上微服出巡,帮了那些庄户人家,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个明县的老百姓,昔日都曾受过凌家的恩惠。”   凌峰对于明县的人还是颇有印像的,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广东地区发生水灾,淹没了好些田庄,老百姓流离所失,当时沈任行任钦差,凌峰任副钦差,一道前去明县拯灾。杀贪官,诛污吏,筑堤固河,修桥铺路,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后来他们离去时,老百姓不但送了万民伞,还家家户户弄了个长生牌供奉沈任行和凌峰。当时凌峰听从幕僚的意见,坚决不让老百姓给自己供长生牌,只让大家供奉圣上。并称他们是受圣命前来拯灾,救老百姓于水火的是当时的圣上和太子殿下,并把太子殿下大肆夸了一通,老百姓果然就对太子殿下歌功颂德起来,大呼将会成为未来的“千古仁君”果真家家户户供奉了太子李析的长生牌。   当时凌峰也不过是不想让上位者忌讳,这才想出来的主意。想不到,时隔七八年,又让人提了出来。偏还是这在这种时候。   武夫人说:“咱们家与赵家可是从未有过交集的。赵九重居然在这种时刻上书,倒是奇了。”赵九重这个奏折很是恰到好处,不但狠拍了圣上的马屁,也让沈任行凌峰的高风亮节及爱国忠君之心公诸于众。   加上赵九重与沈家凌家都无关系,就不存在凌峰勾结地方大臣作自我赞誉。   也因为赵九重这种别开生面的折子,圣上对凌峰如何还不放心?难怪圣上还曾问他是否认得赵九重。   凌峰感激赵九重的适时出手,但对赵九重平白无故解自己于危难的行为却很是费解。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人好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针对,就是不知赵九重为何会帮他。   武夫人甚至说,凌家压根就与赵家没有任何交集过,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赵九重怎么会替他们说好话。   徐璐听了半天耳朵,这才小声道:“赵九重我也不曾见过,不过,我认识赵太太和赵小姐。”   两道火热的视线朝她射来。   徐璐有些不好意思,把与赵小姐的冲突,后来赵太太登门道歉,与她相谈甚欢,后来还曾小小帮了赵太太一个小忙,使长安郡主与赵太太尽释前嫌的事简单说了下。   武夫人恍然大悟,“是了,赵太太应该是感激你曾对她的帮助,赵九重这才适时站出来替咱们说话,这倒也说得过去。”武夫人似乎灵光开了窍,又说:“难怪赵九重要帮咱们,峰儿,这还真是小璐的功劳。”   徐璐不好意思地低头,解释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与赵小姐有过些不愉快,怕赵太太吃心,适才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弥补。倒是不曾想,当时的一念之善,居然会给我这么大的回报。”   武夫人击掌总结:“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这话果真不假。”   这阵子虽然有诸多人攻击凌家,但也有相当多的人帮忙说话,凌家昔日的老交情自是不必说,如今倒是多了个沈家,护国侯府李家,英国公府张家,赵家,杨家,齐家,钟家等,这些人以前与凌家也就是面上的交情,也是因为徐璐的关系而站在凌家这边。这些人尽管没有与敌对势力据理力争,但一人在圣上跟前说一句好话,所起到的效果却是成倍上升的。甚至朝阳公主,长安郡主等人也站在徐璐这边,公开斥责“无稽之谈。”   朝阳公主甚至大言不惭:“也只有那些对自己不自信的君王才会对忠臣处处疑心,我皇兄英明神武,是盛世之君王,又岂会相信你们这些胡乱造得谣?”   长安郡主更是与婆母杨夫人公然唱反调,称婆母是想报仇想得发疯了,什么脏水都要往凌家身上泼去。   路玲玲更是说:“我才不相信什么蛇童投胎转世,我只以医者的角度来看,也就是基因忽变罢了。人家已经够艰难了,你们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令人不耻。”   凌峰也笑了起来:“看来以后我也得多学学小璐,争取广结善缘才好。”   徐璐先是得意,很快就垮下脸来,“我也得罪过不少人家,叶家,杨家,文家,如今又多了顾家和陈家。唉,也都是我的不是,若我再忍忍,不意气用事,这些人也不会与杨士清等人同流合污拧成一股绳对付咱们了。”   凌峰说:“咱们这样的身份,哪可能全是朋友,总得有些敌人才是。”其实,外头那些流言,凌峰再清楚不过了,有些甚至就是自己散播出去的,那些人倒是白担了骂名了。   一向了解圣上至深的凌峰甚至可以想像,外头骂得越凶,估计皇帝心里越会恼怒这些人吧。为了打击异已,连谣言都使上了,真当他是昏君不成?   武夫人自然知道凌峰暗中做过的事,但并未点破,只是笑眯眯地道:“团哥儿总算可以活在阳光之下,可喜可贺。日后他能够变回双腿,就要告诫他不许再在人前露出尾巴了。”武夫人又看了下团哥儿,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143章 年前   圣上给孩子赐名的事并未瞒人,很快,一些隐藏在地底下的各种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凌峰依然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左侍郎,执掌天下官帽子的实权大员。那些背后议论或打击的言语已无法影响到他。那些想借孩子来铲倒他的竞争对手也都弑诩而归。   徐璐按着武夫人的要求,坐完月子后也未曾外出。主要是要照顾孩子。   父亲徐成荣进京了,他也听说了长女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吓得几天几夜都未能睡好觉,连夜赶到京城,原想对女婿一番推心置腹的,只是让凌峰先一步与他推心置腹,并表示,不会嫌弃妻儿,让岳父放心。徐成荣感动得一踏糊途。   徐整做完月子不久,徐琳与庄家的婚事也提上日程。自从团哥儿出世后,外界流言汹涌,说什么的都有,庄家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好在庄家尽管未曾与田氏联系过,倒底没有与徐琳解除婚约,冲着这点,庄良倒也算是个良人。   徐成荣也是个骄傲的读书人,进京后对田氏依然住在凌家白吃白喝很是不满,雷厉风行在丰台地方租了间三进的宅子,一家人都搬了过去。徐琳也要从那儿出嫁。   徐成荣只给徐琳准备了三十六抬嫁妆,值一千两银子左右。田氏倒无意见,她不是不关心女儿,但比起儿子来,女儿的重要性就要退一射之地了。   徐璐却觉得妹妹的婉妆太过寒碜了,当年她出嫁时,徐成荣还未有一官半职,也给她准备了近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几乎把老徐家搜刮一空。如今徐家好歹也是略有家底的,给妹子的嫁妆这么少,徐璐都过意不去了。只是徐成荣私下里与徐璐道:“你妹子只是低嫁,准备那么多嫁妆作甚?姑爷我也瞧过了,看起来也还是良人。只是,琳儿那样的性子,嫁妆多了反而不美,就这样吧。你若是心疼妹妹,你就给她些私房便是。”   徐成荣还有句话没有说话的是,徐家还有两个儿子将来还要娶媳妇呢。   徐璐虽觉父亲偏心,却也不好多好说什么,也就默认了,只是私下里又给了徐琳两千两银子,又还给了徐琳一片三百亩地的小田庄。庄家靠两百来亩田地都可以过上小康的地主生活,徐琳这三百亩田只要用心打理,应该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十二月十号这日,徐琳出嫁。徐璐前去送嫁,徐家六十八抬嫁妆并不显眼,但也不寒碜了。除了徐家准备了三十六抬,武夫人也准备了三台嫁妆,还有徐璐在京城交到的一群好友,也都来添了些妆,统共加起来,居然凑够了六十八抬。倒也给徐璐挣了不少面子。   徐琳的三日回门,从庄家带回了不少田间野味,果疏礼品,虽然不值钱,却也丰富。徐璐打量徐琳,仍是羞涩的模样,却又多了份为人妇的沉稳。穿着大红缠枝花结紫葡萄串长褙子,下身葡萄紫的裙子,梳着妇人髻,再簪上镶红宝石的点翠风簪,略上了点淡妆,倒比闺阁时多了份别样韵味,脸蛋儿也耐看了不少。   庄良是紫红色团花棉袍,头戴黑色暖帽,皮肤略为黝黑,不过看起来倒也憨厚。徐成荣颇为满意,他在凌峰这个女婿面前一向直不起腰来,在庄良身上倒是找回了老泰山的感觉,在庄良面前,狠狠使了回老泰山的威风,把庄良灌得东倒西歪,若不是凌峰劝阻,庄良估计真要被抬回去。   徐琳出嫁后,徐成荣也没敢多呆,又回了福建。不过临走前,抱了抱小外耿,看着小外孙团哥儿机灵可爱的模样,面露喜悦,只是瞧着他下半身那白色的尾巴,又复杂起来。   他抬头,看着女儿,低声道:“……既然有高人说这孩子三岁后就能恢复人身,我儿也不必担忧。亲家夫妇和姑爷都未曾指责你什么,倒也是你的福气。你更要惜福才是。”   徐璐低声说是。   徐成荣又还想说什么,但见女儿虽瘦了一圈,但气色却非常不错,又把满肚子的教训咽回了肚里。   女儿如今是别家妇了,生了这样的孩子,也不见凌家嫌弃,倒也是女儿的福气。徐成荣又骄傲起来,望着怀中的小外孙,蛇童下凡么?这倒也不错。“……为父远在福建也听说了团哥儿的事,大都是说好的。你就放下心吧,刚开始倒也有不少难听话,不过现在基本上绝迹了。这两日为父匿名在京城走了一两圈,也都是些好话,为父倒也放心了。”   如今外头已基本上认可了团哥儿人首蛇身的模样,而有关“因果报应”一说也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称,凌家祖上积德,凌峰当年一念之善,才有今日之福报。有的甚至还生出好奇之色,想看看这蛇童投胎的孩子是何模样。   之后,朝廷开始陷入人事调动中。   京军十二团营统领定国侯世子叶恒卸掉统领之职,外放至甘肃任总兵,由镇国侯嫡次子方孝清接任十二团营统领。紧接着,镇国侯之嫡长子方孝淳任命陕西贵州两省总督,消息传来,朝堂就沸腾了起来。大家隐隐猜到,圣上重新启用方知义的长子次子,其中所代表的涵义,一些有政治远见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圣上又重新启用庆昌侯杨启安取代衡国公顾远山接任五军都督府的西路督军的消息传来,整个朝堂又沸腾了。   众人多少也猜到前阵子大肆攻击凌峰里头就有衡国公顾家,想不到转眼间,衡国公顾远山就被卸了差事,闲赋在家了。   众人还来不及从朝堂上这一系列变化里彻底回过味来,圣上又命护国侯李骏,掌管腾骧卫。腾骧卫包括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掌随驾护卫。真正的天子近臣。紧接着,铁骑营指挥使沈任思,接任下十卫统领,下十卫包括金吾左卫、金吾右卫、羽林前卫、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通州卫等十卫。人人都知道,李骏深受皇帝宠信,任腾骧卫倒也众望所归。但沈任思并非圣上心腹,这回也是连跳两级,成为正二品大员,实权在握,令人妒嫉眼红。   紧接着,皇后从兄弟衡国公爷杨印启,外放至陕西任总兵。福建总兵林骏进京述职,平调至京军十二团营任副统领,正统领刘泽辉则是衡国公府的外甥,出自江西名门望族的刘家。   兵部吏部下达文书后三日,杨印启进宫谢恩后,当下收拾一番就赶赴陕西。其夫人大顾氏并未一道前去。   徐璐让人备了四色礼,分别送到沈家,杨家,李家,表达凌家对几位高升的祝贺之意。   至于杨家,徐璐问凌峰:“我与杨顾氏可是撕破了脸的,衡国公还是由爷亲自去送吧。”   凌峰点头,果然亲自送了礼过去。杨家很快回了礼,移栽在白色汉白玉盆子里,四人方能抬起的红梅六株。每株都有人多高,开得正艳。   凌峰对徐璐说:“这六株红梅不亚于行川兄的第二生命,一直视若珍宝,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养护。行川兄此次外调陕西,大概要呆上三年,怕杨夫人侍养不好,特地命人送来,让你帮着经管。连养花的下人也一道送了来,你给他们安排住处便是。”   杨印启走马上任,居然不带顾氏,已是让人想入非非。如今连这六株红梅也不让顾氏经手,他们夫妻间的感情究竟差到何种程度呀?   不过,徐璐面上唏嘘,但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大顾氏过得不好,她就很高兴了。   打量了这几株红梅,正是寒冬腊月之际,红梅开得正艳,如婷婷屹立于寒风中的花君子,姿态优雅,带着股凌然傲骨,在风雪中怒绽出本身光华。这些梅花着实被打理得极好,用的还是汉白玉的盆子,甚至还有专门侍养的下人。   徐璐接见了这名叫春兰的下人,二十余岁,皮肤白净,沉稳机警,她在衡国府的职责就是护养这几株红梅,别的事都不必管。用脚趾头想,这几株红梅与杨启印应该还有着别的千丝万缕的关联。   不过徐璐并不急于打听,而是把这几珠红梅安排在了华馨苑的第一进的院子里,依然让春兰负责看护,按着衡国公府的标准,每月给春兰一吊钱的月银。   才刚安置了春兰,第二日下午,杨启印就来了,手上还牵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孩儿,拜见了徐璐后,就站在庭院中,痴痴地望着红梅,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脚下的小男孩儿咬着唇,四处张望着,指着眼前的红梅,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娘亲种子的红梅怎的到这儿来了?”   杨印启低头说:“爹爹即将离开京城,怕无人照顾它们,所以送到你凌叔叔这儿来,请你凌婶婶代为照顾。”   小男孩儿歪着头说:“原来如此。”就不再说话了。   就凭这两句信息里,徐璐立马脑补出无数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杨印启走后不久,紧接着,威国公府顾六小姐与吏部右侍郎斐浩然长公子成亲的大好消息。尽管威国公爷才卸了手头差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也无人敢小觑半分。整个帝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有泰半都去了顾斐两家喝喜酒去了。   顾家的富贵是众所周知的事,当年嫁嫡长女,娶嫡长媳妇,都曾轰动一时。这回也不例外,小顾氏的嫁妆,足足一百八十抬,顾家抬出去的嫁妆,陆续抬入斐家后,后边的嫁妆居然还未出顾家大门,这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他人。   徐璐尽管没有去亲眼所见,也能够猜出当时的盛况。顾家一向喜欢高调,每回办事都要弄得轰轰烈烈,连每年过年宴客都是与众不同,花样翻新。徐璐很是好奇,顾家虽说有上万亩良田,九间庄子,两座山林,但也经不住如此挥霍浪费吧?也不知顾夫人生财有道,还是家中是不是有个聚宝盆。   过了不到半个月,衡国公顾家又传出喜讯,原来顾家二房奶奶孙氏平安生下顾家嫡次孙。一个二房嫡子的洗三礼据说办得格外隆重奢华,安国侯府与之对比,只有捂脸的份。   来看望徐璐的朝阳公主毫不客气地问:“团哥儿未曾办洗三礼,满月酒也不曾办。那百日宴总该举办吧?”   徐璐坐在炕上,看着能翻能爬的团哥儿,在炕上神气活现的模样,微笑道:“咱们团哥儿这翻模样,哪里敢办。”   “怕什么,外头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有的甚至还想来瞧上一眼呢。”朝阳公主一身居家明黄色绣紫荆花的长褙子,头上只簪着支莲子米大的红宝石凤簪,赤金齐眉额勒,一支巴掌大的凤钗,就勾勒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来。   徐璐摇头:“等孩子能够恢复双腿再说吧。”   朝阳公主也没再坚持,低头看着团哥儿,小家伙快满五十天了,模样儿越发好看,胖嘟嘟的身子尽是肉,但动作却迅猛,翻来滚去很是俐落,不由羡慕,“真了不得呀,才五十天,就能翻能爬了。”一般的婴儿,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翻身,八个月才能爬,这孩子倒是厉害。   看着那条不停拍打着炕面的尾巴,应该是与他特殊的体质有关吧。   朝阳公主伸手摸了蛇尾巴,很快,她又飞快地缩回手,惊讶叫道:“天呀,我还没摸到他呢,他就打了我一下。”还打得挺痛的呢。   徐璐失笑:“这小子不喜欢被摸尾巴,我十次摸他的尾巴,有九次要被打。应该很痛吧?这小子的尾巴打人可痛呢。”   朝阳公主揉着手,“是挺痛的。真想不到,这么个小家伙,脾气还大着呢。”她不信邪地又去摸了一把,摸倒是摸到了,但很快尾巴就从她手上抽了出来,并且迅速地抽了过来。朝阳公主尽管有防备,依然被抽个正着,这回比上次打得还要痛。她倒吸口凉气,搓着被打的手臂,“老天,这小子可了不得呢。”   徐璐苦笑:“是呀,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坏,也只有他爹能够制住他了。”   凌峰也被团哥儿的尾巴抽过,不过凌峰很快就又拍了过去,接连几次,把小家伙拍怕了,大概也知道凌峰不好惹,以后不管凌峰抱他摸他亲他,都老老实实的。但徐璐可没那个魄力,所以经常被抽,也不敢任意伸手去摸他,只有团哥儿要吃奶的时候,才会哭上两声,表示要吃奶了。这时候去抱他,刚好可以揉捏报复回去了。   没一会儿,团哥儿就闭眼大哭了起来,朝阳公主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尿尿了?”只是尾巴上干干净净的。   “这小子,是肚子饿了,该喂奶了。”徐璐赶紧抱他起来,撩开衣裳开始喂他奶,只是奶水现在不多了,团哥儿很快就把两边都吸空了,很是愤怒,眼见又要哭起来,夏荷赶紧舀他一勺子温热的羊奶喂了过去,成功止哭。   朝阳公主奇怪地问:“你居然还自己喂奶?”   徐璐说:“嗯,路姐姐说喂母乳能增强孩子抵抗力,孩子吃了不容易生病。更何况,团哥儿这副模样,以前请的乳娘都吓跑了,死活不肯奶他。”所以只好自己奶他了。   只是奶水不怎么足了,不到一个月就不怎么够团哥儿吃了,主要是她的奶水是油奶,要多吃油腻之物奶水才会丰富。她再是能吃,也不可能餐餐吃猪蹄花生汤吧?所幸这小子很好喂养,母乳,羊奶都是来者不拒。如今都是吃两顿母乳,另外再吃五顿羊奶。   朝阳公主叹息道:“也亏得这小子出生你们这样的家庭。”若是寻常家庭,就算被被留下来,一般人也养不起呀,精神这么足,食量还这么大。   徐璐笑着说:“可不是呢,如今咱们这屋子里的人,全都围着他转。我更是不中用,也就是照顾他一人,都累得不怎么吃得消了。瞧我,人都瘦了。路姐姐替我准备的瘦身粉都没机会用了。”   朝阳公主打量徐璐,徐璐穿着家常青蓝色长褙子,下身青色月华裙,头发斜绾了个纂,以一枚镶猫眼石桃心分簪馆着,戴上赤金双凤发簪固定头发,粉脂未施,依然是杏眼柳眉,朱唇桃腮,皮肤依然娇嫩,毫无瑕疵。   “是比以前瘦了,一般人生孩子坐月子都要胖上一圈呢,你倒是与众不同。”看着徐璐才五十来天就恢复了苗条腰身,朝阳公主也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徐璐自我安慰说:“算了,塞翁失马,蔫知非福?瘦了也好,总比胖了好吧。”   徐璐语气轻松,神色柔和,如和风细雨,脸上尽是一片乐观向上。朝阳公主忽然有所顿悟,难怪她喜欢与徐氏来往,原来,徐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愉快乐观的气质吸引了她。徐璐的气质属于健康向上,仿佛天大的事情都能揭过重新开始,她总是乐观开郎,柔韧坚强。与这样的人相处久了,自己似乎也被她感染了,变得乐观健康起来。   ------题外话------   旅游回来了,累惨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连上车都困难了。我这儿又闷又热,每天都是汗水洗脸,免费的桑拿天呢。今天没有双更,要带孩子们去游泳。 ☆、第145章 梁氏这个大人才   今年过年比较早,一月二十七号就是除夕。早在十二月中旬,凌家也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徐璐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带团哥儿,至于别的事儿,都是武夫人管着。所幸凌家人口简单,仆妇得力,倒也不怎么累人。   累人的反而是徐璐了。   团哥儿每天都生龙活虎的,还不满六十天的他,已不大满足于炕上活动,开始往地上发展。有好几次,都趁大人不注意时,滚下炕来,重重摔在地上。当时徐璐得心脏都要跌停,所幸团哥儿体质果真如凌峰所说,异于常人吧,从那么高的炕上摔下来,半分伤痕都没有。小家伙摔在地上还翻了个滚,躲过了徐璐想要抱他的手,又继续快速往前爬。只是爬得太快,撞上坚咸的花梨木的椅角,额上撞了个包,摸着被撞痛的额头,发狠地用尾巴去缠椅脚。只是缠了半天,椅脚仍然毫无动静,当时团哥儿那副“惊愕迷惑”的小脸蛋儿,徐璐至今想来仍觉发笑。   这日,凌峰沐休,上午在外书房幕僚商议了些事儿,见徐璐带人辛苦,下午他亲自把团哥儿带去了外书房。   只是才带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凌峰就把人抱了回来,脸上是气急败坏,“这小子,眨眼的功夫,就把我多宝阁上的瓷器打坏了好几个。还来不及收拾他,就钻到书桌底下,最后连床底都钻,钻进去后就不肯出来,我实在没法子,只好让人把床挪天,好不容易把他抓到手了,又趁我不注意,打翻了我的茶杯,茶水淋得我一身都是。我正要收拾他,这小子居然在我身上拉起屎来……”一副告状的模样。   徐璐笑惨了,看看凌峰满身的狼狈相,实在太难得了。曾几何时,这男人有这般狼狈过呀?   凌峰没好气地道:“你还笑,你还笑。看着自己男人倒霉,你倒是笑得出来。果然是没良心的女人。”   偏怀中的团哥儿还咯咯地笑得欢,凌峰气不打一处来,把他高举过头顶,恨声危险道:“臭小子,你再笑,你再笑,看老子不收拾你。”   团哥儿依然笑得欢,尾巴还抽了他一记,居然抽在凌峰脸上。   凌峰目露凶光,“臭小子,抽得还挺痛的。”然后抓着他的尾巴,狠狠捏了下去,团哥儿痛得“汪”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中用的小东西,就这么捏你一下就哭成这样,外强中干。”凌峰把他丢到炕上,小家伙不再哭了,一骨碌爬起,用尾巴卷着炕上的枕头,木头玩具,书,一股脑地扔到地上。应该是发泄刚才的怒火吧。   凌峰哭笑不得,“这小子,脾气可真坏。真是怪了,你我脾气都这么好,怎的就生了这么个坏脾气的?”   徐璐喷笑,一边忍着恶臭给他换下沾了大便的衣裳,一边白他一眼:“亏你有脸说自己好脾气?团哥儿奶奶可不止一次说,团哥儿这调皮捣蛋的模样,就与你小时候一般无二。哼,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凌峰嘿嘿直笑,大概所有人都觉得生了个与自己性格一模一样的儿子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吧。瞧他得瑟的模样。   换好衣服后,凌峰又抱起团哥儿,在他的肥脸上亲了一记,说:“刚才让你这混小子搅合,哈事都干不下去了。走,老子带你去逛园子去。”   团哥儿咯咯地笑着,尾巴缠上凌峰的手臂。   徐璐却骇了一跳:“外头那么冷,可别让他着凉了。”孩子这么小,外头又那么冷,他居然也忍心。   凌峰说:“妇人之见。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小孩子就要从小锻练,尤其是男孩儿,更要从小训练,不然养出一身的纨绔气息,到时候哭得地方都没了。”   徐璐哭笑不得,说:“是是是,爷自有一套锻练孩子的方式。只是孩子才这么点大,万一凉了怎么办?”   “不会,我儿子身子健壮呢。”凌峰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让人给团哥儿穿上厚实的衣裳,把小家伙裹成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徐璐看得爱怜不已,又忍不住亲了过去。   凌峰却把孩子抱到一边去,没能让她亲成。“臭小子有什么好亲的,要亲就亲我呗。”说着把脸凑了过去。   屋子里传来丫鬟们压抑的笑声,徐璐一把推开他,嗔道:“都做了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凌峰对团哥儿说,“小子,你娘居然嫌弃你老子我不正经呢。哼,若没有你老子我的不正经,哪里来的你?是不是?”   见他越说越不成样,徐璐剁脚,把他推了出去,“去逛园子去,天没黑之前不许回来。”   只是瞧凌峰走了没几步,团哥儿就把头上的凤帽扯掉了,露出头上的浅黄色的虎皮小帽。整张脸儿就这么曝露在寒风中。徐璐心痛极了,赶紧叫道:“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去逛园子吧。”她不好指责凌峰不会带孩子,只好自己辛苦一些,亲自在旁把关了。免得凌峰粗心大意,让孩子着了凉。   凌峰抱着孩子折了回来,说:“你个没良心的,团哥儿都两个月了。你到底还要我忍多久?”   “你在说什么呢?”徐璐一时间没听明白。   凌峰没好气地道:“我好心把团哥儿带走,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晚上好服侍我,你个没良心的,你仔细算算,你多久没侍候过我了。”   徐璐总算听明白了,虽然构不成羞怒,却也怪不好意思的,她轻嗔:“没个正经,也不怕人笑话。”不过到底还是心疼他,几乎有三个月不曾碰过自己了,也未曾找过别的女人。她一边替团哥儿整理好风帽,一边轻声道:“好嘛,今晚,今晚让你快活一番吧。”   凌峰就眉开眼笑来,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来回扫动,趁人不注意时,还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徐璐叮嘱着不许让团哥儿的帽子掉了,一定要把脸儿遮严实了,孩子实在太小,怕吹了风染了风寒,着大意不得呢。   凌峰笑着说:“你呀,只顾着他,都不肯理我了。”   这人,怎么就吃起儿子的醋了?   不过徐璐从来不会像别的妇人那样,因有了孩子就把男人丢一边,她可是男人孩子一把抓的。于是徐璐从善如流地道:“我哪有不理你?你可别冤枉我。这阵子我照看孩子,也还是给你做里衣,做衣帽鞋袜的。每天还让赵嬷嬷给你安排膳食,你就忘了?”她媚眼儿一瞟,替他整理衣襟,在他耳边小声道:“带团哥儿去逛一圈回来……今晚给你肉吃。”不待凌峰说话,人已飘散然进了内屋。   凌峰只恨现在是大白天,手上还有着拖油瓶,不然肯定冲进去,把她就地正法。   不过,到底还是抱着儿子出去了。   也非常尽心尽责地用襁褓包裹着团哥儿,不让他被风吹到。只露出一张滴溜溜的大眼。   凌峰在后花园里逛了一圈,京城的冬天寒冷,才刚下过一场小雨,路也滑滑的,凌家的后花园里,梅花倒是开得艳,一品红,铁兰,望鹤兰,海棠金盏花,仙客来,红的黄的白的,煞是好看。团哥儿被一团花花绿绿的颜色吸引了,看着就不想走了。尾巴儿使劲地甩着,似是想下地来。   凌峰哪里肯让他下地,拍了他的屁股,语带威胁,“只能看,不然要你好看。”   团哥儿大概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母亲那般好说话,果然乖乖地不敢乱动。凌峰胡乱在园子里走了一半,就忍不住了,又匆匆往回赶去。   妻子这时候应该正在洗澡吧?他现在回去应该可以饱饱眼福的。   一想到妻子在浴桶里玉体横陈的模样,凌峰只觉全身火热起来,脚步也轵快了不少。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一有些面熟的女子。   “……凌大人……”对方也有些惊愕,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朝凌峰福了身子,“严梁氏,见过凌大人。”   严梁氏?这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人物?凌峰一时还没想起,不过瞧着对方的面容,倒是记了起来,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这人居然是几乎快要忘掉的人物,梁秋韵,如今已是严家的三房媳妇,严梁氏了。   梁氏梳着妇人髻,穿着紫红色绘剑兰长褙子,披着件银红色刻丝锦缎披风,人比以前胖了些,眉宇间却有些憔悴,不过总体看起来还不差差。   凌峰很快收回目光,正要抬腿走人,梁氏已解释了起来,“今儿个得了空,就过来拜见少夫人,顺道看看小公子。只是听少夫人说,小公子被凌大人带出去了,倒是遗憾……凌大人可否让小妇人瞧瞧小公子么?”说话的同时,目光却忍不住看着凌峰,大半年未见,这男人依然是英姿过人,气宇轩昂,面容虽瘦了些,却比以前更加沉稳了。梁氏也见了不少的男子,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凌峰相媲美的。如此英俊出色,位高权重的男人,却也是个有担当的。瞧他抱孩子的姿势,熟练而娴熟。不像自己的男人,明明都四个孩子了,却连孩子都不会抱。   人比人,气死人,梁氏想着刚才徐氏依然娇艳的面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凌峰整理了襁褓,把团哥儿包得严严实实,说:“外头风大,不敢露出脸来。犬子身体也异于常人,恐吓着了客人。请三奶奶见谅。”尽管不喜梁氏,但凌峰仍是对护送梁氏的张嬷嬷说:“好生护送严三奶奶出府。”然后抱着团哥儿步上台阶,进入院门。   梁氏回头,看了凌峰的背影一眼,这男人,不止生得好看,蜂腰猿臂,身高腿长,英气勃勃,即贵气威严,又沉稳内敛。   这样的男人,却是徐氏的,就算徐氏生了个怪婴,也不曾被凌家人嫌弃,人家依然活得好好的,过得有滋有润。甚至孩子的父亲还亲自带孩子,这在严家,完全是无法想像的。   蛇童下凡,哼,骗得了别人,绝对骗不了自己。   什么明就是夫妻基因忽变生下的怪婴。这种事儿当然不可能全怪在女人头上,可严苛的男权社会里,徐氏当真是命好到让人嫉妒了。   自己生了个女儿,在严家几乎生生矮了两截,梁氏心头越发苦涩了。   梁氏边走边想,越想越绝望,同是女人,怎么差别如此巨大?徐氏能给凌家带来什么?凌家不止养她,还养着她那群娘家人,就算生个怪婴,凌家人依然把她捧在手心。而自己,替严家做牛做马,每天起早贪黑做生意,赚来的钱有大半都交了上去,可以说,如今的严家的开支所用,有一半都是她贡献的,却依然得不到一句好。   这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凌峰抱着团哥儿回到主屋,发现徐璐还没动静,很是不满,质问道:“怎的还不去洗澡?”   屋子里的丫鬟都低头笑了。   徐璐没好气地道:“大冷的天,烧热水也要些时候呢。”没见过这么猴急的。   凌峰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了,不由左右他顾,“这热水需要烧多久?我都出去了逛了大半天了。怎的还没烧好?”   徐璐翻翻白眼,连话都不肯说了。   倒是豆绿忍不住,说:“爷,现在才申时初呢。您带着小公子去逛园子,前后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呢。”   这下子换凌峰发窘了。不过凌峰一向是脸皮厚惯了的,又另找了话题:“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梁氏。这梁氏又要干嘛?”   说起梁氏,徐璐又来了兴致,一边看着团哥儿在炕上翻滚一模样,一边分心说起了梁氏的事来。   “……我也很奇怪呢,自从出了那样的事,她居然还好意思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人家以严家三奶奶的身份来拜访我,倒不好不见。只是也没说什么,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   徐璐对梁氏半分好感都没,但这阵子她深深体会了何为一念之缘,也就耐着性子与梁氏说了会子话。   梁氏说她生了个女儿,在婆家很不受待见,一副诉苦的模样。   徐璐最喜欢听人诉苦了,倒也听得兴致勃勃,并不时附和上两句同情理解之类的话。梁氏越发不可收拾,鸡皮盗灶的事儿都抖了个干净。倒是让徐璐了解了不少信息。   因为团哥儿的原故,严少秋又开始摇摆,差点就让杨士清说动了。不过随着团哥儿的事儿彻底平息下来,还让圣上亲自赐名,以及圣上先前那接二连三对武将的调动,严少秋最终没有被杨士清兑服,又继续站在凌峰这边,甚至还替凌峰摇旗呐喊了几回,倒也把杨士清恶心了两回。   徐璐还从梁氏诉苦的庞大信息里,得知严家生意自从严大老爷生病后,不得不交到严大爷手上后,就接二连三出问题,严家的财产缩水不少。也因严家接二接三办喜事,嫁女,娶媳妇,变卖了不少产业,公中已无多少恒产,如今严家的日常开支,几乎靠梁氏做生意支撑。   严家已是外强中干。   另外,严二太太也就是严少秋的夫人,因为公中无银钱,开始偷偷在外头放利子钱。   严二太太的闺女,嫁到衡国公府二房媳妇,也就是皇后庶弟媳妇的严氏,与长嫂顾氏有了龉龃,三天两头回家告顾氏的状。徐璐还从梁氏只字片语中,得知杨顾氏之所以与杨印启感情不好,原来顾氏曾暗害过杨印启的一个叫梅娘的小妾。那个梅娘与杨印启感情很好,顾氏因妒生恨,就趁梅娘生孩子之际,暗中做了手脚,使得梅娘大出血而死。杨印启也多少知道顾氏手脚不干净,但因顾忌皇后,也顾忌杨家的名声,并未声张。但对顾氏却是半分感情也没了。而严氏也知道了这件事,顾氏为了堵严氏的嘴巴,就拿出了一些低级官眷送上来的孝敬,也分了一部份给严氏。   然后,徐璐又还知道了顾氏专门的生财之道——专门替某些犯了罪又不想伏法的人走后门脱罪,从中牟取“辛苦费”。   凌峰乍舌:“不过是与内宅妇人说了些话,你就知道这么多信息?”   徐璐洋洋得意,一副“我很厉害”的模样,“那梁氏只顾着诉苦,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一股恼抖了出来,再让我那么稍微旁敲侧击,就竹筒倒豆子,全吐了个干净。怎样,这些信息对爷很有用处吧?”   凌峰摸着下巴,笑得很是阴险,“想不到严家居然到了放贷生存的地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璐说:“严少秋算不得咱们家的铁杆支持者,不过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对咱们来说还是相当重要的。爷要不要给他们些生意做?”其实,顺天府伊是史上最倒霉无耐的官员了,明明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偏处在天子脚下,不说别的,单说处在高官云集的京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被人抓小辩子。若有个不好的事儿发生,第一个被问责的也是他。加上京城高官如云,稍不注意就要得罪人。所以没个厉害背景的人,是做不长顺天府伊这个位置的。   严少秋做到这个位置,也弄得心力憔悴就是了。加上督察院那群人成日盯着朝中文武,镇日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捉着小辩子,所以哪还有功夫去贪污受贿?   加上严家最会做生意的严大老爷倒下了,严大爷被迫打理庶务,又还亏得一塌糊涂,只出不进。严二夫人放利子钱补贴花用不是不可,但若是被人揭发了出去,严少秋这个官位也就到头了。   徐璐觉得严少秋虽然投机了些,但倾福撇祸乃人之常情,也不能怪罪人家前阵子对凌家的壁上观。既然晓得严家最近日子难过,若凌家伸手搭上一把,这种雪中送炭应该更能收买人心。   凌峰想了想,说:“我会好生考虑的。”他在脑海里品味着刚才徐璐给她的信息,大顾氏堂堂公卿夫人,居然做起那下三滥的事儿,充当一群作恶多端的纨绔子的保护伞,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事儿,若好生利用,倒也可以出口恶气。只同,她又是皇后的娘家人,威国公府的千金,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成。   “平日里若是得空,也让梁氏过来坐坐,说说话也成。”像梁氏那种自己过得不好就四处诉苦,连后果都不计的人才实在太难得了。   ------题外话------   天气真的太热了,每天感觉晕晕的,只能在水里泡着了。 ☆、第146章 名堂   徐璐笑着点了头,凌峰与自己的想法果然不谋而合。这梁氏,你说她坚强吧,她偏就连“家丑不可外扬”这点最起码的自觉都没有。你说她无用吧,人家如今专开豆浆油条店,点心店,面食店,居然在京城连开了七家店子,每天的营利已有足足三百两银子。这种赚钱速度,也算是神速了。   可你说她厉害吧,却连婆家人都搞不定,真是的。都不知该如何说她了。   凌峰倒是笑了起来:“这样的人,就如母亲所说,有智商没情商。”   “啥意思?”   凌峰解释:“就是脑袋聪明是聪明,却无法处理好人际关系。”他看着妻子白嫩嫩的脸儿,内心很是骄傲。   赵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小夫妻俩似乎在说正事,几乎不忍进来打扰了。还是凌峰眼尖,问道:“有什么事?”   赵嬷嬷赶紧说:“世子爷,热水烧好了,少夫人现在要洗澡么?”   凌峰脸色板了起来:“烧个热水居然烧了这么久,改明儿厨房的人恐怕该换一换了。”   赵嬷嬷赶紧解释说天气冷,一大锅水也要烧些时候的。更何况,您回来得实在是太早了。   徐璐说:“那么一大锅热水,也确实要烧好些时候的。好了,你先看着团哥儿,我先去洗澡了。”看团哥儿的模样,似乎又要睡觉了。   凌峰却说:“我陪你一起洗。”对赵嬷嬷说:“让厨房多烧些热水。”   赵嬷嬷赶紧应声而去,然后去了厨房,把烧火的灶婢训斥了一顿。   “我说采莲,今儿个我可是替你圆了过去。再有下回,我可不会再管你了。”又再一次告诫了主子们吩咐下来的事,得第一时间完成。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她可不会再帮着打圆场了。   采莲低着头专心烧火,看了赵嬷嬷一眼,轻声道:“谢嬷嬷,以后不会再犯了。”倒是采莲的婶娘宋婆子则说:“唉哟,嬷嬷火气怎么这么大?天色还早呢,晚一些迟一些也无所谓的。少夫人宽宏,几时罚过咱们?嬷嬷您也没必要较真吧?”   只差没说赵嬷嬷拿鸡毛当令箭了。   赵嬷嬷冷笑:“少夫人是宽宏,可咱们世子爷可就难说了。刚才世子爷已经发了回火了,你们若是嫌皮痒,尽管试试。我可是丑话说到前头。”然后就扭头走了出去。   宋婆子对着赵嬷嬷的背影呸了声,小声骂了句:“作死的老货,只喜欢在我面前横。然后又对继女说:“你别听这婆子的,少夫人一向宽厚。哪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罚咱们。”   采莲轻声说:“可咱们烧个热水确实烧了好久的。”主要是到烧水的时候,才发现缸里没水了,这才让专门负责挑水的宋婆子赶紧去打水,这才给耽搁了。   宋婆子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咱们身份可不一般的。咱们可是太太的人,太太是少夫人的母亲,少夫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你怕什么?给我挺直腰杆就是。”   采莲仍然觉得不妥,可又说不服自己的婶娘,只好作罢,专心烧起水来。   过了不多久,就有两个婆子进来舀热水,然后往主屋提去,只是没提两桶,锅里的热水就没多少了,就说:“烧了半天怎的还这么点热水?赶紧烧呀,至少还要烧两大桶。”其中一个婆子很是不满地说:“赶紧的,少夫人已经洗澡了,还等着热水呢。”   宋婆子就嘀咕着:“这也太奢侈了,洗个澡每回都要烧几锅热水。咱们太太以前洗澡也就才一桶水呢。”   采莲赶紧说:“婶子,你就少说两句吧。太太虽是少夫人的母亲,如何能与少夫人比的。”   “怎么就不能比了?以前服侍太太可也没这般劳心劳力过。”宋婆子是田氏在福建买的下人,服侍田氏并不久,田氏又不会驭下,宋婆子便觉得田氏这样的主子好糊弄。后来跟随田氏一道住到凌家,被凌家的富贵迷花了眼,田氏搬出去后,宋婆子就借口留了下来。只是不曾想,才干了没几天,就吃不消了,一来凌家规矩大,二来主子们可不比原来的主子好侍候,两相对比,宋婆子又怀念起在徐家天堂般的日子。对徐璐也越发不满了。   徐璐与凌峰共同沐浴,要的热水自然就多了起来。加上徐璐即洗头又沐浴,她也才刚洗了头,凌峰就进来了。正要与徐璐洗个鸳鸯浴,只是洗着洗着,想到自己也有好几天没洗头了,于是又让人抬热水进来准备洗头。   只是婆子们抬了三桶热水后,就一直不曾有动静了。凌峰洗头洗到一半,正要清头发,等了半天都没等热水,很是恼火,公子哥的脾气就上来了,一声厉喝:“人都死哪去了?热水怎的还不抬进来?”   负责在外头打下手的含香等人赶紧又去催足,不一会儿进来道:“热水还未烧好,请爷再等等。”   凌峰就对徐璐埋怨道:“我这阵子忙着处理外头的事,倒不曾关心内宅。你瞧瞧你,下人们如此懒散,成何体统。”   男主外,女主内,自己管束的下人给自己漏面子,徐璐也乱没面子一把子的。   夫妇二人总算洗了头洗了澡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凌峰一直黑着脸,顶着张湿淋淋的头坐在凳子上,任由丫鬟给她绞干头发。   徐璐也有些生气,一边任由豆绿给她绞干头发,一边让含香翅厨房的正副管事叫来。   厨房的正副管事也知道了负责烧水的宋婆子两婶娘烧水不得力的事儿,一进来就跪了直来请罪。   徐璐冷着脸说:“你们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道理规矩我就不明说了。你们说说,我要如何罚你们。”   两个管事恨死了宋婆子,其中一个说:“少夫人请恕罪。负责烧水的是宋婆子和其侄女采莲,这老货是才进府没多久的,大概是还不大熟悉咱们院子里的规矩,所以有些懒散了。惹主子生了气,奴婢恐惶,是奴婢没能教好底下人,奴婢自领处罚,请少夫人责罚。”   服侍徐璐久了,也知道主子的脾气,你越是狡辩,越讨不得好,还不如痛快认罪。   徐璐就说:“宋婆子是三等粗役,我做主子的也犯不着与一个粗役计较。我只管找你们问责。宋婆子既是你们二人管辖,却没能管好,这便是你们的失职。按着华馨苑的规矩,一人二十板子,再罚三个月月银。若再有下回,就不止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二人丧着一张脸,明知躲不过挨板子,却有些不甘心,就忍不住道:“少夫人,那宋婆子不是外人,他可是亲家太太给的人,奴婢……奴婢不敢往死里管束。就怕伤了少夫人和亲家太太的母女情份。还请少夫人理解奴婢的难处。”   徐璐愣住了,这才想起田氏搬出去后,把宋婆子和采莲留在了凌家。宋婆子这种半路进府的,没规矩没体统,徐璐原本是不想要的,只是田氏的面子不好驳,就勉强同意了,只把她们安排进了厨房,专门负责火打水等粗活。   徐璐自然明白田氏留下宋婆子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宋婆子监视自己吧,想替她谋些更大的好处。哼,算盘打得倒是好。这宋婆子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仗着是田氏的人,做事拖沓懒散,甚至还不服管教。还让凌峰撞上,真是怪没面子一把的。   徐璐冷冷地盯着说着的管事,冷冷地说:“我把她安排在灶上,就是让你们管束的。你们管不好,倒与我找理由了。那也证明你们不是管事的料,也罢,也甭做管事了,以前是做什么的就继续做以前的差事吧。”   两个管事傻眼,正要求情,徐璐已挥了挥手,让人把这二人拖了出去打板子了。   采莲听到厨房管事被处罚的消息,脸色发白,一脸担忧,“少夫人连厨房管事都处罚了,那咱们身为罪魁祸首,岂不更惨?”   宋婆子心里也有些紧张,但还有更多的佼幸,说:“你担心什么?咱们是太太的人,量少夫人也不敢对咱们怎样,大不了就斥责两句罢了。”更何况,他们的卖身契并不在少夫人身上。少夫人也没权处置她们。   “可万一少夫人把咱们送回去这可怎生是好?”   宋婆子冷笑:“那就更好办,少夫人不敬长辈这一罪名可就跑不掉了。”宋婆子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见多了媳妇对婆母长辈不敬的,但后来被卖入官家做奴才后,才发现官员家中的老太太们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她们说一,小辈们不敢说二。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再是威风八面的官老爷都要跪地磕头。因为若当官的被传出不孝的名声,官儿也甭做了。这在乡下是极为难见的。乡下的老太太们,一旦老去,无法再干活,可受儿子媳妇磋磨了,就算被传出不孝,也是不痛不痒的。哪比得上当官人家,老太太一句话下去,儿子媳妇莫敢不从的。甚至老太太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高人一等。所以宋婆子一心认定,少夫人是不敢不敬自己母亲的。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   宋婆子正在心里美美地想着,少夫人处置了两个管事,接下来就该接见自己了吧。既然世子爷也在屋子里那就更好办了,到时候她就把采莲带过去,她的采莲长得这么好看,哪能一直在厨房里被埋没。   只是宋婆子左等右等,依然不见徐璐传她,不由坐不住了,正要出去打听一下,忽见赵嬷嬷领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闯进灶房,拿着绳子就把宋婆子捆了起来往外拖去。   宋婆子又怒又急,厉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嬷嬷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少夫人有令,宋婆子不服管教,做事拖沓,凌家可用不起这样的奴才,从哪儿来就从哪儿回去吧。”   宋婆子被几个婆子死死地抓着,不一会儿就被五花大绑,宋婆子不服气地叫道:“我要见少夫人,少夫人不可能这样对我,我可是太太的人。”   赵嬷嬷轻蔑一笑,暗骂了句“不知死活”,又让人把她嘴巴堵上,一路扭送了出去。临走前,看到吓得瑟瑟发抖的采莲,撇了撇唇,说了句“宋婆子不知死活,你好自为之吧。”   采莲吓得瑟瑟发抖,心神不宁地呆在厨房,惶惶不可终日。后来灶房副管事一劂一拐地来来到厨房,恶狠狠地瞪着采莲,恶声恶气地道:“都是你们两个,害我被打了板子。秦大洪家的不但挨了板子,还被撸了差事,被打回原形了。这一切全是你们惹出来的。”   采莲吓得六神无主,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声地问:“我婶娘,会不会,会不会被打板子?”   副管事轻蔑地说:“打板子还只是轻的。就怕是被打上一顿,再另外发卖出去,就算还有人要,也不过是被买回去做杂役,等年老干不动后,再被赶出来饿死在大街上。”好些做奴才的,在主人家干不动了,就会被恩赐放出去,再给些体已银子,随儿女们一道安享晚年。若无子女的,就被统一安排去乡下庄子里养老。但也仅限有条件或是仁善的主人家。好些无儿无女的奴才老迈体衰后,都是被赶出去居多的。   采莲吓得哭了起来,“不会的,少夫人仁慈,不会这么狠心的。”   逼管事讥笑道:“真是个傻子,咱们少夫人再仁慈,那也是主子。主子想要咱们活,咱们就活,要咱们死,咱们就得死。少夫人虽仁慈,却也不是面团儿,可以任由底下人拿捏的。”这对主仆也不知打哪来的棒槌,居然以为少夫人是仁慈的,哼,少夫人是仁慈,但也是建立在底下人听话守本份的份上。若是不听话不守本份,少夫人发作起来比任何人都要狠。   逼管事越想越气,她一直尽心尽力办事,只想得了少夫人的眼,更进一步,偏让这对棒槌给毁了,还落了个“无管事能力”的罪名。“无管事能力”比“管束不力”还要来得严重,若非她忍住了口舌,说不定也和秦大洪家的一样的下场,被打上一顿,发配到旮旯里去,永不复用了。   处置了灶房里管事不力的管事,宋婆子让人送回了徐家,徐璐对凌峰说:“好了,相关人都已经处罚了,爷就不要生气了吧。”   凌峰哼了哼,脸色依然不好看,“大好心情被破坏了,等会儿你可得补偿我。”一副施恩的嘴脸。   “……”徐璐很是无语,果然没有无耻只有更无耻。   当晚,徐璐确实很努力地补偿凌峰。   得到慰籍的凌峰看什么都顺眼了,果然信守诺言奖励了赵嬷嬷一千两银子。   赵嬷嬷高兴得眉飞色舞,觉得真不枉她这一阵子的辛苦付出,以及有个懂得配合的主子。   赵嬷嬷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赏赐,服侍在徐璐身边的头等大丫鬟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的,其余二三等丫头包括外围的粗役也都有赏赐下来。整个华馨苑沉浸在一片欢乐气氛中。   而别的下人则又羡又妒,只恨自己不中用,没能去华馨苑当差。只是后来得知华馨苑的下人是因为服侍少夫人有功,在少夫人做月子期间使少夫人长了不少肉这才得了赏赐,表示非常不解。   有的甚至说:“别家的爷们巴不得自家媳妇越苗条越好,而咱们家世子爷倒是巴不得少夫人胖些好。”并总结:这才是真正疼媳妇的男人呀。   然后又感叹,真想不到,世子爷那样看起来冷心冷情的人,也是个疼媳妇的,真是跌碎一干人的眼珠子。   不过最后仍是讨论到凌峰的赏赐严重名不副食。   比如有人发表自己的疑惑:“我觉得少夫人和以前差不多吧,身上也并没有长多少肉呀?”   这话倒是得到了众人一致认证。然后一干人越发妒嫉得了一千两银子赏赐的赵嬷嬷,包括华馨苑好些奴仆。只得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张嬷嬷带着七分不甘三分好奇找上赵嬷嬷,说出了包括她,乃至所有华馨苑奴才的心声。   赵嬷嬷却是一脸莫测高深:“……难怪世子爷总是说你做事勤恳有余,细心不足。先前我还不明白,如今倒是越发佩服起世子爷的眼光了。” ☆、第147章 挑唆   张嬷嬷心头一惊,越发不是滋味了,先前赵嬷嬷没来华馨苑之前,她可是非常受宠信的,只是赵嬷嬷一来,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就退了一射之地。张嬷嬷自然心有不甘,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比不上赵嬷嬷有颗七窍玲珑心思,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张嬷嬷苦笑:“老姐姐,我知道你厉害,胆大又心细,我是拍一辈子的马都不及你。难怪主子们重视老姐姐,这些我都认了。只是,少夫人做月子期间,并没长什么肉呀,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世子爷怎的就重重赏了你呢?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决窍不成?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藏私,我也不是要与你争苗头,不过是想服侍好主子好给家中小子谋份体面些的差事。”   赵嬷嬷知道张嬷嬷家里的境况,也知道张嬷嬷的为人,倒不是那种存了妒忌之心就要害人的,于是就开口道:“好吧,咱们一道服侍主子一场,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我就与你说了罢。咱们世子爷是男人,又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对少夫人又宝贝得眼珠子似的,自然巴不得少夫人好了。咱们服侍好了少夫人,世子爷哪有不高兴的。可是,咱们做奴才的,讨好了男主子,女主子也同样要讨好呀。世子爷说要少夫人多长些肉,可我却是不能真让少夫人长一身的肉,是吧?否则少夫人那一关就过不了,对不?”   张嬷嬷点头称是。所以越发佩服起赵嬷嬷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让男女主子都满意到不行。   赵嬷嬷又继续道:“所以,我就只让少夫人某个部份多长些肉,其他地方少长肉甚至不长肉。这样一来,不止少夫人满意,世子爷肯定更加满意的。是不?”赵嬷嬷做出挺胸的动作。   张嬷嬷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连声道:“还是老姐姐厉害,高,实在是高。”能把男女主子都服侍满意的人,整个凌府可也找不出几个来。张嬷嬷佩服的同时,也不妒意了,气顺了,心也平了。   徐璐发现,这两日华馨苑的下人动不动就爱看自己的前胸,虽然大家都是女人,可这样赤裸裸地瞧着,任谁都会不好意思呀。   直到这一日徐璐洗澡时,夏荷等人服侍自己沐浴,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胸前,徐璐忍无可忍地问了出来,“我有的你们身上也不是没有,这么看我做什么?”   夏荷别过脸笑了起来,闷闷地说了句:“现在奴婢总算明白了,为何世子爷要重赏赵嬷嬷了。”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也非常有深意。   徐璐却郁闷起来,她捧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山峰,确实比以前饱满,还坚挺了不少,路玲玲的功劳最大,其次是赵嬷嬷,若无赵嬷嬷每日尽必尽力给自己做丰胸食谱,她的身材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好。虽说小腹上还有一团肥肉,但腰身已基本复原到原来的苗条。   徐璐很是满意现在这副身材,当然也知道凌峰那个混账家伙重赏赵嬷嬷的险恶用意。估计从这以后,赵嬷嬷会更加关心她的胸部了。   因为胸部比以前大了不少,徐璐以前的抹胸都无法再穿了,不得已只能另外再做。屋子里懂针线的丫鬟们全都上阵,熬工赶夜地做了几件特别设计的抹胸来,穿上特殊设计的抹胸,越发衬出胸前的丰满,徐璐越发满意了,觉得整人人都自信了不少。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人,对于一切破坏喜悦的人和事,都是非常不满的。   田氏来了。   带着周身的锐气和不满杀了进来,身后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宋婆子。   前者兴师问罪,来者不善。   后者洋洋自得,大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架式。   徐璐笑着说:“娘来了,怎么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去垂花门迎接您呀。”   此时已近申未,天色却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田氏满脸怒色,瞪着徐璐,冷哼一声:“我养的好女儿,不然我也不会这个时候登别人家门。”   倒是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不若以往的讨好巴结。   徐璐心头自然知道原因,面上却笑道:“母亲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把田氏迎到西次间炕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另一边视上,等丫鬟上了茶点,招呼田氏用茶,“母亲近来身子可好?爹爹才刚走了,母亲一个人在家中收拾,想来也挺忙的吧。需要人手帮忙么?若是需要的话,尽管吱一声,我派几个得力的妈妈帮母亲收拾收拾。”   徐成荣不放心把田氏丢在京城,主要是怕她惹祸,跑来找徐璐打秋风占便宜。所以明文规定田氏没事不许往安国侯府路,不许占徐璐的便宜,他若是听到一字半句的,必不饶她。   田氏也知道自己姿容普通,家世也上不得台面,随着徐成荣官威渐重,越发自卑起来,对丈夫马首是瞻,还真不敢来找徐璐的麻烦。耐何田氏身边出现了个能人,加上徐璐对她一向客气有礼,田氏也见多了好些人家子女对继母也是恭恭敬敬的,甚至也有继母拿捏元配子女的,而自己却处处看继女的脸色,不由悲从中来,又亲眼瞧到隔壁季太太那般,把继女搓圆捏扁的威风。越发不是滋味,也顾不得即将要下雨的天气,就杀了过来。   只是田氏并不是那种会说话的人,一进来还来不及找话头,就让徐璐截了过去,一时间还找不着由头发作,只能耐着性子敷衍。   只是说了好一会子的家常,却见徐璐半分不提正事,田氏不由急了,也顾不得其他,就把身边的宋婆子叫出来,学着司壁季太太那般,冷冷道:“宋婆子我是指给你使唤的,你倒是好,不声不吭的就把人给我送了回来,还以那样的方式。我倒是养了个孝顺的女儿。”   田氏误以为她这样一说,徐璐少不得像季家大小姐那般,赶紧解释一番,毕竟她把不孝的帽子都扣出来了。   只是徐璐却不按着她的想法去发展,只是轻笑着说:“不过是处置个不听话的奴才,倒值得母亲兴师动众?咱们的母女之情,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奴才不成?”   田氏滞住,她除了胡搅蛮缠外,并无别的本事,加上她一心想学季太太优雅威风的派头,已不好再使泼,徐璐的话,倒是让她半响无言,一时间找不出话来说。   似乎,继女的话也挺有道理的。她何必为了个奴才与徐璐争置?   宋婆子赶紧跪下来说:“少夫人说得对,太太实在不该为了奴婢就破坏太太与少夫人的母女之情。奴婢不过是一介奴才,死不足惜,就是被少夫人打了骂了也没什么的,太太实在没必要为了奴婢而与少夫人生分。毕竟,少夫人如今身份不一般了。”   徐璐沉下脸来,这倒是个会挑唆离间的。   田氏果然脸色又沉了下来,说:“你是出嫁女,娘家却是管不着你了。如今你倒是威风了,把我给你的奴才又捆又打的,闹的阖府不安。你这样子大张旗鼓的闹,外人岂不要说你不孝不贤?还有姑爷,又会怎样看待你?今后别人说起来,说你连父母赏的奴才也随意打杀,目无尊长,不孝不贤,你要怎么活?这事儿若传了出去,外人会如何想?你爹爹会如何想?你如今可是侯府少夫人,又不是乡下来的丫头。岂能不注重名声?要是让那些言官知道你对父母不孝,你可还有活路?”说着便拭泪。   徐璐乍舌,几日不见,田氏说话的技巧倒是翻了几倍不止。任是谁听了这些话,都会以为是徐璐无故逞威风,连长辈赏的人都要打杀。   田氏氏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唬住了她,又说:“这奴才再是惹你不高兴,你也不用这样,你便遣了人来,悄悄的回了我,我难道还会为了个奴才与你翻脸不成?你偏要这样闹出来,又还当着外人,你不知道,那日你把宋婆子绑了回来,左邻右舍的都知道了,都说了你好些不好听的话。你生了团哥儿,团哥儿又是那般模样,你本来已经不好过了,偏还要闹这么一出,你要外人如何瞧你?叫你婆婆怎么想?”   徐璐忍不住看了宋婆子一眼,看来田氏战斗力的瞬间提升,应该离不开这婆子的功劳吧。真是不得不佩服呢,田氏这样的人也能训练成这般水平,连消带打,如今全是她的错了,闹的婆婆生气,丈夫不容,娘家恼怒。   田氏见徐璐不吱声,就以为她被自己震住了,就得意起来,果然,她这个做继母的实在当得窝囊,早晓得她还能这般威风,早就该重用宋婆子了。   于是,田氏越发摆出继母的威风,说:“宋妈妈你起来。”   宋婆子果然就起来,立在田氏身侧。   田氏看着徐璐:“宋妈妈为人持重,做事牢靠,我已经升了她为嬷嬷了。我看你身边也就赵嬷嬷一人,如今有了团哥儿,恐怕也周转不过来。少不得要多个嬷嬷在身边才好。宋嬷嬷以前也是专门帮人带孩子的,经验丰富,我就指给你做嬷嬷吧,帮着一道照顾团哥儿,你也可以轻省些。宋妈妈初到乍来,大概还不怎么明白凌家的规矩,你仔细教她些就是了。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尽管与我说,我来收拾她。可别动不动就把人捆了往娘家送,你不要名声,我可替你担心。”   一副掌家太太赏人给小辈的嘴脸,倒也有模有样,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是那个丈夫是礼部郎中的季太太,还是督察院任职的刘太太?   还是眼前这个宋婆子?   徐璐目光锐利地盯着宋婆子,也不动怒,只是轻笑一声:“女儿多谢母亲,既然这奴才赏给了我,那就请母亲把卖身契给我吧。不然我可不好管教她。”   宋婆子脸色微变,赶紧望向田氏。   田氏赶紧说:“卖身契还是捏在我这儿妥当些。若是她敢对你阴逢阳违,只管与我说了,我来替你教训。”   徐璐心头冷笑,淡淡地说:“可若是这奴才仗着母亲赏我的,不服我管教,我可怎么办?前儿个就因为这婆子做事不勤,害我让世子爷埋怨了一通,乱没面子一把的。若是凌家的奴才,何至于如此?倒是这奴才,就是仗着卖身契不在我手上,所以敢下我的面子,害我前儿个可是狠狠丢了回面子。母亲若是不肯把这婆子的身契给我,我是不敢用的。”   她是不想再听田氏说教言论,毫不客气地打断田氏的话:“我嫁到凌家两年了,也不见母亲赏过我奴才,怎么现在就要赏人了?可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妹妹的意思?还有,我与母亲做了多年母女,虽非亲生,却也胜似亲生,从未因着奴才红过一次脸。可这回母亲却为了一个奴才与我红脸,一来就劈头盖脸的训斥。这知情的只当是母亲为了个把刁奴与女儿置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母亲借此拿捏继女呢。”   田氏:“……”   徐璐盯着田氏,眼含威压,“母亲,难道您真要为了个奴才与女儿置气不成?”   徐璐做了两年多的侯府少夫人,居移体养移气,这一番威仪外露,上位者的威仪压得田氏喘不过气来。   田氏赶紧摆手,吃吃地道:“璐姐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身边没个贴心人,怕是服侍不好你,所以想……”   徐璐打断她的话:“母亲这可是在嫌弃凌家的下人服侍不好我么?”   若是换作其他人,肯定不敢这么说,但田氏这样的棒槌,顾头顾不尾的,居然还真说就是担心凌家的下人服侍不好徐璐。   徐璐被惹笑了,倒忘了田氏这人可是听不来带着机锋的话,于是又说:“凌家的下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能进主子身边服侍的全是从小就培养的。那可是由宫中放出来的嬷嬷亲自培训,一直到培训个好几年,才进入主子身边,从三等丫头做起,然后慢慢升为二等,一等,若服侍主子尽心,就会被主子特地指派婚事嫁人,等成了妇人后,继续以二等妈妈的身份回到主子身边,等能够独挡一面时,才能提升为嬷嬷。赵嬷嬷是婆婆的陪嫁,府里经年的老人了,她能升为嬷嬷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包括服侍在我身边的奴才,没有哪一个不是精心培训过的。母亲居然还嫌弃凌家的奴才侍候不好我?那想必母亲这个奴才比凌家经年的老人还要厉害了?可有哪些本事,说来让我瞧瞧?”   徐璐眼带杀气的目光望着宋婆子。   宋婆子讷讷不成言,她不过是做过两家小爷的奶娘,只因偷奸躲赖被主人家赶出来了。在官宦人家见识了大户之家的排场,使上几分,倒也哄住了田氏,却没法子哄住徐璐。   田氏也被质问得好半天开不了口,也知道自己鲁班门前耍大斧了,讪讪的。   但宋妈妈却说:“少夫人,有句话叫长辈赐,不敢辞,太太也是为了您好,您不领情也就罢了,怎的还要置疑太太的一片诚心呢?”   徐璐冷笑一声:“放肆的东西,我与母亲说话,哪有你这奴才插嘴的份。就这样的规矩还敢进凌家?”   她又转头对田氏说:“在这宋婆子没出现之前,我与母亲和和美美的,从未红过一次脸。这奴才一来,我倒成为了万般不是的不孝女了,怪不得我母亲今儿一来就劈头盖脸的训我,原本是受了你这刁奴的挑唆。”徐璐怒拍了炕几,怒喝道:“你这刁奴有几个胆子,居然敢挑唆我与母亲的母女之情了。上回我饶你一条狗命也是瞧在母亲的面上,只不过是想请母亲拿出你的身契把你远远发卖了就是了。想不到你倒还不知死活,又来挑唆我和母亲。这回我可是再也容不得你了。来人!”   徐璐顿了下,粉面含威:“把这刁奴给我绑了,拉下去掌嘴。”   宋婆子跪下来,对田氏哭道:“太太救命,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呀,奴婢可是您的奴才呀。”   田氏慌了神,面色不满:“璐姐儿,打狗也要看主人呢,宋嬷嬷是我的奴才。你连长辈身边的奴才说打就打,可经过我的同意?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第148章 高门女婿   徐璐挑眉:“母亲身边的奴才都欺到我脸上了,母亲还要维护她,母亲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女儿?我在母亲眼里还不如一个奴才。难不成我和母亲的母女之情就到此为此了么?”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跪了下来口称:“少夫人莫要伤心,您可还奶着小公子呢,若因伤心回了奶,小公子怎么办?侯爷夫人那儿要如何交代?”   赵嬷嬷更是大惊失色:“奴婢才得了世子爷的赏赐,少夫人若再这么伤心下去,世子爷岂不要生吃了奴婢?还请少夫人疼疼老奴吧。”   田氏大惊失色,这才想起女儿今非昔比了,就算给凌家生了个这怪婴,在凌家的地位依然毫不动摇,若因为此事就与徐璐生份了,以后她如何还能占凌家的便宜。这么一想,脸上就更是后悔了。   屋外头已进来两个婆子,甩手就给了宋婆子一记耳光。宋婆子见田氏不中用,只好哭嚎道:“本朝以孝治国,老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威风的女儿……”很快她就嚎不出来了,因为接二连三的竹片打在脸上,鲜血和着牙齿一起飞落,田氏一直想在奴才跟前呈官夫人威风,但见宋婆子被打得这样惨,也有些瑟缩。   宋婆子被打得满脸血迹斑斑,但徐璐没喊停,底下人也只能一直打下去,渐渐地,宋婆子被打得淹淹一息,徐璐这才喊停。   “拿盆水泼醒她。”   一盆冰冷的水泼在宋婆子脸上,宋婆子一个机灵,悠悠醒转,但见徐璐粉眼含威的俏脸,无疑是带着杀气的修罗,眼里闪过兢惧和后悔。   早晓得田氏这么不中用,她就不应该巴接田氏了。   只是,看着徐璐带着杀气的眸子,也知道大户人家打死个把奴才实在是轻松平常的事,心下胆寒,而目前田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宋婆子顾不得被打得头晕脑袋双颊麻痛,爬到田氏面前,声音艰难地说着:“……太太……顾惜……少夫人名声,可少夫人却……未曾顾惜太太脸面……若是传扬开去,少夫人定会被婆家嫌弃的……太太可得替少夫人着想……”   宋婆子的话倒也提醒了田氏,田氏又想起隔壁季太太就是这般拿捏季大小姐的,季太太还曾得意地与田氏说过,不管她如何拿捏继女,继女都要对她恭敬,否则就是不孝。一个未出阁女子若是传出不孝或是与继母打擂台的名声,她的婚事也就完了。季太太可以,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于是田氏就寄出她的老本行,撒起泼来。   “……别人家都是长辈们孝敬长辈,长辈说往东,小辈们不敢往西。我倒是养了个好女儿,非但不孝顺我,还处处与我打擂台。好心赏个奴才也要把人打回来,让我脸上无光,我还处处替你遮着掩着。我养的孝顺女儿非但不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我不活啦,养了这么个忤孽女,这般不贤不孝,难不成要我去官府告上一状,才肯用正眼瞧我?”一边哭嚎还一边偷瞄徐璐。本朝以孝治国,她就不信,徐璐还无动于衷,舍当真传出她不孝顺继母的话来,看她还有何名声可言。   只是,田氏再一次打错如意算盘了。她不拿捏还好,徐璐还可以让她两分。徐璐冷冷一笑,质问道:“我不孝?那母亲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是打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母亲如今呼奴唤婢,穿金戴银,又是谁给你的?当初母亲带着弟妹们来京城,住在凌家,吃穿住行用,又是谁给的?妹妹的及笄礼以及办婚礼的钱还有嫁妆是谁给办的?弟弟们的学业又是谁操心的?还有父亲的事儿,也是谁在管?”徐璐越说越气,声音也变得咄咄逼人,“太太要告就去告,不过在告之前,把我先前替太太花的银子给我吐出来。反正我已经是顶着不孝的名声,又何至于出钱出力还落了个忤孽的名声?”   徐璐一发威,又击中田氏软肋,田氏也不嚎了,只呆呆地说:“璐姐儿别生气,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徐璐却是不理她,扭头让人拿算盘来,她亲自拨着算盘,一笔一笔地算着:“母亲和弟妹们住在凌家,前后置办衣物珠饰,花去了一千八百两,弟弟们去沈家族学,凌家走了两百两银子的礼,弟弟们每天乘车去沈家,车夫和养马的钱一个月九两银子。置办采买笔墨纸砚买书走礼八百六十两,妹妹办及笄礼三千两,办婚事一千五百两,置办嫁妆三千两。太太置办家具买奴婢四百两,太太前阵子看病请太医,又花去一百六十两,这回在大兴县,苑平县各置办了几百亩的田庄,也是我亲自买的,还有丰台地区几间铺子,虽说我未花钱,却也从中使了不少力,不然哪能以低于市价七成的价格买到……自从太太进京以来,前后林林种种花去我一万四千两银子,这其中有一部份走我的私账,一部份是凌家公中的钱。太太先把这银子补上来,再去官府告我吧。”把帐单怒掷到田氏身上。   田氏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接过账单,也不去看,结结巴巴地道:“璐姐儿,我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胡言乱语而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理智回到田氏脑海里,这才想到老徐家现在都还靠徐璐呢,她怎么就猪油糊了心,把这个财神爷给得罪了呢?   “……璐姐儿你别生气,你刚才说得对,就是这刁奴挑唆我……”田氏总算找到了理由,又踢了宋婆子两脚,骂了起来。   宋婆子被踢得惨叫一声,脸上心头闪过绝望,失算,再一次失算。早晓得田氏如此不中用,她就不该再抱田氏的大腿呀。   只是她后悔得也迟了,田氏为了让徐璐消气,可是往死里收拾宋婆子的,宋婆子被连踢几脚,就被踢得出气多进气少。   田氏发泄够后,又讨好地对徐璐说了不少好话。徐璐不可置否,态度冷冷的。正巧团哥儿醒了,要吃奶。徐璐就去奶团哥儿去了。只是她的奶水已不多了,整整半天,奶水也就那么一点点。团哥儿很是不满,眼看就要闹将出来,豆绿却是第一个叫了起来:“唉呀,少夫人奶水怎么说没就没了?今早都还充足的呀。”   伴随着豆绿的惊叫,团哥儿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屋子里立时就乱了起来。   屋子里的丫鬟都是人精,纷纷大惊失色,哭天抢地,一副天榻下来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少夫人好好的奶水怎的就没了呢?小公子可要怎么办?世子爷那奴婢们要如何交差?”   赵嬷嬷也是大惊失色:“少夫人,您怎的这么想不开?这喂奶的人是不能气的,这一气,奶水就会气没的。唉,果真没奶水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伴随着团哥儿越发凄厉的哭声,田氏傻了眼,不由慌了起来。   她生了三个儿女,也是亲自奶大的,自然明白母亲过度伤心或生气都会影响奶水,丫鬟们一句高过一句的惊慌,加上团哥儿凄厉的哭声也传染了她,田氏也急得额头冒汗。   徐璐冷眼看着赵嬷嬷等唱作俱佳的表演,心头暗笑,不愧是她重用的人,果然机灵。   团哥儿依然哭得厉害,幸好赵嬷嬷早已备下温热的羊奶,拿了勺子喂团哥儿,这小子立马就不哭了,大口大口地吃着。徐璐面上却是一副要哭又强忍哭泣的模样,田氏越发六神无主了,只是她嘴巴又笨,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我不是存心的……我真没有想过事情会这样,我我……”   没有人理会她,徐璐只顾着伤心,丫鬟们也都哭丧着脸,似乎徐璐没了奶水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正在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时,凌峰回来了。   田氏对这个女婿天生就有股畏惧之情,此刻情形,更是恨不得躲起来才好。   凌峰回来瞧着一屋子人,又瞧到田氏,略有些意外:“岳母也来了?”   田氏勉强笑了笑,越发胆战心惊了。   豆绿朝凌峰跪了下来:“世子爷,少夫人奶水没了。”   凌峰并不意外,徐璐自出了月子,奶水就比较稀少了,不过豆绿下一句话又让他转变了语气。   “……少夫人今早上奶水都还充足的,可自从太太一来,说了好些少夫人不爱听的话,少夫人的奶水就被气没了。团哥儿没奶吃了,这可怎么办?”   凌峰目光一瞟,田氏的不安,徐璐的沉默,丫鬟们仇恨的眼神,便明白了什么。他自然也知道田氏的性子,肯定是田氏又向徐璐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没得到同意就说了难听话,或是拿孝道来压徐璐了。脸上立马浮现戾气,“太太说话难听,你们做奴才就不晓得制止?任由太太使泼让少夫人难过?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奴才,要你们何用?给我到外头去罚跪。一会儿再处置你们。”然后来到徐璐跟前,问是怎么回事。   徐璐捂脸,“是我不好。太太嫌弃凌家的奴才服侍不好我,想把身边的婆子给我,却又不肯给卖身契。我不同意,太太就说我不孝,要去官府告我忤逆。”   这话可真够诛心了,田氏几乎要跳起来,赶紧辩驳说:“姑爷你可别听璐姐儿胡说,没有这回事,我哪里会嫌凌家奴才不好呢?不过是说说而已,既然璐姐儿不同意,那就算了。”   徐璐哭着说:“若真只是说说而已,太太何至于要去官府告我?”田氏这样的人,没什么本事,却总爱胡搅蛮缠,得寸进尺,耳根子又软,没主见,这样的人,若让有心人挑唆两句,其杀伤力绝对够大。若不狠狠收拾一回,以后三五不时上门来恶心一下,也够难受了。这回要收拾就要往死里收拾她,让她长长记性。   凌峰脸色阴了下来,尽管坐在炕上,但依然有居高临下之感:“太太可是嫌凌家的奴才不够好?”   田氏说不出话来,凌峰完全没有收敛身上的杀气,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洗礼过的人,身上自有股令人胆寒的嗜血杀气。田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如何受得了?没有腿软已算是她胆大。   凌峰又问:“太太要赏什么样的奴才给咱们?”目光看向宋婆子,脸色忽然就变了,厉声道:“这死婆子害我洗澡差点就着了凉,这才让徐氏把这婆子赶出去。太太居然还把这婆子送回来?真当我凌家无人了?”   田氏这回是真正的腿软了,软软地瘫在地上,额上冷汗如雨,连话都说不利索。   凌峰却是越说越怒:“徐氏已是我凌家妇,有什么好与不好的,都是我凌家的事。你的手倒是伸得长,这种奴才也好意思送过来?今儿个送人,那明儿个是不是也要把我安国侯府的主也一起作了?”   出嫁女依然要孝顺父母,否则就是不孝。   但高门女婿并没有非得孝顺岳父母的义务,女婿就是把岳父母赶出去,外人除了说一句“无德”外,也还构不成道德方面的层次。徐璐再憎恨田氏也还要保持一份理智和克制,凌峰却可以大开大合地给田氏难堪。   凌峰怒气勃发,吓得田氏抖得话都说不齐全,只“我我你你”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凌峰又冷冷地道:“太太当真是好长辈呀,我们凌家对太太还不够好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里里外外花在太太和小姨子小舅子身上的钱可不是小数。太太还有何不满足的?还要跑来拿捏我媳妇?徐氏可不是任由你捏圆搓扁的继女,而是我安国侯府的未来宗妇,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倒是胆大包天,我安国侯府的宗妇都让你呼来喝去。瞧瞧你那副德性,给你脸也是瞧在我媳妇的份上,你倒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越发蹭鼻子上脸,是不是要把我安国侯府全搬到你徐家去,你才满意?”   这话就更加诛心了,田氏只觉有数把利剑往心窝里刺,刺得她鲜血淋漓。   但凌峰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厉声道:“不是最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何谓心狠手辣。”   田氏的身子再一次抖了抖,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凌峰又看向宋婆子,这婆子大概也知道危险来临,尽量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磕着头喊饶命。   凌峰冷冷地道:“太太为了这奴才让团哥儿连奶水都没得吃,团哥儿又这么小,外头乳娘也请不到,太太可是要生生饿死团哥儿不成?”   这个罪名更大,田氏抖如冬天落水的猫。   “把这作死的婆子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凌峰原本只有三分怒火,这会子也飙涨到十二分。他知道徐璐的脾气,田氏从来不是她的对手,这回连丫鬟们都看不过去跟着一道作戏,显然田氏是做了过份的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田氏拿孝道来压徐璐了。哼,这点子伎俩,放在一般人家,肯定要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但在他凌峰面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婆子还来不及求饶,已让人拉了出去。凌峰先前的话让田氏羞愤不已,那么宋婆子凄厉惨叫则让她恨不得立即晕死过去,免得受这样的凌迟大罪。   不一会儿,就有婆子进来禀报,宋婆子已咽了气。   田氏低叫一声。凌峰眉毛都不抬地说:“太太今天倒是威风得很,想来是受人撺掇的缘故,不知除了宋婆子以外,可还有哪些人离间过太太和我媳妇的母女之情?”冰冷如刀割的眸子阴冷地朝田氏带来的另外的婆子们扫去。   田氏带来的婆子吓得软软地跪了下来,磕头道:“姑爷饶命,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离间太太和姑奶奶的母女之情的。请姑爷明鉴。”   田氏吓得胆散魂消,艰难地说:“姑爷误会了,她们并未挑唆我。挑唆我的就是那宋婆子。”现在田氏总算明白过来,若不是宋婆子对她说的那些话,挑起了她的好胜之心,激发了她骨子里想呈继母威风,还给她画了不少“只要拿捏住继女,安国侯府就是她的免费钱庄”之类的饼子,她也不至于脑袋发热来找徐璐呈威风了。 ☆、第148章 出席   都是这个宋婆子的错,她真的该死,她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这两个婆子是田氏从福州买的,也曾受过训练,也还让徐成荣敲打过,她们跟在田氏身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替徐成荣看管住田氏,不让她做出夷笑大方的事来。只是安国侯府的富贵也让她们迷花了眼,对田氏的作为就睁只眼闭只眼起来。如今瞧着这个姑爷长着副好看的面容,却是生着副恶魔般的心肠,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打死就打死,几乎吓裂她们的胆儿,她们这才明白主子做错了事都是奴才顶缸,生怕凌峰拿她们出气,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宋婆子对田氏的挑唆,以及隔璧季太太,宋太太之流对田氏的洗脑全说了出来。   季太太是礼部郎中太太,是继室,对继女苛刻,拿捏起继女来,比仆妇还不如。田氏看得羡慕不已,对季太太多有巴结,请教了不少对付继女的法子。   宋太太是元配,却是个爱占便宜的,见田氏一家子靠着继女发了达,眼红不已。就跑来与田氏套近乎,说了不少奉承话。田氏这样的人,也是个爱炫耀的,更爱听奉承话,左耳听了宋太太的奉承话,右边耳朵又听季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训戒,心痒难耐起来,也想学学季太太拿捏继女的本事来。恰巧宋婆子又在耳边讲了不少官家老太太是如何威风如何让子女孝敬的,又还教了田氏不少有关某个官家老太太对付不听话儿女的手段来。田氏更是被激得找不着北,脑袋发热,就杀去了凌家,想找回季太太那样的继母威风。   听了两个婆子的话,徐璐恍然,怪不得今日的田氏战斗力忽然成倍提高,原来果真有“高人”指点,加上田氏又犯了红眼病和攀比病,刚才的行为倒也不突兀。   田氏让两个婆子这么一抢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徐璐淡淡地对两个婆子说:“父亲让你们服侍太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好生规劝太太,太太的性子别人不了解,你们还不了解么?你们倒是把父亲的话当了耳旁风,任由太太让不安好心的人撺掇挑唆。就算没法子规劝太太也要来回我两句,偏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刚才太太犯浑的时候,你们也一声不吭,这样的不中用,我还要你们何用?”   两个婆子赶紧求饶,表示以后再也不犯了,一定好生规劝太太,不让太太犯浑。   凌峰说:“你就是心善,与她们讲什么道理?不中用的人要来何用?乱棍打死另外再安排可靠老实的便是。”   一听自己要被打死,两个婆子拼命地磕头。   徐璐叹口气:“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哪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太太做错了事,也是受了别人挑唆,这人却是万万不能放过的。你们二人的命,暂且记在我这儿,现在给你们一个任务,办成了,就让你们活,还会重赏你们。若是办不成,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徐璐顿了下,又说:“那季太太既然那么喜欢呈继母威风,你们二人就把季太太对继女做过的事,想办法透露给她男人,或是透露到外头去。还有,季太太既然喜欢挑唆我和太太,来而不往非礼矣,你们也去挑唆他们夫妻,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俱体怎么做,我不管,只要让季太太不好过就是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任务真的很简单,两个婆子本来就是三姑六婆的人,徐家与季家只有一墙之隔,只要有心,哪有离间不成功的,两个婆子满口答应。   徐璐也不看田氏,只淡淡地说:“我乏了,爷替我送太太出去吧。”也不去看田氏,就回了内室。   凌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拍了拍身上并未有的尘灰,对田氏道:“太太,请。”   平淡的语气与往回无二,只是越这般平淡,田氏心头越是如油煎似的。刚才都还疾言厉色指责她,这会子却恢复如初,田氏却不敢造次,越发战战兢兢起来。   凌峰把田氏送到门边便停了步子,“太太慢走,不送。”又吩咐负责送人的婆子,“去与门房上的说,以后太太登门,只管把太太迎到射月厅招待便是。”   倒也不曾说不让门房的不让田氏进门的话。   田氏如遭雷击,射月厅是凌家宴客之处,这等于是不打算再让她与徐璐见面了。   凌峰折回屋里,徐璐正坐在东次间里,手上拿着个花篷正在穿针引线,不由笑道:“刚才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子倒是恢复如初了?”   徐璐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做手头的针线活,“太太那样的性子,与她置气简直与自己过不去。”田氏这样的人,真的如孔子如说,远之则怒,近之则怨。现在好了,让人挑唆几句就敢跑来摆继母威风,还真是有胆量。   不过刚才凌峰可没与她客气,想来可以让她安份一阵子了。   “太太的事儿只是小事,只是那季太太,却是个祸患,再任由这样的人与太太处在一块儿,指不定将来还有大麻烦。”凌峰分析说。   徐璐看他一眼,“所以我才让朱婆子和廖婆子去收拾季太太。”至于那宋家太太,相信有那两个婆子在,田氏应该不至于再被挑唆了。   凌峰说:“这样也好。以后她再来得寸进尺,就让我来收拾她罢。”他与徐璐不同,徐璐不能与继母上明面交恶,但他却是可以的。   徐璐点头,叹口气:“我现在是越发同情父亲了。”当年怎么就娶了这样的老婆呢?   凌峰笑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我祖父那么英明神武之人,也还娶了老钱氏那个大祸害,可没把咱们家折腾垮。呵呵,不过这种人存在这世间也自有其道理。至少,你我不至于乖乖让孝道给牵着鼻子走,是不?”凌峰见多了那些被孝道压得死死的可怜虫,对田氏这类人虽然厌烦,却还不至于束手无策。他有的是经验应付。   徐璐被说笑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凌峰抱着儿子,与徐璐一道去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顺便说了下两日后沈任行继弦一事。   武夫人说:“团哥儿的事,还多亏了沈家出力,自然是要去的。咱们全家人都去,只是团哥儿……”   徐璐说:“那我就留在家中吧。”团哥儿她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人丢在家中。   凌峰却说:“一起带去吧,反正外头的人都知道咱们的孩子的模样。沈家人一向厚道,倒是不必担心有瞎搅和。”   徐璐想了想,也觉得凌峰说得有道理。   ……   尽管只是继弦,但沈家依然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据说沈家给顾家的聘礼足足有六千两。京城除了少数巨富大族外,沈家给出的彩礼也算是丰厚了。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顾月芙嫁给杨家,杨家也只才出了区区六百两的彩礼,两相对比,高低立见。   抱着团哥儿,坐在马车上,徐璐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今儿个会见到杨家人么?”   “大概杨士清会去,女眷是绝计不会去的。”沈杨两家交情真的只是普通。杨士清与沈任行在政见上不时相左,又能好到哪儿去?   徐璐面露失望。   凌峰好笑地捏了她的鼻子,“不过,你可以瞧到斐袁氏,还有小顾氏。”   徐璐双眼一亮,斐袁氏自从上回在方家让路玲玲收拾,后脚又让皇后申饬,近半年来几乎不在人前走动了。而小顾氏,本来与自己就有宿怨,如今又成了斐袁氏的媳妇,这回狭路相逢,徐璐面露阴笑。   凌峰好笑不已,他的小璐表现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也是个好战份子呢。   到了沈家后,徐璐就与凌峰分开了,坐着沈家的小轿,一路穿过垂花门,来到息宴处,还未下轿,就听到热闹的吵杂声。徐璐下了轿来,打扮喜气的路玲玲已快步过来,捉着她的手笑道:“总算等到你了,还以为你不来呢?”   徐璐笑着说:“让姐姐久等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才不会刻意等你呢。”与徐璐相处久了,路玲玲说话也毫无顾忌起来,一边拉着徐璐一边在她耳朵边道:“斐袁氏和小顾氏也来了,顾夫人也来了,一会儿你们可别打起来。”   徐璐白她一眼:“我可是有涵养的人,才不会做那粗俗之事。”   路玲玲捂唇笑道:“希望如此。走吧,老朋友大都来了,一起去见见吧。你也有好几个月不曾出现在人前了,也该露露面了。”   徐璐足足有半年不曾出现在人前,大家都知道她不露面的原因,不过倒也不曾说什么,都非常高兴地与徐璐打招呼。一些与凌家不对付的人,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说着些不着边际却不会刺激到徐璐的话。   没办法,前阵子圣上对文武勋贵的一番调兵谴将,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嗅出了非比寻常的政治意见。   凌家虽然未受任何调动,但不受调动就是最好的证明,凌家在圣上心目中,不说排第一,至少可以排进前十。   御前红人李骏,是徐氏的表哥。   圣上最信任的方阁老和沈阁老,与凌家交情匪浅。   徐氏生下的人首蛇身的怪婴,也让圣上赐了名。   而先前在这件事上从中作梗的建华殿大学士杨士清,虽然未损伤分毫,但大家都知道,杨士清已失了圣心了。   威国公爷顾远山,那么得圣心的一个人,也因为顾夫人母女仨针对徐氏的作为,让圣上不喜,卸了顾远山的差事。   圣上另外起用杨启安,镇国侯,已明明白白告诉世人,圣上还是相信了太清真人。自然就相信了凌峰的孩子是蛇童下凡。   圣上都接受了这样的孩子,他们若再不识趣,也只能论落为顾家的下场。   这边,徐璐与一干老熟人老朋友谈笑风生,一些认得不认得的人都来与她打招呼,言语殷勤灰谐,惹得众人不时大笑。   众人问的最多还是团哥儿为何不曾带来。   徐璐说:“让他爹抱走了,这时候大概在外院呢。”   有人就大为惊异地说:“自古有男人抱孙不抱子的说法,你们家世子爷倒是不避讳。”   徐璐淡笑不语。   路玲玲便说:“这有什么的,我时常去安国侯府看望小璐,团哥儿十回有八回都是凌峰抱在手的。其实我觉得吧,孩子还是让父亲带,对孩子好处可多着呢。”   然后一群人又开始讨论起父亲带孩子的种种好处,这个说父亲带出来的孩子有责任心,有担当,有男子汉,那个说父亲带出来的孩子行事果断,有朝气。但也有说父亲带孩子不负责任,粗心大意,对孩子严厉,不够关心等缺点,大家各有各的说法,气氛很是热烈。在场已婚妇人都是有孩子的,有的孩子归母亲带,有的则由父亲带,全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说辞,讨论得非常激烈。虽说大部份妇人都是自己带孩子,但不可否认,父亲带孩子不管带得好歹,都是件值得自豪的事。   于是渐渐地,声讨父亲带孩子的优缺点最后演变为父亲们带孩子的种种趣事和不负责任。   路玲玲气忿道:“……我家三爷,从未真正抱过孩子,都是走到哪拧到哪。就是用拧的,拧起孩子的衣领就把人拧走了,要不就是用挟的方式。”一边说着还一边做着示范动作,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杨二奶奶说:“我家那位倒是规规矩矩抱孩子,但抱着抱着,就扛到肩膀上了,说这样扛着大人小孩子都舒服。只是每次他的头发都让孩子抓得得像鸡窝似的。”   钟氏甚至说:“我家那位,有一回抱孩子,忽然孩子尿尿了,正好尿到他胸膛上,他抱着孩子却动也不敢动,只一个劲得嚷,快来人快来人,孩子尿尿了,尿到我身上了。一直等孩子尿完了,他才把孩子放下来。”   每个人都发表着各自男人带孩子的种种不负责任以及趣事糗事,大家兴致颇高,轮到徐璐,徐璐也说了两件凌峰带孩子的糗事。   “|……第一回抱团哥儿的时候,团哥儿就非常争气得拉了一佗屎,几乎饭都吃不下。现在倒是好了,就算团哥儿在他面前拉屎拉尿,依然面不改色吃他的饭呢。如今几乎每天都要把团哥儿抱去书房,总算学会了给孩子把屎把尿,倒也有模有样。不过孩子的衣裳却是从来没穿齐整过,不是袖子忘了穿,就是裤子穿反了。”   众人爆笑,可以想像着尊贵风流的男人给孩子换小衣裳笨手笨脚的模样。也有人羡慕不已,说凌峰是个合格的丈夫,还是个合格的父亲。   徐璐也笑着说:“虽然带孩子带得一塌糊途,不过总归是一片慈父之心,倒也是可取的。”   众人也附和着说是,这年头能够亲自带婴儿的父亲真的少见了,尤其是凌峰那种位高权重之人。   再是慈父,也都是等孩子到三四岁后才开始带在身边。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说女人生儿育女,天经地义,带孩子是女人的义务和责任,怎能让男人带孩子呢?要知道男人要忙公务,要挣钱养家,回到家后还得不到放松,还要帮着带孩子,这做妻子的未免不贤惠。   说话的是沈四夫人,路玲玲的妯娌,也是如今沈家的当家人。不知什么时候,沈四夫人也过来了,并还加入了讨论父亲带孩子的队伍中。   路玲玲看她一眼,就说:“男人为何带不得孩子?男人是在赚钱养家,但女人也不容易呀?要打理庶务,要孝敬公婆,也够辛苦的。更何况,男人也不过是晚上回来带带孩子,又能辛苦到哪儿去?”   沈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嫂口才一向好,我一向说不过三嫂。少夫人,你觉得男人带孩子天经地义么?”   有人就说男人哪能带孩子的,男人是做事业的,被妇人孩子拘在家中,成何体统,就是女人同意,家中长辈还不生撕了做媳妇的?   徐璐想了想,说:“各人见各志吧。我公婆都是很开明的人,并不会认为男人不应该带孩子,尤其是嫡长子。公爹甚至发了话,女孩儿是女人的责任,男孩子儿则是身为父亲的责任,若女人为了贤惠不让男人带孩子,那是剥夺了男人身为父亲的权利。还有,男人带孩子是权利,也是义务。说句不中诉的,堂堂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又有多大出息?”   沈四夫人冷笑连连,却又反驳不得,凌侯都亲自说了男人该带孩子,她总不能公然指责凌侯不该带孩子吧?   路玲玲也击掌道:“可不是呢,连当今圣上都是由先帝爷亲自带大的,如今的太子殿下从一出生就由圣上亲自教养。瞧咱们圣上英明神武,果决勇毅,太子殿下也有乃父之风,想来父亲带出来的孩子,着实比妇人带出来的孩子有担当。”   沈四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恨恨地剜了路玲玲,也不知何时候起,这女人也学会了拉虎皮扯大旗。动不动就把帝后搬出来,让人想辩驳都没法子了。   沈五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四夫人一眼,拍掌笑道:“世子爷就是凌侯亲自带出来的。凌侯不愧为凌侯,怪不得你们家世子爷威武气概,果毅有担当,这便是父亲带孩子的好处吧。”然后又对路玲玲说:“三嫂,敬哥儿小小年纪就颇有三哥的威风了,敢情也是跟着三哥的缘故才有如此成就。”   路玲玲笑着说:“你三哥哪会带孩子,也就是粗放粗养。云哥儿松哥儿都是二伯亲自带出来的,咱们二伯还是堂堂阁老呢,都要亲自带孩子,你们瞧瞧云哥儿两兄弟的成就知道了。”   沈任行的长子沈青云今年十五岁,已是才华横溢,有小云川的称号。沈青云如今已是举人功名,是大庆朝近十来年最年轻的举人,很是轰动一时。沈任行的次子沈青松今年十三岁,已是秀才功名,明年就能下场参加秋闱,虽没有长兄那般才华洋溢了,却也不差了。   有沈青云兄弟作对比,大家又觉得父亲带孩子确实好处多多。沈四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了。   不过没有人去在意沈四夫人,有人催促徐璐,去外院把团哥儿抱进来让她们瞧瞧吧。   徐璐瞧大家并无恶意,也就同意了,果然让人去外院把团哥儿抱了进来,团哥儿长得很是可爱,圆滚滚的脸儿,圆滚滚的大眼,滴溜溜地转着,也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却比同龄的孩子活泼可爱。活灵活现的。加上又生得粉雕玉琢,众人爱到不行。虽然有一条尾巴,但大家已早有心理准备,倒是没什么大惊小怪。反而夸着孩子长得结实,很可爱。   徐璐松了口气。   团哥儿在众人手上转了好大一圈,才重新回到徐璐手上。徐璐抱着团哥儿,也觉得这孩子给自己挣了不少面子,格外高兴。不过小家伙很快就哭了起来,这是要吃奶的表现。   夏荷赶紧拿出用厚毛巾包裹的木盒,这里头装着瓶羊奶,放在盒里包裹着,这时候还是热的,赶紧倒出来给孩子喂。   众人见团哥儿居然吃羊奶,纷纷问怎么不给孩子请乳娘呢?   徐璐苦笑着说乳娘早就请了的,不过在瞧了团哥儿的模样后就吓走了。后来就自己带奶孩子,只是她奶水也不多,现在主要都吃羊奶了。   大富人家哪有做母亲的亲自奶孩子的,众人很是同情。   团哥儿吃了整整一碗羊奶,吃到最后还打了个饱膈,然后慢慢地闭眼。   “这小子要睡觉了。”徐璐爱怜至极地抱过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团哥儿渐渐闭眼,很快就睡着了。又惹来众人羡慕的声音,说这孩子实在太好带了,不哭也不闹的,除了要吃东西时嚷两声外,把屎把尿都省心,真的太好带了。   徐璐温柔地笑着,却发现赵嬷嬷不在这儿,不由问夏荷。   夏荷笑着说:“赵嬷嬷刚才随世子爷去了外院,外院的爷们对团哥儿都稀罕着呢,赏了团哥儿不少好东西。赵嬷嬷一双手几乎收不过来。后来不得已亲自拿去马车上放着了。”   路玲玲便笑道:“今儿你们家团哥儿可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徐璐就说:“那敢情好,以后咱们家没钱了,就让他爹爹带他出来走上一圈。反正他的长辈们都康概大方着呢。”   众人又笑,气氛真的很融洽。徐璐很是感激,抛开顾家杨家,看来她做人还不算太失败,总算朋友比仇人居多。   说起仇人,顾氏,杨夫人,包括斐袁氏,这些人与徐璐是真正撕破脸的,今儿个杨夫人没来,但顾夫人,斐袁氏,小顾氏却是来了的。尽管大家未曾说过一句话,但到底相安无事。既然对方不主动挑衅,徐璐也不去惹她们。 ☆、第150章 沈任行   时间过得很快,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一群自认在沈家得脸的妇人,全一窝蜂地去了前院看新郎新娘拜天地去了。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在原地方。   徐璐看着路玲玲,好奇地问道:“姐姐怎的不去前边瞧热闹去?”   路玲玲笑道:“一会儿去新房瞧也是一样呢。”   这倒也是。   路玲玲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右手边那张桌子,穿红衣服镶骆色大毛边的女人,就是咱们家的姑太太。”   徐璐正要去瞧,路玲玲又拉住她:“这位姑老太太是沈家的庶长女,嫁到苑平李家,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右少卿的李家。”   徐璐脱口而出:“顾芸儿前定婚夫李家?”   路玲玲笑了起来,“对,就是她。当年也是她亲自与顾芸儿毁婚的。”   这也太可乐了,想不到还有这等事。   徐璐再也忍不住看了过去,这位李沈氏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袭红色绣青花的长褙子,领口袖口皆镶有骆色大毛,看起来格外华贵。面容也还端正,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就是了,板着张脸,好像不是来参加喜事,而是参加丧事似的。   “她似乎不高兴。”徐璐与路玲玲咬着耳朵。   路玲玲轻蔑一笑:“她自己亲自退掉的儿媳妇,偏成了自己的弟媳妇。能高兴得起来?更何况,外界都传遍了,李家墨守陈规,死板守旧,对媳妇苛刻。加上李家不要的儿媳妇偏成了自己的弟媳妇,早已让人当成笑话看了。”   “活该。”徐璐幸灾乐祸。   路玲玲也说:“是呀,活该呢,看她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徐璐奇怪地看她一眼:“她曾得罪过你?”   路玲玲轻蔑一笑:“何止得罪,简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么严重?她对姐姐做了何人神共忿之事?”   “人神共忿倒是不曾,就是不爽她一心一意巴结二伯,却一心一意算计我家三爷,还瞧不起我家三爷,嫌弃我家三爷是武将。哼,她嫌弃也就罢了,又还跑来占我们家三爷的便宜,我与她吵过几回,她就说我斤斤计较,不是贤妇。”   对于这些爱占便宜的人来说,贤妇的定义就是要吃得亏,任由这些人打秋风占便宜,否则便不是贤妇。   “她一个庶女居然这么嚣张?”徐璐记得沈三爷好像是嫡子吧。   堂堂嫡子居然还让庶姐占便宜?这也太……   路玲玲叹气道:“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谁叫我出身不高呢?只是个大夫,人家虽是庶出,却是上九流的人物。她就是瞧不起我,一直说我嫁到沈家是几辈子烧得高香。所以我这样的高嫁媳妇就该让她占便宜,否则就是不识抬举。”   “不要脸。”   “何止不要脸?先前二伯决定娶顾芸儿时,这老货还跑回来大闹了一场,说了顾芸儿好些难听的话,不过让二伯给骂走了。二伯那人,你不惹他就和和气气的,一旦惹了他,那就是翻脸不认人的主。这老货也是欺软怕硬的,见顾芸儿嫁到沈家是板上钉钉了,也只能接受了。不过我想,心里指不定要如何气。”   “活该。”   前边看热闹的人渐渐回来了,路玲玲起身,说要去新房看新郎了去,问徐璐要不要去。   徐璐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算了吧,我就不去了。”   路玲玲与沈家几位夫人一道去了,不过也没隔多久就出来了,悻悻然地坐在徐璐身边。   这时候已经开席了,徐璐一边净手一边笑问:“怎么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路玲玲说:“二伯那样的人,谁敢在他面前闹洞房?还有二伯很是心疼新嫂子呢,早早就把咱们打发了。”   这时候,长安郡主也过来了,虽说杨家与沈家不睦,但杨家大爷却是走的武将路子,如今沈任思高升,杨家大爷也进入下十团营里任金吾左卫指挥使,正三品的官儿。如今沈任思的兄弟继弦,杨大爷和长安郡主夫妇都来了,还单独走了礼。   长安郡主坐了过来,对路玲玲和徐璐悄声说道:“新娘子的嫁妆可丰厚呢,有多少抬来着?”   女人围在起,新娘子的嫁妆多寡也是讨论中的重点。   路玲玲说:“一百二十抬,全是实打实的,大家具以及笨重之物并没有治。”   好些人家陪嫁还会准备家具之类的,所有家具被褥之类的治下来,也可以整上三十抬,但顾芸儿并未治家具,偿且有如此丰厚嫁妆,也足可以让人羡慕了。   长安郡主就笑了起来:“好羡慕沈阁老,娶了这么个有钱的媳妇。我那五叔倒是可怜,五弟妹当初虽然也有一百二十抬,可大都是虚抬,除了家具被褥就占了四十抬,店铺田庄银子并不多,大概也就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当时我婆婆脸都绿了。”   路玲玲鄙夷而笑:“你那婆母当初也没给多少彩礼嘛。”六百两?堂堂阁老娶媳妇只肯给六百两的聘礼,杨家要不是精穷,要不就是不喜这个媳妇,才对媳妇吝啬。   长安郡主对婆家早已没了任何维护之心,她男人虽是嫡出,但一向不得杨夫人喜欢。却处处打压长房,抬举弟妹,反正婆不喜欢自己,她也不靠婆家过日子,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杨家最近花钱花得太厉害了。”长安郡主看了徐璐一眼,意有所指,“前阵子五叔成亲,也花了近万两银子。家中还有几个小姑子的婚事还没着落,几个庶出的倒无所谓,但我那四姑子可是嫡出,婆婆少不得要好生筹谋一番。”   杨士清很是好色,家中养了三十多房姬妾通房,庶出子女死了不少,也活了二十多个下来,如今已快到婚嫁年龄,再是精打细算,也要花不少银子出去。幸好杨家还有些产业,或是别的隐性收入,才不至于坐吃山空。不过最近凌峰让人盯得紧,杨士清的灰色收入被挤去了泰半,又要养那么多姬妾通房,日子就紧巴巴了。   据说,杨六爷就只娶了个商户女,前不久才完的婚,杨六奶奶陪嫁倒是不少,足足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不过听说那商户女泼辣异常,杨夫人的手才刚伸过去,就被闹得人尽皆知,让外人好生嘲笑了一回。杨夫人又是讲脸面的,被弄得下不了台,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倒是想借婆婆的威严整治。但你有翻墙计,杨六奶奶就有过墙梯,婆媳斗了几回法,杨夫人居然居于下风。长安郡主冷眼旁观,躲在被窝里偷笑了几回。   不过杨夫人倒也是怕强欺软的,杨六奶奶斗不过,只好收拾新进门不久的杨五奶奶,也就是顾月芙。   徐璐来了兴致,问起了顾月芙的近况。   长安郡主笑道:“能好过么,天天被立规矩。加上三朝回门那一日,让你把她曾做过的缺德事给抖了出来,婆婆可是气惨了。生怕她打着杨家的旗号四处得罪人,门都不让她出,天天立规矩,我看着也满可怜的。”   “杨五爷不心疼?”   长安郡主撇唇:“婆母整治媳妇手断可多着呢,赏了两个貌美的通房丫鬟下去,五叔就一心与通房混了,哪还过问自己的媳妇?”   看到顾月芙过得不好,徐璐也就放心了。   吃了饭出去之际,在垂花门处,便瞧到一个身穿正二品大员才可穿戴的大红缂丝吉服的青俊男子。这男子头戴黑色六梁冠,绯色革带,绶环犀,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身子欣长,面容俊逸,长眉凤眼,挺鼻丰唇,端得是少见的风流人物,清雅中带皎月般的光华,俊挺中带着冷漠高贵的疏离,周身的儒雅又模糊了他的真实年纪。见惯了凌峰那张祸水般的脸,眼前这男子,依然给了徐璐不少惊艳感。   黑暗之中,尽管有灯笼照着,但这男子进入垂花门后,就贴着墙跟去了一边,并未与徐璐打照面,但那周身雍容的气度,却让徐璐印像深刻。   这男子只上颌留须,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大约就三十上下,却已是朝廷二品大员,也不知是哪家青年才俊,与沈家又有何关系。   徐璐上了凌家的马车,就对凌峰说起了刚才那名男子。   “那人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吧,长得可真好看。那周身上下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徐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上如此清俊的男子。有别于凌峰纨绔子弟高高在上的淡漠疏离,世家公子飞扬跋扈的神采飞扬,身居高位的倨傲矜持,那男子全身上下找不出半丝高位者的傲慢,只有极致的儒雅,如皎月般光洁,如一盅美酒,醇厚浓香,散发出浓浓岁月沉淀后的精致及风光雯月,如芝兰玉树般的高华。   徐璐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凌峰,好奇地问:“正二品大员礼服,又去的是沈家后宅,应该是沈家的亲戚吧。沈家还有哪些亲戚也在朝为官的?我怎的没印像?”   凌峰双手抱着团哥儿,小家伙这时候已醒了,小尾巴正俏皮地四处卷着,经过两个多月的成长,小家伙已能娴熟地运用自己的尾巴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用尾巴卷起小巧的物件到手上;看谁不顺眼,就用尾巴抽回去;没事时,就玩自己的尾巴,或是用尾巴四处捣乱。而此时,小家伙被抱坐在凌峰膝上,与凌峰大眼瞪小眼,不时用尾巴拍打凌峰的脸。   凌峰抓住他的尾巴,小家伙没法子动弹,就拼命地扭动着,见挣脱不开,就大哭起来。果然,就有人来解放他,把他抱进一俱温玉暖香的怀中。   徐璐抱了团哥儿到怀中,亲了他胖乎乎的小嫩脸,爱怜地道:“团哥儿不听话哦,哪能用自己的尾巴打爹爹的?爹爹的脸可打不得呢。以后切莫这样哦。”   团哥儿似懂非懂的,睁着一双清澈无邪的眸子,歪着头盯着徐璐,一副纯真至极的模样。徐璐心头柔软,又忍不住抱着他亲了起来。团哥儿也咯咯地把脑袋儿往她怀里钻,尾巴更是翘得老高,紧紧地缠着徐璐的手臂。   这是他欢喜时候的表现。   徐璐由着他闹腾,像看不够似的看着团哥儿胖乎乎的模样,抬头看了凌峰一眼:“爷还没回答我呢。”   凌峰漫不经心地道:“朝中二品大员虽然不多,但也并非全都认识。”   “我不信。”正一品的文武官职大都是勋阶,无实权。而正二品的官员除了太子三少外,则大都是六部九卿的实权人物。而沈家那位男子,看那通身气度,想来应该是实权在手的大九卿人物。   “那男子实在看不出年纪,有二十岁弱冠少年的纯碎干净,又有三十岁男子的沉稳内敛,又有四十岁男人的苍桑。唉,不知哪家夫人这般好运,能嫁给如此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徐璐承认她真的真的震撼了。自嫁给凌峰以来,还从未瞧过有容貌还是气度上能够超越凌峰的人物。之前她一直沾沾自喜来着,觉得她把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占为已有,实在是三生有幸。如今又有幸遇到一个并不输给凌峰的人物,徐璐除了震撼外,就开始妒嫉那个男子的妻子了。   也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这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凌峰干脆闭嘴不谈。   徐璐生气了,嘟着唇说:“改明儿我去问路姐姐就是了。”   凌峰瞄她一眼,半是无耐,半是不满:“真是个傻丫头,以前顾芸儿嫁给沈任行,你总是替顾芸儿叫屈,怎么这回不替她较屈了?”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当然替她叫屈呀,沈任行都那么老了……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叫‘这回不替她叫屈’?你什么意思嘛,赶紧告诉我。不然今晚不许上我的床。”说到最后,徐璐干脆凶巴巴地危胁上了。   凌峰无耐地道:“平时候那么聪明的人,怎的今儿个忽然变笨了?今儿是沈任行喜登科之日,整个沈家当中,包括所有宾客,你有瞧过穿吉服参加别人婚宴的不成?”见徐璐依然面露迷茫,凌峰越发无耐了,不过他偏偏不给她明说,而是慢慢地引导她,顺道看她难得一回的笨模样。   “沈家世代书香,自是清贵,门禁自是森严,你在沈家内院可有见过男客?”   徐璐摇头:“是没见到。所以我就想,那人应该是沈家的亲戚什么的,说不定还是很近的那种。会不会是沈家旁支族系?我记得,沈家偏房好像也有个小九卿的官员,好像是承宣布政使司?”   凌峰摇了摇头:“再猜。”   徐璐茫然,依然摇头。但见男人脸上尽是鄙夷,也有些郝然,不由忿忿地说:“不告诉我就算了,改明儿我去问路家姐姐。”   凌峰也是一脸鄙夷:“最好别去问,她肯定会笑死你的。”   “……我真的要生气了。”徐璐杏眼圆瞪,这家伙,真的太恶劣了,明明知道,偏要卖关子,不肯与自己说。哼,也忒小气了些,不就是在他面前夸了别的男人长得好看,有气质么?就这副臭模样,真是小心眼。   凌峰长长叹口气:“你个没用的,真枉你平时聪明一世,怎的就糊涂一时呢?今儿是谁的大喜之日?”   “东阁大学士沈任行呀?”   “那他今儿个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徐璐想了想说:“虽说只是继弦,但仍然要穿吉服的……爷的意思是……那人,就,就是……”   沈任行三个字,她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题外话------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151章 官诺   最后,恼羞成怒的某人,又理直气壮地把错处怪罪在凌峰身上,“……   若不是你往日称呼沈任行总是老家伙老家伙的叫,我也不会一心认定沈任行是个几十岁的老头子了。也不能怪我想不到这一层上去。”实在是凌峰的妒贤忌能之心也太强了。沈任行明明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偏被他称为老家伙,镇日老家伙地叫,她也就先入为主地认定沈任行少不得也是四十开外的老头儿。加上沈任行的嫡长子都已到议亲的年纪,也实在怪不得她没法子把那个芝兰玉树般的人,想像成要么大腹便便要么清矍精神的中年官员。   方阁老五十开外的人了,其清矍而威严的形像早已深入人心。   杨士清是建极殿大学士,虽看起来温文儒雅,却生得矮矮胖胖,颌下三尺长须,平时候总一副矜持尊贵的模样。其他内客大臣,一般位高权重的官员,人到中年,身体都要发福,也有极少数人依然保持着清瘦的体形,但实在是太少见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徐璐心目中的中年高官,大都是大腹便便。而凌峰对沈任行总是一口一个老家伙的叫,徐璐也就先入为主地认定,沈任行就算不是大腹便便,应该也像路玲玲的男人沈任思那样,高高壮壮,魁伟而黝黑,若再加上发福的身材,才是阁老的模样。   谁知……   徐璐一想起曾在人前流露出对顾芸儿的同情怜悯,就恨不得把眼前笑得可恶的男人爆打一顿出气。   这个糗实在太大了。   怪不得当时长安郡主的模样古怪而讶然呢。   当天晚上,徐璐拒绝与凌峰圆房。理由是凌峰不与她说清楚,故意吊她胃口。   凌峰却是振振有辞:“承认自己笨有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气得徐璐恨不得盖他枕头。   凌峰又耐心与她分析她笨的地方,“……就算以前我有误导你,但你为什么不能用你的脑袋瓜子仔细想一想呢?首先,沈家内宅,平常男子如何能随意进出的?其次,他穿着正二品大员方能穿的正式吉服,光这两点,就能证明他的身份。偏你生怕我不知道你笨似的,还问那么多笨蛋问题……”   徐璐拿了枕头对他又拍又打:“你还说,你还说,你都有理,你全都有理。”   凌峰奉行大丈夫能屈能伸原则,赶紧讨饶求和。   徐璐抱过团哥儿躺了下来,“时辰不早了,睡觉吧。”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团哥儿,一刻也不肯放松。   凌峰看着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大的紧紧挨着床的角落,小的睡在中间。母子俩也依然只占据了大床一点儿的位置。只是,他若是想做点别的事,都不大方便了。   凌峰试着去抱团哥儿,只是稍微一动他,这小子就用尾巴抽他,他又不忍心弄醒他,这小子和他一样,有着严重的起床气,被吵醒了后会有极为严重的后果。以至于跋扈如凌峰,也不敢承担吵醒团哥儿的后果。   看着徐璐洋洋得意的脸,凌峰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   元月过后的一个月里,安国侯府又参加了四场喜宴,两场满月宴,三场寿宴。其中,有两场是乔家的喜宴,乔三妹和乔四妹在同一个月内嫁人。喜贴递进安国侯府,武夫人没有去,徐璐也没有去,只是派了个管事前去吃酒,再送了些礼物了事。   而乔家两姐妹的三日回门,武夫人婆媳更是不曾过问过。   临近年关,凌芸随官令宸进京述职。只是到底是出嫁女,回京后自然得先回婆家,在婆家安顿下来后,方能回娘家。   所以尽管武夫人得知凌芸夫妇已回了京,却只能捱下思念之情。   不过凌芸很快就派了贴身心腹婆子来安国侯府报平安,得知女儿已平安回到官家,武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一想到官老太太的性子,武夫人又担心女儿受婆母磋磨,问仔细问了那婆子不少话。   周妈妈原本就是安国侯府陪嫁出去的,自然一心向着武夫人,也就毫不隐藏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越发糊涂了。再加上香表小姐总是寸步不离左右,可没少在老太太说咱们太太的坏话。太太昨儿下午才抵达家中,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本来就累了,却不得休息,还服侍到老太太深夜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更可气的是,老爷太太才回到家中,老太太就要把香表小姐指给老爷,说替代太太服侍老爷。”   武夫人怒不可竭,拍了炕几,扭眉竖目:“老虔婆欺我凌家无人了是吧?”   徐璐赶紧上前安抚婆母:“夫人消消气,大姐姐行事周全,有勇有谋,如何会让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拿捏住的?是不,周妈妈?想必大姐姐不会让老太太的阴谋得逞吧?”   周妈妈意外地看了徐璐一眼,笑道:“还是舅夫人了解咱们太太。我们太太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得说:‘我看香表妹高贵气派,又生得天庭饱满,一看就知有福的,如何适合伏低做小侍候人呢?服侍夫君本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份内事,如何能劳烦香表妹呢?香表妹是咱们家的客人,哪能让客人服侍主子的?这传扬开去,还道是我们官家不懂规矩呢?让远道而来的表妹服侍夫君,却让我这个做妻子的闲在一边,外人会如何想?指不定还会指责老太太您磋磨媳妇呢?天可怜见的,老太太您对媳妇一向视如已出,可不能因为这个而让外人坏了名声才是。’老太太被噎得没法,只好作罢。却非要太太留下来服侍老太太。太太就揉着额头说:‘天气寒冷,路途又遥远,夫君为了早早归家,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媳妇坐在马车里,全身都快抖散了架,这会子全身都没力气了,只想狠狠睡上一觉补充体力。还是老太太心疼媳妇,知道媳妇这会子只想狠狠睡上一觉,屋子里地龙还烧得这么暖和。老太太对媳妇的拳拳慈爱,媳妇就恭敬水如从命,在老太太您这儿歇一晚上吧。’老太太没了法子,只好让太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   武夫人松了口气,说:“还好,芸丫头总算长进了,懂得迂回而战了。”脸皮也练出来了。   徐璐也笑着道:“我就知道大姐姐不会乖乖任人欺负的。”堂堂安国侯府嫡女,丈夫出息,娘家显贵,若是让一个乡下老太太给拿捏住了,这还了得?   周妈妈又笑道:“太太这些年随着老爷在任上一向当家作主惯了,老太太那样的人,如何是太太的对手?夫人但请心放心罢。”   武夫人说:“我相信芸儿不是软弱之人。只是,官家何时又出现了表小姐?哼,芸儿嫁到他们家,这些年来他们家的表小姐就从未断过。”   周妈妈毫不在意地笑道:“夫人不必忧心,太太可是不曾把这位香表小姐放眼里的。不过就是老太太娘家一表三千里的亲戚罢了。就算当真做了老爷的姨娘,也就是个玩意。太太还说了,若是表小姐洁身自好,太太自会替她作主给他找个人家嫁了。若是自甘下贱,可就没她的好果子吃。官家的富贵可是老爷和太太亲手挣下来的,想摘熟了的桃子,没门。”   武夫人点点头,赞道:“是这个理。只是一想着芸儿应付了外头还要付应家里一团子糟心事,我这心里就有一把火在烧着。”真恨不得拿刀捅了官家老虔婆,叫她作贱自己的闺女。   徐璐暗笑,可怜天下父母心,明明大姑姐已稳占了上风,但武夫人依然不解气。觉得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呢。   周妈妈走了后,武夫人就着人行动起来,让厨房准备了凌芸爱吃的菜,让人打整凌芸闺阁时的院子。徐璐也不曾闲着,已让人拿了给凌芸几个孩子的见面礼来,呈给武夫人瞧:“几个外甥我还是前年在福建的时候见过。两年未见,估计都长高不少了。也不知道这些礼物是否合外甥们的喜欢。请母亲帮我拿拿主意。”   武夫人瞧了徐璐准备的礼物,哥儿们一人一套印有应芳斋字样的文房四宝,羊脂玉雕狮子的镇纸,雕步步高升的墨竹笔筒。姐儿的则是镶满了莲子米大的红宝石花冠,及一对赤金嵌绿松石的手镯,和一只赤金镂空雕振翅蝴蝶的鬓花,蝴蝶有巴掌大,看起来栩栩如生,颜色鲜丽,尾部还垂着一缕流苏,垂着一颗南珠,精致而华贵。   徐璐这礼物准备得很是贵重,却也合乎小孩子的身份,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武夫人就说:“你有心了,你外甥肯定会喜欢的。”   徐璐笑道:“有母亲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只是,姐姐到底许久不曾得见,外甥们也是少有见面的时候,我身为舅母,这些礼物会不会薄了些?”   武夫人笑道:“都是长辈的一份心意,如何还能分厚薄的?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叫化子。”   徐璐又拿出给姑姐准备好的礼物,数匹京城流行起来的七彩月华罗,自己制的珍珠香膏,桃花胭脂粉,桅子花露,茉莉花露等,全是女人日常所用的。   武夫人瞧了瞧,不由笑道:“还是你最懂芸儿了,芸儿如今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正是保养的时候,你这珍珠香膏她肯定喜欢。还有这些花露,也是芸儿惯用的。”   徐璐笑道:“姐姐能够喜欢,也就不枉我辛苦制作一场了。”发现武夫人看自己的目光越发温柔,徐璐就知道,她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第二日,徐璐就忙碌开来,让厨房准备好了凌芸爱吃的菜式,并亲自去厨房监督着,虽然凌家的管事们都是办惯了差事的,但为了表达自己对姑姐的重视,徐璐依然三五不时亲自去厨房看了几回。   官家离安国侯府并不远,大概坐马车也就大半个时辰,只是武夫人一直等到巳时中,还不见女儿,不由急了,忙打人去问。   徐璐安慰武夫人说:“夫人莫要着急,姐姐从山东回来,家中事务繁多等着姐姐处理,耽搁了时辰也是有的。”   武夫人哼笑一声:“若当真是家中务务繁多,我还不至于担忧。怕就是官家那老太婆又变着法子不让你姐姐回娘家罢。”   徐璐说:“应该不至于吧。”官家是寒族起家,已逝的官老太爷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官老太太是正儿八经的乡下人出身,官令宸能娶到凌芸这样的世家女,按理更该供着才是。但这官老太太偏反行道行之,虽然让人不齿,却也理解乡下老太太为了在高门媳妇面前找回面子,就只有拿婆婆的款儿来压媳妇了。   很不幸,凌芸就遇上这样的婆母。   果然,这世上还真没有十全十美的。   连人人称羡的方大夫人也有个不省心的继婆母,   临近中午时分,凌芸夫妇才姗姗来迟。   徐璐在垂花门处迎接凌芸夫妇,“姐姐总算回来了,夫人可是千盼万盼的,几乎望眼欲穿了。”   看着凌芸身边全都窜了一头的几个孩子,很是羡慕。   凌芸让几个孩子叫了舅母,徐璐各个摸了下头,又与官令宸施礼。   官令宸侧身避过,自己却是抱拳施了礼。   徐璐扫了眼凌芸带来的一群婆子丫鬟,大都是齐整的模样,看起来训练有术,各个把孩子们稳稳地护着。   徐璐目光集中在几个孩子身上,忽然发现一个与凌芸差不多高的少年,不由愕然。   少年罩着竹叶青斗蓬,穿着雨过天青色绣墨绿纹团领直缀,腰束青色羊皮带,垂着枚白色羊脂玉佩件,头发束髻,以两根竹节银簪簪住,虽穿着简单,却有种说不明道不尽的气质,似世家公子哥低调奢华的贵气,又似一头野狼,稍微不注意,就会扑上来对敌人嘶咬一通。   少年长得也很是好看,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虽面容青涩稚嫩,但行事规矩却是丝毫不差,见徐璐打量自己,赶紧行礼,口称“舅母”。   徐璐愕然,“这就是诺哥儿?”徐璐知道凌芸曾与定国侯世子叶恒有过一段姻缘,不过后来义绝,还曾与叶恒生了个孩子,不过那孩子生下来后并未被留在叶家,而是被抱回了凌家,原本打算过继给凌宽早逝的兄弟名下,更名为凌缘。算是给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名份。只是后来凌芸改嫁官令宸后,又舍不得儿子,又把孩子改姓官,叫官诺。   徐璐知道有诺哥儿这个人,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瞧到本尊,顿生欢喜,上下打量诺哥儿一眼,笑道:“想不到诺哥儿都这么大了。姐姐真有福气。”   看起来,诺哥儿应该有十三岁了吧,可一般这种年纪的世家孩子,正是猪嫌狗烦的时候,但诺哥儿却已脱离了青涩稚气,已隐隐有沉稳飙悍的勃发力量。虽不是官令宸的亲生子,但那周身的气势却一般无二。   果然,近朱者赤是很有道理的。 ☆、第152章 凌芸   凌芸笑着说:“这孩子倒是比弟妹们懂事,平时候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但弟妹可千万别被他的表面给哄过了,这小子脾气可不怎么好,和他爹一个样。”   诺哥儿淡淡一笑,也不辩驳。而官令宸则咧唇笑了笑,带动了脸颊上那道旧疤,看起来活像个夜叉。   徐璐慈爱地看着官诺,笑道:“男孩子嘛,有脾气自然是好的,最怕的就是没脾气了。”   接下来是轩哥儿,斌哥儿,烨哥儿,以及丽姐儿,轩哥儿八九岁的模样,生得与官令宸越发像了,虎目粗眉,结实壮硕。虽然年纪还小,已是一脸阳刚之气,俨然官令宸缩小版。   斌哥儿则像凌芸多些,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模样,不过规矩却是学得非常不错的。将来长大后,肯定又是个翩跹美男子。   丽姐儿是官令宸已逝庶妹唯一的女儿,烨哥儿则是官老太太那边的亲戚家的孩子,一直寄养在官家。徐璐依然言笑宴宴招呼了他们,身为有涵养的世家妇,不管亲疏,面上总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徐璐又看到凌芸身后的几张熟面孔,顿觉亲切,目光又瞧到一张妍丽而年轻的少女时,微微愣了下。   凌芸赶紧介绍说:“弟妹,这是你姐夫四叔家的妹妹,叫巧姐儿。妹妹,赶紧来拜见你峰嫂子。”   叫巧姐儿的少女脆生生地向徐璐敛衽施礼,口称:“巧儿给峰嫂子请安。峰嫂子万福吉祥。”   原来是凌芸的小姑子,徐璐不敢怠慢,亲切温和地扶起官令巧,很是和气地问了些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官令宸一眼。   官令宸有些尴尬,三年前,徐氏这个小舅母他还从未放进眼里,当时只觉一团孩子气,还暗中嘲笑了小舅子的眼界。可如今一瞧,小舅母已有大家妇的气势,身后奴仆成群,训练有素,浑然天成的世家妇气派,官令宸顿收轻视之心,也不敢接触徐璐的目光,只喏喏地解释着:“六妹妹一直呆在保定府,婶娘早去,家母心疼六妹妹,特把六妹妹接到家中玩。也想让六妹妹多随她嫂子出来见见世面。叨扰之处,还请弟妹海涵。”   徐璐说:“姐夫客气了。巧妹妹既然来了,那便是凌家的客人。”   大家就一道往晚香堂走去。   凌芸与徐璐并肩而行,开口就问团哥儿。   徐璐笑着说:“团哥儿正在夫人那儿玩呢,一会儿去拜见夫人就可以瞧到了。”   武夫人也有三年未曾见过女儿了,这时候已在晚香堂大门处引颈张望着,远远瞧到凌芸,就叫道:“阿汝。”   凌芸也激动起来,所起裙子往武夫人奔去,官令宸却箭步上前扯着她的手臂,嘴里道:“别跑,小心身子。”   凌芸打了他一下,挣开他的手,嗔道:“我身子可壮着呢。”   这时候,武夫人已奔了过来,“总算回来了,自从上回收到你的来信,我可是见天的盼着你回来。”   凌芸也是又哭又笑的:“让娘担忧了,是女儿的不是。娘,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武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老了老了。”上上下下打量女儿,只见凌芸身披大红色狐狸面发烧毛披风,穿着遍地金绣花大红对襟褙子,绿紫色绣凤纹面的小竖领中衣,下身是紫色绣折枝花卉长裙,头戴白色昭君套,飞仙髻上簪了支珠嵌青金石猫眼石红宝石的大凤钗,富贵夺目,金桔红镶白珍珠的娟花别在鬓边,别具一格。   女儿与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只是越发成熟了,比以前胖了些。不过气色不错,眉宇间自是明艳色彩。   女儿应该过得不错的。   加上刚才女婿对女儿的维护,武夫人也是看在眼里,低头盯着凌芸的肚子,笑问:“可是又有了?”   凌芸微微低头,轻轻摸着小腹,轻声道:“今早才发现的”   徐璐又惊又喜:“恭喜姐姐,恭喜姐夫了。”   武夫人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老天,那你还急着赶路做甚?天气冷,路途又远,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还有,既然有了身子,还过来干嘛?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怎的还大老远过来呢,也不怕伤着我外孙。”   徐璐在一旁笑着说:“夫人,大姐,外头冷,是不是先进屋去再说?”   武夫人回过神来,又说了自责的话来,一行人进入屋子里。   晚香堂的厅子里早已烧了地龙,炕上也烧得热乎乎的,凌芸首先就瞧到正在炕上翻滚的团哥儿,惊为天人,奔了过去,对团哥儿又揉又亲的,团哥儿用尾巴抽她也毫不在意,连声叫道:“这就是峰弟和弟妹的孩子?老天,长得可真好看,真调皮,真机灵。弟妹,你可是咱们凌家的大功臣呀。”   徐璐笑道:“姐姐说笑了,什么功臣不功臣的,只要姐姐不嫌弃团哥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在山东也听说了团哥儿的事,刚开始可真真是担心死了。谁会想到弟妹会生出这么一个孩子来?还刚开始可吓死我了。不过后来一想,虽说团哥儿不同于常人,可到底是我凌家的骨肉呢。加上太清真人说他是蛇童下凡,我还将信将凝呢,不过后来听说连圣上都不以为意了,团哥儿又生得壮实可爱,还机灵,想必将来长大后,应该会恢复人样,这我就放心了。”凌芸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这事儿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连最亲密的枕边人都是不曾透露过半句的。刚才这番话,也只是说给官令宸等人听罢了。   官令宸果然就说:“也是舅母有福气。能让蛇童下凡投胎,一般人可是没这般福气的。”   徐璐面露笑容:“承姐夫吉言。我想我们家团哥儿将来应该是有福气的。”   凌芸的几个孩子更是好奇地围在炕前,对着团哥儿好奇地左瞧右瞧。其中凌芸的幼子一脸好奇地问:“这就是咱们的小表弟?他怎么有条尾巴呢?”   凌芸解释说:“因为你小表弟在投胎之前,没有把尾巴藏好,所以就带了出来。不过默哥儿不必惊慌,你小表弟再长大些,就能恢复双腿了。”   官诺看着炕上的团哥儿,对徐璐说:“舅母,我可以抱抱表弟吗?”   徐璐面露鼓励笑容:“当然可以的,只是你可得小心他的尾巴,这小子尾巴可有劲了,抽在身上,还真有些疼的。”   官诺伸手去抱团哥儿,果然挨了记抽,不过这点儿疼痛并不被放在心上,他抱起团哥儿,打量团哥儿精致圆滚的肥脸,笑着说:“表弟这模样好可爱,比斌哥儿小时候还要可爱,就是有些调皮。”   武夫人总算从女儿归来的喜悦中静下心来,她望着诺哥儿,眼睛忽然就湿润了,她笑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你小时候你舅舅抱着你去玩,没一会儿就把后花园弄得乱七八糟。你舅舅那时候也是个大小孩,你们甥舅俩,可没少祸害咱们家的后花园。”   众人大笑。   武夫人再接再厉地抖出诺哥儿小时候的淘气事迹,凌芸在嫁官令宸之前,一直住在凌家,诺哥儿就是凌宽夫妇的手中宝。凌峰怜惜这个外甥,也经常亲自带在身边的。只是那时候凌峰年纪甚轻,如何会带孩子?与其说是带孩子,还不是和诺哥儿一起疯玩,一起闯祸,无法无天的很。   武夫人说起诺哥儿小时候的趣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十来年前的事儿,似乎就发生在昨日,诺哥儿脸上也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但武夫人越说越带劲,后来还说到诺哥儿三岁多的时候,在凌峰的外书房时,小厮们正在整理凌峰的笔架,诺哥儿就喊了声“舅舅,你看。”然后在凌峰的注视下,把放着才洗得干干净净的毛笔的笔筒丢在地上。   可以想像,当时诺哥儿调皮捣蛋的程度,想像着当时凌峰那时气急败坏又哭笑不得的模样,徐璐大笑。   尽管早就知道诺哥儿的糗事,但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凌芸是听一次笑一次。武夫人每每回忆起,也是一脸的笑容。   孩子们也笑得好不开心,直指着诺哥儿,喊他调皮鬼。诺哥儿也嘿嘿直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洋洋。   烨哥儿年纪小,大人们说的话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一直看着在长兄怀里不时扭来扭去的团哥儿,对团哥儿那条能屈能伸又能抽人还能卷东西的尾巴很是羡慕:“为什么小表弟有尾巴,而我没有尾巴呢?”   如此童言稚语,又惹得众人大笑了起来。   孩子们似乎看不够稀奇似的,一直围在炕上,看着团哥儿翻滚的模样,一个劲地说“好可爱”。甚至斌哥儿霸道地说:“表弟好可爱,大哥,干脆一会儿咱们把团哥儿抱回家可好?”   众人又是笑。官诺点了斌哥儿的额头,笑骂了两句。轩哥儿也小大人似地教训着斌哥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把团哥儿抱回去,你的玩具还有你的衣服都要分一半给团哥儿。”   斌哥儿说:“没问题的,我把木马玩具给团哥儿就是了。”   “那还有把母亲和爹爹也要分一半给团哥儿。”   斌哥儿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忽然就哭了起来:“爹爹是我的,娘亲也是我的。我才不要分他呢,我不要团哥儿了。”   如此童言稚语,大人只有笑的抱肚子的份。   孩子们围在炕上看团哥儿的稀奇,武夫人吩咐了团哥儿的乳母和侍候的小丫头在一旁看着,大人们则移到另一边说话去了。   落了座,相互寒暄一番,官令宸及孩子们被领到凌芸曾经的闺房歇息,屋子里只剩下武夫人母女及徐璐,及官令巧。   原本官令巧也要安排到客房里,但官令巧却不肯离去,说要跟在嫂嫂身边。   武夫人也就由着她。   待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后,凌芸这才对武夫人说:“娘,您可真是胆大的。当时我在山东都听说了,吓得我几天几夜没能睡好觉。”   武夫人说:“当时我也担心来着,不过在峰儿还有小璐的设计下,倒也没有出差错。如今外头的人也接受了团哥儿的身份,倒也不曾有什么的。”   “可我怎的还听说有人妖言祸众说什么蛇可化蛟,蛟可化龙的?”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徐璐淡笑不语人,心乎也不打算解释,她也就不多此一举了,笑着说:“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散播出去的,不过你兄弟可不是吃素的,加上圣上对咱们一向信任有加,倒也去了猜凝。”   凌芸又过问了团哥儿的近况,得知京城已风平浪静,这才松了口气。   武夫人却抓着凌芸虚寒问暖的,徐璐一时插不进话,只好招呼着官令巧说话。   官令巧戴着镂空银镶金的蝴蝶簪子,紫色娟花,侧戴粉蓝蜜蜡的玉梳子,头梳结辩,身穿莲青色绣折枝海棠褙子,紫色绘白鄂梅花比甲,下身粉蓝色裙子,一副素淡打扮,却清丽可人,略有我见犹怜之态。   做了三年侯府少夫人的徐璐,三两下就从官令巧嘴里套出了此行凌家的目的。   果然是官老太太的杰作,她一个婶娘,哪会真正关心夫家隔房的侄女儿,之所以借着官令巧母亲逝去的借口把她带到京城,明为照顾,实则是想显摆自己在京城的能量。   官令巧还有个哥哥,比官令巧大三岁,叫官令宝,也在官家住着,靠着官令宸的举荐,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不入流的吏目。   徐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冲着凌家来就好。   只不过是乡下老太太一朝富贵,没法子衣锦还乡,只好退而求其次的从侄儿侄女身上下手,通过教养侄儿女,让远在保定府的娘家夫家知道她显达了,富贵了。   有这么个爱显摆呈能的老太太,凌芸夫妇的日子绝计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从官令巧嘴里套出了官老太太的为人品性后,徐璐心满意足,不得不上前打断武夫人,笑着说:“时辰可不早了,是不是先让人摆饭?”   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只可惜凌芸怀有身孕,什么也吃不上,期间闻了端上来的一道三鲜汤,还吐了一回。最后只勉强吃了半碗小米粥,喝了些鸡汤后就不怎么爱吃了。   武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埋怨道:“你个没福气的,你瞧瞧人家小璐,怀团哥儿的时候,可是不孕不吐,能吃能睡的。你倒是好,每每怀孕非得吐足三个月才肯罢休。”   凌芸吐得面色发青,靠坐在炕上,并不说话,只是瞅着徐璐说:“弟妹一向是有福的,我自然不能与弟妹比的。”看着徐璐越发娇艳的面容,凌芸心里也微微起了妒嫉心,这无关别的,只是同是女人,看着徐璐上无公婆压力,中无小妾姨娘上眼药,下无庶子女吃心,外带夫君还疼她,能过上这样好日子的女人,还真是凤毛麟角了。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会过日子的人。而徐氏恰巧就是这种人。   武夫人自然就问起了凌芸今儿为何这么迟才过来。   凌芸神色淡淡地道:“婆母身子不适,闹头痛我只得请了太医来给婆婆瞧,太医说婆婆大概是昨晚受了凉的缘故。我气不过,把婆婆身边服侍的奴才全给打了出去。婆婆与我置了场气,身子倒是好了许多。这才放我回来的。”   徐璐眨眨眼,再一次长见识了。这官老太太真是不作死不会死呀。媳妇娘家就在京城,加上三年不曾回来,如今回得京来,自然要回娘家一趟的。这老太太倒是好,为了阻止媳妇回娘家,居然连装病的伎俩都整出来了。   只是凌芸却是道高一尺,将计就计,把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全给打了出去。老太太没了这些奴才帮衬,也就成了无利齿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大姑姐这招倒是使得妙,既找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谴走了婆母身边的下人,又借机敲打了婆母。估计下回官老太太再装病磋磨媳妇,也得三思而后行了。   武夫人拍手称快,不过在瞧到官令巧后,又生生压下满脸的喜悦之情,关切地问:“你婆婆没事吧?”   凌芸说:“好多了,发了一场火后,倒是把体内的邪火给发作了出来。后来又生龙活虎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武夫人心里冷哼一声,暗自骂了那老不死的几句,面上却说:“虽病情有好转,但你也不能把婆母一人丢在家中呀?你身为媳妇的,服侍婆母本来就天经地义。哪能把婆母丢在家中自己回娘家的。还把小姑子也带了来,你婆母一人在家,岂不冷清孤寂?”   今早上官老太太和凌芸的战斗盛况,官令巧是一直看在了眼里的,自然知道婆媳斗法,老太太惨输。但听武夫人话中有话,就不自在地移了移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凌芸说:“我原本也是想把巧姐儿留在家中陪婆母的,只是婆母的吩咐不敢违。”   官令巧就赶紧说:“巧儿给嫂嫂添麻烦了,给伯母还有峰嫂子添麻烦了。”   徐璐赶紧说:“哪儿话,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还怕招待巧妹妹不周呢。以后巧妹妹可要常来才是。”   凌芸也说:“六妹妹是个好的,有这么个省心的小姑子,也是我的福气。”就是她那个嫡亲姑子,可不是善茬。   不过凌芸早就想通了,她儿女成群,丈夫争气,对她也敬重疼爱,娘家也强大,婆母小姑子那点子糟心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武夫人又说起了官诺来:“你说诺哥儿一直被女婿带在身边教养?”   凌芸脸上浮现柔情:“嗯,诺哥儿的武艺都是您女婿手把手教的,每日上午都要随他父亲一道去官衙,下午回来练字看书。但凡他父亲不在家中,外院的一切事务都是诺哥儿一手打理的。如今待人接物倒还有一套呢。您女婿时常与我说,当年他这般大的时候,还是横冲直接狗嫌狗烦的。”说着自己也捂唇笑了起来。   武夫人欣慰道:“女婿为人倒是不错,诺哥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凌芸微微一笑:“那也是诺哥儿从小基础打得好。”她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也要多亏了爹爹和峰弟当年对诺哥儿的教导,给诺哥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武夫人说:“你爹是诺哥儿的外祖父,外祖父教外孙天经地义。峰儿是他舅舅,也是应当的。只是女婿能够视诺哥儿如已出,确实让我欣慰。”   徐璐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看姐夫和诺哥儿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了。刚才第一眼瞧到诺哥儿,虽与姐夫长得不像,但那周身的气度却差之无异了。”   说了一会子的高兴话后,官令巧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人家母女要说体已话的,赶紧主动辞去。   徐璐派人带她去客房,并说了些让人好生服侍之类的话。   面对侯府少夫人的亲切热情,官令巧还是受宠若惊的,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妇派头。   等官令巧一走,武夫人这才问凌芸,女婿屋里头可有别的人?凌芸笑道:“您女婿长那副模样,又一副生人勿近,哪个女人敢近身?就算偶尔也有些胆子大的,您女婿眼睛一瞪,就缩得远远的。我倒是不担心这些。”   武夫人嘲笑道:“那敢情是他这张脸还替你省了不少心。”   凌芸嗔道:“娘,乐毅不过是脸上有道疤罢了,其实并不难看的。”   武夫人笑道:“瞧瞧,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凌芸不依了,对着才从外头进来的徐璐问道:“峰弟那副模样,弟妹不也接受了?弟妹,你说说,峰弟那条尾巴,吓人不?”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更,我够勤快吧? ☆、第153章 第154章 被挤出来了   徐璐笑道:“刚开始确是不习惯,不过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倒也没什么的。”   凌芸就对武夫人笑道:“娘,您听听。弟妹也是如此嘛。您还说我。”   因官令宸走得是武官路线,接下来,又说起了京城各大势力格局。当得知护国侯李骏及沈任思得到重用,庆昌侯镇国侯府也重新启用,凌芸拍手高兴起来,说众望所归。   只是听说定国侯世子叶恒调出京城,去了贵州任总兵后,凌芸愣了下:“这是正常外调么?”   武夫人说:“叶恒一直颇受圣宠,虽然不及你兄弟,不过这些年倒也勤恳,不曾出过差错。圣上对他也颇为看重,想来此番外调,应只是正常调动吧。”   贵州地方偏远,贫穷落后,但地理位置加上少数民族众多,决定了在军事上的重要性,非圣上信任之人不可担任。   凌芸又问:“那叶徐氏是条疯狗,这几年我不在京城,可还安份?”   “上回在信上我不是说了么?你弟妹一回到京城,就来找小璐的茬,让小璐抽了回去,直到现在都不敢出现在你弟妹跟前呢。”   凌芸看着徐璐:“弟妹好生厉害。”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夫人说得那么厉害?明明就是她自己作死的。”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的缘故。   武夫人又笑呵呵地说了徐梦雅最近的消息,“……叶恒此去贵州也不曾带她,反倒是把长子带在了身边。按理,圣上原意是想把叶恒长子留在京城。不过叶恒倒也干脆,直接面圣,称叶徐氏无论品性还是为人,都不配为人母。恐孩子毁在她手里,无论如何也要把长子带在身边,并恳请圣上怜悯他一片慈父之心,圣上对臣子一向仁厚,就准了。不但让叶恒带走了长子,还把叶恒的另两个孩子接到了景泰宫,做了二皇子殿下的侍读。”   京城好些得脸的世家子弟,成为太子殿下的侍读,而一些同样得脸的嫡次子,则成为二皇子的侍读,圣上用意很是明显,太子殿下是国之根本,身边的玩伴全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各世家嫡长子或文武大员长子。而嫡次子并不继承家业爵位,则陪在二皇子身边。   圣上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君臣已定,不容许有任何僭越行为。   圣上把叶恒的两个儿子留在宫中陪二皇子,一来是恩宠,二来也是爱惜孩子,不忍孩子被无知妇人带残。三来,也是有作质子的可能。但不管如何,圣上这一招使得很是巧妙,即可以让叶恒安心效国,又给足了叶恒的脸面。又解决了叶恒的后顾之忧,外人提起来,只会说叶恒简在帝心。   凌芸惊讶至极,对于与自己义绝的前夫多年不衰的圣宠倒没什么妒忌或不平的,她只是高兴于徐梦雅被叶恒嫌弃,不但被留在京中,还让世人明明白白地知道,徐梦雅可是被自己的丈夫定性为不配为人母。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呢。   武夫人有些不满地看着得意忘形的女儿,忍不住泼她冷水:“叶徐氏虽然受叶恒嫌弃,可到底还是定国侯世子夫人。叶家无论出自何种考虑,也不会休了她的,你高兴过什么劲?”   凌芸笑着说:“叶恒休不休她,与我何相干?只要知道徐梦雅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徐璐一直在暗中打量凌芸的神色,很是奇怪凌芸对前夫的反应。都与叶恒义绝了,连孩子都不给叶家养,应该是叶家对凌芸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可凌家上下,包括凌峰姐弟在内,对叶恒似乎并不怎么憎恨。   这倒是奇了。   只是涉及到大姑姐的隐私,她又不好问出来罢了,只能装在心底了。   所幸凌芸在高兴过后,又对武夫人说:“其实,我们在回京城的途中,还曾遇到了叶恒。”   武夫人皱眉:“不可能吧,从山东回来,走水路。他去贵州走陆路,路线毫不相干的,你怎的还能够碰到他?”忽然她又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是故意等你不成?”   徐璐远远见过叶恒,还是在镇国侯府垂花门处瞧到的。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冷酷深沉,镇日冷着一张脸,比凌峰还不苟言笑。凌峰在人前冷着张脸不过是维持着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但叶恒那张冷脸,却是打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冷峻,似乎一旦靠近他,周身都要冷上两分似的。   凌芸脸上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不忍,又似难过,更似欣慰,她迟疑了会,这才道:“在济南港口碰到的。虽未明说,但我知道他是刻意在那儿等我。不过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想看看诺哥儿。”   武夫人问:“你让他见了诺哥儿?”   凌芸说:“出于种种考虑,我没有同意。但乐毅却说,虽说诺哥儿不曾养在叶家,但到底还是叶恒的骨肉。人论大纲,骨肉天性,哪能说断就断的?再说这些年,叶恒对诺哥儿也并非不闻不问。然后我就同意了。”   武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长长叹口气:“你的顾忌是对的,不过女婿说得也有道理。说起来,女婿虽然比不得那些白面书生,却是再好不过了。有担当,又有胸襟。你嫁了他,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凌芸温婉一笑,一脸的幸福:“那是自然,也多亏了峰弟,他眼光倒是不错。”   原来,官令宸与凌芸还是凌峰保的媒。   武夫人横她一眼:“这么说来,倒是指责我的眼光不好了?”   凌芸赶紧说:“娘的眼光也是很好的。只是我与叶恒……唉,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也无益。只是娘,虽说乐毅对诺哥儿很好,虽未拿他当亲生儿子疼,却也当子侄晚辈来教养的。只是,诺哥儿到底不是官家的骨肉,将来官家的一切还得由轩哥儿继承。诺哥儿那么优秀,反而最没着落的那一个,一想到这,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徐璐明白凌芸的心思,诺哥儿明明是叶恒的长子,有着显赫的身份,却并未养在叶家。将来叶家官家的财产爵位恐怕都无法继承的。他虽是叶恒长子,却与叶家不再有相干。虽姓官,却又非官家骨肉。将来就算能够分得官家一些财产,但也不能与轩哥儿相比。   说起来,诺哥儿这样的身份,确实够尴尬就是了。   武夫人说:“傻丫头,诺哥儿是男子叹,男子汉本就该靠自己。成日惦记着父母那点子财产,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就算他没法子继承叶家和官家的财产,你还怕他没饭吃不成?更何况,他有爹有娘,有外祖父,还有他舅舅,怎的就没靠山了?你呀你,操的这是什么心。就算将来你心疼他,大不了私下里多帮补些就是了。不过,也不能因为心疼诺哥儿就忽略了轩哥儿几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要尽量一碗水端平了,方不至于让孩子心生怨恨不平。休要做出像燕家那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劫富济贫。”   燕家是朝中新贵,燕家六位爷们,其中大爷六爷最为有出息,燕大爷娶了平阳侯府的二房嫡长女钟氏,钟氏有个做正三品实权都指挥使的父亲,又有做实权鄱王妃及侯府二房夫人的姨母,还有三位舅舅也是位高权重,威名赫赫,一大堆的表哥表弟表姐妹们也都是出入显赫。燕大爷又能文能武,靠着岳家的人脉及家族力量,自然是前程似锦,三十来岁的年纪,已是稳稳当当的正五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品秩虽低,但前途无量。   燕六爷虽然被妻子梁氏坑得非常惨,几乎折戟在福建,但到底不是庸才,这才两年时光,又重新振作起来,如今已是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   但燕家其他几位爷就高不成低不就,燕夫人心疼混得不如意的儿子们,少不得对燕大爷和燕六爷劫富济贫,这天长日久的,谁心里没有一根刺?所以武夫人这才告诫凌芸。   凌芸点头,表示不会偏心的,尽量一碗水端平就是。   凌芸吃了晚饭才回的官家,明日,官令宸就要去兵部述职,而凌芸则进宫拜见皇后,还有得忙。武夫人心疼女儿怀着身孕,即要管家,又还要应酬,又还要进宫,又还要服侍老的,照顾小的,又把身边的几个婆子一并给了凌芸。   凌芸婉拒了,笑了笑说:“娘不必担心,我能应付的。你女儿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么?”官家虽然不愁吃穿,到底底蕴浅薄,光靠官令宸的奉禄,及官家那点子薄产,尽管能养活一大家子,但要应付人情往来应酬交际,可就捉襟见肘了。若非她嫁妆丰厚,又擅打理,估计也过不起佣仆成群的日子。加上官老太太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物,娘家若是送金银珠宝绝对举双手双脚欢迎,若只是送人,恐怕又要有闹腾了。   凌芸这才婉拒母亲的好意。   武夫人也知道,女儿为人媳妇,身边有多少人服侍,婆母那儿同样也要多配些人,否则让有心人一说,名声上可就不好听了,只好作罢,又私下里送了不少东西。   徐璐倒是无比钦佩凌芸,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嫡女,上要服侍不省心的婆母,下要管家理事管理庶务生儿育女,中还要交际应酬,替丈夫铺路,依然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徐璐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怕早就手忙脚乱了。   过了没两天,凌芸又差人回来报喜信,称官令宸已进宫面圣,又在兵部和吏部报了道,官令宸的世叔兵部左侍郎兼官令宸的举荐人向有为向他透露了些许口风,估计留京的可能大些,要官令宸作好心理准备。   武夫人就更高兴了,女婿不用外放,她就能时常见到女儿和外孙了,当然是好事一件。只是官令宸最终去哪任职,也是个未知数,武夫人只好去找凌宽父子。   凌宽说:“乐毅是武将,武将的事儿还是由圣上定夺吧,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意思是凌家如今越发势大,尽管圣宠不衰,但圣上英明神武,凌家更要安份守已,不能搞小动作而因小失大,还不如静观其变。   凌峰大致上也是如此。   武夫人这才不得不按耐下心思,静观其变。   之后,随着李骏,方孝淳方孝清两兄弟以及庆安侯等人的走马上任,京城武将勋贵格局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安国侯府虽然在这一场调整中没有任何变化,但凌峰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而每年的除夕前夕,宫中内务府都会送出不少日常玩意或过节礼品给臣子们,以表圣心。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官员都有的。而是在这一年中,圣上觉得对朝廷有贡献,圣上才会令内务府送些礼品下来,虽然只是些日常用具,但总归是御赐之物,到底不同的。   安国侯府也得到了宫中不少赏赐,一整套白瓷红花官窑茶具,两双灰貂毛的手套,四盒吉祥如意五仁点心,几件桃木制的儿童玩具。   而紧接着的大年初一的朝会,外命妇们按品大妆,冒着凄寒风雪进宫向皇后娘娘磕头朝拜。   今年的朝拜与往年又有了些微的不同,皇后娘娘早在两天前就下了懿旨,但凡外命妇年迈体衰,或有病有孕在身者,娘娘体恤,免去朝拜之苦。   徐璐原以为那些年纪大的老封君或身娇体弱者应该不会来了,只是没承想,今年的外命妇依然与往年差不多的人数。   不过想来也是,再是年迈体弱,总得进宫向皇后面前打个照面才是,不然京中那么多外命妇,皇后娘娘如何记得住你?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轮到国夫人们。京城的国夫人们最大年纪的是英国公张夫人,近六十岁的年纪。身体却还硬朗,其次是令国公夫人,成国公夫人,以及韩国公夫人。而武夫人是唯一以侯爵夫人晋封的国夫人,所以排在最末位。   衡国公夫人是皇亲国戚,自然排在第一位。她目光扫过徐璐,眼带不屑鄙视。   徐璐并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顾氏冷哼一声,别开头,不再看徐璐,索先昂首进入大殿。   紧接着,便是衡国公府二房,皇后的庶弟媳妇严氏。严氏严肃而萧穆,其端庄的面容,挺得笔直的背脊,面无表情的脸,目不斜视的眼,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看着徐璐唇角流淌出的笑意,皱起了描得精致的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徐璐知道她端庄过余的性子,也并未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礼貌而涵养地朝严氏颔首致意。   严氏目光微缩,很快就又面无表情而去。   六位国夫人一字排开,朝皇后磕头下拜,国夫人们带来的世子夫人及有品秩的小辈媳妇也有十三位。其中十二人刚好排成两排,而徐璐则尴尬地被挤到最后一排。   这一排,只有她一个人。   徐璐有些尴尬,刚才把她挤出来的不是别人,是韩国公府三奶奶,斐氏。   ------题外话------   周日福利送到 ☆、第154章   斐氏是斐浩然之女,今年上半年才嫁入齐家,徐璐因有孕在身,只武夫人一人去了。后来凌峰与斐浩然交恶,徐璐也与斐浩然的太太袁氏短兵相接过,大获全胜,让袁氏大半年抬不起头来。斐氏恨徐璐也在情理当中。只是没料到,这斐氏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把她给挤了出来。   按品秩划分,徐璐应该排在第二排第一位置的。只是英国公世子夫人李氏年纪比她大了一倍不止,徐璐就主动把位置让给了李氏。只是她才让了出去,紧挨着李氏的威国公世子夫人胡氏就紧紧挨了过来。宫中可比不得外头,徐璐不得已,只好退到第三排第一个位置。只是没想到,第三排第一个位置刚好是斐氏,这斐氏生得比她高比她壮,肩膀一挤,手肘一撞,就把她撞出来了。而那时候,她们已进入大殿,徐璐也不至于在宫中就与斐氏别苗头,也只能退到最末尾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受着各宫人内侍惊讶的注目礼。   皇后着凤冠礼服,端坐于殿上,含笑受拜,这回倒不曾说什么话,只是颔首,示意平身,问侯了张夫人身体,便挥挥手,让大家退下。   徐璐包括所有人,皆倒退而行。徐璐更是退到大殿门口,这才避到一旁,先让大家出去后,自己才断后出来。   身后响来皇后的声音:“安国侯少夫人留下。”   皇后的语音不高,但诺大的殿内清丝雅静,声音倒是清晰入耳。   已走到大殿外的人则回头,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赶紧上前,朝皇后施礼。   “徐氏恭请娘娘赐教。”   皇后笑了下,单手撑在腰间,显然腰已比较酸了,不过仍然强撑着皇后的气度。   “别拘谨了,本宫不过是许久不曾见过你,想看看你罢了。”皇后打量徐璐,一品诰命的青色霞帔穿在身上并不显老气,反而端庄雍容。略施粉脂的脸儿,饱满圆润,眉宇间颇是艳丽色彩,神色柔和,眼神明亮,双唇自然含笑,皇后阔人无数,一看便知眼前女子小日子应是过得极其如意,方有这般玫丽而纯碎的气质。   皇后打量半晌,笑着说:“与以前倒是变化挺大的,团哥儿还好吧?乐毅可有欺负你。”   徐璐说:“劳娘娘关怀,夫君对臣妾很好,团哥儿好是好,就是有些调皮,”   皇后笑道:“想来也是如此。那小东西,一看就知是调皮的。本宫这儿还有些玩具,都是昔日皇子们玩过的,到底完好无损,扔了又可惜,也浪费匠人们一番心血。就一直留在那,以前也赏了不少出去,还剩下些放在库房里头。一直放在那也怪可惜了,就赏了你带回去给团哥儿玩罢。”   以凌家的富贵,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外,团哥儿什么样的玩具买不到?但皇后赏赐的可不一样呢。   徐璐叩头谢恩,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皇后爱重的喜悦之情。   皇后又笑了起来,声音愉悦:“安国侯子嗣一向单薄,凌峰又爱重你,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呀,光团哥儿一人还不够,争取早早养好身子,替凌家开枝散叶才是。”   徐璐恰到好处地表示出三分羞涩来。   皇后又赏了些补品给徐璐,这才让她退下。   国夫人们早已走光了,只剩下武夫人还在殿外头等侯。看到徐璐面带轻快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婆媳俩相携出来。与其他等侯入殿的外命妇们颔笑打招呼,得到了不少热情回礼。   出了宫后,武夫人才问徐璐:“好端端的,你怎的走到最后头去了?”   徐璐说:“还不是齐家那个斐氏,故意把我挤出来。当时已经进入大殿了,倒是不好发作了。”   武夫人就问:“当时皇后娘娘可有瞧到?”   徐璐想了想:“当时我站在最后边,应该不曾瞧到吧。”   这倒也是,徐璐身量娇小,当时好些人都比她高出半个头。加上她又站在最后一排,皇后应该没有瞧到的。   不过当时殿内服侍的宫人应该是瞧到了。   只是瞧到了又如何?她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找皇后告状吧?   皇后就算对她有好感,也不会就无聊到跑去申饬斐氏。   徐璐虽然知道皇后对她颇有好感,但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   这口气,也只能咽下了。   武夫人叹口气:“也亏得皇后娘娘又叫住你说了会子话,还赏赐了团哥儿不少玩具,补品。也算是替你圆了面子。”   徐璐点头,“是呀,指不定那斐氏现在正后悔着呢。”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   明明只是想给徐璐下个不大不小的绊子,让她丢脸丢到皇后面前去。偏还让徐璐因祸得福,受了皇后娘娘的单独召见。京城那么多外命妇,为了得到皇后的青睐,无不削尖脑袋往皇后跟前凑。而斐氏算计人不成,反成全了徐璐,估计这会子不知如何的捶胸顿足。   斐氏真的只是件小插曲,徐璐因为得了皇后赏赐的大量玩具,一时间,羡煞了诸多外命妇,也让世人明白,帝后对凌家依然恩宠有加。一时间,凌家略微冷清的门庭又热闹起来。   宣德六年这一年的上元节,凌家过得是充实而欢快。团哥儿的出身,也给凌家带来了不少欢乐。武夫人有孙万事足,也不大爱串门。徐璐也觉得这阵子凌家风头太盛,也有意低调起来。   今年武夫人除了回了娘家一趟外,几乎不曾再串过门,徐璐在初二这一日,也回了躺银杏胡同。   经过上回的事儿,田氏对徐璐越发客气起来,几乎不敢再摆长辈的架子,对徐璐是真正的讨好而巴结了。   徐琳也回娘家了,徐璐问她:“怎样,妹夫对你可好?”   徐琳淡淡一笑:“还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是长姐,有些日子没见了,长姐越发稳重了。”   徐璐呵呵一笑,自从生了团哥儿做了母亲后,她也开始往稳重方面穿衣打扮。今天她穿了件藏青底提花缎的褙子,下身葡萄青绣暗红百子图湘裙,看起来稳重端庄,一派大家妇的气度。   徐璐也在打量徐琳,徐琳穿着玫瑰红刻丝锦缎斜襟褙子,下身是荔红色裙子,头戴新妇喜佩戴的紫珠花满冠,让平凡的面容变得生动起来。   徐璐上下打量徐琳一番,笑着说:“不错,倒是比以前稳重,也有官家千金的派头了。”   以前的徐琳一直是自卑而怯弱的,成亲后,短短时日内,开始有大家妇的气势了。这是一种因内心自信而表现出来的闲适从容。   庄家只是拥有两百来亩地的小地主,不愁吃穿,却也不富有。庄家两兄弟虽有成就,却只是低品秩的武官,而徐琳却是四品文官千金,在身份上已胜庄家。徐琳的嫁妆也是庄家的两到三倍,在庄家自然无人敢欺负的。加上徐璐送给徐琳的几个陪嫁都是安国侯府出来的厉害人物,有他们在徐琳身边耳提面命教授着,徐琳身上的变化着实可以用一步千里来形容了。   “你婆母对你可好?”尽管知道徐琳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但徐璐仍是多此一举地问了句。   徐琳点头:“婆婆对我很好。也不曾给我立规矩,只是大嫂……大嫂有些不大对付。”   脑海里浮现庄大嫂的面容来,安慰徐琳说:“她是长媳妇,你让些她也无所谓。不过若是过了头,就不必再客气了。反正你与妹夫分家别过,与她也相干不到哪儿去,无论是婆媳妇还是妯娌,都是近则怨远则亲。若是不对付,以后保持些距离也就是了。不过日后你随妹夫回婆家,带的礼物也别太打眼了。妯娌处在一起,少不得也会有攀比之心的。你也可以适当得在她面前示些弱也无妨。”   徐琳说:“李嬷嬷也是这般教我的呢。”她感激地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是安国侯使出来的老人了,是徐璐求了武夫人,这才把李嬷嬷一家子放了出来,李嬷嬷的儿女都恢复了良籍,如今帮着徐琳管理田庄和铺子。李嬷嬷则成了徐琳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李嬷嬷知道,她的靠山依然是安国侯府及少夫人,而徐琳是少夫人的妹子,只要用心服侍徐琳,少夫人也会记她的情,对徐琳也是尽心尽力的。   对于徐琳的夸赞,李嬷嬷并不居功,只是恭敬地说:“奶奶年纪轻,又是新妇,不明白妯娌相处之道也是有的。奴婢也是与人做过妯娌的,这才略有些心得罢了。”   徐琳说:“李嬷嬷也太谦虚了,你教我的那些道理着实有道理,我也学了不少有用的。长姐,也还要多谢你,把李嬷嬷给了我。”   徐璐笑道:“李嬷嬷是婆婆身边使惯了的老人,也正是因为李嬷嬷精明厉害,我才厚着脸皮向夫人求来的。李嬷嬷在内宅浸淫了数十年,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再是明白不过。你也知道李嬷嬷的本事,以后就多向李嬷嬷请教就是了。”   “嗯,我会的。”   徐璐在杏林胡同吃了午饭就走了,她与田氏实在没话可说。   在离开之际,瞧到了隔避家的大门也正好打开,出来一个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瞧到徐璐,脸上扬起笑容,说:“哟,这便是徐家的大姑奶奶吧?”   徐璐含笑道:“我听我家太太提起过,您便是宋太太吧?太太曾多次在我面前提起过宋太太。说宋太太对我家太太很是照顾,往日里也帮了我家太太不少忙,说起来,我也还得谢谢宋太太呢,感谢宋太太对我家太太的照顾。”   宋太太一脸的受宠苦惊,她没有想到堂堂侯府少夫人居然这么的和气,这么的亲切。不由摆了摆手,赶紧说:“大家都是邻居,这远亲不如近邻,可不是说假的呢。”   徐璐含笑附和了两句,客气地与宋太太告别。   宋太太瞧着徐璐通身的气派,前呼后拥的派头,丫鬟婆子体面周正的衣裳服饰,护卫们强壮而威武,很是羡慕,这才是高官世家妇的气派。觉得这老徐家可真是有福气,就因一个闺女得了势,全家人就鸡犬升天了。想着自己闺女,嫁人后却是三天两头往娘家打秋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马车上的徐璐因为意外见到了宋太太,就忽然想到了那个撺缀田氏与自己为难的季太太。不由着人打听季太太最近的情况。   凌家的下人都是打听好手,徐璐回到家不到半个时辰,有关季太太的消息就反馈了回来。   “……亲家太太身边的段嬷嬷亲自对小的说了,自从安国侯府回去后,段嬷嬷和杨嬷嬷就开始对季大人和季太太施行离间计,如今,杏林胡同左领右舍的人都知道季太太苛刻继女的事儿。自然就传到了季大人耳里。只是季大人虽然恼怒季太太,却也不曾有过多的斥责。季大小姐日子倒比以前更加不好过了。”   徐璐蹙眉,果然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这季太太不是好东西,但这姓季的男人,也不是个好父亲。这样由着自己的妻子欺辱自己的亲骨肉。   “那季太太这阵子是否还与太太来往不曾?”   “段嬷嬷说,刚开始季太太也曾找过太太,嘴里依然是不三不四的。不过太太似乎没怎么再上当了,对她也冷淡起来。段嬷嬷也很是不客气得顶了季太太几句。这以后,季太太就很少再登亲家太太的门了。”   徐璐点头,觉得段嬷嬷二人还算尽职,不枉她今日的打赏。   田氏那样的人,只要无人撺掇她,还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只是季太太这种人,一直住在田氏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是件好事,得想办法,把季太太弄走才是。   晚上,凌峰从外头回来,听了徐璐的恳求后,嗤笑一声:“多大点的事?哪天有空,与姓季的说上两句就是了,包准他回去后必严加管束他老婆。”   徐璐目瞪口呆,不过想来也是,凌峰好歹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只要他开口了,季大人哪有不照做的。   ------题外话------   今天老三上来了,猪嫌狗烦的,弄坏了东西,收拾他,居然委屈地问:“乍个又是我呢?”好像我们冤枉了他似的,又气又好笑,小东西实在是太皮了,没法子码字,一来怕他乱跑出事,二来怕他又弄坏了东西。明天多更些。 ☆、第155章 请罪   年后的日子是平淡的,徐璐一心在家带孩子,也很少再外出了。除了平日里关系铁的那么几家,一般人家都是很少再去了。   这日里,徐璐参加了韩国公府齐家长孙女的满月宴。、   因过年未曾去齐家走动,前些日子齐家举办的赏花宴也没有去,这回齐二奶奶杨氏生下嫡次女,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这一日,徐璐带了团哥儿一道前去,如今的团哥儿已有五个月大,很是活泼,拖着张蛇尾,能翻能滚能爬,还能灵活地用蛇尾巴抽人缠人。如今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地上滚来翻去,不时翻跟斗,玩累了后,就甩动着蛇尾巴,吃着手指头,那模样儿机灵而可爱,让人爱怜不已。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已接受团哥儿人首蛇身的模样,反正团哥儿健康成长,能吃能睡,比普通同龄孩子来得还要机灵活泼,对团哥儿也没有昔日的戒备不屑之心。加上凌峰位高权重,简在帝心。虽脾气孤拐,但还算公私分明,最擅长的就是把你打一顿丢下悬涯,再把你救上来,给你一颗甜枣的本领,越发玩得炉火纯青,让人无法喜欢,却也无法讨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及讨好。   至于徐璐,做了母亲的徐璐,较之前又要成熟些,因日子过得顺心写意,脾气越发和气。但凡与徐璐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安国侯府少夫人待人真城,品性高洁,从不道人长短,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只是人家要带孩子,并不大出门走动。   韩国侯府虽算不得老牌勋贵,但因家中子弟众多。姻亲实力强大,嫡长孙女的满月宴也办得隆重煊赫。京中世家勋贵几乎齐聚一堂。放眼放去,不是某国夫人就是侯夫人伯夫人,或是世子夫人之类的。   徐璐去的时候有些偏迟,齐家已宾朋满座,一些与徐璐交好的已围了上去,抱过团哥儿逗弄,却又对徐璐兴师问罪。   徐璐团团陪着笑脸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一会儿我自罚三杯,如何?”   杨氏笑道:“谁敢罚你呀?万一真的罪了,发了酒疯,你安国侯少夫人贞静娴雅的名声岂不毁了?”   徐璐笑着说:“我要那名声做甚?又不是要选金龟婿。”   众人大笑,这话倒是在理。   抱着团哥儿的钟氏大叫:“唉呀,这小子在干嘛呀?我快抱不住他了。”   徐璐望了过去,只见团哥儿在钟氏怀里扭来扭去,一会儿抓钟氏头上的赤金嵌宝石的珠钗,一会儿拿尾巴去卷钟氏头上的密蜡鬓花,钟氏左支右挡,很是狼狈。   众人又笑成一团,纷纷指着钟氏头上的珠钗,鼓励让团哥儿去取下来。   徐璐赶紧说:“把他放地上吧,这小子就爱打滚的,你抱他他可不自在。”   很快就有人拿了块骆色捎金的弹墨绒毯子铺在地上。钟氏把团哥儿放到毯子上,小家伙果然就在毯子上滚来滚去,滚了几圈,没一刻安宁,但那活灵活现的模样儿可爱极了,那双乌溜溜黑泠泠的大眼,不时瞅着众人,偶尔又发出灿烂的笑声,胖乎乎的小手儿一会儿捏成拳,往嘴里送,一会儿又把尾巴往嘴里咬,一会儿又滚来滋去,惹得围观之人不时大笑。   这时候,齐大奶奶过来了,头戴金灿灿的赤金镂空镶东珠大凤钗,穿着件红色刻金丝绣金菊开襟长褙子,下身桔黄色遍绣折枝梅花湘裙,与玉色中衣上的领子的刺绣相互映衬。手上是大红色的刻金丝的纱娟儿,身后跟着数个婆子丫鬟,气势摄人,世家勋贵的掌家奶奶果然不一般。   大概是年纪到了的缘故,齐大奶奶身子几乎胖了一圈,原本的瓜子脸也变成圆脸蛋儿,徐璐乍舌,胖成这样,着实不好看了,不过嘴上却说:“姐姐倒是发福了。”   齐大奶奶说:“托妹妹的福,你的气色也不错呀。”顿了下,又嗔道:“你倒比黄花大闺女还要深居简出的,若不是因我家乐乐满月,估计还看不到你的影子吧。”   乐乐是齐二奶奶杨氏的闺女,也是今日的主角。   徐璐赶紧讨饶。   齐大奶奶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自然明白徐璐的难处,说了两句后也就转移了话题,逗弄起团哥儿来,对徐璐说:“我一直怕蛇的,不过自从瞧到你们家团哥儿后,我忽然觉得,其实蛇也挺可爱的呀。瞧这小东西,尾巴真可爱。”说着还摸了下团哥儿的尾巴一眼,立马被他的尾巴抽了一记。   齐大奶奶被抽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白晰的手腕上出现一道淡淡的红痕,不由骇笑:“这小家伙,脾气倒是不小呢。”   徐璐笑着说:“可不是呢,这小东西,小小年纪,脾气确实不小的,他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去摸他,否则铁定挨抽。”   齐大奶奶稀罕地看着团哥儿翻滚的身子,又手痒地去摸了下,团哥儿的尾巴是然就又抽了过来,齐大奶奶这回有了准备,很快就缩回了手,团哥儿没有抽中,也没继续抽,只是趴在毯子上,盯了齐大奶奶一眼,黑泠泠的大眼晶亮而纯真,盯了齐大奶奶好一会儿,忽然又翻滚到徐璐的脚边,必巴缠上徐璐的脚踝。   徐璐把他抱了起来,拉着他的小手,指着齐大奶奶,让他叫齐大婶婶。   团哥儿还不会叫人,只是拍着巴掌咯咯地笑着。   到底是一家族妇,齐大奶奶才过来坐了一圈,身边的嬷嬷就过来,需要请示她些事儿。   齐大奶奶很快就去了。   只是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请示二奶奶杨氏。   人群里就有人说:“你才刚坐完月子,就要主持中馈不成?”   杨氏苦笑道:“自怀上乐乐后,我就没再管家了,只是逢过节,家中上下哪个不是忙得脚板翻?原来是由三弟妹协助大嫂帮着管家的。只是大年初二晚上,三弟妹去家庙里替老祖宗祈福去了,没法子再帮着大嫂管家了。如今大伯身子又有些不大好,大嫂既要管家又要照顾大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实在没办法,我也得帮衬一二。”   一些精神经的人自然就觉得没什么的,可一些细心之人便心头琢磨开了。   齐三奶奶斐氏嫁入齐家也还半年不到,连孩子都没有,居然就去了家庙,给老祖宗祈福?大年初二晚上就给送走了,这里头的名堂还真多。   徐璐也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杨氏。   大年初一那一日,在坤宁宫中,三奶奶斐氏把自己挤出来,出了宫门,韩国公夫人就来向徐璐表达歉意。这事儿也就揭过。徐璐也就竭了找斐氏麻烦的心思。   只是不承想,齐家居然还把斐氏送入家庙里去了。这对于新进门不久的年轻媳妇来说,可是极为丢脸的了。   杨氏也看向徐璐,回给徐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徐璐却是半开玩笑地道:“给老祖宗祀福是大事,只是为何非得在大年初二晚上呢?就不怕人家的娘家心疼?”   杨氏笑道:“三弟妹只是去家庙给老祷宗祀福,本是尽孝,亲爱太太夸赞三弟妹都还来不及呢,如何就心疼了?”   大过年的就把人家的闺女送去家庙吃苦,居然还说尽孝,斐家不会不满,反而还会夸奖自己的闺女,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着实厉害了。   想来应该是斐氏做了让齐家长辈们震怒的事儿吧,否则斐家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当下就有好事人问起三奶奶在家庙要呆多久。   杨氏微微一笑,看了徐璐一眼,说:“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老祖宗身子是有些好转了,想来应该快了。”   徐璐也温文一笑,齐家老祖母身子快不大行了,连御医都说了,若侍候得经心,大概还有一年的活头。   像齐家这样的勋爵人家,老祖宗可是块宝呢,想必齐家应该会齐心协力服侍老祖宗,尽量多活些时日吧。   虽然无人知道斐氏究竟犯了何罪被齐家惩罚,但也有细心之人发现,既然齐家家务繁忙,杨氏被嬷嬷叫了一回后,居然仍与大家说笑到一块,想来,杨氏是故意找借口把斐氏的事透露出来的吧。   尤其刚才杨氏说斐氏时总是看着徐璐,一些心思玲珑之人已隐隐有了大胆猜测。   ……   今日的客人带来的小孩子也挺多的,大都看稀奇似的看着团哥儿,对他的尾巴好奇不已。小孩子倒是没有善恶观念,只是觉得团哥儿很可爱,很不一般,纷纷围着团哥儿评头论足起来。   也因为小孩子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指着团哥儿,大声道:“他是个小怪物,你们别靠近他,当心他咬你们。”   小男孩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全都脸色大变起来。   齐大奶奶沉着脸道:“琦哥儿,团哥儿不是小怪物,不过是长得有些不同于常人罢了。”   叫琦哥儿的男孩子撇了撇唇,一溜烟地跑了。   齐大奶奶尴尬地对徐璐说:“妹妹,小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放心上。”   徐璐淡淡一笑,说:“没事,早已习惯了。”那个琦哥儿徐璐也是知道的,不正是定国侯世子叶恒的儿子么?叶恒去年元月时就赴任贵州,只带了长子理哥儿一道前去,妻子徐梦雅和次子三子都没有跟着去。   琦哥儿虽是叶恒的嫡次子,但京城中哪个不知晓,琦哥儿只是妾室所生,让徐梦雅抱了过去充当了嫡子来养,并挽回叶恒那颗快要离去的心。   像团哥儿这样的情况,一般人不管心里如何想,却也不会当场给徐璐这样的难堪,这是起码的为人处世之道。所有绝大多数人都会严厉告诫自己的孩子,不得在凌家人面前说团哥儿半句不好听的话。   但琦哥儿却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年纪又还小,没有大人教他,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   徐梦雅是故意拿琦哥儿当枪使了,顺道恶心下徐璐。   就算徐璐真的与她置气,她大可把琦哥儿推出来,反正琦哥儿并非她亲生的,自是不会心痛。   徐璐自然明白徐梦雅打的主意,才不屑去理会呢。以前她对徐梦雅是深恶痛绝的,不过后来得知了叶恒对她只有厌烦,并无半分感情后,就又同情起她来。   吃过午饭,徐璐就向齐大奶奶告辞离去。齐大奶奶挽留无果后,只得亲自相送。走到门口时,又瞧到琦哥儿,只见琦哥儿指着团哥儿又大叫:“大家快来看,凌家小怪物又出现了。”   不一会儿,琦哥儿身边就跟了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纷纷远远地指着团哥儿叫道:“小怪物,大怪物生小怪物。”   齐大奶奶豁然变色,因为其中也有她娘家亲戚的小孩子,她指着其中一个穿绘浅金双喜字的大红袄儿的男孩儿,厉声道:“混账东西,是谁这么教你的?赶紧过来向你凌世伯母道歉,不然我铁定告诉你爹去,让他收拾你。”   那个孩子冲齐大奶奶挤了个怪脸,一溜烟地跑了。   齐大奶奶气得脸色铁青,不好意思地对徐璐道:“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刚才那孩子是我一个从兄弟的孩子,猪嫌狗烦的,又被长辈们宠坏了,没大没小的。不过心倒是不坏,肯定是受人撺缀了,还请妹妹看在姐姐的份上,恕了小孩子的无状。”   徐璐当然不至于对小孩子计较,说:“无事。我自然知道这些孩子是受人挑唆的。”   这时候,那琦哥儿依然领着一群孩子远远地指着她和团哥儿一边拍掌一边叫道:“大怪物生小怪物,小怪物长着蛇尾巴。”   “你些小混蛋。”齐大奶奶咬牙,吩咐左右:“把这些孩子统统抓起来,送到各自长辈身边,与他们照实说话吧。”凭借安国侯府的声威,想来这些小孩子肯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   至于琦哥儿,齐大奶奶冷笑:她也不至于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气,这笔账,自然要算在叶徐氏身上的。   叶徐氏敢在齐家的地盘上闹事,也太不把齐家放眼里了。   ……   徐璐回去后不久,就陆续接待了带着各自孩子登门道歉的人。这些人徐璐并不怎么认识,平时候也不怎么来往,面对这些妇人的忐忑紧张,徐璐越发和颜悦色,表示:“不过是小孩子罢了,我再怎么生气也犯不着与小孩子置气。”   不与小孩子置气,那这笔账,不就要算在大人身上了?   于是孩子的长辈赶紧起身,又一次陪礼道歉。   徐璐摆摆手,上位者的和蔼与恰到好处的纡尊降贵,很是得心应手,她说:“下不为例就是了。”她抱起团哥儿,捏着他的尾巴,笑道:“我们家团哥儿虽与众不同了些,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求外人能够真心接受他,只求大家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就心满意足了。”   徐璐说话的同时,又诚挚地看着大家。   被这么一双清亮又诚意期待的目光一瞅,各人都在心里如此想:不就是孩子多了条尾巴么?也没啥大不了的嘛。   当然,登门请罪,礼物肯定是带足了的,徐璐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礼物,但自己也额外让人备了些礼物让大家带了回去。家中有小孩子的人家,就分了几样皇后赐的玩具。家中有老人的,让人送了两顶灰鼠皮暖帽。家中有病人的,则送了些补品出去。这样一来,反倒得了个谦逊心诚的美意,与这些人家也还拉近了不少距离。   一时间,皆大欢喜,   唯一让人心烦的就是叶恒那脑子有毛病的女人,她的赔罪方式倒是与众不同,她并不亲自登门,只是让人领着琦哥儿,大赤赤地跪在凌家大门外。   徐璐冷笑:“跪在大门外向我道歉?好你个叶徐氏,当真是好算盘。”   琦哥儿才多大的年纪,就被带来跪到凌家大门外,外人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不会说琦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冒犯团哥儿之类的,只会说凌家刻薄心胸狭隘,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这徐梦雅还真是个人才,懂得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徐璐下绊子。若徐璐当真让琦哥儿跪在大门外,不出三日,她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只会给人跋扈刻薄的名声。   徐璐当然不可能让琦哥儿就那么大赤赤地跪在凌家大门外,赶紧让人把琦哥儿送回叶家去。   只是叶家的下人却死活不肯离去,依然赔着琦哥儿直直地跪着,并声称:“我们少夫人说,奴才们教坏了主子,以致于让主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贵府小公子,为了向小公子陪罪,奴才们只能陪着小主子在此跪着。以求凌少夫人原谅。”   死活不肯起来。   琦哥儿也不得知了什么指令,直挺挺地跪在那,大声嚷道:“是我开罪了贵府小公子,娘要我来向团哥儿赔罪。若是少夫人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赵嬷嬷哪可能真让他跪着,赶紧去抚他,琦哥儿却是死活不肯起来,并说:“娘让我在这儿跪上半日才能起来,不然回去要打断我的腿。”   越嬷嬷没辙,只好去凛报徐璐。   徐璐冷笑一声,招手让墨香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墨香点头,领着人出去了。   这时候的凌家大门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琦哥儿一行人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   墨香拔开人群,来到琦哥儿面前,郎声道:“二公子快快请起,我们少夫人从未生过二公子的气的。二公子这样跪着,膝盖不痛么?”   琦哥儿大声说:“再痛也要跪着,不然你家主子不会原谅我的,我们叶家就要遭秧了。”   人群里响来一群嘘声,大都是针对墨香等人。   墨香并不动气,只是怜悯地看着琦哥儿:“可怜的二公子,您可是上了你母亲的血当了。”   “二公子应该明白,但凡向人赔罪的,都是登门向主人亲自赔罪。而不是就这么大赤赤跪在别人家大门口的道理。二公子,您这般,就不是赔罪了,而是故意添添堵的。二公子,您究竟是来赔罪的,还是来添堵的?”   人群里发出迷惑的质疑之声。   琦哥儿睁着大眼,一脸的迷茫。   叶家的下人又赶紧大声说:“姑娘,我们是真心来向您赔罪的。”   墨香也不理会众人,只是盯着琦哥儿:“回去吧,若是你嫡母因你没按她吩咐做就迫害你,就赶紧逃出来,找我们家少夫人。我家少夫人会替你作主的。”   琦哥儿今年七岁了,也还勉强懂些事儿的,听墨香这么一说,就默默地站起了身来。   叶家的奴才大惊,他们本来就是得了主子的吩咐的,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回去岂不要吃受挂落?于是又把琦哥儿按在地上跪着,嘴里说:“二公子,凌少夫人原谅您是一回事,但您特地赔罪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的。还是好生跪着,不然夫人得知你没好生向凌少夫人赔罪,会生气的。”   琦哥儿果然又安份地跪了下来。   墨香看在眼里,怒斥:“我们少夫人就知道,你们叶家没安好心,果然如此。”她盯着为首那奴才,冷声质问:“叶家也是传承数代的世家大族,难道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么?赔礼道歉就如你们这般,跪在别人家大门口的么?我看赔礼是假,给咱们家添填才是真的吧。你们也甭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就这么一条敢作主子的主,就该打板子。既然叶夫人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那咱们家少不得要替叶夫人教训你这刁奴才成。”然后让人把这群奴才全绑了,墨香亲自领着琦哥儿一起送回叶家。   当着徐梦雅的面,墨香微笑着说:“我们少夫人说了,就算叶夫人不是琦哥儿的亲生母亲,可到底是孩子的嫡母,哪能让孩子受这种罪?叶夫人未免太心狠了。虽说叶世子不在京城,可叶夫人还是悠着点儿。就算您不心疼琦哥儿,也要替大公子和三公子的名声着想,有一个恶毒刻薄的母亲,您要两位公子如何抬得起头?”   毫不理会徐梦雅气得铁青的脸色,墨香又说起叶家那几个奴才来:“这等奴才,胆大包天,居然敢作起主子的主了。这还了得?我怕叶世子不在京城,叶夫人没法子驾驭他们,所以私自作主,把他们扭头到了顺天府,请严大人治他们的罪。”   至于琦哥儿,墨香笑得很是文雅:“叶世子已过而立之年,膝下也才得三子,子嗣未免凄凉。可自古以来,做嫡母的都不好管教庶子,为了琦哥儿的教养也为了让叶夫人轻省些,我们少夫人就私自作主,凛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们少夫人特地把琦哥儿送到了贵州,到时候由叶世子亲自教养。这样一来,琦哥儿既得到了好的教养,叶夫人也能轻省不少,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只是未曾先凛告叶夫人,还望叶夫人不要怪我们少夫人多管闲事就好。”   也不管徐梦雅会作如何反应,墨香扬长而去。   ------题外话------   今天挺肥的哦。 ☆、第156章 风雨欲来   徐梦雅给徐璐添堵不成功,反被将了一军,一时成为帝都笑谈。   徐璐可没功夫去理会她,再一次把她伸出来的爪子给剁了,想来可以安份一段时日了。   紧接着,何北保定府官场发生哗变,似乎是某大富奸杀民女,一尸两命,被苦主未婚夫击鼓告发。而保定知府收受那大富的好处,反而诬苦主贼喊捉贼,敲诈勒索,对苦主屈打成招,致苦主撞壁而亡。苦主的小厮是个忠心护主的,并有武艺在身,一气之下,冲入知府衙门,欲击杀保定知府杨康。杨康有官差护卫,那小厮只杀了个同知仓惶朝京城方向逃去。   杨康生怕这小厮进京告御状,正要派人截杀,耐何那苦主家人纠集了上千老百姓,大闹官府。杨康被吓得不敢出门,后来河北省巡抚及何北总督派兵镇压,虽暂时压下此事,但那苦主虽非当地大族,却有大善人之称,乐善好施,造桥铺路,很受百姓爱戴。出了此事,当地百姓群起激昂,眼看一发不可收拾。河北布政使是个胆小怕事的,河北总督也怕一个处理不好,引起哗变,到时候第一个吃挂落,二人一合计,生怕处理不好官帽子弄丢,只好上达天听,请求上头定夺,把这烫手山宇丢出去。   圣上震怒,申斥了何北官员无能,特地指派官员前去保定府彻底此事。只是要派何人前去,则一时犯了难。   左佥都御史段琦文则第一个进言,举荐了凌峰。   紧接着,方阁老,沈阁老也同时举荐了凌峰。   内阁七位阁老也无异义。   凌峰也愿前往保定,替朝廷分忧。   圣上准许,特命凌峰为钦差,赐天子剑,领二百神机营,四百铁骑营部队前去镇压,并有斩杀三品以下官员的豁免权。   因事情紧急,凌峰连家都未回就直接开拔去了保定府。   而徐璐知道消息后,凌峰已离了京城百十里地了。遂担心不已,官场上,帮人擦屁股可不是那么好擦的呢。   于是徐璐又让人多方打听杨康的底细,以及那个贿赂杨康的大富的身份,以及河北布政使和总督的身份来历。   “……杨康出身寒族,倒是没多少背景,不过是运气好,抱了杨士清的大腿罢了。”   杨康是杨阁老的人,所以杨阁老在这事上,保持了沉默。   但是,就因杨康是杨士清的人,凌峰处理杨康轻了,不足以平民愤,重了,未免有公报私仇之嫌。   徐璐忧心忡忡,生怕这是个故意针对凌峰的陷阱。   她想到了头一个举荐凌峰的那个左佥都御史段琦文。   段家与凌家毫无交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举荐凌峰呢?   还有,方阁老沈阁老怎么也同意了呢?   带着这个疑惑和忧心,徐璐分别振访了方大夫人和新任的沈二夫人。   方大夫人一如以往慈爱端庄,拉着徐璐的手说:“伯母知道你的担忧,不过你放心,齐缘行事果决,有勇有谋。应对忽发状况很有经验,无论身份还是地位,他都是不二人选。你方伯父这才推荐齐缘的。”   齐大夫人又说起当年四皇子宫变一事来,“……当时谁也不会料到老实懦弱的四皇子居然会判变,与之响应的有除了三大世家外,居然还有厂卫在里头。所有人都被弄得人心惶惶。连我和你方伯父也忧心忡忡。乐毅临危授命,毫不慌张,指挥若定,在面对包围皇宫的厂卫和铁骑营,乐毅毫不慌张,拉弓搭箭,隔着三百步的距离,咻咻五下,连环箭居然射杀了九个人,全一箭穿喉。甚至有三箭不但穿喉而过,还把身后的人也射了个窟窿。四皇子主力就在乐毅那一射之下,全军覆没,这也奠定了太子殿下完胜的基屈。当时我们家老大也在场,亲眼见识到乐毅的百步穿杨的勇谋,都差点弃文习武了。”   “乐毅一口气射杀了四皇子的心腹主力,敌军立时骚乱。乐毅又举箭扬言:可还有人想见识凌某人的箭术?不怕死的尽管吱一声。叛军中果然就有人大喝‘放箭’,只是那人还未喊完,乐毅的箭就射了过去,仍然是连环五箭,射杀了六人。叛军阵形大乱。”   “叛军中也有人开始射箭,但隔得较远,并未射到乐毅身上。虽也有人拉得起五石弓,却让乐毅举刀避开。”方大夫人握着徐璐的手,激动道:“当时乐毅也才十八岁吧,居然就有一夫挡关万夫莫敌的气势,对方主将在乐毅百步穿杨的威力下,眨眼间就死去七八,乐毅又大喝一声‘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否则必被诛连九族。’这才竭制了千钧一发的叛变。”   徐璐也听得热血沸腾,难怪凌峰总会以“想当年”开头,徐璐一直不怎么相信,以为他吹牛了。就算后来听说了凌峰在当年四皇子叛变一事上立了首功,她也只认为凌峰只是运气好罢了。谁会想到他还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家男人的昔日英勇事迹,自然是高兴且自豪的事。   加上从方大夫人嘴里,也得知了方阁老只是单纯地信任凌峰会把事情处理妥当,这才举荐的。徐璐稍稍放下了心思,但一想着杨康是杨士清的人,又怕这里头有阴谋。   方大夫人笑了笑说:“什么阴谋阳谋的,在绝对权势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就算有阴谋又怎样?河北布政使是个两不相沾的老油条,总督黄扬艺也是个滑不溜秋的。他们应该也知道杨康是杨士清的人,这才赶紧避开的。这种老奸巨滑的人,最是识时务的,哪儿有好处就往哪儿钻。给凌峰下绊子?哼,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的。”   “至于杨康,那就更好办了。杨士清与乐毅有仇又如何?只要乐毅公平处决,谁会说三道四?”   方大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可徐璐心头依然不安。总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在见了沈任行的新夫人顾芸儿后,顾芸儿睁着一双清灵的大眼说:“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明白的。只是姐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一会儿等老爷回来了,我问问老爷去。再派人给姐姐递消息,可好?”   顾芸儿穿着新婚妇人惯穿的大红色洒金刻丝鹿角海棠花长褙子,头戴赤金嵌绿石宝的点翠偏凤簪,数根攒珠梅花双脚钗挑出梳得齐整的桃心髻,额上垂着枚由多枚米粒大小的五彩宝石众星捧月地烘衬出正中那枚滴珠形的红宝石,光洁明亮。   与上次见面大为不同的是,顾芸儿神色端丽,脸上带着桃红颜色的自然红晕,眉宇间一派舒适温和,只是眼底下有些青影。徐璐邪恶地想:大概是沈阁老美人在怀,加上又是多年暗恋的心肝宝贝,老房子着火得厉害,必是夜夜笙歌不停。   徐璐也知道从顾芸儿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压下心头的忧心,问顾芸儿:“妹妹在沈家应该是不错的。”   顾芸儿脸上飞过一抹红晕,越发娇艳动人,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徐璐也不由痴目相望。直把顾芸儿盯得好生不自在。不由嗔道:“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呢?我脸上又没脏东西。”   徐璐收回目光,呵呵一笑:“看妹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也不枉她和凌峰苦心设计了。   顾芸儿不怎么爱说话,也许与徐璐不怎么熟悉,所以徐璐只好自找话题了。目光微瞟,就瞧到放在罗汉床上用银灰色填漆盘装着的请贴,看了个熟悉的名字,笑道:“朝阳公主邀请妹妹去公主府玩?”   顾芸儿说:“是的,才刚收到的请谏。不知姐姐可有收到?”   “收到了,不过我不打算去。”   “啊,为什么?”顾芸儿好奇地问:“我好像记得,姐姐与朝阳公主挺要好的呀?”   徐璐说:“还不错,若是人不多,我倒是可以去的。”   顾芸儿果然就没再问了,显然也是知道团哥儿的事。   “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哪日得了空去姐姐府上瞧瞧团哥儿。”顾芸儿一脸真诚地说,“团哥儿虽异于常人,总归是姐姐的亲骨肉,我想,我会接受他的。”   一方面表明,她是因为徐璐的关系,才接受团哥儿。   另一方面也表明,顾芸儿是诚心要与徐璐交好。   徐璐越发喜欢顾芸儿了,说了声“随时欢迎妹妹光临。”为了投李报桃,她又鼓励她去朝阳公主那玩,并说朝阳公主看似跋扈,实则也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不在她面前藏奸使刁。   顾芸儿说:“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我姐姐有所不知,几个月前,家父不小心冲撞了朝阳公主,曾被打入天牢,我也担惊受害了好久。所以……”她对这些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半分好感也无。   徐璐有些愧疚,原想实话告诉她,可又不好开这个口,毕竟这事儿她也是帮凶的。   若这事儿说出来,沈任行对顾芸儿好,那自然是一份浓浓的人情,怕就怕万一沈任行对顾芸儿不好了,岂不要怨死她们这些始作俑者。   她和凌峰合着朝阳公主算计顾芸儿的事,只能烂在心里了。   顾芸儿果然信守承诺,第二天就亲自来找徐璐,向她说起了沈任行的事。   “……我家老爷说,之所以举荐凌大人,也只是单纯得觉得凌大人能够处理好这件事。一来,众所周知,杨康是杨士清的人,派身份低的人去,怕束手束脚。二来,其实皇上也想让凌大人前去的,我家老爷不过是顺应圣上心意罢了。更何况,我家老爷还说,朝堂上能够处理这种突发事务的,还真没几个,凌大人也是能者多劳罢。”   不管沈任行说得是真是假,总之,徐璐放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的心,依然牵扯在凌峰身上。   她也知道,这事儿是急不得的,既然已经知道方阁老沈阁老对凌峰一如以往的支持就成了。   徐璐现在才有了心思打量顾芸儿。   与昨天相比,顾芸儿似乎又有了变化。   她的眉宇间有股抹不去的媚色,眼波流转,一种叫妩媚的风情流转而出。   这种变化,在已婚妇人眼里,自然是明白的。   徐璐望着顾芸儿直笑,实在难以想像,清高雯月,芝兰玉树般的沈任行,在床上又是怎生德性。   顾芸儿被徐璐笑得怪不好意思的,徐璐这样的笑容,她在路玲玲脸上就瞧到不下几回了,窘得整张脸儿都发起烧来,不敢多呆,随便找了个理由急匆匆离去。   顾芸儿离去后,徐璐又仔细把朝堂上的事儿理了一遍,杨康逼出民变是事实,河北布政使和总督两个都是滑不熘秋的性格,在官场上并不新鲜。方知礼沈任行两位阁老共同举荐凌峰,虽有私心,却也是出于一颗公正之心。其余阁老附议,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那么,这件事儿上头,陷阱究竟在哪里呢?   但她有预感,这事儿,真的不会太平的。可京城离保定又远,她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多派人手出去,盯紧了杨家,甚至连与自己有宿怨的人家也都派人盯梢去了。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也可以及时向凌峰通风报信。   ……   过了数日,朝堂上便传出兵部左侍郎被人举报贪污受贿的消息,徐璐一听就心知不妙,赶紧与武夫人商议。   武夫人政治嗅觉也很是灵敏,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去把女儿叫来。   凌芸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还是比较镇定,并主动说起这事儿来。   “向世叔与公公是同乡,因为同乡之宜,所以向世叔一向颇为照顾乐毅。只是乐毅才刚进京述职,就传出向世叔贪污受贿买官卖jue事来,要么是政治对手故意打压向世叔,要么是故意针对乐毅的。母亲不必担忧,我才从向家回来,向伯母很是自信得对我说,虽说有不少官员携礼登门,但向伯母也只是收了些各地方的土仪,并未收受贵重之物。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   武夫人对女儿的灵敏反应颇是赞赏,直接问她:“那你可知道是何人在暗中使坏?”   凌峰摇了摇头,称暂时还不清楚。   徐璐说了自己的看法:“会不会是顾家斐家或杨家搞得鬼?”   顾国公顾远山才丢掉五军都督府的差事,被架空在家,心里肯定会积把火。杨家与斐家不用说,本来就与凌家撕破脸了的。安国侯府势大,又没什么把柄可抓,但从外围下手,比如针对凌家的女婿官令宸,也同样可以得到打击安国侯府的目的。   武夫人母女同时沉默。   这应该是徐璐的猜测。   到了晚上,总算打听出了朝堂上弹勋向有为的言官正是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江墨。   凌芸惊讶地睁大眼:“怎会是他?”   武夫人徐璐也很是震惊。   江墨是永宁伯爷江允然的嗣子,娶妻庆昌侯杨家嫡次女。江家在京城虽只是普通勋贵,但在仕林中一向享有声誉。永宁伯曾官拜河北布政使,正要在仕途上大展拳脚时,永宁伯老夫人因病故去,江允然不得不进京守孝,期间引发旧疾,也跟着去了。江墨替嗣父服了三年斩衰,重新述职,进入都察院,任正四品右佥都御史。   江允然与方阁老私交莫逆,江墨靠嗣父的影响,未来的仕途之路自然不会轻易折戟。   只是自江允然故去后,江氏宗族就冒出诸多不和谐的声音来,江墨只是嗣子的身份,继承永宁伯勋位,江氏族人多有不服,联合多家世族力量,企图以“江墨气死江老夫人大逆不道”等理由,妄想把江墨从世子之位拉下来。   原来,江老夫人之死并不单纯,是杨氏服侍不周,气着了老夫人,老夫人气急之下作势要打杨氏,只是起身过程中,双眼一黑就那么倒了下去,刚好撞在了台阶上,一命呜呼。   江氏族人就以此理由,指责江墨教妻无方,不配为嗣子,要重新挑选嗣子。   幸亏新任永宁伯夫人强势,加上背后又有庆昌侯和方家撑着,强硬击退了别有居心的江氏族人,这其中的艰难阻阻,也只有江墨夫妇才能够体会。但当年安国侯府虽未像杨家方家那样明着相帮,却也是力挺江墨的。   这事儿凌芸也是知道的,所以实在不愿相信,江墨会故意针对凌家。   “江墨应该不至于故意针对咱们家,应该只是单纯针对向世叔吧。”凌芸轻声说。   武夫人问徐璐说:“你与永宁伯夫人有来往的吧?”   徐璐说:“偶有来往,还算谈得来,但也未曾深交过,不过,永宁伯夫人在人前,曾替我说过话。”   能在人前明着替徐璐说话,那应该是对徐璐或是对凌家好感的。   武夫人说:“你即日去江家一趟,拜访一下永宁伯夫人。”   徐璐毫不犹豫地点头。   凌芸说:“以前我与永宁伯夫人也有数面之缘,我和弟妹一起去吧。”   武夫人说:“人多了可就打眼了,让小璐去就成了。”至少得打探清楚,江默缘何要弹劾向有为,究竟是风闻奏之,还是刻意针对。这一点务必要搞清楚才成。 ☆、第157章 彻底撕破脸   当日下午,徐璐就递了贴子去永宁伯江家,第二日,江家就来了回贴,徐璐整装出发,伯夫人杨氏亲自在垂花门处迎接。   双方也都是认识的,杨氏迎了徐璐就往里走去,边走边道:“什么风把妹妹也给吹来了?昨儿我去隔壁串门去了,回来就瞧到妹妹的贴子,妹妹一向深居简出,等闲不大串门儿,今儿倒来我家,可让我高兴死了。”   徐璐听她这么说,也就放下了些心思,杨氏说她深居简出,并未提及团哥儿,也是刻意回避团哥儿带给她的抑郁,显然也是有心的。   加上杨氏待她热情周到,爽利中又带着股亲切随意,徐璐心下倒也安定了不少,也不拐弯抹角,说起了向有为的事儿。   杨氏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笑了笑说:“向大人与咱们家八竿子打不着,我家老爷也并非刻意针对。不过是在其政谋其位,不辜负圣上恩泽罢了。我家老爷的性子妹妹不了解,我却是非常清楚的。妹妹放一百个心,若向大人当真无辜,我家老爷自不会再紧揪着不放的。”   说虽如此,但言官总爱无风也要搅出三声浪来,就算最终向有为被还了清白,可到底也是有了污点呀。   徐璐就笑着说:“咱们家与向大人并无交集,只是我们家姑奶奶还有姐夫才刚从山东回来述职,我家姐夫走的就是向大人的门路。可前脚才刚述完职,后脚就曝出向大人买官卖官一事来,我家姑奶奶心里有些着急,生怕这事儿不同寻常,所以我婆母这才让我过来走一趟。了解下俱体情况,还请姐姐恕罪则个。”   原来是来探听自己丈夫弹劾向有为有故意打击凌家姻亲的意思。   杨氏赶紧辩解道:“这事儿我倒是不清楚,连我家老爷也不曾知道过,向大人与你们家姑奶奶家还有这层关系。我家老爷曾与我说过,他也是在官衙里从底下人手上瞧到了匿名举报向大人的册子,这才上奏朝廷的。倒是不曾调查过这些。”随后,又加了句:“那册子上倒是写有不少向有为收受贿赂的事实,我家老爷为慎重起见,早已暗中让人去彻查此事了。”   徐璐明白了杨氏的意思,那就是江墨弹劾向有为,只是单纯弹劾而已,并未有别的目的。   徐璐又问:“不知那册子是何人交给江大人的?”   “是都察院经历司的厉进周。”   厉进周?徐璐不曾听说过,却也把这名字记下来了。   徐璐看着杨氏,故意脸色微变。   杨氏便问:“妹妹怎么了?”   徐璐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的,只是忽然想到,当初保定府杨康事发之时,是厉进周第一个向圣上进言举荐我家夫君的。”   杨氏也是聪明人,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告别杨氏,徐璐回去后,让人查了厉进周的来历身份。   凌峰外书房有专门负责收集京城各世家大族藤藤网网的秘书官,叫沈剑呜,是凌峰少数肱股心腹。   头戴灰白色方巾,穿缀白色护领青蓝道袍,黑色方头鞋的沈剑鸣隔着帘子对徐璐道:“……这厉进周是宣德二年的进士,其父是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娶妻颜氏,颜氏是国子监祭酒颜林的孙女,其父虽有功名,但仕途不顺,一直闲斌在家。厉进周曾因与人争执失手打死人,被五城兵马司拘捕,后来走了衡国公夫人的门路,才转危为安。去年还小升了一级,提拔他的是左佥都御史段琦文,段琦文与顾国公顾远山是表兄弟,与顾家走得一向近。”   这么说来,段琦文是顾家一系的。   徐璐已从梁秋韵嘴里得知衡国公大顾氏挣钱有方的窍门,那便是专门替犯了事的官员免去刑法,从中牟取巨额好处。   徐璐又问:“消息可属实?”   丁建道:“千真万确。卑下不敢乱语。”   厉进周因祸得福,投靠了顾家,顾家才让段琦文提拔了厉进周。那么厉进周自然就是顾氏一系的人,正当官令宸述职的紧要关口,偏就有举报向有为买官卖官的事来,举报人还是厉进周。顾家与凌家虽未彻底撕破脸,却也是眼中钉肉中刺。顾家拿凌家没办法,就只好拿凌家的姻亲开刀了。   徐璐把事情向武夫人凌芸说了。   武夫人冷笑:“又是顾家。好,很好,咱们不找他们麻烦,他倒是寻死来了。”   凌芸脸色悄然变色,她一脸迷惑不解地道:“咱们与威国公府虽然未曾往来,可也井水不犯河水的,什么时候又成了死敌了?”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低下头来,嚅嚅地道:“这事儿也得怪我……不过姐姐放心,我手上已有制衡顾氏的法子。”   ……   与武夫人商议过后,徐璐让人去外院,把洗砚叫来,拿出一叠厚实的文书与他,让他另外抄录一份。   洗砚接过,恭敬地问:“请问少夫人什么时候要?”   徐璐微笑说:“当然是越快越好。”   洗砚说:“少夫人吩咐,小的自然全力以赴。只是小的目前手头上还有一项差事未能完成……”   徐璐就问:“何等差事这么要紧?”   洗砚说:“是世子爷吩咐的,赵姨娘从庄子上使人递了信进来,说赵姨娘身子有些不妥当,世子爷就要小的去太医院请太医一道去辛集湾看望赵姨娘。小的已让人请好了太医,这会子正要动身的。”   徐璐就说:“爷也真是的,赵姨娘的事儿可不是小事,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这样吧,我另外派人去辛集湾一趟,照顾赵姨娘便是。”   洗硕赶紧拿了文书下去,说两个时辰后交上来。   洗砚写得一手好字,不一会儿,就抄好了,呈给徐璐看。   徐璐瞧了后,很是满意,让人打赏了洗硕五两银子,又让他再把这份另外抄录的文书亲自送到威国公府顾家。   徐璐亲自交代:“见到了威国公爷,你什么也不用说,只需把文书交上去就是了。不过一定得亲自交到顾国公手上。”   洗硕恭身称是,然后又问:“可是,顾家与咱们家不怎么对付,万一顾大人不肯见小的怎么办?”   徐璐愣了下,想了想说:“若他不肯见,那就回来。我另外再安排。”   武夫人刚开始还有些忧心,但徐璐拿出大顾氏的罪证,武夫人瞧了后,忽然就笑了起来,说:“好,你也是有本事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抄了顾家的老底。”大顾氏是出嫁女,其实也还算不得顾家的致命弱点,但大顾氏却是后族宗妇,后族宗妇犯了事倘若被曝了出来,顾家也会吃受挂落的。   徐璐赌得是顾家一定不会不顾大女儿的死活的。   洗硕很快就回来,却是被人抬回来的,不止如此,还脸颊浮肿,手臂骨折,双腿被人打断,实在是凄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得知是顾家所为后,徐璐怒中火烧:“顾家欺人太甚。”   洗砚脸色惨白,头发散乱,一身连青色袄子全是脚印,混杂着血迹和污泥,哪还有先前的玉树临风?   偏偏门房上的还跑来添油加醋:“少夫人,刚才抬洗硕的人是威国公府的下人,把洗砚放在地上,还对小的说,说了一句顾国公爷的话。”   “什么话?”   “小,小的不敢说。”   徐璐总算克制不住自己,瞪眼道:“说!”   门房上的跪下来,战战兢兢地道:“那人说:‘奉咱们国公爷的吩咐,这奴才胆大包天,毫无规矩,即然凌侯管教不好自己的奴才,那本公爷就替凌侯代管了。略施些教训,让他知道,这世上的花儿,并非一辈子长开不败。’对方就是这么说的,少夫人,小的不敢妄言。”说完就深深磕下头去,生怕被迁怒。   屋子里气氛一度紧张起来。大家也做好了迎接主子暴烈的怒火。   只是,徐璐并未发火,而是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去把燕先生请来给洗硕治伤。”   凌峰养的知客里,有位姓燕名回的人,是个大夫,医术还不错,长住凌家,专门应付凌家下人偶尔的头脑发热或是小病小痛之类的,偶尔也应应急给主子们看病。   总之,家中养个大夫,总是方便的。   洗砚被抬了下去,让燕回治病去了。   徐璐叫夏荷去库房里挑了好些山参等补品,领了两个经验老到的婆子去外院照顾洗硕去了。并让小厨房的人每日熬上浓浓的大骨头汤,以及鲜汤送过去。   过了不久,夏荷回来了,称洗砚醒了,也说起了洗砚在顾家的经过。   “洗砚说,他连顾家的大门都没能进,顾家人一听说是安国侯府的,就不让他进门,只是去请示主子。过了好久,才出来说顾家不肯见他。洗砚就扬了扬手上的文书说,说了句:‘请国公爷考虑清楚,我家主子说了,若是错过了今日,这世上可就没有后悔药的。’洗砚说,那门房上的又进去了一趟,只是过不多久,顾家就涌出来几个家丁护卫,冲出来对洗砚拳打脚踢,并故意折断洗砚的手和双腿。接下来洗砚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尽管怒中火烧,但徐璐仍然克制自己,冷冷地说:“我知道了,你好生照顾洗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赵嬷嬷说。并告诉燕回,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买,一切走我的账。”   夏荷点头。   徐璐又问:“那份文书呢?”   夏荷茫然,不过到底是头等丫鬟,反应也不慢,马上说:“奴婢这就去问洗硕。”   夏荷急匆匆离去后,过了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对徐璐说:“洗砚说,大概是丢到顾家大门外了。当时,顾家家丁打他的时候,他没能护住文书,应该是掉到地上了。这会子,怕也落到顾家手上,或是被别人捡走也不一定。”   顿了下,夏荷一脸紧张地道:“少夫人,这份文书真的很重要吗?”   徐璐面露讥嘲:“对我来说倒不那么重要,不过对顾家来说,可就是要命的东西了。罢了,既然顾家不愿意接受我的求诚,那我又何苦再低声下气呢?”   正说着,又有丫头急匆匆进来:“少夫人,威国公爷来了。”   徐璐愣了下,“什么?”   那丫头一字一句地说:“威国公爷来了,指名要见侯爷。只是侯爷还不曾回来,廖大管事也不敢作主,只好进来请示夫人。只是夫人这会子刚好出去了,门房上的廖大管事只好让奴婢来凛报少夫人了。”   廖大管事身为凌家门房上的管事,掌管的可是凌家对外的脸面,对于这些不请自来的身份又尊贵的,不管是否敌对,都要事先恭敬迎入宴息处,再另外派人通知主子。   但这回却是例外,廖大管事前脚见识到被抬回来全身血淋淋的洗硕,后脚又见顾国公登门,再是傻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可不敢放顾远山进来,只能生生把人拒之门外,却火速地让人通知主子。   徐璐愣了下,被气笑了,这顾元山前脚把自己派去的奴才打成那样,还派人上门来耀武扬威,警告自己。后脚就登门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继续耀武扬威不成?   徐璐没有见威国公,并让门房的转告威国公顾元山:“不好意思,国公爷,我家主子说了,主子可心疼洗砚了,正在督促着大夫给洗砚接骨看病,恐怕没空接待国公爷。国公爷请罪吧。”   徐璐又气又怒,也有些后悔。她生平第一次,让人这般赤裸裸地打脸,如何不气。   一般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注重面子功夫。再是与人撕破脸,面上也绝对是一团和气的,如同凌家与杨家。尽管杨士清恨不得生吃凌峰,但在朝堂上,依然是笑咪咪的,仿佛不曾有仇似的。   但这顾家未免过份了,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这是公认的规矩。顾家连这起码的规矩都不顾了,直接把洗硕打成这样,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她的脸呢。   她已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给顾家点颜色瞧瞧。 ☆、第158章 识大体   徐璐让人套了马车,去了沈家,找路玲玲去了。   幸好路玲玲在家,看了徐璐递给她的有关大顾氏替犯了事的官员或富户“擦屁股”进而收受巨额好处的证据后,拍着大腿狂笑:“妹妹有什么打算?”   徐璐沉声道:“姐姐再看这个。”又把一土黄色的笺纸递了过去。   路玲玲眸子急缩,震惊地看着徐璐:“如此齐全的证据,你保存了有多久了?”   徐璐说:“有很久了。只是这里头涉及的官员实在太多了,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头又还有皇后娘娘的体面,所以不敢声张罢了。加上顾家斐家,又不是普通人家,若把这事儿捅了出来,顾裴两家固然落不得好,但我们世子爷也会落是个打击报复的名声。所以倒未曾声张。只想着,若顾斐两家不再苦苦相逼,再把屁股收拾干净,咱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顾家实在是过份,我家世子爷前脚去了保定,他们后脚就起了动作。他们整治咱们家也就罢了,连姑奶奶家都不放过,还连累了兵部的向大人。向大人多么廉洁的人呀,那日我家姑奶奶从向家回来,直对我抹着眼泪说,向大人一向清廉守法,为官二十余载,从未有半分对不住朝廷,对不住良心的事。却让人平白泼污水,为了咱们家的事,清白的名声都让人污成这样,简直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顾家恨咱们家,可就算再恨,你若是真刀真枪正大光明我还想得过,居然使这么些不入流的把戏。连诬告都使出来了。还堂堂国公府,未免上不得台面了。可怜向大人,却因咱们家的缘故,平白受此冤屈。先不提向大人的委屈,单说顾家这么明张目胆污陷朝廷大员,未免过分。”   路玲玲轻轻一笑:“官场上的手段层出不穷,这又算得什么?只是妹妹,你拿着顾斐两家的犯罪证据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果然,路玲玲也是个聪明的。   徐璐也不拐弯抹角:“我与姐姐的交情就不必说了。我今日主要是来请姐姐帮我个忙。帮着把顾斐两家的证据递进宫去,请皇后娘娘过目。”   路玲玲先是奇怪,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顾斐两家的事儿闹开来,顾斐两家固然落不得好,但大顾氏又是皇后的娘家人,大顾氏出事,皇后娘娘面上未必会好看。徐璐倒是聪明,不但顾惜了皇后的脸面,又还抄了顾斐两家的老底,端得厉害无比。   路玲玲说:“这事儿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妹妹,这件事,是你们家世子让你做的?”   徐璐吱唔了一会儿,说:“是我们家世子爷要我这么做的。他说,路姐姐为人品性他信得过,请路姐姐帮忙再适合不过了。”   路玲玲哼笑:“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我与顾家一向不对付的。凌峰肯定知道,顾家一旦有难,我肯定是第一个要痛踩落水狗的。”   路玲玲与顾家的恩怨,徐璐多少也还是清楚的,主要是路玲玲医者的身份,在仕族人眼里,只是中九流的角色,都是靠服侍人挣钱的勾当,都算不得高贵。更别说公卿勋贵又是宗室女的顾夫人。以路玲玲的傲气,自然是受不得顾家人高高在上的倨傲,双方自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顾家落难,路玲玲肯定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   其实,大顾氏和斐家的犯罪证据,凌峰早已搜集妥当,只等在适合的时机里放出去。但这回顾家趁凌峰远去保定对京城鞭长莫及时,居然打起了官令宸的主意。甚至连向有为都不放过。凌家与顾家原本也并未交恶,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成了今天这翻场景,可以说,官令宸向有为也算是受自己连累的。所以无论如何,徐璐一定要亲自出手。   但妇人不干政,徐璐可不敢四处说是自己的主意,就怕被外人知道后,指责自己牝司鸡晨。那样对凌峰也不是好事。   路玲玲不疑有他,满口应答,她倒是非常希望顾家倒霉,最好被贬为庶民,到时候她就可以去欣赏顾夫人是否还会有傲气的存在。   路玲玲依然还有不少疑问:“你自己也可以进宫呀,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亲自呈交给皇后不好么?   徐璐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打扰到皇后娘娘。更何况,我出身小门小户的,以前见过最高身份的,也就是知府夫人。虽说如今妇凭夫荣,见识了大场面,可皇后娘娘端贵高华,在娘娘面前,总感觉自己好缈小。怕在娘娘面前说错了话,连累了夫家可就不好了。”   路玲玲翻翻白眼:“你这话骗三岁小孩子还成。”   徐璐急了,认真地说:“真的姐姐,我骗你做什么?我听说皇宫里头龙谭虎穴,一个人还真不敢进宫的。就怕半路上冒出个贵人,万一来了性子要打杀我。那我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路玲玲愕然:“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璐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我是真的不敢一个人进宫的,就怕遇上哪位贵人,一时心情不好,打我一顿出气,我都找不着告状的地方,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吧。”   路玲玲无耐摇头,虽然徐璐说得夸张了,但宫中确实就是如此,也辩驳不得。但这话,可不能在皇后面前说的。   路玲玲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当下让人服侍更衣,虽未按品大妆,却也是隆重端庄。   等路玲玲进宫后,徐璐也就回了安国侯府。发现凌家大门前停着一辆青轴平顶马车,很是纳闷,家中来了客人么?只是马车为何会停在大门口呢?   很快,徐璐明白了来者何人了。   “顾远山还没走?”回到华馨苑,徐璐正要换身衣裳就去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的。就听丫鬟说,威国公顾远山被侯爷迎入射月厅的宴息处接待了。并还交代下人,若徐璐回来后,就让她赶紧去射月厅。   徐璐很是生气,问赵嬷嬷:“侯爷可知道顾家对洗砚做过的事?”   赵嬷嬷说:“侯府从外头回来,就瞧到在大门外徘徊的顾国公。很是生气,责骂廖大管事怠慢了贵客。差点把廖大管事拉下去打板子。廖大管事只好申辩说,他只是听从少夫人吩咐的。侯爷就问,少夫人为何要这么吩咐,廖大管事还来不及说话,顾国公爷就承认是他的不是,因内宅妇人无知,气性大,把凌家派到顾家送信的奴才打了,这就赶紧登门谢罪的。”   徐璐并不意外顾国公的来意,又问:“那侯爷怎么说?”   赵嬷嬷回答:“当时侯爷就说,居然还有这等事。你们顾家当真是威风。那咱们家小门小户,恐也招待不起国公爷了。”   凌宽虽然不知道俱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影响他精准的猜测。   凌峰去了保定府,凌家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妻子和儿媳妇两个主子。派人去顾家的,不是妻子就是儿媳妇。但派去的人却让顾家打了。但顾家前脚打了人,后脚堂堂国公爷就火烧屁股地来登门陪罪,必是凌家捏住了顾家极厉害的七寸,所以不得不来服软陪罪。   这时候,凌宽再不摆上架子,那就实在不配为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了。   但顾远山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凌宽在大门前就下逐客令了,仍然不肯走,厚着脸皮继续陪罪。   凌宽也不好大家面上闹得太过难堪,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待了顾远山。   虽然顾远山未曾明说真正来意,只一味地陪礼道歉,说妇人见识短,气性大,心眼儿小,心胸狭窄,为着针眼大的恩怨就把凌家派去的奴才打了,实在是过分,他这次前来,是特地向凌侯陪罪的,请求原谅,条件还任开。   凌宽不明白顾远山为何如此的低声下气,但也料定,凌家应该是掌握了主动,捏住了顾家的七寸,顾家不得不来服软求和。凌宽越发坐起了钓鱼台,后来得知家中的奴才是由儿媳妇派出去的,就让人请徐璐过来。   徐璐是女眷,倒是不好直接来见顾远山,只是来到后堂,隔着浮雕仙女散花大紫檀屏风,声音冷冷地传来:“不好意思,国公爷来晚了一步。”   顾远山不顾身份,豁地起身,向屏风疾走了两步,失声道:“少夫人这是何意?”   徐璐声音中还带着线浅的稚气,但声音却冰冷,“在洗砚全身血淋淋得被抬回来时,徐氏就痛定思痛,把原本要交给贵府的礼物送到了都察院。这时候,想必已摆上了都察院的案桌上了吧。”隔着不透明的屏风,依稀还能听到顾远山急促的呼吸,徐璐声音温文尔雅:“国公爷千万恕罪,徐氏胆子小,见不得血腥,一瞧到自家奴才被打得血淋淋的身子,手脚俱被折断,实在是惨不忍睹,一时激忿就冲动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请国公爷恕罪,是徐氏鲁莽了。”   虽然顾远山看不见,但徐璐依然福了身子,优雅退下。   至于凌宽与顾远山说了什么,她也不想去听了。她当然知道,以顾远山的眼界,应该不至于明着与凌家撕破脸。但是,能设计出凌峰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就把向有为官令宸拉下水来以达到整治凌家的目的,会是顾夫人母女所为。   打死她都不相信。   顾远山才是幕后推手,顾夫人母女大概就是帮凶。   或许,杨家斐家也参与了此事,否则事情不会如此凑巧。   至于洗砚被打一事,或许不是顾远山干的,但那又如何?顾夫人干得出来,就要承受凌家接下来的报复才是。   凌家与顾家的仇怨,并不能因为顾远山来陪罪就可以化解。   她还没有那么仁慈,别人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即往不咎。   再加上凌峰还在保定,杨康倒是无关紧要,但怕就怕这些人在暗中使绊子。   为了保证凌峰在保定的安全,不受人算计,她只好主动进攻了。   拿捏了顾家斐家的痛处,直接呈交皇后。就算帝后不治顾斐二人的罪,但冷落肯定是有的。   或许,大顾氏因为皇后的缘故,不会伤筋动骨,顾家也会因圣上的关系,伤不着汗毛,但即非皇亲又非国戚的斐家,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钉死斐家,也算是砍了顾家一臂,就算顾家想反扑,恐短时日内也没法子了。   这样,就给了凌峰缓口气的机会。   只要凌峰从保定平安回来,成功处理了杨康的事,将来无论用阴谋还是当面鼓对面锣地与顾家对上,都是不怕了。   当晚,凌宽把徐璐叫去喝斥了一顿。说她简直胡来,如此重大的事,居然不与他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   徐璐跪下来请罪,称:“侯爷恕罪。那顾家明明白白想钉死向有为来达到攀诬姐夫的目的。若是让他们得呈了,姐夫的仕途也就毁了。媳妇想的是,与其在向有为的事情上粘缠,还不如来个斧底抽薪,因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凌宽平息了怒火,缓缓落坐,“好一个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你一介妇道人家,居然还知道这个。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徐璐说:“是世子爷平日里最擅长的一句话,媳妇愚顿,以前并未深切体会过。只是这次夫君远去保定,姐夫又出现这样的事来,媳妇一来担忧夫君受人算计,二来又怕顾家阴谋得逞,也就顾不得其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媳妇也是鲁莽了,还请侯爷责罚。”   凌宽说:“罢了,你起来吧,虽然这次是鲁莽了些,但好在事情还算在控制范围内。对了,那样的情况,你为何还能把证据呈交皇后,而不是交由御史?”   若是交到御史手头,顾家斐家必定脱一层皮。   徐璐解释说:“大顾氏虽然死不足惜,可到底要顾惜皇后娘娘的颜面。更何况,媳妇听说斐浩然是圣上当年亲自定的吏部侍郎。”还得顾惜圣上的颜面。   凌宽再一次对这个媳妇刮目相看。他一直知道这个媳妇聪明,有主见,不会轻易受人拿捏。是个宗妇的好料子,但实在没有想到,她在政治方面也极有天赋,倒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凌宽说:“你做得很好。想来顾远山肯定会直奔都察院。”   徐璐恭敬地道:“侯爷,媳妇问句冒味的话,若您是顾远山,这时候会如何做呢?”   凌宽捋了胡子,在宴息厅里走了两圈,说:“若我是顾远山,肯定是去都察院,来个先下手为强,或是想尽办法贿赂都察院的人……糟了,赶紧的,派人去都察院,谨防顾远山斧底抽薪。”   徐璐面露迷惑,但这时候凌宽已顾不得与她解释,又急匆忽离去了,直奔都察院。   后来,还是凌宽身边的知客江帆给徐璐解了惑,“少夫人有所不知,如今都察院的两位都察御史一个外放出京,一个因病在家。如今,都察院几乎是谢永康当家。这谢永康可是刚正不阿又六亲不认油盐不进的主。顾远山无论是贿赂还是以强硬手段都无法逼之收手,那自然是斧底抽薪,一不做二不休,要么放一把火烧了那些证据,要么对谢永康……”江帆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徐璐倒吸口气,这才知道凌宽前去都察院的目的。   ……   晚上武夫人从方家回来,也听说了白日里徐璐做过的事,一方面震惊徐璐的胆大包天,另一方面又震惊于徐璐的胆大心思,娴熟的政治天赋,都不知是该斥责还是夸赞她。   最终,武夫人仍是把徐璐训了顿。   “……我知道你是为了峰儿好,可你这也太胆大妄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私自行动。误打误撞也好,还是你胆大心细也罢,你一介妇道人家,却干涉起朝堂大事,却是万万要不得的。传扬开去,与你与凌家可没半分好处。”   徐璐刚才已让凌宽斥责了一顿,也知道自己太过鲁莽,也在高估了自己的本领,只凭意气用事。从凌峰那儿学了点政治斗争的皮毛就自以为厉害,一个人真刀真枪地应付起复杂的朝堂争斗。虽说占了上风,但其中的隐窜却也是不容忽视的。   这其中每一个环节,稍微说了差错,那就是前功近尽弃的。加上徐璐只凭一股意气用事,难免不出差错的时候。   徐璐诚心检导了自己的错误。   武夫人也并非真要责怪她,不过是怕她年纪轻轻收不住性子,被初次的成功弄得轻狂起来,而故意敲打她罢了。不轻不重地说了她两句,又肯定了她这一回的战斗成果,既抄了顾家斐家的老巢,化被动为主动,又圆滑地把茅盾推给帝后,把自己摘了出来。顾斐两家不管是轻判还是重罚,但在帝后心目中,凌家识大体懂分寸的印子是烙下了。   总得来说,徐璐初次出手,战绩还是比较辉煌就是了。   ……   威国公顾远山顾不得再在凌宽面前扮演请罪模样,徐璐的话让他暗道不好,知道事情坏了,急匆匆地离去。直接去了都察院的。只是去了都察院才知道,两位都察御史都不在都察院,却是遇到了让他又气又恨又无可耐何的谢永康,暗叫倒霉。但女儿和斐家的事儿实在不容小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徐璐说把证据递交到都察院本来就是诓骗顾远山的,谢永康自然要实话实说的。加上谢永康一向瞧不起顾远山这类勋爵显贵,态度很是冷淡倨傲。但听在顾远山耳里,无异是谢永康要置自己于死地了,眼神冷厉,望了眼谢永康身后的案桌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顾远山回到国公府,顾夫人便埋怨他:“凌家的奴才,打了就是打了,你还登门做什么?也不怕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顾远山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抡起巴掌就甩了顾夫人一巴掌,怒喝道:“无知妇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了好事,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他把洗硕丢到地上的那份文书掷到顾夫人脸上,声音冰冷厌烦:“蠢妇,你自己瞧瞧着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顾夫人嫁给顾远山,自恃自己宗室女的身份,加上顾家能够从伯府升为国公府,也是靠她的功劳,这些年一直活在浓厚优越感中。丈夫也一直让着她,敬着她。这回陡然挨巴掌,顾夫人被打蒙了,从未挨过打的脸很快就肿得发亮,在发了一会儿傻后,就要跳起来去撕顾远山,耐何顾远山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离去。顾夫人气得发晕,当下把那文书撕得稀烂,咬牙切齿地骂道:“老东西臭不要脸,若不是我哪有你的今日,不过是一时的失意就来我出气,你个没良心的……”   话说顾远山,带着一股子邪火及杀气去了外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召集知客议事。 ☆、第159章 大顾氏的下场   而这时候,徐璐带着不安的心进了宫,对皇后垂泪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昨日威国公爷来过凌家,臣妾因忿他无故抠打臣妾派去的奴才,一气之下就骗他说把证据呈交到了都察院。只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们凌家与顾家,也并未有深仇大恨,不过是臣妾与顾家两位姑奶奶有些私怨罢了,哪就升级到两家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先前夫君得知臣妾与杨夫人顾小姐交恶,就是后来无意中发现了杨夫人的事儿,臣妾也从未想着把杨夫人怎样。后臣妾想了许久,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才想着把这些送回顾家,也算是释放臣妾对顾家的善意。谁知派去的奴才连门都没进就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臣妾长这么大,还从未瞧到有人被打得全身血淋淋周身没一处完好的血腥场面,一时情绪失控,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出口恶气,这才请路姐姐把杨夫人和斐大人的犯罪证据呈进宫中。”徐璐一边说,一边偷看皇后神色,又继续道:“臣妾从沈家回去后,依然满腔的邪火,也未曾接受威国公爷的陪罪,还故意欺骗威国公爷,说证据已呈交都察院。只是威国公爷走后,臣妾心里头就有些不安。顾国公到底也是替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臣妾实在不能因私愤就对朝廷栋梁不依不饶。臣妾也着实不愿继续与顾家交恶。可如今事态已经失控,臣妾万分恐惶,可却无办法,只好请求皇后娘娘疼一回臣妾了。”说着就深深磕下头去。   皇后脑海里转了无数遍心思,语气地温和道:“你刚才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徐璐扭着手指头,讷讷道:“有一半出自真心。”   “那另一半呢?”   徐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妾愿与顾家尽释前嫌是出自真心,不愿与杨夫人交恶也是出自真心。只是顾夫人和杨夫总是苦苦相逼,臣妾与杨夫人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怨,也真心不愿继续与杨夫人交恶……所以还请皇后娘娘在杨夫人面前,替臣妾美言几句。”   皇后看了徐璐半晌,说:“你有心了,也真是委屈你了。”   顾家与凌家的恩怨,皇后如何不知?不过是徐璐与大小顾氏的私人恩怨,居然升级到了两大家族的互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凌家一直谨守着分寸,从未主动挑衅过。反倒是顾家处处挑衅不说,连散播谣言,栽脏嫁祸等下作伎俩都使了出来。这回更是趁凌峰去保定府不在京中,迂回从向有为官令宸身上开刀,以达到整治凌家的目的。偏向有为又是正直不阿的,顾家这般明张目胆污陷朝廷忠臣良将,这是皇帝不会容许的。   顾家的作为,已触到皇帝的底线。   再加上路玲玲呈交上来的大顾氏和斐家的犯罪证据,皇后怒不可竭,却也赞赏徐璐的以退为进。   大顾氏是后族宗妇,若当真被闹将出来,皇后面上也不好看。尤其大顾氏是借着衡国公夫人这块招牌针对的凌家,这可是把整个后族都赔进去了。徐璐倒是聪明,只是把大顾氏的罪证呈交中宫。顾惜了皇后的颜面,更把事情压在了台面下。   皇后必须要徐璐这份情。   而徐璐所表现的委屈隐忍,越发衬出顾夫人母女的张扬舞爪及跋扈飞扬。尽管知道这里头也还有徐璐故意示弱的成份,但皇后依然欣赏徐璐磊落的性子。   尽管徐璐也有利用皇后对付大顾氏及顾家之嫌疑,但皇后还不得不领她这份情,甚至替她教训顾氏。   赤裸裸的阳谋。   比顾家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高明多了。   ……   徐璐从宫中回来,心脏还怦怦地跳着。   她刚才对皇后说了一半的真话,一半的假话。算起来,她这也算是欺君了。   她最大的本领就是拿她的花言巧语哄骗凌峰,这回却施展在皇后身上,尽管最终成功了,却依然让汗水浸湿了背脊。   皇后虽未曾摆出中宫威仪,但那上位者习惯了发号施令带来的高高在上,以及恰到好处的纡尊降贵,依然让她有种大气都喘不过的感觉。   徐璐的马车直接驶入垂花门外,再坐了软轿进入内宅,去了晚香堂。   软轿里没有炉子,徐璐手上的汤婆子早已冷透,尽管穿得厚实,依然冷得直打寒颤。   晚香堂温暖如春,武夫人和凌芸纷纷起身,亲自迎了徐璐到炕上坐了,凌芸已塞了杯热茶在徐璐手上。   徐璐喝了口热茶,坐在温暖的炕上,这才觉得活过来似的。京城的天气,真的太冷了。   徐璐把面见皇后,及皇后的态度说了。   武夫人沉吟半响,说:“娘娘能派坤宁宫大太监亲自护送你出宫,显然还是领你的情。既然娘娘领你这份情,那么这回大顾氏无论如何也翻不起风浪了。”   徐璐也能从皇后的态度里察觉出她这回施展的阳谋走对了路子。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武夫人断然道:“什么都不用做。”   徐璐还想说什么,不过也觉得武夫人说得有道理。   如今事情已经捅到上位者跟前,他们再做任何小动作也是枉然,还不如静观其变。   后来经过武夫人的宽慰,徐璐总算恢复了平静,逗弄了团哥儿一会儿,这才看着凌芸:“姐姐,姐夫最近在做些什么?”   凌芸说:“什么都没做,修身养性呢。”   平白无故被人扣屎盆子,官令宸甭提有多郁闷。这段时日也不敢走亲访友,就怕太过高调让人抓了小辩子。到时候又有一番攀扯了。   “那你们家老太太呢?”   “老样子呗,见天的把表小姐带在身边,仿佛自己的眼珠子似的,看了就恶心。”   徐璐眨眨眼,“我听说,姐姐家的姑奶奶好像也回来了。”   凌芸的小姑子,官令菲,嫁到了苑平县的齐家。这齐家老太爷曾做过三品京兆伊,并风光致仕,这对于大多数没有好下场的京官来说,能够全身而退,也着实是了不得的本事。齐家靠着齐老太爷,在苑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   凌芸的小姑子是齐家五房媳妇。丈夫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只是迟迟没能考中进士。官令菲压力大,回娘家的次数就增多了起来。   凌芸说:“妹夫这几年运气不怎么好,我这个姑奶奶就有些上火了,就时常往娘家散心。我和你姐夫外放三年间,我这个姑奶奶倒是孝顺,隔三岔五回娘家陪老太太说话解闷。自咱们回到京来,倒不曾回来过。不过最近又跑得勤了,与那香表妹也挺投机呢。”   经常往娘家跑的女子,除了回娘家打秋风外,也就是想从娘家找助力吧。只是官令宸是武将,官老太太又是个糊涂的,恐怕也帮不上忙。想来,官令菲应该是打凌芸的主意了。毕竟凌家在朝堂上的人脉可不少。   只是,她既然要巴结凌芸,怎么又跑去与那所谓的香表妹走到一起呢?真是本末倒置。   武夫人就说:“她与那位表小姐打得火热。想来那位表小姐能够助她一步之力吧。”   凌芸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香表妹能给她什么助力?也不关我的事呀。”   是呀,小姑子是家中的娇客,可嫁了人后,就只是客人了。与嫂子可没什么关系了。   ……   次日,朝堂上就传来一则消息,昨夜子夜时分,都察院忽然走水,吓呆了好大一群人。虽然不曾损失什么,也只是损失了些不甚重要的陈年文件,但依然令人震怒。   都察院掌管着天下官员犯罪证据,这些人也实在胆大包天。   朝堂如炸开了锅,皇帝大怒,当着文武朝臣的面,意有所指地道:“别以为不吐口朕就不知道这幕后主使人是谁。当真是自作聪明。”然后把一份证据丢到朝堂上。   离得最近的杨阁老上前捡起,只是瞧了没两页,就脸色大变。   专司“纠察百官,辨明冤枉”,兼有监察、监督的职能的都察院经历厉进周,因诬告朝廷良臣,大庆律对诬告惩罚极严,不但连坐还加等处罚,厉进周当场被革职查办,打了五十板子,并打入天牢,听侯发落。而举荐厉进周的左佥都御史段琦文也因识人不清等罪名,革去官帽子,贬为庶民,并抄家罚没家产。   弹劾向有为的右佥都御史江墨也因“举荐不实”,误使忠臣受屈,被圣上申斥,罚三个月薪奉。   其后,又从朝堂上传出,吏部右侍郎斐浩然,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包蔽有问题官员,严重触范大庆律法,被当场摘去乌纱帽,打入天牢,再让交由刑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堂会审。   消息传至威国公府,顾远山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厉进周和段琦文都是顾家的人,也是顾家安插在都察院的钉子,如今这两颗重要钉子都被圣上拔掉,显然,这是皇帝在敲打顾家呀。   还有,大女儿的事没爆发,怎么偏偏斐浩然就给告发了呢?   顾远山百思不得其解。   得知消息的顾夫人也顾不得与顾远山置气,急匆匆地奔进书房,“……我听说圣上把斐浩然打入大牢,是不是真的?”   顾夫人身边还有哭得双眼红肿的顾六,顾六惊惶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爹爹,公爹被打入天牢了,咱们家都没法子去刑部大牢递消息进去。这究竟怎么回事呢?好端端的,皇上怎的就把公爹打入天牢呢?”   顾六是国公府的嫡女,一向受宠,被其母养得目下无尘,也未曾经历过风雨,斐家的顶梁柱毫无预兆地被下了大狱,这让斐家上头的天都蹋了大半。顾六唯一的办法就是回来找父母想办法。   顾远山阴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言不发。   顾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吼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呀?还不赶紧想办法把斐浩然捞出来呀。”   斐浩然是顾家的姻亲,斐浩然若是倒下,女儿也要跟着受罪,顾家自然要拉斐家一把的。   顾远山一脸疲倦地道:“你要我怎么捞?小六的公爹可是圣上亲自下令打入大牢的。圣上也不知从哪搜集了斐浩然的犯罪证据,直接丢给了杨士清。杨士清与斐家交情也是匪浅,连杨士清都不敢开口,我又能去做什么?”   顾夫人傻了眼:“怎会这样?那,那怎么办?”   顾远山疵倦地揉了揉眼:“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他抬头望着妻女,“斐浩然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但丢官罢职是肯定的,以圣上对买贪污受贿官员的深恶痛绝,估计有可能会被抄家。你可得多留个心眼,赶紧把自己摘出来才是,爹爹保不住斐家,但保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六傻了眼,哭道:“那,那您女婿怎么办?他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了呀。”有个犯了事的父亲,其三代之内都别想出头了。   顾夫人也是六神无主,眼巴巴地看着顾远山。   顾远山正要说话,忽然顾家大管事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老爷,大姑奶奶的奶妈子姚嬷嬷要见您,说是有急事。”   姚嬷嬷身为国公夫人的奶娘,身份自是不一般,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日也是体面精神,极是有架子,但这回,却是气急败坏惊惶失措,来到顾远山跟前就跪了下来:“国公爷,夫人,大小姐,大小姐她……”   顾夫人看姚嬷嬷这副模样,心里一个咯噔,疾声道:“大小姐怎么了?”   原来,皇后娘娘忽梦到已逝的卫国夫人,卫国夫人向娘娘哭诉,她在地下过得孤苦,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让娘娘想想办法,派个人来陪陪她。   皇后娘娘大恸,恨不能自己亲自去卫国夫人坟前陪伴祖母。但皇帝不同意,皇帝称,皇后母仪天下,已是天家媳妇,自然要以天家为先。若是实在心疼卫国夫人在九泉之下无依,那就在杨氏族人里找个卫国夫人生前疼爱的人去卫国夫人坟前陪伴就是。皇后娘娘千挑万选,这才选中了衡国公夫人大顾氏。称“祖母生前最是怜惜这个孙媳妇,如今祖母泉下顿感孤苦,就由汝去祖母坟前陪伴祖母她老人家吧。”   传旨的太监冷冰冰念完皇后懿旨后,大顾氏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贿赂传旨太监问个究竟,传旨太监带来的数十个婆子已如狼似虎地捉着大顾氏就往外拖去。片刻不停地把大顾氏拖上一辆平顶单架马车,驶去了陕西瞳关的杨氏老家。   卫国夫人安葬在陕西瞳关杨氏祖坟里。   得知自己闺女就这样被皇后送回了杨氏老家给已逝祖婆婆守坟,顾夫人愤怒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厉声道:“卫国夫人生前对我儿从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皇后这话倒是不打草稿。她分明,分明是——她这是在八意作贱我儿呀……”   “娘,您小声些。”顾六赶紧捂着母亲的嘴。   顾夫人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传出对皇后一安半句的不满之语,只能捂脸,   悲愤恸哭,“我可怜的儿呀……”一番痛哭过后,又站起身来,要进宫找皇后理论去。   顾远山一巴掌掴向她,怒道:“你昨日任性妄为,冒我的名打了凌家派来的人,就应该知道大丫头会有的下场,如今大丫头被送往杨氏祖坟守墓,全是拜你所赐。你这个蠢妇。”   ……   徐璐不会料到,皇后对付大顾氏,居然如此辛辣,却也解气,   尽管不会有人相信卫国夫人会向皇后托梦,要找个人去陪伴,但皇后直接下懿旨把大顾氏送到陕西,丝毫不顾及威国公顾家以及衡国公的脸面,肯定也是有别的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众人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顾氏被皇后厌弃了,还是无比的,非常的厌弃。   皇后的脾性为人,外命妇们也都知晓一二,就算再厌恶一个人,也不会用这样的办法让人消失在京城地界。   显然,大顾氏应该是做了让帝后忌讳的事来,或是惹了滔天祸事,这才令皇后连兄长衡公国的脸面都顾不得了。   想着大顾氏素日里的嚣张,徐璐是无比解气的。大顾氏被皇后送到陕西守坟,小顾氏夫家也面临罢官抄家之祸,就算顾家重新接纳小顾氏,但对于一直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了。   想来小顾氏以后应该会夹着尾巴做人了吧。   徐璐表示,她非常解气,晚饭都狠吃了三大碗。   后来,听说威国公夫人递折子进宫觐见皇后,但顾夫人却是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能进入,就被劝了回来。   尽管皇后拒绝的语气很是委婉,但顾夫人依然不敢相信,皇后如此对她。   顾夫人不信邪,又回娘家,找自己的舅舅,陈王。   但顾夫人在陈王府呆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离开了陈王府,据说,顾夫人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   武夫人听说后,海吃了三大碗饭,表示她对顾夫人的遭遇非常的同情,和高兴。   紧接着,凌峰的飞鸽传书也递了进来,上头只写了几个字:“静观其变,置身事外。”   徐璐转告给了武夫人。   武夫人又转告给了凌宽。   接下来,在查审斐浩然事件上,凌家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即不说对方高矮,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很是高风亮节的模样。   有些人心里撇唇,觉得凌家人装得又过余了。   徐璐就笑着说:“你们说得都对,不管斐浩然最终结局如何,他已无法再成为我家夫君的对手了。这时候,就得表现出咱们家的高风亮节。我家世子爷说了,他虽然讨厌斐然,但对痛打落水狗毫无兴趣。”   如此光棍的话,倒是让一些人哑口无言。   但传进皇后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景像了。   皇后对时常进宫的外命妇说:“齐缘这个妻子娶得倒是不错,真是坦白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消息传到外头,众人心头又懊悔起来。她们怎么忘记了皇后娘娘的脾气呢?居然由着性子对斐家落井下石。   路玲玲对徐璐说,皇后越发喜欢她,因为徐璐真的合了皇后的胃口。   徐璐表示很是不解,她进京两年,进宫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实在不明白,她怎么就贤名远播到深宫中去。   路玲玲被她逗笑了,说:“皇后娘娘是个爽利又不拘小节的性子,自然就不大喜欢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而你是从不掩饰内心的卑劣,比那些满口仁义实则一肚子肮脏烂货好多了。”   徐璐汗颜,想不到皇后喜欢她的理由会如此独特。   路玲玲又神秘一笑:“你真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注意你么?”   徐璐脸上浮出疑惑。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159章 朱贵妃   确实,她进宫次数真的很少,京中那么多外命妇个个都想往皇后跟前挤,皇后哪来的闲功夫注意自己的。   路玲玲未语先笑,捂着唇哈哈笑了一番后,这才敛了笑意,说:“你还记得前日里,你参加英国公张二爷的婚礼,期间遇上顾夫人。顾夫人似要生剐你,对你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那时候你是如何应对的?”   徐璐就笑了起来,也就是前天吧,徐璐参加英国公张二爷的婚礼,与顾夫人狭路相逢。   顾夫人神色憔悴,但依然挺直着肩背,非常恶毒地盯着徐璐,对徐璐冷笑一声:“我家明月是你弄得鬼吧?”   徐璐当时说:“顾夫人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贱人,敢做不敢当么?”顾夫人目光恶毒地盯着徐璐,眼里像淬了毒液似的。   徐璐淡淡地说:“说起敢作敢当这四个字,那我倒是要请教顾夫人了,顾家算计咱们家姑爷时,我还想着派小厮来顾家一心求和的,我可是抱着十足的诚心去的。耐何夫人把我的善意狠狠踩进泥里,贱踏得惨不忍睹。还把我家小厮打得不成人样,只是要给我凌家一个教训。夫人,您这个教训倒是让我永生难忘。所谓来而不往非礼矣,夫人都送了我如此大礼,我自然要回馈给夫人更大的礼才是呢。怎样,夫人,我的回礼很是不错吧?”   顾夫人气得脸色扭曲,把特意来顾家投城的凌家下人暴打一顿,以致于错过挽救大女儿的最后大好机会,是顾夫人毕生之痛。但她并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她一心认定是徐氏故意给她安的陷阱。   顾夫人咬牙切齿地说:“你别得意,你加诸在我女儿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你的。”   徐璐就说:“不知道杨夫人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抵达了陕西?听说那边很少吃粮食呢,全是吃得干粮。也不知杨夫人习惯不。”   顾夫人心痛如绞,抬手就给徐璐一巴掌。但徐璐让看似丫头实则是暗卫的半夏机灵地拉开,顺道暗中踹了顾夫人一脚。顾夫人一个狗吃屎的动作跌在地上。什么脸面,全在这一跤中跌得精光。   顾夫人气得头晕目眩,指着徐璐说不出话来。   同样来参加张家婚礼的徐梦雅看不下去,过来指责徐璐:“凌少夫真够威风的,果真是小人得志的嘴脸。当心哪一天得意过了头,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徐璐捂着唇就叫得惊天动地:“大半年不见,叶少夫人怎的瘦成这样了?少夫人脸色也好差,皮肤也好难看,还起了豆印,连褐斑都长出来了,看起来好生憔悴,少夫人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叶世子对少夫人不好么?唉呀,叶恒真的太过份了,怎能这样对少夫人呢?少夫人如此遭遇,怎的不早些告诉我呢,让我好……高兴高兴。”   周围人大乐,扑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甭提徐梦雅气得暴走的脸色了,这事儿就被当成笑话般传进皇后耳里。   路玲玲说:“把这事儿是传到长安郡主耳里,长安郡主又告诉给了朝阳公主。朝阳公主又告诉给了皇后,当时我也在场,皇后听说后,当场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不住得夸赞你,说妹妹气死人不偿命的本领倒是高竿。也正是因为这个典故,皇后娘娘特别关注你。”   徐璐大汗,想不到端庄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是如此的……恶趣味呢。   ……   斐浩然的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毕竟是正三品实权大员,为避免冤假错案发生,大理寺在收集证据时,异常谨慎。不过,因为大理寺卿周向荣的尽心尽责,斐浩然的罪证依然摆到了御案前。   真正的铁案如山。   圣上很是愤怒,斐浩然可是他一手提拔的。   虽然算不得心腹,可这些年来也是较为信任的。   但越是这样,圣上越是震怒。   斐浩然依然还在牢中关着,刑部的人已把斐家上下全打入了牢中。这是惯例,但凡犯贪污受贿的官员,一旦坐实罪名,其家人也不能幸免,一同打入牢里,听候发落。   顾六也没能幸免。   尽管她是威国公千金。   这日,徐璐应皇后之邀,抱了团哥儿去了坤宁宫。   皇后知道徐璐最怕进宫,是以每次都是让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去宫门迎接进来。   徐璐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暗自汗颜,她把宫中的贵人想得太过卑劣,是自己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了。   朱贵妃也在场,她也是个美丽的女子,美丽得很是张扬,打扮得也很是奢华,与皇后的端庄文雅不同,朱贵妃是一只开得炫丽的牡丹,艳丽妩媚,娇艳如花。   朱贵妃说话快语如刀,在皇后面前非常自在,时常笑语如珠的。甚至有时候对皇后还不大恭敬。但奇怪的是,皇后对她一直很容忍。   徐璐表示自己很不明白。   她看不透宫中的贵人。   朱贵妃虽然美丽,又受宠,可无子嗣傍身。据说当年东宫受孙贵妃暗算,这辈子也与子嗣无缘了。   而皇后却是生有四子一女,长子还是太子殿下,一直被皇帝带在身边奚心陪养。皇后的优势远远高于朱贵妃,没道理聪明如朱贵妃,会看不清形势?   不过,很快,徐璐就明白朱贵妃对皇后的功用了。   烧有暖墙的坤宁宫偏殿里,团哥儿只着一件大红薄绣老虎的锦缎袄儿,剃得光秃秃的脑袋,在地毯上来回滚动着,很是机灵的模样。   朱贵妃瞅着团哥儿可爱的模样,对徐璐说:“这小家伙真可爱,干脆,我收他为干儿子好了。”   徐璐心头一个咯噔,下意识地看着皇后。   皇后语气温和地道:“干儿子可不是想收就收的,还得请人相看,八字是否相生,若是不相生,不是他克你,就是你克他。慎重些为好。”   徐璐赶紧说:“皇团哥儿能入贵妃娘娘惠眼,是团哥儿的福气,亦是凌家上下的福气。只是诚如皇后娘娘所言,这结为干亲,万一相克,可就是喜事变坏事了。还请娘娘三思。”   朱贵妃说:“是这个理。”   徐璐正要松口气,哪知朱贵妃却扭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说:“去请龙虎山的张天师来。”   徐璐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求救似地望着皇后。   皇后笑着安抚她:“不必担心,朱贵妃克不着你们家团哥儿。   徐璐几乎要急出一身汗来,结结巴巴道:“团哥儿拜在贵妃娘娘膝下,沾点儿娘娘的富贵气也好。只是臣妾却是怕团哥儿八字硬,克着了贵妃娘娘。到时候,可就万死莫赎罪了。”   皇后笑着说:“也是呢,所以最好请张天师来相看。张天师道术高明,不过是测算八字罢了,完全是大材小用,你放心吧。”   徐璐心头越发没底了,这皇后似乎还乐意让团哥儿拜朱贵妃为干娘哩?皇后与贵妃定然是面和心不和。她们凌家至始至终都站在皇后这边,怎么皇后还要把他们推到朱贵妃那儿去?   难不成……   这么想着,徐璐冷汗都急了出来。   徐璐心在不蔫地与皇后等人说着话,脑海里急速转着,要找什么样的理由阻止呢?   幸好张天师住的地方离内宫还有较远的距离,一时半刻也还无法到来。徐璐巴不得张天师不来更好。   正想着,有宫人进来凛报,顾夫人求见。   朱贵妃把玩着团哥儿的小尾巴,厌烦地道:“怎么又来了?需要我去打发她么?”   皇后说:“不用,先前已让她吃了几回闭门羹,这回就见见她罢。”   朱贵妃不屑地道:“八成是为了她的小女儿吧。”   皇后淡笑不语。   朱贵妃又自顾自地说着:“我敢打赌,若是娘娘没能同意把顾六从斐家捞出来,这马氏肯定又要指责娘娘忘恩负义了。”   皇后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依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盏茶的时光,顾夫人来了。   一身宝蓝遍地金刻丝锦缎长褙子的顾夫人,因两个女儿的事,脸色自然不好看,似乎比以前也苍老了不少,但她的肩背依然挺得笔直。   这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人。   徐璐忽然有了这样的评价。   顾夫人没有瞧到徐璐,因为顾夫人进入大殿之前,就避开了,事实在团哥儿去了另一边偏殿。不过只要不分心,还是能够听到殿内的动静的。   顾夫人向皇后和贵妃行了礼后,就直接说明来意。   “……请皇后娘娘可怜可怜我家六丫头吧。”顾夫人跪下来磕着头。   皇后说:“段琦文合着厉进周污陷向有为,你当本宫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你么?按我大庆律,诬告者反座加罚。皇上只处罚了段琦文厉进周,倒不曾过你分毫,你也该知足了。”   顾夫人双唇颤得厉害,从未见过皇后如此疾言厉色,倒是吓得不轻。但她仍不肯死心,叫道:“娘娘忘了皇上如何登得基?如何坐稳龙椅,娘娘都忘了?”   皇后沉下脸来,阴沉沉地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夹恩图报的心思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顾夫人喘着气,死死地盯着皇后:“臣妾不敢夹恩图报,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皇上和娘娘这般对待当年的从龙功臣,实在令人心寒。”   朱贵妃挑高了眉毛,瞅着顾夫人,声音冰冷尖锐:“马氏,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顾夫人姓马。   据徐璐所知,一般宫中的贵人称呼外命妇,都是称其夫家姓氏,再以夫人或太太称之。而少有直接称姓氏的。   朱贵妃只称顾夫人为马氏,显然是不准备对顾夫人客气了。   耳边很快就听到顾夫人悲愤拔高的声音:“难道臣妾说错了吗?当初若不是我外祖父一心一意助圣上,哪有皇后今日这般威风。当年外祖父和爹爹为了支持圣上,可是连身家性命都压进去了。后来四皇子叛变,我家夫君也是立了汗马功劳。再到后来剿灭山东土匪,荡尽京城地痞牛氓,哪一回没有我家夫君的身影?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微服去江南辑查盐税,被人追杀,也是我夫君拼死保护,自己却差点丢了性命,否则哪还有皇帝如今的风光。如今圣上龙骑坐稳了,就免死狗烹,也不怕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朱贵妃怒斥道:“好个免死狗烹。”   紧接着,朱贵妃声音冷冷地质问起来:“那么马氏,本宫问你,顾远山原只是区区伯府子弟,当时的顾家也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皇上念他的从龙之功,特地连晋两级,升为一等爵位。也知道顾家的底子,特地赏黄金千两,纹银万两,九间田庄,又领五军都督府职,位高权重,你们还不满意?”   顾夫人隔了有一会儿才哭道:“可上个月皇上却无缘无故革了我们国公爷的职。这是何道理?”   朱贵妃说:“马氏,你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还是堂堂郡主之女,受封县主,也曾受过宫中嬷嬷仔细教养过。怎么说话行事,与市井泼妇一样?有理不饶人,无理也要搅出三分浪来?”   “……你,你……你居然这样说我?”顾夫人声音发颤,“好歹,我也是你长辈。”   朱贵妃毫不客气地道:“如今本宫与你谈得可是公事,天家不论亲疏,只论君臣之道。而君臣有别,在这坤宁宫中,皇后和本宫是君,你是臣。少在皇后和本宫面前摆你的长辈架子。”   顾夫人怒道:“我与皇后说话,与贵妃娘娘何相干?”   朱贵妃怒道:“放肆。本宫虽不受皇上待见,可好歹还占着贵妃的名头。马氏你胆敢这般与本宫说话,当本宫是死人不成?来人,顾马氏不顾尊卑,以下犯下,给本宫掌嘴。让她知道知道天家规矩。”   真想不到,朱贵妃果然名不虚传,够嚣张,够跋扈。   而奇怪的是,皇后居然一声未吭。   顾夫人尖声叫了声,很快就痛呼起来,紧接着,耳边就听到竹片拍在皮肉上发出的噼啪声响,很是均匀,足足有十下。   后来又听到朱贵妃冷冰冰的声音:“前阵子顾远山不是染了风寒,圣上怕他不爱惜身子,这才暂且让别人顶替。皇上也是真心为顾远山的身子着想,怎的就成了没道理了?”   朱贵妃的声音很是咄咄逼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顾远山自认有过从龙之功,就可以居功自傲?连圣上的主都可以作了?”   顾夫人双颊被打得鲜血淋淋,从小就养尊处忧的她,哪受得了这等掌掴之侮?顾夫人气得双目似要喷火,她并不理会朱贵妃,只是冲皇后叫道:   “皇后,您堂堂中宫这主,就让她一个贵妃越过您来教训我?好歹我也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宗室之后,岂能以宗室之尊成全贵妃之尊?”   皇后慢悠悠地说:“本宫觉得,朱贵妃说得很有道理。马氏,你确实居功自傲了。”   “……”   朱贵妃冷笑一声说:“马氏,本宫面前,休要左言右顾。有些话,皇后顾及颜面,不好说。而你却脸皮老厚仗着皇后脸皮薄,得寸进尺,蹭鼻子上脸。哼,本宫却是不必。你既然说皇上免死狗烹,那本宫就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当年陈王府和令尊以及顾远山都有从龙之功。所以皇上重赏了陈王府和马家。令尊早逝,但圣上仍然加封令弟为诚意伯,连袭五代,并赐黄金万两。后来圣上登基,令弟加受镇国将军。你弟妹邱氏,也破例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马氏,你可还满意?”   顾夫人嚷道:“名声倒是好听,不过就是个虚职罢了,也只能唬那些八辈子都是泥腿子的卑贱之人。哄谁呢?”   徐璐听得乍舌不已。震惊于顾夫人的胆量,也佩服她什么话都敢说的勇气。   不过想来她应该是气狠了,破罐子摔碗了。   抑或是,以前天家对顾夫人太好了,以至于让她生出了骄横之心?   正想着,耳边又听到朱贵妃浓浓的讥诮:“你觉得,你弟弟是做事的料吗?”   顾夫人滞住。   朱贵妃却不再由着她占据主动,而是咄咄逼人地道:“你弟弟那副满脑肥肠的猪头脑子,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在女人堆里混,还能干些啥?你也好意思让你弟弟领实职?那置天下辛苦奋斗的寒族子弟于何地?置那些冬九酷暑皆刻苦习武的志气男儿于何地?置圣上于何地?置祖宗律法于何地?”   朱贵妃一番猛烈质问,让顾夫人疲于应付。   而朱贵妃似乎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是劈头盖脸的斥责:“因马伟强和顾远山的缘故,你也破例受封县主,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要皇上把那张椅子让给你,你才满足?”   “圣上确是借顾远山生病而借机夺了他的差事,那也完全怨不得圣上。而是该怨你。”   徐璐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去墙跟偷听的欲望。   “……”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顾氏嫁到杨家,处处给杨家树敌,借着衡国公的名头,居然放起了高利贷,还做起了专门在衙门里捞人的买卖来。段琦文指使厉进周陷害向有为,大理寺已查清真相,乃你和大顾氏所为。你们一介女流,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居然敢干涉起朝堂大事来。甚至做出那残害忠良之事。圣上本欲治你们母女大罪,也是看在顾远山和马伟强曾对圣上有功的份上,只罚了从犯,对于你们母女,却是不曾有半分苛责。原以可以敲山震虎,让你们收敛收敛。谁知顾远山胆子倒是大,居然敢做出火烧都察院的事来。真当皇上是傻子,可以由你们一而再而三的搞小动作?”   朱贵妃越说越怒,扔了一盅茶盏过去,顾夫人尖叫一声,茶盏被摘中额头,顿时就流出了鲜血。   但朱贵妃却仍然不肯罢休,又起身,朝顾夫人踹了几脚,边踹边道:“叫你居功自傲,叫你蹭鼻子上脸,叫你陷害忠臣,叫你男人火烧都察院,叫你女儿给皇后蒙羞……”朱贵妃每嚷一句,脚下就重重踹了过去,顾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呀,被踹了三下就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真被踹痛了,还是被吓住了。   皇后见差不多了,这才叫住朱贵妃,“好了好了,堂堂贵妃,怎的还像泼妇一样亲自动起手来?还要名声不要?”   朱贵妃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名声算什么?反正本宫也没什么好的名声了。倒也是蚤子多了不怕痒。”   皇后无耐一笑,望着顾夫人满脸的惊怕痛苦,说:“马氏,你太令本宫失望了。”   顾夫人脸上闪过更多的惊惶,嘴里不可置信地叫道:“娘娘……”   皇后语气缓慢:“不否认,你们顾家,对圣上是有恩。可圣上已对顾家仁致义尽。马氏,你可知,不管是恩情还是功劳,就像存在钱庄里的存票,只取不存,总有一天也会有取完的时候。马氏,你一向聪明,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不得不说,皇后这话,着实说得妙。居功自傲,又夹恩求报的人,最令人厌烦了。尤其夹恩的对像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物。   顾夫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额上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爬到皇后面前来,嘴里叫道:“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朱贵妃却轻嗤一笑:“现在才知道错?晚了。”然后转头对皇后埋怨道:“皇后也真是的,这种人,得寸得寸,欲壑难填,永远没个满足的时候,皇后与她讲什么道理?直接拉出去处置就是了。”   皇后无耐一笑:“你呀,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冲。你都不知道外头的人都把你传成什么了。”   朱贵妃毫不在意地笑道:“至少没人敢在我面前要这要那的。倒是您,成日顾惜这个顾忌那个,弄得坤宁宫像菜市菜一样,不嫌累么?”   皇后无耐地道:“把马氏带下去,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本宫面前。”   直至顾夫人挣扎哭求告饶的声音越行越远。徐璐这才怯生生地抱着团哥儿出现在偏殿门口。   朱贵妃一瞧,忽然笑了起来:“唉呀,只顾着这马氏,倒把凌少夫人给忘了。快把团哥儿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徐璐刚才见识到了朱贵妃的飙悍,加上皇后也纵容她,也从刚才朱贵妃对付顾夫人言行里猜出了什么,对朱贵妃哪有不从的道理,赶紧屁颠颠地把团哥儿抱了过去。   朱贵妃逗着团哥儿,皇后则侧头对徐璐温言道:“官乃国之重器也,官无才,庸碌无为。而官无德,则瞒上欺下。而外命妇慎之,则能正官德。本宫待外命妇好,也是让她们回去警诫各自的丈夫,切莫做无德之事。本宫待你好,其实是有原因的。”   皇后一脸的意味深长。   徐璐却是听出了皇后话中的意思,赶紧跪下道:“娘娘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必随时规劝夫君,做有为官员,有德官员。”   朱贵妃则在一旁说:“凌少夫人还是满不错的,即有品格,人又正直,凌峰有此贤妻,也是他的福气。”   徐璐说:“贵妃娘娘廖赞,臣妾只是尽为人妻的份内事罢了,不敢当娘娘盛赞。”   尽管管皇后和蔼可亲,尽管对顾夫人跋扈嚣张的朱贵妃对自己也是温文可亲的模样,可冷汗依然把徐璐的背心打得透湿。   从宫中出来,抬头看了天边瑰丽的晚霞,徐璐长长透了口气,打定主意,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了,宫中的女人,尽管戴着和气的面具,却占据着身份权利优势,在这些真正的贵人面前,徐璐总觉自己好生渺小。   ……   ------题外话------   补上昨天的二更。 ☆、第160章 凌峰归来   过了没两天,京城邸报累篇叙述了威国公顾夫人殿前失仪,冲撞贵妃娘娘,被掌嘴以示惩罚。其后,又有可靠消息称,皇后不许顾夫人再踏入宫门半步。   顾夫人日下无尘的性子,早是人尽皆知。这种性格的人,风光时尽管众星捧月,可一但遭了难,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众人乐意传播顾夫人失去圣宠的消息来满足昔日被其轻蔑之恨。   紧接着,衡国公顾远山因涉及火烧都察院一案,被锦衣卫锁拿诏狱。忽如其来的消息,使得好些嗅觉灵敏的人已察觉出:“顾家大概要覆灭了。”   可不是呢,先是大顾氏被皇后以强硬粗鲁的手段扭送杨氏老家替已逝卫国夫人守坟,那时候大家也只是猜测应该是大顾氏做了触犯杨家利益或是开罪了皇后才会如此。谁也没想到,紧接着顾夫人冲撞朱贵妃被掌嘴,顾远山被锁拿诏狱,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帝后对顾氏已动了杀心。   衡国公府自圣上登基以来,足够威风煊赫了,只是没威风几年,就被连根拔起,令人快意的同时,也中无限唏嘘。   凌宽更是以顾家的下场来告诫妻儿媳妇女婿:“……昔日顾家不可谓不风光,圣上多么优待他们家。可为何这回却被连跟相拔?除了顾家上下不会做人外,也是顾家居功自傲,居然对圣上夹恩相报的缘故。乐毅,你可得引以为诫呀。”   官令宸说:“为帝王者,最忌臣子居功自傲。我再是犯傻,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凌宽又看向徐璐:“据说皇后娘娘时常召你入宫?”   徐璐赶紧回答说:“回侯爷的话,今年开年至今,娘娘统共也就召见了媳妇四次而已。”   凌宽说:“前后也才两个月,就召见你四次,也算较勤了。皇后喜欢召见你,是你的福份。但也休要仗着进宫进得勤就得意忘形。”   顾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前进宫可勤了,还是皇后正儿八经的姻亲长辈,说收拾就收拾,毫不手软。   徐璐才没自大到皇后当真喜欢她到可以让她的得意无限膨胀的地步,她可是一直谨记“越是站得高,跌得越重”这个至理名言,不管爬得再高,她都给自己准备了梯子的。   徐璐说:“谨记侯爷教诲,媳妇每次进宫,都是谨小慎微,从不乱说话,也从不敢多呆。”   凌宽点点头,这个媳妇他还是很满意的,比起先前那个面容都快模糊的杨氏来说,徐氏这个媳妇无论是在家中的表现还是对外的交际应酬都是可圈可点。   当然,身为长辈也不可能把夸讲的话挂在嘴边,就是再满意,嘴上说会挑出几分毛病来。凌宽板着脸训斥道:“顾家之鉴,教训深刻。咱们就更要时刻谨记,匆步上顾家后尘。顾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顾远山出事,朝堂上居然没半个人替他们家求情,这里头固然少不了顾家平时候过于失败的为人处事,但也证明世态炎凉的本质。所以你们更要牢记,满招损谦受益。尤其是徐氏,前阵子你针对叶徐氏,虽说你有理在先,但你公然处置叶家的奴才,未免过了。日后切莫再冲动行事。”   徐璐低头,表示以后不会再犯了。   凌宽又训斥道:“还有前阵子在范家,你与杨家五房媳妇置什么气?你堂堂侯府少夫人,凌家未来的族妇,居然跑去与别人家的小媳妇置气,成何体统?”   徐璐脸色赫然,讪讪地低下头来,并诚心表示以后不会了。但心里却是不后悔的,谁叫那顾月芙先前算计了顾芸儿,如今见顾芸儿高嫁了,居然又廉不知耻地跑去找顾芸儿,要求顾芸儿向沈任行吹枕头风,把她的父亲调到户部去。   求人也没有求人的模样,一副“你若是不帮,就是忘本”的恶心嘴脸。   当时徐璐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讽刺了两句,称其:“如今你可是杨家的五奶奶了,不去求自己的公爹和丈夫,怎的还跑来求隔房的姐姐?更何况,你比你姐姐嫁得还早,也不见你帮辅你家叔父。”   顾月芙一瞧徐璐,也不知是想起了在护国寺的事儿,还是知道徐璐不好惹,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徐璐公然站在顾芸儿这边,外头自然又有新的说辞,要么说顾芸儿有福气,才嫁了个金龟婿,又得到凌少夫人的青睐,是个厉害的。也有的说徐璐四处钻营,捧红踩黑,如今又是皇后跟关的红人,又跑去结交阁老夫人,拧这么多,也不嫌累。   尽管只是少部份不和谐的声音,以凌家如今的身份地位,自是不必放心上,但凌宽为免媳妇年纪轻被人一捧就轻狂起来,少不得要敲打几句。   凌宽又把女儿女婿也训戒了一遍,这才留下官令宸,武夫人则携女儿媳妇离开书房。   来到晚香堂,武夫人就问凌芸:“肚子又大了不少,家务可还繁锁?你婆婆可有为难你?”   凌芸笑着说:“老样子吧,您女婿这回原本有可能留京任职的,不过家中糟心事儿着实良多,也满厌烦的,干脆还是寻个外放的差事吧。不拘哪个地方,只要不与家中一大群里表小姐什么的来往就是了。”   如今官家已住了两位表小姐了,一位是先前就大名鼎鼎的香表小姐,官老太太娘家的侄女,一位是官令宸姑母带过来的瑗表小姐,这两位表小姐都是待嫁闺阁少女,长期往在官家,明说是陪伴官老太太,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司马昭之心。   武夫人心疼女儿,忍不住道:“老天怎的就这么不公平,总是让你遇上这么些糟心事儿。”   凌芸倒是毫在不意地笑道:“娘说什么呢,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的。我那婆婆倒是不难对付,反正就那三板斧,女儿应付起来就早轻车驾熟了。”   官老太太的第一板斧也就是拿婆母的身份来压凌芸,不过凌芸才不怵她,三言两语就把她堵了回去。第二板斧自然就是扣不孝的帽子,凌芸也有法子把她绕进去。第三板斧就是大哭或是装病,凌芸只需把服侍在身边的人重新换上一遍,保证什么病都好了。   武夫人叹口气:“可遇上这种人,到底不是个事儿。先前我还听说,她又逼你给女婿纳妾了?”   凌芸不屑地讽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女儿把拿家中的账本递给老太太瞧,算了家里的开销和她儿子的奉禄。我给她说,若是养一个姨娘,就要花掉她儿子的所有奉禄,甚至还不够。他儿子的奉禄用来养家都还差一大截呢,平日的人亲往来,对下人的打赏,还有家中的吃喝拉撒,全靠我的嫁妆支撑呢,养姨娘实在吃力了。我甚至说:‘老太太,您该不会让媳妇拿自己的嫁妆给丈夫养小妾吧?’老太太幸好还要这么点颜面。不过她后来居然说,姨娘的开支算在她头上。当时我就笑了,对老太太算了她一个人的花销,老太太身边共有八个人服侍,这些所有花费,全是从我的私账里出的。然后我又说:‘老太太真是心疼儿子的好母亲,只是养一个姨娘一个月大概要花三十两银子左右,这还是省了又省的,这三十两银子若全从老太太这儿扣,那只得裁掉一半的丫头,另外还需裁掉每日的三餐点心瓜果,以及一日一盏的燕窝。若是让夫君知道老太太为了他一个人享受却让自己的母亲过着拮据的日子,恐怕不会同意的。’老太太这才不再提纳妾的事了。”   武夫人长长吁了口气,骂道:“这老货,吃你的用你的,还居然敢给你添堵,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这种婆婆还敬着干嘛,送往乡下任她自生自灭得了。”不过也只是气话罢了。   徐璐观察凌峰,气色不错,丝毫没有被婆婆刁难的压抑,也就明白,她这个大姑姐,在婆媳争战中,应该是占据了上风的。   徐璐又问了官家的那两位表小姐。   凌芸笑道:“得知官家的所有产业都掌握在我手上,将来就算有老太太撑腰,也还得看我这个主母的脸色,哪还有心思给你姐夫做小?很快就找了理由走人了。不过临走时,还顺走了咱们家不少好货,被夏妈妈当场搜了出来,好是没脸呢。我特地给老太太说,两位表小姐顺走了寿安堂不少好货,老太太脸色可好看了。”   徐璐大笑,这真是太可乐了。   正说得带劲,门房上的来凛报,凌峰已从山东起程,他从山东采买的物品则已抵达安国侯府,这时候已进了门,要徐璐前去整理。   凌峰不但带回了杨康的囚车,还带回了不少山东的特产,这时候已陆续运进了家中,徐璐赶紧去登记造册并整理进库房。随同凌峰一道前去保定还有小厮染墨,他指了一地的箱子,“临走前爷可是仔细吩咐过了,这些都是要送出去的,还望少夫人仔细甄别,千万别弄错了。”   凌峰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有保定府的各级官员送来的地方土仪,也有自己花钱买的,古玩布料,小孩子的玩具,头面首饰,衣服鞋帽,林林种种,应有尽有。   徐璐好不容易整理妥当,又把凌峰交代过的礼物土仪分发出去后,天色已晚,凌峰也回来了。   “爷。”思念如潮水涌来,徐璐顾不得下人在场,紧紧地抱住了凌峰的腰,把头依在他怀中。   “这些日子可还好?”凌峰搂着她,低头就看见她细腻如玉的脖子,忍不住低下头来,吻了她雪白的脖颈。   徐璐紧紧抱着凌峰的腰,最后改搂他的脖子,让身子更加贴近他,她仰脸笑道:“好,都好。就是很想你呢。”   凌峰仍然是一身绯色官服,黑色梁冠,一个月不见,脸上都带上了些许风尘之色,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比起先前又更加威严了些,上颌处居然还蓄起了髭。徐璐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凌峰蓄髭的事实,顾不得下人也在场,揪了他上颌处的胡须,取笑道:“平白老了几岁了。”   凌峰抓着徐璐的手,放在心里揉搓着,唇角含笑地问道:“真的老吗?”   “也不算老,只是一时还不大习惯。”她还是喜欢他光洁的下巴,只是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要蓄胡子。这也是与身份有关的,无身份的人,就得把下巴递得光溜溜的,不留胡子的不是粗役就是下人。   他亲了亲她的手指,笑道:“以后会习惯的。”   徐璐点头,也不在这方面过多纠缠,问道:“此去保定府可还平顺?”   “还好。杨康罪证确凿,已被押解入京,这会子已被打入大牢,听侯判决。”凌身拥着徐璐,边走边道:“刚才进宫面圣,圣上夸我差事办得好,特地给我准了两天假,这两天我就在家中陪你。可好?”   “好。”徐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还在他怀中,而屋中还有人,赶紧推开他。所幸屋子里的丫鬟都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凌峰可没那么多顾忌,一个月不见,他也确实想她了,又把她拉过来,亲了她嫣红的嘴儿,双手隔着她鹅黄色对襟五彩刺绣七彩罗的衣裳揉着她饱满的玉桃。   徐璐赶紧制止他,说:“爷回来了,一会儿还要向夫人请安的。可不能耽搁得久了。我先服侍爷睡觉。”外出归来,都要梳洗一番,再去向长辈问安。若是只顾着与妻子亲热而误了向长辈请安的时辰,再是宽厚的长辈也会不高兴的。   “那你服侍我。”凌峰尽管饥渴得厉害,但也知道此刻不是亲热的好时机,只能在她身上摸了又摸,先过了把手瘾再说。   自得知凌峰今日要回来,徐璐早早就让人备下了热水,不肖吩咐,已有人抬了热水进来,徐璐脱了身上的七彩罗刺绣长褙子,只着一身紫色刺绣折枝梅花中衣,把袖子挽了挽,服侍凌峰沐浴。并向他简单交代了些家中发生的事儿。   得知顾远山被锦衣卫拿下,如今已认罪画押,立即被打入刑部大牢,听侯判决,凌峰倒没什么惊讶,只是深深看了妻子一眼:“顾家的事儿我早已知道,只是不曾想,那马氏居然作,也算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个敢对皇权挟恩自报的人,不是作死是什么?   徐璐说:“可不是呢,当时听到那些诛心的话,真替她感到高兴。也开始同情起顾远山了。”若不是顾夫人的作死,顾远山仕途也不至于生生折戟。   “顾夫人自圣上登基以来,行事做派越发左了,尤其这顾夫人,一直以皇后恩人自居,皇后能忍了她七年,也算是好性儿。”凌峰靠在浴桶边缘,把徐璐的手往水下伸去:“来,这儿也给我搓搓。”   那个地方……   徐璐没好气地瞪他:“这地方你自己不会搓?”不过仍然任劳任怨地附下身来,很快,就有只大掌罩在高高翘起的臀部上,又揉又捏的。   徐璐嘴上说着“安份点”却也未曾阻止他的动作,反正这时候他也就是过过手瘾罢了。   ……   武夫人很是意外地看着向自己请安的儿子,凌峰一身雨过天青色绣八团花直缀,应该还洗过头,头发还有些湿润,只以一根墨绿竹节簪子馆住头发。再看看徐璐,仍是下午那套衣裳,只是头发重新梳过,不由暗自暗兴。想来媳妇只是服侍儿子梳洗,倒未曾做过别的事儿,尽管小夫妻久别胜新婚,好在还算懂规矩,知道先来看望她这个长辈。   尤其凌峰向她说起保定府的事,徐璐脸上的表情更是取悦了武夫人。   看来儿子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辈的,   武夫人越发满意了,说起了女儿女婿的事来。   凌峰说:“小璐已向我说起了姐姐的事儿,母亲不用担忧,官家老太太不足为虑。至于姐夫的差事,皇上已向儿子透露了口风,仍是想让姐夫外放。”   武夫人是由衷希望女婿能留在京城的,不过也知道女婿留京的可能性挺小,也就不再过多纠缠,只是问:“那这回又要外放去哪?”   “福建。”   武夫人意外。   凌峰说:“姐夫是武将,京城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吭,想来也没多少发展余地,还要受文官挟制。与其这样,还不如外放,天高任鸟飞,又能做实事,垒军功。何乐不为。”   武夫人当然知道以官令宸的资历,外放绝对比呆在京城划算,只是多少舍不得女儿。她说:“可你姐姐又有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凌峰就笑道:“母亲这是关心则乱。姐夫自去任上,姐姐自然留在家中待产,等生了孩子,再去福建也不迟……不过,姐夫如今到底不同了,福建总督非比寻常,姐姐怕是得长留在京中了。”   一省总督,位高权重,自然就得留家人在京城,要么留长子,要么留母亲妻子。   武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心情又复杂了。她又喜悦女儿能留在京城,又心疼女儿与女婿分隔两地,怕女婿变心。总之,与天底下的母亲一样,为了儿女,永远没有真正安心过。   徐璐也挺理解武夫人为人母的心思,武夫人是慈母,虽对子女慈爱,却从不溺爱,替儿女操心,却从不求回报。   她不由想起了斐浩然的妻子袁氏来。 ☆、第161章 求情   斐浩然因贪污受贿,举荐有问题官员,拉帮结派,造谣生事等罪名,被三司会审。斐浩然虽说也收受了些贿赂,可到底只是小打小闹,还构不成巨贪二字。耐何他的妻子袁氏却是真正收受了那江浙地方不少供奉。斐浩然原不想认罪,只承认他识人不清,被问题官员蒙蔽而已,只是大理寺呈到面前有关母亲妻子的犯罪证据时,斐浩然立时颓丧了起来。他不敢骂母亲,只能骂妻子袁氏:“这个丧家娘们,把害得我好苦。”   甭管斐浩然如何的悔恨,也只能褪去身上的官服,被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十年。圣上仁慈,念在斐浩然到底还是替朝廷做过不少贡献,没有抄没斐家。斐家得以保全了较为丰厚的家底。   可斐家没了官皮在身,那丰厚的家底怕也保不住,袁氏也只能收拾细软,灰溜溜地离开京城。也顾不得她的两个女儿了,大斐氏是韩国公府二房奶奶,据说斐家出事后,大斐氏就病下了。小斐氏与提刑按察使的周家订了亲,但因斐家出了事,周家有意悔婚。袁氏上门去闹,一翻泼妇骂大街的本领,让周家人不得不拧着鼻子认了小斐氏这个媳妇。前天才举办的婚礼,堂堂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又是江南有名的望族,却只才下了区区五百两银子的聘礼,让世人不得不怜惜小斐氏,就算嫁到周家,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而袁氏,更是枉为人母,也就草草把家中现存的家具器皿给了女儿作陪嫁,几乎不曾给女儿半分银子田庄,就把女儿打发了出去,然后自己收拾了斐家的所有细软,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回了老家去。   值得一提的是,袁氏的长子媳妇小顾氏,自从顾家出事后,就一直病倒在家,直至斐家人离京,都未曾露过面。   武夫人与凌峰说了会子话,就放他们回去了,并打趣说:“既然圣上准你两日假,你哪儿也不要去了,就在家中陪你媳妇吧。你走后的这一个月里,顾家可是蹦得欢呢。也多亏了你媳妇,才没让他们阴谋得逞。”   凌峰就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也是夫人教导有方。”   吃了饭后,凌峰就看望团哥儿。一个月不见,团哥儿都快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加上凌峰又蓄了胡子,更是陌生得紧。好在父子天性,在任由团哥儿的尾巴抽了几回后,团哥儿总算要凌峰抱他了。   凌峰抱起儿子,在他肥脸上左右亲了记,就那样把他抱在怀中,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了饭,又与团哥儿玩了一会儿,看着小家伙在炕上翻来滚去的模样,格外怜爱,忍不住摸了他的尾巴,又被抽了下。这回被抽在脸上,火辣辣的。凌峰一边捂脸一边骂“混账小子”。   团哥儿却是咯咯地笑得欢。凌峰又气又爱,想收拾他又实在不忍心,只好找妻子诉委屈去了。   凌峰皮粗肉糙,脸上自是看不出被抽过的痕迹,不过仍是好声好气地给他吹了两下。   而团哥儿则抱着自己的尾巴,笑得格外欢快。   “这臭小子。”凌峰黑了一半,不过看着他可爱的笑脸,哪忍心斥责他,又怜爱地把他抱在怀中,亲了他的肥嘟嘟的脸颊。然后抱着他在空中甩来甩去,团哥儿笑得更是欢快,凌峰见他毫不惧怕,抛得更高了,徐璐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凌峰一个失手,把孩子摔着了。   父子俩玩得很是痛快,团哥儿更是玩得满头大汗,徐璐见他们玩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人弄了热水来,给他洗澡。洗了澡后,团哥儿又把手伸向凌峰。凌峰激动不已,一把抱过他,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记:“爹爹的乖儿子哟。”   只是下一刻,他的动作就僵住了。因为团哥儿的尾巴缠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脖子处拉了尿。   “你这混小子。”凌峰哭笑不得,这个混小子,真是欠收拾。   徐璐忍着笑,给他擦试了脖颈处的尿液,又给他换了衣裳,取笑说:“也亏得只是拉尿而已。若是拉屎,恐怕就得跳脚了。”   “敢拉屎,他敢。”凌峰恶狠狠地瞪着小家伙。小家伙仍然笑得欢,丝毫不见惧怕。   团哥儿总算玩累了,沉沉睡去,由下人抱去睡了。待屋子里没了人,凌峰一把扑向徐璐,“可真是憋死我了。”   久别胜新婚,自然有一番胡天海地的房事。徐璐想凌峰也想得紧,这回也没什么矜持,很快就起了春兴,与凌峰滚起了床单。   凌峰虽然在家中休养两日,但外界的事儿依然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耳朵。   保定原知府杨康,也因包弊,收受贿赂,贪污,鱼肉百姓等罪名,被解职押回京中,待刑部定罪。   凌峰妥善处理了那起冤假错案,那些公然打砸公堂的为首几人,各打三十板子,那个迫害人妻致死的富翁,被依法处理,押入大牢,等待秋后处斩。   杨康被押解入京,刑部很快就给他定了罪,斩立决,并抄没家产,妻女贬为庶民,杨家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也有言官弹劾杨士清,因为杨康是杨士清举荐,又是杨士清的本家族弟,杨康犯此重罪,杨士清也有督管不力的过错。   圣上留中不发。   当日下午,杨士清进宫,向皇帝请罪。皇帝并未斥责,依然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一番。   凌峰就说:“杨家已不足为虑。”   两日过后,凌峰上了朝。   斐浩然已被问罪,发配岭南。斐袁氏则带着儿子媳妇,离开了京城。   至于小顾氏,据说病下了,就连那日起程离京,也不曾见到过本人。   以一些对袁氏了解至深的人甚至猜测:“估计被斐家软禁了吧,等离了京城,再让她病死,小顾氏的嫁妆不就让斐家得了么?”   也有人提反对意见,因为顾家人还没死绝呢,虽说顾远山还呆在牢部大牢里,但顾夫人还在呢,如何能任由斐家这样对待自已的女儿。   又有人就说:“顾夫人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如今外头都在传,顾家能有今日之祸,全是顾夫人惹出来的。如今顾家族人正闹腾得凶呢,要休了顾夫人。亏得陈王府出了面,不然顾夫人还真要被休。”   “不过现在顾夫人也不好过就是了。虽未被休弃,但墙倒众人推,也够她受了。”   众人都在猜测,顾家有可能被毁券夺爵。毕竟火烧都察院,完全可以视同谋反的。   连徐璐也是如此认为的。   过了几日,有关如何定罪顾远山,朝堂上圣上征求大臣们的意见时,百官一致齐称,毁券夺爵,贬为庶民。   圣上又问了凌峰的意见。   凌峰想了一会,道:“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怀保万民,恩加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协亿兆之欢心,用能统一寰区,垂寐奕世。盖生民之道,有德者可为天下君。乱世重能,盛世启德。顾远山逢于乱世,力挽狂澜,威加四海,此乃不可磨灭之功矣。虽盛世之下,贤德者居之。然,臣以为,少尽力,老而弃之,此为不仁矣,收而养之,方显我君慈悲矣。”   圣上大为惊讶,没想到凌峰居然还会替顾远山求情,于是就问凌峰:“卿与之素来有宿怨,何以求情?”   凌峰回答说:“圣上性度恢弘,英隽异才。臣并非完美,亦有不足之处,而圣上却能容纳犬子,容纳臣,臣铭感五内。臣虽与顾远山结有宿怨,然,圣上能容纳臣的不足之处,臣又有何不能?顾远山固然犯下糊涂事,然功不抵过,请圣上宽宥处之,亦不负圣上与顾远山君臣一场。臣此番所言,亦是尽臣之职责谏言,无关其他。”   皇帝深深看了凌峰一眼,称:“凌卿所言,甚得朕心。”然后保留了顾远山的国公爵位,只是收回了先前御赐的田庄,并责令顾远山闭门思过三年。   不曾夺爵,也不曾治罪,也算是圣上的格外开恩了。对于一些深谋远虑的人来说,顾家就算不夺爵,但闭门思过三年,顾家三代内休想抬起头来。倒也不足为虑,于是朝臣三呼万岁,呼得很是心甘情愿。   徐璐很是不解凌峰的作为,埋怨他为何非要替顾远山求情,让顾家贬为庶民不好么?   凌峰笑道:“你是想让我在圣上跟前对顾家落井下石么?”   徐璐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想在圣上面前摆出胸怀宽阔的纯臣模样么?一个弄不好,就是偷鸡不成了。   凌峰又解释道:“我若是对顾家落井下石,圣上也不会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圣上并不想治顾远山的罪。这才投其所好罢了。”   徐璐很是迷惑:“顾夫人那番言语,圣上居然还会容下顾家?”   凌峰笑了起来:“你就不了解圣上了,顾远山虽未夺爵,但闭门思过三年,还能有什么气侯?更何况,顾远山早些年,确是帮助圣上良多,圣上是念旧之人。自然做不出免死狗烹的事。”   君王心慈,到底比冷酷无情好些。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162章 被抢   ……   四月初,官令宸的任命文书总算下达,福建总督,从一品的官位。   消息传至凌家,武夫人非常高兴,连忙携徐璐去了官家贺喜。   这时候,前去凌家道贺的人几乎要把官家的门槛踩破。徐璐也见到了凌芸的婆母,官老太太。   官老太太满脸的鸡皮疙瘩,头发银白,尽管穿戴得很是精神,却依然掩盖不了早些年劳作遗留下来的乡村气息。   官老太太尽管想处处压儿媳妇一头,但在武夫人面前,却只有陪小心的份。   凌芸怀着身孕,接待宾客的任务就落到徐璐肩上。   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很是识趣,徐璐倒也不曾受累。只是不大受得了凌芸的小姑子,官令菲。   官令菲来得最迟,却是最声势浩大的。不但带了四个儿女,连夫家小姑了也带了来。这齐家小姑子生得倒是齐整,一身玫瑰红绣折枝桃花斜襟褙子,水红色十二福湘裙,看起来娇艳可人,如鲜艳盛开的杜娟花。   官令菲在徐璐面前倒是不敢托大,行礼,称呼了句“舅太太”,徐璐还了一礼。   官令菲又把自己的四个儿女叫到徐璐跟前,称呼“舅母”   几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也才一岁多,除了大的叫了一声舅母外,其余小的都是吃手指头的吃手指头,乱跑的乱跑。   徐璐依然笑得和气,让人各自赏了一把金豆子玩。   官令菲又把小姑子齐丽绮拉了过来,向徐璐介绍了一通。   徐璐从手上撸了个金镯子,算是给齐丽绮的见面礼。   齐丽绮接过,又往徐璐手腕上的羊指玉的镯子扫了眼,笑道:“舅太太那镯子倒是好看。”   徐璐笑着说:“齐小姐廖赞,这是婆母赏的,自然好看。”   齐丽绮有些失望,望了眼官令菲。   官令菲就说:“妹妹若是喜欢,改日嫂子送你一个。”   “多谢嫂子,还是嫂子疼我。”齐丽骑挽着官令菲的手腕,笑得亲切。   徐璐见过了官令菲,知道她与凌芸不怎么对付,所以就格外谨慎起来。暗中打量了官令菲,普通姿容,大概是生多了孩子的缘故,身子发福了不少,粗腰肥臀的,不过头上珠饰倒是精致,看起来很是崭新,像是初次打造出来的。穿着靓蓝色遍绘蟠桃对襟长褙子,下身是朱紫色的马面裙,手腕上带了数对刻龙凤的套镯。   官令菲带着孩子见过了徐璐,就又风风火火地去见官老太太去了。官令菲一进得门来,就瞧到大着肚子迎上来的凌芸,高声大气地叫道:“大哥现在可是福建总督了,大嫂如今妇凭夫荣,这通身的气派,倒是与往日不同了。”   凌芸笑着说:“这是你大哥的本事,更是皇恩浩荡。”   官令菲笑道:“大嫂可真会说话,我听说,大哥这回升官,亲家夫人和舅老爷可是出了不少力?”   亲家夫人指的是武夫人,舅老爷指的是凌峰。   凌芸轻描淡写地道:“你大哥是凌家的女婿,自然要帮的。”   官令菲就说:“就知道大嫂娘家有本事,只是还请大嫂也疼疼我,也给你妹夫谋份差事做吧。”   凌芸笑道:“妹妹这话可就让我为难了。妹夫走的是科举之路,将来可是要走清贵文官路线的。你大哥走的是武路子,恐怕帮不上忙。”   “大哥帮不上忙,但亲家舅老爷能帮呀。舅老爷可是掌管着天下官帽子,你妹夫的差事,还不是亲家舅老爷一句话的事儿?”   凌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替我兄弟招来祸事?吏部对官员考核,自有一套严格标准,哪能一句话就成事的,那把皇上当成什么了?还有,我兄弟一向公正廉明,可做不到给人开小灶的事儿。姑爷的差事,恐怕无能为力,还望姑奶体谅。”   官令菲脸色就不好看了,沉下脸色来:“大嫂,你可不能只顾自己呀,好歹也要拉拔下亲戚呀。”   凌芸淡淡地说:“姑奶奶这话可就诛心了,姑奶奶若因我不能帮姑爷就这样说我,那以前对姑奶奶的相帮,岂不成了一场笑话么?”   屋子里还有不少客人,全都以带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官令菲,官令菲脸色腾地涨红了。   凌芸不再理会她,又轻声细语地招呼着齐丽绮,齐丽绮见识了凌芸的厉害,也不敢造次,很是淑女地向官老太太行礼问安。   对于女儿的小姑子,官老太太还是很客气的,不但赏了东西,还夸奖了一番。   这边,徐璐也招呼完了宾客,已经是午时,正好开饭,等安排了客人后,这才回到正屋里来,宾客当中也有相当一部份人认得徐璐,纷纷朝她招手,让她坐过去。   徐璐笑着婉拒了,准备坐到武夫人这一桌,不过武夫人却说,“去吃饭吧,我这儿可不缺人服侍。”   徐璐笑着说:“就知道夫人最疼我,那您慢慢吃,我去吃饭了。”   武夫人笑道:“去吧,你也累了,多吃些,争取回本。”   到底存了心事,午饭吃得并不多,徐璐喝了半碗鸡汤泡饭就下了桌,而这时候,官令菲也下了桌,正在与客人说着话,看到徐璐后就笑了起来:“让舅太太操劳了,这会子舅太太也该歇息了,客人由我来招呼吧。”   官令菲是官家的正经姑奶奶,由她招呼客人再适合不过了。徐璐也没与她抢功的想法,也就笑道:“那就有劳五太太了。”   官令菲嫁给了齐家五房。   徐璐仔细观察赵婉儿,只见她温婉地坐在齐丽绮身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绿鄂梅花短褂,月白色绘紫荆花春衫,下身是浅紫色绣青斓边湘裙,头梳流云髻,别致的赤金梅花簪,杯口大的丝绒珍珠娟花,插在鬓边的偏凤钗,无不一别致玲珑。整个人看起来婷婷玉立,如绽放在清晨露珠里的粉荷,散发些清新的光茫来。   这是徐璐第四次见到这赵小姐,初次见面给她的印像只是高傲无尘,但之后却是越发有清贵女儿家的矜持和涵养了。   看来,赵夫人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这时候,就有人开始问起赵婉儿可有许人,赵婉儿脸色有些发窘,不过仍是羞涩地回答道:“让这位太太见笑了,婉儿暂时还不曾许有人家。”   只见众人双眼就亮了起来。赵九重是两广总督,地位与官令宸不相上下。赵婉儿出身家世也都显赫,看起来也温婉出众,刚才瞧她与徐璐的对答如流,进退得体,显然也是经过闺阁教养的,众人看赵婉儿的目光里,就带了些热切。   反观齐丽绮,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容貌,皆胜赵婉儿,可与赵婉儿坐到一起,却是无人问津。反倒沦为陪衬,不由暗恨这些妇人鼠目寸光,错把鱼眼当珍珠了。齐家如此清贵,这些人居然瞧上赵家那样的门弟,一介武将罢了,有什么值得巴结的。   客人们陆续吃完饭,都来到宴息处集合,但人太多了,身为主人家的哪能招呼得过来?所以一些低品秩的人很是自觉地结伴吃了午饭后就告辞。   到了午时三刻左右,客人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些与官家交好的或近亲女眷。   赵婉儿也告辞离去,徐璐和凌芸亲自送她到门口,再一次问侯了赵夫人后,徐璐这才低声对赵婉儿道:“刚才那位卫所指挥史的鲁太太,她是鲁大人的继室,她继子都已娶妻生子了。鲁太太倒是年轻,她的兄弟,想来年纪也不大。不过我觉得,妹妹应该配更好的。”   卫所指挥史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四品官,娶的年轻继室想来家世也不怎样。否则谁愿意把女儿嫁到有成年继子的人家?   这样的家世,居然妄想打自己的主意,赵婉儿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不过她很快就向徐璐道谢,也多亏了徐璐的提醒,否则她若是当真应了鲁太太的邀约去鲁家作客,那才麻烦了。   徐璐又说了某位丈夫是宣府总兵的太太,对媳妇很是严苛,每个媳妇嫁过去,身怀六甲都还要被立规矩。长媳妇都快四十岁了,虽主持中馈,却事事都要让这位总兵太太拍板定夺。又说起某位伯府的公子,前阵子才曝出在青楼与人争粉头大闹青楼的事来。见赵婉儿脸色煞白,又赶紧说:“我觉得苏家就挺不错,苏家是金陵望族,世代书香门弟,族中子弟多有出仕,家风正派,甚是清贵,苏老太太还是奉安夫人,苏家两代子弟皆成器。尤其那位苏家三位小姐,个个品貌俱佳,才气过人,最难得的是,苏家两位小姐有皆嫁自书香世家,很是受婆家赞扬。赵小姐自该与这位苏三小姐多加结交才是。”   小姐都是如此的教养,想必爷们应该不会差了。   赵小姐心里一动,更是感激起徐璐。   送走了赵小姐后,凌芸悠悠地说:“什么时候与这些闺阁小姐走到一块儿了。”   闺阁小姐娇贵,只需保持清风雯月便成。而已婚妇人却是些米油盐等俗气的代名词,所以已婚妇人一般很少与闺阁小姐绞到一块儿的。   徐璐笑道:“这位赵小姐的父亲,在团哥儿出世后,曾替世子爷说过好话。而咱们家与赵家,向无往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赵家与凌家少有往来,却未曾落进下石,未作壁上观,却是雪中送炭,这笔情,凌家肯定是记下的。   凌芸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怎的好端端的与一个闺阁小姐说到一块了。原来还有这么些名堂。不过弟妹注意到没?这位赵小姐似乎一直都在模仿你呢。”   徐璐愕然:“模仿我?”   “是呢,刚开始我一见到她,就有些熟悉感。当时客人太多,倒未曾想起来。可后来瞧她时不时望向你,尤其看到你用三根手指头端茶,她也赶紧换上你那样端茶的姿势,这才有了些眉目。”   徐璐惊讶了好一会儿,呵呵一笑:“只要能学我好的一面我倒是不反对,可千万别学我坏的一面就是了。”   怪不得她总感觉赵小姐一直在看她,原来是在模仿自己。徐璐说不得意那是假的。   官令宸是武将,前来官家道贺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武官,只少部份是文官。   文官自诩清贵,一向不大瞧得起靠拳头打拼的武将,但官令宸可是福建总督,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加上凌芸又是安国侯府的嫡女,这些文官太太们自然不敢在凌芸面前摆架子。总得来说,也还宾主尽欢。也不会有不识相的人这个时候来找抽。所以到了下午,凌芸轻松了,帮着招呼客人的也轻省了不少。   只是,总也有不称心的时候。   轩哥儿气呼呼地奔进来,扑进凌芸怀中,不满地叫道:“娘亲,娘亲,刚才祖母把外祖父赏给孩儿的羊脂玉佩要了去,给了大表弟。”   凌芸正与路玲玲说着话,徐璐则在一旁当旁听,吃着盘子里的南瓜饼,中午没吃多少,这会子肚子饿了,自然是按着点心吃了。   凌芸就板着脸:“昨晚我就告诉过你,但凡在家中都不许把贵重玉佩戴在身上,你怎的又给忘了?”   轩哥儿气愤地大叫:“我为什么不能佩戴?为什么要藏着遮着?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凭什么不能戴在身上?更何况,这是外祖父送给孩儿的,若是一直束之高阁,外祖父会伤心的。娘亲,那大表弟真是个讨厌鬼,姑姑也好讨厌,居然明着抢孩子的东西。娘亲,您可要替孩儿作主。”   凌芸揉着额角,小姑子的德性,简直是十年如一日呀,就是见不得自己的侄子们佩戴个好些的东西。否则瞧到了就都会借着老太太的口来要。真是不要脸至极,她娘家人还没走呢。 ☆、第163章 表妹   路玲玲则讶异地说:“你那小姑子,怎的还是这么副德性?你就不打算收拾她?”   凌芸淡淡地说:“以前上过两回当,就一直防着的。只是不曾想,稍微不注意,又让她钻了空子。老太太那副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合着闺女一起算计我就很不错了。”官老太太时常占媳妇便宜,到底还是有点脑子,知道媳妇的东西将来会传给孙子。女儿外孙虽重要,到底没有自己的儿子孙子重要。但轩哥儿外祖父赏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在老太太心目中,反正凌家有的是钱,就算心中不喜,为了面子也断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找女儿要回去。说不定得知轩哥儿没了玉佩后,反而又赏好的来呢。   路玲玲倒没什么气愤感,只是长长叹口气道:“与我那大姑子差不多。”不过她的大姑子可好得多了,因为是庶出,姨娘早就没了,也需要靠娘家过活的。虽然也爱占娘家便宜,也不至于明着抢小辈们的东西。与官家这个小姑子比起来,路玲玲觉得,自己的大姑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徐璐连吃了五块南瓜耙后,肚子总算得以半饱,这才有力气道:“侯爷那羊脂玉我是知道的,那可是先帝御赐的,无论色质还是其雕工,都是最上乘的。侯爷可宝贝呢,想不到让老太太上下嘴皮一碰就弄到别人腰包里了。若是让侯爷知道了,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她有一百种方法收拾那些占便宜的人,不过她仍是想看看凌芸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凌芸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对轩哥儿说:“傻孩子,你本不愿给,为何最后又给了?”   轩哥儿一脸不服气:“是祖母非逼着我给的。还说,若是我不肯给,就不是好孩子,不孝顺祖母,忤逆祖母。又还说轩哥儿是好孩子,行事一向大方,表弟又不是外人,怎的连个玉佩都舍不得的。我说我不是舍不得玉佩,而是这玉佩是外祖父赏给我的,怎的平白给了表弟呢?祖母就说,外祖父赏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了,由我自己作主就是了。然后姑姑身边那个讨厌的嬷嬷就强行把玉佩拿过去了。我原想想抢回来的,不过也知道事情不能闹起来,只好先忍气先吞声了。”   路玲玲笑道:“唉哟,我的小宝贝,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了,还知道忍气吞声,不简单呀。”   徐璐也笑着夸赞:“是呀,简直是孺子可教矣。”   凌芸摸了摸轩哥儿的头,笑着说:“你做得很好。那种情况下,你确实不该把事情闹出来。否则不管你有理没理,都是你不懂事了。你选择忍气吞生,日后徐图图之也是可以的。但我想,你应该还有更好的法子。”   轩哥儿睁着一双大眼:“娘亲,孩儿还能别的好办法不成?娘亲快教给孩儿吧。”   凌芸笑得温柔:“傻孩子,你应该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大表弟喜欢哭,你怎的不去哭呢?哭你祖母偏心不疼你。对上你祖母和姑姑那样的人,什么礼仪谦逊都是行不通的,你就要比他们更豁得出去才成。”   轩哥儿似懂非懂,最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我现在就去把玉佩要回来。”轩哥儿全身充满了斗志。   凌芸笑道:“你要怎么去要?明着要你大表弟肯定是不会给的。因为你已经送了他了,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呢?”   轩哥儿大声说:“娘亲放心,我就算不能要回玉佩,也要姑姑身上一件好东西。”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凌芸又好气又好笑,让身边的杨嬷嬷跟过去,并吩咐:“见机行事,若是轩哥儿占了上风,你就不必管。若是轩哥儿被拿捏住了,你就赶紧上去打圆场。”   杨嬷嬷匆匆离去。   凌芸转头对徐璐二人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路玲玲说:“我家大小姑子加起来都没你这个小姑子闹腾。”虽然不大待见大姑子,但小姑子们都还是不错的。   徐璐则笑着说:“这么说来,我是最幸运的。”   路玲玲瞪她:“果真是憨人有憨福呢。”   徐璐得意一笑,说:“你这个马屁倒是拍得不动声色。”   凌芸大笑。   路玲玲瞪了她一眼,看着凌芸:“这样的人,我不信你就当真忍得下。”   凌芸也乐呵呵地说:“纯当看笑话吧。这些年来,我一直随外子外放,她想占便宜怕也是没法子。这回嘛,也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说笑间,时光就悠悠而过。   而轩哥儿去找官令菲的事儿也有了初步眉目。   轩哥儿并未去找官令菲,居然跑去了外院,找姑父齐烨,要了一个比羊脂玉更加有价值的珊瑚石制的压袍玉佩。   还又把官令菲佩戴的一枚蓝田玉要了来。   轩哥儿洋洋得意地说起了他的辉煌战绩。   “……我去了外院找姑父。对姑父说,姑姑借祖母的手,把我外祖父送给我的羊脂玉佩要了去。我是表哥,给表弟见面礼也是应当的。可是,姑姑和姑爷还没给我见面礼呢,姑父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见面礼?然后姑父就把他身上的这枚珊瑚玉佩给了我。”   徐璐把玩着通体火红的玉佩,确实是珊瑚制的,齐家果然是有底蕴的呢。   至于这个女性佩戴的比目玉石,颜色呈栗子黄。其色泽纯正,也能值不少的钱。   “……这块黄玉,是姑姑给我的。我直接对姑姑说:‘我都把外祖父赏的羊脂玉佩给了大表弟做见面礼,可姑姑是长辈,也该送我见面礼才是。姑姑,您给侄儿的见面礼呢?’祖母就斥责我,说我没大没小,怎能向长辈索要见面礼呢?太不懂事了,还说娘出自公卿之家,居然连小孩子都没教好。我就大声说:‘可是刚才姑姑不也向我索要见面礼了么?还要了我外祖父赏给我的羊脂玉。姑姑是长辈,长辈都可以向晚辈索要见面礼,为何晚辈不能?祖母,您说是不是?’然后祖母脸就板了起来,说孩儿反了天,敢顶撞起长辈了,要对孩儿施行家法。屋子里的客人就赶紧劝着祖母,说我说得很有道理,既然长辈都能向晚辈索要礼物,晚辈自然也是可以的。还要姑姑给我见面礼。姑姑全身搜了下,说暂且没有合适的礼物给我,下回补上。我就指着她身上的比目黄玉佩,说就要这个。姑姑舍不得,说这是祖母送给她的。不能随意送人的。我就大声说,我连外祖父送我八岁生日的贵重礼物都给了大表弟,姑姑居然连这么个见面礼都不肯给我,看来心里是没有轩哥儿。然后我就佯装哭泣。姑姑没法子,只好把玉佩给我了。孩儿拿着玉佩就赶紧跑了。”   徐璐和路玲玲同时爆笑出声,想不到,这轩哥儿居然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真的太可爱了。他才八岁好不好,居然就能使出一箭双雕之计,实在是厉害。   凌芸又是好笑又是骄傲,摸着轩哥儿因跑动而汗渍的脸儿,说:“虽说你占了上风,可你姑姑必会对你怀恨在心,若是你姑姑再在你祖母面前说咱们的坏话,你祖母还道是我教你的呢。”   轩哥儿大声道:“娘不用担心,孩儿已经与祖母说了,说是路姨教我的呢。”   路玲玲愕然道:“什么,你居然,居然把我拉下水?”   这熊孩子。   轩哥儿笑嘻嘻道:“刚才轩哥儿瞧姑姑百般巴结着路姨,所以轩哥儿就灵光一闪,干脆来个狐假虎威。反正姑姑就算知道是路姨教唆的我,她也不敢找路姨麻烦的。路姨,您就可怜可怜轩哥儿吧?”   凌芸斥责了轩哥儿,又向路玲玲道歉。   而徐璐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凌芸说:“这小混蛋,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路玲玲也是哭笑不得,扭头对凌芸说:“你这小子可了不得,将来可出息呢,得好生教养。只是日后切莫再借我狐假虎威了。”   正说着,杨嬷嬷就进来凛报,刚才在老太太屋子里的客人要走了。并请示凌芸,需要出去相送么?   凌芸站起身:“来者是客,自然是要相送的。”于是就出去送客了。   客人很是怜惜地让凌芸不必相送,凌芸依然把她们送到了寿安堂外头,这才折了回来。   官家的客人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外院还有两人还在吃酒行令。   官令菲还没走,坐在老太太的罗汉底下头,正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凌芸佯装没有瞧到,一进入屋来就高声道:“老太太,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晚饭咱们就简单吃些可好?咱们家底薄,还是不要浪费了。”   官老太太面带怒色,剜着凌芸,可到底没法子发作,僵硬地点头:“你是当家主母,你安排便是。”   凌芸便出去了,高声吩咐着下人,在寿安堂摆膳。   这时候,路玲玲和徐璐也过来向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看着这二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自己女儿刚才到底做了丢人的事,也不好说什么,佯装挽留两句,便说着:“那路上小心些,老婆子就不相送了。”然后吩咐凌芸亲自送她们出去。   路玲玲和徐璐不约而同地看着把脸垂得低低的官令菲,和官令菲的小姑子,齐丽绮。   路玲玲看这对姑嫂非常不顺眼,就一边捋了耳边的鬓发,边走边对徐璐说:“前上十二卫统统李澄析家的六闺女,你可知道?”   徐璐笑道:“知道呢,在娘家时,见天的占嫂子的便宜。虽只见过一面,却是印像深刻呢。”   路玲玲就说:“这个李六在娘家仗着有母亲撑腰,可没少占几个嫂子的便宜。可惜嫁到衡国公府,顾家很快就败落下去,这下子可就神气不起来了。在顾家也无人把她放眼里,回娘家呢,如今娘家都是由嫂子当家,才不甩她呢,连门都不让进。可怜哟,自己作死,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活该。”   徐璐说:“所以说,每个媳妇心中都有一杆称。谁对谁不好,虽面上不说,可心里却是一直记着呢。李家那老太太长辈没个长辈样,那小姑子也没个小姑子样,难怪有今天的下场。”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   官老太太脸色铁青。   官令菲脸色胀得通红,又气又难堪,却又委屈得厉害。她自己育有四个孩子,凌芸的每个孩子都有七八个下人服侍,就连那个非官家种的官诺,身边也有两名乳娘,数个小厮服侍。自己的孩子统共也才四个下人服侍。害得她每次出门,都弄得手忙脚乱的,根本不敢放开手脚玩耍。尤其见凌芸在官家发号施令,所有奴仆皆恭敬听命的气派,就又羡又妒。   她更讨厌那个徐氏。   自己好歹还是官家的姑奶奶,都不好指挥官家的奴仆,她倒是好,再是舅夫人,也不至于大赤赤地就把官家的奴才吩咐得团团转吧。   真要论关系,这徐氏不过是凌氏的舅母子,她还是凌氏的小姑子呢。这凌氏也真是的,一心只向着娘家,也不帮衬着自己的小姑子,一点都不贤惠。   越想越不气的官令菲,也没胆量去凌芸那找苗头,更没胆子在徐璐面前放肆,也只好在官老太太跟前诉诉苦了。   她也没有要强行索要轩哥儿玉佩的意思,只是想从母亲这儿抠点儿好处罢了。反正母亲由兄嫂赡养,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孝道,兄嫂对母亲都不可能太坏,母亲这儿的好东西也满多的。   只是不曾想,母亲居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就那样直接向轩哥儿索要起东西来。   官令菲很是后悔。   早晓得母亲是这样的没脑子,她应该明说的。   也要怪自己,看到轩哥儿那羊脂玉佩就顺水推舟,谁知玉佩还没捂热呢,就让轩哥儿弄了这么大的难堪。当时屋子里还有那么多客人。若是传到齐家去,官令菲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看了官令菲的笑话,徐璐心情大好,回去后,就把这一事儿向武夫人分享了。   武夫人狠是夸赞了轩哥儿,说果然外甥肖舅,这话果真不假。小时候凌峰也这么应付那群极品亲戚呢。   徐璐就好奇地问起了凌峰小时候的事。   武夫人兴致一来,也就倒了不少凌峰的趣事。   ……   五日后,官令宸动身前往福建,安国侯府一家子也前去送行。   徐璐又瞧到了官令菲夫妇,齐烨徐璐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去了外院。而官令菲,比起几天前,好像憔悴了些,她身边服侍的人似乎也换了人。   官令菲避开了徐璐的目光,在凌芸面前,似乎也有些讨好,不过在徐璐看来,大概是摆惯了高高在上的小姑子架子,陡然要她放下身段,似乎不大适合,无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很是僵硬。   官令宸的表妹众多,主要是官老太太娘家亲戚实在太多了,官令宸的舅母,表娘,表弟表妹们真的很可观,这些人也身皆不高,但却有共同的特点,能生。   官老太太有九兄妹,成活了六兄妹,然后这六兄妹又分别开枝散叶来,所以今天徐璐也随凌芸叫了不少表婶表嫂表弟妹或表妹。   已婚的表妹足足有十一个,而未婚的表妹,也有四个。不过瞧着这些未出阁的表妹就是全加起来都不及凌芸一半的美貌,徐璐就放心了。   看着这些面容普通说话却嗲声嗲气的表妹们,徐璐不禁又想起了妹妹徐琳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表妹。   那个表妹姓王,自称是庄家姑母的闺女,早些年,王家老爷子曾与庄老爷子有过口头婚约。但后来王家举家迁离京城,十来年没有来往过,这事儿也就被淡忘得差不多了。如今,王家没落了,王太太领着王表妹,孤苦无依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投靠庄家。   然后,这位王表妹就拿出了当年王家祖父与庄家已逝祖父提过的婚约,想与庄家屡行婚约,想嫁给二表哥庄良。   徐琳没法子处理这事儿,只好来找徐璐求救。   这也是今日才发生的事,徐璐叹口气,只是今日是给官令宸饯行的日子,只好压下这遭心事儿,等送走了官令宸,就回去处理那所谓的王表妹一事。   ------题外话------   今天史有一更。 ☆、第164章 武夫人发怒   官令辰吃了午饭就走了,凌芸需在家安胎,没能前去。不过把轩哥儿带了去。按凌芸的说法就是,男孩儿还是带在父亲身边最好。   官老太太舍不得儿子,但为了儿子的仕途,也只能忍痛放儿子离去,精神就有些厌厌的,武夫人就携着凌芸前去开导她。   虽然武夫人巴不得老太婆早早死了好,但若是现在就死了,女婿就得解职丁忧。官令宸今年三十有五,官场上,这种年龄要资历有资历,要年龄有年龄,正是仕途上升的大好势头,正需一股作气。若是让丁忧给耽误掉,绝对会悔青一肚子的肠子。   凌芸前去开导官老太太去了,自然没功夫陪客人。而招呼客人的任务,又落到了徐璐和官令菲身上。   今日的官令菲似乎想通了似的,招呼起客人来,比她更热情,更周到。   徐璐也落得轻松,自己退回厅堂享受服侍去了。   官老太太那边的亲戚正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这点徐璐还是清楚的,大概是听说了自己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心里好奇罢。不过也只是暗中议论下罢了,倒不至于当面鼓地说将出来,   当然也有人笑问徐璐:“怎的没有带小公子出来?”   徐璐说:“孩子太小,又顽皮,怕冲撞了客人,便没有带过来。”   “听说小公子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名,请恕我孤漏寡闻,不知小公子赐的是什么名字。”   “就一个澈字。”   “唉呀,澈字好咧,清澈,澄澈,那可是个好名字的。小公子可真有福气。”   看这人似乎没什么恶意,徐璐也就笑了起来:“是圣上抬爱罢了,当不起您的廖赞。”   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斌哥儿兴冲冲地从外头进来,四处张望着,没能发现自己的母亲,便扑到徐璐这儿来:“舅妈,娘亲呢?”   徐璐说:“你祖母病了,你娘正在照顾你祖母呢。”   斌哥儿就说:“那我就去看看祖母。”   徐璐赶紧拉着他:“回来,你祖母有娘亲服侍就好了,你好生招待你的那些小伙伴便是。”   “可是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娘亲。”   “什么好消息,可以与舅妈分享不?”   斌哥儿犹豫了会,看徐璐一脸温柔的笑意,就垫起脚,在徐璐耳边轻声道:“刚才爹爹起程之前,姑父把外祖父赏给轩哥的玉佩还给了轩哥。”   果然是一件好事。   “轩哥很想要,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姑父铁了心要给,轩哥就接下了。”想来那齐烨身为读书人,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只是,平白失去了名贵的珊瑚玉佩,又还让妻子把大舅兄给得罪了,这笔买卖,着实肉痛。   “轩哥儿临走前,要我把这事儿告诉给祖母和姑姑。不过祖母年纪大了,还是算了,只告诉给姑姑得了。”   徐璐愕然,看着斌哥儿秀气的脸蛋儿,小家伙才几岁呀,居然如此腹黑,日后长大了还了得?   正想着,官令菲进来了。   斌哥儿立马扬起大大的笑脸,显摆似地把走过去,高声笑道:“姑姑,这是外祖母给我亲自做的衣服,姑姑瞧瞧,可好看?”   官令菲刚才招呼了一群客人,还是颇有收获的,也认识了好些有身份地位的女眷,正步在云端,如今见什么都顺眼,微扫了斌哥儿那身姜黄色绣双喜直缀,像模像样地配了嵌玉红宝石的腰带,腰间还垂着枚压袍玉佩,和豆绿色宫绦,垂着个小小的玉葫芦,及一枚鹅黄色的南瓜造型的荷包,好一副贵气公子哥的打扮。   官令菲双眼一亮,斌哥儿皮肤白皙,人又生得秀气,这副打扮下来,越发有世家公子的派头,贵气逼人。   “好看,斌哥儿这身派头,简直快要赶上那些世家勋贵子弟了。”官令菲由衷夸赞着,犹在心里想,自己回去后也给儿子这么打扮。   斌哥儿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又摆弄了玉佩,说:“以前都是穿娘亲做的褂子,如今这么穿,好看是好看,却不怎么方便。生怕把衣裳弄脏了,稍稍弯下腰就要弄脏下摆呢,还有这玉佩,万一系得不牢,掉了怎么办?这可是轩哥临走前亲自交给我的,可不能弄丢了。”   洁白的玉佩躺在斌哥儿微胖却又白嫩的手心上。   官令菲也瞧到了玉佩,目光一缩,脸色大变:“这玉佩怎的在你手上?”   斌哥儿说:“这是轩哥临走前给我的。说是姑父还给他的,还对爹爹说,大表弟不懂事,看什么东西都眼热,眼皮子忒浅,还要爹爹不要放心上。”   徐璐好整以暇地欣赏官令菲大变的脸色,捂着唇,偷偷地乐着。   难怪上有极品婆婆,下有极品小姑子,凌芸依然不怎么放心上,敢情这些小家伙小小年纪,战斗力就这么强,凌芸着实可以高枕无忧了。   官令菲饱受打击,可又还要维持着面上的风度,只可惜诚府又不够深厚,看起来极外的扭曲。   徐璐心情大好。   到了下午,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官老太太病下,官令宸又起程离去,女主人又身怀六甲,再继续呆着未免扰人。   官老太太那群亲戚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徐璐按着凌芸的吩咐,亲切地送了他们出去。   后来徐璐也去看望了官老太太。   官老太太也不算病,只是长年与唯一的儿子聚少离多,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加上年纪又大,一时间悲从中来,就有些难过而引发的失落。经过武夫人的安慰,人也缓了过来。看着凌芸怀着大肚子依然给自己张罗着,又想着这些年来,自儿子娶了凌氏后,家里家外,就再也没有让她操心过了。这凌氏虽然曾嫁过一次,但出身显赫,也不嫌弃儿子半张脸的疤痕,又还给官家留了后,如此一想,心也就软了,对凌芸也就和颜悦色起来。甚至还让凌芸去休息,千万别累着自己。   武夫人欣慰不已,觉得人心都还是肉长的。还私下里对凌芸说:“对你婆母好一些吧,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   只是,很快,武夫人又收回了对官老太太的好感。   官令菲趁客人走后,向官老太太诉苦去了,说斌哥儿小小年纪,居然抢儿子的东西。   官老太太一听,立马坐起身来,把斌哥儿叫了去,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斌哥儿斥责了一通。   斌哥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齐烨也来看望老太太了。就听到斌哥儿惊天动地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哭声,一番询问,自然是勃然大怒。当着岳母的面,就对妻子怒喝道:“胡闹。究竟还要脸不要?身为姑姑居然抢侄儿的东西,末了还冤枉自己的侄子?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长辈?我都替你臊死了。”   然后又蹲下身来安慰斌哥儿。   只是斌哥儿受的委屈实在太大了,一直哭,哭得伤伤心心,一边哭,还一边说着前因后果,直把齐烨臊得无地自容。   偏偏,得到消息的武夫人凌芸也赶了过来。刚开始齐烨还想替妻子捂着,但架不住斌哥儿口齿伶俐地说起了前来,武夫人大怒道:“怪不得我和侯爷还有他舅舅送给外孙的礼物,总是没过几天就不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好好,官家姑奶奶果然好本事。”   凌芸悲忿地呼道:“姑奶奶,自我嫁到官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留你一份。你,你如今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干脆你把官家的东西全搬到你们齐家得了。”然后就捂脸哭着出去了。   斌哥儿左看右看,又嚎了起来,被杨嬷嬷哄走了。   武夫人和徐璐也板着脸奔了出去。   她们三人出了寿安堂,拐了个弯,沿着外边墙角,摸到了老太太呆的地方,只见齐烨声音冷厉:“……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岳母,官氏这样的禀性,不但丢齐家的脸,还丢官家的脸,您非但不管,反而助纣为孽。您这么做,又对得住大舅兄大舅母,对得住自己的亲孙儿?”然后气如斗牛地离去了。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官令菲的哭声。   官老太太也委屈地哭道:“我这么做,还不是心疼菲儿。看你们夫妻俩日子过得艰难,这才想办法帮你们,怎的就还成了我的错了?”   徐璐撇唇,果然天下父母心,心疼过得不好的女儿,就对过得好的儿子孙子劫富济贫。   官令菲怨恨地道:“都是那凌氏,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她娘家什么没有,金山银山都积得烂了,都不肯给玉哥儿一个。玉哥儿好歹还是她的侄儿呀。”   官老太太说:“就是,这样的媳妇娶回来又有什么意思?手指头拢得那样紧,半分好处都得不到。亏我刚才还夸她来着。”   武夫人怒了,说:“不要脸的东西,当我凌家没人了?”   武夫人是真的怒了,她拿官老太太没办法,但拿官令菲就没法子么?   武夫人走后,凌芸也没有去老太太房里,而官令菲在老太太屋里一直呆到天黑,这才离去。凌芸也没有出来相送,不由咬牙暗恨。   武夫人没有回凌家,而是杀去苑平齐家。   徐璐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官老太太也是可笑,不愿让女儿占官家的便宜,就可劲地占凌家的便宜。她以为凌家是好欺负的?   还有官令菲那番话,凌芸再是好脾气的人都要发怒了。   武夫人没有以齐家姻亲的身份去齐家,而是点齐人马,摆上侯府夫人的仪仗,典锣开道,八抬大轿随行。   苑平县城近年来已少有见到如此阵仗,纷纷奔走相告。一时间,全苑平消息灵通些的公家人物,都知道了京城来了位侯府夫人去了齐家,对齐家又羡又妒的。   齐夫人却是满面的发苦。   望着神色冷冰冰的武夫人婆媳,齐夫人心头一个咯噔,知道来者不善,小心又小心地陪着笑脸。   “……不知凌侯夫人远道而来,不曾迎接,还望海涵。”齐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武夫人,边走边说:“我那五媳妇还是夫人千金的小姑子,今儿是官家舅老爷赴任启程的大日子,今儿一大早,我就让官氏回娘家去,亲家舅太太有了身孕,她身为小姑子,正该回娘家帮上一二。今儿一大早就出去去了官家。不知侯夫人见过不曾?”   武夫人冷着一张脸,只说往里头走。并未回答齐夫人的话。   徐璐扶着武夫人,也是冷着一张脸。   齐夫人越发忐忑了,让人快马加鞭出去通知齐家的男儿,凌侯夫人驾到,并来者不善。   这时候,齐家所有女眷都集齐在宴息处。   因武夫人摆了侯府仪仗,所以齐家上下,就得全体出动,在宴息处,向武夫人婆媳下跪磕头。   丫鬟战战兢兢地上了茶水,徐璐接过,是上等的铁观音,不过并没有喝,只是拿着茶盖微微拔了下茶水。   宴息处一片鸦雀无声。齐家女眷起身后,偷偷看了武夫人婆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纷纷在心里猜测着,侯夫人究竟为何而来。   不过众人还是有了些微的眉目。   今日是官令宸赴任启程的日子,凌家身为姻亲,自然是要去的。可这个时候却来齐家,还来着不善,想来应该是老五他们惹了凌家。   老五媳妇官氏的为人德性,齐家妯娌都是清楚的,为了显摆她在娘家的地位,时常从娘家带些名贵的物品回来。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玉或头面,名贵的瓷器茶具,还有有钱都买不到的茶叶……虽然官氏一直称是娘家嫂子送她的,但她们知道,茶叶或许可以送些,但那些名贵头面及瓷器,再是大方富有的人估计也不会舍得的。尤其昨日官氏回来还向她们显摆了凌氏赏给玉哥儿的羊指玉佩。   今日凌侯夫人就气势汹汹地来……   武夫人见大家吓得不成样了,这才冷冷地拿出那枚羊脂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家侯爷给外孙八岁的生日礼物。昨儿个让齐家五太太瞧中了,就向我那外孙索要了去。今儿个,官家姑父又把这玉佩还给了我外孙。只是后来让齐家五太太知道后,就撺掇着亲家老太太大骂我外孙,还骂我闺女,说她手指头拢得这样紧,不配为官家妇。齐家诸位太太,难不成你们也像齐五太太那般,每回回娘家去,都要占嫂子娘家的便宜?”   徐璐又补上一记刀子,左右打量了齐家的宴息处,布置得清雅中见高贵,齐套的花梨木的桌椅,两边摆放着的八仙过海,蟠桃贺寿整片琉璃屏风,移栽在汉白玉刻金丝花盆里的铁杉笔挺飘逸。   齐家果然不是书香世家,雅致中又见清贵。   齐夫人惊怒交加,气得脸色铁青,怒不可竭。   齐家几位太太们脸色也胀得通红,深为官氏为耻。   齐夫人艰难地说:“侯夫人息怒,原是我们没有教好媳妇,让她丢脸丢到侯夫人跟前去了。只是,我这媳妇虽然又蠢又笨,可在齐家一向安份守已,从未出过差错。我实在难以相信,她在娘家还是那般模样。”   齐家太太们纷纷点头,官氏在齐家很是安份,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从未与妯娌争过长短。再来,齐夫人的另一层意思也表明,官氏在齐家都安份,一回到官家就原形毕露,想来也是环境造成的。官老太太的责任更大。   武夫人轻笑一声:“我只问齐夫人一句话,官氏究竟是不是齐家的媳妇?”   齐夫人脸都绿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官氏不管在娘家犯了什么事,外人都不会找官家的麻烦,只会找上齐家。   毕竟,女人嫁出去后,就是婆家的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问责的自然也是婆家了。   齐夫人承认官氏是齐家的媳妇,但仍然狡辩着官氏在婆家一向安份守已,实在难以置信会在娘家干出那样的事。   徐璐就一惊讶地道:“唉呀,齐夫人当真不知?我还以为齐夫人是知道的呢。”   齐夫人忍下心头的怨气,赔笑道:“少夫人说笑了,媳妇年纪也大了,我再是婆婆,也无法管媳妇在娘家的事。所以是真的不知。不过侯夫人少夫人请放心,既然官氏这般行事,确是不像话,等官氏回来,我必好生教训她。以后决不会再犯同样的事。”   武夫人把玉佩放到桌上,冷冷地道:“这玉佩是先帝爷在世时,赐给我家侯爷的。外孙的生日,侯爷就赏给了轩哥儿,这都还上了凌家册子的。如今却让贵府五太太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就到手了,倒是开了我的眼界。不过玉佩既然送了出去,也概没有要回去的道理,不然我闺女在婆家可就难做人了。只是这玉佩可是宫中御赐之物,等闲人是不得佩戴的。所以还是由齐夫人保存方妥当。不然落到有心人手里,若是捅到御前,我家侯爷怕也难逃干系。”   齐夫人脸色变了数变。   徐璐接着说:“官家姑爷是个好的,今儿个原本把玉佩还给了轩哥儿,只是让贵府五太太得知后,就又闹了起来,害得官老太太也生起我们家姑奶奶的气来,如今我那外甥可委屈了,饭都吃不下。连累我们家姑奶奶也受了挂落。天可怜见的,我家大姑奶奶多贤惠的人,这些年来,吃的用的什么时候短过你们五太太?如今连御赐的东西都给了她,还不满足,居然还在官老太太面前指责我们家姑奶奶,说她手指头拢得那样紧,实在不配为官家妇。天可怜见的,姑奶奶都身怀六甲的人了,除了要服侍婆母外,还得受贵府五太太的冤枉气,再是好性儿的人也会气得不行。我婆母也是忍无可忍了,这才来问问齐夫人,你们齐家教出来的好媳妇,倒是厉害呢。”   齐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不止一次地骂道:“这个不要脸的贱妇,眼皮子忒浅。”   齐家几位太太也气得不行,纷纷指责官氏的不像样,又替官氏向武夫人道歉。   武夫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我可当不起诸位太太的道歉。只求你们齐家好生管束下自己的儿媳妇,以后千万别丢脸丢到外大街,难看。”   不给齐夫人描补的机会,武夫人和徐璐扬长而去。   上了轿子,徐璐对武夫人说:“想必官氏未来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武夫人冷笑一声:“早在官家就想收拾她了,不过顾忌着官家老太婆罢了。”武夫人是真心疼凌芸的,凌芸是出嫁女,未来的荣辱都系在官令宸身上。官令宸正值壮年,正是挣大好前程的时候,可容不得有半分闪失。官老太太虽然让人憎恨,可若有个三长两短,官令宸守孝三年下来,前期累积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徐璐拉着武夫人的手道:“夫人是真心疼姐姐的。不像官老太太,目光短浅,她疼惜官氏是真,可惜却用错了方式方法。”   出嫁女还是要靠娘家支撑的,早些年靠父母,但父母没了后,就要靠兄嫂。有远见的小姑子都不会去得罪自己的嫂子的。就拿朝阳公主来说,人家堂堂嫡出公主也要讨好嫂子,才能有如今公主堆里的头一份。哪像那官氏,目光短成这样,生平少见。   徐璐体内的兴奋点,一直建立在官令菲回到齐家后,即将被婆母往死里收拾的基础上。   可惜回到凌家,没有人能够分享她的高兴。   因为凌峰最近实在太忙了。   吏部陡然少了个右侍郎,一时半刻又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凌峰自然就比以往忙碌了许多。官令宸起程赴任也只是露了下面,喝了杯酒就匆匆离去。   晚上月亮升到树梢头才回来。这时候,徐璐都已睡下。   徐璐的兴奋在第二日继续维持,但也只维持到中午罢了。   徐琳中午过后就来了。   “长姐,你可得替我想个办法才成。”   徐璐正在看外书房上个月的账,闻言怒拍了炕几,怒道:“天还没蹋下来呢,你着急给谁看?素日里我教你的规矩礼仪呢?都丢脑后了?” ☆、第165章 徐琳   徐琳这才想到自己不该如此慌张的,身为女子,应当沉静优雅,喜怒不形于色,她刚才的表现着实不中用了,于是喏喏地道:“让表姐失望了,只是,妹妹是真的忍不住了。”   徐璐板着脸道:“忍不住就得忍。你才嫁过去多长时间?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往娘家跑?成何体统。还有,出门作客,居然就这么一身衣服出来,好歹也要给讲些仪态吧。”   徐璐穿着蜜合色的春裳,下身淡蓝色马面裙,垂着枚豆绿色宫绦,连个压袍玉扣子都没,梳着偏堕髻,插了支金素簪子,大概是出来时比较匆忙,头发好些都乱了,露出浅浅的发丝,看起来有些狼狈。女子还是要三分颜色七分打扮,徐琳本来面容就普通,就更要精致打扮,不说要佩戴多华丽的珠饰,至少头发要梳齐整,珠饰要佩戴妥当吧。瞧她这么副模样,比乡下农妇差不多。   徐琳被斥责得满面通红,局促地道:“长姐教训得是,妹妹以后会注意了。”   “你身边服侍的李嬷嬷呢?我不是把她拔给了你么?她没给你出主意?”   徐璐脸色很是不安,一副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的模样。   徐璐知道她软弱的德性,又看向徐琳带来的丫头,青草。   青草是徐琳从福州带来的贴身丫头,半路买来的,能有多少规矩,不过一做事还算勤快,对徐琳也满忠心,后来在凌家那一段日子,也学了不少规矩。如今倒也有模有样了,青草赶紧回答道:“回姨夫人的话,李嬷嬷因冲撞了大奶奶,被大奶奶打了板子,如今正在家中养伤。”   青草嘴里的大奶奶就是徐琳的妯娌,庄家大嫂。   徐璐愕然:“李嬷嬷怎么就冲撞了你们家大奶奶了?”   青草忿忿地道:“李嬷嬷是安国侯府出来的老人了,哪会冲撞大奶奶,不过是大奶奶故意找茬罢。”   原来,徐琳每隔半月就回乡下向庄母请一次安,李嬷嬷自然一同跟随。徐琳向庄母请安过后,按例要在庄家吃午饭的。庄家人口简单,但下厨的人还是有的。偏庄大嫂非要吃徐琳做的红烧狮子头,想沾沾徐琳的光。   李嬷嬷知道徐琳无法说不的性子,就替徐琳回答,借徐琳身上的衣裳才订制为由,怕弄脏了衣服而婉拒了。   庄大嫂又说:“弟妹这身衣服,确实易脏呢。也罢,那改明儿弟妹得了闲,可得教教家中的厨房才是。弟妹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嬷嬷就笑着回答,若是庄大嫂真要吃红狮子头,就派厨房去银杏胡同请教青荷。   青荷是徐琳另一丫头。   徐璐点点头,很是赞赏李嬷嬷的反应,“不错,身为主了就要有主子的派头。她叫你做,你就真去做呀?若你当真下了厨,那以后就真要沦为她的免费厨娘了。”然后徐璐又教徐琳,庄大嫂那样说话,是非常拿捏人的。尤其让徐璐教一个下人做菜,是非常掉价的。徐琳就该向李嬷嬷那样,棉里带针地还回去。你派个厨娘过来,我也就拔个丫头来教你,公平的很。   徐琳恍然大悟,讷讷地道:“原来,原来大嫂还存了这些心思。”然后又羞愧地低下头去。   她压根儿就没听出庄大嫂话里的机锋。   徐璐叹口气,这丫头怎么如此单纯呀。   “说吧,李嬷嬷那么聪明的人,怎的就冲撞了你们家大奶奶?”徐璐问得讥诮。   青草说:“吃午饭的时候,大奶奶想吃二奶奶跟前的鱼子酱,就请二奶奶给她端过去,李嬷嬷动作很快,先二奶奶一步把鱼子酱给她端了过去,可大奶奶没有接稳,鱼子酱就被打翻在桌上,把大奶奶的衣裳弄脏了。大奶奶就说李嬷嬷是故意的。要惩治李嬷嬷以下犯下。李嬷嬷跪下来求饶,二奶奶也说李嬷嬷不是故意的,请大奶奶宽容。大奶奶不依不饶,非要惩罚李嬷嬷。后来李嬷嬷只好用嘴型对二奶奶说了三个字,可惜二奶奶没能看清楚,奴婢倒是看出来了。便对大奶奶说,李嬷嬷并非庄家的奴才,而是安国侯府少夫人特意拔给二奶奶使响的。卖身契也还在安国侯府,若是大奶奶真要处罚李嬷嬷,得等二奶奶去安国侯府拿了李嬷嬷的卖身契再处罚也不迟。”   徐璐很是赞赏青草的反应,笑着说:“很好,你倒也学出来了。”   青草不好意思地道:“当不起姨夫人的夸赞。奴婢也只是从姨夫人这儿学了些皮毛而已。”   “那后来呢?”   徐琳垂下了头颅,很是羞愧。   青草看了徐琳一眼,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大奶奶自然不好再处罚李嬷嬷,又说她的可是从御衣坊里买来的,可是她省吃简用花了七十两银子买的,如今就这么报废了,然后就心呀肝的叫起来。二奶奶就说要陪大奶奶七十两银子。然后大奶奶又哭呀叫的,说她的头面也弄脏了,这个可要值好几十两银子的。二奶奶就忍不住了,与大奶奶理论起来。大奶奶嘴巴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二奶奶挤兑得不成像。二奶奶也恼了,只肯陪七十两银子,不肯赔头面。大奶奶就又哭又闹的,连太太也被惊动了。太太出来后,大奶奶恶人先告状,偏派起了二奶奶和李嬷嬷的不是。说二奶奶和李嬷嬷仗着有个做侯府少夫人的姐姐,不把她这个大嫂放眼里,刚才还故意拿酱来泼她,弄得她一身脏,新做的衣服毁了,头面也弄脏了。二奶奶还不肯赔。奴婢忍不住辩驳了两句,大奶奶就要来掌奴婢的嘴,说不过是个奴才,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还讽嘲二奶奶,你身边的人不都是安国侯府出来的吗?怎的还这么不懂规矩?”   徐璐深吸口气,看了把头垂得低低的徐琳一眼,淡淡地问:“接着往下说。”   青草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二奶奶就说,他们自是懂规矩的,不过是忠于我,关心则乱罢了。还喝斥了奴婢,要奴婢向大奶奶赔不是。”说着委屈地红了眼。   徐璐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接着青草的话说:“你向林氏道歉,林氏自然就占据了主动。就可以正大光明教训你了,是也不是?”   青草很是佩服:“姨夫人好厉害的本事,全让您给猜中了。不错,大奶奶确是如您所言,借着奴婢不懂事,要替二奶奶教训奴婢。二奶奶就说,我自己的奴才我自己教训就是了,不劳大嫂操心。大奶奶就讥笑二奶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太太听不下去了,喝斥了大奶奶,说她大嫂没个大嫂的样,居然与弟妹闹腾起来。又喝斥了二奶奶,说二奶奶连个下人都管不好。不管李嬷嬷是安国侯府的奴才,还是二奶奶的奴才,如今归二奶奶使唤,自然要遵庄家的规矩。太太还斥责了二奶奶,要二奶奶好生管教自己的奴才,庄家虽小门小户,但起码的规矩还是有的,然后太太就回屋里睡觉去了。大奶奶就借着太太的话,说既然太太都开口了,李嬷嬷自然是要罚的。还问二奶奶,服还是不服。”   当时徐琳当然不服的,就辩驳了两句,但庄大奶奶左一句“婆婆说过”右一句“你敢忤孽婆婆”。徐璐自然不敢忤孽婆母,让庄大奶奶借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了一回,让人打了李嬷嬷一顿。   庄家没个像样的板子,还是特地折的柳树枝打的。如今三月底的天气,衣衫渐渐穿得少了,脚拇指粗的柳枝抽在身上,也还是满痛的。李嬷嬷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让人找上这种腌赞理由,惊怒交加,加上对徐琳失望透顶,回去后,就给病下了。   徐璐指着徐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最后,她恨恨地揪了她一把:“你这个棒槌。”   徐琳满脸羞愧,话都说不出来。弱弱地替自己辩驳道:“我也从未见到过样显搅蛮缠之人,也是真的没了主意的。长姐,你教我些本事吧,今儿回去好生收拾她。”   “人家占了个长字,你要如何收拾她去?”徐璐气急败坏,恨不得掐死她,这个妹子,不止单纯,还笨,又不知变通,还懦弱到撞墙的地步。   “她说李嬷嬷弄脏了她的衣裳,你就不知道反咬她一口,称她是故意算计李嬷嬷的?什么衣服值七十两?御衣坊我也带你去过两回,那里头的衣衫布料什么价格你就忘了?七十两,哼,就是两个七十两都买不到御衣坊的衣服。你就不知道拆穿她?就任她狮大子开口?”   徐琳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徐璐缓了口气,看她委屈又气愤的模样,实在懒得骂她,就问青草:“庄家大奶奶暂且放一边。先说说那位王表小姐吧。”   其实那位王表小姐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也就是因为过不下苦日子,见庄家日子还不错,就想赖在庄家。而庄家兄弟都成了亲,她就只能退而求次从中选一个兄弟。她看中了庄良。一来庄良年纪轻,又与庄家分开单过。二来徐琳比庄林氏好对付多了。加上她比徐琳生得好看不少,自认可以把徐琳压下去。只是后来听说徐琳还有个侯府少夫人的姐姐,稍稍打起了退堂鼓。徐琳还来不及松口气,那王表姐只在乡下庄家呆了数日时间,就又决定要给庄良作小。因为王家与庄家有婚约在先,庄母也不好拒绝,只好把徐琳叫去问问徐琳的意思。   徐璐看着徐琳:“然后你就同意了?”   徐琳喏喏地道:“我再笨,也不会让她进门的。只是,婆婆之命不可违,我,我也不好明着反驳,只说,回去与夫君商量。婆婆就说,夫君那儿自有她作主,只问我一句,是否同意便成。然后……”   “然后怎样,你说呀。”不用照镜子,徐璐估计都能瞧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了。   徐琳哭了起来,捂着脸道:“婆婆步步进逼,我也是没法子了,就,就答应了。”   徐璐毫不意外,刚才瞧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琳低垂着头,讷讷道:“就今天早上。”   这么说来,徐琳前脚答应了庄母让表小姐进门,后脚就赶紧来搬她这个救兵。   只是,应都应了,来找她又有何用?难不成,她侯府少夫人就可以逼着庄家把出尔反尔不成?   徐璐深深叹口气,连骂徐琳的力气都没了。   她顺了半天的气,这才道:“首先,这件事上,你实在太过软弱,你就算泼辣一些,庄家人也拿你没办法。因为你与妹夫还在新婚期内。你婆母再强势,也断不会强逼你纳表小姐进门。其次……”   徐琳居然弱弱地辩驳:“可万一让婆母指责我善妒可怎么是好?”   说来说去,还是怕婆母生她的气。   徐璐忍着满腔的怒火,拔高了声音:“谁敢?你婆母,还是你大嫂?哼哼,你忘了你如今已是四品官员千金,低嫁他们家,强势些又何妨?你这样丑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欺负你的份。人善被人骑你没听说过么?她们若是真敢指责你善妒,哼哼,你公爹可有纳过妾,庄善可有纳过妾?他们都不纳,凭什么要你纳?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种欺法。”   徐琳双目一亮,很快就又黯淡下来:“可是,这些话,我哪敢与婆母说?”   徐璐哼笑:“你就直接问你婆母,公爹可有纳妾?大伯可有纳妾?他们若是还要脸,就不会逼你应这事儿。”   徐璐又教徐琳回去如何应付婆母和庄大嫂,“你不常在你婆母身边,你大嫂又百般妒忌你,估计没少在你婆母面前说你的坏话。不然你婆母也万万不会冒着得罪安国侯府的风险斥责李嬷嬷。有你大嫂在婆母身边挑唆着,这个表妹你不纳也得纳。加上你又同意了,也反悔不得。索性你就以退为进,说既然表小姐已与庄良有婚给在身,那她岂不就是多余的?她愿自动让贤。不过你非过错方,只需庄家陪你双倍嫁妆就成。哼哼,看你那婆母如何回答。”   徐琳大惊失色:“可是这么做,岂不让婆母认为我挟制她?”   徐璐火大地道:“就是要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她既想得好处又还想要名声,就要来牺牲你,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果然人善被人欺,她怎的就不让她林氏纳王表小姐呢,非得让你纳?”   徐琳小声道:“是了,大嫂比我泼辣多了。原本婆婆是想让大伯纳表妹的,只是大嫂哭闹得厉害,这才作罢的。”   徐璐挑眉:“这就是了,她能闹,你为何不能闹?贤惠可不是当饭吃的。”庄大嫂娘家也不过是长兴县的地主罢了。人家都能为了自己的利益闹将一番,为何徐琳就不能闹?   真的很不可思议,田氏那种拔尖要强又争强好胜的人,徐琳为何没有学到田氏十之其一呢?   好说歹说,把徐琳踢了出去,让她自己去面对婆母面对表小姐。徐璐对这个妹子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求你如何聪明伶俐,只求你自己立得起来,不受人拿捏就是了。居然让一个地主家的女儿就把你拿捏得动弹不得,真是朽木不可雕。   凌峰今儿回来得较早,就瞧到徐璐气冲冲的模样,不由笑问:“是谁惹你了?” ☆、第166章 冲撞   徐璐看他一眼,叹口气,摇了摇头,到底没有把徐琳的事儿说出来。只是问:“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往回不到天黑是不可能回来的。现在太阳都还没下山呢。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就丢给底下人去弄了,早些回来赔你。”如今气候转暖,初春到来,许久没曾放松过,想带妻儿出去走走,这才早早回来了。   一听要出去玩,徐璐就来了精神。一边让人去好生服侍团哥儿,一边问要去哪儿玩。   看着妻子生动的脸儿,凌峰也受了感染,说:“如意楼,那儿新推出了菜品,另外还可观看如意楼推出来从西洋传过来的西洋话剧,听说挺新奇的。”   一听是如意楼,徐璐更是兴奋得双眼发亮,她听说过这家酒楼,做得极很是美味,大多时候去得迟了都没得卖了,都还得提前三天预订。据说那西话剧也挺吸引人的。   “我听路姐姐说过,她也曾去过一次,挺好看的。”   只是如意楼的西洋歌剧不外包,不登门献唱,只能客人前去如意楼。徐璐也想去瞧瞧,只是没有爷们陪同,还真没胆量前去。   人家路玲玲都是由沈任思陪着去的。   凌峰也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外出的便袍,月牙白织金丝八团花缎面直缀,头戴白玉冠,豆绿色宫绦垂着枚两寸宽六寸长刻步步登高竹节长方形状的和田玉,玉白色的四方型荷包,嵌玉缂丝腰带,整身打扮,很是清新舒爽,也不见奢华,却自有股令人心折的风流气度,让人过目难忘。   徐璐妙目瞅着自己的丈夫,这男人,马上就而立之年了,越发沉稳英俊,那种经由岁月洗礼的熠熠风华,加上手握重权带来的唯我独尊的气度,着实出采,令人着迷。   在三尺宽六尺高的以梨木镶嵌的全身镜前,凌峰理了理袍角,又弹了弹五彩刻丝精美刺绣的袖缘,看着镜中的自己,袍子上也不见有多少精美刺绣,料子也不是最顶级的,玉佩也只是普通的新疆和田玉,荷包也是朴实无华,但整体搭配下来,却是非常舒服。果然,再是出色的男人,还是离不开合乎身份的打扮。妻子在这方面,做得一向好。   凌峰在打量自己的同时,脑子里却又回想起叶恒,抛开凌叶双家的恩怨不谈,那男人也是挺英俊的,虽比不上自己,但也是极为出色的。只是娶了那么个丧门星媳妇,堂堂侯府世子,衣着打扮,从来都是缭缭草草,得过且过的。认识叶恒这么久,还从未见他穿过浅色或艳色的衣服,全是藏青和黑色这种沉闷颜色为主,虽然都是上好的料子,但整体感觉就不那么顺眼舒服了。果然,穿衣打扮,好的搭配占大半。   徐璐知道凌峰不耐久等的,所以只让掌梳嬷嬷给她梳了简单的圆髻,插上能够不让人小瞧的嵌六颗莲子米大的红宝石仙鹤簪子,四根嵌南珠小金簪固定住圆髻,不使松散。因不喜用头油,就再拿了四枚嵌折枝玫瑰花尖嘴牛角夹分别把容易掉落的浅发固定住,再戴上指宽的赤金抹额,面上再略微抹了些以桃花汁而制成的面脂抹在两腮,呈现出自然红润色泽,肌肤立时就动人娇艳起来。   豆绿又打开装唇脂的沉香木匣,匣子里有十六个小盒,里头盛着十余种颜色的唇脂,“要选哪个呢?”   姑爷都打扮得英俊出尘,自己的女主子可不能被比下去了,想给主子打扮艳丽些,又怕主子不接受。可太过朴淡了,又实在可惜。   这时候凌峰走了过来,看了看镜子里娇艳如花的妻子,又瞧了瞧各色唇脂,亲自选了款艳丽的深玫瑰红唇脂,“就这个吧。”   中深玫红唇脂,“会不会太艳了?”她几乎很少用这个颜色,因为太艳了。怕被人说成轻浮。   “咱们是出去玩呢,又不是去参加席筵。自然要随意打扮,更何况,夜色中,打扮得鲜艳些才更有种烈焰红唇的娇惑之美呢。”   徐璐美目看了他眼里的一抹色笑,嗔道:“怕是爷自己的想法吧?”   “女为悦已者容,有何不可?来来来,就用这个,赶紧的,别耽搁了时辰。我已让人端硕去订位子了。去得迟了可就浪费爷砸下的一千八百两重金了。”外出吃一顿饭就要一千八百两银子,着实贵了些。   不过见惯了安国侯府的财大气粗,徐璐已没了先前的心痛感。如今的她,已能支配万两以下的银子,而不必向任何人报备。虽然仍有些心痛这顿超贵的晚饭,但男人喜欢,兴致也颇高,反正赚钱养家的是他,他都不心痛,也就没有说扫兴的话。   俗话说得好,越花钱的人越有钱,越舍不得花钱的人越贫穷。   总算打扮妥当,看了看窗台上的鱼嘴滴漏,尽管她已缩短打扮时间,依然花去了两盏茶的时光。   “咱们就这样出去,成吗?要不要请夫人也一道去?”   凌峰笑道:“不用,我已派人告之过母亲了。咱们回来后再向母亲请安就是了。母亲一向开明,不会管这些事的。”见徐璐依然有些担忧,经过打扮的她,越发娇艳迷人,饱满动人的脸蛋看起来格外诱人,忍不住在她脸上啾了两下,说:“母亲还巴不得咱们一直恩爱下去呢。”   当着丫鬟的面,凌峰就对她动手动脚,让徐璐难为死了,赶紧推开他:“给我老实点,不许动手动脚。”万一妆容花了,可就惹人笑话了。   如意楼开在皇城东面,三层楼高的辉宏建筑,这时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店门外,数个穿着精神的小厮正在门口招呼客人。如意楼的东家也是个生意能手,专走贵族高端路线,前来的客人自然是非富即贵。加上如意楼后台雄厚,又刻意宣传如意楼曾接待过不少王公贵族,连圣上也曾微服私访过,越发激得大家心痒难耐。据说酒意楼幕后老板背景深厚,倒不怕有人在这儿闹事,客人们反而以能够在酒意楼用饭为荣。   如意楼大门外,早已车水龙马,有来谈公务联络感情的,也有请客吃饭的,更有爷们陪着家眷前来用饭的,反正很是热闹。   像凌峰这种只是陪同妻子前来的,反而只是个别。因有女眷陪同,所以就由酒楼里的专业嬷嬷负责接待。   这位嬷嬷先作了自我介绍,姓黄,人称黄嬷嬷,或黄三娘。   黄嬷嬷看到诺大的包间内,就只有凌峰夫妇二人,都有些羡慕徐璐的好福气了,也说了不少奉承话。   “……别的客人来咱们如意楼吃饭,大都是为了公务或请客吃饭的,当然也有女眷来用饭的,不过都是一大家子前来,老婆子到我接待了这么多客人,还是头一回瞧到爷们带着媳妇来用饭的。奶奶真是好福气。”   黄嬷嬷不识得徐璐的身份,就只称个奶奶。   徐璐浅浅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接下来开始点菜,黄嬷嬷推荐了几款店里的招牌菜,又如酒意楼的大厨有的是从宫中出来的,也有蜀地的厨子,还有湘厨,浙厨,总之,全国各地的厨子几乎有七成的菜系都在如意楼。   凌峰来了兴趣,又问了诸多道各派系的名菜,最后又问徐璐的意见,徐璐也不矫情,点了如意楼的招牌菜,嘉州回锅肉,麻婆豆腐,浙系的西湖醋鱼,油焖春笋,江苏厨子的清炖蟹粉狮子头,但点的最多的还是闵菜,太极明虾,佛跳墙,烧生糟鸡。鲁菜和京菜一样都没点。   凌峰笑问:“不是说只点三样么?”徐璐有些赫然,但仍是强辞夺理:“唉呀,人家算术不好嘛,你还笑人家。更何况,今儿不是爷请客么?自然是由妾身负责点菜了。”   黄嬷嬷啧啧称奇,见多了那些端庄持重又肃穆一副清贵模样的贵妇人,这位年轻漂亮的奶奶却没什么架子,居然还在爷们面前撒娇呢,果然爽心悦目。尤其发现凌峰眼里闪过一丝宠溺,黄嬷嬷更是在心里暗赞:这样的女子不让男人疼简直没天理了。   “就你歪理多。”凌峰轻斥了她一句,转头对黄嬷嬷说:“都记下了吗?”   黄嬷嬷回过神来,小小的绿豆眼不时在凌峰英俊贵气的脸上睃视着,又不时瞟向徐璐那张圆润迷人的脸儿,满面堆笑地介绍道:“咱们还有酿扒竹笋,清酿八宝鸡、醉卧糖醋鱼、爆炒毛蟹、油炸虾,奶奶不来些儿么?”   徐璐说:“不了,就这些吧,就我们两个人,太多了也吃不完。”   黄嬷嬷点点头,这位漂亮的奶奶不止生得好看,还是居家过日子的,对徐璐越发有好感了,又说:“好,就依奶奶的吩咐。只是老婆子要提一点的是,浙系的西湖醋鱼和油焖春笋,为了做到原汁原味,那可是有专人亲自从杭州采买回来的,为了图个新鲜,可都是走的水路,这一来一回,成本可就增加了许多。所以,这价钱嘛……”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说:“价钱好说,只要味道好。从订金里扣就是了,多退少补。我和内子都有些饿了,赶紧让厨房的上菜。”然后赏了个金锞子过去。   看这对夫妇,穿的也不算顶级华贵,但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知不是普通身份,听凌峰的口气,果然是不差钱的主。   黄嬷嬷接过金锞子,虽然不重,但依然眉开眼笑。   等黄嬷嬷出去后,徐璐这才起身,四下打量了包间布置,果然雅致,丝毫不见暴发户的奢华,只是清雅中带别具一格的舒服,她把包间里的布局暗自记了下来,对凌峰说:“回去后我也照这儿的布置在华馨苑弄个包间出来。”   “随便你。”   徐璐撩了捎金丝的米色云锦窗帘,又推开窗子,窗户外头居然还有个八九步宽的小台子,台子四周都有纱帘垂下,这种纱帘徐璐也是知道的,从里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的景像,但外头却瞧不清这里头的情景,这酒意楼的东家果然会替客人着想。   徐璐大胆地来到台上,这儿应该就是观看话剧的地儿了,四处打量着,底下左前边六七丈远果然有一正方形状的高台,话剧还没有开始,空无一人。而他们的包间对面,却有好些撩了帘子的包间,徐璐看得清楚,但凡撩了纱帘的,都是些男客,正喝酒喝得欢,高声阔语,好不热闹。有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哥,也有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更有朝堂上的高官显要,也有一些富商巨贾。而那些没有撩帘子的,徐璐猜想,应该就是有女眷在包间里了。   徐璐折了回去,坐到靠墙的花梨木雕灵芝纹官帽椅,亲自执了万马奔腾的茶壶,重新给凌峰注了茶水,说:“想不到来这儿用饭的女客还挺多的。”   凌峰靠在椅子上,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笑道:“话剧是日晚初刻开始。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刚好可以到外头去看话剧。”   菜很快就上来了,黄嬷嬷身后跟着几名穿着统一绯色服饰的少女,动作轻柔地上了菜,便退了出去。   上来的菜是麻婆豆府,和油焖春笋。这两样菜很好做。   黄嬷嬷说了句:“请慢用,其余的菜式一会儿就上。有什么吩咐只管摇墙上的铃铛就是。”   徐璐浅笑以对:“好,辛苦你了。”   完全没有世家勋贵家的傲慢和指气熙使。   黄嬷嬷越发喜欢这对年轻夫妇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又提醒了他们隔壁左包间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是个脾气不怎么好,刚才在外头走廊上,还差点与一位通政使司家的家眷起了冲突。那通政使司家的还主动相让赔礼。刚才那位顾通政还特地去了隔壁陪礼道歉。”   黄嬷嬷不敢打听凌峰夫妇的身份背景,所以只能委婉地提醒他们,连正三品的通政使司家都要相让赔礼,那么那人身份肯定是非同一般的。   人家这是好心提醒自己,徐璐肯定要领这份情的,笑道:“谢嬷嬷提醒,我省得的。”   黄嬷嬷见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有也种做了好事的满意兴奋。   在退出时,她又瞧到徐璐亲自给丈夫倒酒布菜,言笑宴宴,如沐春风,不由暗叹:“这才是居家过日子的上上之选呢。”   徐璐如今对菜的研究也多了起来,口味也刁了,还不时点评几句。总得来说,如意楼的菜式着实是不错的,只是真要说好吃到哪儿去,也不见得吧,大家图的也就是个新鲜。毕竟纯正的别地方的菜系,在京城着实较难吃上的。   安国侯府的厨子们也能做出各个菜系的菜,但都不正宗,一来受制于地理位置,二来原材料不易弄齐,也就难做出原汁原味来。而如意楼刚好弥补了这一缺点。帝都容纳百川,全国各地的人都有,京菜虽然是主流,但能在帝都吃上自己的家乡菜也是件值得回味的事。   徐璐觉得佛跳墙着实不错,基本上做出了福建那边的原汁原味,虽然还差了那么点点火侯,那也难得了。徐璐对凌峰说:“为什么我总觉得别家的厨子做的菜就是比我们自己的厨子做得好吃呢?”   凌峰说她:“你这个想法可要不得。”   “为什么呀?”徐璐有些不服气。   凌峰盯着她:“依你这么说,那是不是别人家的丈夫也比自己的丈夫优秀?”   徐璐张了张嘴巴,赶紧说:“这哪能相比呢?我的丈夫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丈夫。没有之一,是唯一。”   凌峰笑道:“嗯,幸好我也这么觉得。”   “不害臊。”徐璐糗他。   “我说的是实话呀,至少我从来没有觉得别人家的妻子比自己的妻子优秀。”   这是他的马屁,还是甜言蜜语?   徐璐心里很是高兴,但嘴里却说:“少灌我学汤,我才不上当呢。”   凌峰一脸受伤:“你不相信?”   徐璐横他一眼:“我当然信。不过,每回你说甜言蜜语时,都是我受苦受难的开始。”   每回他想在床上玩新花样时,嘴巴都是抹了蜜的。   天知道,她这么横眼瞟人的动作,有多么媚,多么勾人摄魂。凌峰忍不住,长臂一伸,就把她勾到怀中,捧着她的脸儿,对着她嫣红的娇唇恶狠狠地吹了下去。   徐璐不料他在外头也是如此猛浪,吓都快吓死了,生怕有人闯进来,拼命挣扎着。   但她哪敌得过凌峰的力道,很快就被他吻得全身发软,因为他开始隔着衣物搓揉她的身体。   生过孩子的身体格外敏感,徐璐很快沉浸于男人的强势中,也没法思考是否会有人闯进来什么的,反正外头还有凌峰的护卫守着。   他们就在如意楼的贵宾包间做了起来,挨着墙壁的花梨木椅子上,靠窗的罗汉床上,以及放着文房四宝的大理石桌案上……   一直循规蹈矩的人,忽然在陌生的地方做起最羞人的事,加上怕被闯进来的恐惧,反而激发了想像不到的无边刺激兴奋。徐璐先前还声色俱厉地拒绝,到之后的半推半就,再到后来的疯狂迎合,凌峰感受着妻子的变化,更是兴奋提全身哆嗦,抱着妻子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娇躯,越发胡天海地起来。   徐璐也不会料到,她在陌生的地方,居然会疯狂如此。   当一切平静下来后,她一边穿着衣服,又一边懊恼着,但脑海里却无时无刻回味刚才的无限美妙。   想到刚才她的疯狂,她脸儿红了起来。   外头响来西洋人说官话特有的异国腔调,也无法拉回她的心智。   她的衣服全被皱成一团,头发也弄散了,珠簪散了一地。   她欲哭无泪,“这下可怎么办?”衣裳弄得再不像样,还可以自己穿在身上,可头发乱成这样,她要如何见人?   凌峰这时候已穿好衣裳,又恢复了世家公子哥的派头。潇洒轩昂,风度翩翩。   他优雅来到她面前,把她往怀里拽去:“弄不好就别弄了,我让洗砚把你的丫鬟叫进来。”   她们肯定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徐璐快要羞死了。   可是再羞,也敌不过在人前形像的坍塌。她不敢看绘春和沁香的脸色。   好在二人也已习以为常,动作俐落地把包间拾缀了一翻,再给徐璐梳头。   她们都不是很会梳头的,也就只能梳些简单的头发。把她如瀑的长发挽到一起,再以梅花小金簪固定起,再插上其余的珠饰,看起来也还有模有样。   等她弄得差不多后,外头的话剧似乎已演到高潮,四面面八方已响来阵阵喝彩声。   凌峰把桌面上未用完的饭菜赏给了两个丫头及在门外值守的洗砚和忍冬。   四人坐了下来吃饭,凌峰则揽着徐璐来阳台处看话剧。   西洋话剧不若国内的京剧,京剧是用唱,而话剧是以说话形式表达,因为没能看到开头,就没能代入场景当中。徐璐看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   那西洋人金发蓝眸,鼻子高得过份,轮廓也分明,身上体毛浓密,又长又粗,徐璐对西洋人实在欣赏不起来。西洋女人也生得高大,皮肤倒是呈奶白色,胸脯高耸,同样的金发蓝眸,鼻子高挺,看起来倒是挺美的,不过却不是徐璐认可的姿色。只是发现凌峰看得目不转睛,有些吃味,故意问道:“这些西洋女人美吗?”   凌峰低头,冲她色色一笑,低头咬了她的耳朵,呢喃道:“你说呢?”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徐璐推开他。   凌峰把她搂进怀中,又亲了她的脸儿,他实在爱极了她肉嘟嘟又粉嫩嫩的脸蛋儿,更爱极了她柔软的身子,抱起来肉肉的感觉,像小时候母亲送给他的毛毛熊玩具,又柔又软,格外的舒服。这张脸蛋儿经久耐看,他似乎中了她的毒,习惯了她称呼自己娇嫩的嗓音,习惯了她肉呼呼的身材,更习惯了她只及自己下巴的身高,别的女人再美再温柔,都没法让他关注半分。   “不许再弄乱我的头发。”徐璐推开他的头和手,离他离得远远的。   外头话剧正演得如火如织,但徐璐却没心思看,就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爷带我去逛逛夜市好不好?”自回了京后,就再也没有和凌峰单独出去逛过街。   凌峰也觉得这些西洋人生得实在是欠观赏,真不明白那么多人喜欢西洋妞。见徐璐也不喜欢,也就从善如流地退了包间。   徐璐不敢见黄嬷嬷,让沁香和绘春洗砚忍冬四人护送她下了楼。   二三楼全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走的是专用楼梯,倒是不怕让人冲撞。徐璐下了楼梯,上了马车坐等凌峰。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凌峰下来,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又让洗砚去瞧过究竟。不一会儿,洗砚出来,哭笑不得地道:“少夫人,刚才爷出来的时候,去了躺官房,如意楼的官房分为男女两间。只是居然有女的走错了茅房,冲撞了爷。反而把爷当成登徒子打骂了起来。虽说误会解除了,可爷却是不肯罢休了。又找上那丫鬟的主子,正要讨要说法呢。”   ------题外话------   今天去游泳,没去成,死男人不肯。昨天情人节,死男人也没半分表示,表示很生气。亲们帮我想个主意,要怎样收拾他? ☆、第167章 男人就该挣钱养家   徐璐大惊:“还有这等事?”   “那,现在如何了?那女子是哪家的丫鬟?”   “是锦衣卫南镇抚使宋仁超的女眷,那丫鬟是宋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锦衣卫南镇抚使,正四品的官位,虽然品秩不高,却是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巡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   锦衣卫南镇抚使直接受命于皇帝,有直接逮捕任何的权利,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审讯,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而这冲撞凌峰的丫鬟则是专司南北抚司诏狱的宋仁超家的婢女。   宋仁超此人,徐璐也曾听说过,是个阴狠毒辣的人物,为了邀功请赏,时常罗织罪名,陷害朝廷官员。而一般官员见了此人,通常都是饶道走的,主要是得罪了此人,就会得到宋仁超的极致报复。   徐璐担忧起来,以凌峰不可一世的脾气,再对上因手握过生杀予夺权利却得不到有效督管的宋仁超,恐怕没什么胜算。就算那宋仁超暂且服了软,怕就怕日后会更加狠辣的报复。   正当忧心忡忡时,凌峰下来了,负手而行,脸上神色如常,一如以往的傲慢淡漠,及恰到好处的高高在上。   凌峰的身后,跟着个四旬左右的男子,那男人体格壮实,正错开凌峰半步的距离,与凌峰说着什么。看那模样,很是谄媚,甚至讨好。那男子身后还跟着一群穿飞鱼服,持绣春刀的锦衣校蔚。   凌峰来到马车前,那人看了马车一眼,赶紧说:“以凌大人的英姿,怎的不乘马?”   凌峰说:“今儿有带家眷,不便骑马。”   那男子恍然大悟,“凌夫人也来了?唉呀,早知道凌夫人也出来用膳,刚才应该叫上内子来拜见凌夫人的。”   凌峰拱手道:“以后有的时时间。多谢宋大人请客,宋大人这份情,凌某记下了。”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宋仁超。   只见宋仁超哪有传说中的阴狠毒辣,在凌峰面前那是无比的诋媚,不止让徐璐惊讶,跟出来的黄嬷嬷也是几乎掉了一地的下巴。   锦衣卫的厉害连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都是知道的,这宋仁超虽品秩不高,但在如意酒楼里,却是特殊的存在。好些朝廷三四品大员见了都要停下来友好招呼问安,虽不至于低声下气,却绝对客气。就是刚才通政使司的顾家,明明就是宋家女着目中无人撞上人家,但道歉的却是顾家。   但这位年纪不大的公子哥被宋家的丫鬟冲撞了,居然直接打上门去,对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还赔尽小心。也不知这人是何身份。   黄嬷嬷对凌峰的身份好奇起来。   能够让满朝官员都退避三舍的锦衣卫陪尽小心,这身份……   正当黄嬷嬷胡思乱想之际,宋仁超已与凌峰寒暄完毕,恭敬目送凌峰上了马车。直到凌家的马车走远了,宋仁超这才收回脸上的笑意,哀声叹气地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怎的遇上这煞星。”   他身边年约三十岁的校蔚也丧着张脸:“小的一晃也有近十年没见过这煞星了。刚才一瞧到他的身影,只觉全身都在冒寒气。”   黄嬷嬷听了半个耳朵,内心更是惊骇莫名。   马车上的徐璐,也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的男人:“你刚才说,你曾血洗过锦衣卫?”   凌峰点头,“也是八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四皇子谋反,锦衣卫里头好些都被策反。这些人又死不悔改,仗着身份的便利,躲进了皇宫大内,让我包了饺子。因为被策反的人实在有些多,几乎占据了大半。我原本就痛恨锦衣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又把神机营新研发出的火统,百箭穿肠弩,和万箭齐发弩派了出来,这些人倒成了神机营新研发武器的第一试用人。效果奇好,一千六百余人,当场射死的就有一千一百余人,另外还有上百个倒死不活的,也让我补了一刀。仅余下数百个活下来的,一个个都吓尿了。”   徐璐乍舌,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想来这些人是被爷的手段给吓怕了,所以刚才一见到爷,才会百搬讨好献媚了。”   凌峰很是得意,不过为了表示好汉不提当年勇的低调,故意轻描淡写道:“这宋仁超也是少数全须全尾存活下来的,当时也还只是个百户罢了。这才几年功夫,倒升上了南镇抚司。刚才我还以为这家伙手中有了权,会与我打擂台,想不到这厮还这么的怂包,一瞧到我就急于献媚,让爷想发作都找不到借口了。”   徐璐忍着笑道:“那是,能够快速升任的除了少数有真本事外,大多数人都是溜须拍马拍出来的。”   过了会,徐璐又问:“那个冲撞你的丫鬟呢?”   凌峰淡淡地道:“被宋仁超一巴掌掴得晕了过去。原还想说把这丫鬟送我,是抬举她还是出气,皆由我说了算。我说怕内子不喜欢,婉拒了。”   徐璐指着他,“你你你,你怎能这样说我?”   这下子可好了,外头的人肯定认为她善妒。   好吧,善妒就善妒。   她倒是无所谓的。   只是……   “你就不怕让外人说你惧内?”   凌峰哈哈一笑,拉着她的手指头,放在唇边吻着:“惧内就惧内吧,爷若是太厉害了,反而不好,惧内也算是爷不大不小的弱点了,是不?”   徐璐哭笑不得。   虽然他的话无赖了些,但却也是大实话。凌峰真的太厉害了,也太过完美了,这样的人,给人不怎么真实的感觉。若是有了让人耻笑的缺点,反而更接近地气,更能让人接受。   天子脚下的繁华是有目共睹的,若非早已吃了晚饭,徐璐肯定要把夜市上的美食小吃统统尝过遍。   她打包了两样小吃,水晶玲珑鲜肉包,刷鱼片。   凌峰嫌外头的食物不卫生,亲自观察了许久,才准许她打包这两样小吃。   徐璐虽然不满,不过也知道他为了自己好,也就听她的。   沁香先前还死活不肯让徐璐吃肉包子,徐璐只好把武夫人搬了出来。武夫人爱吃面食,也有猪肉浇头。堂堂侯夫人都能吃猪肉了,为什么她就不能?   沁香被驳得说不出话来,加上凌峰也没有阻止,这才不甘不愿地让人打包。   徐璐买的最多还是玩具,竹子制的风车,木头制的小马车,小椅子,小桌子,大刀,长矛等玩具,林林种种买了一大堆。布料摊上的西洋衣服,虽然眼热,却没胆子下手。   反倒是凌峰,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草帽堆里,给徐璐选了个粉蓝色的帽子,用蕾丝织成,帽沿还拴了朵夸张的绢丝花儿。帽子倒是好看,就是没法子戴,因为徐璐满头的珠翠。   凌峰打量了许久,说:“以后咱们去乡下玩的时候倒可以戴着玩,肯定好看。”   然后摊主就把徐璐夸了一通,说什么西洋女人都是戴帽子参加派对,尤其宫廷里的贵女也都是配备着千十百顶帽子,各式各样,很是好看,并说徐璐戴起来肯定好看,又说既然自己的男人喜欢,女为悦已者容,就更该买。说得徐璐也跃跃欲试起来,除了凌峰选的一顶外,自己还选了三四顶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帽子。然后想了想,又给武夫人选了几顶。   夜市逛得差不多了,夫妇俩准备打道回府,往原路回走。   也因为夜市里人多,不好坐马车,只能步行。徐璐四处张望,发现夜市上的人着实很多,有让奴仆丫鬟拥簇的小姐,也有让一群家丁扈卫的公子哥,也还有年轻夫妇带着孩子出来玩的。   忽然发现前头有间铺面,灯火通明,好多人进出,各自手上端着个碗,徐璐好奇地垫着脚问:“可是有什么好吃的不成?”   凌峰人高,稍稍张望,便瞧到了大概,说:“这是间冰饮铺,专卖冰镇酸梅汤,冰棍,冰冻果丁,刨冰等。”   “啊,冰饮?这才三月份呢,就开始卖冰了?”徐璐惊讶至极,好些冰铺都要五六月份才开始卖的嘛。这间铺子居然开得如此早。   凌峰笑道:“是还不到时候,不过可以提前预订呀。这店家很会做生意,你瞧,还在外头竖了个牌子,上头写着,本店出售各类冰饮,因供货量大,需提前预订,有冰镇酸梅汤,雪糕,冰棍,还有什么冰……冰激棱,这是什么玩意?”   因为人太多,徐璐不喜与人挤,只远远地看着,也瞧到了门口的牌子,笑道:“我也没听说过,要不,咱们去试试?”   “不是还没开卖么?”   “那这么多客人进出又买的什么呀?”徐璐好奇地看着从店里出来的客人,手上拿着个碗,碗里装着些白花花的碎冰块,很是好奇:“现在天气一点都不热呀,买冰来做什么?”又还只买一点点。   有个客人见徐璐横样好,气度好,就停下来解释说:“这叫刨冰,买回去,用来做冰镇酸梅汤,或是冰镇果丁,叶道很好的。”   刨冰?这又是什么玩意?   徐璐再是稀罕,可这时候天气又不热,也着实没兴趣,只是看热闹似地看着这间铺面,心想,这掌柜还挺会做生意的呢。现在还只是冰铺淡季都能让生意如此红火,等旺季来临,那绝对是日进斗金了。   “你看那个女的。”凌峰忽然指着铺子里的一个女子。   徐璐望过去,“怎么了?爷认识此人?”   “那个穿秋香色衣裳,头戴银簪的那个女的。”   徐璐仔细瞧了瞧,忽然瞪大眼:“居然是她。”   梁秋韵。   徐璐非常意外,这梁氏不是在卖豆浆油条等早餐么?怎么又跑来卖起冰了?不过这人倒是有副极厉害的生意头脑就是了。瞧生意如此好,想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了。   凌峰笑道:“这严家娶了梁氏,倒是娶对了。”如此能干又能赚钱的媳妇,也算是赚大了。当官看似风光,可奉禄极低,两袖清风的这日子过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家中有人能够做生意补贴家用,生活质量才能得到保证。   “怪不得,上回我去严家,严家上下就发生了大变样。”敢情有银子在手,底气就足了起来。   徐璐却是迷惑不已:“既然爷已经警告过他们了,想必他们家应该没有再放利子钱了吧?”   “放利子钱确实来钱快,但钱来得再快,也没有拥有一身官皮来得实在。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取舍。”   想必严家人也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应该会重视起能够给严家赚银子的梁氏吧?   徐璐对对赚银子的梁秋韵有些妒忌。   这无关其他,就是单纯的妒忌,妒忌人家一介弱质女流,无身份无背景,居然能撑起夫家一片天,若换作是自己,怕是想都不敢想像的。   又发现自己只会花钱,却不会生钱,更是羞愧死了。   “与这梁氏比起来,我忽然觉得我好没用。”   凌峰惊讶地望着她:“你怎会这样想?”   “我只会花钱,却不会挣钱。”花的用的全都是凌峰的钱呢,真是一点贡献都没有。   凌峰笑道:“你应该这样想,若是你能挣钱养家的话,该羞愧的就是我了。”男人挣钱养家,女人生孩子管家,天经地义。他堂堂大男人,有责任有义务养自己的媳妇。   徐璐抬头,杏眼带着迷离:“可我只会花钱,爷会不会认为我没用?”   “你给我生儿育女,孝敬父母,操持家务,做我最艰实的后盾,让我回到家中有热饭吃,不必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牵绊,更不必为家务而烦恼,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怎会嫌弃你?不然怎会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说法?更何况,男人挣钱本来就是给女人花的,不然男人挣那么多钱干嘛?”凌峰实在不明白一向可人喜气的妻子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就越发讨厌起那梁氏了。没事那么能干干嘛?好生回去相夫教子不成么?非要出来显摆你的本领。   看着妻子眼里流露出的光茫,凌峰哭笑不得:“你还羡慕人家不成?有何好羡慕的,你应该可怜她才是。自己男人靠不住,还要自己出来挣钱,她男人到底无能到何等地步?你若是学她,岂不表明你男人我无能?”   这人惯会歪楼。   徐璐说不过他,但心里却是甜兹兹的。   刚才她也只是试探他罢了,好些男人自认自己挣钱养家就是天王老子,就觉得女人是依附于他过活,越发要伏低作小,对女人更是百搬挑剔。幸好凌峰没有这样的想法,她真的好幸运的。   她偎近他,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冲他甜甜一笑:“唉呀,我忽然发现,我好喜欢好喜欢爷。”   这儿的烛火并不明亮,但凌峰永远忘不掉,妻子抬起螓首冲他甜笑的那一刹那的无限风情,是妩媚的,甜蜜的,纯真的,还有惊艳的娇美。   这一刻,凌峰的心顿时化作柔柔的蜜水,加上她甜美动人的嗓音,说着喜欢他的话,只觉胸口柔软无比。只恨此刻人多,又在外头,不能把她抱进怀中狠狠地疼爱。   ------题外话------   小妖精们,今天双更,我的鲜花掌声呢?我的钻石呢?别给我说你们全是穷吊丝?我不依啦,统统给我白富美去。 ☆、第168章 臆测   逛了夜市下来,肚子就有些饿了,徐璐就吃起了刚才的小笼包,用桑纸包裹的小笼包还有余温,尽管没有才刚出笼的好吃绵软,不过馅儿着实做得不错,不咸不淡的,放了些葱花在里头,半肥瘦的馅儿,蒸出来的油全浸入皮里,吃起来格外香软。   徐璐原本不怎么饿的肚子,也忍不住连吃了两个。她递了个包子到凌峰唇边,“味道还真不错的,爷尝尝。”   凌峰张嘴就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一口。   “是还不错,想不到这猪肉馅的味道也不差嘛。”凌峰从未吃过猪肉,平常也就吃些糖醋或软烧排骨罢了。   徐璐笑道:“那是呢,真不明白,为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允许吃猪肉。”   凌峰笑道:“咱们家也偶有吃猪肉的,不过吃的都是里脊肉或排骨。母亲最爱用五花肉做浇头佐面吃,以前也不是没让人嘲笑过。不过母亲却不以为意,她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吃猪肉并不会跌了身份,而那些总是把身份尊卑挂嘴边的人,才是自筑蕃蓠。”   徐璐很是喜欢武夫人爽利的为人以及不做作的性格,诚挚道:“夫人比任何人都来得通透。”   ……   在马车上,凌峰又疯了起来。   不比在如意楼的温柔中的疯狂,他的吻火热而霸道,急促又猛烈,似要把她吞解入腹。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   他用不可思议的力道欺负自己,加上马车又震动着,徐璐只觉腰快要被折断,她怎么挣扎怎么喊叫都无用,害她一度以为他在惩罚自己,或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他不高兴了。   只是后来他偎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小璐,我的小璐”那累切而火热的呢喃,这才释然。   原来,男人表达兴奋的方式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凌家离夜市还是有些距离的,加上夜里路上没什么行人了,已快到霄禁的时刻,车夫只能加快速度赶着马车,充分体现出身为奴才的自觉。   马车直接从后门驶入,静静地停在空旷的地院子里。   但车内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歇。   徐璐知道已经到家了,更是不敢再呆在马车里。只是无论她如何哀求凌峰都不为所动。   不知过了多久……   这时候的徐璐已经累得全身发软了,她连收拾自己都没力气了。   所以更是气愤男人的龙生活虎。   等徐璐勉强收拾了,下了马车。看了空无一人的院子,松了口气,车夫早就被打发走了,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回到华馨苑,团哥儿早已呼呼大睡,徐璐可没心情侍侯凌峰洗澡,只让丫鬟过去服侍他,自己则泡了个热水澡,从净房出来,凌峰已着中衣,躺在床上,就着烛火看起了书。   徐璐这时候双腿还有些发酸,在如意楼让他欺负了近半个时辰,又走了近一个时辰的路,本来已经够累了,又在马车上让他发狠地欺负了一回,就是铁打的身子都遭受不住。可他却还对自己说:“累了吧,你先睡,我看一会儿书。”   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的体力,真的差太远了。   徐璐上了床,越想越不忿,就移了过去,拉过他的手臂,在他的手上咬了口。   凌峰飞快地捉了她的手,丢下书,翻过覆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呵着热气:“还想玩火?”   “不玩了不玩了,我要睡觉了,真的好累了。”感觉到他的危险,徐璐非常识时务地见风使舵。   凌峰嘿嘿一笑:“原本想放过你的,不过晚了。”开始剥她的衣服。   徐璐慌忙伸手抵挡:“今天都好几回了,不许再来了。”这男人哪来那么多的体力,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可我还想要。”雪白小衣下的香肩,还有着各颜色的斑点。   凌峰表示,很有成就感。   徐璐挣扎着,却又力不从心,只能哀嚎道:“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嘛。”   “小时候曾与沈任行两兄弟一起随龙虎山前任张天师练过纯阳功。一是为了锻练身体,二来也为了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与练功又有什么关系?   凌峰的蛇尾慢慢把她包裹住,渐渐收紧,徐璐快要透不过气来了,赶紧叫来:“骨头要断啦。”   凌峰赶紧放松了力道,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了,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体内才肯罢休。   “我是家中独子,沈任行兄弟是沈家唯一嫡子,都有传宗接代的责任和义务。恰好龙虎山张家也是数代单纯,但到了第四代张天师时,一口气纳了九个小妾,生了十一个儿子,沈老爷子佩服到不行,得知张天师自创了一种内功心法,不但可以强健体质,在子嗣上头也有也容易些。沈老爷子很是高兴,就把他两个儿子一道送去了龙虎山。我却是因缘巧合,碰上而已。”   徐璐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没法子反应消化。   凌峰拍了拍她的脸:“沈任行今年三十有三,娶过两任妻子,纳了四个小妾,生有九个孩子,夭折三个,活了六个下来,也算是厉害了吧。沈任思没他兄长厉害,只娶了路玲玲一个母老虎,却也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沈家是不愁后了。而与沈家兄弟同时练过功的我却只得一个孩子,已经够让他们嘲笑了。”   “……”徐璐半天没法子反应,他们这些男人难不成还会私下里比谁生的儿子多不成?   双腿被一股冰凉包裹住,紧接着……徐璐大叫:“不成,不许你变回去,会怀孕的。”团哥儿那般模样,还可以用蛇童下凡来囫囵过去,若继续生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可就没法子自圆其说了。   “我已向路玲玲要了避孕的药,无任何害处。”   “你你你……”这男人原来是有预谋的。   次日向武夫人请安时,徐璐双腿是真的软了。   昨晚回来得迟,没来得及像武夫人请安。所以今早无论如何都要早早起来向婆母请安。   因为徐璐知道,婆母再是开明,总归是婆母,是不可能有亲妈的好耐性好脾气的。加上武夫人对自己一向尊重,所以投李报桃,她也要拿真心对侍她才是。   徐璐拿出了在夜市上买的帽子,大的小的都有,武夫人的帽子颜色以深色居多,形状名异,很是好看工,其中一个还有纱巾垂着,上头还绣了折枝梅花的刻丝刺绣。   但凡是女人,没有不爱美的,尤其这些帽子很是奇特美丽,就算少有机会佩戴,但用来欣赏还是很不错的。   徐璐就服侍武夫人取下头上的钗环,戴上帽子,左右瞧了瞧,就笑道:“夫人模样生得好,戴什么都好看。这顶大檐帽,可就比我好看多了。”   戴帽檐深的帽子时,又说:“这个戴着特别简洁干练,这紫绿的颜色戴在您头上,简直像双十年华的少女似的。以后出门我都不敢和您一块走了。”   武夫人看她一眼,笑道:“得了,甭拍我马屁了。昨晚出去玩疯了吧,看你眼圈都还青着呢。”   因为觉得做了亏心事,所以对武夫人格外奉承起来。   但没料到,婆母洞察力如此厉害。   徐璐再是脸皮厚,也忍不住心虚起来。   “都是媳妇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徐璐还是决定向婆母认错,昨晚着实晚归了,就是怕婆母心里不痛快。   武夫人说:“知道错就好。你们年轻人,行事疯闹些也无妨,但也要讲个度。”武夫人到底没有过多干涉儿子媳妇的相处模式,说了两句就放徐璐回去休息了。   徐璐松了口气,暗自感激起武夫人的宽容。若是放在别的人家,   估计都去跪佛堂抄《女戒》了。   回到华馨苑后,承恩伯家的小连氏和周氏就来了。   小连氏瞧着徐璐的脸色,问:“姐姐昨晚没能睡好么?”   周氏豁然抬头,果然发现徐璐脸色不好看,其实也不是脸色不好看,只是看起来像没睡饱似的。眼睛下方却有浓厚的黑眼圈,走路也是有气无力的。   徐璐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与男人翻红浪翻到半夜影响了睡眠,只好吱唔着说这阵子爷们公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的,她要服侍爷们,作息被打乱,所以脸色就差了些。   小连氏尽管不怎么相信,也就没有过多询问了。与徐璐寒暄起来。   她是来向徐璐下贴子的。   下个月小连氏代表承恩伯朱家,举办一场赏兰宴,特地来请徐璐出席赏花的。   承恩伯朱家擅种兰花,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年四月都要举办一场赏兰会。因为朱贵妃的受宠,在帝都也还算是一场盛宴。   徐璐笑着说:“只需派人下个贴子就是了。周姐姐和连妹妹何至于亲自跑这趟呢?”   小连氏笑道:“还不是怕妹妹你不来呗,所以我和三嫂一起过来,至少姐姐就会不好意思拒绝咱们了。”   小连氏说得半真半假。或许是真,或许只是对徐璐的奉承。   徐璐就说:“说哪儿话呀,就算不去别家,但你们家我肯定是要去的。只是我对兰花一无所知,到时候可别让我出糗就是了。不然与你没完。”   小连氏赶紧保证只要她能去就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周氏一直静静地坐着,听小连氏与徐璐说话,等说到一段落后,这才开口问:“今儿我们来得也挺早的,有没有打扰到少夫人?”   徐璐说:“没,反正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事儿。自从生了团哥儿,家中好像忽然多了许多事似的,加上夫君公务繁忙,团哥儿又调皮,一整天也没忙个什么,可就偏偏感觉忙得跟什么似的。大概也是我能力不行的缘故吧,总是恨不得多生两双手来。倒是很少出去走动了,估计外头的人都在笑话我了。”   周氏笑了笑说:“少夫人说哪儿话呢,少夫人如今夫君成器,公婆省心,儿子也健康成长,放眼整个京城,到哪找少夫人这样好福气的。”说了恭维话后,话锋一转,又问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听下人说少夫人去向侯夫人请安了,还去了好一会儿,侯夫人对少夫人果真亲似母女。”   小连氏连连与周氏使眼色,并试着转移话题:“姐姐与侯夫人自然是亲似母女了。可婆母越是慈爱,身为媳妇的就更该好生侍奉婆母,是不?姐姐?”   徐璐微笑道:“妹妹说得极是。今儿个婆母找我有些事儿,所以耽搁得有些晚了。倒让两位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小连氏就笑道:“媳妇服侍婆母天经地义的,论起来,是我们来早了,恐打拢姐姐了。应该是我们向姐姐陪礼才是。”   周氏却不怎么相信,向婆母请安有必要去那么早?还去婆母那呆了那么久。   还有,徐璐眼睛下方有一轮黑眼圈。   走路的模样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似是双腿站久了走不动路的模样。   还有刚才问她的时候,神色闪烁了下,虽然她掩藏得很好,但周氏还是机敏地捕捉到一丝心虚和不自在。   周氏看着徐璐身边的丫头,一个个也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周氏有些兴奋了。   她虽然一心讨好巴结徐璐,但见她过得并不若外人想像中的好,仍是高兴的。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高兴。   小连氏因为连氏的关系,对徐璐也很是喜欢,加上她们岁数相当,也就有着说不完的话。   不过小连氏也看出徐璐精神不怎么好,坐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周氏不愿这么快就走人,因为她还想继续深挖下去的,于是就找借口拖住了小连氏,说起了七房的事来。   周氏对徐璐笑道:“差点忘了,我和五弟妹临走之际,七弟妹特地过来,要我替她向少夫人问一声好呢。”   小连氏奇怪地看着周氏,她们出发之际,七房妯娌什么时候来找过她?   徐璐一时间还弄不明白朱家七房奶奶好端端的要与自己问好,目的何在,但见门口的豆绿对自己对了下嘴形,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朱家七房奶奶,正是凌峰的表妹,乔三妹。   “三表妹在朱家过得可好?”虽然不待见乔三妹,但既然人家提起了,好歹要问侯一二。   小连氏瞪了周氏一眼,赶紧说:“挺好的,一直跟在三婶婶身边学规矩呢,三婶婶教得也认真。”   小连氏的说话行式,与别的官家贵妇那样,喜欢委婉地说,侧面去说。听的人能够听懂自然是好,听不懂,那就是你无知了。   这样的说话艺术,是徐璐非常羡慕的,只可惜她一直学不来。   朱家三太太是朱七爷的嫡母,乔三妹是朱三太太的庶媳妇。朱七爷生母一向得宠,朱七爷也是有些能力的。反观朱三太太所出儿子,却没什么成就。朱三太太这个嫡母会喜欢乔三妹才有鬼。   乔三妹一直留在朱三太太身边学习规矩,还教得认真,这便说明,乔三妹被婆母整得很惨。   但人家小连氏,即以夸赞的语气粉饰太平,又说了实话,又还把事情真相掩盖了一翻,但听者却能听出其意义来。   徐璐说:“朱三太太一向端庄严谨,三表妹能跟在她身边学习规矩,也是极难得了。”   小连氏笑得文雅:“是呢,也才两个多月的功夫,七弟妹的变化可真大,刚进门那段时日,规矩上是有些差,可没少闹笑话。不过现在总算好了,三婶婶教的确实仔细。如今人也沉稳下来,只是瘦了不少,看着怪心疼的。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七弟妹却说:瘦了才好看呢,以前多胖呀,衣服都不好穿了。”   比起小连氏既说了别人的八卦,又还让人捉不到把柄的说话方式,周氏就又要直白多了,她不屑地道:“三婶婶见天得给她立规矩,天不亮就要过去服侍,风雨无阻,从早到晚一直呆在三婶婶屋子里,也就是晚上才放她回去。还有几回三婶婶身子不爽利,七弟妹可是接连几日睡在三婶婶屋子里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连休息也没法子休息,能不瘦么?我听说七弟妹想要吃份红烧狮子头,还得自己掏腰包去贿赂厨房的,不然厨房的还不给做呢。”   徐璐故作愕然:“真是这样么?”   “那还有假,有好几回,我去三婶婶屋里玩,好几回都瞧到七弟妹站在廊上给三婶婶抄佛经呢。”   乔三妹嫁到朱家,正是隆冬腊月之际,直到现在,天气也还没完全转暖。乔三妹就站在廊下抄佛经,就算不被冻死,也够受罪的了。   尽管不喜乔三妹,但听她被婆母搓磨,徐璐心里又不好过起来。   小连氏看徐璐的脸色,又赶紧说:“其实也就抄了那么几回。后来让三伯父知道了,就没有再抄了。”   周氏又继续说:“是没抄佛经,可三婶婶又要七弟妹给她做里衣,荷包等针线活,见天的做,晚上又只点头一盏油灯做,有几回七弟妹瞧到我,几乎还眯着眼,说隔得远些,就不大看得清人。唉哟,天可怜见的,三婶婶对七弟妹未免也太苛刻了。只是我们是小辈,又隔了一房,有些话倒是不好说。”   堂堂伯府,居然用体面下人都不会使用的油灯,这朱三太太对庶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呀?   周氏把自己肚子里的八卦倒出来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小连氏知道这个三嫂的德性,做不出大奸大恶,但小奸小恶却是罄竹难书。特别兴奋于别人过得不好,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徐璐亲自送了周氏和小连氏出去。   她先借口支走了周氏,对小连氏道:“妹妹怎的与她在一起了?”   小连氏苦笑,“现在总算知道她的为人,以后我会离她远些的。”   徐璐放下心来。休息了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总算得以恢复元气。   昨晚她的小日子来了。   凌峰很是庆幸地说:“幸好前天连本带利讨回来了,也不算亏。”   气得徐璐恨不得咬他几口泄忿。   小日子来了,徐璐就更加不爱走动了。下午午睡起来后不久,徐琳身边的吉祥来了。   徐璐心里一突,吉祥只是徐璐送给徐琳的陪嫁丫头,还只是二等的。徐琳就算有什么事不能来,也是派李嬷嬷这样的有经验的人来传话,再不济,也是派青草青苗等头等丫鬟才是。实在没道理只派个二等小丫头来的。   吉祥一进来就跪在徐璐面前,哭道:“姨夫人,我们家二奶奶流产了。”   ------题外话------   小妖精们,不许给我装穷哦,全当白富美去。   我的钻石和鲜花呢?统统砸来。让本姑娘高兴高兴,说不定就爆发了。 ☆、第169章 经过   得知徐琳流产是上午发生的,罪魁祸首还是庄母。徐璐怒不可竭,果然,人善被人欺呀。庄大嫂那样的人都能与庄母相处多年而相安无事,而徐琳如此善良的人却与庄母处不到一块儿。一方面替徐琳的懦弱而愤怒,另一方面也觉得庄母欺人太甚。自己的妹子软弱就合该让你们欺负不成?   吉祥因只是二等丫头,俱体的事儿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李嬷嬷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后,就又跟在徐琳身边。今天一大早,就又回了乡下庄家。   吉祥也跟了过去。   但却不明白为何庄母会要让人收拾李嬷嬷,而徐琳大概是受了徐璐的责骂,进而刺激到了,与庄母顶撞起来。庄母怒不可竭,越发认定李嬷嬷在里头挑唆,更要惩罚李嬷嬷。   徐琳为了护住李嬷嬷,被庄家的几个婆子拉扯了起来,就那样摔倒了,然后就流产了。   京城离大兴县也还有些距离,近两百里的路程,徐璐足足赶了两个半时辰才抵达。   徐璐也顾不得被震得快要直不起的腰和几乎发肿的腿,因小日子来了,出门不大方便,她又不愿使用庄家的官房,就在马车上换洗了一通后,才下了车。   徐璐黑着脸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庄母物庄大嫂。   庄家几乎是全家出动,主子加上下人,也只有十来人。   庄母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笑着道:“姨奶奶远道而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庄母只称徐璐为姨奶奶,而不是称少夫人,大概是想走姻亲路钱。   徐璐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剜了庄大嫂一眼。   “我听我妹子说,庄太太和庄大奶奶似乎不喜欢我妹子。”徐璐问得毫不客气。   庄母赶紧说:“姨奶奶说哪儿话呢,二媳妇温柔贤惠,我再是满意不过了,怎的会不喜欢二媳妇呢?定是二媳妇误会了,因二媳妇才刚进门,又分府单过,怕不侍候不好夫君,不免就对二媳妇严厉了些。所以二媳妇就认为我不喜欢她了,唉哟,天地可鉴,我是真心对二媳妇好的。就是当年大媳妇进门,我也是如此的。”   庄大嫂林氏赶紧说:“是呀亲家姨奶奶,婆母对二弟妹一向宽和大方的,也从未给二弟妹立过规矩。连我这个做大嫂的,在二弟妹面前,也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就怕二弟妹生我的气呢,姨奶奶所说的咱们婆媳不喜欢二弟妹,实在是没依据的。”   徐璐冷笑:“对我妹子好?就要逼着我妹子纳表妹为妾?对我妹子好,好端端的就要打杀我妹子的奴才?对我妹子好,还让我妹子流产?庄太太,庄大奶奶,今儿个本夫人丑话说到前头,若是不与我说个丁字卯正,庄徐两家不是结亲,就是结仇了。”   庄母脸色大变。   徐璐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傲然进入屋子。   庄家的屋合布局还是挺宽阔的,居然是三进的院落,还带了两个不小的跨院,以及两个前后花园。   乡下土地不值钱,稍微有点钱的人家盖的房子都比较宽阔。   庄家占地大概也有两亩地,比起京里某些当官的居住的院子都要宽阔不少。   庄母住在第二进的院落,即是庄母居住地儿,也是会客之处,那儿最宽阔,布置也最齐整。   庄善夫妇及孩子们都住在第三进的院落,客房也紧挨在此处。徐琳因与庄良分家单过,只在靠二进院落另外的东跨院有三间厢房。   徐琳就在东跨院里。   来到东跨院,徐璐就皱起了眉头。   院门外的台阶上起了青苔,院子里的小小天井不但长满了青苔,还树叶遍地,杂草丛生。虽说屋子也有重新粉刷过的痕迹,但看起来偏就给人一种违和感。   屋子里有许多灰尘,连八仙桌,椅子上,也都有灰尘的痕迹,而这种灰尘痕迹,只布落于椅面的边缘,坐过的地方倒是不曾有。   这就证明,庄家的下人懒散,没有规矩。要么就证明,庄家当家的人对二房不够重视,少有派人打扫二房的屋子。   只是此刻没功夫计较这些,因为左边屋子里奔出来几人,为首一人正是徐琳的丈夫,庄良。   庄良脸色也很是不好看,这会子见了徐璐,也心虚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大姐,是庄良无用,没能照顾好阿琳。”   庄良身后的李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徐璐脚下,泣不成声:“少夫人,老奴愧对您的嘱托,没能照顾好二奶奶,请少夫人责罚。”   李嬷嬷神色也很是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血印子,衣服上也有尘灰及拉扯过的痕迹。   跟着李嬷嬷一道出来的还有青草及青苗,二人也跪了下来,哭了起来。   至于另外两个没有跪的,则是官家的两个下人。   二人犹豫地看了徐璐一眼,又看了徐璐身后的庄母和林氏,没有吱声。   徐璐也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目光眯起,盯着李嬷嬷:“我刚才听吉祥说,妹妹是因为要护着你才被拉扯得流了产,你该死。”   李嬷嬷碰碰地磕着头,颤声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用,非但没有照顾好二奶奶,还让二奶奶反过来护着奴婢,少夫人,二奶奶如今这样,奴婢万死都不能赎罪呀。”   徐璐这时候可没功夫听她说话,问了句“妹妹如今怎样了”便进入内室。   徐琳躺在床上,满脸蜡黄。   屋子里还有股不好闻的霉味,大概是久没有人住的缘故,再是打扫整理,都有股说不出的气味。   不过也不能苛刻庄家了,一如当年的徐家也是如此的。   徐璐坐在床前,看着徐琳蔫蔫地躺在炕上,也才两日不见,脸色就变完了,人也瘦了一圈,原本丰满的双颊都窝了下去。额头戴了个三指宽的棉麻黄布套,头发散乱着,身上穿着件桃红色中衣,被子是常见的大红色龙戏牡丹棉被。   屋子里摆着个三足鼎,里头烧着些木炭,劣质木炭散发出的烟味把徐璐呛得不行,说:“天气又不冷,还烧炭做甚?赶紧移走。”   “长姐……”徐琳一见到徐璐,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徐璐坐在炕沿,拿了帕子替她抹眼泪,怜惜道:“别哭了,哭又能抵什么事?你个没用的,爹爹就是因为你性子软,怕嫁入高门受磋磨,这才特地给找了老实厚道的人家,只希望你在婆家过得舒心顺意,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知千挑万选的把你嫁出去,仍然逃不过让人欺负的命运。是长姐眼光太差,还是你自己不中用?抑或是庄家柿子专捡软的捏?”   徐璐越说越怒,说到最后,声音已提得高老,只差没喷到庄良脸上了。   庄家人心里突了下。   徐璐再是年轻,可居移气养移体,在尊贵窝里也让人养出了几分威严来。加上她身边一大群奴仆拥簇,这让从未见过真正权贵的庄家人腿都快要软了。   生平第一回,庄母都有种后悔的感觉。   庄良满面通红,艰难地长揖在地:“大姐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庄良的错,是庄良无能,没能照顾好阿琳。大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徐璐冷笑:“这天底下没有不是的婆婆,也没有不是的男人,只有不是的媳妇。千错万错都是我家妹子的错,嫁到庄家也有几个月了,居然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这才导致滑了胎,这就是她的错。她身为主子,为了护着个奴才把自己弄得滑了胎,这也是她的错。她身为媳妇,居然与婆婆顶嘴,更是错上加错。所有错都是我妹妹造成的,与你们庄家何干?你们庄家不指责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庄良越发抬不起头了,只连声道着歉。   庄母也赔礼道歉,庄大嫂嘴巴微撇,尽管不以为然,但仍是进来嘴里说着歉然的话。   徐璐毫不理会,只是冷冷地道:“李嬷嬷,事情都因你而起,给我滚进来,把所有事情经过都给我原原本本说上一遍。”   徐璐盯着李嬷嬷,一字一句地道:“只管实话实说就成,不许添油加酷,更不许避重就轻。”她盯着庄母三人,声音冰冷:“若是我家妹子的错,我必让妹子给庄家一个交代。若是你们庄家的错,哼哼,我不介意让徐家多一个生死仇敌。”她刻意把生死仇敌四字嚼得极重。   庄母吓得双腿发软,若非庄大嫂扶着,差点就要软在地上了。   庄良也是一脸的焦急,庄家只是拥有些田地小地主,他们兄弟托了关系这才谋了差事,可到底只是低等武员,堂堂知府的徐家,他们都惹不起,更不用说安国侯府。   庄良一直呆在京城,对安国侯府的势力手腕知道得要比母亲大嫂多得多。自然明白,安国侯府真要收拾他们,简直就是比踩码蚁还简单。   生平第一次,庄良恨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大嫂来,尤其是大嫂林氏。   徐璐没有理会庄良的恳求和道歉,只听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果然把事情客观陈述了出来。   原来,对于那个王表小姐进门一事,李嬷嬷也说出了与徐璐差不多的看法。庄家上至公爹下至大伯都没有纳过妾,凭什么要二房纳妾?既然庄家早先就与王家有了婚给,那徐琳这个二奶奶又算什么?   徐琳觉得李嬷嬷着实厉害,想法思维居然与姐姐不谋而合,因为有李嬷嬷的仔细分析,对于徐璐当初给出的建意也就不再摇摆。今儿一大早就回了庄家,对庄母说了先前徐璐教给她的话,把庄母气得肝痛。庄大嫂就跳出来指责徐琳不孝,居然编派起婆母长嫂的不是。   庄母听庄大嫂这么一说,这才后知后觉地摆起婆母的款,把徐琳斥责了一顿。   徐琳几时与人吵过架辩驳过呀?明明心里着急,明明认为长姐的话是对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而事情也没有按自己想像中的发展,不由急了,就把徐璐教给她的后一句话也说了出来。   “既然王小姐与庄家早已有了婚约,那为何又要来娶我?把我娶进了门,又冒出了个表小姐,这岂不是欺负我徐家无人么?既然如此,那我干脆离开算了。我也是受了你们庄家蒙骗,所以你们得退还我双倍嫁妆。不然这事儿没完。”   徐琳说这话是对的,但坏就坏在,她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几乎是结结巴巴地喊出来的,像是面对凶神恶煞的人时,鼓足勇气才能说出来。   庄母自然知道她外强中干,也知道徐琳软弱好拿捏的性子,也就沉淀了心思,摆起婆母的架子来,把徐琳厉声喝斥了一顿。   庄大嫂在一旁添油加醋,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李嬷嬷实在是忍不住,只好上前以理据争,三言两语就把庄母等人的气焰打了下去。   李嬷嬷是这样说的:“大奶奶口口声声说二奶奶仗着家世目中无人,那我们二奶奶早就该仗着家世,把表小姐赶出庄家得了,何至于现在两头受气?”   李嬷嬷平静地看着庄大嫂,又道:“上回的事,明明就是大奶奶故意算计奴婢的。二奶奶可有说半句大奶奶的不是?二奶奶还忍气吴声赔了大奶奶七十两银子。实际上,京城的御衣坊,就是我们家侯夫人亲自开的,那里头的衣裳布料奴婢也知道一二。大奶奶您那不过是普通的杭缎,也就是二十两一匹。裁成衣服,撑死不过八九两银子。可大奶奶却冒充御衣坊的衣裳对二奶奶狮子大开口。二奶奶可还是您的妯娌,又不是不相干的路人,都让大奶奶敲筋吸髓,大奶奶这般,可是要不得呢。可就是如此,可有见我们二奶奶仗势欺人过?”   庄大嫂气得哆嗦,最后就说李嬷嬷是刁奴,别以为仗着是侯侯的奴才就可以在她面前横。   李嬷嬷就说:“奴婢是少夫人求了侯夫人,特地把奴婢指派给二奶奶,只是专门服侍二奶奶生活起居。也曾告诫过奴婢,不许在庄家仗着安国侯府的势在庄家耀武扬威,以免让二奶奶难做人。所以上回大奶奶故意陷害奴婢,并要责打奴婢,奴婢为了二奶奶,全都忍了。奴婢都这般忍气吞生了,大奶奶还要来指责奴婢仗侯府的势。大奶奶也未免太小瞧安国侯府。若是让侯夫人知道,这可了不得呢,大奶奶还请慎言,庄家的内部事儿,也别总是牵扯到侯府。”   庄大嫂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说不过李嬷嬷,就只有抓着李嬷嬷再是侯府的奴才,可也只是一介奴才,主子们说话,哪有她一个奴才插嘴的份。然后又指责徐璐,连个奴才都教不好,实在丢徐家书香门弟的脸。   徐璐没有与人咬过嘴,哪说得过庄大嫂,很快就败下阵来。就算李嬷嬷有通天之才,但没后盾给她撑着,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这边,加上庄大嫂一个“主子说话,哪有奴才开口的规矩”而死压着。加上徐琳又是扶不起来的,李嬷嬷刚才打开的局面,徐琳没能及时把握,或是站出来替李嬷嬷撑腰,机会就这样白白流失。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琳一步步被庄大嫂拿捏住,直至动弹不得。   庄大嫂拿捏徐琳有三要素。   一是嘴快,噼哩叭啦地指责一通,徐琳这样的生手很快就被绕晕。   二是扣帽子,吵架里的精髓,庄大嫂也是此道高手。   三是趁胜追击,快刀斩乱麻。   大帽子扣下来后,趁对手没了反抗之力后,快刀斩乱麻是很有必要的。先彻底坐实徐琳顶撞婆母,动不动就拿下堂为要胁,并且纵容指使奴才以下犯下,就光这三个罪名,徐琳就要压得抬不起头了。   徐琳正目瞪口呆之际,庄大嫂一声大喝:“弟妹你顶撞婆母,这可是犯了七出之罪,就算你有侯府少夫人的姐姐和做官的父亲,那庄家也没你的容身之地了。若事情传出去,还要连累你姐姐兄弟,你就是徐家的千古罪人了。还不赶紧跪下请婆母原谅?”   徐琳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跪了下去。然后彻底坐实了她顶撞婆母,指使奴才以下犯下等罪名。   李嬷嬷拉都拉不住,或是来不及拉,总之,李嬷嬷纵然再有一张能改天换地的嘴,也及不上庄大嫂仗着身份优势盖过来的一记又狠又快的巴掌。   庄大嫂打李嬷嬷也是正大理由的,刚才她被冒犯了,就算李嬷嬷不是庄家的奴才,但也不能在庄家顶撞主子。所以要惩罚李嬷嬷。   徐琳尽管知道庄大嫂强辞夺理,可偏就没法子反驳,就只能拼死护着李嬷嬷。上回她没能护着李嬷嬷,已让李嬷嬷心灰意冷了好一阵子。这回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只是徐琳护李嬷嬷的方法弄错了,她像老鹰护着小鸡一样护着李嬷嬷,瞪着想动手的下人,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又瞪着庄大嫂:“你敢动我的人?”   庄家的下人当然是不敢动手的。   庄大嫂也没这个权利。   于是庄大嫂就说:“我是没权利动你的人,但婆婆可以呀。”然后又天花乱坠地把庄母说通了,借庄母的手来惩治李嬷嬷,名正言顺。   庄母原本还顾忌徐家,顾忌近在咫尺的安国侯府,不预闹得太狠。   但架不住庄大嫂的挑唆撺掇,“我知道弟妹有个做侯府少夫人的姐姐,可令姐再是尊贵,也同样要服侍公婆丈夫。我可是听说,令姐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服侍安国侯世子上朝,再去服侍侯夫人。听说每次服侍了侯夫人下来,腿都站软了。连令姐都如此,更不用说你了?自你嫁到庄家,可有真正像样服侍过婆母?可有像令姐那样服侍过丈夫公婆?”   徐琳这样的软弱人都能听明白自己姐姐在侯府过得不如意,那庄母更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庄母就没了顾忌,果断下令,严惩李嬷嬷。   徐琳发了疯地推那些要动李嬷嬷的庄家下人,但哪敌得过五大三粗又做农活的婆子?被推得摔倒在地,就流产了。   庄母没见过世面,但也很重视孩子的,见徐琳流了产,后悔不已。赶紧让人请大夫。李嬷嬷则一边照顾徐琳,一边派人兵分两路,赶紧通知徐璐和远在京城的庄良。   庄家没有车子,只有去逛乡的牛车。徐琳坐来的马车,被派出去请大夫了。这对派去报信的吉祥如意很是一大考验。没车子坐,又没钱雇车子,最终,吉祥如意也只能等大夫来了后,再赶着马车前去京城,这样一来,可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李嬷嬷把事情经过说完后,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庄母很尴尬地看着徐璐,一个劲地抹眼泪表示她的后悔。   ------题外话------   昨天晚上一章,审核总是不通过,直到今天上午,已修改了三回了,很是无语,恨不得撞墙,我习惯性地把某些并不涉及H的情节拿到床上去讨论,再插上一小小小小段的夫妻间的亲密事儿,就被就被咔嚓掉了。   这一章是今天的第一更。 ☆、第170章 高门威风   但庄大嫂却依然把徐琳定性为不敬婆母,她处置李嬷嬷是对的。不过看徐璐和庄良的脸色,也知道见好就收,又说徐琳只是年轻,难免冲动,也要怪她这个大嫂没有调教好弟妹。   庄良脸色铁青。   他已从李嬷嬷嘴里得知,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大嫂挑唆而起的。   只是庄良也不擅言辞,尽管恨庄大嫂恨得滴血,却只是一句:“大嫂这张嘴,若是放到世家大族,是否就犯了饶舌之罪呢?”   庄大嫂愣了下,就哭天抢地起来,哭诉庄良对大嫂不敬,还有没有天理,还说他们兄弟见天在外头,只留下她一人侍候公婆,十年如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小叔子上下嘴巴一搭,就否决她的所有付出,还给她安上这么个罪名,还说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居然让小叔子作贱,不要活了之类的。   庄良除了干瞪眼外,也是毫无办法的。   徐璐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领会,上前一巴掌挥向庄大嫂,冷泠喝道:“少夫人面前,岂容你哭闹!”   庄大嫂被打蒙了。   整个庄家人都呆了。   赵嬷嬷又冷冷地道:“再敢嚎一句,就治你个冲撞权贵的罪名,铰了舌头都是轻的。”   庄大嫂还要哭嚎,但见徐璐脸上冷冰冰的,从未见过权贵倾辄的她也不由吓住了。   她吃吃地道:“姨奶奶这可是不想与庄家做亲家了?”   徐璐嗤笑一声:“我打你,是因为要替我妹子出气,与庄家结不结仇又有何关系?该不会你觉得你能左右庄家与我结仇不成?”   庄大嫂滞了滞。   徐璐又轻蔑一笑,问庄母:“李嬷嬷所言,可是属实?”   庄母讷讷道:“句句属实。”   “可有夸大其辞的地方?”   庄母脸色越发不自在了,李嬷嬷说的是实话,基本上没有夸大其辞过,甚至还替她遮掩了一二。   “李嬷嬷并未夸大其辞。”   “好,那庄太太,刚才你要收拾我凌家的奴才,究竟是你想拿婆婆的款呢,还是受了贵府大奶奶的挑唆?”   庄母张口结舌,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她要如何回答呢?说自己想拿婆婆的款?以徐家庄家相差悬殊的门弟,只要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说凌家,徐家就可以把她碾压成泥。   说是受大儿媳妇挑唆?那大儿媳妇就必定保不住了。她虽然不喜欢林氏,可好歹给庄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就算不顾她,也还要顾及孩子们的体面才是。   徐璐又提高声音:“庄太太,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庄母心头咯噔一声,总算明白了徐璐的险恶用心,她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   同样是姐妹,怎么差距如此大呢?   妹妹老实懦弱,稍微恐吓一番或是说上两句重话就吓得如落水的狗。可姐姐一出现,角色就转变了。   她可以拿捏徐琳,可在人家姐姐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庄大嫂发现婆母看自己目光的闪烁,冷笑一声:“婆婆给媳妇立规矩本就天经地义。更何况,您还未给二弟妹立过规矩呢。”   徐璐目光看过去。   赵嬷嬷又上前甩了林大嫂一耳光,冷冷喝道:“我家少夫人说话,岂容你插嘴?没规矩。”   林大嫂接连被打耳朵,一辈子的体面全都没了。她满心的怨恨,可徐璐带的人足足有庄家的十倍之多,识时务为俊杰,到底还是不敢再吱声。   徐璐目光冷冷地逼视庄母。   庄母本来就没什么主见,以往都是林氏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如今林氏让人收拾了,庄母也就彻底没了脾气,不知该如何是好。天生对权贵的畏惧,使得她喏喏地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是我生气过余,做了冲动事。现在想来也后悔死了,姨奶奶,二媳妇是您妹子,可也是我媳妇呀,她肚子怀的可是我庄家的骨肉呀,我,我这也正心疼着呢。我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没了林氏在一旁挑唆出溲主意,庄母就是一个纸老虎。可这样的纸老虎也是极可恨的,自己没主见,让人牵着鼻子走,做了别人实实在在的枪,害得自己妹子如此惨。   徐璐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庄太太说是因为生我妹子的气,不知我妹子如何惹庄太太生气的?”   庄母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先前她还认为让儿子纳表妹为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徐璐面前,这话却是提也不敢提的。   但庄母不肯说,自有人帮着说的。   李嬷嬷便把庄母逼徐琳同意二老爷纳表小姐为妾的事说了。   庄良愕然道:“表妹的事,我不是拒绝了么?娘?您怎的还要逼阿琳让表妹进门?”   庄母喏喏地道:“可你表妹与咱们家确实有婚约在身呀。”   “可我也已娶了妻呀。更何况,王家一晃十多年不曾出现,连个音信也没有,也实在怨不得我们的。”庄良到底在官场上混,事情利害还是知道清楚。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安国侯世子成为连襟的一天。直到现在他都还有着做梦的感觉。他把徐琳供着都来不及呢,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嫂子却百搬拿捏。一想到他极有可能面生安国侯府及徐家的熊熊怒火,庄良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璐问庄母:“王家与庄家有过婚约,可曾有信物?”   庄母茫然,然后摇头,   “可曾有人证?”   庄母想了想,说:“是已逝老太爷口头上说过的。”   “可有亲自指明要嫁给哪位爷们不成?”   庄母摇头。   徐璐冷笑:“不过是口头上提了下,连个信物都没有,也未曾指明要嫁哪一个,就敢称与庄家有婚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为了一个与爷们毫无相干的人,庄太太就要逼着我妹子给爷们纳妾。可是欺我徐家无人吗?”   庄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对呀,不过是口头婚约罢了,连个信物都没有,她当初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居然还对小姑子母女心存愧疚。   想明白后的庄母又无比悔恨起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逼迫自己的媳妇,还把好好的姻亲弄成仇家,她怎么就这么蠢呢?   庄母又悔又恨,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哭道:“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媳妇,媳妇,你可得原应该我。是我做了糊涂事,是我对不住你呀。”庄母来到徐琳床前,痛哭流涕。   徐琳也哭了起来。   一方面为有人撑腰而激动地哭。一方面却也为自己的无能而哭,明明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姐姐那儿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而自己却把一手好牌弄得奇烂无比。   发现李嬷嬷还跪在地上,徐琳虚弱地说:“长姐,不关李嬷嬷的事,先让李嬷嬷起来吧。”   徐璐看了李嬷嬷,知道她受委屈了,暗叹口气:“李嬷嬷你起来吧。”   李嬷嬷在地上也跪了良久,双腿差点麻木了。她艰难地起身,但依然弓着背。嘴里说着:“奴才辜负了少夫人的厚爱,没能护好二奶奶,老奴万死难以赎罪呀。”   徐璐冷冷地道:“你确实有错,还大错特错。首先,林氏算计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忍气吞生只会助涨她的嚣张气焰,并使你主子替你蒙羞。其次,明知林氏对你主子敲诈勒索,你却不吭声,任由自己的主子被林氏敲诈。另外,你并非庄家的奴才,庄家人无权处置你。就算真做错了事,也得庄家人来凛了我,由安国侯府的人出面处置你,而不是让他们私下就把你处罚了。你如此软弱,我凌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最后,也是最不可绕恕的,庄林氏如此可恨,明着对我妹子敲诈勒索,暗着挑拔离间,眼里心里,岂是拿我妹子当妯娌?当仇人还差不多。这样的人,心思恶毒,居心叵测,我妹子老实单纯,哪是庄林氏的对手。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个奴才,既然你没把握替我妹子周全,就该早早派人来回我,或是告诉姑爷,请姑爷出面周全。而不是自己捂着藏着,等发生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后再跑来通知我。”   徐璐明着教训自己的奴才,实则是说给庄家人听的。   庄良被说得满面通红,艰难地道:“大姐,还真不关李嬷嬷的事,是,是我无能,没能护住阿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姐要骂就骂我吧。”他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林氏。   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他太小看她了。   李嬷嬷跪了下来请罪,也不辩驳。   徐琳则艰难地道:“长姐,真不关李嬷嬷的事。是我不中用,是我无能,又软弱,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她捂脸哭了起来。   徐璐上前,又拿帕子给她抹眼泪:“总算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了吧?那以后就要振作起来。不然,还有你受的。我知道你委屈,可再委屈也得先把身子养好。因走得匆忙,没带什么补品来,改明儿派人给你送些燕窝,好生补补身子。”   庄母赶紧说:“先前我就已让厨房给二媳妇熬了鸡汤,想必这会子也该好了。赶紧的,你们去端来给二奶奶喝呀。”   徐琳委屈到不行,像被欺负了的小孩子总算等到大人给她撑腰作主,就尽情的告起状来。   “那些可恨的奴才,不但推了我,还掐了我。我的腰都快被掐青了。”   徐璐看了庄良一眼。   庄良就大步出去了,很快,外头就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和求饶声。   林氏脸色惨白,忿恨,却又无可耐何。   这些婆子,有四个是她的陪嫁,剩下的是庄家的,但早已被她收买了的。   庄良进来了,脸上煞气浓厚,大步流星地来到床前,也不知是说给徐璐听,还是说给徐琳听,“刚才但凡动过你的刁奴,我全都折断了手臂。那个推你的婆子,是林氏的陪嫁。也只是折了她两条手臂。还是由林氏你来处置吧。”   长幼有序,但庄良却连基本的称呼都省了。足可见他对林氏的痛恨。   也是,林氏不止害了他未世的孩子,往大了说,简直就是在断他与徐家凌家的路子呀。惹毛了凌徐两家,他的仕途也就毁了。毁人仕途,无异是杀人父母。   林氏又惊又怒,她怒瞪着庄良,最后又瞪着徐璐。   徐璐却是看都不看她,问庄母:“林氏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衣服,需要值七十两银子?”   庄母羞愧地低下头来。   是她内心阴暗了,小儿媳妇出身比大儿媳妇好,嫁妆也丰厚,孩子也多,所以对大儿媳妇占小儿媳妇便宜时,因为对大儿子的怜惜,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谁知道徐家人算起旧账来,锱铢必较。   李嬷嬷回答:“也就是普通的杭缎,京城御衣上几年前就淘汰的那种。布料加上做工,撑死也就十两银子。”   徐璐微笑道:“那件衣裳呢?”   李嬷嬷不愧为安国侯侯府出来的,居然也笑了起来:“奴婢就知道少夫人会这么问,所以当二奶奶赔了大奶奶银子后,就把那件脏衣裳拿到手了。如今正放在银杏胡同的屋里呢。”   徐璐漫不经心地道:“好呀,十两银子居然被敲诈了七倍的银子,按我大庆律,敲诈者,斩左趾流放一千里。来人,把林氏给我绑了,扭送衙门。”   徐璐带来的几个婆子专门执掌凌家内宅刑罚的,凌家规矩森严,几乎不曾有用武之地,正是无聊的时候,如今有差事做,兴奋的摩拳擦掌,擒着嗜血的笑容,把林氏三两下就绑得严严实实。   林氏挣扎大叫,就被破布捂了嘴,只能怨恨又哀求地看着庄母。   庄母慌了神,赶紧吃吃地道:“姨奶奶请息怒,林氏是有不是,可好歹也请给她留分脸面才是。”庄母虽然不怎么喜林氏,可好歹也是长子的媳妇,又给庄家生了五个孩子,若被送入衙门,不止庄家没脸,连几个孩子也会抬不起头来的。   庄母知道徐璐不好惹,更不好说话,只好转而求徐琳,她垂泪道:“好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氏固然有不是,可好歹也是你大嫂,你的妯娌,她的几个孩子也要叫你一声婶娘,还请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给她留几分颜面吧。林氏敲诈你的银子,我让她还给你,不,让她双倍还给你。”   徐琳刚才找徐璐告状,也是有让徐璐给她出气的意思,如今瞧林氏狼狈的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心头堆积的怒火已消散了大半。加上婆母又服了软,又替自己求情,最后的一丝委屈不平也没了。   庄母又说:“老二媳妇,你是最懂事的,还不劝一劝亲家姨奶奶。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再因着林氏而委屈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自会替你作主。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多少也给庄家留几分颜面吧。”   ?果然软了。   徐璐心里轻笑,这就是低嫁女最大的优势了。有娘家撑腰,长辈如何敢轻易拿捏?要想在家里立足,可不是靠忍让来换取,息事宁人处处退让不叫贤惠,只会让自己的处境越发糟糕。   不过,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什么叫让林氏撺掇,这庄母就一点罪都没了?分明是觉得徐琳是高门媳妇,她自己不好摆婆母的款,就让林氏出来打头阵。就既使惊动徐家人过来讨要说法,只需把林氏推出来就是了。反正林氏是庄家妇,并不是庄家的奴才,无非就是给徐琳磕头赔罪罢了。徐家再是憎恨林氏,也不至于逼迫庄家休掉林氏吧。   徐璐当然不会逼庄家休掉林氏,但想整治林氏,还没法子么?   徐琳正要求情,但徐璐已厌恶地看了林氏一眼,冷笑一声:“现在才来后悔,不嫌晚了么?早干嘛去了?”与赵嬷嬷等人使了记眼色。   几个婆子行动起来,就把林氏拖了出去。   赵嬷嬷不愧为武夫人使出来的人,居然趁林氏被拖出去的当,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大奶奶也别气,给人做棋子的人从来都是这种下场。大奶奶放心,咱们少夫人到底要顾惜二姨奶奶,还是会给大奶奶留两分颜面的。大奶奶此番去衙门受罚,不会有外人知道的。”林氏惊恐地挣扎着,眼里有着哀求。   徐璐也是这般与庄母说的。   庄母失魂落魄,她知道,大儿媳妇是躲不过被送衙门责罚的命运了。   不过好在徐璐承诺了,只是私下里送去,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还算保全了庄家的体面。   只是,林氏回来后,岂不要恨死自己?   徐璐冷眼看着庄母,又瞟了庄良。   庄母不是个恶毒婆母,但也有人性不好的一面。徐琳是低嫁,她自然不敢摆婆母的谱。却又放纵林氏欺负徐琳,自己再拉偏架,一副受林氏蒙蔽的无辜样。这样就算徐家人来讨说法,她也是有理由替自己推脱的。   但她应当没有料到徐琳会在这时候怀了孩子,并在这一场变相的婆媳较劲中流了孩子。没见过世面又没经历过风浪的庄母应该是真的慌了神的。   但刚才李嬷嬷的话也挺有趣,林氏亲自给庄母说了,她这个侯府少夫人也要天不亮服侍丈夫后再去服侍婆母,还腿都站软了。想来就给庄母一个“二媳妇的姐姐在侯府也并不见得有多受宠,说不定也一样受着婆母的搓磨”的印像。以至于有恃无恐,这才下定决心惩罚李嬷嬷来给徐琳一个下马威吧。   估且不轮林氏是如何得知自己在侯府的事,但冲着林氏能对庄母说出这句话,徐璐无论如何也要收拾她。   随便治她个罪,让她在衙门里走一圈回来,看她日后还敢在徐琳面前横,敢在庄母面前编排她的不是。   收拾了林氏,自然就是剁了庄母伸向徐琳的爪子。   刚才徐璐用雷霆之威碾压庄家,庄家服了软,那么,就该给颗甜枣了。   ------题外话------   双更补上了,小妖精们,我的钻石和鲜花,加油地砸我吧, ☆、第171章 合好如初   徐璐一边安抚徐琳,一边对庄良斥道:“也亏得我知道得早,压下了太太写给父亲的信。不然,若是惊动了父亲,后果你好生想想吧。”   庄良又赶紧拱手赔不是。   “原本太太也是要来的,让我拦了下来。太太的为人你们肯定不清楚,那可是受了点委屈就能把天给捅个窟窿的主,才不会管有谁脸没脸的。谁要是欺负了她的闺女,必会闹得天翻地覆。太太是乡下人出身,乡下人婚姻嫁娶可不像京里,可就随意多了,连‘庄家欺人至甚,干脆与他们义绝了才好,给我儿另外再找一个’的话都说了出来。你们想想,若是太太真的来了,看你们有好果子吃。”   意思是人家刚才那番蛮横也还只是小打小闹,庄家人不但不能怪罪她的蛮横,还要感激人家的好意。   居然得了便宜还卖起乖。   庄母心头几乎要吐血。可也知道,这时候可不是较嘴劲的时候,捏着鼻子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徐璐当之无愧地受了庄母的感激,话锋一转,目光尖锐的盯着庄母,咄咄逼人:“现在咱们再来说说李嬷嬷的事儿吧。李嬷嬷怎的就惹了庄太太的厌,让庄太太不顾我妹子的体面也要罚她?李嬷嬷可是安国侯府的奴才,庄太太难道不明白打狗也要看主人么?”   庄母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徐璐居然还没有完。   这对姐妹也不过是隔了个母亲,怎的差巨如此大。   一个咄咄逼人到让人吃不消,一个软弱无能到让她这样的老实人都忍不住想欺负。   李嬷嬷其实并未犯哪条大罪,不过是她太厉害了,太精明了,有她在徐琳身边,对庄母对林氏都不是好事。不过是想打上李嬷嬷一顿,给她个下马威罢了。   徐璐又厉声责问:“李嬷嬷到底哪里做不够好,让你们一再再而三得处罚她?先前连栽脏嫁祸,恶人先告状都使了出来,我都没有吱声,你们就以为我凌家无人了吗?”   庄母其实也并不擅言辞,没了林氏在一旁“帮衬”,也与徐琳好不到哪儿去,三言两语就让徐璐逼问得无地自容,当真觉得自己做了天理难容的事,只差没给徐璐下跪了。   庄良虽然也埋怨母亲给他惹乱子拖他后腿,但见母亲被徐璐质问得下了不台,也于心不忍,上前一步道:“大姐请息怒,母亲年纪大了,人就有些糊涂。可母亲心地是好的,自阿琳嫁到庄家来,母亲也从未给阿琳立过规矩的。阿琳所受的委屈,也并非母亲的本意。”   徐璐本来就是来找茬的,不管庄良如何她,她都有理由驳斥,闻言立马反问道:“什么叫没给阿琳立过规矩?你的意思是,庄太太没给阿琳立规矩就是好婆婆的表现了?哼,你要搞清楚,我家妹子嫁到你家,是结两姓之好,不是来给你们庄家做牛做马,让你们欺负的。我们之所以选中你做妹妹的夫婿,也是看中你老实本份。否则,以我徐家的门弟,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偏厚着脸皮拿闺女来给你母亲作贱不成?”   这这这……庄良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徐璐这说得极重,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可偏偏,他又觉得,徐璐这话好像又挺有道理的。   徐璐又厉声道:“虽说我妹子是低嫁,可自嫁到你们家,可有摆过高门媳妇的谱?可有仗势欺人过?可是没有服侍好你?可是不曾孝敬过婆母?还是规矩差了,才让你母亲教她规矩?”   庄良被说得越发抬不起头了,冷汗涔涔的,原来,他们庄家能够娶到徐琳这样的媳妇,简直就是祖上烧高香的缘故。   他不是没瞧到高门女子威风的,那些高门女子在婆家耀武扬威的大有人在。而妻子的温柔善良,却是极为难得了。   庄母也不比庄良好到哪儿去,她是凭着姻亲的力量才让庄家有机会壮大的真实见证人。两个儿子,也是靠着已逝的姐夫的关系,才从平民白身丁弄了个一官半职,在大兴县城也只是小鱼虾一个,但在这方圆百十里地,却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而自从小儿子娶了徐氏后,庄母也还是能感受到庄家在乡邻间的地位又提升了不少,不说巴结他们的里正娘子,连本地县令都对他们和颜悦色。庄母这才想起,这一切,都是由徐氏带来的。   以前怎么就猪油糊了心,既然徐氏能够提升庄家的整体实力,她不好好拉拢,居然只想着打压拿捏占便宜?   看着杀气腾腾一点都不好惹的徐璐,想通后的庄母肠子都悔青了。   庄母再一次像徐璐姐妹道歉,只是她也不怎么会说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   徐璐也知道她应该是彻底想通了,但仍然添了把柴,盯着庄母,慢悠悠地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妹子,虽说稍嫌软弱了些,单纯了些,却也是心地良善,没那么多心眼。做不来依仗家世就耀武扬威的事儿,我妹子或许做不好长媳宗妇,但做次媳妇却是再适合不过的,至少没有拔尖要强,也不会与妯娌计较这房多了根针那房多了根钱的,更不会撺掇着一大家子闹腾起来。庄太太,你可想过没?若是长房二房娶得都是拔尖要强的媳妇,哼哼。”   指责也是一门艺术。   在指责过程中,宜一鼓作气,把事情恶果分散扩大化,让对方知道其严重性。   忌重三遍四,翻旧账。   所以徐璐指责庄家时,尽管严厉凶狠,却不曾颠来覆去地在同一件错事上纠缠。   当然,徐琳还得在庄家继续生活,猛烈的指责后,一般是要给颗甜枣的。指出徐琳对庄家的重要性,相信不是笨蛋的人都该知道将来该如何对待徐琳。   庄母再是没主见,好歹也是有脑子的。如何不明白这些,只是先前没有转过弯来罢了,如今让徐璐这么一分析,她才知道,徐氏这个媳妇娶得真是太对了。   加上徐璐口才甚好,庄母只差没去菩萨面前忏悔她对徐琳做过的事。   见庄家母子心服口服,徐璐又把徐琳斥责了一通,指责:“一个巴掌拍不响,庄家固然有错,你亦有不是。王表小姐与庄家并无确切婚约,而你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母受道德挟制,却不替婆母解围。使长辈陷于不义,始为不孝,此罪一。林氏是你妯娌,是庄家长媳妇,本身占着个长字,对庄家影响深远。你是弟妹,你得敬她护她。但不该怂恿她,使她在偏激道路上越走越远。身为长媳,立身要正,更要有颗宽容大度之心,才能兴旺家族。林氏处处与你为难,挑唆、离间、算计、陷害、嫁祸、敲诈,不但有违人妻之道,媳妇之道,更违为人之道,你就该在她第一次为恶之时,义正严明斥责她,使之不再为恶。君子有成人美,更要止人恶。你实在不该因她是长嫂,就容她忍她,你这么做,不是敬她,而是害她,此罪二。婆母大嫂纵然有不是,你亦不该与之争执吵闹。你即有和离之心,就要干脆果决,而不是拖拖沓沓,让人误以为你只是要挟的借口。身为媳妇,要挟长辈,这可是大罪,也难怪你婆母要生气,此罪三。你已为人妻,就该有为人妻的责任,子嗣乃一个家族传承的根本,你更有义务和责任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没能护住孩子,亦是你不是,此罪四。”   徐琳被指责得头晕目眩,原来她居然犯了这么多错,只是最后一条她自觉冤枉,赶紧辩解:“长姐,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了身孕的。”   徐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小日子迟迟没来你就该引起重视。当初出嫁之际,我也曾教过你,你都抛脑后了?就算你自己忘了,那你身边服侍你的丫头呢?”   徐琳呆了呆,她让奴才推攘流产,居然还是她的错?   庄良母子听徐璐这么一说,也是不住地点头。觉得这个大姨姐虽然凶悍了些,横了些,却也不是一味的蛮不讲理的。听她刚才一番话,只觉茅塞顿开,翻然顿悟。   庄良深深看了徐璐一眼,在心中暗道:难怪大姨姐能得连襟独宠,并非没道理的。原来人家并非靠美色事人,人家是有真本事有道理的。   庄母也被徐璐这番话震惊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妇呀,有根有据,有理有义。   徐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徐璐又让徐琳向婆母道歉,徐琳刚开始只觉自己委屈,如今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也就诚心诚意向庄母道歉。   庄母有了如此宽阔的台阶可下,哪有不高兴的。对徐璐隐忍的不满也全决发,对徐琳又说又哭的,心服口服地承认自己的错处,请徐琳原谅她,并“好孩子好孩子”地一通乱叫着。   庄良也受到了启发,赶紧上前深深鞠躬,深切地表达自己的错误和悔意,并请求妻子母亲原谅之类的。   徐璐又借着这东跨院屋子里灰尘重,院子里杂草从生为由,又把林氏黑了一通。这时候的庄母对林氏哪还有半分怜惜重视?对林氏越发的厌烦起来,觉得让她去衙门走一圈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林氏的男人庄善,这男人晚上才回来了,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先是震怒,但得知林氏已被徐璐送入衙门,又大惊失色,正要向徐璐求情。   徐璐淡淡地道:“庄大爷,这世上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看徐璐冷淡的神色,庄善就不敢再求情了。他在五城兵马司任中路兵马司指挥史,也见识了不少的权贵。那些半壶水就响的人,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而真正的权贵人物,却与徐璐一般无二,面上和和气气的,可一旦被惹到,其报复也是猛烈而无情的。   庄善虽心疼妻子,可也不敢拿鸡蛋去碰石头。   正当庄善尴尬之际,徐璐又冷冷地问道:“王家表小姐的事儿,庄太太是如何想的?”   庄良赶紧表态说:“咱们只有一个姓王的表小姐,她也只能是咱们家的表小姐。”   庄母生怕徐璐生气似的,赶紧说:“这贱人,害咱们好苦,好好的一个家几乎被她给拆散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岂能饶她?我现在就去把她们母女赶出去。”庄母说着就要冲出去。   徐璐说:“表小姐来者是客,亲家太太若把表小姐赶出去,未免有失待客之道。要是传扬开去,外人又会怎么想呢?”   庄母赶紧停下脚步,讪讪地道:“那,那依姨奶奶之见呢?”   徐璐淡淡地道:“这是你们庄家的事儿,我一个外人如何好置喙?”   庄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庄良已表态:“娘,亲家姨奶奶说得有道理,表妹来者是客,咱们就该尽地主之谊才是。表妹长久住咱们家也确实不妥当,大不了,咱们再给表妹找个可靠老实的庄户人家就是。这样也成全了亲戚之情。”   庄母一向听儿子的话,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候,赵嬷嬷接下一个小丫鬟递过来的纸条,递给徐璐:“少夫人,世子爷的飞鸽传书。”   庄氏兄弟很是羡慕,想不到凌家居然也养有信鸽。   徐璐接过,忽然就笑了起来,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赵嬷嬷还来不及回答,庄母就赶紧道:“现在已是酉时末了。姨奶奶大老远赶来,又替咱们家收拾烂瘫子,这会子还没吃晚饭吧?就请亲家姨奶奶纡尊在寒舍用膳可好?”   徐璐笑着说:“不用麻烦亲家太太,赵嬷嬷已在城里的聚宾楼订了席,我就去城里用膳吧。亲家太太和亲家大伯还有妹夫一道去吧。”   客人登门哪有去酒楼吃饭的,但庄母也知道自己家中没什么好吃的,怕招待不周,人家堂堂侯夫人,怕也吃不惯乡下的粗茶淡饭,也就讪讪的应了。   倒是庄善兄弟很有自知之明,庄善说:“寒舍简陋,怕亲家姨奶奶不习惯,如此,咱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庄家住在乡下,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去了县城里的聚宾楼吃了饭,外头又来了一批人,为首两名神色坚毅,一个青衣劲装一个穿黑衣甲胄的男子进来,朝徐璐抱拳,口称:“卑下杨云海,奉世子爷之命前来接应少夫人。”   徐璐笑道:“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真过意不去。”   青衣劲装男子杨云海是凌家的外院侍卫长。   黑衣甲胄王周是神机营的一名千户,是朝廷派到凌峰身边进行出行保护的。   朝堂实权三品以上大员,皆由神机营专司保护。   像方阁老沈任行那样身份的高官,出行皆有上百名神机营士兵开道。   凌峰把外院的侍卫长和保护自己的神机营千户都派来接应自己,也算是给徐璐极大的脸面了,让她在庄家人面前,大大长了一回脸。   徐璐面上带笑,心里却是甜甜的,不过还是有些羞恼,不难猜出凌峰这么做的用意,或许也有担心自己的成份,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想讨她好吧。   前天晚上的事,她至今想来都恨不得捶他。   庄家人全都在聚宾楼大门口相送,一直到凌家最后一骑马尾消失在眼角,庄母这才收回视线,和大儿子一样,对林氏越发不满了。   人家凌徐氏,不过是匆忙出门,也是婆子八人,丫鬟六人,二等丫鬟四人近身服侍,茶盏勺碗之类的也是随身携带,扈卫整整三十六名,每名扈卫皆佩长刀弓弩,其中还有六名侍卫腰间还佩有火统,个个飙悍,实权勋贵妇人的气势表露无疑。而凌家怕徐氏夜路不安全,特派了两百名扈卫前来接应,震摄于安国侯府的财富权力惊人,也震惊于徐氏在凌家的地位之高。   人家这般排场,哪有林氏所谓的“并不受宠,依然要受婆母搓磨”的可怜妇?人家分明就是在夫家拥有极大话语权的世家夫人。   ------题外话------   别以为我更得少就不理我,人家更得少,你们就更要好好激励我才是。 ☆、第172章 调皮的小混蛋   徐璐回到凌家,已经是半夜三更。得知凌峰早已在外书房歇下,团哥儿也被抱了过去,也就不怕一番洗舆会吵到凌峰了。不过徐璐还是吩咐值夜的沁香在卯时二刻就叫她起床。   既然凌峰这般为她着想,在人前替她做脸,她就更要回报才是。   卯时二刻,沁香准时把徐璐叫了起来,徐璐尽管仍想睡觉,仍然强迫自己起床,领着丫鬟赶到外书房去。   外书房已经有灯火亮起,凌峰应该已起了床。   果然,徐璐进去的时候,凌峰正在小厮隆冬和腊月的服侍下更衣,看到徐璐,怔了怔,不过还是很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徐璐擒着浅笑走了过去,从隆冬手上接过缂丝皮带,“让我来服侍爷吧。”   两名小厮就退了下去。   凌蜂说:“你妹姝的事,解决了?”   “嗯,托爷的福,解决了。”   “昨晚回来得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会儿?”   徐璐原本要说“白日里可以补觉。”但很快又说:“还不是为了过来服侍爷。”   凌峰大笑,显然很是高兴,他低头亲了她一口,说:“其实也不用那么劳累的,有下人服侍我就足够了。”   “下人服侍得有我好么?”徐璐垫起脚,在他唇边亲了记。   凌峰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了她,又在她身上摸了几把,邪邪一笑:“不错,服侍爷很尽心,爷晚上回来赏你。”   徐璐推他一把,嗔道:“没个正经。时辰不早了,用早膳吧。”   早膳是加了薏仁和花生红枣的小米粥,四笼晶莹剔透的小笼包子,有牛肉炒香菇馅,素菜馅,也有牛肉芹菜做的辣肉馅,还有芥菜素馅,但凌峰吃得最多的还是牛肉香菇馅。一口气干完了一笼包子,徐璐怕他肚子饿得快,又把自己的那一份牛肉馅的给他。   凌峰也不客气,抓起来两口一个就干完了。上朝可是个体力活,上午在要朝堂上站上两个时辰,有时候遇上较为纠结的事儿,还得无限延后。也因安国侯府就在皇城,离朝堂不远,才得以在卯时二刻起床。好些低品秩官员,四更天就得起床,有条件的官员,坐着轿子去外头买早餐吃,没条件的就只能在家等妻子做了。   京城米珠薪桂,当官的奉禄不高,朝堂也有相当一部份人正处于温饱之间,也因家中无亘产,养不起奴仆下人,做妻子的三更天就要起床做早饭,然后服侍男人上朝,累得跟狗似的。   徐璐还是很庆幸自己没有嫁给那种一穷二白的寒门子弟。就算考中进士授了官,没背景的也只能安排去冷门衙门,半分油水都没有。只能靠奉禄过日子,可怜巴巴地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有些官夫人听起来威风,但内里也就那么一回事。   听了徐璐的理论,凌峰嗤笑一声:“俗,真俗。翰林院清苦,奉禄普遍不高,也是圣上仁慈,宣德三年就给翰林院拔了炭敬和冰敬,但仍是杯水车薪。可你见过哪位翰林夫人就自觉低人一等了?”   脑海中回想着见过几回的某位翰林夫人,徐璐垮下脸。   翰林虽清贫,却也贵,这也是好些人,守着清贫的日子,依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那些靠经商补贴家用的行为。   忽然想到挣钱补贴家用的梁秋韵,今年梁氏来向自己拜年了,送了好些年礼,又向徐璐说了不少严家对她不公的话来。先前徐璐还以为梁氏是空有挣钱本事,却无处理人际关系的“偏才”。现在想来,才惊觉,严家人应该也是普遍当官的心理,自己再穷再苦也都是高高在上的上九流,而你再能挣钱,也做的是下九流的勾当,花你的银子天经地义。说不定严家人还会觉得,梁氏是靠着严家的资原经商才能赚钱的,花起梁氏的辛苦钱就是问心无愧了。   想通了这里头的症结后,徐璐一时间不知该为严家人的行为感到无耻,还是替梁氏不值。   凌峰上朝去了,徐璐略作休息一会,就带了团哥儿去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   武夫人也是才刚起床不久,刚刚梳妆妥当,抱着团哥儿用膳,徐璐在一旁服侍。   武夫人说:“不必侍候我,你照顾团哥儿用饭就是了。”   团哥儿六个月大后,就不再吃奶,徐璐正愁半岁的孩子断了奶不知该吃什么,谁知这小子味口倒是好,大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倒是好养的很。并且食量也大,相当于正常大人的胃口了。有时候徐璐都怕他吃撑了不消化,限制他不许吃太多食物。谁知武夫人却说:“让他吃吧,每天只要一睁眼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活动量也大,能不饿么?”   徐璐仍是担忧,“他已经吃了两碗稀粥,一笼包子了。”完全赶上她的食量了。   武夫人说:“他爹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如此。我先前也与你一个样,生怕他吃多了不消化,限制他吃食。谁知这小子一个人偷偷爬去厨房偷吃的。找到他的时候,这小子正趴在灶台上,抱着一块卤猪蹄啃得欢,一块两斤多重的猪蹄几乎被他啃了大半。现在想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也没见他积食,也就任由他了。”   徐璐将信将疑,又应了团哥儿的要求,又移了一屉包子到他面前,小家伙一手一个,三两下就吃完。徐璐震惊不已,“这也太能吃了吧?”   武夫人笑呵呵拿着湿帕子给团哥儿拭手上的油渍,怜爱地看着团哥儿,道:“他每天从睁眼就一直爬呀动的,能不饿么?没事,只要不积食,就任由他吧。以前峰儿也是如此的。”   团哥儿吃完早饭,果然就又滑下桌,到处爬了,一会儿滚到桌子底下打着滚,一会儿又爬到茶几上翻杯子,丫鬟们赶紧收拾了几子上的东西,生怕他打碎了伤害到自己。   一个眨眼的功夫,团哥儿又爬到窗台上,要翻窗子,丫鬟们赶紧上前去抱他下来,放在炕上。团哥儿又在炕上翻着,抱着炕上的木车玩具,翻跟斗。几个丫鬟又赶紧围着炕,生怕团哥儿翻下炕去摔着了。   “这小子。”徐璐无耐地摇了摇头,既气这小子调皮过余的行为,又怜他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可爱透顶,让她都无法狠下心收拾他。   武夫人吃完饭,也来到炕上,怜爱地看着团哥儿,不时摸着他四处抖动的尾巴,就算被尾巴抽中,也是毫不在意,摸了团哥儿的尾巴,又去拍他的肥手,揉着他圆滚滚的脑袋。   小家伙穿着特制的连身衣裳,连尾巴包裹了大半进去,嫩黄加宝蓝颜色的细棉布料,也很衬他的皮肤,武夫人忍不住,把他抱在怀中,亲着他嫩乎乎的皮肤,又捏着他肉乎乎的小胖手,爱怜至极。   “这小东西,和他爹一样,皮得不得了。”   只是团哥儿却不愿受束缚,拼命挣扎着,挣脱后,就俐落地滚到地上,徐璐吓得心脏忽停。倒是武夫人却毫不在意地说:“没事,这小子皮厚着呢,经得起摔。”   徐璐已把团哥儿抱在怀中,正要捡查他是否摔着了,哪知他又挣脱了徐璐的怀抱,俐索地爬向大门口。   徐璐赶紧追了出去,原来小家伙已动作迅猛地爬上了走廊上的黑漆柱。   “天呀,团哥儿居然还能爬柱子。”有丫鬟大叫。   徐璐赶紧奔出去,团哥儿已沿着柱子,几乎快要爬到屋项上。赶紧叫道:“快去叫胡侍卫长来,把这小子抓下来。”   团哥儿已沿着木柱子,爬到了屋檐上,就在小青瓦上爬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母亲焦急的呼唤。   武夫人也担心,吩咐晚香堂的人拿着软垫放到屋檐下,万一团哥儿从屋顶上摔下来,也好有个缓冲。只是团哥儿爬得实在太快,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众人神经都跟着抽紧,拿着软垫的嬷嬷们一直在屋檐下走来奔去。   “团哥儿,快下来。不然娘要生气了,一定打得你屁股开花。”徐璐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团哥儿一个不察,从上头摔下来。屋顶那么高,他那么小的身板儿,岂不摔成肉饼?   团哥儿非但不听,继续往顶上爬,甚至开始掀瓦。   “这混蛋小子。”武夫人也气得不行,“果然是三日不打,上梁揭瓦,这小子是该好生收拾了。”   团哥儿才不顾底下人如何焦急,继续揭瓦,武夫人头痛不已,家中可没有泥瓦匠,到时候还得请泥瓦匠入府重新盖瓦才成。   胡浩然被领进了晚香堂,看到几乎快要爬到屋顶的团哥儿,脸色丝毫不变,只是飞身上了屋檐。只是团哥儿瞧到他,就赶紧爬走,但他动作快,又岂能快过胡浩然?三两下就被抓住。   徐璐拧着团哥儿脏兮兮的身子,横眉竖目地拧着他的尾巴,厉声道:“你这个小混蛋,小小年纪就皮成这样,这还了得。”准备带回华馨苑,好生处罚一番。   武夫人却不让徐璐处罚他,只是说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小孩子调皮,在干坏事时,同样也是在动脑筋的。不能因做了危险的事就抹杀孩子对外界事物的探讨之心。   徐璐可不认同武夫人的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做这么危险的动作,爬那么高的屋顶,让长辈担忧,就是混账透顶的行为,坚决不能轻易揭过。   武夫人还想说话,孩子就该要有对未知的探索之心,不过最终还是尊重徐璐身为母亲的权利。   徐璐把团哥儿拴在柱子下,让他只能在三尺宽的地方活动,这对于皮惯了又好动惯了的团哥儿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哭得声嘶竭力,尾巴儿在地上抽来抽去,显示他暴怒的脾气。   看他哭得那么伤心,徐璐也有些不忍。但仍是硬下心肠来不理会他,只与他说以后再去爬屋顶,做危险的事,就把他拴起来,哪儿也不许去。   团哥儿的事完全占据了徐璐的所有身心,直至傍晚时分,庄善母子来向徐璐替林氏求情,徐璐这才想起她差点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了。   按徐璐的意思,把林氏丢进衙门关上一个晚上,打上一顿板子,给她永生难忘的教训就成。只是今日她被团哥儿闹得没了脾气,也就忘了还有林氏这一茬。   林氏是因为敲诈勒索的罪名被送入衙门的,大兴县令钱学彬正是如今的户部侍郎钱文清的长子,与凌家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去年凌峰夫妇力压冯氏,让钱学彬夫妇得以在钱家真正抬头,钱学彬自然乐意买徐璐这个面子的。甚至还特地罗织罪名,判了林氏敲诈勒索罪成立,并邈视权贵,对权贵不敬,光这两项罪名,就足以让林氏脱层皮了。   庄善母子虽然不喜欢林氏,好歹也是庄家妇,真死在衙门里,庄家也会没脸的。庄良是五城兵马司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只是文武殊途,也依然命令不动钱学彬。解铃还需系铃人,又赶紧找上徐璐,请求徐璐给林氏一条生路。   徐璐原本也没想过要拿林氏怎样,只是给她一场永生难忘的教训就成。既然庄善母子都主动登门了,面子肯定还是要给的。   徐璐让人持了她的贴子,去大兴县衙门,请钱学彬从轻发落。然后又对庄母笑道:“我原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昨日看我妹子了无生气躺在床上,她本是因林氏的缘故才没了孩子,已经够愤怒够委屈了。这林氏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但推卸责任,还指责我妹子的不是。这对我妹子来说,无疑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任谁遇上这种人,也都恨不得撕碎她。不过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林氏也得到了教训,若是她已能悔改,我倒是不介意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氏能不悔过么?从来没吃过苦头的她,脸被打得稀烂,又被打了板子,还在又脏又臭的牢房里呆了一天一夜,这对林氏来说,无疑是终生噩梦,加上吃喝拉撒都在牢房里,一辈子老脸都丢得精光。   而钱学彬有意讨好徐璐,对林氏可没有客气,甚至都不许庄家人前去探望。林氏的母亲得知后,也是花了重大代价才去了牢房看了女儿一眼。也因为得知女儿做了什么样的蠢事后,林母也是气得不行,就在牢门外对女儿破口大骂。   不过女儿到底比不得儿子,虽然林母有心相救,但儿子们可就不一样了。尤其几个媳妇,虽然面上对自己恭敬,实际上,一旦涉及家族利益,儿子们虽听自己的话,但更会听媳妇的。林母让儿子们齐齐反对后,也就熄了拿钱救女儿的想法。她能花一百两银子去看望林氏也算是仁致义尽了。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   亲生母亲不管对自己做了再多,但在最紧要关头却打了退堂鼓,就会得到女儿的仇恨。而亲生母亲以外的人在最紧急关头还救了自己,则会得到一辈子的感激。   林氏此刻便是这样的心理。   她对自己的娘家完全是心灰意冷,在她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却见死不救。反而是自己瞧不上的婆母,以及让她无比愧对的丈夫,却在生死关头,不顾体面,四处求人,这才救了她一命。   被打了一顿板子,又在牢里呆了一天一夜,林氏的胆儿都被吓破,也见识到权贵倾辄的厉害,她也才知道她几乎给庄家带来毁灭性灾祸,可婆家却依然容纳了她,还救了她。   林氏连怨都不敢怨,只有满满的感激。   处理了林氏的事后,徐璐这才想起,她承诺今天派人给徐琳送些补品,居然给忘了。刚好趁庄母也在此,就让人准备了一车子的补品让庄母带回去。   至于林氏,徐璐深深懂得打你一棒再给你一颗甜枣的本领,又送了两盒专治外伤的膏药以及一些燕窝给庄母,嘴里道:“虽然我仍气那林氏,不过既然已受到教训,我也不会再紧纠着不放了。只要她日后不再欺负我妹子,我自然会拿她当姻亲看待。”   送走了庄善母子后不久,凌峰也回来了。当然就瞧到被拴在门口柱子上的团哥儿,团哥儿见了父亲,如见救星,原正玩着尾巴玩得欢的他,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比刚才哭得还大声。   徐璐听到他这样的哭声,就知道凌峰回来了。   从里头出来,目光豁豁地盯着父子俩。   只见凌峰蹲下身来,抱起团哥儿,扯了扯环着他整个身子的绫布,轻声哄着:“爹爹的乖宝贝,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让娘生气了?”   团哥儿也渐渐听得懂人话了,闻言又大声哭了起来,委屈到不行。还指了指徐璐,发现后者凶神恶煞的,又立马埋到父亲的颈窝,寻求保护。   凌峰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别哭了。咱们的团哥儿究竟做了何了不得的大事,把娘亲给气着了?”   团哥儿扭着身子不说话,只一味的哭。   凌峰就责问徐璐:“团哥儿究竟干什么坏事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还有,就算发再大的火,也不能拴着他呀?他才多大,能懂什么?你也下得了狠心。”   徐璐看着这父子俩,恨恨地道:“你还敢来质问我。我问你,昨日我离开家中后,是不是你怂着团哥儿爬房子的?”今早胡浩然抓团哥儿下来的面容实在太过平静了,让她不得不怀疑胡浩然已不止一次干这样的事。就赶紧打人去外院问个究竟,回复的消息果然如徐璐所猜,昨日徐璐不在家中,团哥儿让凌峰抱去了外书房,就任由他爬房子,还在屋顶上玩累了才下来的。   ------题外话------   昨天临时决定去黄龙溪耍,晚上10点钟才回家,累惨了,家中没有宽带,无法上传。所以早上来早早就更新了。晚上再更新一章肥肥的,大家消消气,顶阒锅盖爬走。 ☆、第173章 大俗人徐璐   凌峰振振有辞:“那又怎样?咱们团哥儿才七个月就能爬房子,说出去多有面子?你更该发挥他的特长才是。”   徐璐双眼一黑,恨不得拿鞋底抽他。果然是他干的好事,上梁不正下当歪的典范。   “团哥儿才多大,你就让他爬房子?万一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   “有我在,当然不会摔着他的。”   “那你不在的时候呢?留着我们一群老弱妇孺的,又要怎么办?”   “团哥儿身体异于常人,能滚能翻墙,爬房子又算得什么?更何况,他身子那么俐落,如何会掉下来?是你太杞人忧天了。昨儿个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房顶上揭瓦,甚至还翻来滚去,也没见他滚下来。”一不以为然的语气。   徐璐快要晕过去了,指着凌峰说不出话来。   凌峰见她气成这样,生怕她气出个好歹,很是能屈难伸地捡了好话来说,承认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不这样了。而团哥儿小小年纪就调皮成这样,着实要不得,她罚得好。以后不能再在内院里爬墙上房。再有下回,一定好生收拾。   团哥儿让母亲拴在柱子下一整天,原以为父亲是他的救星,谁知居然与母亲一道狼狈为奸,就再也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咬着手指头。   徐璐又心疼极了,但仍是板起脸来,训了他一顿。让他以后不许再翻墙爬房,并且不能在无人的时候下水,不许在花丛里翻滚,不许去太偏避的地方,不许做危险的事。   凌峰抱着团哥儿大笑说:“团哥儿才多大,哪听得懂你的话?等他大些再说吧。”   徐璐也哑然失笑,不过仍然说:“这小子可精着呢,知道我不会放了他,就不再哭嚎了,而是自己玩自己的尾巴。一瞧到你回来就扯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还不是想你给他撑腰嘛。”   为人父母的,自己的孩子再调皮都是可爱的,每一步成长都是无边的喜悦。不管是团哥儿的趣事还是糗事,坏事,凌峰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听妻子说起这小子祸害晚香堂时的丰功伟绩,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   团哥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哪还有先前的无辜委屈?   说了半天孩子的话题,凌峰依然还穿着官服,不由抱过团哥儿说:“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先换身衣裳,一会儿就开饭了。”   只是团哥儿却不肯让她抱,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要让凌峰抱。徐璐笑着拍了他的屁股,骂道:“居然还爱记仇呀。”   凌峰又抱过团哥儿,走进屋中,在他脸上亲了两记,把他放在罗汉床上,从几子上的木箱子里整了几个玩具丢到他面前,让他玩玩具耍。耐何团哥儿与所有小孩子差不多的行为,玩具当时新鲜,玩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对于自己玩过的玩具,团哥儿看都不看,就全掀到地上去,又去抓自己的父亲。   凌峰不得已,只好把他抱在怀中,亲了他的脸儿,“爹爹要换衣服,你先一个人玩,好不好?”   团哥儿不肯,死死抓着凌峰的衣袖,尾巴也紧紧地缠着他的手腕。   凌峰只好在团哥儿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许在娘看见的地方爬屋顶了,以后趁娘亲不在的时候,爹爹就带你去爬,好不好?”   徐璐气急败坏:“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   团哥儿也不知能否听懂父亲的话,但见娘亲生气,只觉欢喜,扑到凌峰怀里拍掌咯咯地笑着。   凌峰嘿嘿一笑,双手撑着他的腋下,把他高举过头顶,玩了一会儿,才把他放下来,不过他又紧紧抓着凌峰的袖子。凌峰亲了他的脸,说:“你不听话,爹可不要你了,以后再让你娘欺负,我可不会救你。”   团哥儿果然就松开了手。   凌峰一脸惊喜地对徐璐道:“这小子,居然能听懂我说话了。”   徐璐也很是惊喜:“是呀,他才多大呀?”   夫妇俩又逗了团哥儿一会儿,直到天色黑透,厨房的都派人来催几时上菜,这才依不舍地让人把团哥儿带下去。   如今的团哥儿可了不得,因为实在太皮了,动作又快,稍不注意就会钻出去,躲在让人找不着的地方让你干着急。所以徐璐想了办法,在团哥儿脖子上上的赤金项圈上又加了两个铃铛,不管走到哪就一路响到哪。倒也大大杜绝了这小子故意与大家捉迷藏的行为。   但团哥儿仍然离不得人,从出生再到现在,服侍他的人从八人已涨到如今的三十六人,直逼宫中服侍皇子们的人数了。   虽然养团哥儿的支出有些庞大,好在凌家还养得起。这么多人盯着,总算没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今日团哥儿爬房子的行为,仍然让徐璐心有余恼,对凌峰说:“恐怕该给他配备几个会功夫的暗卫了,必须得轻功好的那种。”   凌峰也觉得团哥儿着实调皮,点头同意了。   徐璐服侍凌峰更衣,问道:“难得,今儿倒是回来得早。”   “是呀,今儿难得清闲。”凌峰说,他已有好久不曾这么早回来过了。   “左侍郎还没人顶上么?”   “快了,四川巡抚王梓明极有可能走马上任。”   王梓明已从四川进京述职,经过吏部的考核,王樟明在任上还是颇有建树,成功淡化了汉人与少数民族的矛盾,又使四川经济活跃不少,收上国库的锐银也比往年多了两成。凌峰也动用自己的私人力量调查了王梓明,得知此人能力不错,最重要的,为人品性也还不差。所以凌峰乐意举荐此人。   吃过晚饭,凌峰洗了澡,又让人把团哥儿抱来,屏退华馨苑所有的下人,父子俩在床上玩了起来。   这还是团哥儿头一回瞧到凌峰的真身,看到与自己一样拥着条尾巴的父亲,团哥儿高兴坏了,爬在凌峰粗大的蛇身上,又咬又咬又舔的,亲热到不行。   不过小孩子的精力虽然旺盛,只是一沾到床,很快就趴在凌峰的蛇身上睡着了。   徐璐上前抱起他的小身子,爱怜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对凌峰笑道:“这混蛋小子,皮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恶魔,可一旦睡下了,又可爱得不得了。”   凌峰甩着蛇尾巴,在徐璐身上游移着,他笑着道:“大概这便是为人父母吧。”看着妻子温柔地抱着孩子的模样,凌峰忽然心头异常柔软起来。他撑起身子,把妻子搂在怀中:“小璐,也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生了团哥儿。”   徐璐手上依然还抱着团哥儿,她抬头笑道:“团哥儿也是我的儿子好不好。”   “那不同。”凌峰在她眉间吻了一记,又亲了她的脸,鼻子,最后来到她的双唇,爱怜地亲了下去。   徐璐被他吻得心头暖暖的,柔柔的。与往日充满激情的吻不同,这回完全是带着爱怜和柔情。没有情欲,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她只想偎在他怀中,感受他对自己的怜爱。   ……   过了数日,京城邸报总算轩登了一则震惊朝野的消息。   空悬两个月之久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终于有顶上。是从才四川入京述职的王梓明。   然后双有上百字对王梓明的介绍以及以往为官覆历。   王梓明是陕西王氏家族的旁系,与嫡系已出三服。而嫡系里头的王氏子弟,最高也只是江南地区的右参议,从四品官。   徐璐放下邸报,很是满意,有了王梓明入吏部,想来凌峰就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忙碌了吧。   过了没多久,福建右参议袁向天的夫人随夫进京述职,而袁夫人第二天就来拜访徐璐,还带了大量泉州那边的特产,以及京城都难得一见的大量西贝货。   徐璐接待了袁夫人。   两年多不见,袁太太苍老了些,胖了些,穿着件绿地喜相逢八团妆花缎棉袍,雪青色瑞鹊衔花藏花缎马面裙,珠饰明丽,即不失官夫人的派头,又显得低调。   袁夫人来拜见徐璐,也还说了昔日在福建的往事。语气很是亲热的模样,似乎当年在福建与徐璐就很要好似的。   徐璐对袁太太的印像只是平常,远远没有林骏妻子及刘向东妻子那般亲厚。但人家来者是客,袁向天虽然不再担任福建右参议,能够进京述职的,吏部少不得也要给安排一个不低于四品的官职。若是袁向东的后台再活动一下,给凌峰施加人情或压力,估计还会被安排到肥水衙门里去。   四品官员的职位,刚才在凌峰的权利范围内。   袁夫人来找她套近乎,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袁太太注定要失望了。   徐璐好茶好言地招待了袁太太,但对于公务上的事,并不吐口。她可不能给凌峰拖后腿。   当然,袁太太也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才登门第一回,就要人家拍胸脯保证,她反而不放心了。   袁太太除了来向徐璐叙旧外,还带来了刘向东夫人于氏的问安。   袁太太说:“以前在泉州的时候,夫人与刘太太那可是孟不焦的,如今夫人远在京城,刘太太可想念夫人了。这回还特地让我帮着挑带了些福建那边的特产进京给少夫人,一点子心意,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以前在地方上,不管官员品秩高低,其妻子一律称某某夫人。但进了京后,等级森严,非二品以上大员不可称夫人,这些称呼就全都改口了。   徐璐与刘太太的关系还是一直保持得不错的。主要是自徐璐进京后,刘太太也依然时常让人稍带些东西进来,偶尔也有信件来往。都是些不怎么值钱,却又让外人放心的那种礼物。没有涉及过多的功利性质,徐璐乐意与刘太太继续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尽管刘太太也深谙夫人外交这一项本领。   提起刘太太,徐璐就满脸的欣喜,还问了袁太太更多刘太太的近况。袁太太有问必答,还称她时常去刘太太家中作客,一起做女红或是看戏。一副她与刘太太交情不错的模样。   徐璐自然明白袁太太打的主意,却并未说破。   袁太太也知道她与徐璐可没那么好的交情,也有些后悔当初在泉州时,没有与徐璐多加走动。谁会想到,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居然能真的坐稳凌少夫人这个位置,不但一跃成为侯府实权掌家夫人,又还把凌峰的心占据得牢牢得呢?   袁太太坐了不多久,就告辞离去。不是她不想多呆,而是很有自知之明。她家男人极需要凌峰的提携支持,但也不能厚着脸皮一直耗在凌家。   晚上凌峰回来,徐璐把袁太太来拜见她,并送了大堆礼物的事儿告诉了他。   凌峰淡淡一笑说:“袁向天昨日才刚进京,今儿就派其太太来拜访你,显然,要么就是味口不小,要么就是对这回述职并无多大把握呀。”   徐璐点点头,袁向天在泉州时,能力并不突出,也就是个奉行中庸之道的官员,即不冒头,又不落人后。反正,就是属于那种无为无过的人。   这样的官员,若是肯拍马屁,肯钻营,恰巧上峰又爱阿堵物,倒是好升官。但凌峰这样的人,这些肯定是行不通的。唯一能打动凌峰的,就是昔日在泉州曾经共过过的微薄交情了。   只是做官做到凌峰这样的高度,交情可不顶用的。   徐璐说:“既然爷不看好袁向天,那好歹也要给我透露些口风吧。也好让我回袁太太呀。”   凌峰说:“袁向天在任上无为无过,这样的人,在圣上跟前,完全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还会认为这样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呢,巴不得早早告老还乡才好。所以袁向天我才不会提拔他,举荐都嫌烦。不过好歹又曾共过事,要拒绝也得委婉些才成。”凌峰习惯性地轻敲桌面,对徐璐说:“过两日你就去回袁太太,就说吏部上下官员,都不怎么看好袁向天,我也不可能一意孤行,要她有个心理准备。”   ……   四月二十号,诸事皆宜。   徐璐去了承恩伯府参加了朱家举办的赏兰宴。   徐璐对兰花了解并不多,原本也不想去的,但朱家两个奶奶亲自登门相邀,这点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朱家的赏兰宴还是办得挺隆重的,宾朋满坐,座无虚席。个个穿金戴银,仪态万千。妇人优雅端庄,小姐们明媚娇艳。   徐璐去的时候不晚不早,她是与表嫂连氏一道去的。   李骏如今可是帝都最炙手可热的朝廷权臣之一,加上侍奉在圣上跟边,简在帝心,自是百官争相巴结的对像。连氏妇凭夫荣,不管走到哪,也是一呼百诺。   徐璐与连氏连袂而来,朱家的下人就是忙得脚后跟打手脑勺,也依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前纳福问安,并恭敬地把二人迎了进去。   亲自来迎接她们的是三奶奶周氏,和小连氏。   周氏热情地迎上前,双方纳福见礼,连氏不喜周氏,神色略有些冷淡,不过也未曾失礼,颔首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徐璐就更不用说,这个总爱传别人阴私八卦的人,谁喜欢得起来?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心里不喜周氏,面上依然笑得一团和气。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交情是真的好。   周氏问徐璐怎么不把团哥儿带来。   徐璐叹气道:“太调皮了,我怕他一来,把贵府的兰花全给祸害了,到时候可没地方赔。”   周氏笑道:“少夫人哪儿话,兰花再美再好,也不过是死物,祸害了就祸害了,只要团哥儿高兴。”   “若是爬到你们家房顶上揭瓦呢?”   周氏张口结舌:“还还爬屋顶?”   徐璐苦笑道:“是呀,实在是皮得不得了,所以真不敢把他带出来。”   小连氏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徐璐,显得亲热不已,周氏有些妒忌,不过也知道人家与连氏可是亲姐妹。   很快,她们一行人就来到朱家的花房。路上不时有人招呼着她们,徐璐微微浅笑,又停下来与对方寒暄着。她与这些人也就是点头交,虽说时常见面,却并未深交,见到的第一句自然就是:“怎的不把你们家哥儿带出来?”   徐璐千篇一律以“调皮到不可想像,不敢带出来当破坏王”当理由。   幸好这些人也并非一定要见团哥儿,不过是见面时找的话题罢了。   主持朱家中馈的长房媳妇张氏也过来向她们打招呼。徐璐和连氏赶紧回礼,张氏是英国公千金,年约三十来岁,身材发福,面容只是普通,却自有股不怒而威的威仪,举手投足间,公卿家的嫡女风华一时无俩。   张氏非常热情地招呼了连氏徐璐,说了一会子话,又让小连氏好生招呼,自己则把周氏领走了。   周氏有些不甘愿,但长嫂的吩咐又不好不听。   等周氏走后,三人说话就更随意多了,小连氏拉着连氏她们就要去赏兰厅赏兰。   徐璐说:“赏兰可以,但千万别叫我做诗什么的,妹妹可得替我顶着。”   连氏也赶紧说:“对呢,只要不叫我做诗,不说赏兰,就是赏草赏树都成。”   小连氏哈哈大笑,拉着她们的手说:“走吧,不会让姐姐做诗的。做诗的都是那些名门才女,与咱们不相干的。咱们只需瞧着就是了。”   朱家的赏兰院很是阔大,九丈宽的院子里,植了两颗大榕树,树下呈圆型摆放着各色兰花盆栽。走廊上,以及花房里,也都齐整地摆放着各式花盆。客人穿梭其中,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人群中,有人正高声阔气地说着:“……百花之英。从远在深山人未识,不采羞自献的空谷小草到进入丰都大邑、名门雅室乃至远乡陋屋,成为千百万人家的赏品,正所谓‘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兰为花中君子、养心之花,国色天香,号称‘天下第一香’王者之香、国香、香祖。识者是宝,不识者是草。兰花尽管高不过盈尺、花不足满寸,却倍受青睐,蔚为大观且历久不衰,一靠其无与伦比的纯香,二靠多姿多彩的姿色,三靠人们高洁的鉴赏之心……”   徐璐望过去,顿时就乐了,居然是顾月芙。   小连氏皱了皱眉头,低声对徐璐道:“她究竟是赞美兰花,还是赞美自己品性高洁?”   连氏笑道:“她那样的人,也品性高洁?那我就成圣人了。”   顾月芙肚子里还是有不少墨水的,又称她以前在家也酷爱兰花,家中种有四季兰,春兰,寒兰,及春剑,每到春季,都要请闺阁姐妹们赏兰云云,身边倒也围了些年纪相当的年轻少妇。   连氏拉着徐璐和小连氏说:“走吧,咱们也去赏花。”   承恩伯府的兰花品种还是很齐全的,几乎有三十余个品种,徐璐一个品种都不识得,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一星半语的介绍。   兰花开得很是含蓄娇美,虽然花朵模样不及牡丹百合,但自有股高洁风华。   徐璐指着一朵半开半合的紫兰对连氏道:“表嫂,您瞧,这花朵虽比不得牡丹的艳丽,玫瑰的娇艳,莲花的圣洁,可却自有种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美呢。尤其这香味,着着独特芬芳。”   连氏笑道:“那是自然,不是有句诗叫‘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么?兰花一向被喻为四君子之一。   兰者,王者之香,草中之王,不乏孤芳自赏。其淡雅馨香的气质,一向深受风流人物、雅人俗士所喜。”   徐璐眨眨眼,靠近连氏,小声道:“什么叫风流人物?是下流的流么?”那些成日流忘返于青楼的文人墨客也叫风流。   连氏忍着笑,捏了她的鼻子:“促狭。虽说兰花有孤芳自赏之境,但其香、雅、幽、却是令人称赏的。”   徐璐自然也知道兰花的品性和特性,但仍是忍不住说:“好些人自喻为兰,其实,他们也只学到了些皮毛罢了。兰花从不取媚于人,也不愿移植于繁华都市,一旦离开清幽净土,则不免为尘垢玷污。因此,兰花只适宜于开在人迹罕至的幽深所在,只适宜于开在诗人们的理想境界中。但人类哪能真正像兰花那样,不受尘垢污染呢?有些人呀,只学到了兰花的孤芳自赏,却不曾品悟兰花的品性高洁,端庄质朴。”   连氏连连点头,“妹妹说得是。说到孤芳自赏呀,这类人还真不少。可真要讲品性高洁,可就少了。”   徐璐虽然不懂欣赏兰花,但仍是走马观花地在诺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不过却是学不来那些妇人,每看到一盆花,就会发出倒吸气的艳羡声,然后围在一起不肯走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盆花的不俗之境,引经据典,谴词优雅,意境深远。   徐璐深深佩服这些人,悄声对连氏道:“看来,就只有咱们是俗人呢。”   连氏打量了周围赏花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呀,就只有咱们是俗人。”   ------题外话------   今天我非常勤快哦 ☆、第174章 挑唆   连氏打量了周围赏花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呀,就只有咱们是俗人。”   走了几步,又瞧到前边围了一群人,徐璐也不可避免地挤进去瞧了个究竟,其花很是奇特,叶四到九枚,长十三四寸,宽三寸左右,米黄颜色,中带暗红色,先端渐尖,徐璐见周围人个个惊讶艳羡的神色,又见朱大太太一脸的骄傲,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兰花。   朱太太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就有人笑道:“少夫人是福建人吧,居然还不识认此花么?”   徐璐说:“我就是个俗人,还真不认识呢。”   另一个声音又脆生生响起:“唉呀,少夫人也是出自书香世家,又是福建人,如何会不认识这种冬凤兰,少夫人这可在埋汰咱们呢。”   徐璐听这声音有些面熟,就望了过去,是沈四夫人。沈家是书香世家,朝廷重臣,朱家是皇亲国戚,一向少有交集,想不到沈四夫人居然也来了。   一些人听了沈四夫人的话,就纷纷笑问徐璐:“少夫人一看就是个雅人,想必也懂兰花吧?一会儿做诗的时候,少夫人还得露两手给咱们瞧才成。”徐璐赶紧说:“我就是个俗人,肚子也没什么墨水,你们可别拉下我。谁让我出丑,我就恨谁一辈子。”   人群在散发一阵善意的笑意。   也有取笑徐璐的,不过都是些善意的取笑。   顶级官宦圈子里,各类赏花品茗的场合里,不好拼权拼财富,就只有拼文才了。大家也都认为,肚子里有两分墨水是件很光荣的事。就是没有墨水的,也怕让人说成是俗人。徐璐这样直接承认的,倒是少见。不过人家有承认的顶气,她们可没有的。   不过徐璐还是让好些人启发了灵感,至少连氏和小连氏就赶紧表示,她们也是俗人,今天也就是来附风作雅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很快,就又有人说:“少夫人太过谦虚了。一直听说凌少夫人嘴才了得,出口即成章,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一会儿还要请教少夫人才是。”   说话之人声音脆脆的,甜甜的。   徐璐看了过去,是个结着辩子并插着枚赤金打造的镂空凤钗的姑娘,此人生得高高瘦瘦,修长的脖颈像天鹅一样优美,模样儿很是清丽,此刻正对徐璐甜笑着:“少夫人可要不吝赐教哦。”   看这少女的神色,倒不是特地来挑衅,反倒是有讨好的意味。   徐璐就笑着说:“若是讲持家之道,女红妇容什么的,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二。若是讲作诗赏花,小姐可就找错人了。”   一些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有墨水的妇人纷纷点头附和着,这话她们爱听。   而一些有墨水的人则微微皱起眉头,有的甚至说:“少夫人依您这么说,咱们这些作诗赏花的,就不是好主妇了?”   说话之人徐璐也有些印像,泽云侯府的千金,京军副统领林骏的从妹,授太子少师勋衔的张家的长媳妇。其夫婿张成,是宣德六年的新科进士,如今在翰林院授了从七品编修。   尽管这张林氏对徐璐不怎么友善,不过徐璐却依然好脾气地笑道:“张大奶奶好才华,既能作诗赏花,又能主持中馈,而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些了。”   张林氏没有再说话,倒是与她在一起的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穿红地玫瑰紫遍地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的少女却挑眉笑道:“少夫人谦虚了。少夫人不愿与咱们为伍,是真的不会,还是瞧不起我们?”   徐璐看了这少女一眼,很是面生,头上簪着凤簪,证明已订有婚约,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她淡淡地道:“让这位小姐笑话了,我这人肚子里可没什么墨水,所以不敢献丑。你就尽管笑话我吧。我脸皮厚,不怕被笑话的。”   这是真的生气了。   围观的人听得心惊胆战,但都默不作声,她们也想瞧瞧,这打哪来的才气逼人的小姐,这般不知死活,仗着自己肚子里有些墨水,居然当场嘲笑凌少夫人。   徐璐从来没有在人前作过诗,也很少参与赏花品茗之类的宴筵,想来是真的不会。但人家都已明明确确地说自己不会了,居然还有人穷追猛打,这就有违交际原则了,也容易得罪人。   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真是谁娶了谁倒霉。   所幸这位小姐也听出了徐璐语气里的不善,见好就收。倒是她身边的另一穿粉红色绣小金花褙子的少女叫道:“少夫人大概没说实话吧,我可是听张家二公子不止一次与我说起过,少夫人可是出口成章,胸有点墨的女文豪呢,张二公子可是佩服得紧呢。还时常与我说,将来娶妻,必要娶少夫人这样的女子。”   那位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有少女飞快地捂了她的唇,惊慌道:“好妹妹,你可是魔怔了?”   张大奶奶也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平日里你可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说,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目光却凌厉地盯着那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的少女。   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然镇定地道:“霞姐姐息怒,雨妹妹也就是道听徒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凌少夫人一向宽宥,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凌少夫人?”   这少女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上毫无血色,“我,我……只是道听徒说罢了。”   众人倒吸口气,纷纷觉得这位小姐疯了。   道听徒说的事儿,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暗指张家公子与徐璐有私情,这无中生有的事,居然还敢拿到这样的场合来说。   徐璐也是怒火滔天,她在张大奶奶、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少女、以及粉红褙子的少女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冷冷一笑:“这位小姐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我以前怎的没见过?”   张大奶奶赶紧道:“凌少夫人请息怒,这是舍妹,自幼被我娘给宠坏了,不知打哪听来的谣言,心直口快就说了出来,她也不是成心的,还望少夫人大人大量,恕罪则个。”   粉红褙子的少女是张大奶奶的娘家胞妹,林雨。也是泽云侯府的千金。这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也发怵,早已躲到姐姐身后去了。   徐璐冷冷一笑,盯着林雨:“谣言?不知张小姐听了谁的谣言呀?”   林雨脸色发白,下意识看向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的少女。   那少女却镇定地拉过林雨的手,稳稳地笑着:“只是谣言罢了,当不得真的。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还请少夫人不要放心上。”   徐璐淡淡一笑:“谣言止于智者,这话倒是说得好。”她盯着林雨,脸色一板,冷冷地质问道:“泽云侯府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林家女儿不都是贤良淑德么?谣言?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林小姐既然知道得那么清楚,想必时常与张二公子见面吧?否则哪说得出这些话来。哼,我一直以为林家家风清正,只是今儿瞧到林小姐这般,却是让我失望了。”   这在暗指林雨与张二公子时常见面,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也是极大的名声污点。   张大奶奶强笑一声:“我妹子说话不经大脑,开罪了少夫人,我替我妹子向少夫人陪罪。只是还请少夫人嘴上留情,我家小叔已是与这位秦家小姐订有婚约。我妹子与秦小姐可是手帕交的。”   原来,这位头插白玉镶金丝凤簪的少女,就是张二公子的未婚妻,是保定秦家的千金。   保定秦家出曾出过阁老,不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如今的秦家依然势大根深,秦家大公子是宣德三年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熬资历,据说再过两年就要外放了。   秦小姐对徐璐恭敬福了身子,温婉又不失大气地道:“少夫人请息怒,雨妹妹心直口快,但她是无心的。我远在保定,也时常听人提起过少夫人一向胸怀广阔,想来不会放在心上吧?我在此替雨妹妹向少夫人陪罪。”说着深深福下身子去。   众人暗自点头,觉得不愧为保定秦家出来的小姐,就是有风仪,大气,是做主妇的料。生得又好看,家世也不低,张二公子倒是有福气。   徐璐却冷冷一笑:“秦小姐怕是高估我了,我这人心胸可不宽阔呢。”   秦小姐再是八面玲珑,这会子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张大奶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晓得自己妹子这么的不经大脑,徐璐这么的不好惹,她刚才真不该强出头的。   张大奶奶四处张望着,求救的目光往一干看戏的妇人身上扫去。但这些妇人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真是笑话,明明就是你们作死地跑去惹人家,如今被弄得下不了台,也是咎由自取。如今倒要我们给你打圆场,凭什么呀?   这时候,先前那个穿大红色玫瑰紫的少女站出来,笑盈盈地拉着徐璐的手道:“少夫人消消气,林家妹妹是有不是,不该拿道听途说的事儿来浑说。不过林家妹妹如今已后悔了,就请少夫人大人大量,原谅林家妹妹一回吧。更何况,少夫人与承恩伯家交情匪浅,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论起来,也都要怪我,若非我起了这个头,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了。少夫人是不是也生了我的气了?”   徐璐看着这少女,这少女戴着凤钗,结着小辩,却未曾戴簪,想来已是及笄,却还不曾订下婚约,瞧她打扮虽华丽,对自己却是满脸的讨好,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卿小姐,高官显要的千金她都见过,就是不认识此人,想来出身并不高。   瞧她整张脸满满讨好谄媚的笑。   徐璐淡淡地说:“小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少女恭敬地福了身子,声音娇嫩甜美:“小女子是顺天府同知程越之女,家中行三。”   众人落了口气,眼里又闪过不以为然。   顺天府同知?也就是四品的官儿。在一群虽品秩不高但都家大势大的世家面前,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徐璐就对连氏说:“程家这才是真正的书香门弟,瞧瞧程小姐的谈吐。”她对程小姐也没什么好感,野心和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但她偏就要抬举程小姐,打击另外的人。   连氏淡淡附和了两句。   小连氏见差不多了,这才站出来打圆场。她拉着张大奶奶笑道:“我说张家姐姐呀,你可真够厉害的。凌家姐姐和我一个样,就是个俗人,不说赏兰了,她连兰花品种都认不全。你还要她以兰做诗,岂不难为她?人家也就是持家和女红稍微拿得出手,你还去打击人家,难怪她要与你置气了。”   张大奶奶就赶紧说:“三奶奶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何时要凌少夫人以兰做诗了?我不过就是想请教少夫人,会不会因为咱们成日风花雪月的,笑话咱们是酸儒呢。”   小连氏笑道:“酸儒?呵呵,这话倒是贴切呢。不过酸儒总比俗人好吧?是不是呀,凌姐姐?”   徐璐笑骂道:“你就可劲拆我的台吧,你厉害,一会儿你作诗去。做不出来,看我不笑死你。”   小连氏赶紧摆摆手:“可别可别,我肚子可没什么墨水的。与其要我做诗,还不如要我的命。姐姐就饶了我吧。”   这么一番插浑打趣,林小姐那番要人命的话,自然就无人再提了。徐璐也懒得与她计较,一个没见过世面被宠坏了的小姑娘罢了。以泽云侯府的家教,林雨回到家怕也要受一翻拮难就是了。   至于林雨为何会说那样的话,徐璐看了脸色有些苍白的秦小姐,唇角浮现玩味的笑意。   倒是那个程三小姐又挤进人群来,亲热地对徐璐道:“少夫人的女红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家母一直对我说,若是我有少夫人一半的本事就好了。今儿个好容易见到少夫人,还得向少夫人请教才是,不知少夫人可赏脸?”   小连氏笑着说:“三小姐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你这一身才气可让我们羡慕死我了。女红又有什么好学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嫁到婆家去靠女红挣钱养家不成?略有涉及也就是了。不过是磨磨闺阁时粗糙的性子罢了。三小姐若真要学,我这儿倒是有几个好的绣娘人选,三小姐若是愿意学的话,我给三小姐介绍可好?”   程三小姐勉强一笑,福了身子,甜甜地道:“多谢三奶奶的美意,不过我笨手笨脚的,怕把师傅给气跑了,还是不用了。”   小连氏笑得和气:“是呀,今儿是朱家举办的赏兰宴,讨论得自是与兰有关的话题才是,女红嘛,可得靠边站了。一会子就要举行吟诗颂对,三小姐可得拿出真本事才成。得了魅首的,可以任挑几盆兰花,还可得到贵妃娘娘赐的琉球国进贡的金丝楠木镶嵌的全身境。机会难得哦。”   程三小姐双眼一亮,果然心动。   朱贵妃一向得圣宠,但凡有各番国进贡的好宝贝,圣上都会赏一部份给朱贵妃。朱贵妃赏下来的,无不是精品。琉球国制作的琉璃镜,其光洁明亮程度,远远甩掉国内所有铜境,不但光鉴可人,就是人脸上的毛孔都能清晰瞧到。如此宝贝,十来年前引入朝廷,那可是举国震惊。宫中虽已流行使用琉璃镜,但人高的整片镜身却是很难寻着的。除非是御赐的,否则还没有哪家世家勋贵能够拥有人高的镜面的。尤其还以金丝楠镶嵌而成。   金丝楠嵌的六尺高的琉璃镜,两边还有暗格,分别盛有精巧的小镜子,可以从镜子里全方位观赏自己。偏在市面上又寻不着,自是格外贵重了。   程三小姐这样的四品小官之女,怕是见都没见过,若能靠吟诗就能赢回镜子,肯定是件有面子的事。   小连氏拍了拍程三小姐的肩膀,鼓励道:“去年三小姐一首咏梅诗可是技惊四座,我很是看好三小姐哦。”   打发了程四小姐,小连氏就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程三小姐的背影冷哼一声,侧头对徐璐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品品茶,这回的茶可是从庐山采回来的云雾茶,可是从最高的广济寺里采栽的,味道可不一般的。色绿香浓,香如幽兰,可香醇了。”   品茶的地点在离品兰院不远的亭子里,这儿是一大片以草木围成的园林,隔上三五株树就有一颗亭子,宾客们都各自形成了一个圈子,坐在亭子里,品茶的品茶,赏花的赏花。倒是写意自在。   徐璐打量这片似乎望不到头的园子,以桂花树、桃花树、梨花树、海棠,梅花树、等造就的的人工园林景致,却仿若天成,自上去无比和谐,自然舒适,大气典雅,既有江南园林的精巧典雅,又有北方园景的大气阔朗。   高处者,以假山镇之,低处者,以池塘修饰,种下莲花,自然而清新。美轮美焕的琉璃亭,造形炯异,错落于诺大的园林里,宾客如炽,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点缀其间,欢声笑语,好一副人间美景。   徐璐由衷赞叹:“朱家的园林景致真乃一绝。”   小连氏说:“还成吧,不过看得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倒是你们安国侯府的园子,那才叫美呢,精致又生机勃勃。看起来欣欣向荣。尤其那一片翠竹林里,又植有各式盆栽,尤其是那珠些各式各样的观景树,可让人羡慕的。夏季在葡萄架下乘凉,在池塘边看书,冬季又可以赏雪,赏花,可谓是一举两得。真真是写意自在呢。”   连氏也笑着说:“你们家种的花比较少,除了梨花海棠桃花梅花百合外,就是树多。各式各样的树,大都有上百年的树龄,居然还能生得这么旺盛,看来你们家风水可真好。”   徐璐笑道:“嫂子可真是抬举咱们了。之所以种树,是因为树好打理,不需要那么多园匠,若是换成种花,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我婆婆可不爱花儿,她就爱绿色的植物。还说绿色植物能散发对人体有益的气味,对人体很有益。还说那些花儿朵儿的,中看不中用,花期一过就谢了,也就那么一么回事,与其那么大代价养花,还不如种树。夏天乘凉,冬天赏雪。甚是方便,所以家中大都种的树子。”   连氏笑着说:“你婆婆向来与众不同的。”   正说着,张大奶奶一行人来了。   徐璐凝目望去,微微蹙起了眉头。   林雨跟在张大奶奶身后。   林雨身边还有一妇人,并且,林雨对这妇人挺恭敬的。   “林家姐姐?”徐璐起身,惊喜地喊道。   与林雨在一起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京军副统领林骏的夫人,以前徐璐在泉州时,与她化敌为友的福建王氏大族之女。 ☆、第175章 谣言由来   两年多不见,林夫人面容老了些,皱纹多了些,长胖了些,但精神似乎还不错,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徐璐跟前,握着徐璐的手,喜道:“好妹妹,总算见到你了。”   徐璐也欣喜不已,上下打量林夫人,“姐姐发福了。”   “老了,人老珠黄了。还是妹妹让人羡慕,居然比以前更美了。”林夫人上下打量徐璐,成套的羊脂玉头面,桃红色的脸蛋儿被衬得清纯而洁白。玉白色绣紫金百合束腰偏襟长褙子,淡青色饰兰色镂空纹的湘裙,看似简单,但整体剪裁合身,褙子是束腰剪裁,而下摆处又打了白兰相间的斓边,并稍稍翘了起来,越发衬得腰身如柳,又给人一种活泼俏皮的感觉。   林夫人眼里闪过惊艳,比起两年前,徐璐变化确实大,居然越长越漂亮,气质越来越好,以前看着还团团的稚嫩奶气,如今却是雍容而端贵,活泼诚挚倒是一如以往,却又混合了少许意不尽的明媚风流。   如此近距离,发现徐璐整张脸儿,如剥了蛋壳的熟鸡蛋,嫩嫩滑滑,毫无瑕疵,林夫人也不免妒忌。女子生得再美,只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再如何的保养,少不得要留下岁月的痕迹。但徐璐却真让人眼红。   林夫人感叹地说:“妹妹越发好看了,真让姐姐妒忌。”   徐璐笑道:“姐姐说哪儿话呀,人靠衣装,不过是会打扮罢了。倒是姐姐你,我才要妒忌姐姐呢。听说姐姐的长子已人乃父之风,又快要议亲了,将来媳妇进了门,姐姐就可以摆婆婆的款,真让我羡慕。”   徐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问:“林大人去年年底就回了京,姐姐却未曾随行,倒让我白高兴了一场。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给姐姐接风洗尘呀。”   林夫人说:“朝廷公务耽搁不得,外子仓促之下,只好带着孩子先行进京,我随后收拾妥当了,才回得京。才回来不久,有十来天了吧。”   两年不曾相见,林夫人见徐璐如此热情,受宠若惊之下,心情也满激动,与徐璐站在那就有着说不完的话。   后来双方引见后,大家重新新落座。   徐璐知道林夫人是泽云侯府的长房次媳妇,是林雨的嫂子,有林夫人在,她与林雨张大奶奶之间的事儿也就算不得事了。所以很是自然地接受了张大奶奶和林雨,似乎刚才的事儿未曾发生过。   张大奶奶暗暗松了口气,目光却复杂地看了正与徐璐连氏等人谈笑风声的嫂子。   徐璐问了林夫人不少问题,大家又说起在泉州相处的时光,又说起各自离开后发生的事儿。连氏张大奶奶等人也加入话题,不时插浑打趣,气氛就浓烈起来。   林雨一直在替刚才的行为深深悔恨着,也试着与徐璐找话题:“……少夫人这头面打的可真好,全套的羊脂玉,看起来好精致,衬得少夫人就像玉人似的。”   徐璐就笑着说:“是我亲自画的样儿,亲自提供的玉,让玉匠打造的。妹妹若是喜欢,也可以让玉匠给你量身打造。”   泽云侯府家大业大,林雨并不奢望羊脂玉全套头面,但能够得到徐璐毫无芥蒂的响应,林雨也就满足了。   她带着讨好的心态说:“我还是算了,我皮肤比不如少夫人的白,也没有少夫人长得好看,怕东施效颦了。”   徐璐仔细打量林雨,林雨长得也不差的,鹅蛋脸儿,很是清秀,十足十的小美人一个。于是就笑道:“妹妹都还嫌自己长得不好看,那全帝都怕是再也找不到美人了。”   林夫人望了自己的小姑子一眼,笑道:“我这个妹子模样可好看了,连我都忍不住妒忌,难怪家里长辈都宠她。”   徐璐笑道:“也不知哪家爷们有福气,能娶到妹妹这样的漂亮媳妇。”   徐璐完全是奉承话了,虽然以她的身份不必要奉承任何人,但社交场合,说好话奉承话是有必要的。既然决定重新与林家建立合作战略,她不介意拍拍小姑娘的马屁。   果然,林雨激动得脸都红了。觉得徐璐不但人生得美,还特别的和气,待人也真诚,难怪好些贵妇人都爱与她结交。   小连氏看了看林雨,又看了看徐璐,忽然发现,自己需要学的东西确实满多的。   ……   说得差不多后,徐璐这才问张大奶奶:“怎的不见那位秦小姐?”   张大奶奶笑着说:“秦小姐是随秦太太一道来的,与我们并不是一路的。这会子大概去参加前边的诗会了吧。”   林雨赶紧说:“原来是要参加诗会的,不过后来身子有些不适,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徐璐就没有再问了,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原来听说张二公子即将成亲,我还想走个礼的。只是……”微微叹口气,却没有再说下去。   张大奶奶心里一咯噔,赶紧说:“都是小雨犯傻,道听途说的也要拿来混说。小雨被长辈宠坏了,有些不辩是非,这回,却是让人当了枪使了。”   徐璐看过去。   只见林雨绞着手指头,有些迷茫,又有些委屈。   徐璐笑道:“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了。我脸皮厚,倒是没什么的,只是觉得,刚才那位秦小姐,好像对我有敌意。我又不认识她,也未曾招惹过她。”   真的挺莫名其妙的。   一如徐梦雅对徐璐莫名其妙的仇怨。   张大奶奶不屑道:“这也不能怪她,谁叫我婆婆求娶秦家小姐的时候,把姿态放得太低了呢?”   这话……好有意境,徐璐微微一笑,又问林雨:“林家妹妹与秦小姐交好么?”   林雨吱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大奶奶赶紧说:“以前倒是很要好的,不过今日一事,日后就算要好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这话怎么有那么多内容呢?   不过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徐璐接受了林家的道歉,自然不会紧揪不放。   只是没想到,林雨倒是把她的心直口快发挥得淋漓尽致,居然对徐璐说:“刚才对少夫人说的那些话,并非我的本意,都是从秦姐姐那听来的。”   张大奶奶噎了噎,瞪着林雨:“你怎么说话的呢?”   林雨赶紧说:“是真的,秦姐姐先前就与我说过少夫人的事,说张二公子曾在人前提起过少夫人,说少夫人不但生得美貌,还大气,有见地,娶妻当娶少夫人这样的人。兴家旺族,指日可待。刚才一瞧到少夫人的面儿,秦姐姐就拉着我,指着少夫人说:瞧吧,张二公子嘴里说的就是这女的。”   张大奶奶瞪着妹子,不知是该责骂妹子的思想单纯,还是该恨秦家小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恶毒,明知自己妹子藏不住话,居然在妹子面前乱说一气,拿自己妹子当枪使。   张大奶奶怒道:“无根无据的话怎的到处混说呢?”她赶紧四处张望了下,又说:“幸好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不然让别人听了个耳朵,遇上那些乱嚼舌根的,岂不要坏事?你这张嘴乱说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不然哪一天怎么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然后又扭头对徐璐急忙解释:“少夫人千万别误会。我家二叔是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也就是在家中与他大哥提过罢了。外子也曾在我面前夸过少夫人,称少夫人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贤妻楷模,还要我多向少夫人学习呢。好端端的话,也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秦小姐的耳朵里去,倒还变了个味。还让我这不中用的妹子被利用了。”   林夫人就说:“保定秦家?不是诗书传家,秦家小姐个个贤良淑德么?居然就是样的贤良淑德,倒让我开了眼界。”林夫人语气可不低,一些附近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扭头。   “三嫂。”张大奶奶朝林夫人打眼色。   林夫人毫不在意地道:“我说的是实话,还怕被人指责无中生有么?”如今的林夫人今非昔比了,虽无法继承爵位,但本事却是最大的,虽只是武将,却已是摸到了朝廷中枢的门槛,儿子女儿也争气,自进京后,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底气足了,说话行事,也就非同一般了。   林夫人又对张大奶奶道:“娶妻娶贤,秦小姐那样的品格,还没嫁到张家,就敢拿咱们的妹子当枪使,日后嫁到你们家去,与你做了妯娌,这种总爱恶意揣测别人的女人,日后有你受的。”   张大奶奶苦笑,刚才因林雨的事,对秦小姐可是没客气的,怕早已结了仇吧。   徐璐反倒是哭笑不得。   她与张二公子也就是见了两回面,还是当着众多的沈氏学子们,也就说了几句话罢了。她承认,在这些毛孩子面前,她是故意装出来的沉稳大气,马屁也拍了不少,居然让这张二公子如此高评价,还真有些汗颜。   只是不曾想,张二公子对自己的好感,在未婚妻秦小姐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情像。   偏巧秦小姐又是个心胸狭隘,喜欢以恶意来揣测别人的女子。   不过知道秦小姐敌视她的原因后,徐璐反倒是不甚在意了,既然大家没好感,以后大家见了各自走开就是了。   快要到吃饭的时辰,小连氏起身辞了众人,说:“今儿个也偷懒偷足了,也该干些活了。我去给大嫂打打下手,姐姐们,你们慢慢聊。”   小连氏走后,连氏与徐璐及林夫人就说起了官场上或外出经历过的事儿,徐璐说她时常随凌峰去外头酒楼吃饭打牙祭,曾遇到好些头顶大盖帽的官员,那行色匆匆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去干什么大事呢。连氏则说她去年隆冬腊月之际,带着孩子们去别院滑雪,她们四母子与李骏对打,都被扔得满身是雪,最后耍起了赖,把李骏按倒在地上,捡雪往李骏衣服里灌雪的事儿。林夫人则说起在泉州那些官夫人们的糗事,大家说得哈哈大笑,乐到不行。   连林雨也捡了几件去外祖家作客的趣事来。   反倒是张大奶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她嫁入张家也有数年了,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循规蹈矩的,哪有功夫出来应酬或走动呀。听了连氏等人的话,才苦涩地明白过来,原来夫妻间的相处之道,除了相敬如宾外,还有另外一种相处模式。   ……   吃饭的时候,徐璐与一些妇人打着招呼,这些妇人一瞧到徐璐,都会忍不住问一句:“就你一人来?你婆婆呢?”   徐璐笑道:“婆婆走亲戚去了。”   又有人问怎么不把团哥儿带来。   徐璐就回答:“这小子皮得很,不过幸好让他奶奶带去走亲戚去了,让我喘了口气儿。”   这些人一个个眼里都带着讶异,嘴里却说着:“哎呀,你婆婆可真够疼你的,居然还帮你带孩子。”   好些人家的嫡长子或嫡长女都是由祖母带在身边的,主要是怕媳妇年纪轻,怕是没经验,带不好孩子。但也有一部份年轻媳妇自己带孩子,只是无论有再多的奴仆丫鬟,带孩子的母亲脸上总有股不易消褪的倦色。   孩子是母亲的命根子,立足婆家的根本,加上好些世家大族内里也并不一定太平,所以带起孩子来格外的吃力。但徐璐脸上却是没有半分倦色憔悴,依然容光焕发,衣着得体,即不抢风头,又不失侯府夫人的身份。一些自己亲自带过孩子的年轻母亲则对徐璐格外羡慕。   而有些人甚至还问:“你家哥儿是由你婆婆带,还是你自己带?”   徐璐回答:“大都时候是我自己带,不过偶尔也去婆婆那儿玩上一天半天的。婆婆偶尔外出也会带上他,倒可以让我松松精神。”   这些人就不再继续过问了。   徐璐刚开始也没甚在意,只当正常的交际。只是接下来一接遇上几个都是差不多同样的问题时,徐璐这才惊觉不对尽。   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有怜悯,有试探,还有某些意味不明的深意。   直至有个二愣子直愣愣地问徐璐:“你如今带孩子也满辛苦,又还要服侍凌大人,怕是不必再向你婆婆请安了吧?”   周围人略带深意的目光,使徐璐哭笑不得,就越发讨厌周氏了。   不过好在连氏,永宁伯夫人杨氏,庆昌侯两位奶奶,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等人连袂而来,与徐璐同坐一张饭桌,这才杜绝这些莫名其妙的打探。   杨氏是个心直口快的,她与徐璐虽不常见面,却也是谈得来的,也没有拐弯抹角,笑着说道:“最近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婆家不好过。天不亮就要起床服侍丈夫,服侍完丈夫还要去服侍婆母,凌侯夫人天天都要给你立规矩,让你腿都站软了才放你回来。”   连氏笑了笑说:“若是别人我是不信的,妹妹我是绝对不相信的。估计是有人见不得妹妹过得好的故意混加编排吧。”   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也笑着说:“是呢,我婆母听到后,可是骂死那乱造谣言的。我婆母一向敬佩凌侯夫人的为人,也很喜欢凌嫂子,可见不得有人胡乱编排这些有的没有的。上回还把文家大奶奶训了一通。”   “文家?可是那个太仆寺卿文成章的儿媳?令国公府三房的庶女?”连氏问。   “正是此人。她嫁到文家也有三年了,一直不曾有出。去年文敬轩外放,也没能一道跟去,文太太却是另外抬了两个姨娘一道去了任上。如今庶子女倒是有两个了。”阎氏说起文大奶奶,可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文大奶奶至今连个嫡子都没有,男人外放,却没能一道跟去,情愿让姨娘生下庶长子都不让她生下嫡子,要么就是文家没规矩,要么就是文大奶奶极不受婆家待见。   永宁伯夫人杨氏就说:“我想,应该是这文徐氏不受文家待见吧。”   连氏看着徐璐,说了句:“拿妹妹的话就是,看她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众人大笑。   徐璐也跟着笑。   她看着与自己同桌的妇人,全是与自己交好的。并且在帝都也是能量匪浅,默默地巴着手指头,数了数她结交的人脉,忽然又笑了起来。虽然也曾树了不少敌,好在朋友比敌人多,也不算失败了。   因身份的不同,徐璐这一桌离主桌很近,主桌坐的全是各家辈份高的老太君们,而别桌也全都是有爵位的人家,也有不少朝廷重臣女眷。徐璐四处扫了下,就瞧到了其中一张桌前立着个妇人打扮的丽人。这妇人摆碗筷,指挥丫头们搬凳子自己,则亲自接过丫鬟端来的菜摆到桌上,不正是乔三妹又是谁呢?   乔三妹穿着一套明丽的东珠头面,身穿杏色玫瑰金瑞鹊衔花褙子,清云锦织金妆花缎裙子,手腕上戴着绞金银丝的刻龙凤锣子。   果然如周氏所说,乔三妹瘦了许多,尽管脸上上了妆,但眼里的幕后却让人心惊,身上的衣衫看起来似乎都不怎么合身似的,有些空旷。   乔三妹后来也瞧到了她,两张紧邻的桌子,就是装作没瞧到也是不可能的。   徐璐主动招呼着:“三表妹,自你嫁人后,越发深居简出了。”   乔三妹扯出一抹笑意:“为人媳妇的,有规矩的人家自然要在家中服侍公婆照顾丈夫的,哪还能像闺阁时那般四处走动的。”   她这是在暗指自己成了亲都还四处走动是没规矩的表现么?   徐璐收起难得冒出的怜悯之心,笑道:“表妹说得极是。想来表妹这般贤惠,应是极得三太太喜欢了。”   朱三太太坐在桌前,正吃着饭,这是个养尊处忧,实则背里不知咽了多少泪水的女人,穿戴得齐整体面,宝蓝六福迎门团花褙子,紫金展翅大头钗,手腕上各套了一对龙凤金镯,满身的珠光宝气,却也掩不了眼里的戾气和刻薄。   一看就知道是受尽丈夫冷落而变得刻薄偏激的女子。   朱三太太看了乔三妹一眼,忽然拍了桌子低喝道:“这么烫的汤,你存心想烫死我呀。”   同桌的人有些惊讶,不过都没说什么,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婆母搓磨媳妇的事屡见不鲜。媳妇若是厉害些倒也无妨,若自己立不起来,也怨不得别人了。   这年头,虽说媳妇要受婆母压制,但真正的世家大族,娶的是两姓之好,轻一句重一句的指责媳妇以示婆母权威的行为早已过时。官宦人家,就是不摆婆母的款,做媳妇的也是不敢不孝顺的。何必非得把自己弄得面目可憎呢?   朱三太太的行为虽令人不齿,但却无人说什么。只除了朱大太太不轻不重说了句外,也就无人吱声了。   徐璐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她也挺同情她的遭遇,遇上这么个爱搓磨人的嫡母,可该替她出头的应该是乔家人才是。   正招呼客人用膳的小连氏走过来,不由问道:“七弟妹,可是身子不舒服?”   徐璐抬头,乔三妹果然双腿似乎在打抖,脸上也冒着汗珠儿。   朱三太太抬起头,不阴不阳地道:“身子这么不中用,是想逼我以恶疾的名义休了你么?”   乔三妹脸上的汗珠子冒得更多了,双手也开始打颤,她弱弱地辩解道:“太太恕罪,主要是肚子有些饿了,没什么力气而已。”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苛刻你了?”   这话说得未免诛心,就是真的受苛刻了,做媳妇的怕是只能打落牙齿血吞了。   幸好朱大太太出面说了句:“你这张嘴呀……咱们可没有搓磨媳妇的规矩,我看你媳妇是有些不好,还是让她下去歇着吧。”   朱三太太这才横了乔三妹一眼,“还不下去?真是看着就心烦,笨手笨脚的。”   朱三太太又扭头对朱大太太道:“我对她也够仁致义尽的,服侍人不会,做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人,哪是做主母的料。难怪当初乔老太太一门心思要让她给安国侯世子做妾。”   这话,可真够恶毒了,既踩低了乔家,更把乔三妹往泥里踩,还捎带了凌家。   徐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与朱三太太来一场嘴仗,幸好朱大太太瞪了朱三太太一眼,斥道:“浑说什么呢?媳妇都娶进门了,还满口胡说八道。传扬开去,你面上又好看了?”   朱三太太这才没再说话。   徐璐放下筷子,觉得今日的朱家之行真的很不爽,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来了。   周氏过来了,徐璐赶紧起身,周氏也加快步伐奔过来,笑问:“少夫人可吃饱了?”   “吃饱了,朱家的厨子手艺可真是不错的,我都吃了好多,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周氏跟着一旁:“少夫人要去歇着么?我们也安排了不少厢房供客人休息所用。要不我带少夫人去歇会儿?”   为了安全起见,徐璐从来不会在别人家中歇息,加上今日朱家的客人当中,也还有不少京城有名的文人墨客,可不敢太过随性。当下就婉拒了,又见周氏一直跟着自己,很是烦闷,不得不借口尿盾。   徐璐从茅房出来,发现周氏还在前边白果树下张望着,不由郁闷,又悄然从另一条道路溜了。   墨香在徐璐耳边悄声道:“少夫人,打听出来了。这位朱三奶奶与庄林氏并无交集,不过是朱三奶奶曾在人前说起过少夫人的事儿,然后又由别人传进了庄大奶奶的耳朵。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阁老家二爷新继娶的二奶奶周氏。这杨周氏与朱三奶奶并不认识,不过同一个姓,就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亲热了。而这杨周氏正是大兴县周家的嫡女,父亲是吏部郎中,兄长是户部给事中。与庄林氏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徐璐很是讶异,先前的杨二奶奶难产故去,也还没到一年吧,居然就娶了新妇,也不怕让人说凉薄。   不过这杨二爷娶的继室还是有些能量的,吏部郎中只是四品官,算不得什么,但户部给事中却是个位卑而权重的位置。给事中品级虽低,权利很大,皇帝交给各个衙门办理的事儿皆由六科每五天注销一次,如果有拖拉或者办事不力的,六科可以向皇帝报告。六科还可以参与官员的选拔,是个让人不敢惹的角色。   这杨士清倒是个人物,给儿子娶这么一门好亲事。   这周氏也太缺德了些,前脚与她姐姐长妹妹短的,后脚就把她在凌家“过得不好的一面”给四处宣扬了。难怪那庄大嫂敢怂恿庄母给徐琳下马威,原来是认为自己在凌家也是自身难保。   ------题外话------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被找茬或找别人茬,也都是有原因的。徐璐虽说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但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高官显要。张大奶奶之流,当然不敢明着与徐璐交恶,也就是言语方面刺一下罢了。难不成还要弄到家族仇怨上头去? ☆、第176章 春宴   午饭过后,还有一场诗会,徐璐可不打算去做诗,也就与连氏杨金黄色等人一道去了后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品茶聊天。   周氏亲自指挥着丫鬟送了瓜果点心茶水,然后就坐了下来,大有与大家一起说话的架式。   徐璐就笑问:“今儿三奶奶可是主人,你不去招呼宾客么?”   周氏笑着说:“有大嫂和五弟妹呢,我可是特地奉老祖宗和大太的命来陪诸位夫人的。”   这处亭子里的女眷,无不出自世家勋贵,各自的男人父兄都是朝廷高官,位高权重。承恩伯也不算差,甚至还有个颇得圣宠的朱贵妃镇着,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朱家派个媳妇来招待她们,也算是比较隆重了。   但徐璐才不稀罕这周氏呢,可又不好赶人家吧。还是杨氏脑子转得快,居然说:“陪咱们?我看是想躲懒是真吧。刚才我可瞧到你婆母了,正四处找你呢。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儿吧。”   周氏是朱家二房次媳妇,在朱家排行三。闻言还真以为自己婆母找自己,果真就急匆匆离去了。   徐璐对杨氏说:“姐姐也真够促狭的。只是,等这周氏找到了朱二太太,不就发现姐姐骗她了么?”   杨氏哈哈一笑:“那又如何?她是个棒槌,看不清别人脸色,但朱二太太却是再厉害不过了。自然就知道咱们不喜这周氏,肯定会拘着她不再往咱们跟前凑的。”   朱二太太徐璐只见过两回,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给人一种不是很好亲近的感觉。   朱二太太出身也是不错的,虽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底蕴还在,应该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女子。   果然,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里,周氏都没有再来烦过她们。   ……   后来小连氏忙完手头的事儿后也过来了,说前边池塘边的挽梅亭里的诗会已进入尾声,夺得魁首的是前大理寺卿如今的湖南布政使杨中文之女,杨玉梅。   连氏当下就笑了起来:“杨家大小姐向来才艺卓绝,在帝都那也是响当当的,今儿个夺得魁首倒是众望所归。”   众人对京城第一才女还是有挺有好奇的,就结伴去瞧了杨玉梅了。   顺便瞧瞧朱贵妃赏赐的那金丝楠木做的琉璃全身镜。   当那面镜子被四个小厮抬出来时,耳边尽是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徐璐却是有失望,觉得与自己家中放在卧室里的全身镜差不多,连大不尺寸都相差无二。唯一的区别是凌家的镜子是用花梨木做的,朱家的是用名贵稀有的金丝楠做的。   杨玉梅得了镜子,很是高兴,脸上浮现倨傲又得意的神色。   徐璐忽然就有不喜。   杨玉梅那副神情,称为矜持都属勉强,完全就是鼻孔朝天的模样。这是恃长傲然的典型。   好些人开始恭喜杨玉梅。   虽然也有说酸话的,甚至还把话引到徐璐身上,说什么:“做闺阁千金就是好,可以姿意过活。等做了妇人,怕就由不得这般了。还是凌少夫人说得好,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也就是偶尔用来消谴消谴。平时候呀,柴米油盐才是咱们女人的归宿。”   徐璐瞥了说话的妇人一眼,她认得此人,杨士清的嫡长女,提刑按擦使司周家的嫡长媳妇,人称周大奶奶。   杨氏的话可没人附和,因为她们知道杨家与凌家的恩怨,附和了杨氏,可就是得罪了徐璐。但替徐璐说话,又要得罪杨氏,干脆就两不相帮,静观其变。   好些人还是想看这些大人物掐架的。   正值风光得意的杨玉梅也听到了这句话,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冷了。   徐璐从来不会小瞧挑唆的力量,于是当下就反击回去,她斜蹩了周杨氏一眼,很是不客气地道:“我与周大奶奶可不相熟,我几时在你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挑拔离间也要讲点技术好不好。”   徐璐说话很不客气,反击又刁钻凌厉,当下就有人笑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周大奶奶下不了台。   杨玉梅又把冷溲溲的目光瞟向周大奶奶,面带阴鸷。   徐璐又瞧到了程三小姐。   程三小姐大概在这场诗斗中落了下风,脸色很是不甘。   但没有人注意她,众人的目光全集中杨玉梅身上。   徐璐对杨家没什么印像,不过能外放出去把官做到一省布政使,也是非常了不得了。徐璐也随连氏去恭喜了杨玉梅一番。   杨玉梅生得很漂亮,修长洁白的脖颈像天鹅一样优美,黛眉朱唇,柳眉杏眼,衣着不俗,雅致而新颖,好一个天仙般的少女。这时候正神色傲然地享受着众人的恭喜,连氏徐璐林夫人这样的身份,都没被她放眼里,也只是轻轻颔首,说了句“过奖”便再无二话。   徐璐与连氏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当看到周氏的身影,二人赶紧避了开去,躲到一株白松木盆栽后。等周氏消失后,这才又站了出来。   徐璐回头,杨玉梅已众星捧月地辞别朱老太君和朱家几位主人,让人抬着镜子昂首挺胸离开了朱家。   而那位落败的程三小姐,却是快手快脚地服侍韩国公夫人用茶,手脚麻俐,动作殷勤。   徐璐与连氏相视一笑,徐璐说:“我记得齐家六爷好像还未订亲。”   连氏笑得文雅:“妹妹好记性,齐六爷确实还未订亲。”   小连氏挤了进来:“是不是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她也瞧到了正对齐夫人服侍殷勤的程三小姐,脸上闪过不屑,“真是怪了,才女不都恃长傲物,孤芳自赏么?怎么还这么赶着巴着,这也太丢才女的脸的了吧。”   徐璐失笑,小连氏也真够刻薄了。   连氏看她一眼:“人家又没惹你,何必说话刻薄。”   小连氏当下就说:“谁说她没惹我,她惹我的地方可多着了。”   然后小连氏就说起了她与程三小姐的恩怨,“我还不曾嫁到朱家时,与这程三有过一回短兵相接。去年姐姐不是送了我一件掺金丝遍地金的大毛鹤氅么?狐狸皮的里子,羊绉缎的面料,可好看了。我穿在身上,立时人都精神了几分。姐妹们可羡慕死我了,大概就刺激了这程三。后来在杨家的后花园里,前边有个水坑,她居然故意溅我一声的污水,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与她吵了起来。她非但不承认,居然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扮可怜,害得所有姐妹们都替她说话。虽说后来她让杨大伯母训了一顿,说身为闺阁小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也只有姨娘养的才有此作派。一般大家子出来的女儿家,谁会像她那样,动不动就哭自己命苦你们瞧不起我的。哈哈,原来这程三居然就是姨娘养的,难怪小家小气的。上不得台面。”   穿戴精致又有些才气的程三小姐居然只是庶出,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瞧她那动辄就谄媚讨好的嘴脸,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起来,庶女也有庶女的无耐,嫡女有父母帮着打算,有丰厚嫁妆,嫁入高门,过着风光显赫的日子。而庶女,却只能受嫡母安排,遇上刻薄的嫡母,如何有好下场。所以一些有不甘心的庶女,也只能自己奋斗了。   小连氏又说:“眼下她似乎又瞧中了齐家七爷吧。不过齐夫人哪会瞧中她?就只有这程三没个眼色,还一个劲挤在齐夫人跟前,端茶倒水的,服侍得好不殷勤。可惜齐夫人对她都爱理不理的,刚才对程家另一个庶女的态度都比对她好,甚至还问程太太程四小姐是否订有婚约,这程三为了排除异已,居然还故作天真得说,‘唉呀,金陵九如巷的付老太太最近时常带着她孙子登门,太太好生偏心的,每回都只让四妹妹接待’,程太太那双眼几乎淬了毒似的。”   徐璐恍然大司,难怪刚才她对主动上门来讨好的程三提不起好感,原来她下意识认定这程三心术不正,如今听小连氏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说着说着,大家又说到了杨玉梅身上。   “奇怪了,这杨玉梅及笄也有一两年了吧,怎么还没有嫁人呢?连订亲都不成。”连氏有些不解。   徐璐也很是不解,杨家门弟也是显赫的,杨玉梅长得漂亮,又有才气,按理说正是一家女百家求,可杨玉梅都快十八岁了,居然还没有嫁人,还待字闺中,真是奇怪。   徐璐说:“会不会是订了婚约,但夫家或是别的缘故,误了成亲?”   连氏摇了摇头:“她还梳着小姐的发髻,连簪子都没有插,哪像是订有婚约的人?”   及策的姑娘会把头发结成小辩,表示已及笄,可以议亲了。而留着少女的发髻,再戴上簪子,就表明已订有婚给的。杨小姐梳着少女的发式,却未曾戴簪,故而连氏才会说杨小姐未曾订婚。   庆昌侯杨二奶奶却神秘一笑:“你们可就是孤陋寡闻了,这位杨小姐,人家可是有大志向的。一般的凡夫俗子可瞧不上的。”   也是,身为才女,又是各诗会中最受人瞩目的才女,冠盖满京华,自是不会瞧上一般的男子就是了。   徐璐想了想就说:“才女的世界,咱们俗人可是没法子懂的。”   诗会结束后,客人们又去后花园里看戏。   戏台搭在宴处厅外头的院子里,客人们陪同朱家太太们环坐在宴息处看红。   徐璐有些倦了,没心情看戏,与连氏杨家几位奶奶们连袂向朱老太君告辞。   朱家几位太太都坐在朱老太君身边说笑着,朱家的奶奶们也各自服侍在左右,徐璐没有瞧到乔三妹,却是看到了周氏。   周氏正想过来,但被她婆母给叫住了,只好不甘不愿地起身给朱二太太倒茶去。等倒了茶,徐璐这边已与朱老太君告辞完毕,由朱大奶奶亲自相送。   小连氏赶紧拦下朱大奶奶说:“大嫂你今天也够累了,客人就由我来送吧。”   朱大奶奶就没有再坚持,只让小连氏不要怠慢了客人。   周氏赶紧过来说:“我和五弟妹一起送诸位出去。”   朱二太太就道:“周氏,我忽然有些冷,你去我屋子里拿件披氅来。”   徐璐与连氏等人相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   时光如梭,转眼间,徐琳小产后已有半个月了。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徐琳已出了月子。来安国侯府拜访姐姐。   这阵子徐璐推掉了好些花会茶后之类的邀约,一心一意在家给身边已到年龄的大丫鬟们准备成亲事宜,加上马上就进入五月,安国侯府也要举办一场春宴。徐璐就忙得脚不沾地。   徐琳来的时候,徐璐正在对管事们发号施令,而这些穿着体面的管事们个个神色恭谨,唯徐璐马首是瞻的神态,深深刺激了徐琳。   每个女子内心里都有种渴望,希望自己能够奴仆成群,威风凛凛,一呼百诺。   但并非每个女子都能够驾驭下人。   徐璐看到徐琳,就说:“妹妹先坐会儿,等我把手头的事儿处理了。”   徐琳就坐在东厢房里,看徐璐对管事们发号施令,很是羡慕。   等徐璐打发了所有管事,丫鬟们抱走了账本对牌钥匙,徐璐在丫鬟的服侍下净了手,这才笑问徐琳:“身子可养好了?瞧你脸色还有些苍白。”   徐琳说:“整整坐了半个月的小月子,身上的恶露总算干净了。婆婆这才准许我出门。”   徐璐又问了她婆母大嫂对她是否好,徐琳就笑了起来:“有长姐那番威摄,她们敢不对我好么?”   如今庄母和庄大嫂恨不得把徐琳供着。   得知庄大嫂如今安份了,也不再动辄就挑唆,只是一直深居简出,不怎么爱走动了,看来那场板子应该是把她打服了。   徐璐就说:“这样也好。”又问了庄家其他事儿,徐琳老实回答了,得知她小产后的半个月里,整个大兴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携礼来看望她,而徐琳却是不知所措的烦闷模样,让徐璐说了她一顿。   “……锦上添花没错,但这些人可深交不得。你可以与这些人结交,但不可走得太近。还有,你这性子,我总是担心你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逢人只说三分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也要有个成算。”徐璐努力教她应酬之道,“虽说妹夫如今也只是五品的千户,暂且用不着你出去应酬,可我瞧妹夫也是有大志向的人,总有一天会爬到高位。你就更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做好妻子应做的份内事。所以从现在起,你就要替妹夫广结善缘才是。不求你给妹夫拉多少同盟,至少不要随意得罪人。就比如你这回坐小月子,既然有好些人家都送了礼来,这些人家将来家中若有个风吹草动,你可怠慢不得。红白喜事人情往来最是常见的,这送礼收礼也是门学问,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李嬷嬷。李嬷嬷是我婆母使出来的老人,一直得夫人重视,自有她的厉害之处。”   徐琳表示受教了。   又有管事来请示徐璐,说各庄子管事送来了二十来车野禽和蔬菜。   徐璐就派了外院的几名账房出去清点数目。并让人在外院备下了酒席,请各大管事们喝酒吃饭。   过了不一会儿,又有人来请示徐璐,梨园班子也进了府,需要安置在哪。   徐璐就说:“后花园右边不是有幢沁香阁么?就把他们安顿在那儿吧。”   回事处的婆子就有些迟疑:“这回梨园班子来了四十多人,有男有女,沁香阁怕安顿不下吧。”这回的春宴,也是有赏花的性质,自然就要后花园赏花了。所以戏台要搭在后花园里。   徐璐说:“往年咱们家请梨园班子进门,不都是住在沁香阁么。往年都安顿下了,今年为什么就不成。”   那婆子就不再说话了,徐璐又派了另一个婆子领着人去了沁香阁照看。   接下来,就是些锁碎的事儿,也有管事不时进来请教徐璐。   徐琳见徐璐如此忙碌,很是迷惑:“长姐开始主持中馈了?”   徐璐点头:“后天咱们家就要举办春宴,大概有三百桌的客人。到时候可有得忙呢。怕没法子招待妹妹了,还请妹妹恕罪。”   徐琳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替长姐高兴。   她又低声问道:“长姐,团哥儿他奶奶,对你可好?”   徐璐愣了下,忽然想到庄大嫂曾经说过自己在安国侯府受婆母搓磨的事,不由笑了起来,说:“你看我像过得不好的模样么?”   徐琳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的姐姐越发稳重周全了,但面容却是少有变化的,依然貌美如花,皮肤洁白胜雪,眉清目亮,半分过得不好的影子都没。   徐琳就暗恨庄大嫂乱传谣言,觉得挨那顿板子实在是活该。   看了徐琳的神色,徐璐就笑问:“是不是我在婆家过得不好,你在婆家就挺不起腰杆不成?”   徐琳低下头来。   徐璐忽然就叹口气,这个傻妹子哟。 ☆、第177章 客人   徐琳知道徐璐忙,坐了不多会就告辞离去。   徐璐送她到门口,让她后天早些来玩。   晚上凌峰回来,就问徐璐:“你与袁太太究竟说了什么话呀,今儿个袁向天特地在官衙外等我,然后一个劲得感激我。”   徐璐得意直笑,就说起了她的丰功伟绩:“……我想着,爷既然不看好袁向天,但人家都求上门来,不管拒绝的话说得再委婉,总是得罪人的。所以我就派人直接了当得告诉了袁太太,让她赶紧规劝袁向天,因为他在泉州没能把屁股擦干净,地方御史已把弹劾的凑折上交都察院,别说升官,就是保持原来的品秩怕也不容易。让袁向天赶紧先下手为强,以退为进,上书朝致仕得了,至少可以保全现在的官位品秩,不至于落得丢官罢职的下场。我还与袁太太说:袁大人的差事,我们爷是真的无能为力。不过若是袁大人能够壮士断腕,我家爷倒是可以保袁大人周全。袁夫人被我的话给吓得脸色发白,火烧屁股就回去了。怎么?袁向天当真向吏部上书致仕?”   凌峰笑道:“是,今日特地来了吏部,递交致仕文书,称年迈体衰,在福建任上,因能力不足,并未替朝廷、替百姓做实事,深感不安。也因能力不足,不敢担当重任,特上书致仕。郎中周欣荣收下了文书,然后呈交给我。我说这些事儿应该归右侍郎王梓明管。又当着袁向天的面,暗示周欣荣,袁向天与我有些交情。这周欣荣倒是乖觉,大概与王梓明说了什么吧,王梓明准了袁向天的致仕,还对他以往功过进行了褒扬。还给了半品加官衔。”   一般致仕官员,对朝廷贡献颇大的,朝廷通常会加半级官衔,以示优待。袁向天受了徐璐的蒙骗,误以为朝廷即将清算自己,心慌意乱之下,主动上书致仕,居然躲过了清算,反而还能加官致仕。自是喜不自胜,原本抱着对未来的雄心勃勃,忽然发现升官不成,还要面临牢狱之灾,能够保住原来的官位,还能加官致仕,自然是心满意足了,对凌峰也就感恩戴德了。   ……   五月三号,凌家举办一年一席的春宴。   恰巧今日又逢官员沐休,好些人家也都携家带女,幸好早有准备,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凌家的姻亲是最早抵达的,光武夫人的娘家就来了十多人。紧接着,是乔老太太一家子。   徐璐迎上前去,行了纳福礼:“姑婆来得可真早,一路上辛苦了。姑婆赶紧去里头坐。”   乔家被凌峰赶到了长兴县,离京城有两个多时辰的路,乔家人能在巳时之前就抵达,也着实出乎徐璐的意料。   乔老太太满面的慈爱:“峰儿媳妇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瞧着面若桃花,肤若凝脂,衣着华贵,高贵如谪仙的徐璐,乔老太太就不经想到她那在朱家饱受磋磨的孙女,心下百般不是滋味。   她对徐璐依然是不喜甚至是厌恶的,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再是愤恨,也只能忍着,还得装出一张笑脸来奉承徐璐。   半年多不见,乔老太太又苍老了不少,扶着她的胡氏脸色也不若以往的精神。徐璐知道乔家目前目子过得凄凉,不过她们敢做初一,就休怪凌峰做初十。佯装没有瞧到这对婆媳的讨好,徐璐甚至还眼眼说瞎话地说她们气色比以往好多了。   胡氏冲徐璐笑道:“侄媳妇今儿必是很忙的,都不是外人,就不必管我们了。你自忙你的去。”   徐璐虽不喜乔家人,但礼节上头可是从来不落人口舌的,说了一会子的客套话,叫来婆子理她们去晚香堂,并嘱咐着:“好生服侍姑老太太她们,不可怠慢。”   ……   今日来凌家作客的,有六位国夫人,四位侯夫人,还有十来位伯夫人,二十六位世子夫人,以及各勋贵家的太太奶奶们。还有朝廷高官显要。除了一些老封君需徐璐亲自迎接外,其余客人全都由两个妯娌帮着招呼。   沈老太君一家子是所有高官显要中来得最早的,徐璐亲自迎了沈老太君,“这娶了会医术的媳妇就是不一样呢,瞧老太君您身子这么硬郎,比我们年轻人还要厉害。”   沈老太君由顾芸儿和沈四夫人扶着,笑呵呵地道:“那是呢,老三这媳妇娶得妙,哈哈。”   顾家女眷都凑趣地笑着。唯独沈四夫人脸色不豫。   徐璐对沈四夫人没什么好印像,只招呼了一声,就去招呼顾芸儿:“芸儿还是第一次登咱家门吧?可别客气,尽管当成自己的家就是了。今儿个我任你使唤。”   众人乐了,沈老太君拍了拍顾芸儿的手说:“听见了吧?一会儿千万别与小璐客气,尽管使唤她。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庙了。”   顾芸儿抿唇笑得甜甜的,清丽可人的脸颊露出两颗可爱的梨窝,她挽着沈老太君的手,笑道:“娘,我知道了,一会儿可劲得使唤徐姐姐。”   路玲玲上前问道:“那我呢?”   徐璐沉吟了一会,说:“你嘛,就替我作牛作马吧。”   沈老太君和顾芸儿再一次笑了起来。   路玲玲插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你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芸儿才被封了诰命夫人你就赶紧去巴结人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是个马屁精呢?”   顾芸儿今年正月初八,沈任行在御前给顾芸儿讨了个封诰,圣上很给面子,居然给了正二品的封诰。甚至还当着朝臣的面取笑沈任行:“听齐缘讲,你娶这个美娇妻还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如今总算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了吧?也该好生把精力放在国事上了。”   这段小插曲,居然还写进了次日的京城邸报,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沈任行很得圣上信任,顾芸儿很得沈任行宠爱。于是乎,顾芸儿不管走到哪,再也不会有不识相的人敢取笑顾芸儿这个继室了。   徐璐笑道:“这哪叫马屁?芸儿生得娇娇嫩嫩的,万一在我地盘上碰着了搁着了,我要如何向沈大人交差?你皮厚肉厚的,磕着了也无事。”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路玲玲气急败坏。   顾芸儿上前拉过路玲玲说:“如今咱们是客人,这又是路姐姐的地盘,咱们还是忍些气吧。不然一会儿不给我们饭吃可怎么好?”   徐璐就笑道:“瞧瞧人家芸儿,多有眼色。就你一人还看不清形势。”   路玲玲又作势打她,一翻取笑,人也来到晚香堂。很快,方阁老一家子女眷也来了,徐璐又赶紧上前迎接。   方凌两家自来交好,今日方家几乎是全体出动,光老中青少四代女眷,加上各自带来的奴仆丫鬟,居然就有四十多人,声势浩大。   除了远在南京的方三老爷没来外,方阁老和方侯爷都来了,还有方家中青少三代男子共十余位。   凌峰亲自迎接。   方家如此声势,让沈老太君羡慕不已,对顾芸儿几个妯娌说:“瞧瞧人家方家,子嗣可真是茂盛呀,以后你们可得加把劲哦。”   顾芸儿羞红了脸,低下头来,未吱出。   她嫁到沈家也有半年多了,还未曾有喜。   路玲玲笑着说:“娘,您再努力多活个二十年,咱们共同努力,肯定能行的。”   沈老太君笑道:“二十年?那我岂不成老妖怪了。”   “老妖怪也是块宝呀娘,是不是,芸儿?”   顾芸儿点头,“三弟妹说得极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娘,您可得再多活二十年才成。”   这边,武夫人上前迎接了方老太君,让她高座上首。   晚香堂的丫鬟赶紧端茶上水,忙碌了好一阵子。   徐璐更是亲自给沈老太君方老太君斟茶,并从丫鬟手里接过茶,再放到方大夫人旁边的鸡翅木束腰几子了。   “三位伯母请用茶,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方大夫人说:“又说客气话,不必顾我们,你自去忙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你嫂子弟妹们帮忙去。甭与她们客气。”   方家几位太太们就皱着眉说:“咱们今儿来可是做客的,可不是做做牛做马的。”   徐璐就说:“不帮我干活,一会儿可没饭吃的。”   方家女眷就起身,作势要掐她。徐璐赶紧躲开,嘴里道:“好好好,不让你们干活总成了吧?你们呀,都爱欺负人。”然后又忿忿地道:“一会儿不给你们饭吃,哼。”   众人都乐了起来。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陆陆续续赶来了。   安国侯府的正式宴息处搬到了晚香堂,华馨苑的宴息厅也是挤满了与徐璐交好的同辈份的年轻妇人。   而后花园的各个亭子里,花坛边,风景树下,则由年轻公子哥,各家小姐们占满了。徐璐怕小姐们容易受年轻公子哥冲撞,在后花园的每个角落都安排了下人盯着。坚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和谐的事儿发生。加上凌家又还有大片湖泊,一些好动的公子哥及小姐们,还登般游湖赏莲,徐璐更怕小姐们不小心落了水出事,更是对各个船娘吩咐了又吩咐,还特地从凌家的暗卫里拔了数十名女暗卫分守在各处。   徐璐忙得脚不点地,武夫人要招呼与她同辈份甚至更高辈份的女眷。徐璐则要统筹大局,一些身份贵重的还得亲自去迎接,有些太太们不和,则要分开招待,有些妇人品性不佳的,更要让人盯梢着,这些客人又还带着各自已到婚嫁年纪的子女,嫡庶都有,也要预防这些公子小姐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使妖蛾子。   总之,徐璐没一刻闲得下来的。   今日凌柏的两个媳妇也来帮忙了。   岷奶奶和凯奶奶对徐璐这个大嫂很是亲切,也很尊敬,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叫得欢快,被徐璐请来招呼客人,二人受宠若惊之下,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岷奶奶不若以往的胆小怯弱,说话行事也大有不同,也开始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了。而凯奶奶就更是不同了,说话爽利,妙语如珠,客人们都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看着这对精神俐落的妯娌,徐璐很是庆幸,幸好钱氏早早被送入了家庙。   果然一颗老鼠屎能够坏一锅汤,自从钱氏走后,二房的凌柏也不再混了,岷三爷也在凌峰的安排下,在户部谋了个户部广积库的职,虽只是不入流的从九品大使,好歹也是个正经差事,有奉禄,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凯四爷就要厉害些了,如今已是铁骑营实打实的正五品千户了,拥有二十名亲兵校蔚,一千名士卒,太平盛世,武将不容易升官,只能熬资历了,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安国侯府这块招牌,凯四爷在军中应是无人敢给小鞋穿就是了。   客人越来越多,晚香堂也渐渐挤不下人,一些人便起身,让丫鬟带着去了清静的地方。年轻一辈的,与徐璐颇有交情的,也都让徐璐带去了华馨苑的宴息厅。   客人们大都带着媳妇或未出阁的闺女前来,带媳妇是想见见世面,多认识一些人。带女儿来自然就是相看婚事了。不过小姐们可不会跟在自己母亲身边当木头人,给武夫人磕了头后,就都三三两两地往后花园去了。   今儿来的闺阁小姐们也有不少,加上男女都去了后花园参观,生怕出事。不过幸好在徐璐事先的预防下,没有出什么大事儿。也就是某某小姐与别家的小姐使了些口角言语。一些风流公子哥们虽然眼馋那些小姐们,却也不敢在安国侯府闹事,一群人在后花园临湖的挽滔榭里临时办起了诗会。   小姐们则隔着湖,在另一边的梅树林里也办起了诗会,与男客们隔湖相望,倒也相映成趣。   徐璐在后花园里走了一圈,小姐们纷纷与她打招呼,徐璐笑着点头。小姐们都有自己的圈子,顶级勋贵家的嫡女们自成一派,官员小姐们又聚在一堆儿,武将家的千金又是另一小帮派,而各家的庶女则又成一派,看起来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徐璐看得挺有趣的,这些小姐们分成好些个小圈子,有的吟诗,有的作画,也有的相邀逛园子,还有的聚在角落处绘画,也有讨论女红的,当然,也有一小部份,四不着落,被各个小圈子排挤出来,看着也挺尴尬的。   徐璐身为主人,自然不容许客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受冷落,于是就让人去请了这些小姐去沁香阁陪同长辈们看戏。   客人们见凌家的下人们井条有序,忙而不乱,而凌家布置也精巧,精贵中又带诗情画意,客人所需物件更是信手拈来,显然是事先就已安排妥当。不管走到哪一处,也都有下人服侍安排。尤其后花园里,公子小姐们齐聚一堂,也是有不少的凌家下人在一旁盯着。不由暗自点头,奴才们如此规矩厉害,自然是主人的功劳。于是就夸奖武夫人,持家有度,调教下人也是很有一套。   武夫人一边逗弄着团哥儿一边笑道:“如今可都是媳妇当家,我也就是偶尔过问罢了。”   众人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纷纷夸武夫人有福气,媳妇如此厉害,以后也该享清福了。   也有少部份客人,仗持着辈份,对武夫人说:“妹妹家媳妇好是好,可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些善妒呢。”   说话的是武夫人的姐姐,令国公府的徐夫人。   好些与徐夫人打过交道的都知道徐夫人古板的脾性,有些不以为然。   徐氏善妒又如何?人家能把爷们拢在手里,说明人家有本事。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小妖精们,我的福利呢? ☆、第178章 不束之客   附和徐夫人的还有另外几位夫人,都是与徐夫人交好的各家老太太们。这些人虽品秩不高,但辈份高,武夫人对这些人还是颇为客气的。   尤其是方家的老太君更是毫无遮掩地表示对徐璐的不喜,“这孩子好是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是做大家妇的料。可到底有些小家子气了,凌家家大业大,子嗣犹为重要。可你瞧瞧,凌峰都已到而立之年,居然就团哥儿一个孩子,未免凄凉,她这样的主妇,可是很不称职呀。”   众人都知道方老太君又左又拧的性格,并不搭腔。   武夫人面色不变,笑眯眯地道:“老太君您说得是,回头我训训她。”   方老太君又说:“光训又有什么用?你可要拿出做婆母的款才是。做婆母的给儿子安排通房姨娘天经地义,她还敢吭一句不成?你呀,也就是太好性儿了,越发纵得这徐氏不知天高地厚。峰儿可是做大事的人,自该三妻四妾那才有男人样儿。哪能只守着黄脸婆过日子的,没得让人笑话。你们凌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姨娘,何苦委屈了孩子?”   没有人帮腔,全都或喝茶或左右笑着低声说些什么。武夫人面色不变地笑着:“老太君您说得是,受教了受教了。”她扭头对方大夫人道:“听说你们家六娘又有好处了?”   方大夫人说:“前儿个我才去看了她,才刚上身,这会子正在家中安胎呢。”   武夫人羡慕地道:“你们家六娘就是有福气,对了,婆家可有安排通房?”   方大夫人说:“没呢,女婿也没那个闲功夫。”   武夫人欣慰道:“那就好,证明你家六姑爷是个疼老婆的。不像有些婆母,打着开枝散叶的名堂,逼着媳妇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的纳进门,光享受不下蛋。把身子掏空了,更是生不出儿子,到头来又还怪罪媳妇不经心。这样的婆家,谁遇上谁倒霉。”   武夫人的话说中了一些人的心声,但也让有些人红了脸。   方老太君脸色变了数变,很想质问武夫人,不过她在方家横怪了,但在外人前可就横不起来。尽管生气,却是不敢发作的。   徐夫人见方老太君哑了火,就接过话说:“妹妹,老太君也只是关心峰儿。”   武夫人笑道:“我知道老太君向来疼峰儿,这也是峰儿的福气。可峰儿每日里早出晚归够辛苦了,回来还要应付一屋子的茑茑燕燕的,多累呀?媳妇带孩子操持家务也不容易,还要弄些小妾通房来给她添堵,反正我是下不了手的。我觉得呀,与其让媳妇把精力分散在这些小妾身上,还不如一门心思照顾爷们,做爷们的贤内助。老太君您说是不是?”   方老太君脸色很不好看,冷笑道:“你就可劲惯吧。”   众人都摸清了武夫人的心思,一些想给凌峰塞妾的人也不好再提这事儿,很快这个话题就揭了过去。   徐璐对这些并不知情,从外头进来,笑着对武夫人道:“夫人,锦绣阁打人来说,世子爷让把团哥儿带过去收礼呢。”   屋子里的人就笑了,韩国公太夫人说:“上回咱们家乐姐儿满月酒那日,你们家团哥儿可发了一笔小财呢。今儿个还不放过呀?”   众人也跟着打趣,沈老夫人干脆说:“刚才这小家伙已经发了一笔小财了,这会子再弄到爷们那去,再发一笔财,将来娶媳妇的钱不就有了?”   众人又笑。   方大夫人则扼腕道:“早知道带个小子出来就可以发笔横财,我应该早些把孩子们带出来了。”   众人再度失笑。沈老太君就笑骂方大夫人:“你家小子虽伶俐,但发财的本事怕比不过团哥儿。”   路玲玲凑趣地道:“这就叫什么来着,物以稀为贵。”   在一阵大笑声中,徐璐让人把团哥儿带走了,去了湖中心的锦绣阁。   那儿有凌峰与亲近的友人在那喝酒。   凌峰交游广阔,京城好些世家公子哥,或官家子弟都有交情,加上凌家本族子弟,友邻亲朋,也有三五十人。   徐璐相信团哥儿能够满载而归。   徐璐带了团哥儿去了锦绣阁,团团向一群客人福了身子后才款款离去。   在进入后花园的的月洞门里,徐璐还遇上一行书生打扮的年轻爷们。一个个头戴四方巾,身穿交领左衽长衫,手上拿着描金折扇,风流翩翩的模样。   大约有十来人,其中徐珏兄弟也在里头。   徐璐就想起来了,这些全是徐珏徐珏两兄弟在沈家的同窗。   徐璐记性不错,还认出了几位。   礼部右侍郎张家的二公子,张瑞,徐珏兄弟的同窗。   “子央见过徐家姐姐。”张瑞原来走在人群中间,只眨眼间,就冲到了前方来,向徐璐施礼。   子央是张瑞的字。   其余的书生也赶紧向徐璐施礼。   徐璐还了一礼,笑道:“子央不必多礼。诸位也不必多礼,今儿你们能来,也是我弟弟的福气。三弟四弟,他们可都是你的好友,又是头一次登门作客,你可得好生招呼着。”   徐珏兄弟上前,笑道:“是。”   徐璐又对张瑞等人说道:“知道今儿诸位要来,未人和灿坤可兴奋了。我特地给诸位安排在靠湖的颂雅阁。不过未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请客,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未人是徐珏的字。   而灿坤则是徐环的字。   徐璐并未向张家下贴,倒是徐珏兄弟求到凌峰跟前,想借凌家这次春宴,宴请他交好的同窗。   凌峰对于小舅子一向大方,当下就同意了。   徐珏兄弟今儿也算是半个主人,他的同窗好友自然由他们来招呼。   众人赶紧说“乞敢。”   张瑞更是拱手施礼,文质彬彬地道:“今儿贵府客人众多,徐姐姐怕是忙不过来吧。姐姐不必顾我们,不是还有未人和灿坤么?”   徐璐笑道:“你们都是我大庆将来的栋梁之材。我却是个俗人,我就是想招待诸位,怕也胆怯,怠慢了各位呢。”   张瑞赶紧称:“徐家姐姐说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可素日里能说善辩的本领这会子却毫无用处。一肚子的话,就那么憋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璐却是没注意到脸色有些胀红的张瑞,让徐珏兄弟好生招待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   徐珏头称是。   徐璐又微笑着侧身,让他们先过。   众人纷纷抱拳侧身而行,跨过月洞门,就有书生对旁边的同窗说:“未人这个姐姐简直就是玉做的。”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未人这位姐姐,倒也当得起这个字。”一个书生如是说。   走到最后的张瑞,听了这话后也跟着帮腔:“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用这话来形容徐家姐姐,倒也贴切。”   徐珏听了这放在,非常自豪地笑道:“算你们有眼光。我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看又最温润的女子。”   徐珏兄弟领了他们的同窗去了颂雅阁,这是间不大却布置精巧的地方,错落于幽静的一片荷塘深处,四周栽有腊梅翠竹,把红瓦青墙掩映其间。在此吟诗作对,对弈品茗皆是上上之选。众人落座后,一边打量屋子里雅致的摆设,一边品茗,纷纷夸赞这个地儿好,既清静又别致。有的甚至还当场吟了两句诗来。   徐珏就得意地说:“这是姐姐亲自让人布置的呢。”   众人纷纷夸徐珏有福气,有如此温润贤惠的姐姐。   张瑞则说:“何必羡慕未人灿坤?咱们该羡慕的应该是安国侯世子才是。”   张瑞等人对徐璐的夸赞,徐璐并不知情,这时候她正接待提刑按察使司的周夫人。   徐璐很是奇怪,凌家与周家向来无来往,这回春宴也没向周家下贴子,但周家却主动登门。   周夫人带着两个媳妇,握着徐璐的手:“少夫人,咱们不请自来,你不会赶我们出去吧?”   周夫人还是皇后的姑母,周家原本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寒门子弟,自娶了皇后的姑姑后,这些年倒也平步青云。几年前就坐上了提刑按察使司的位置。今年周大人的任期就要到了,到时候是平调至虚职或是继续任实职,凌峰可是有极大发言权的。所以徐璐并不难猜周夫人与凌家走动的目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即然都来了,也不可能把人家赶出去的。到底是皇后的亲姑姑。   于是徐璐扬着亲切的笑容表示欢迎周夫人,并与周夫人的两个儿媳妇见了礼。   周夫人两个儿媳妇分别是三奶奶李氏,四奶奶小斐氏。李氏徐璐并不认识,但小斐氏却是还有印像的,正是斐浩然的小女儿。因斐浩然丢官发配,斐家失势,周家不愿娶小斐氏,让袁氏狠闹了一阵,周家这才勉强让小斐氏进门,却只给了几百两银子的聘礼,让世人都替小斐氏的将来担忧起来。   如今见到小斐氏本尊,徐璐就忍不住多打量了下。   小斐氏也没有传说中的憔悴,脸上画了妆,普通的珍珠头面,唯独那枚紫金衔宝珠钗稍微有些看头。衣裳也不出挑,七成新的石榴红绘紫葡萄纹褙子,桔红色的桃线裙子,一只手腕上戴了个细细的金圈。   小斐氏神色有些怯懦,尽管应对得体,身为过来人的徐璐还是能够瞧出她的局促不安及自卑的感受。一如当年她随祖母去文家作客的情形。   热情接待了周夫人婆媳,徐璐心里却有些疑惑,周夫人的长媳妇是杨氏,怎么没把长媳妇带出来呢?   也因为徐璐不喜杨氏,也就没问。她领了周夫人婆媳去了晚香堂,一些人也就问出了徐璐的疑惑。   周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笑着说:“你们说杨氏呀,她呀,这阵子性子有些左,做了好些让我不满意的事,我就让她在家抄抄佛经,养养性子。”   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长媳妇可是未来的宗妇,却被拘在家中抄佛经,周夫人还这般召告天下,对杨氏这个长媳究竟有多厌恶呀?   一些知情内情的人也能够猜出周氏舍弃杨氏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杨家与凌家不睦的缘故,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杨家在朝堂上已逐渐失声,杨士清在内阁更是举步维艰,只能够做一枚应声虫。而凌家却是如日中天,周家最是擅长踩黑捧红,疏远杨家,巴结凌家也就无可厚非了。   其实,就算周夫人不明说,徐璐大概也知道些原因。虽然有些得意杨氏让周家收拾,却也暗自警惕着,这周家如此赤裸裸地踩红捧黑,人品怕是不怎么行,将来就算与之走动,也得小心又小心。   徐璐的想法与大多数有见识的客人不谋而合,尽管这些人与周夫人亲切地说说笑笑,但内心早已把周家打入不可来往之列。   周夫人却是不知这些的,看着身边这么多人巴结自己,也很是满意就是了。   承恩伯朱家来了朱大太太,朱二太太,年轻一辈的则有朱大奶奶小连氏二人。   徐璐就笑问朱大太太:“我表妹怎的没来呢?”   朱大奶奶抢着回答:“三婶子身子有些不适,七弟妹需要侍疾。”   徐璐微微皱了眉头,说:“表妹就是孝顺。”   京兆伊严少秋的太太也来了,严二太太还带了自己的长媳妇伍氏,以及一个侄媳妇,这侄媳妇自然就是梁秋韵了。   凌峰与严少秋是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所以徐璐没有怠慢,亲自上前迎接,夸了严二太太“越发有气势了。”又夸了严二奶奶伍氏“二奶奶这蜘蛛造型的珠钗倒是别致,在哪做的?改明儿我也做一个。”   与严二奶奶讨论了珠饰心得后,徐璐又朝梁秋韵含笑道:“三奶奶好像清减了。”   梁秋韵赶紧说:“劳少夫人关怀,大概比较忙的缘故吧。”   徐璐又问:“你家姐儿也有一岁了吧?怎的不把你家姐儿带来?”   梁秋韵受宠若惊地道:“少夫人还记得我家姐儿?那可真是姐儿的福气。姐儿还小,怕她淘气,所以没有带来。”   徐璐就笑道:“以后等她大了些,就带姐儿来玩。”   梁秋韵脸颊红通通的,她满面红光地说起她的冰饮铺子“……开张了有两个多月了,生意还成吧。我们店里开发了冰棍,雪糕,冰缴棱,水果刨冰等,还没到夏季,就已有客人预订了。少夫人若是喜欢,改明儿给少夫人送些来。”   徐璐笑着说:“这哪成呢?你也是做生意的,可不能让你破费。到时候还是按市价算就是了。”   梁秋韵双眼放光,声音激动:“少夫人对我可是有大恩的,哪能收您钱的?您这不是折煞我么?”   徐璐和和气气地笑着说:“做生意都是要成本的,哪能白要呢?大不了三奶奶给我便宜些就是了。”   梁秋韵越发激动了,甚至以炫耀的目光看着严二太太及严二奶奶。   严二太太婆媳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与徐璐笑着说:“少夫人不必陪我们,自去忙就是了。”   徐璐颔首笑道:“就知道二太太向来最疼人的,那您可别拘着了,我就先去招呼别人了。”   严二太太和伍氏含笑致意,等徐璐走开了几步后,就往里头走去,并未理会梁秋韵。   但梁秋韵并不以为意,能够巴结上徐璐,就是倍有面子的事。说出去嘴巴都要长一截呢。   想着以往做过的蠢事,梁秋韵又悔恨不已。不过幸好这徐璐是个不计较的,在她的努力下,她们的关系又还进了一步呢。   随后过来的衡国公二夫人严氏望了梁氏的背影,来到徐璐跟前:“这梁氏向来上不得台面,少夫人理她作甚?”   岷璐笑道:“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严家的三奶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严氏嗤笑一声:“梁氏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哪来的僧面佛面的。”   徐璐惊讶:“不会吧,这梁氏挺能挣钱的,严家供着她都来不及了,还会嫌弃她不成?”   严氏严肃的唇角微微下撇:“自甘下贱,居然抛头露面做起了买卖来,谁瞧得上?”   徐璐笑道:“我倒是忘了,夫人可是出自书香世家的严家,自来轻贱俗务。可做买卖怎的就是自甘下贱呢?严家人口多,花费大,若是无人打理庶务,怕是没法子过着这般体面的日子吧?”   严氏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庶务,交由管事做不就得了?非要自己抛头露面的,分明就是安分,不守妇道。严家人可是打心里瞧不起她的。以后少夫人离她也远些吧,免得沾了一身的俗气。”   徐璐点头附和说:“这倒也是呢。可有一点我不明白了,既然严家人瞧不起她,干嘛又要用人家挣的俗气钱呢?”   她歪着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严氏:“二夫人,您说是吧?”   严氏:“……”   旁边传来扑嗤声响,一个带着讽刺的声音响来:“人家说做了婊子还要立牌访,说得不是婊子,怕就是某些人了。”   这声音严氏也熟悉,豁地转过头去,瞪着来人,厉声道:“你在说谁?”   来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六七名婆子丫鬟,看起来气势摄人。   ------题外话------   第二更,我的福利,赶紧送上,不然我要打滚了,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更新的。 ☆、第179章 算计   “杨姐姐。”徐璐上前招呼着。这人正是永宁伯夫人,杨氏。   杨氏冲徐璐笑道:“徐妹妹,你说好笑不好笑,有些人一边瞧不起人家做买卖的生意人,一边又心安理得用人家自甘下贱得来的钱,这不就是那《秦小楼记》里头的那无耻书生的典型么?”   《秦小楼记》是近年才推出的新戏,讲得是一个叫秦小楼的姑娘,随同青梅竹梅叫陆景的书生进京赶考。进京后,陆景病倒,秦小楼无钱医治,只得卖身青楼,给陆景治病,并支撑陆景参与科举考试的一应花费。只是陆景时运不济,最终却是名落孙山。但秦小楼依然没有嫌弃她,用肉体挣的钱养活他,支持他继续参考。这陆景就一边睡秦小楼,一边花秦小楼的银子,最后居然还勉强中了同进士,靠秦小楼的牵桥搭线,在秦小楼一个吏部官员的恩客的提携下,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哪想这陆景前脚接过秦小楼所有积蓄后,后脚就嫌弃秦小楼是做婊子的人,不配随他同行,甚至对秦小楼拳打脚踢,并斥责秦小楼自甘下贱,不配为妻。秦小楼悲恸不已,就说了句:“人人都说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我看你姓陆的却是比婊子还不如。”   杨氏用这话来形容严氏,倒也算体切了。   徐璐道:“杨姐姐言重了,梁氏出身普通,能嫁入严家,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让她做牛做马给严家挣银子,天经地义嘛。”   杨氏嗤笑一声,拉长了声音道:“是呀,严家人打得倒是好算盘呢。以后咱们家也学学严家,家里没银子了,就娶个商人媳妇,让她给咱做牛做马挣银子去。若有外人说起来,就全推到媳妇身上去,是她本人自甘下贱,可不关我的事。哈哈。”   严氏脸色涨得通红,最后拂袖道:“堂堂公卿千金,伯府夫人,却自甘下贱与那梁氏一般,抛头露面做那下贱营生的人,也配与我说话?哼,我懒得与你为伍。”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杨氏在她身后大笑道:“哎哟,恼羞成怒了。哎,既然瞧不起人家做买卖,那就不要用人家的钱嘛。书香世家就有要书香世家的骨气嘛。一边用人家的银子还一边嫌弃人家,知道无耻二字是怎么写的么?”   徐璐赶紧劝着杨氏:“姐姐少说两句吧。”   杨氏哼了哼,依然大声道:“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种人来十个鄙视十个。还自诩为书香门弟,呸,不要脸。”   徐璐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姐姐管那么多干嘛?”   “既是家务事,那她干嘛还在人前说自己家里人的不是?她以为端着架子不做买卖就高贵了,真可笑,坐吃山空的人,还好意思嫌弃辛苦赚钱养家的人。”   杨氏就是气不顺。   徐璐知道杨氏与严氏结怨的经过。   杨氏出身公卿之家,尊贵无比,嫁妆也丰厚,自嫁到江家后,江家的大半家业都让江老夫人给儿子娶媳妇就折腾得差不多了。杨氏可受不得苦,加上孩子接连出生,江老夫人和公爹江允然先后去逝,家里光办丧事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幸好杨氏嫁妆丰厚,这才支撑过去。杨氏想得深远,将来孩子们长大后,娶妻生子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光靠她的嫁妆怕支撑不到那一天。于是主动做起生意来。杨氏挺有生意头脑的,居然还做得有模有样。而在严氏眼里,杨氏这也是自甘下贱的表现,很是不屑。杨氏可是吃不亏得的主,二人见一回就要互掐一回。   其实,徐璐还是站在杨氏这一边的,不过人家来者是客,她也不好明着说人家的不是,只能劝杨氏消气。   杨氏笑着说:“我消什么气,不过就是想刺她几下罢了。你以为她日子就好过了?呵呵,以前严家有严大老爷在,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严大老爷去后,严家无人精通庶务,加上严家人子女众多,娶妻嫁女,生孩子,样样都要钱,日子就有些难过了。也亏得梁氏有几分本事,不然早就靠典当过日了。严家人还有个梁氏,但衡国公府可就惨了。大顾氏被送去了陕西,杨家就由二房严氏当家,严氏也是个不通庶务的,偏又死爱面子讲排场。我可是亲眼所见,都靠典当度日了。居然还嘲笑人家梁氏自甘下贱,真是不知所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徐璐捂着杨氏的唇:“姐姐小声些。”虽然她本人也不喜严氏,可严氏好歹也是皇后的弟媳妇,总要给人家几分面子的。若是让外人知道皇后的弟媳妇居然靠典当度日,皇后也会没面子的。   杨氏果然就没再说话了。   有丫鬟过来对徐璐称户部左侍郎钱家大奶奶和钱二太太来了。   徐璐就对杨氏说:“姐姐,我先失陪一下。”然后让人领着杨氏去晚香堂去拜见武夫人。   杨氏点头,却又纳闷道:“那钱家……去年不是与妹妹弄拧了么?”   徐璐笑道:“也就是冯氏一个人罢了,倒也不曾影响咱们家与钱家的交情。”   官场上,确实是这样。   杨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杨氏走后,徐璐上前两步,迎接钱大奶奶,“大奶奶来得有些迟呢,一会儿可得罚酒三杯。”她望着作妇人打扮的乔四妹,笑道:“哎哟,四表妹如今是钱二太太了,这可要如何称呼呀?”   钱大奶奶赶紧说:“少夫人是二婶婶的表嫂,可二婶婶却是我的长辈,若是随了二婶婶,我可要吃亏了。可若是随了少夫人,二婶婶就要吃亏了。要不,咱们就各交各的罢。”   乔四妹扯了扯唇角,慢声道:“女子出嫁随夫,少夫人还是称呼我为钱二太太吧。”   钱大奶奶嘴巴张了张,最终又闭上,神色冷淡。   徐璐面上丝毫没有半分不悦,笑得和气亲切:“也好,女子出嫁随夫,以后可就没什么四表妹了,只有钱二太太了。”   她又对钱大奶奶道:“上回我妹子的事,还没向你们家大爷道谢呢。”   钱大奶奶笑道:“少夫人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以后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就是了。再过两个月,大爷就要离任了,不过少夫人不用担心,大爷会与新任的县令交代好的。”   徐璐笑道:“多谢大奶奶,你们家大爷年轻能干,将来定有大作为。”   钱大奶奶心里一喜,她从来不怀疑徐璐对凌峰的影响力。徐璐能这么说,那丈夫升职的机会就是板上钉钉了。   前边又有客人陆续进来,钱大奶奶目的已达到,就说:“少夫人忙,我就不打扰了。”   乔四妹还不想走,不过让钱大奶奶给拉走了。   和徐璐一道招呼客人的凯奶奶上前悄声问:“那就是姑婆家的表妹?”   徐璐点头。   凯奶奶冷笑一声:“不知所谓。”   徐璐笑了笑,没有说话。   凌家到底不是普通勋贵,巳时末客人几乎就到齐了。徐璐团团招呼了一圈后,就全交给底下人去接待。   凌家的下人也都是久经训练的,管事们也都是以一挡十的能人,徐璐倒是不怕这些管事服侍不好客人。   徐璐在晚香堂忙碌了一会,又打人去厨房交代了几句,临时处理了些突发事务,这才回了华馨苑。   能够被引到华馨苑的,全是与徐璐交好的宾客,徐璐很是放松,与客人们说了会儿不痛不痒的八卦,满足了劳累的身心后,就到了开席时间。   午时准备时开饭,饭点设在晚香堂第二进的院落,阔大的十八间厢房,安下三百桌客人也还绰绰有余。辈份高的人则在正屋里用饭,武夫人陪同。其余人全在东厢房用饭,小姐们和公子哥儿全在西厢房用饭,中间隔着个七尺高的乌梨蟾宫折桂屏风。   而男人们则在晚香堂第一进的倒厅里用饭,凌宽父子陪同。   贵族女眷天天山珍海味,又从未做过体力活,食量并不大,徐璐安排的菜式是少而精致。因为量少,厨房做起来也就快捷秤手,味道自然就好。等客人们下了桌后,大多数盘子也就只剩下不足两成的剩菜。比起有些人家,花了不少心血人力和银子,到头来又全浪费在溲水桶里来得好些。   当然,也有一部份人,空有尊贵身份,家底却是单薄的,何时吃过如此美味。所以好些桌上的盘子大都吃得干干净净。而早已得了徐璐吩咐的下人立即让厨房又重新了些菜来,倒也堵住了不少“抠门”之声。   当然,再殚精竭虑的安排,遇上故意挑刺的,总会被挑出刺来,也有些客人在暗地里嘀咕凌家是不是精穷了,居然只安排这么些菜式。   这些声音也只是些小部份,徐璐就算是听见了也没有去理会,只要大多数人觉得不错就成了。而真正与你交好的,就是吃萝卜青菜人家也都会说好,不诚心与你相交的,你就是给龙肝凤胆怕也要鸡蛋里挑挑骨头才成。   尊贵了几代的勋贵家的女眷很是注重养身,吃了饭后并没有立即去牌桌上坐,而是去园子里走动消食。   剩下的人去后花园看戏去了。   临湖而建的戏台,好戏已上场,客人们移驾汀兰院看戏,不爱听戏的则去了另外的园子,听女先生说书。未出阁的小姐们,有的跟在长辈身边服侍,有的则成群结队,继续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这么多客人处在一起,徐璐也怕出什么事儿纠缠不清,不但把凌家所有的奴才都派上,甚至还去庄子上拔了些人手进来,专门负责盯销。   徐璐这个办法还是很凑效的,救下了不小心失足掉进湖里的某位小姐,更是避免了至少有五个未婚小姐的落水。在男客云集的地儿,也还拾了几个小姐们不小心落下的荷包香囊。在人烟稀少的后花园角落里,吓跑了一些正在指点诗词的男女。而那些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想停下来一亲芳泽的,或是想上前拾讪的,都让凌家的下人给劝阻了。   不过千妨万妨,想不到还是出了事儿   徐璐累了一个上午,中午过后,去厨房安排了晚上的菜单后,事儿总算告了一段落,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听说书的女先生抑扬顿座地唱辞,正听得入了迷就有婆子急匆匆来徐璐耳边说了两句后,徐璐脸色就疑重起来了,忽地起了身:“现在人在哪?”   那婆子低声道:“往西院去了,大概目标是留香阁吧。”   凌家的留香阁,名字虽好听,实则是个偏僻的院落,当年还曾住过赵姨娘,离正房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翻过墙去的两百步远的距离,就是凌家的马厩,足可以证明赵姨娘的失宠程度。   后来赵姨娘被安顿到乡下去,留香阁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虽说有下人常去打扫,但常年无人居住,又能好到哪儿去?平时候丫鬟奴仆也很少去那边。   想不到居然就有人在凌家的地盘上弄鬼,选的还是留香阁。   要不这人对凌家的后院布局很是熟悉,要不就是凌家出了内鬼。   徐璐听书的地儿离留香阁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今日也实在有些累了,就坐了滑竿过去。一边听互责辖管后花园西面安全的钱婆子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还要多亏了少夫人身边的墨香姑娘,也是她向奴婢提示,说那丫头有些可疑,要奴婢仔细盯着。奴婢果真就一路跟到她们后头,也发觉了不对尽。原来,那位年轻的奶奶身上的衣裙弄脏了,那丫头带着那位奶奶去换衣服呢。只是奴婢明明记得,更衣的地儿并不在这边,所以就越发留了个心眼。那位奶奶也是满警醒的,觉得不怎么对劲了,就不肯再走了,一边打发身边的丫鬟去通知人。一边合着身边的丫头,把那丫鬟给制住了。”   徐璐松了口气,问:“客人是哪家的奶奶?”   钱婆子摇了摇头道:“并不认识,不过那位奶奶看起来很是年轻,也很漂亮呢,大约比少夫人还要小。一看就知还不曾生养过的。不过穿得很是华贵,想来身份应该不一般吧。”   年轻漂亮又还不曾生养过,徐璐脑海里回想着一张张脸儿。   钱婆子又加了句:“那位奶奶穿着姜黄色绣石榴红百子图的褙子,裙子很是好看,十二开的裙子,月白的颜色,绣满了巴掌大的荷叶,每朵荷叶上头还镶了一颗东珠,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徐璐就有印像了,居然是沈任行新娶的继室,顾芸儿。   “那个丫头呢?是哪个房上的?”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公然算计内阁夫人,徐璐神色就有些冷冽。   婆子说:“那丫头奴婢不认得,不过穿着青灰色的衣裳,腰间系着白色绣菊花的汗巾子,也就是府里的三等丫环,应是洒扫房的。”   府里各个房上的丫鬟,衣着汗巾子颜色都不一样,就算不认识,但也能一眼从衣着分辩出是哪一房的。   因为客人较多,徐璐让下人们各司其职,洒扫的专门互责打整卫生,每个洒扫的丫鬟都有各自的地盘,只需负责自己指定的地盘卫生,再多加注意客人的动向就成,别的都不必去理会。至于领客人更换衣裳的事儿,自有另外的丫鬟来做。   徐璐也知道大富人家层出不穷的算计,既然那丫鬟要把人领到留香阁,想来留香阁应该有了安排才是。于是让钱婆子抄近路,走水路,偷偷潜入留香阁,不管里头有任何人,一律先抓起来。   事发地离留香阁并不远,不过幸好地方偏远,倒不曾让人发现。顾芸儿制服了那丫鬟后,就一直在原地等着徐璐。   徐璐下了滑竿,急忙迎上前去:“妹妹你没事吧?我一听到有丫鬟算计你,心都快吓没了。”   顾芸儿神色淡然,轻笑道:“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就是姐姐这丫鬟……”她瞟了眼委顿在地,面色如土地的丫鬟。   徐璐瞟了那丫鬟一眼,说:“妹妹放心,不管这丫鬟是受何人指使,我必给你一个交代。至于那幕后主使人,我倒要亲眼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安国侯府或许还得不到以手遮天的地步,但若再加上沈家的力量,还敢在凌家地盘上公然算计人沈家夫人,要不就是有恃无恐,要不就是蠢不可及。   顾芸儿轻笑着,神色冷冽:“我也想瞧瞧究竟是谁想暗算我。”   徐璐携顾芸儿亲自去了留香阁,至于地上那被制住的丫鬟,徐璐看都没看一眼。因为自有人收拾她的。   留香阁就在前边两百步远处,跃过一道泰山石假山,再穿过一座廊桥就是了。   钱嬷嬷等人急匆匆地奔了出来,看着徐璐,一脸的难色,“少夫人……”脸色很是震惊难看。   徐璐心中一个咯噔,因为她已瞧到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当徐璐看到那人身上的衣着时,心头咯噔一声,抱着佼幸心理看那人的脸,只觉脑袋轰得一声炸了开来。   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她的大弟,徐珏。   ------题外话------   打滚了,我真的不相信,我的读者全是穷吊丝,太打击人啦。白富美们去哪儿?别逼本姑娘变师太呀。   妖精们,我的鲜花,我的钻石,我的打赏呢?   再不交上来,明天我就变灭绝师太。哼…… ☆、第180章 九拐八弯的仇敌   “长姐,您怎么来了?”徐珏一身月白色绣兰草盘领书生衫,头戴四方巾,十五岁的年纪,虽然还很是稚嫩,但酷似徐成荣的身材脸盘,加上读书人的斯文气质,也还勉强算得上俊逸温润。   这时候他大概也知道他受人算计,脸色很是不好看,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满身的局促。   “……长姐,您千万别误会,刚才我听丫鬟说,长姐出事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徐璐气得全身发抖,厉声问道:“是谁通知你的?把那人给我找出来。”   徐珏一脸的不安:“是个丫鬟,因为太过担心长姐,并不曾留意她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穿灰绿色衣服的。”   做了四年的侯夫人,徐璐好歹也还有两分镇定功夫,她扭头对顾芸儿道:“这是舍弟。看来,是有人想故意挑起事端,往重了说,是想挑起凌沈两家斗起来。这幕后主使人,其心可诛。”   徐珏是自己的弟弟,顾芸儿又是沈二夫人,沈任行的眼珠子,这背后算计的人,好恶毒的心肠。   顾芸儿虽然年轻,却也曾经历了不少磨砺,尽管生气,却也异常冷静。   她对徐璐说:“看来这幕后主使人,好歹毒的心肠。想算计了我,令弟也被拉下了水。再挑起凌沈两家相斗,他们倒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徐璐很佩服顾芸儿的聪明,说:“这人其心可诛。”   顾芸儿说:“事情发生在贵府,还望少夫人给我个交代了。”   徐璐与顾芸儿携手离开留香阁,对顾芸儿:“妹妹怎的知道这丫鬟可疑?”   顾芸儿就笑道:“今儿个的酒席,我以前也曾安排过,客人多了,丫鬟们也不能都认得,不过是见了年长的叫夫人太太,年纪轻的就称奶奶罢了。可这丫鬟一来就要支开我的丫鬟,说是潜我的丫鬟服侍我。当时我就纳闷了,那么多的客人,她不去服侍别人,偏来服侍我。另外,她一来就称呼我为二夫人。想来是认得我的。所以从那时候我就起了疑心。后来这丫鬟弄了我一身的汤水,又要我去换衣裳,我就知道,这丫鬟肯定是受人指使,也就将计就计。”   徐璐叹息道:“还是妹妹有本事。若是换作我,怕早就被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芸儿笑道:“姐姐太抬举我了。这些都是三弟妹教我的,她可是教了我不少好东西。总之,去了别人家,不管与主人家关系再好,丫鬟必不能离身的。另外,不与不熟悉的人去池塘边,去过于偏避的地儿。更不能人家说有人找就傻傻得跟过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芸儿嘴里的三弟妹就是路玲玲。   徐璐笑道:“路姐姐最是古道热肠了,我也受了她不少教诲,受益匪浅。”   走到半路,几乎能听到前方唱戏的声音。   徐璐停下脚步来,对顾芸儿说:“今儿让妹妹受惊了,也是我的不是,是我卸下不力,居然出了这种糗事,真对不住妹妹。”   顾芸儿笑道:“再好的木头也有遭柱虫的时候,姐姐不必自责。”   徐璐又说:“这事儿,不管幕后主使人是谁,我必会给妹妹一个满意的交待。”然后又说:“请妹妹移驾去前面的紫竹园去歇会儿。那边僻静,正好空着,也好问话。”   这样的事,谁不知道这里头的名堂,但却不能赤裸裸地闹将开来,不然沈家凌家都没面子。并且也会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叉是私下里审问。   顾芸儿说:“我自然信得过姐姐的。不过我就不过去了,姐姐问准了只管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儿就成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到婆母身边去,以免老人家担忧。”   顾芸儿倒是清风雯月,徐璐既佩服,却也满脑门的官司。   这也是顾芸儿的高明之处,并不闹腾,只风轻云淡地全权交给她。徐璐反而愧对她了。   既然顾芸儿都如此的理性,徐璐就更不能落了下乘。既然有人敢在安国侯府算计凌家的客人,看来此人压根就没把凌家放心上呀。居然还把自己的弟弟给牵连了进来,无论如何,徐璐也是不会放过此人的。   一个丫鬟,哪有审问不出来的,几根银针扎下去,自然就全招了。   当听到是泽云侯府的三夫人小金氏后,徐璐就愣住了。   徐璐只认识泽云侯府的夫人和世子夫人,对于三夫人并没什么印像。虽偶尔也在别家的席筵上见过两回,但印像不深。   等徐璐恶补了有关这位林三夫人的底细后,又感叹起来,果然是九九十八弯拐出来的仇敌呀。   林三夫人姓金,人称小金氏。因为她还有一个姐姐,是阁老杨士清的夫人,杨夫人称金氏,而这位林三夫人则被称为小金氏。   杨家与凌家是彻底撕破了脸,与沈家也是对立的,虽然不像凌家那样撕破脸,但也是面和心不和。而这小金氏又与杨夫人是姐妹,加上林三老爷走的又是文官路子,以武起身的林家给予的助益并不多,也就只能靠杨士清这个连襟了。   如今林三老爷,靠着杨士清,已经是某州府的行政长官,从三品的封疆副使,只要再努力一把,就是威风八面的正三品大员了。   小金氏站在杨家这边,算计凌沈两家,倒也有情有可原。   加上小金氏的小儿子,又娶了杨家的嫡女杨采儿。杨采儿的名声又让凌峰毁得半分不剩,实在嫁不出去了,只好嫁给了姨母的儿子。   可以说,如今的林家三房与杨家,可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杨家如今日子可不好过,小金氏这么一出算计,也就师出有名。   她算计顾芸儿和徐珏,可以想像,凌沈两家就算克制理智不成仇,但徐璐和顾芸儿也只能被当成牺牲品来牺牲了。   端得好算计。   也够恶毒就是了。   徐璐恨不得生吃了小金氏,但小金氏背后还靠着泽云侯府,这事儿可由不得她冲动。   徐璐只能打人去请凌峰回来商议。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凌峰才回来。怀里还抱着金光闪闪的团哥儿。   团哥儿被带到爷们吃酒的地方,也才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成了小财主一枚了。   凌峰把团哥儿放到炕上,任他自己滚玩,并把客人赏给团哥儿的东西一股脑地递给徐璐。   “都是他的叔伯们给的,你记个册子,收起来吧。”   赏赐的物件有很多,有赤金或玉石打造的护身锁、项圈,羊脂玉、和田玉、翡翠、昆仑玉打造的玉佩,也有小孩子赏玩的金豆子金锞子,银鱼,还有几罐子赤金打造的金猪。团哥儿属猪,光收到与猪相关的玩件就有二十多样。   但徐璐已没空理会这些,她把小金氏算计徐珏和顾芸儿一事与凌峰说了。   凌峰经历了大风大浪,如此重大的事儿,也就是挑了挑眉毛,很快就冷笑道:“还真是作死的忙。”   徐璐说:“是呀,真真是作死的忙。那眼下咱们该如何做呢?我可是答应了给顾芸儿一个交代的。”   “把那丫鬟杖毙了吧,并让人让出风声,就说有人在凌家弄鬼,算计凌家的客人。”凌峰毫不犹豫地吩咐徐璐,“再把那丫鬟的金簪子和金镯子,再送到泽云侯府大夫人手上,看她如何处理这件事儿。”   徐璐不得不佩服凌峰,这人处理突发事务着实有一套,三言两语就正中核心。既瓦解了凌家背动的局面,还把烫手山芋丢给林家,让林家来出这个头。   林家若是处置了小金氏,也算是凌家对顾芸儿的交代了,不费摧毁之力,就弄了个一箭双雕。   徐玷果然就照着凌峰交代的去办,宾客们虽然知道有人在凌家弄鬼,算计凌家的客人,但并不知道是谁,又算计是何人。问徐璐,徐璐但笑不语,只是说:“放心,这事儿家中爷们会解决的。那幕后主使者我们也已知道了。这种跳梁小丑,还不被我放心上。”   说话的同时,徐璐看着泽云侯夫人,笑得意味深长。   泽云侯夫人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林夫人也算是精明了,徐璐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刚才那一瞥,令她豁地扭头,看着她身边的大儿媳妇。   大媳妇洪氏也是一脸的疑重。   林夫人又四处望了下,低声问:“老二媳妇呢?”   洪氏说:“不可能是二弟妹。”   林夫人看着洪氏。   洪氏说:“二叔才刚领了京军副统领的差事,也还是走了凌齐缘的门路。二弟妹与凌少夫人一向交好,自掘坟墓的事应该不会做。”   林夫人点点头,不是老二媳妇,那么,该不会是二房干的吧?前阵子二房的两个女儿在承恩伯府找徐璐的麻烦不成,反被徐璐抽了回来,会不会二房就怀恨于心?   但二房与凌家走得并不近,想在凌家弄鬼,怕也不容易的。   洪氏又低声道:“二婶子与方夫人她们打牌去了。应该不会是二婶子,娘,会不会是三婶婶?”   林夫人目光一缩,四处扫了下,“你三婶呢?”   洪氏说:“没有人看到人,也不知哪去了。说是去逛园子了。”   这边,徐璐已来到顾芸儿身旁。   顾芸儿正坐在沈老夫人旁边,看着沈老夫人打牌,不时递递茶水瓜果。   徐璐走过来,坐在顾芸儿身边,看着桌上的牌凑趣了两句,趁人不注意时,在顾芸儿耳边说了泽云侯府的三夫人小金氏。   顾芸儿愣了愣,大概正想着这人她是否得罪过。   沈老夫人却把脑袋扭了过来。   顾芸儿就在沈老太君耳边说了起来。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说:“居然是她,哼。”手上扫了张牌出去,又笑着说:“我儿不必担忧。跳梁小丑罢了,凌家伸伸手指头就可以把她踩得渣都不剩。”   徐璐还反应不过来。   顾芸儿冲徐璐笑了笑,低声道:“娘早就知道有人算计我了,刚才还是娘要我跟着那丫鬟走呢,想看那丫鬟搞什么名堂。”   徐璐看沈老太君的神色就不大一样了。   与沈老太君一起打牌的妇人就问:“你们在说些什么呀?谁是跳梁小丑呀?”   沈老太君呵呵地笑着:“没什么,就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跳梁小丑,小跳下蹿的,真是的,就是没个消停。”   沈老太君又对徐璐说:“峰儿媳妇,这事儿都交给你,我相信你们安国侯府能处理好的。”   徐璐微微一笑,又去处理后继事宜。   在午时末,泽云侯林夫人总算找到了林三夫人小金氏,沉着脸问道:“刚才你们去哪了?”   小金氏神色有些晃惚地道:“就是去凌家的园子里逛了会儿。”   林夫人淡淡地说:“这可是别人家中,还是别到处走动得好。刚才我可是亲自听说安国侯少夫人亲自杖毙了个丫鬟。”   小金氏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问:“可是那丫鬟犯了什么事?”   林夫人盯着小金氏,轻描淡写地说:“据说是吃里扒外,勾结外头的人算计凌家的客人。”   小金氏脸色微变,额上就冒出了冷汗来。   林夫人心中就有数了,心头怒火万丈。   这个蠢货。   居然敢在安国侯府的地盘上弄鬼。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林夫人正在心里犹豫着,究竟是该把这个妯娌绑了去见武夫人请罪,还是把事情压下来,等回去后再请老太太定夺。   正想着,就有个衣着体面的婆子走了过来。   “奴婢参见林侯夫人。”   林夫人一瞧就知这婆子是徐璐身边的心腹婆子,心脏怦怦跳着,她力持镇定,微笑道:“嬷嬷不必多礼,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嬷嬷恭敬地把用洁白娟质丝帕包裹的物件双手递给林夫人,嘴里道:“奴婢奉少夫人之命,特地把这手镯交到林侯夫人手上。这是林家的东西,请林侯夫人原归原主。”   林夫人带着疑惑地接下,打开巾帕来,里头躺着枚赤金绞银丝嵌红宝石手镯,金与红的颜色,躺在洁白的线帕上,格外鲜亮。   赵嬷嬷又另外递了个饱满的米黄绣银钱的荷包来,“这是贵府某位主子赏给我家丫鬟的银子。只是我们少夫人说了,丫鬟福薄,受不起如此重礼,物归原主最好。”   倒是小金氏瞧了这手镯,和荷包,惊呼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林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接过银子,恨恨地剜了小金氏一眼,这个蠢货。   林夫人心里斟酌了片刻,就说:“咱们家几时出了个手面这么大方的主子?怕是老太太在此,恐也赏不出如此厚重的。”   世子夫人洪氏说:“这手镯好生眼熟,好像是三婶婶的吧。”   小金氏脸色惨白,几乎站都站不住,她由丫鬟扶着,弱弱地辩解道:“大媳妇怕是认错了,我可没见过这镯子。”   林夫人并未理会她,只是对赵嬷嬷道:“劳烦嬷嬷亲自跑这一趟,真过意不去,也是家门不幸。不过请嬷嬷转告贵府少夫人,这事儿既是我林家人干的,少不得要给安国侯府一个交代才是。”   赵嬷嬷满面的笑容,她很是恭敬地弯了腰,说:“林侯夫人就是爽快,老奴也可以放心地向少夫人交差了。”   既然林夫人都如此说了,徐璐也就不再过问。而这时候,时间已到酉时初,该摆晚饭的时候了。   客人们吃过晚饭,也就陆陆续续离去,徐璐对每一位来向她告辞的客人都表现得温文有礼。遇上泽云侯府的林夫人时,徐璐问了句:“贵府三夫人怎的不见了?”   林夫人说:“她身子有些不适,我已让人送她回去了。”   徐璐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夫人又说:“过两日我再来府上玩。”   徐璐客气亲热地送了林夫人一行人。   送沈老太君一家子时,老太君徐璐潜了顾芸儿,亲自挽着沈老太君走了几步:“老祖宗,今儿可没把您服侍好,过两日我就去府上向您请安。”   沈老太君笑着拍着她的手道:“今儿辛苦你了,老婆子很高兴呢。你若是来,那就再好不过了。老二媳妇成日跟在我这老婆子身边,也怪无聊的,你来陪陪她也好。”   看得出来,沈老太君对顾芸儿这个媳妇是非常不错的。   徐璐又讨巧地说了两句,与顾芸儿点了点头。   等丫鬟们收拾了席面,所有贵重物品收入库房,打扫后花园,所有事儿都尘埃落定后,凌峰也送走了一干猪朋狗友,抱着已呼呼大睡的团哥儿回了华馨苑。   徐璐累得全身骨头都散了,也不曾迎上前去,只是有气无力地靠在罗汉床上,对凌峰说:“你吩咐我的事,都办妥了。”   她按着凌峰的吩咐,把小金氏赏给丫鬟的镯子和银子都交给了林夫人。林夫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把问题丢给林家,倒也省了凌家不少事。   凌峰见徐璐累成这样,也满心疼的,把熟成小猪的团哥儿放到炕上,扯了一条大毛巾盖在小家伙微微鼓起的肚皮上,再低头亲了他肥嫩嫩的小手儿,就坐到了徐璐旁边。   看着徐璐侧卧在青蓝色的圆枕头上,那粉嘟嘟娇嫩嫩的模样,凌峰又忍不住伏下身来,亲了她的脸蛋儿。   屋子里服侍的绘春见状,赶紧拉了另一个桃红色通袖,罩月白色坎肩的丫鬟退了出去。   二人来到外头的梢间里,只隔着一道步步高升竹节图案不透明琉璃乌木座屏。   “绘春姐姐,世子爷真的好疼爱小公子呢,小公子全身都脏兮兮的,整条胳膊都像掏火棍似的,世子爷居然亲得下去。”说话的是徐璐才从二等丫鬟里提上来的芙蓉,以前虽服侍在上房,但也就是听从大丫鬟的命令,少有机会在屋子里服侍。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主子私底下的真面目。   刚才世子爷对团哥儿好温柔,抱团哥儿的姿势也是有模有样,对团哥儿也好疼爱。   原来,人前冷峻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私底下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呢。   ------题外话------   妖精们呀,要做就要做个妖娆曼妙的妖精,千万别做僵尸妖精呀。   潜水也不行,总该出来冒个泡才成,也不怕被憋了。 ☆、第181章 林家给出的交代   绘春拿着花篷做起了针线活,闻言瞪了芙蓉一眼,低斥道:“主子的事哪有咱们置喙的余地,快闭上你的嘴。日后再听到这些言论,我就告诉赵嬷嬷去。”   芙蓉不以为然。   隔着道半开的乌木坐屏的东次间里,徐璐推开凌峰,满脸的嫌恶:“满身都是酒臭,走开啦,别薰着了我。”   凌峰直起身,瞅了她的脸儿,“口是心非。”若真的嫌弃他,也不会等他亲了半天才推他。   徐璐横他一眼,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也不理会他又不安份的手,只是说:“就是不知林家会给我们什么样的交代了。”   凌峰笑道:“泽云侯府好歹也是京里的老牌勋贵了。能够屹立朝堂不倒上百年,族中子弟还有出息,这样的人家可不多见。除了有一套严谨的门风家教外,自然也离不得其撇祸倾福的本领,林家最擅长的就是眼光准,历代朝代更潜,一旦认准了,必会坚定不移下去。”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杨士清已是日幕西山。他在朝堂上已让沈任行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而只要不瞎的人都知道,沈任行将会是方公的后继人。内阁其他几位阁老,不服也得服。无论是拼财力,还是拼人脉,别的阁老都是不及的。加上方公也致力培养沈任行。又还享有圣宠。光沈任行跺跺脚,就可以让林家喝一壶了。何论还有咱们家?”   凌峰拍她的臀部,轻描淡写道:“咱们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虽不及沈任行,但在军中却是可以牢牢箍制林家。林家也与咱们家一样,都是靠军功起家。林家的大部份势力,也都在军中,却又及不上凌家的势大根深。小金氏一口气得罪了凌沈两家,就算咱们不出手,林家必会生吃她。且等着吧,若是林家识时务,大概明日就会有结果。”   徐璐盯着凌峰的脸。   尽管他脸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来。   但四年的夫妻可不是白做的。他声音越是平淡,但那种从内到外散发的蔑视,徐璐就知道,这男人所有的谦虚,都是建立在强立的自信上头。   徐璐微微移了下身子,改侧躺为平躺,也避开了他不安份的手,打了个哈欠问道:“那万一林家只轻轻处置呢?”据说林三老爷可是林老太君的心肝儿呢,小金氏也很得林老太太欢心的。   凌峰就笑道:“那就更好办,合着凌沈两家的势力,还不怕碾不死他们?”   语气很是自大,不可一世,飞扬跋扈。   活脱脱的纨绔形像。   但徐璐却百看不厌,果然,生着张好看的脸,着实容易得到好感。   ……   团哥儿白天一直没有睡过,让凌峰带在客人面前大大露了脸,加上客人的起哄,着实玩疯了。客人一走,就在凌峰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得知团哥儿晚饭吃得并不多,怕他夜里饿肚子,就狠了心把团哥儿摇醒了。   团哥儿起床气着实严重,眼睛还未睁开,尾巴已扫了过来。徐璐不妨,被抽了个正着,这回可是实打实地打在脸上,徐璐痛得眼泪花都飙了出来。   “这个小混蛋!”徐璐捂着脸,一边骂道。见凌峰还躺在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不知在想些什么,怒从心头起,上前就掐了他一把,忿忿地道:“你儿子欺负我,你这做爹爹的也不啃一声。”   凌峰看了她的脸,倒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怎么成这样了?”   “还不是你那混世魔王。想去叫醒他,尾巴就抽在我脸上,疼死我了,火辣辣的,大概是肿了吧。”徐璐从小到大还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加上嫁给凌峰后,皮肤更是养得白白嫩嫩的,稍微硌着碰着都会青上好些天。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明知这小子有起床气,你还去弄醒他,自找苦吃是不?”   徐璐委屈到不行:“我都这样了,你居然也不来安慰我。还说风凉话,你你你……”   某人被宠得身娇肉贵,脾气也有些见长。   不过凌峰还是很乐意她使些小性子,非常好性子地哄了她,“好了,别气了,来,我吹吹,吹了就不疼了。”   徐璐果然把脸儿凑过去,让他吹了几下。   凌峰说:“还是上些药膏稳妥些。”   梢间里的绘春赶紧起身,去了里室找了药膏来,给徐璐涂上。   芙蓉无事可做,就在一旁找着话题:“团哥儿起床气着实厉害,那就让奴婢来吧,奴婢皮粗肉厚,不怕的。”   芙蓉试着按了团哥儿的尾巴,再轻轻摇着团哥儿。   第二回被吵睡觉,团哥儿越发愤怒,芙蓉因为按得不怎么用力,尾巴很快就从她手上滑了出来,甩在她的手臂上。   芙蓉捂着手臂,疼得倒吸气,她虽是丫鬟,但也没做过粗活,也是身娇肉贵的,团哥儿用了十分的力道,果然不同凡响,完全不亚于黄筋条狠狠抽在手臂上的痛楚。   徐璐让绘春又给芙蓉上药。   芙蓉撩了衣绣,果然白生生的手臂上,已出现一条红痕。   徐璐说:“唉,这事儿怕只能交给爷了。”   凌峰横了她一眼,起身,一手捏着团哥儿的尾巴,甩了甩,团哥儿果然愤怒到不行,可惜尾巴被人紧紧捏着,扭来摆去也没法子挣脱开,不由挣开眼,发现是自己的父亲,忽然就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声音宏亮,几乎要把房子掀垮。   凌峰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他肉乎乎的肥脸儿,轻轻地哄着。团哥儿哪领他的情,继续扯开喉咙哭,愤怒地哭。尾巴更是左甩右甩,可惜他的尾巴一直被凌峰抓着,怎么也挣不开,又愤怒又委屈,哭得更是惊天动地。   其实,与其说是哭,还不如称为嚎,愤怒地嚎。   徐璐心疼不已,赶紧上前抱了他哄着。   团哥儿就扑到徐璐怀里,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这回是真的在哭,似乎在控诉他的委屈。   徐璐一边哄一边忍俊不禁,“这混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看人下菜了。”   而此刻的团哥儿,本来脸蛋儿已够脏了,再加上泪水一洗,就真成了小花猫。但徐璐就是喜欢得紧,小花猫的脸儿也亲了下去。   团哥儿让养娘洗了抱了出来,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件无袖的黄色绣黑色团福纹的褂子,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白色的长尾巴,那胳膊有力得很,又肥又软,也特别不安份。凌峰才抱过他,就把他头上的簪子给扯歪了。   绘春芙蓉赶紧上前,一个抱团哥儿,一个给凌峰重新梳头发。   芙蓉说:“世子爷,饭桌上不好梳头,还是请世子爷移驾去屋里头,奴婢仔细给您梳可好?”   绘春看了芙蓉,一言不发。只皱着眉头,看着徐璐。   徐璐也只是抬头扫了芙蓉一眼,并未说话,只抱着团哥儿,专心地喂他吃鸡蛋羹。   凌峰说:“不用那么麻烦,反正一会儿就要歇了,随便把头发束好就成了。”   芙蓉说:“这哪成呢?世子爷可不是一般身份,更要注重仪表才是。奴婢给您重新梳头可好?”   凌峰淡淡地道:“什么时候爷的事儿还要你一个奴才作主了?”   芙蓉是凌家的家生子,两年前才被安排到华馨苑,先前也曾听说凌峰脾气不好,需得细心服侍。但这两年来,华馨苑的下人过得很是自在,主母宽厚,赏罚分明。凌峰这个男主子,也少有发火,更是鲜少处置丫鬟。在屋子里虽不大理会丫鬟,但与主母有说有笑的,温柔体贴的模样,以至于芙蓉对凌峰的畏惧早就丢呱哇国了。   若对凌峰了解甚深的人就该知道,凌峰这是生气前的征兆。但芙蓉却是不明白的,居然还娇滴滴地说:“奴婢也是为爷好。爷身份不一般,如今又是朝廷大员,头发更要梳得一丝不苟才成。奴婢自小就学过梳头,手艺很好,保证不扯痛爷的头发。爷试一下就知道了。”   回应芙蓉的不是凌峰的赞赏或是让她试一试身手的话,而是凌峰一声轻喝:“滚出去。”   芙蓉傻眼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道:“爷……”   凌峰看了徐璐一眼,似在说:看你调教的好奴才。   徐璐暗叹一口气,说:“绘春,带她下去,让赵嬷嬷另外给我挑个守规矩懂分寸得来。”   绘春黑着脸,上前拧了仍然懵懂的芙蓉。   芙蓉呆住了,等她总算想起来要挣扎时,人已经被绘春拉了出去,她想进来告罪,但绘春哪能给她机会,死死抓着她,低喝道:“蠢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么?”   屋子里,徐璐把一碗熬得浓浓的小米粥推到凌峰面前:“白日里肯定是光顾着喝酒,没怎么吃饭吧?这小米粥很是养人的。爷好歹吃些,填填肚子。”   凌峰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然后又抬头看她。   徐璐悻悻然地说:“看我做什么?还不是你这个男颜祸水惹出来的?”   如果他长得不那么英俊威严,芙蓉也不会春心大动,做出有违规矩的事了。   凌峰脸色黑了一半,不过也知道徐璐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吃起来。   放了宰得碎碎的牛肉的鸡蛋羹,再加上少许葱花,淋了高汤,吃起来很是香浓。团哥儿肚子也饿了,很快就把自己那一份吃了。   看着桌上还摆有其他食物,小手儿去抓盛着枣子红稻粥的碗。   徐璐眼明手快把碗推开,这小子又去抓凌峰的碗。   凌峰心头正烦着呢,也没有注意团哥儿的动作,到底还是眼明手快,一边固定碗,一边制止团哥儿的胳膊,没想到,这小子左手被制住,右手又跑去抓另一边盛酸菜的萝卜,徐璐赶紧把碟子推开,但团哥儿果然不愧为史上第一调皮王的称号,居然又用尾巴去缠另一个碗。   徐璐似是早有准备,又抓了他的尾巴。轻轻打了他的手儿:“臭小子,这么调皮,爹娘的碗也敢抓,讨打不是?”   团哥儿刚才一系列的动作,让凌峰可是看在眼里的,即惊又喜,骇笑道:“这混小子,动作居然这么快。”   徐璐笑道:“可不是呢,你才制止了他这只手,另一只手又伸出来了。两只手制止了,尾巴又开始动了。先前好些回不防他动作这么快,碗盅也打坏了不少。到如今,屋子里的丫鬟包括我,身手也都练出来了。”   徐璐一边说着,又制止了团哥儿乱动的尾巴,继续说:“这还是好的了,先前没经验的时候,可没少让他祸害。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哪件没让他玩过?现在大家都有经验了,一旦进了屋子,就赶紧跟在后头,或是抓着他的尾巴,没了尾巴,他就爬不动,爬不动也就没法子调皮了。”   凌峰越听越是惊奇,忍不住捏了小家伙的脸儿:“臭小子,果然调皮,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团哥儿咯咯地笑着,伸着胖胖的胳膊,朝他伸出手来。   凌峰把他抱到怀里,又亲了他的脸蛋儿,一边捏他的脸蛋儿,一边轻斥他小捣蛋儿。   虽说小孩子调皮,但在做父母的眼里,依然是宝贝心肝。   吃了夜宵,凌峰抱着团哥儿在床上玩木头玩具,陪了一天的客人,人也有些累了,就大赤赤地躺在床上,任由团哥儿在他身上滚来翻去。   而徐璐早已缩在床的角落里,沉沉睡去。   凌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团哥儿的头,侧头看着已熟睡的妻子,内心一片柔软。   ……   还真让凌峰说中了,第二日上午,徐璐正在收拾散后,林家世子夫人洪氏就来了。   洪氏穿着一件藏青色绣暗纹褙子,同色系的裙子,头上簪着鸡心小银簪,银制的展翅凤钗,白色珍珠耳环,连手碗上也是银制的刻福寿双齐银钏。   徐璐很是纳闷,洪氏这日的打扮,绝不像是出门的打扮,好像在彰显着什么。   果然,洪氏就说:“昨儿个半夜里,我家三婶子,已暴病没了。三婶子身边服侍的人对三婶婶很是忠心,已有六个奴才给三婶子殉了情。三婶子的儿媳妇也就是我那妯娌,已身怀六甲,三婶婶好端端的就没了,大受刺激,动了胎气,太医正在家中救治。弟妹因心疼三婶子的离去,伤心过度,根本就没力气生孩子,太医说六弟妹需含些参片在嘴里,补给些力气。只是家中三十年以上的山参早就没了,特地来向少夫人讨点儿山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少夫人疼疼我那妯娌。”   泽云侯府也是老牌勋贵了,又家大业大,像人参燕窝之类的补物,估计库房都有一大堆。但林家却偏来向凌家讨要,这里头的名堂,徐璐心知肚明。就一脸关心地说:“哎呀,这可真是不幸。救人如救火,我这就叫人去取些老山参。希望贵府六奶奶能够母子均安。”六奶奶就是小金氏的次子媳妇,杨家的千金,杨采儿。|   徐璐让人开了库房,找了根三十年的山参,由红绒里的沉香木制的匣子装着,亲自交给洪氏,并说:“……请节哀。不过逝者已去,还请世子夫人保重才是。也希望六奶奶吉人有天相,能够母子均安。”   洪氏接过山参,交给徐璐,说:“承少夫人吉言。”   洪氏离去后,到了下午,那边又派人来传,林家六奶奶因凌家及时送来的山参,捡了一条命回来,母子均安。只是林六奶奶生孩子到底伤了身子,这辈子怕没法子再生了。另外,又落了病根,身体特别不好,已由老太太作主,让人仔细将养,不许人打扰。孩子的洗三礼,也都抱到长房去办。   林老太太在京城一向有慈名儿,想不到,狠辣起来,居然如此的果绝凌厉。   不过林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也多亏了掌家人的狠辣。仁不掌财,慈不掌兵,正是这个理。   ------题外话------   danqi2007 送了1颗钻石   兜兜有果冻 送了1颗钻石   兜兜有果冻 送了50朵鲜花   感谢两位姐妹的打赏。 ☆、第182章 秘密   徐璐假猩猩地说了几句“请节哀”“这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并还问侯了林太夫人的身体,请太夫人保重之类的场面话。   洪氏一脸沉重地说:“多谢少夫人关心,太夫人还成,只是家里发生这么些事,总归精神不大好。三婶婶到底是她老人家最疼惜的儿媳妇。”   洪氏的意思徐璐再明白不过了。   林太夫人为了给凌沈两家交代,连最疼惜的儿媳妇都处理了,也算是壮士断腕。徐璐少不得还要承她这份情。   徐璐一脸沉痛地说:“可不是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令人难过。只是我嘴笨,也不知如何安慰老太太,也只能请老太太保重身子了。”   洪氏说:“是呢,老太太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呢,她老人家若是倒了,咱们家可就真要乱套了。”   ……   得知小金氏的娘家人也结伴去了林家后,徐璐才与武夫人一道去了林家掉唁,发现林家并未如洪氏所说的乱了套,奴仆丫鬟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因老太太还在,所以林家也就是门口挂了个白灯笼,灵堂里一番布置就是了,别的地儿不见喜庆,林家下人腰间拴着白麻带,主子们换上素色衣饰,如此而已。   小金氏的媳妇女儿服了齐衰,跪在灵前,很是哀痛。   小金氏的娘家嫂子弟妹侄媳妇们则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徐璐特地留意了小金氏的姐姐,杨夫人。   杨夫人双眼通红,神色狰狞,正在质问林夫人:“我妹子身子一向健健康康的,怎的就忽然暴病了?”   “还有我那采儿,前天我还特地来瞧了采儿,采儿都还生龙活虎的,连太医都说,采儿这胎没问题,是顺胎。怎的才一日功夫,就难产伤了身子?你们林家虽家大势大,但我金家杨家也不是吃素的。”   林夫人神色淡漠,并不理会阁老夫人的愤怒质问,只是说:“亲家姨太太请节哀,三弟妹就这么没了,我也很替她伤心。至于老六媳妇,老六媳妇还在里头养着,亲家姨太太还是去看望老六媳妇吧,到底母女连着心。”   杨夫人又惊又怒地盯着林夫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   林夫人太有恃无恐了。毫不掩饰外人质疑小金氏暴病的真相,林家如此态度,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告诉众人,小金氏着实死得蹊跷,你们质疑也好,愤怒也好,都无所谓。   杨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两年前,林夫人敢这样与她说话,早就使出阁老夫人的威风,让林家吃不完兜着走。   不管杨夫人再如何不服输,也知道,如今的杨家已是风雨飘摇。就算小金氏死得蹊跷,也不敢再硬仗腰子了。   而杨夫人的娘家,金家只是普通官宦,后来金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成了皇后,金家人还得瑟了一阵子。谁会想到,金夫人自掘坟幕,仗着是皇后姨母的身份,让自己的小女儿跑去抢别人的男人。若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对方又是首辅方公的千金,这对母女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了。最后弄得皇后震怒,方家报复,全帝都人的鄙夷,金大太太让皇后派来的嬷嬷管制得生死不能,整个金家声誉更是一落千丈。就算金家人明知林家人害死了小金氏,怕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林家人的有恃无恐,杨夫人恨得滴血,却是毫无办法。   偏偏,她又还瞧到了杨家的死对头,武夫人婆媳。   面对武夫人婆媳时,林夫人又是另一套嘴脸了,林夫人对武夫人客气地道:“……侯夫人只需派个管事来就成了。侯夫人和少夫人还亲自跑一趟,真过意不去。若是三弟妹地下有知,也会受宠若惊了。”   赤裸裸的贬低小金氏,杨夫人气得指尖发抖,却又毫无办法。   武夫人与林夫人寒暄,嘴里说着节哀的话,甚至武夫人还抹着眼泪沉痛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说没就没了呢?昨日在咱们家都还生龙活虎的。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徐璐也假仁假义地道:“是呢,三夫人多好的人呀,还有贵府六奶奶,太让人唏嘘了。”   杨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愤然离开灵堂。去看自己的女儿去了。   ……   杨采儿脸色苍白憔悴,才刚生产完,双唇半分血色也无,她头发凌乱,额上套了个白色布套,见到自己的母亲,未语泪先流。   “……娘,您可要替女儿作主。”杨采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扑到杨夫人怀里,隐忍了一整夜的恐惧,总算得以发泄。   杨夫人紧紧搂着女儿,说她才生了孩子,不要总是哭,会伤身子的。   “我差一点儿就活不过来了。”杨采儿流着泪哭喊道。   “他们……他们好狠的心,姨母从凌家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就被大伯娘带到了老太太那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后,大伯娘就派人来把三房的院子包围了起来,把姨母身边的下人全都捆了,连我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还有奶娘也没能幸免。当时我想上前去阻拦,都让洪氏那贱人让人把我死死的拉住,甚至相公出面都不成。后来过了两个时辰,姨母就被人抬了回来,全身都是血,皮开皮绽……姨母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娘,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们不但杖杀了姨母,还把姨母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杖杀了。我的大丫鬟也全被带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杨夫人全身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的。   “林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杨夫人脸色发青,但多少也知道原因。大概是妹子和女儿的阴谋败露,林家为了给凌沈两家交代,做出来的丢车保帅吧。   昨天凌家春宴上,什么事儿都没有,而小金氏也没有递消息出来,杨夫人就知道要么小金氏还没来得及做,要么就是事情败露,心头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事情真的败露,凌沈两家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因妹子可是林三夫人,如今凌沈两家圣宠渐隆,正是滔光养晦之际,想来不至于大张旗鼓收拾妹子才是。   谁会想到,林家如此心狠。为了不得罪凌沈两家,丢车保帅得如此彻底。白白折损了妹子,连女儿也受了牵连。   杨夫人又恨又怒,更多的还是惧怕心虚。   ……   徐璐原以为林三夫人小金氏的暴病身亡,在林家人半是遮掩半是故意的情况下,外头应该会有些风生才是。谁知道,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小金氏的娘家,以及金家的姻亲,除了去林家哭了一场外,就接受了小金氏暴病身亡的事实。   小金氏下葬后,武夫人婆媳又去了林家吃了顿酒,就听说小金氏所出子女,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杨夫人却是恨之入骨,居然不准许杨夫人入内。   婆媳俩互望一眼,武夫人私下里对徐璐说:“林家这祸水东引倒是引得妙。”   徐璐点头,不知该佩服林老太太的果决狠辣的善后本领,还是该同情杨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璐把手头的事儿忙完后,这才把弟弟徐珏叫来,狠狠斥责了一通。   “你也太好骗了,就不能长长脑子?那日若不是沈二夫人警觉,早否则你们若真的私下撞到一块,你想像过后果?”   徐珏低头,一言不发。   徐璐看他精神萎缩,也不好再责骂他,只是嘱咐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凌家虽权势滔天,但不是没有政敌和弱点的。   “这回算计咱们的,就是杨家。他们没法子动你姐夫,就只有朝凌家的姻亲下手。上回就已伸过一回手了,不过让咱们剁了爪子。这回,又朝你下手,一方面你是凌家的小舅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们年纪轻,更容易被算计。所以你们都要记住,不管去别人家还是在自己家,凡事都要多动脑子。尤其是去别人家,不可去太偏僻的地方,对那些主动靠上来的女子更要离得远一些,你们的荷包玉佩折扇书籍信笺什么的,更要保管好。”   徐珏拱手称是。   以前也不是没听长姐说过这些层出不穷的阴谋算计,先前还不以为然。这回却是让他长见识了。原来,妇人间的算计比来自于政治上的争斗更来得可怕。   ……   小金氏死后不久,礼部左侍郎张家二公子张瑞,即将迎娶保定秦家嫡女。   张家也向凌家下了请贴,请凌家全家人赏脸光顾。   徐璐不喜那秦氏,但张家的面子不能不给。想了一会,也就下了回贴,表示到时候一定前往。   五月末,天气开始热了,凌家上下,已里里外外换上夏天的装饰,炕垫、椅垫、椅榻床垫等,全都换上夏季的垫子,春天的被褥毛毯等全拆洗凉晒再收装进库……这又是一项浩大工程。   忙碌中,袁向天夫人登门来拜访,这回是来感激徐璐的。   “……若非少夫人提醒得及时,我家老爷怕不得善终了。”袁太太一脸的心有余悸。   对徐璐越发感激了。   徐璐有些汗颜。   她诓骗了袁夫人。   只是没想到,事情就那么巧合。   与袁向天一道进京述职的外地官员,如今有相当一部份官员被都察院清理了。如今都还在牢里关着的,   能够全身而退还能保住加官致仕的袁向天心有余悸,对凌峰夫妇越发感激了。   袁夫人甚至对徐璐说:“我家老爷已致仕,怕是没法子替凌大人效力了。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少夫人笑纳。”   袁夫人递给徐璐一封信。   徐璐迷惑地接过,打开信笺,只是才看了一行字,脸色就巨变。   然后目光森冷地盯着袁夫人。   徐璐目光锐利,似一把利箭,刺得袁夫人心下一寒,赶紧说:“少夫人请放心,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这嘴巴是最牢靠的。我家老爷也是。”   徐璐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袁夫人。   袁夫人坦然直视。   良久,徐璐才展颜笑道:“夫人请原谅,是我小人之心了。”   袁夫人松了口气。   她又低头看了上头的信,狠狠地揉成一团,沉声问:“这信,是从哪得来的?”   袁夫人低声道:“说来也凑巧。我和老爷坐船回京,从天津港码头着陆,在进京的驿站里歇了,因为驿站只有剩下最后一间上房,可驿站里还有一对年轻夫妇。那人是个武官,也就是个五品的卫所指挥使,而我们老爷却是从四品的文官,无论按品秩还是身份,他都该让我们的。那男人倒也干脆,可那女的就泼蛮无理了。非说他们先到就要先住。正当争得不可开交时,驿站原来住了位致仕的官员,主动把上房让了出来。我和老爷虽然住进了上房,但依然气难平。就想给他们使些绊子。到了深夜人静的时候,我和老爷把墙壁挖了个缝原想给他们制造点麻烦,就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还是有关于凌大人的。”   徐璐已能隐约猜到什么事儿了,“那女子可是姓卫?”   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姓王,是个很娇媚的女子。刚开始我也不清楚那王氏是何来头,反正挺嚣张蛮横就是了。那男的姓洪,叫洪笔。是何北张家界卫所指挥使。那女的原来是洪笔的继室。”   “那王氏看起来有些嫌弃洪笔。洪笔就对王氏说:‘你可别看我现在官位低,不出两年,我照样可以手握大权,做封疆大吏都绰绰有余。’王氏就笑话他吹牛。洪笔从他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对那王氏说:‘这是已逝的卫氏临终前交给我的。说等她去后,就要我带着这封信进京找安国侯府世子,把这封信交给安国侯世子凌峰。凌峰看了这封信后,就会关照我的仕途。但却嘱咐我,在未见到凌峰之前,千万不能打开这封信,信也一定要亲自交到凌峰手上。若是交到别人手上,或是我先打开来看了,我的性命非但保不住,还会给洪家惹来灭门惨祸。’那王氏这才忍着没有拆那封信。那洪笔又还对王氏说:‘那凌峰我可是特地打听过了,那可是简在帝心,手握重权的人物,我这样的小虾鱼,动动嘴巴就可以爬到普通人努力一倍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洪笔还说,若是运气再好些,将来还可以给那王氏封诰命。”   袁夫人看了徐璐一眼,又继续说她因为好奇,就想办法把那封信偷到了手,也打开看了。   后来袁夫人一副很后怕的模样,吃吃地对徐璐说:“当时我也不曾想。凌大人会有这样的秘密,可吓死我了。不过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拿凌大人的秘密要胁什么的。还请少夫人相信我。”   徐璐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袁夫人就有些讪讪的,她低下头来,“是三月份的事了。”   离现在都已有两个多月了。   徐璐就知道,这袁向天知道凌峰的秘密后,并没有想过要来向凌峰投诚,大概与那洪笔一样的心思吧。大概因为后来凌峰对袁家“有恩”,觉得无法报答凌峰的恩情,这才痛定思痛拿出了这么秘密。   或许,也有向凌峰行要胁之意。毕竟袁向天都致仕了,但袁家还有些儿郎也需要打点的。   徐璐没有点破袁向夫人的小算盘,依然诚挚地谢了袁夫人。   “多亏了这封信落到袁大人手上。若是落到那些阴险奸诈的人手里,咱们家可就真的完了。夫人大恩,请受我一拜。”   徐璐戴了高帽子后,话锋又一转,变得森然冷冽:“匹夫无罪,怀璧自罪这句话,夫人应该听过吧?”   袁夫人当然知道的,赶紧向徐璐保证了又保证,他们绝不会乱说出去的,否则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璐露出笑容:“我相信袁大人和袁夫人的为人。”   她把那封信丢在几子上,对袁夫人道:“听说夫人的长子今年要下场?”   袁夫人赶紧说:“是。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不过夫子说,他的基础并不是很好,怕没什么戏。不过嘉华还年轻,让他下场去试试手也是不错的。”   嘉华是袁向天的长子的字。   徐璐点头:“能一次就考中的实在少之又少,嘉华年纪还小,倒是不急的。不过我家世子爷倒也认识几位从翰林院致仕的老翰林,学问人品都是没得说。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等嘉华秋闱过后,可以来找我,我让世子爷给嘉华介绍几个老翰林辅导他学业也是不错的。”   翰林院的老翰林,学问肯定是过硬的。一向是各户人家的香馍馍。有时候,并不是有钱就可以请到的。   袁夫人一脸喜色,却也一脸的难色:“翰林院的老大人学问那是没得说的。可据我所知,那些老翰林,早就被各家给订走了。嘉华怕是请不到了。”   徐璐淡淡一笑:“这个无妨,世子爷与沈阁老还颇有些交情,我两个兄弟也在沈氏族学,由两位致仕的老大人坐镇。袁大人与我们家有大恩,想必沈大人会卖我家世子爷一个人情的。”   袁夫人大喜,沈氏族学那可是京中有名的,规模宏大,夫子学问砸实,规矩严格,不但教学问,还有骑射弓马,强身健体,劳逸结合,很受学子们欢迎。但沈家族学的免费教学也只限于沈家子弟。外头的人想进去,除了要考学问人品外,还要交付一大笔银子。一般家庭条件的,也只能望而止步。除非是资质特别好的,让夫子们到了惜才的地步,才有可能提供免费的教学。   袁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资历只是普通,但沈家除了有名师外,最重要的是同窗的人脉以及沈阁老的看重。   只要擅经营的,在书院里就与同窗结下深厚情谊,将来在官场上也是有照应了。若是再得到沈任行的青睐,那就再好不过了。   袁夫人大喜过望,果然这步棋走对了。   袁夫人又向徐璐说了诸多奉承话,徐璐也只淡然而笑,最后端起茶来,轻淡道:“……忽然想到了一件令我教训深刻的事。以前在福建,曾救了一位卖点被人贩子卖到窑子里的姑娘。那姑娘被我所救,却不肯离去,只想以契约的形式留在凌家替我做事。我却是不放心她,半逼着她签了卖身契才把她留了下来。后来此人虽然成为凌家的奴才,却是个有志向的,没几个月就自己挣了银子赎身出去。可是后来居然做出报复凌家的事来,我就质问她,我对她曾有恩,为何要恩将仇报。夫人猜猜,此人是如何回答的?”   袁夫人一脸茫然,又有些不安。   徐璐说:“她与我说:我若是诚心帮她,她必会一辈子感激我。我是帮了她,却对她夹恩图报,逼着她签下卖身契,她就认定我对她的帮助是不诚的,带着功利性的,其效果就大打折扣。她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还怨我呢。”   袁夫人脸色忽地就变了。   徐璐很是受教地说了句:“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真心要帮人,是不能带任何算计的。否则,非但得不到感激,反而还会变恩成仇。”   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她说:“那人也太自私了。被帮的人都想让别人学子贡赎人,可这世上,不求回报的子贡又有几个?连孔子都斥责子贡,赞扬子路受牛。须知,助人虽为乐,但得相应报酬,也是天经地义,夫人觉得呢?”   徐璐缓缓笑了起来:“夫人说得极是。我也不欣赏子贡无条件赎人,从这两件事来看,是孔子对一种道德行为的评价,倘若一味强调道德的高尚性,而忽视了好人好事应有的回报,那么道德行为就有难以为继的危险。不求任何回报固然是高品德,但助人得到相应的回报,亦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也非常赞成子路受牛。因为子路受了牛,之后亦不曾以恩人自居,向所救之人夹恩施报,这才是高品格,夫人觉得呢?”   袁夫人亦是聪明人,徐璐明知袁家帮助凌家,是带了功利性质的,但徐璐依然同意还袁家的恩情。于是就说:“少夫人说得极是。从这两件事来看,重点不在于细究好人好事背后是否有纯粹的道德心,而在于看此种行为能否形成良好的道德激励。助人为乐,得相应报酬亦是情理当中。我也非常赞成少夫人的话,给予了别人帮助,别人还了恩情,那就两不相干了。也就不存在谁有恩谁必得报恩的事。少夫人以为呢?”   袁夫人的话倒是说得妙,把她隐隐的不满压回了喉咙里。   徐璐叹息而笑:“夫人说得极是。”   袁夫人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说:“我家老爷所求不多,只求凌大人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们家嘉华些助益就成了。”   她明白徐璐的顾忌,怕袁家对凌家没完没了的夹恩图报。所以袁夫人所提条件也不敢太高。   以凌峰的本事,提携个后生也还绰绰有余,徐璐欣然应了。   皆大欢喜的局面。   一旁的丫鬟则听得云里雾去。实在不明白,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孔子头上去了。   徐璐亲自送了袁夫人。   袁夫人赶紧说:“少夫人留步,可不敢劳烦您。”   徐璐也就没有再送。   袁夫人又说:“我和老爷年纪都大了,记性都不大好,少夫人可得时常来我家作客才是。不然日后怕是连安国侯府的门朝哪方向开都不清楚了。”   这也是在委婉向徐璐表明,他们不会把那事儿说出去。   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利害取舍。   ------题外话------   饱满,结实,这算是H么?真想骂娘了。如果我能牛一些,真想把某些人的电脑给砸了。 ☆、第183章 处理   晚上,凌峰从官衙回来,徐璐把袁夫人的那封信递给凌峰。   凌峰一瞧,脸色就变了,问徐璐:“你是如何处置的?”   徐璐就笑着把白日与袁夫人的事儿说了。   凌峰点头,“倒是个聪明的。”脸色倒是恢复如常。把信对着烛火烧了。   徐璐挽着他的手臂,进入内室,替他宽衣,并说:“是呀,我原还想着一劳永逸的,不过瞧着袁家人也算识时务,这事儿也就罢了。不过,该防范的还是要防。那洪笔,爷打算如何办?”   凌峰没有说话,只是踱着步子,然后去了西次间,拿了徐璐平时画画的笔,就着张薛滔笺写了几行字,写好后,搁了笔,往腰间四处搜了搜,徐璐赶紧回屋里拿了凌峰的印章。   凌峰看她一眼,目光柔和,接过印章在上头盖了章。   这是凌峰的私章,上头刻了齐缘二字。   徐璐在门口等了会,然后叫了个丫鬟进来,让她去叫洗砚进来。   洗硕很快就来了,垂手立在外头台阶下。   凌峰就站在门槛后,对洗硕吩咐:“你去找沈剑鸣,持我手谕,去通州乌家庄,派几个暗卫替我做件事。”   凌家的暗卫,有一部份在凌府,也有一部份安在通州庄子里。   洗砚双手接过已用浆糊粘好的信封,恭敬地应了。   徐璐也没问洪笔接下来命运如何,只去了西次间,收拾好凌峰的印章,才踏入东次间,就让凌峰抱了起来往罗汉床去。   徐璐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丫鬟们都还在场呢。   的幸凌峰也没别的动作,就只是把她抱到罗汉床坐着。   “先吃饭吧,吃了饭我们去凫水。”   徐璐不明白为何他神色忽然变得如此轻松,不过瞧他兴致颇高,也不好扫他的兴。吃了饭后,就带着团哥儿去了后边的池子里凫水。   下了水游玩去了。   凌峰带着团哥儿在水里游了几圈,这小子还没学会凫水,在水里接连吃了几口水,对水已恐惧起来。死死抱着凌峰的脖子不肯撒手。   凌峰抱着他的小身子,轻拍着他的小尾巴,笑道:“现在知道水里不好玩了吧?以后还要不要强行下水?”   团哥儿赶紧摇头。小孩子都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你越是阻止他,他越想偿试。但当你让他见识到这个事物会对身体造成伤痛后,你就是让他去玩都不屑理会了。   制止团哥儿过剩的好奇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做这件事会很危险。团哥儿没下过水,所以对水格外好奇。洗澡的盆子太浅,完全没法子满足他,他向往的是清澈的池水,好多时候都想一头砸进池子里,只可惜回回都让人阻止了。使得他越发对池子向往。如今吃了几回水后,呛得难受无比,团哥儿哪还有兴趣,抱着凌峰的脖子都来不及。   凌峰哈哈大笑,带着宝贝儿子又在水里游了几圈。父子俩还嫌不好玩,又要徐璐下水。   徐璐摇头:“罢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父子玩吧。我就在岸上看你们就是了。”看着父子俩在水里嘻戏,也是件幸福的事。   团哥儿第一次下水,玩得可高兴了,凌峰托着他的身体,任他在水里扑腾。   徐璐嘱咐凌峰不要把头发打湿了,又去了外头,让人去交代厨房多做些夜宵。   凌峰游了过来,问徐璐:“真的不下水?”   徐璐拿着帕子抹了他脸上的水渍,柔声道:“现在天气还不热,我怕冷。你们玩吧,我看着你们就是了。”   凌峰又捧了她的脸儿,亲了她,又继续凫水去了。   直至团哥儿游不动了,父子俩这才上了岸。   徐璐捧着毛巾,都不知该先侍候哪个了。   凌峰扯过毛巾,胡乱包裹着团哥儿,把他的身子擦干后,又丢给徐璐:“给他穿上衣裳吧,免得着凉。”   给团哥儿穿好衣裳,这小子应该是真的累了,瘫在垫有茶色的凉垫的炕上,一动也不动。   徐璐爱极了他的纯真的黑泠泠的大眼,更是喜欢他嫩嫩的软乎乎的身子,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了他的额头和脸蛋儿。半趴在他身上,老早不想移开了。   总算把儿子亲够了,徐璐这才直起身,给他盖上柔软的毛巾,对凌峰说:“肚子都饿了吧?我去让人弄点东西来。”   徐璐去前边院子里打开门拴,放了值勤的丫头进来。并端上夜宵,两碗熬得稠稠的红稻粥,两碗鸡蛋香菇汤面,一盘子栗子糕,一盅燕窝桂园红枣银耳羹。   凌峰抱着儿子坐到桌前,由墨香侍候团哥儿用饭。   凌峰三两下就把一大碗粥喝得精光,又去进攻那碗鸡蛋面。   徐璐说:“给团哥儿留些呀,这小子最爱吃面了。”   团哥儿食量还真大,吃了一碗粥,一碗汤面,又还吃了几块栗子糕。   凌峰放下碗,惊讶地看着徐璐,笑道:“今晚的宵夜比往日的还要多。”   徐璐就笑着说:“凫水可是件体力活,肚子肯定会饿的。所以我就特地让厨房多做了些。怎样,吃饱了没?”   “半饱,不过这样也就够了。”夜宵也就是填填肚子吧,吃太多反而容易积食。   凌峰心里很是慰贴,妻子越发体贴了。不但与自己心意相通,连他的胃都摸得透熟。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让他感到舒服妥贴。   父子俩几乎同时间搁下碗,徐璐拿了手帕,挨个拭了他们的唇边的油渍,“我听说,父亲带出来的孩子很有男子气,不小气,不懦弱,心态健康。既然团哥儿喜欢凫水,爷以后就早些回来陪他凫水吧。”   凌峰点头:“我尽量。”   丫鬟又端来两盅茶水,凌峰端过其中一碗,递给她。徐璐接过,嫣然一笑,喝了茶嗽了口。又陪着团哥儿玩了一会儿,凌峰甚至亲自带小家伙去净房给他把了屎尿后,才抱着孩子上了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孩子睡中间,夫妻睡两边,都紧紧地挨着团哥儿柔软的身子。   夫妻俩轮流着亲团哥儿的胖乎乎的脸蛋儿,百亲不腻。   徐璐不但亲了团哥儿的脸,还抱着他的胖手儿一个劲地亲着,并感叹低笑:“这混蛋小子这么调皮,为何我仍是那么爱他呢?”   凌峰淡笑不语,低头,亲在其中一条手臂上。   徐璐咯咯地笑着:“眼睛花了不是?亲到我的胳膊了。”   凌峰也跟着笑了起来,抓着她的胳膊,往怀中带,“亲的就是你。”   夜深,人静。   望着身边一大一小的两张睡颜,同样苹果般的脸儿,带着自然的红晕,静静地躺着,睡得很是安详。   凌峰静静地看着,良久,他悄然起身,出了主卧,来到前一进的院子里,这儿是徐璐素日里召见府里各管事并处理公中事务的地儿。   一个黑衣人静静地在那等着,悄无声息地半跪在地。   月色中,若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黑衣人的踪迹。   只着一身白色寝衣的凌峰,趿着玄黑软布鞋,顶着头不再齐整的发髻,负着双手,对黑衣人道:“给你半年的时间,让袁向天夫妇死于意外。”   黑衣人低声说了“是”。   凌峰又说:“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少夫人那儿也不许透露任何风声。”   “属下尊命。”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凌峰也重新回到主卧里,雕龙凤呈祥仙芝纹描金跋布大床上,妻子侧着身子,熟得正是香甜,一双玉手还抱着团哥儿一条手臂,而团哥儿则四肢大张着,显得非常霸气。   凌峰上前,抱过团哥儿,把他放到床的另一侧。自己则上了床,睡到了徐璐旁边,然后缓缓靠近妻子。   ……   六月初三,诸事大吉。   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张瑞,迎娶保定府秦家嫡女。   保定府秦家也是百年望族,二十余年前还曾出过阁老。尽管如今的秦家不复往日鼎盛,但秦家依然不容小觑。这位秦小姐的兄长是宣德四年的解元,北直隶的第一名,名动天下。后来这位秦家大爷御前初受进士及弟,又迎娶沈阁老的外甥女,如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剑英嫡长女为妻。这位秦大爷如今已是吏部给事中,位卑而权重。   张秦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安国侯府与张家少有来往,只徐璐一个人去了。随行的还有徐珏徐环两兄弟。   张瑞与徐珏徐环同在沈家族学里念书,据说交情颇深。徐珏兄弟还常被受邀张家,对张家很是熟悉。   在车上,徐璐又交代了两个弟弟:“不可胡乱走动,不可捡地上的荷包巾帕之类的。更不许把身上的物品随意给别人。”   徐珏今年十五岁了,虽然青涩,但模样儿俊俏,穿着青底米白交领细布长衫,简单的剪裁,只在袖口和交领处绣着劲竹图案,头戴同色系文生巾,宽松的腰身,松松垮垮地系着一张墨绿色宫绦,垂着枚莹白的玉佩,和一块紫绿色的荷包。   此副打扮,虽不奢华,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即不抢主人风头,又不失本身的低调内敛,读书人的儒雅及斯文完全彰显了出来。   徐璐亲自给徐珏整理领子,柔声道:“你姐夫那个位置,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容易得罪人。不过你姐夫够厉害,他们除了干瞪眼外。肯定会另想他策。我身边有奴仆丫鬟服侍着,倒是不怕被算计。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们兄弟俩。你们年纪轻,又没经验,随便弄个桃色事件就可以毁掉你们。所以在席上不可吃太多酒,不可与人争执,更不可意气用事。离女人更要远些,不管是丫鬟也好,小姐也罢。总之离得越远越好。”   上回小金氏算计徐珏,就让徐璐心中冒出了冷汗,连在自己地盘上都让人算计,那在别人地盘上,岂不更加有恃无恐。   徐珏自上回差点让人算计后,人也警惕了不少,闻言点头说:“长姐放心,愚弟会小心的。”   徐璐的到来,亲自出来相迎的是张家大奶奶林氏。   张大奶奶是泽云侯府二房嫡女,也是张家孙媳妇中的头一人。   “谢天谢地,少夫人总算来了。我还真以为少夫人是不是恼了我,不肯来了呢。”张大奶奶笑得热情,哪还有昔日在承恩伯家曾闹过的不愉快?   “咦,就只有少夫人您一人么?凌侯夫人呢?”   “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徐璐笑得温婉和气,她解释说:“我家大姑奶奶也快要生产了,婆母担心大姑奶奶一个人又要主持中馈,又还要照顾老的小的,怕出什么意外,今儿一大早就去了大姑奶奶家坐镇了。”   张大奶奶就问:“算算日子,官夫人也该生了。凌侯夫人是该过去坐镇的,官家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怕是经不往任何风吹草动的。”   官家老太太在武夫人刻意怂容下,其固执蛮不讲理,磋磨媳妇的恶毒老太太形像已深入人心。   徐璐笑道:“正是如此。婆母临走时,还要我亲自向你们家老太太道个歉,就麻烦大奶奶领我去见张老太太吧。”   张大奶奶笑着说:“少夫人太客气了,哪家哪户没个意外事儿呢?这回不能来,以后有的是机会,道什么歉嘛,没得见外。”嘴里虽说着,还是领着徐璐去见了张老太太。倒不是非要徐璐去向老太在道歉,而是礼节如此。   张老太太神色不是很好,枯黄的面容透出几分病态来,看来传闻确实是真的了,难怪张家与秦家才刚下小定,就急于办婚礼。   徐璐没与张老太太说什么话,一来不熟悉,二来张老太太病得如此严重,说上两句话就喘得不行,徐璐也不敢过多打扰,很快就退了出来。   张太太也是一脸的疲惫,大概是既要服侍照顾婆母,又要给儿子办婚事给累的吧。不过仍是拉着徐璐的手,勉强说了几句话:“少夫人能来,真令我高兴。只是今儿忙,怕是招待不周了,还请少夫人海涵。”   徐璐笑着说:“您真是太见外了,我不管去哪家作客,从来不会客气的。”   张太太又说:“您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千万别与我见外才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大媳妇。”然后又嘱咐老大媳妇好生招待徐璐。   张太奶奶点头称是,张太太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后,这才离去。   徐璐则在张太奶奶的带领下,去了后边的花厅里,花厅很大,这时候已经摆好了席筵,大都已了人。张大奶奶亲自领着徐璐去了前边预设的贵宾席位,两边就有不少招呼徐璐的声音。   徐璐一一微笑回应。   张大奶奶正要安排徐璐坐到贵宾席位的其中一个还有大半空位的桌前,哪知另一桌贵宾席上就有客人站了起来叫道:“徐姐姐,这边,快来坐这儿。”   是顾芸儿的声音。   徐璐看过去,笑着说:“原来是顾妹妹,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坐这儿吧。”   顾芸儿那桌已坐满人了。   顾芸儿“啊”了一声,果然,自己所在的席位已经满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与顾芸儿同一桌的客人则道:“多一个人也无妨呀,咱们挤一挤就是了。少夫人还是坐咱们这边吧。”   张大奶奶笑着说:“哎哟,李奶奶,您这可是在埋汰我呀?”   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徐璐坐了下来。同桌的是两位中年太太,和两个年轻些的妇人,以及一位妙龄少女。   张大奶奶亲自介绍了下。这桌的客人,身份并不低的,有新任吏部右侍郎王梓明的家眷。另两位则是工部尚书蒋华康的夫人和媳妇。   徐璐朝对方颔首致意,那位穿宝蓝绣枝宝相花纹褙子的蒋夫人及穿玫瑰红芙蓉花的蒋奶奶也朝徐璐含笑致意。   另外一对母女则毫不理会,只用眼角瞟了徐璐一眼,就把眼光扫到别处。而与这对母女显然是一家人的年轻妇人则朝徐璐点头微笑,对于婆母和小姑子目中无人的态度,则抱以歉然微笑。   徐璐也微笑以对,表示并不在意。   她认得这年轻妇人,是吏部新任右侍郎王梓明的继室,刘氏。而这对毫无礼貌的母女,则是王梓明的老娘王李氏和妹子王梓莉。   听凌峰提起过,王梓明今年三十有五,妹子看起来如此小,应该是王李氏的老来女。   ------题外话------   今天看阅兵,居然没瞧到女兵,好遗憾哦。就只有三排女兵仪仗队,真是的,害我白高兴一场。不过看帅哥还是值得的。 ☆、第184章 夜郎自大   蒋夫人大概也在王李氏母女那吃了冷门羹,所以对徐璐格外热情,很快就与徐璐攀谈了起来。   官眷间的交谈,要么从各自的衣裳首饰找话题,或是各自的孩子。   蒋夫人与徐璐就讨论起衣裳首饰来:“少夫人这身衣裳穿着不显,其实穿起来最是舒服。只是如今这种细夏布穿得人较少了。”   徐璐说:“夏布透气性好,穿着凉快,我又怕热,也只能穿这种了。”   蒋夫人又笑道:“我们家老爷也爱穿夏布,或是罗类,棉绸类缎类绫类倒是很少穿。少夫人瞧见没,刚才我瞧到了一个妇人,不知少夫人有印像没?无论衣裳还是首饰全是最新的,衣裳甚至连个皱痕都没有,首饰更是亮得闪瞎人的眼。她自己穿得一身气派,就嫌弃别人穿着半旧的衣服丢人,可笑死了。”   徐璐微微笑了起来:“人家穿新衣裳,自然要嫌弃咱们这些穿旧衣服的人。”   蒋夫人也穿着一身七八成新的杭罗褙子,头上的首饰除了那枚嵌珠金簪是新打的外,六尾凤钗和绒面镶珍珠娟花都是七成新的。   京城不比江南,江南攀比成风,富贾巨商攀比起富贵来,完全令人瞠目结舌。江南那边的风气就是出门必须穿新衣服,戴新首饰,谁家穿着曾经穿过一回两回的衣裳出门,准被人笑话成土包子,穷鬼。   但京城的风气却完全不一样。   京城不兴斗富,大家只比清贵。若是穿一身新衣裳出去,准备被嘲笑成暴发户或土包子。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才是清贵的表现。   徐璐看了王李氏母女身上簇新毫无折痕的衣裳和一头明丽亮晃的珠饰,这才晃然明白,蒋夫人借口讨论衣裳,实则是嘲笑王李氏母女才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   大概蒋夫人穿旧衣服,王李氏就认为蒋夫人是穷鬼,不屑理睬罢。   徐璐低头看着自己同样七八成新的大红色掐金丝细夏布交领长褙子,心里晃然大悟:难怪刚才王氏母女不屑理睬自己,是不是也像嫌弃蒋夫人母女一样嫌弃自己是穷鬼呀?   徐璐的身上穿的料子也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或最名贵的,但内行人显然就明白,只有到了一定身份的人,有了真正底气,才不会在穿衣打扮方面费大功夫。三两件旧首饰,半成新的衣裳,再添加一两件新饰品新帕子,刚好可以搭配为最最顶级的世家夫人的气派。而一身新衣新头面地打戴出来的,反而还让人鄙夷为暴发户。   徐璐抬头四处张望了下,果然,好些世家夫人衣着打扮大都与自己差不多。那些穿着半旧衣衫半旧头面的,毫无疑问,这些人的丈夫绝对都是清流派。只有那些穿得鲜亮又气派的人,要么就是不了解京城的流行风尚,要不就是清贵派时常挂嘴边的“乡下来的暴发户”。   让人抓狂的是,蒋夫人如此讽刺,王氏母女却压根儿没有听懂,依然用不屑的目光瞟着蒋夫人和徐璐。   徐璐被弄得啼笑皆非,听凌峰说过,王梓明精明厉害,很是识时务,也懂得和光同尘,怎么自己老娘却像个棒槌?   幸好王李氏的媳妇刘氏是个通透的人,自然也听出了蒋夫人话里的贬损,尽管心里高兴,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护婆终和小姑子。   刘氏笑着说:“蒋夫人说得极是。京城别的没有,就官儿特别多。尤其是大官,当大官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谁还稀罕一两件新衣裳?自然是哪件衣服穿得舒服就穿哪件了。”   刘氏只差没说,真正的富贵人家,是不会刻意穿新衣裳赴宴的。   也不知王李氏听懂了没,居然说:“外出赴宴不该穿新衣服么?穿着旧衣裳像什么话?外人瞧了,还以为日子过不下去呢?传到爷们耳里,又有面子不成?”   蒋夫人和徐璐互望一眼,都很识趣地没有接话。   王梓莉神色傲慢地看着徐璐,说:“这位奶奶很是面生,我以前怎的没见过呢?”   王刘氏正要开口,王梓莉一个眼神射过去,“让她自己说。”   很霸气的命令式。   服侍徐璐的晚香脸色都变了,目光毒辣地瞪着王梓莉。   未出嫁的小姑子在嫂子面前一向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但在人前也是如此,其家教可想而知,也让人不得不同情王刘氏了。   尤其还捎带了徐璐。   王刘氏应该是早已适应小姑子的蛮横霸道,神色不变,只对徐璐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这小姑子被宠坏了,少夫人千万别见怪。”   王梓莉目光逼视着王刘氏,语气冰冷:“你给我闭嘴,少在那装腔作势。”目光傲气地看向徐璐,下巴倨傲,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   “说吧,说不定我会有印像的。”   一副令命式的语气。   徐璐忽然就想起了一句成语“夜郎自大。”   蒋夫人婆媳妇则目光“崇拜”地看着王梓莉,这哪来的活宝,区区吏部右侍郎的妹子,无品无级,居然敢对吏部左侍郎之妻,侯府少夫人,有朝廷品级的一品诰命夫人如此说话,还一副纡尊的态度。   蒋夫人心想:这位王家小姐,完全可以列入帝都一景。   而蒋奶奶则表示:之后与闺蜜们又有新的话题可聊了,王家小姐这般,绝对可以荣登宣德八年最为新奇特故事之最。记住,是之最,不是之一。   徐璐也是啼笑皆非,靠着凌峰狐假虎威了几年,傲慢、目中无人、蛮不讲理、虚伪、装腔作势、口蜜腹剑,口剑腹蜜之类的人……统统都见识过了,唯独没有见识过王小姐这般夜郎自大的。   真是太长见识了。   王梓明见徐璐不回答自己,很是不满,不由加重语气:“喂,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璐并不理会她,只是侧头对蒋夫人道:“真是倒霉,要不要咱们换一桌?”   蒋夫人虽然不屑王氏母女,但王梓明吏部右侍郎的身份,还是让她颇为顾忌。她丈夫是工部尚书,但未入阁。蒋家也还有不少子弟需要与吏部打交道,若弄得拧了,总不是好事。   但徐璐就不一样了,她有得罪王家的底气。   蒋夫人在心里微微思量,便毫不思索地点了头。   蒋奶奶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四处张望了下,就说:“那边角落里还有席位。娘,少夫人,咱们去那边坐可好?”   徐璐站起来,望了过去,那是很偏僻很角落的位置,才只坐了三个人。   “就去那桌坐吧。”徐璐说。   蒋夫人欣然同意。   王梓莉冷笑道:“真是不知好歹。放着贵宾席不坐,居然去那种旮旯之地,果然上不得台面。”   王李氏说:“你少说两句吧。怎的动不动就要问人家身份出身的。出身不高的人家,一般都很忌讳别人问他身份的,你也真是的。”   王梓莉说:“出身不高,居然也被安排与我坐到一块儿,我看这张家也就那样了。”   王刘氏深吸口气,克制快要暴怒的心,说:“娘,妹妹,您可知刚才那两位是何身份?”   ……   这边,蒋夫人婆媳和徐璐的动作,自然惹来了诸多疑惑和窃窃私语,一些自认与徐璐有些交情的人,则扭头笑问怎么回事。   徐璐和蒋夫人苦笑,都没有说话。   蒋奶奶则哀声叹气地说:“刚才与咱们同桌的,人家身份可不一般了,咱们可惹不起呢。”   众人倒吸口气,纷纷吃惊地看着王氏三人。   王梓莉瞧众人那震惊敬畏,不由得意地挺了胸膛,一副矜贵模样。   唯独王刘氏低头,一双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绞得发白。   刚才她把蒋夫人和徐璐的身份告诉给了这对母女,谁知这对活宝母女居然说:“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呵呵,工部向来贱,哪及得上我大哥吏部侍郎的位高权重?倒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惹不起咱们,懂得避开。”   “那个徐氏就没眼色了。安国侯少夫人又怎样?贵而不尊,又有什么好得瑟的?”   王梓莉以前在蜀地也见识过不少活得窝囊,连地方官都可以随意敷衍的龙子凤孙,所以从未把那些世袭罔潜的勋贵家族放眼里。觉得这些人,除了有好听的名头外,也就那么回事。   王刘氏忍着快要暴跳的青筋,又说:“这位凌少夫人的夫婿,正是吏部左侍郎凌峰。吏部左侍郎凌峰妹妹应该知道吧?那可是与你大哥平起平坐的。自来以左为尊,在吏部,凌峰可是排在你大哥前头的。”   王梓莉脸上的矜持不屑总算龟裂了些,但很快又强辞夺理道:“那又能证明什么?凌峰年纪比我大哥还要小,又能有多少作为?还不是靠恩荫得来的,哪有我大哥厉害。我大哥可是以封疆大吏入主吏部的。”   王刘氏淡淡地说:“凌峰今年二十九岁,除了吏部左侍郎外,还保留有正二品左柱国将军衔,五年前人家就已经是一方督抚了。督抚是什么身份,妹妹应该没听说过吧?”   督抚,是总督兼巡抚的简称,在本朝还真没几个,也只有在临危或特殊背景下,方为设置。   本朝一省长官是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三司向为常设机构。至宣德年前逐步形成总督巡抚率三司的制度,由最初的差官变成地方最高长官。其政治地位及权利,甚至凌驾于巡抚。   可以说,督抚比巡抚还要牛气。当年朝廷委派凌峰为福建督抚,也是为着福建海盗肆掠,民不潦生,官场腐败,凌峰是临危授命的缘故。全权辖制一省军政大权,王梓明的一省巡抚,与之相比,可就差了一大截。   王梓莉脸色总算微微变了那么一下,但也只是一点点。她依然觉得,她的大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   “不过是靠祖荫蔽护的二世祖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大哥可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呢。”   王刘氏深吸口气,压抑住快要暴发的怒气,淡淡地道:“人家有后台,总比咱家没有后台的强。妹妹未曾在京城呆过,怕是不曾见识过安国侯府世子的名声。”   王梓莉虽然心头有些发憷,但她在蜀地,靠着大哥王梓明,一向是横惯了的,面上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瞟了徐璐那桌,不屑地道:“那样的人,让我一句话就怂成那样,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声?嫂嫂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吧。”   王刘氏抚额,实在受不了小姑子的夜郎自大,只好对自己的婆母说:“娘,妹妹不懂事,您也不劝思?”   王李氏不以为然地说:“你妹妹说得是实话呀。那徐氏的男人,我看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勋贵出身又怎样?她在蜀地又不是没见过,那些王府里的老太妃王妃对自己都还客客气气的呢。   安国侯府再尊贵,还能尊贵过王府不成?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被领了过来,只是不知怎的,明明这一桌还能坐五个人,可偏偏就是无人落座。连带客人过来的张大奶奶也不曾领客人坐过来。王刘氏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别桌都是坐满了人,有的甚至还挤了九人或十人,唯独她们这一桌,就只有她们三人。而邻桌都挤了十个人了,都不曾有人坐过来。   王刘氏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又瞧到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很是诡异。心里一个咯噔,怕是他们王家要沦落为京城的笑柄了。   开席了,丫鬟们开始上菜,王梓莉居然还说:“真是怪了,为何咱们这桌就只咱们三人呢?”   王梓莉左右瞧了,也察觉了不对尽,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王李氏也不大坐得住了,就叫住给她们上菜的丫鬟说:“别桌挤那么多客人,为何不把客人叫到咱们这一桌呢?”   丫鬟应该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张嘴就说:“她们身份不如您,还是算了吧。”   王氏母女很是高兴,但王李氏还是宽和地说:“出门在外,哪还分尊贵低贱的,我又岂是那种踩低捧高的?赶紧把客人领些过来吧,那么多人挤一桌,怪挤的。”   丫鬟果然就过去请人。但那客人却大声说:“连安国侯少夫人,工部尚书夫人都不敢坐了,我身份更不如,怕是给王夫人提鞋都不配了。还是算了吧,以免自取其辱。”   那客人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得清楚,轰然大笑。   甚至有的还说:“……咱们这样的身份,怕是与人家共处一室都不够格吧。也亏得王夫人宽宏。”   “你可小心些,人家可是吏部右侍郎王大人的家眷呢,身份尊贵得很呢。”   王氏母女再如何的自高自大,这时候也听出了众人的讽刺之声,脸色大变。   王梓莉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忽地站起来,目光凶恶地瞪着说话那人,厉声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那妇人夸张地拍了胸口,叫道:“哎哟,我好怕哦,王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小妇人吧,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千万别让王大人给我家大人穿小鞋呀。”   又是一阵轰堂大笑。   有的甚至笑得东倒西歪,嘴里说着:“这做人做到王家小姐这般,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立马就有人问:“什么境界?”   “井底之蛙呀。”   众人又大笑。   不知谁嚷了一句“应该是夜郎自大吧”,更是引起了经久不歇的痛快大笑。   张太太从外头进来,不明就里,左看右看,说:“诸位,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家厨子只会做菜,可没做让人发笑的菜吧?”   张太太这话又击中客人的笑点,纷纷笑得东倒西歪,有好事之人已快人快语地对张太太说了事情原由。   ------题外话------   liang5qun 送了2颗钻石   13126181063 送了1颗钻石   ?a98150602010 送了1朵鲜花   liang5qun 送了3朵鲜花   感谢以上亲们的钻石鲜花。 ☆、第185章 帝都第一奇葩   张太太这话又击中客人的笑点,纷纷笑得东倒西歪,有好事之人已快人快语地对张太太说了事情原由。   张太太呆了呆,下意识望向王氏那一桌,眉头皱了起来。她走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去,赶紧朝徐璐那一桌走去。   “……蒋夫人,凌少夫人……林氏那个浑人,怎的把您二人安排在这儿来了?”张太太在心里骂死了张大奶奶,但脸上却陪着笑脸道:“这地儿哪是您二位坐的,前边还有贵宾席,烦请二人屈尊去前边用饭可好?”张太太虽然恨王氏母女给她添乱,可人家到底是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过来安抚蒋夫人和徐璐。   蒋夫人有些不悦,她好不容易与徐璐搭上话,眼看就要更进一步了,这张太太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蒋夫人下意识看着徐璐。   徐璐就笑着说:“算了,坐到哪都是吃,坐哪里都一样。只要你们家的丫鬟不要忘了传菜就是了。”   张太太说:“这儿太偏了,一点儿也不方便,还是请少地人和蒋夫人移驾去前边的贵宾席吧,那儿宽蔽。”   徐璐说:“张太太,真的不用了,我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给您添麻烦的。今儿您也累得不轻,还要来顾我们,真是怪不好意思。我和蒋夫人都不会客气的,多吃一些争取回本就是了。”   蒋夫人赶紧说:“是呀,张太太,咱们也不是外人,何必计较那些俗礼?我和凌少夫人又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何必呢?你自忙你的去,不必顾我们。”   张太太又劝了一阵无果后,又见这二人不像在说场而话,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上菜的丫鬟仔细服侍外,这才告罪离去。   张太太走后,蒋奶奶不时观察王氏母女,捂着唇对徐璐道:“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长见识了。”   徐璐笑道:“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蒋夫人笑着说:“王梓明真可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老娘和妹子呢?”   与徐璐同桌的都是身份不高的,能与这些帝都权利顶端的贵人同一桌吃饭,几个人差点连筷子都握不稳了。为了能与徐璐蒋夫人搭上话,纷纷倒了王氏母女不少鲁鲜为人知的事来。   原来,王李氏出身普通,不过人家运气好,生了个厉害的儿子王梓明。王梓明是靠科举改变人生的,但王李氏为了供儿子读书,早些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王梓明运气着实好,倾家荡产考中科举后,一直供他读书的未婚妻却忽发急病没了。王梓明就娶了前国子监祭酒之女,靠着岳父的人脉,再加上自己的努力,以及自身带来的运气,一路坐到布政使的位置。只是妻子却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儿子。之后又继娶了现任的妻子,刘氏。刘氏出自江南,有皇商之称的刘氏商号。   刘氏是刘家嫡女,身为皇商,在朝中自然也是有不低的人脉,刘氏的嫁妆也丰厚。   一位丈夫是礼部郎中的太太说:“……这刘氏当年可是带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陪嫁,不可谓不风光。可自嫁进王家后,一年到头却连爷们的面都不能见上几回,真可怜。”   很快就有人问原因。   丈夫同样是礼部官员的太太就说:“还能有什么原因?自古有两不娶三不嫁,无恃长女不娶,寡妇儿子不嫁。也不是我瞧不起寡妇,而是这寡妇没了男人,就把儿子看得贼紧。总觉得媳妇就是来她抢她儿子的,她能给媳妇好脸么?你们没有发现那刘氏,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像三十岁的人么?”   众人扭头看了刘氏,下意识地点头附和。   “刘氏也挺可怜就是了。嫁到王家五年了,连一儿半女都不曾留下,倒是庶子庶女一大堆,这王李氏磋磨起媳妇来,可真够狠的,偏又还让人有苦说不出。”   徐璐暗忖:该不会又一个得了恋子病的老太太吧?   “这老太太这般磋磨刘氏,王大人就不过问了?”   “唉,王大人是个孝子嘛。”这话说得很不以为然。   ……   吃了饭下了桌后,客人们有的去看戏,也有的去偏厅打马吊,也有坐在园子里另外设座乘凉休息。徐璐也随大流去听戏去了。   蒋夫人决定,与其跑去巴结王李氏那种不知所谓的人,还不如与徐璐走近些。尽管以她的身份,巴接徐璐一个小年轻有失身份,但总比与王李氏那样的人打交道又强上不少。   更何况,这位凌少夫人,也没什么架子,为人也确实不错的。   而徐璐也认为与工部尚书夫人交好,对凌家也并非坏事。双方都存了心思相交,倒也其乐事融融。   顾芸儿后来也坐到徐璐这边来,她与蒋夫人含笑致意,然后对徐璐低笑道:“不简单呀,姐姐刚才那一手,可真让王李氏母女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徐璐说:“怎会呢?丢脸的应该是我和蒋夫人才是。”   周围看戏的人也面带笑意地看着徐璐。刚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事儿,她们大都已知道,对王李氏不屑的同时,也很佩服徐璐蒋夫人高明刁钻的还击本事。   顾芸儿笑道:“可惜三弟妹没有跟来,白白错过一场好戏。”   徐璐就问路玲玲为何没有来。   顾芸儿说:“姐姐也知道,三弟妹是大夫,每日来找她看病的人如过江之鲫。一个月怕有二十天都不在家。今儿个也是临时被请去给别的夫人看病了。”   “是什么人生病了?”   “姐姐猜猜。”   徐璐摇头,“这种费脑子的事儿,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吧。”   顾芸儿就低声说道:“是威国公夫人。”   徐璐惊讶:“顾夫人生病了?”   自从威国公顾远山被圣上责令闭门思过三年后,威国公府顾家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徐璐都有好久不曾听说过顾家的动向了。   顾芸儿说:“我也不甚清楚,反正顾家大儿媳妇接连来了几回,三弟妹实在不好拒绝,这才去的。”   路玲玲的医术很是了得,尤其她又是女子,女人也有不少妇科方面的毛病,男女大妨的年代,得了妇科病找太医实在难为情。这时候,路玲玲的价值也就体现出来了。   “今儿就妹妹一人前来?”   顾芸儿点头,“娘年纪大了,经不得车马劳累。三弟妹又有事在身,四弟妹又要管家,就我一个人闲着。”   顾芸儿嘴里的娘,自然指得就是沈任行的母亲,沈老太太了,又见顾芸儿喊得自然顺溜,就问:“沈太夫人对你可好?”   顾芸儿不遐思索地点头:“很好,娘对我很是和气,也教了我不少规矩道理。”   徐璐又问候了沈老太夫人的身体,又说到刚才的王李氏母女身上。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这对母女可是无人问津的。”顾芸儿也极是看不惯这对母女的行径,“吃了饭后,她们本想去打马吊的,但没人跟她们一桌,就又去礼部的那些太太们聊天,人家一瞧到她,这个说,我要出恭,那个说要去找人,一会儿功夫就走得干干净净。你们猜,那王小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附近听戏的虽然在听戏,但耳朵却一直集中在顾芸儿和徐璐身上。   没办法,顾芸儿虽然年轻,人家却是沈阁老的继室。众所周知,东阁大学士是内阁里排名最末的阁老,基本要过上一两年打杂或坐冷板凳的命运。但人家沈阁老就是有本事,明明只是最末位的阁老,却偏偏行使着相当于次辅的权利。   顾芸儿妇凭夫贵,自然就成了官眷争相巴结的对像。   徐璐就更不用说了,凌峰这个吏部左侍郎,实则行驶的却是吏部尚书的权利,掌管着天下官帽子,谁敢惹呀?   顾芸儿捂着唇,压低着声音道:“那王小姐说,这些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哼,等回去后就让哥哥把她们的男人全给贬了。”   包括徐璐在内,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王小姐好大的口气,怕是本朝公主都没她威风。”   “王小姐这么的自信,说不定,公主在她眼里都还要退一射之地呢。”   众人又是笑。   另一个品级不高的妇人也挤出来刷了下存在感:“没法子呀,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也只能躲着了。刚才我正与吏部一群太太们聊天说话,远远就瞧到那对母女走过来,我们赶紧就散了。原本我是打算约着几位吏部的太太打马吊的。后来让她们母女一搅和,只好来看戏了。”   不知谁嚷了句:“哎呀,不好,她们来了。”   众人如临大敌地四处张望着,果然,就瞧到王李氏母女朝这边走来,一个个暗叫晦气。   徐璐也瞧到了她们,这对母女脸色不是很好看,王梓明的妻子刘氏则不见踪影。   “姐姐,怎么办?咱们要不要避开?”顾芸儿低声问徐璐。   徐璐说:“你怕她?”   顾芸儿笑着说:“谁怕她呀,不过是不想被恶心罢了。”   徐璐四处瞧了下,说:“放心,咱们这儿全都坐满了人,她就算要恶心你,怕也没那个本事了。”   顾芸儿四处一望,果然,这儿几乎都坐满了人,也就边角处还有几个空位置,她与徐璐原本还都坐在边缘处的,只是不一会儿功夫,周围都围满了人了。而边缘处的那几个空位离自己还隔着好几个人。   自从同桌的另外三个人抛下她们母女去别桌吃饭后,王李氏和王梓明母女就发觉,她们在张家被孤立了,不但被张家人孤立,张家的客人也是如此,吃了饭后,与人聊天不成,约人打马吊也无人应邀,心里憋了把熊熊怒火。   后来想着,她们来看戏,这些人应该不至于再四处逃窜吧?   看戏的人很多,见了她们母女倒也不曾四处散开。只是戏台前早已坐了不少的人,也就边缘处还有几个位置,王梓明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吏部侍郎的妹子,怎能坐边缘角落呢?不说坐上位,至少也要坐最中间的位置吧。   王梓明尽管面上不把徐璐和蒋夫人放眼里,但心里还有些怵的。倒也不敢让她们让自己。最后,王梓明目光四处在一群妇人脸上四处扫射着……   一些在座的妇人,面上装着不理会王梓明母女,但耳朵却是悄悄竖了起来的。尽管她们在背后嘲笑得厉害,可在人家面前,还是有些发憷的。   吏部侍郎的威力可见一般。   顾芸儿发现那王梓明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扫射,就偷偷挨着徐璐,低声道:“那女的一直盯着我,该不会要我让她吧?”   徐璐忍着笑:“十有八九是吧。”   顾芸儿瞪圆了杏目,“那姐姐快告诉我,我是该轮她几巴掌呢,还是乖乖让她?”   徐璐一本正经地道:“你打她,是她的荣幸。你让她,也是她的荣幸。”   她相信,顾芸儿有打王梓明的底气,正三品吏部侍郎虽然牛气,但在实权阁老面前,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顾芸儿双眼发亮,却又一脸的纠结。   就在此时,王梓明开口了。 ☆、第186章 不再适合这个位置   “喂,那个,你是哪家的奶奶,你起来,把位置让我,我会记住你的好的。”   众人目光豁豁地望过去。   王梓莉指的正是顾芸儿。   一些认得顾芸儿身份的,全都倒吸口凉气。   而徐璐则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顾芸儿摇了她的手臂,嗔道:“姐姐还笑,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其实,哪用得着顾芸儿亲自出手,一些想讨好顾芸儿的妇人,早已跳出来把王梓莉一通痛骂了。   “哪来的乡下土包子,区区三品官儿的家眷就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什么腌赞东西,也不泡好尿照照自己,瞧瞧自己那副德性,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乡下来的土包子,也不过得了身官皮就敢在天子脚下耀武扬威,公主都没你嚣张。”   说话的是户部里的一个官员太太,是什么品级的徐璐倒是不怎么清楚。   徐璐扭头对顾芸儿道:“瞧吧,自然有人替你站出来的。”   既然有人站了出来,别的妇人也就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指责。别看这些妇人平时候温柔婉约,实际上,这世上最刻薄的不是泼妇,而是官太太们。官太太们一旦刻薄起来,那张嘴简直比刀子还要利。   王梓莉母女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些人在骂她们的同时,还把她们的老底给揭了,甚至句句戳人心窝。   “……别动不动就拿你哥哥来威胁我们,小姑娘不懂事,我们随便听听也就是了。可若是传到御史耳里,还以为朝廷是你们王家开的呢。想贬谁就贬谁?”   “井底之蛙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的人,真让人伤不起。”   “……你,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王梓明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耐何,只能暴跳如雷地吼着。   王李氏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一群妇人厉声道:“好好好,你们都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你们总有后悔的一天。”   “怎么,王大人要罢我家老爷的官不成?哟呀,我好怕呀。”一群人唱作俱佳,把王李氏母女气得够呛。   徐璐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对顾芸儿道:“该你出马了。”   顾芸儿纳闷:“人家都走了啦。”   徐璐说:“你叫住她们,以冲撞的名义,一人赏几个嘴巴。她们也不敢拿你怎样的。说不定还会被王梓明压着来向你道歉呢。”   顾芸儿说:“算了吧,我可不想给二爷惹麻烦。”   徐璐揪她一把:“傻了吧,你前边坐的是谁?你可瞧清楚了。”   顾芸儿前边坐的谢太太,她的男人就是都察院里实权在手的左都御史,谢永康。   这位谢太太扭头笑着说:“凌少夫人说得对,这王氏母女也太嚣张了,想来也是王梓明纵容的缘故。今儿回去,我就告诉夫君,让他狠狠参王梓明一本。”   与谢太太坐到一起的几位妇人也纷纷点头附和,她们各自的丈夫也都是都察院里的官儿。虽然品秩不高,但在文官集团里,却也是超然的存在。行监察百官权利的都察院,再小的官儿走出去,也都是受尊敬的份。王梓明才只是三品官而已,就是阁老,言官们同样也敢参。   顾芸儿早就想想收拾这对母女了,但又怕给丈夫带来灾祸,听徐璐这么一劝说,加上连这几位面和心不和的妇人都能暂且抛下成见,一致对外。顾芸儿哪还有顾忌,当下就叫住这对母女。   王李氏母女忽地转头,凶巴巴地吼道:“谁叫我?”   顾芸儿坐直身子,双手交握于膝前,下巴与脖颈成垂直弧度,浑然天成的优雅仪态。   “王氏,你可知罪?”顾芸儿轻飘飘地问。   王氏母女并不认得顾芸儿,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治我的罪不成?”   顾芸儿慢吞吞地道:“冲撞本夫人,自然要罚的。不过念你们母女无知的份上,本夫人就从轻发落。只一人赏五巴掌得了。”   顾芸儿带来的嬷嬷都是沈家使出来的经年老人,闻言就气势汹汹地上前,在母女脸上噼哩叭啦地一人甩了五巴掌。动作又快又狠。   母女俩被打蒙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拉去了她们所有思维。   好半晌,母女俩才反应过来,王李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气得怒吼:“反了反了,你居然敢打我。”   王梓莉也尖叫道:“你居然敢打我,我与你拼了。”王梓莉形同疯皮地冲向那婆子,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众人就笑了起来,果然是乡下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堂堂官家女眷,居然与一个奴才拼命。   沈家的嬷嬷生得五大三粗,王梓莉哪是她的对手,被那婆子轻轻一推,就推得老远,几乎趔趄倒地。   王李氏也冲上去:“我与你拼了。”依然是与女儿同样的下场。   顾芸儿则寒着脸道:“看来,两位对本夫人可是不服。”   “你这个贱人,烂货,你给我等着,我要你死,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地上求我。”王梓莉被当场打巴掌,又让人看了一场笑话,打又打不过,下了来台,气得失去事智,口不择言起来。   徐璐沉下脸来,冷冷地道:“沈夫人可是朝廷诰命夫人,你好大胆子,无品无级的人,也敢公然侮骂要胁朝廷诰命夫人。来人呀,再给我掌嘴。”   徐璐带来的婆子也冲上前前,一把揪着王梓明的头发,又噼哩叭啦地甩了王梓明几巴掌。   王梓莉被打得晕头转向,但嘴里依然不三不四地说着不干净的话。   顾芸儿寒着俏脸道:“再打,打到不说话为止。”   有妇人兴奋地说:“用手打怕是无用的,应该用竹片打。”   这场闹剧一直到张太太赶过来,把王氏母女带走后才结束。   接下来,众人都没法子集中精神看戏,纷纷讨论着王氏母女奇葩的性格来。   徐璐听得津津有味,回到家后,又把这些话,倒给凌峰听。   凌峰很是讶异,叹息道:“王梓明在吏部一向兢兢业业,行事沉稳又圆滑,怎么他老娘和妹子就这么奇葩?”   徐璐笑着说:“可不是呢,所以今儿一下午,大家连戏都不看了,全说起这对母女的笑话了。”   凌峰再一次感叹王梓明居然还有这样的老娘和妹子。   徐璐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他老娘妹子那副德性,他会不知道。怕是以前在外头过惯了土皇帝吧。”据说王梓明做了两年布政使,三年巡抚,在地方上,着实是一家独大。   大概王李氏母女在地方上被人捧惯了,也张狂惯了,所以进了京也积习难改。王梓明又进入的是实权衙门,让人捧得骨头都轻了,加上张家也只是与王梓明同样品级的人家,所以王氏母女就觉得,她们在张家客人堆里,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凌峰又听徐璐居然把几位御史太太给挑起来出头,不由笑道:“这下可好了,明日朝堂上可热闹了。”   徐璐不以为然道:“早就该给她们些颜色瞧了。只是不知王梓明对爷可有别的用处不?”   凌峰笑看着她:“有用又如何,无用又如何?”   徐璐笑道:“若是有用,那这回可得给他些厉害颜色才成。等他走投无路时,爷再拉他一把。”   “若是无用呢?”   徐璐毫不思索地道:“那就更好办了,一脚把他踩下去,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凌峰大笑,捏了她的脸颊一把:“你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政客的气派。”   徐璐也跟着笑了起来,“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夫妇俩说了会子玩笑话后,凌峰这才回归正题:“王梓明老娘妹子闯的祸,不是小事,以沈任行那老家伙对他媳妇的维护,王梓明怕是只有卷铺盖回老家了。不过王梓明好歹也是凌家的暗棋,就这样毁了,也太可惜了。我现在要去一趟沈家,希望沈任行看在我的面上,从轻发落。怕是回来得较晚,今晚就在外书房歇下,你自己早些歇了吧。”   徐璐想了想,仍是说:“我是个妇道人家,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我想对爷说说我的看法。”   凌峰看着她:“好,你说。我听着呢。”   徐璐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王梓明的太太刘氏,看起来倒还有些见识,不过我瞧她在王家怕是没什么地位。估计家中一切都是由王梓明的母亲妹子说了算。而王梓明,怕也是愚孝之人。这样的人,又有这样的家人,就算再有能力,怕也不顶用吧。所以我还是觉得,爷应该慎重考虑下。”   凌峰陷入沉思。   徐璐又道:“老子有句话叫:‘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我觉得应该再加一句,那就是‘建功立事,必靠于人’。王梓明能力是不错,可他的家人却时常拖他后腿。他的家人那副德性,难免王梓明以后不受影响。王梓明如今所处的位置又敏感而重要。他若是立场不坚定,连带着必然会损害爷的形像和利益。而且像他的家人这种情形,要不给点深刻教训,压压他们的气焰,以后恐怕还是会故态复萌。我看王梓明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不过王梓明个人能力不错,所以我觉得,可以适当考虑把他安排到别的较为重要的地儿。这样一来,他也就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以至于意志消沉做出一些小人笑话。”   “这其间,还得掌握个度才成。又要狠狠给王氏母女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让她们悔不当初。又还要王梓明痛悔到烧心窝的地步,这样才能让他意识到,家人给他拖后腿带来的严重后果。等他意示消沉到无经复加的时候,爷再去拯救他于水火当中。这样一来,王梓明怕是一辈子都会唯爷马首是瞻。他的家人也会在这场教训中,不敢再为所欲为。”   今日王李氏母女的作为,让徐璐感叹,这对母女可恨可笑又可怜。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夜郎自大到让人连气都懒得生了。她们之所以嚣张,也是因为王梓明站在了权利极重的吏部。正所谓,兵部威,户部富,刑部严,吏部贵,工部贱,礼部贫,所以王李氏母女就连工部尚书夫人都毫不放眼里。这是何等的骄傲呀,实乃世间少见。井底之蛙成这样,也算是帝都奇景,独一无二,别无分号。   但王李氏母女固然可恨,王梓明就当真无辜么?怕也是替王李氏母女为非作歹充当了坚实后盾,这才纵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吧。   这样的人,再让她们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把王梓明拖入万覆不劫之地。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连累凌峰呢。   凌峰两眼不禁猛地一亮,笑道:“若非知道你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不然我还真要说一句姜还是老得辣。”然后又捧着徐璐的脸,狠狠地亲了下去。   徐璐被他亲得受不了的,赶紧推开他,嗔道:“要死了,脸都被你亲痛了。”   凌峰却兴奋到不管不顾地继续亲了她,他是真的太兴奋了。他的小璐,越发有作幕僚的潜质了。   “你先歇去吧,我去与幕僚们商议一下。”   正说着,就有人来凛报,称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大人沈任行来了。   徐璐赶紧起身,找来一件青斓边的月白长袍,又赶紧给他重新梳了头发,插了支刻劲竹金簪。   “……怕是为了王梓明一事吧。”   凌峰弹了弹袍摆,说:“大概是为了给他媳妇出气来了。”沈任行宠爱年轻漂亮的继室并不是秘密了,甚至还让一些老学究们暗中鄙夷过。但鄙夷归鄙夷,这些人家的女眷还是得争相巴结顾芸儿。   ------题外话------   今天俺可没有再销魂了吧?   对了,我也给大家说一段前阵子遇到了的笑话。   前两天,饭后去散步。遇上个我不认识又有些面熟的载纸箱的人。这人就下了车,对我解释说:“我平时候都是骑三轮车去收纸箱的,不过今天纸箱少,所以就骑的这车。”我莫名其妙,不过面上仍是附和了两句,然后这人又说,“我家里还有一辆车,平时都骑那辆车子,偶尔才骑这辆车子。”然后又问我骑得来车子不?我说不会开。他就说,这车子好骑得很,我两两车子都会骑,还搭东西呢。又还说他骑得这辆车子好骑得很。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小轿车我确实不会开,但自行车谁不会呀,你这自行车,我儿子都会骑。”   直到现在,我都不晓得那人是何方神圣。 ☆、第187章 以退为进   凌峰大约在外书房呆了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这时候徐璐也已睡下,只是还不曾入梦乡。   凌峰回来,自然又是一番忙碌,徐璐正要起来服侍他,就让他推倒在床上,“你睡吧,让丫头服侍我就成。”   接任芙蓉的大丫鬟百合很是羡慕徐璐,想着芙蓉的下场,对徐璐越发恭敬了。   不过百合却是没有机会对徐璐恭敬,因为凌峰一回来,就把屋子里值夜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去了净房后,净了手,就上了床。   发现团哥儿也在床上,不由脸色一黑:“这小子怎的也在这?”   徐璐说:“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么?”   凌峰叹口气,把小家伙往里头挤了挤,团哥儿最恨睡梦中被扰清梦,尾巴毫不留情地甩了凌峰一记。   凌峰没有防备,脸上被抽了个正着。他捂了把脸,暗骂了声:“这混小子。”   徐璐哈哈大笑了起来:“活该,上梁不正下梁歪。”想着初嫁给凌峰时,那时候的自己,成日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他,被他吃掉。又听说他有起床气,所以晚上起夜时,小心又小心的,就像做贼一样。虽说现在早已习惯了他偶尔被打扰好梦的起床气,可忍气吞生的总归是自己,如今瞧宝贝儿子给她出了气,哪有不高兴的。   凌峰恼羞成怒,“没良心的女人,还笑得出来?”一个附身,朝徐璐扑去。又不小心压了团哥儿的手,团哥儿愤怒地又拿他的尾巴抽了过去。这回是抽在背上,凌峰皮粗肉厚,倒是不怕抽,但接连两次被抽,自然是气得厉害,捏着团哥儿的尾巴,把他往里边推去。反正床很宽大,睡上五个人都没问题。   但有问题的却是团哥儿。只见小家伙尾巴被制止,仍然不甘心,等没了箍制后,又报复性地抽了过去。   只是这回遭秧的却是徐璐,因为凌峰丢开小家伙的尾巴就退开了,并且把徐璐的被子揭了开来。而团哥儿的尾巴刚好就抽到徐璐白嫩嫩的大腿上,这下子可要了她小半条命,捂着被抽的地方,痛得倒吸气。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回团哥儿是彻底暴怒了,小小的胖身子,在床上接连翻滚起来,尾巴四处乱抽,徐璐没有防备,不止挨了一下,连手臂上,脸上也被扫中,火辣辣地痛。也幸好凌峰及时捏住了团哥儿的尾巴。不然徐璐还要挨不少抽。   “这混小子,抽得可真痛,简直像竹条抽在身上的感觉。”徐璐捂着痛得钻心的大腿,被尾巴扫中的尾峰,手臂处,拼命地搓揉着,比起上一回,团哥儿的力道又大了不少,打在身上还真痛。   徐璐舍不得收拾儿子,就去拼命地揪凌峰。   凌峰正在与暴动的团哥儿作战,好不容易制止了团哥儿,腰间又挨了偷袭,徐璐毫无克制的力道,使得凌峰从床上跳了起来。   尽管这里头有夸张的份,但凌峰仍是大叫:“你个泼妇,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干嘛找我出气?”   徐璐从床上坐起身,恶狠狠地道:“子不教父之过,不拿你出气难不成还要拿团哥儿出气不成?他才多大?”自己的儿子,再调皮再可恨,徐璐都是不忍心打的。   而这时候的团哥儿,早已被吵醒了,更是暴怒,加上尾巴又被制住,正在与父亲拼力道,但听了徐璐的话后,忽地汪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概这小子也知道斗不过自己的父亲,干脆寄出他屡试不爽的哭功。   夜深人静的,小孩子的哭声越发宏亮,徐璐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抱着他哄。   团哥儿大概也明白,此时不行驶小孩子的权利,更待何时,哭得越发尽兴。   徐璐可是舍不得团哥儿哭的,小家伙嘴儿一扁,她都心疼不已,一边亲他的脸儿,一边哄着。   凌峰看团哥儿闭着眼睛哭,但泪珠儿都没一颗,也是哭笑不得:“这小子天生就横,等长大后还了得?”   徐璐一边亲着团哥儿,一边道:“我听老人说,闭着眼睛哭的孩子都很横,都是与你学的。”   凌峰摸摸鼻子,非但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   凌峰自我感觉良好,有一个性格脾气长相都像自己的翻板孩子,反是件得意的事。   ……   等把团哥儿哄好后,夫妇二人都没了任何兴致,干脆仰躺在床上,徐璐问:“沈大人此次深夜前来,可是为了王梓明一事?”   “嗯。”   凌峰简单说了下,“……并不知道王梓明是我的人,今日登门来,是想与我通个气儿,等王梓明下了台,想让他的人上去,让我站在他那边。我没有反对,不过也向他透露了,让王梓明下台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至少,还要等他老娘妹子弄出更多的把柄才可以把他赶下台。到底是朝廷实权三品大员,他堂堂阁老,想要弄垮王梓明虽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在圣上眼里,影响却不那么好了。还是得循序渐进得来。”   徐璐点头,今上可不是容易唬弄的主,是个有作为,雄怀大略又有本事的君王,这样的帝王,自然不喜底下官员连合起来搞小动作的。   “沈阁老应该同意了吧。”   “这老家伙不止才华好,揣摩圣心也很有一套,政治斗争也娴熟得很。与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自然不必太浪费口舌。”   那肯定的,否则也不可能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入了阁,甚至权利还直逼次辅,把那些老资格们都挤到一边凉快去。   凌峰又与徐璐透露了关于王梓明的出路。   “……若只是王李氏母女耀武扬耀,冲撞了顾氏就被弄下台,那在圣上心中,沈任行大概也会被视为权臣。沈任行也知道这一点。”   “至于言官是否弹劾王梓明,我和沈任行商议了下,得暂时先压下。佛曰: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若是让言官弹劾王氏母女,也就不痛不痒,对王梓明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反而还容易打草惊蛇。”   “我与沈任行共同商议的结果是,明日言官非但不会弹劾王梓明,反而只弹劾沈任行和我,纵容其家人欺辱下属官眷。”   徐璐几乎叫了出来,不过她脑袋到底转得快,很快就明白过来,说:“这样一来,王李氏母女必会越发张狂。那,到时候……”   凌峰握着徐璐的手,欣赏地点了点头,他的小璐,就是如此的聪明。   “估计到时候还要委屈些你了。”他摸着徐璐的头发,有些愧疚,有些怜惜。   徐璐睁开眼,“你的意思,等言官弹劾你和沈大人,到时候我还得登门向王李氏道歉不成?”   凌峰讪讪地说:“只是权宜之计。顾氏也要去王家,到时候,你和顾氏一道去就是了。做做样子就成,不过在人前可得把戏做好。”   徐璐又掐他一把,嗔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凌峰有些不好意思,亲了她的额头:“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这近年来,我感觉得出来,圣上对方公,沈任行,李骏,张惠,以及我,越发重视。但重视是一回事,防备也肯定是有的。所以咱们不能出任何差错。王李氏是个很好的契机。”   凌峰早已不再把徐璐当成普通的内宅妇人,而是自己的至亲伴侣,又向徐璐细细分析了朝堂上的复杂多变。   “圣上对我们几个,确是与众不同的。但也不是没有防备。他虽信任李骏,但也还暗中养了只暗卫。而明日朝堂上若有人攻击我们,我有八成把握,圣上明知李骏与我交好,仍是会派李骏去取证,这其中,也有考验李骏的成份。所以,李骏想要筑固圣心,必得公事公办。而言官弹劾我和沈任行,圣上非但不会发火,反而还会更加放心我们。”   “王梓明也在圣上那儿排了些号,但也只是排上号而已。这回,就先让王李氏母女得意几回,等她们得意忘了形,把柄自然也就多了。收拾起来也就更加容易了。”   “至于王梓明……”凌峰顿了下,声音冷淡了下来:“接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只是,要委屈你了,小璐。”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虽然只是小女子,应该不会逊色才是。   但答应是一回事,要条件又是另一回事。   徐璐媚眼瞟着他:“要我向王家道歉没问题,就是她们吐沫于脸上,我都可以忍。但爷要如何回报我呢?”   凌峰的回报就是一个翻身,把徐璐压在身下。   ……   果然如凌峰所料,次日朝堂上,言官们猛烈弹劾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沈任行,以及安国侯世子,吏部左侍郎凌峰。指责其纵容家着,侮辱下属官眷,非常恶劣。   也有人弹劾王梓明纵容家人挑衅权贵,以下犯下。   但最终还是沈任行及凌峰的罪名要重一些,主要是这里头还有沈任行及凌峰的政敌们在里头搞鬼。   至于王梓明,虽说他那个位置非常让人眼红,但在朝堂上并没多少根基,那些权臣巨头们,更想看沈任行凌峰二人的笑话,反而替王梓明说了不少好话。   这一场弹劾风波,让原来想看王家笑话的人,全都傻眼了。   不过言官们虽来势汹汹,但沈任行和凌峰除了脸色难堪外,却压根就没有辩驳,当堂认罪。言官们见一向文采风流,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堂堂阁老都低下高贵头颅,很是扬眉吐气。一向嚣张跋扈曾经还把都察院的人给骂得狗血淋头的凌峰也被他们骂得屁都不敢放,更是解恨。不过大多数言官还是觉得,既然人家都认错了,也就不好再穷追猛打。   当然,也还有一小部份言官依然死死地咬住凌峰,恨不得借此事件,剥他一层皮,或是把他拉下马来才肯罢休。   但言官们骂得再凶,最终定夺权还是由圣上和内阁作主。   方公没有表态,只说需要彻查此事。   圣上也命李骏彻查此事。   半天后,李骏在御书房,把在张家王氏母女与徐氏顾氏之间的冲突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圣上。   圣上就哭笑不得:“不过是妇人间的攀比斗富罢了,居然还闹到朝堂上来,成何体统。”把都察院的一群言官骂得狗血淋头。对于当事人,既没说是沈任行凌峰的不是,也没说王梓明的不是。   当时方阁老也还在御书房,就说了句:“贪官污吏不去弹劾,偏就爱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朝堂乌烟障气。”并建议圣上罢黜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言官,以儆效尤。 ☆、第188章 拿捏   圣上准了。   但方阁老又建意,先让沈任行凌峰向王家道歉后,再处置都察院。   圣上问:“这是为何?”   方阁老正色道:“沈任行作风端正,品性良好,能力卓越,谦礼忠君,性度恢弘。凌峰能力出众,年少美才,文武韬略,万人之英,举贤荐能,折节为国,乃英隽异才,此二人,文比班仲升,才超赵子龙,整饬吏治,锐意改革,乃不世之王佐之才,圣上得此二人,实乃我君之福。然,世上无完人。瑕不掩瑜,瑜不掩瑕,谓忠也。徐顾王之争执,不过妇人闹尔,却闹将于朝堂,固然有言官小题大作之嫌,亦有木秀于林,风必毁之之故。”   然后方阁老又向圣上坦言,沈凌二人都是治世能臣,却因太过年轻,锋芒毕露,必受多方攻击。为官之道,坚守正道,亦要和其光,同其尘,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君王爱之,则集怨于一身,圣上爱之,更要谴责敲打,灭其骄躁,加以锤练。   意思就是,就算明知没有错的人,但因为太过年轻,不能恩宠太过。还得时时敲打才成。   圣上又问李骏。   李骏说:“臣不参与朝中要事,不敢妄议。”   圣上笑道:“无妨,只私下说说罢了。”   李骏沉默了会,这才道:“臣与东川,齐缘皆有来往,与齐缘更是相交莫逆,徐氏更是臣表妹。但臣亦不会因齐缘与臣交好,就替他说话。臣只以旁观者陈述事实,此次顾氏,徐氏固然有错,但王李氏挑衅在先,无礼在后。顾氏徐氏亦惩戒得当。然方大人言之有理,东川齐缘皆有不世之伟才,又都是年少有为,难免气盛。于圣上,对朝廷,皆不是好事。所以臣附议方大人提议,可略作惩罚,磨其骄横之心。”   圣上说:“东川齐缘,虽年轻,却不曾骄傲自满过,徐氏可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连她都对王李氏忍无可忍,足可见王李氏的嚣张。朕若是处罚东川齐缘,岂不有失公允?”   话虽如此,但圣上依然应了方阁老的提议。   至于王梓明,方阁老倒未提及,圣上也不曾指责半句。   当然,圣上与方公的话,并未外传。   次日,言官们依然气势汹汹地弹劾沈任行和凌峰,纵容家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指气熙使,欺侮下属官眷,罪不可恕。   言官们那张嘴,简直杀人不见血,小小的一件内宅妇人间的鸡毛蒜皮事儿,居然扯到祸国秧民上头,似乎沈凌二人不伏诛,都要国将不国了。   当然,也有言官弹劾后,又说人无完人,只让沈凌二人各自回去好生教育内宅妇人,并向王家人道歉就是了。   而沈凌二人的政敌,也纷纷进言,称沈凌两家管束家人不力,若再呆在重要位置上,说不定将来还要酿成大祸。请圣上罢了沈凌二人的差事,发配去冷门衙门。   内阁七位阁老也发表不同的看法。   有三位阁老当场表示,为官不易,沈凌二人建树斐然,实在不应该因家人有过错就抹去应得功劳。只要他们好生管束其家人就是了。   杨阁老是坚定不移地站在王梓明这边的。   另外还有两位阁老在犹豫一番后,也谴责了顾芸儿和徐璐,称其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建意朝廷革除此二人诰命衔。   圣上就问方阁老的意见。   方阁老犹豫片刻,反问圣上,这是什么地儿。   圣上说:“此乃朝廷中枢,商议天下要事之地。”   方阁老又问:“不过是内宅妇人间的龌龊罢,居然弄到朝堂上当成国家大事来讨论,平白耽搁朝廷要事,圣上认为妥当否?”   圣上哈哈大笑,称:“方卿此话朕爱听。”然后又怒斥言官没事找事。居然为了内宅妇人间的事儿弄到朝堂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然后愤怒的皇帝,痛斥了没事找事的言官,又怒斥了沈任行和凌峰,责令二人好生管束内宅。   百官见圣上震怒,果然不敢再言。   王梓明也伏身请罪,称他也有错,不该纵容家人惹事生非。当不起堂堂阁老和同僚的请罪。   皇帝和颜悦色地让王梓明平身,亦未指责半句。   下朝后,沈任行和凌峰亲自向王梓明道歉。   王梓明尽管也恼怒顾氏徐氏打自己的母亲妹子,但人家一个堂堂阁老,一个对自己又有提携之恩,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加上今日沈任行凌峰在朝堂上也出尽了洋相,言官包括圣上都站在自己这边,这让王梓明很是得意。对沈凌二人的那点子不满也烟消云散,自然不敢摆架子刁难什么的。   沈任行和凌峰还纡尊降贵地请王梓明去了如意楼吃了顿饭。王梓明也发挥他八面玲珑的一面,与沈阁老化敌为友。   双方皆大欢喜。   只是凌峰回到家中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徐璐也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更明白凌峰和沈任行亲自向王梓明陪罪道歉一事,瞧他脸色不好看,自己反而松了口气。   徐璐迎上前去,笑道:“爷脸色不好,可是王梓明给爷气受了?”   屋子里的丫鬟战战兢兢立于一旁。   这两日自家主子因女主子在外头惹事而受言官弹劾,心情能好才怪,女主人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件事就犯了糊途呢?没瞧到爷们正在生气么?   凌峰虎着脸,坐了下来,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丫鬟退了出去。   徐璐亲自捧了杯茶递给他递给他,坐到他旁边,问:“今儿个爷真与沈大人一道向王梓明道歉?”   凌峰喝了口茶,然后重重叹口气:“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厮翅膀果然硬了。”   原来,今日凌峰携沈任行现王梓明道歉,王梓明面上说不计较,但动作态度上,却是一副接受道歉的姿态。对凌峰看似恭敬,但却没了先前发自内心的恭敬。   徐璐捧着腮,笑道:“应该是觉得,言官们都站在他那边,连圣上都未曾斥责过半句,心里飘飘然了吧。”   凌峰脸色转怒为喜,也跟着笑了起来:“亏他还是官场老油条,居然让这么点喜悦就冲昏了头脑。”   这几日,言官弹劾沈凌二人的时候,王梓明嘴里说着他也有错,但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私底下却是半分表示也没有的。今日在如意楼里,王梓明摆出与凌峰一副平起平坐的模样,可没把一向骄横惯了的凌峰的鼻子给气歪。   不过听徐璐这么一分析,心情才好转了。   爱之切,责之深,这话放之四海皆准。圣上看似对沈凌二人震怒,实际上,二人却不曾有丝毫损伤。反倒是王梓明,经过此事,王李氏母女怕是越发骄横了。将来王梓明迟早要败在家人上头,可他却犹不自知,凌峰都开始同情他了。   王梓明的作为,凌峰冷静过后,只是有点可惜,安国侯府为了提携王梓明,暗中也没少使力,想不到居然弄出了个白眼狼来,所以格外震怒罢了。   如今想通后,自然就恢复如常了。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明日,你与顾氏,一道去王家,道个歉吧。”凌峰有些愧疚地看着徐璐:“王梓明那样的官场老油条都开始得意忘形,那对母女怕是越发横上天。明儿个,你们怕是要受一番苦头了。”   徐璐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没事,不就是去装孙子么。长这么大,又不是没装过孙子。自嫁给爷后,还不曾装过孙子呢,早些年学的功夫都快忘得精光了,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捡回来。嘻嘻。”   看着笑得一团孩子气的妻子,凌峰心里又柔软起来,他拉过她的手,“妻好一半福,古人诚不欺我。”   徐璐把脸儿凑过去:“总算知道人家的好啦?哼,那以后一定要对我好哦。”   凌峰没有说话,而是把她搂到自己面前来,上下其手。   徐璐推他,“干嘛呢,你都还未承诺我呢?”   “我现在不就在对你好么?”凌峰抱起徐璐,往内室走去。   “……你这个大色胚,成日就只知道干坏事……”   ……   次日,徐璐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为了附合“被言官弹劾被丈夫责骂惶惶不可终日”的憔悴形像。丫鬟们翻箱倒柜一番,才找出一件往年只穿过一回的旧衣裳。   青蓝色斜襟褙子,挑银线绣宝瓶葫芦纹样,下身深青色马面裙,头梳圆髻,翻出去年使用过的旧头面,旧首饰。为了保证“水深火热”的面容,还拿了姜汁往脸上涂了些。看起来倒还真有些像肤色腊黄憔悴的模样。   凌峰只穿了件无袖的白绸褂子,露出一双结实的胳膊,看着在镜子前忙碌的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团哥儿,来到徐璐跟前,取笑道:“哪来的被婆家虐待的小娘子?”   镜子里的面容着实惊悚,徐璐白他一眼,嗔道:“没良心的,人家马就要去装孙子了,你还取笑人家。”   凌峰哈哈一笑:“记得做逼真些,千万别穿帮了。”   “那若我恼羞成怒,与王家真的撕破脸怎么办?”   “若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凌峰不以为然,反正他已私底下与方阁老和沈任行商议过了,王梓明这几日的表现,已是“骄横自满”之态,这样的人,在一心为国为民的方公眼里,自然会被打入冷宫的。   徐璐与顾芸儿在朝阳大街中段汇合的,然后再一起上了马车。   当瞧到对方枯黄憔悴的脸色,半旧衣饰时,二人同时抱肚大笑。   “你这么一身设计,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沈大人的主意?”徐璐问。   顾芸儿俏皮一笑:“我自己的主意。”   “哈哈,我也是。”   “英雄所见略同。”   笑过后,二人又说起这阵子的水深火热。   顾芸儿说:“……这阵子在家中,简直是度日如年呀,婆母倒是不曾指责我,只要我以后注意了,不要轻易冲动。四弟妹可就直接多了,只差没明着说我是乱家之源。这阵子趁我管家之际,处处与我作对,使绊子。”   徐璐说:“我并不比你好到哪儿去。公婆虽不曾说我,可家里的亲戚,却一个个跑来指责我。说我仗着世子爷的势,骨头就轻成这样。不过到底不是一家人,也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指责。倒是族长也出面了,把我骂了一通。在我认错的情况下,也还不曾为难我。不过大姨母却又趁此机会,居然对我婆母说,夫君而立之年,子嗣犹为凄凉,要作主送两个妾给我,好开枝散叶。而我嘛,就好生持家,服侍公婆就是了。”   顾芸儿啐道:“真是狼子野心。”   徐璐笑嘻嘻地道:“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大姨母指责我后,以夫君子嗣凄凉为由,不由分说,就把他们家的两个庶女一并留在了凌家。说给我分担分担。”   顾芸儿就问道:“你那大姨母,是哪家的大姨母?”   “还能是哪家?自然我婆母的嫡亲姐姐,如今的令国公夫人呗。”   顾芸儿恍然:“居然是她!哎,难怪了。”   徐璐又哀声叹气地说:“不止这位大姨母送了两位庶女上门,连山工部尚书蒋华康的夫人都登门了。”   “蒋夫人?我记得,那日在张家,挺巴结你的嘛。”顾芸儿纳闷。   徐璐叹口气:“她是巴结我,就算我闯了大祸,仍然没有放弃我。只是登门来宽慰我,要我想开些。虽然我并没有错,可架不住世态炎凉,要我早作准备。”   “她要姐姐早做什么准备?”   “蒋夫人说,我如今都这样了,膝下也就只有团哥儿一个孩子,团哥儿又还是这副模样,如今又弄出这么件事来,若是夫君在朝堂上受了拮难,回到家中,自然要把气出在我身上。公婆也会对我横眉竖眼的。我家世也只是普能,要我早作打算,给自己备条后路。”   “蒋夫人的意思是,我这副身子,大概在生养方面是艰难了,偏又还善妒。这在大富人家是绝对不容许的,要我把心放宽些。给爷们多纳几个妾,生下的孩子养在我名下也就是了。外人还会说我一声贤惠。”   顾芸儿笑道:“这主意好,姐姐答应没?”   徐璐横她一眼:“尽说风凉话。我家中又不是没姨娘,还需要她替我操心?”   顾芸儿苦笑道:“我并不比你好到哪儿去。姐姐也知道,我继子年纪都那么大了,明年就要娶妻了。若非沈家家教森严,他又能对我好到哪儿去?以前也就是面子情罢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都几乎视我为空气了。”   徐璐惊讶:“你们家沈大人不与你作主么?”   顾芸儿回答:“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得逼真些才成。”   “不是,我问得是,你那些继子继女,对你可还尊敬?”   顾芸儿说:“还成吧,大家都客客气气的。除了两个年纪小的姐儿养在我这儿,与我比较亲近外,其余的与我也就是面子情。”发现徐璐现带怜惜之色,又笑了起来:“姐姐也不必担心我,沈家家规森严,就算我这个继母没多少威信,但总归是继母,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还不敢对我怎样的。”   有沈任行在,想来沈家那几个继子是不敢拿她怎样的,只是,万一沈任行不在了,将来沈家由沈青云当家,还会尊顾芸儿为长辈么?   沈任行虽然年纪,到底比顾芸儿大了十五岁。   不过我朝以孝治天下,沈家又是世代书香门弟,想来还是尊孝道的。那些别家的老封君老太君们,就算是继母,人家不也一样拿长辈的款么?   徐璐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天底下只有算计继子的继母,哪有敢对继母不好的继子?只要沈青云还想在朝为官,就必须尊敬的顾芸儿的。   各自说了各自的不幸后,徐璐这才回归正题:“今儿个怕是要装孙子吧。”   “装孙子?”顾芸儿先是计然,很快就笑了起来,“是呀,王李氏母女不知要怎生刁难咱们。”   徐璐说:“在人前,咱们自然要把戏做足。不过,只要进了他们家的大门,才不会由着她呢。”   顾芸儿点头。   王家住在丰台区的榆树胡同,这儿的屋舍大都是两进或三进的宅子,周围也全都是当官或买或租住的屋合。   王家的屋舍也是买的三进的院子,据说花了一万八千两银子。从巷子里拐进去,第三道胡同往左拐第三家便是。   王家大门口除了有三阶台阶像征屋主三品大员的身份外。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装饰。   徐璐让人去敲门,说明身份和来意,谁知那看门的婆子居然冷冷地说:“不好意思,老太太身子不适,还没起床呢,我先去通报吧。”然后就把门关了。   徐璐坐在马车里,对顾芸儿说:“你说,这老太婆会不会把咱们晾在大门口呀?”   顾芸儿有些迟疑:“不至于吧,她一个三品诰命,敢这么明张目胆么?”好歹她还有二品诰命在身,徐璐更是一品诰命的。王李氏再如何的眼高于顶,也不至于犯这种错误吧?   徐璐说:“王李氏那种奇葩,怕是有可能干出来的。”   果然如徐璐猜对了,把品秩高于自己的权贵夫人挡在门外拿捏,王李氏还真干出来了。   ------题外话------   我是勤快小蜜蜂哦 ☆、第189章 高超演技   尽管王刘氏着急得团团转,劝了又劝,向婆母小姑子分析,顾芸儿徐璐的身份,以及凌沈两家如日中天的声威,都不是一个在京城连脚跟都还未站稳的三品官员可以拿捏的。   更何况,王梓明能有今日成就,也都有凌家的影子在里头。   只是最后这话王刘氏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出来。   还忘了提一句,得知顾氏徐氏今日要来王家赔礼道歉,王李氏母女居然又把左邻四舍的官眷都请了过来。   眼看徐璐二人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而太阳也渐渐毒辣起来,王刘氏的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跳得厉害。都已打人三翻五次去请王梓明了。   只是王梓明今天一早就被王李氏支了出去,到现在都还未回来。而婆母和小姑子还在那对客人冷笑着说徐氏顾氏“等会儿,我让她们站着,她们不敢坐”等自大张狂的话来,王刘氏连生吃她们的心都有了。   王刘氏见劝不动婆母小姑子,只好去劝客人,“文太太……你在京城也有几年功夫了吧,想来也应该知道凌沈两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就算如今暂且折戟,但实力却未受分毫,人家能登门道歉,也不过是奉圣命而已。若咱们托大拿架子,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是圣上也会不喜吧?”   文太太,也就是文成章的太太,闻言不冷不淡地道:“王太太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既然连圣上都站在老太太这边,那徐氏顾氏就是恨得吐血也无可耐何吧?王太太不必着急,顺其自然吧。”   提刑按察使司周家的长媳妇杨氏,也冷笑一声:“天气那么热,王太太还是坐下来歇着吧,喝喝冰饮,消消暑气儿。这冰棍可是严家三奶奶梁氏亲自制作的,挺新鲜的,用来解暑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刘氏能不急么?凌沈两家可是庞然大物呀,也只有她这目光短敌的婆母小姑子才会眼生头顶,看不到他们的实力。人家随便跺跺脚就可以把王家捏死。今日登门道歉,不过是做给外人瞧罢了。偏她们不但请客人登门看笑话外,居然还存了拿捏的心思。   凌沈两家又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王梓莉瞧着王刘氏那副焦急模样,威严地大喝一声:“看你那熊样,给我大哥长些志气成不?真是丢咱们王家的脸。哥哥怎的就娶了你这样的胆小怕事之人?再敢罗嗦一句,我就让哥哥休了你。”   当着客人的面,让小姑子这么打脸,王刘氏气得全身哆嗦,前所未有的耻辱袭遍全身。   王李氏赶紧打圆场,斥责了王梓莉两句。刘氏可是带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陪嫁,到现在也才弄了几万两出来,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边,王梓莉对嫂子作威作福,门外,徐璐拿着扇子拼命扇着,六月的天气,已开始显现夏天的威力来。加上这巷子里又没个遮凉的地方,马车直直地被曝晒在太阳底下,徐璐二人又坐在马车里头,真可谓汗牛夹背。   徐璐气得咬牙,“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年在福建让陈氏母女作贱,罚她在冰冷的地上跪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屈侮过。   顾芸儿也热得满头大汗:“这王梓明,真够带种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徐璐问。   车夫赶紧回答:“少夫人,现在巳时末了。”   再过一刻钟,就是午时了。王家人居然让她们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徐璐带来的侍卫长胡浩然阴着一张脸来到马车前,压抑着怒火道:“少夫人,这王家欺人太甚,要不要卑职去把门砸烂?”   徐璐说:“不成,都忍到现在才冲动,岂不功亏一篑?”   “王家人摆明了要……蹭鼻子上脸。”胡浩然原本想说“作贱”二字的,但想着这字眼不适合用在主子身上,赶紧改口。   徐璐热得全身冒汗,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她对顾芸儿悄声道:“一会儿你装晕,还是我装晕?”   顾芸儿也是个聪明人,双眼一亮,也顾不得热了,犹豫了会,说:“还是你来装吧。”   徐璐苦着脸儿:“我身子可健康着呢,装不像呀。”   顾芸儿说:“天气这么热,要我一动不动装晕,会要我的命的。”   徐璐白她一眼:“要不我们一起装晕。”   顾芸儿笑了起来:“不行的,那样外人岂不轻易就瞧出来了?”   徐璐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吧,你先装晕,等回去后,我也装几天病吧。”   “在家中装病,外人谁信呀?要装就要在人前装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徐璐也来了火气,索性从榻下拿出一个木盒来,里头躺着个一尺长的瓶子,她拿出瓶子来,恶狠狠地盯着顾芸儿:“要么中暑装晕,要么流产,你自己选一个。”   顾芸儿张大嘴,看着她手头的瓶子,“这,这是……”   “用朱砂磨成粉再渗水的,非常纯正的颜色,我亲自研磨的。”徐璐得意洋洋。   顾芸儿先是睁大眼,然后又拍岸叫绝:“姐姐好生厉害。”   徐璐目光凶狠:“少拍马屁,快选,中暑还是流产?”   顾芸儿赶紧说:“姐姐浑说什么呢?是装流产,可不是流产,会不吉利的。还是我中暑,姐姐装流产吧。”沈任行如今有三子三女,顾芸儿并没有子嗣的压力。但凌家就不同了。凌峰子嗣单薄,全京城都是有目共睹的,到现在也才只团哥儿一个孩子。若徐璐“流产”的消息传出去,凌家就有理由“悲忿”了,到时候凌家针对王家的一系列打击,也是名正言顺,外人反而不会说什么。   徐璐也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顾芸儿居然能分析得如此透彻,对顾芸儿越发喜欢了。   “好,你先装中暑晕厥,随后我惊慌失措,紧接着流产。”   因为二人是在马车上小声商量的,她们各自带来的人并不知情,当顾芸儿晕厥后,沈家人就乱了套,赶紧嚷着带顾芸儿回沈家。   而一直暗中关注外头动静的王家下人见状,飞快地禀告王李氏:“老太太不好了,沈二夫人晕倒了。”   王家人先是愣住了,然后就手足无措了。   文太太杨氏以及王家请来的左邻右舍,面面相觑,但心里却是欣喜到幸灾乐祸。   王家人拿捏人家倒也没什么,但拿捏过头了,可会出大事的。   加上王家又不怎么会做人,左邻右舍面上对她们巴结讨好,实际上普遍都在内心里恨出了个洞来。巴不得王家人倒霉,好看笑话呢。   王李氏再是目中无人,自我感觉良好,但这时候也有些发怵了。   王刘氏几乎紧张到晕厥过去。   “这,这要怎么办?”王李氏有些六神无主了,她本来就没什么见识,女儿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也知道,拿捏过头了,有理的就会变没理,心头也有些没底了。   王梓莉在片刻的惊慌过后,就又镇定下来,安慰母亲说:“娘别担心。那顾氏不过是沈任行的第三任继室罢了,能有多好的出身?先前她还替沈家带来祸根,沈任行恼她都来不及呢,又岂会为了她为难咱们家?说不准顾氏没了,另外再找一个年轻鲜嫩的岂不更好。”   王刘氏好不容易顺了胸中那把无名怒火,闻言又气得几乎背过气去,指着小姑子喝道:“一派胡言,京城谁人不知,沈任行对顾氏那可是捧在手心疼的。你今儿作贱顾氏,沈任行会罢休才怪。你,你这可是替你大哥闯下大祸了呀。”   王梓莉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安的,但她一向骄横惯了,哪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她一向不曾把刘氏这个嫂子放眼里,瞧她居然敢对自己吼,横眉竖目道:“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大哥怎会娶了你这种不中用的媳妇?”   刘氏气得全身发抖,忍不住道:“我可是你嫂子,长嫂如母,你对嫂子如此不敬,规矩都学狗肚子去了。”   王梓莉转头对王李氏冷笑道:“娘,嫂子可是在指责你没把我教好呢。”   王李氏回过神来,又指着刘氏破口大骂。   刘氏悲忿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想着婆母的刻薄自私,小姑子的尖酸无耻,丈夫的愚孝冷漠,只觉这日子没法子过下去了,几年来受的怨气再也无法忍受,她怒吼道:“这日子没法子过下去了,我要与你儿子和离。”然后就冲了出去,对自己的陪嫁吼道:“去收拾我的嫁妆。”   王李氏气得双目通红,直拍桌子大骂:“反了,反了,赶紧去把老爷请回来,把这泼妇给休了。”   王梓莉说:“对,让我哥休了她。”然后又吩咐管家,“去盯着刘氏,不许她把嫁妆带走。哼,她嫁到我家来,嫁妆就是我刘家的。她要走可以,却不能让她把王家的财产带走。”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奇葩!   文太太杨氏及客人们面面相觑,由表及里,王家人这样的德性,那王梓明怕也风光不多久了,与这样的人走到一起,简直就是作死得忙呀。   众人火烧屁股地找理由告辞离去。   从王家出来,文太太和杨氏发现巷子里已挤了不少人,正对着王家大门指指点的。   这榆树胡同里有九成的住户都是当官的,王家的左邻右舍也都是官眷,大概是刚才王家大门外闹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好些门都被打开来,若非顾忌着午日毒辣的阳光,怕早就出来看笑话了。   但当众人瞧到从王家出来的客人当中,除了榆树胡同的人外,居然还有文太太和杨氏,全都各自回去凛报自己的主子。   “……这文太太还有周大奶奶与凌少夫人有宿怨,去王家看凌少夫人笑话也无可非厚。不过她们这般做,与凌家肯定是结下死怨了。”   “还有,那些特地跑到王家作客的人,也都是些没眼色的棒槌,这些人,以后可得离远一些。”   并不是所有官太太都像王李氏如此奇葩的,也不会像文太太杨氏那般不知死活,大家都是倾福避祸的好手,纷纷告诫自己的家人,以后见了这些人,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当日下午,有关王老太太拿捏沈二夫人及凌少夫人的消息就传遍帝都。   流言从来都是夸大的,传到最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凌少夫人及沈二夫人一大早就去王家赔礼,只是王老太太非常拿大,不肯开门,使得二人在王家大门外被烈日曝晒了一整个上午,最后,沈二夫人中暑晕厥过去,王家大门依然紧闭着。   但凡听得消息的人,无不倒吸口凉气,一边夸王梓明母子真真有种。一边又暗自乐着,王家人如此拿大,众人可以想像,不久的将来,王家母子有可能的下场。   到了傍晚,又曝出凌少夫人徐氏流产的消息。全京城都沸腾了。   甚至有人断言:“王家人怕是见不到明年的太阳了。”   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凌家子嗣凄凉,上回杨采儿合着冯氏算计怀孕的徐氏,害得徐氏差点流产,最终,安国侯府凌厉的报复还历历在目。连杨士清那样的堂堂阁老都被整得在内阁沦落到连打杂都没份的地步,冯氏更是在钱家“养病”到现在。冯氏的父亲,堂堂小九卿之一的人物,也被整得丢官罢职。那时候,徐氏也只是有流产迹象而已。   如今,徐氏被王家人拿捏到流产的地步,可以想像王家人有可能的下场。   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王家作死得忙,幸灾乐祸到极至。而那些因这阵子言官攻击凌峰而改投王梓明怀抱的官员,则悔得肠子都青了。   纷纷在家中对王梓明破口大骂。   “……这混账东西,作死也不找个好地儿。他以为他是谁?真当他是天王老子了?沈家凌家都敢拿捏?”   当然,也有部份人怀疑,会不会是作戏。但很快就被人驳斥。   “……是沈二夫人先晕厥的,凌少夫人惊乱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护送沈二夫人回沈家。看沈家下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应该不似作假。只是,跑到半路,马车里就开始渗血出来,原来是凌少夫人流产了。那可是众人亲眼所见的,凌家下人当场就有人跌下马来。在大街上就乱作一团。”   “……因沈三夫人是大夫,加上离沈家要近些,所以凌少夫人也被护送到沈家去,凌家人又还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只是太医才刚赶到,凌少夫人已经流产了。沈三夫人亲口所说,没救了,怕还伤了身子,需要养上一两年。当时凌少夫人带出来的婆子当场就晕了过去。而凌家的丫鬟,一个个面如土色。凌家的护卫甚至要去杀了王家人赎罪。被沈三夫人劝下了。这可是张太医亲自所说,甚至还亲自看了沈三夫人开的药单,张太医可不是沈凌两家的人,他的话自然是不假了。”   众人一边同情凌家,又一边谴责王家,作死都不找个好地儿。然后又是浓浓的幸灾乐祸,安国侯府那是何等人家?凌峰更是出了名的杀神屠夫,又护短得厉害,王家大限应该是到了。   ……   徐璐和顾芸儿的演技非常厉害,保密功夫也做得非常到位。沈任行不必说了,单说凌峰,听到妻子流产的消息,完全用冲得方式就冲出了家门,骑着宝马一路狂奔去了沈家。   凌峰来得很快,带着满身的煞气就闯入沈家客房。徐璐带来的扈卫和丫鬟婆子顾全都跪了一地,口称:“奴才没用,没能护好主子,请世子爷责罚。”   赵嬷嬷和胡浩然并不知道徐璐是在作戏,还以为主子是真的流产了,又悔又怕,此刻又瞧到凌峰杀气冲天的模样,心脏跳过不停,只怕小命不保了。   凌峰毫不理会,箭步冲进屋子里,直奔床上,“小璐。”看着面色枯黄气息淹淹地躺在床上的妻子,声音颤抖得厉害。   徐璐看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当中,看到凌峰后,就哭了出来,“爷,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呜呜,我是凌家的罪人……”可惜泪水怎么也流不出来,只好拿着帕子抹眼,嘤嘤地哭着。   凌峰扑在床上,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好了,别哭了,这事儿不怪你。我会替咱们的孩子报仇的。”想着他那可怜流掉的孩子,妻子今日所受的委屈及伤害,凌峰恨不得生撕了王家人。   “都怪我,不该让你去王家的……好了,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别哭了,小璐,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徐璐嫁给自己也有四年了,这还是凌峰第一次见哭得如此无助的她,凌峰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刚才妻子躺在床上无助悲伤的模样,就那样生生浸入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想到妻子所遭受的痛苦,凌峰恨不得把王家人千刀万剐,又恨不得掐死自己。妻子今日所遭受的罪,全是自己造成的。   徐璐被凌峰搂在怀中,脸颊上居然有湿意,原来凌峰居然也哭了。心头大惊,遭了,作戏作过头了,她轻声道:“爷,我……”   凌峰打断她的话:“你什么也别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我不会放过王梓明的,我会让他们一家子生不如死。让他们后悔今日对你的所做所为。”   “你,你听我说……”   “我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要怪也是要怪我,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你先躺着,好生休养身子。我会替你报仇的。”   凌峰的声音已恢复了冷静,但脸色依然难看,尤其屋子里还有丫鬟,他不好让别人瞧到自己的脆弱,努力眨了眨眼,挤去了眼里的湿意,恢复如常后,这才放开他。   徐璐知道自己作过头了,赶紧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傻子,我装的。”   凌峰身子一震,到底不是普通人,没有当场跳起来,或是当场转悲为喜,而是动也不动地搂着徐璐,等忍下心头浓浓的喜悦后,这才轻轻放开她,轻声问:“真的吗?”   “嗯,所以你可别穿帮了呀。”徐璐还在他腰间故意拧了把。   凌峰越发搂紧了徐璐,外人只会瞧到他心疼失去的孩子,悲伤过度。   徐璐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加上天气又热,他刚才又一路狂奔过来,一身的臭汗味,再抱得如此紧,可没把她热出汗水来,她推了推他,说:“爷别伤心了,我没事的。”然后又在他耳边,以最小的声音恶狠狠地道:“一身的汗臭味,你想薰死我呀?”   凌峰发狠地又搂了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个小魔女,天知道,刚才瞧到气息淹淹地躺在床上,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毁天灭地的冲动。   “你这个……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真为以……”凌峰咬着她的耳朵,恨不得咬死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演技未免太好了,害他一度以为天都要榻了。   徐璐把头埋入怀中,在外人瞧不到的情况下,扮了个鬼脸。   ------题外话------   一般我都是晚上8点半到9点半左右更新。大家就在这个时间段等我就成。超过9点半还没更新的就不用再等我了。当然,断更的可能性只在0。1成。停电、审核不通过、或是临时决定去旅游,就这三个断更原因。但机率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第190章 横着走   “不这样做,还真不知要如何收场呢。”当时王家人摆明了要拿捏她们,干等下去,已无意义,只有找法子破局了。虽然会被指责有失身份,但只要能钉死王家,丢脸就丢脸吧。如今沈凌两家越发势大,偶尔一回示弱也是无妨的。   凌峰也知道,但这时候,满肚子的千言万语却化为一句恶狠狠的话:“等回去后再找你算账。”表面上,他放开她,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语气沉痛道:“你先躺着,等太阳下山后,咱们就回去。”   凌峰起身,目光阴冷地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众人自凌峰进来后,就一直跪着,紧张加恐惧,再加上天气炎热,早已汗水淋漓,但仍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凌峰声音冷冰冰地道:“护主不力,你们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众人心脏紧缩,赶紧磕头求饶:“世子爷饶命,少夫人饶命。”   徐璐有气无力地道:“算了,不关她们的事。爷放过她们一回吧。”为了把戏演到逼真,她连贴身的丫鬟都是瞒着的,如今瞧她们一个个吓得跟什么似的,心头也怪不好意思的。   凌峰自然也知道不关丫鬟的事,但面上仍是疾言厉色地训了她们一顿,这才放过了她们。   赵嬷嬷等人战战兢兢地起身,捡了一条命的她们,越发感激心地仁慈的徐璐。   凌峰去长沈任行去了。   路玲玲又过来看望徐璐,谴退下人后,这才瞪着徐璐:“你和芸儿演得还真逼真,连我都快要吓死了。”   徐璐说:“不是事先通知过姐姐么?”早在昨天晚上,徐璐就派人来知会了路玲玲,请她今日见机行事。以路玲玲的聪明,应该会料到的。   路玲玲说:“知道是一回事,可瞧到你和芸儿,一个晕迷不醒,一个下身全是血,还真以为出大事呢。”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逼真些。”   “你怕是连你们家世子爷也给骗过了吧?”   徐璐一脸得瑟:“怎样,我的演技不错吧。”   路玲玲一脸羡慕妒忌,“你就得瑟吧,了不起有个疼你的男人。”然后又说起沈任行来。   “……二伯平日里那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这回也让芸儿给破功了。刚才芸儿晕迷不醒被送回来,二伯虽不像你们家世子爷那般狂风暴雨的,我却觉得屋子里陡然冷溲溲的。唉,真替王梓明感到可怜。”真是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   官场上,就算生有龌龊,也不会真正撕破脸就是了,能够化解恩怨的就化解,能不结仇就不结仇。否则为何会有官官相护一说呢?因为大家都知道,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树一个敌人来得强。就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只要没一巴掌捏死对方的能力,那是绝不会立马撕破脸的。   这王家母女倒是无知者无畏。   ……   金红色的夕阳,在天地间撒下一层唯美的光晕。   凌峰辞别沈家,领着徐璐回家。   在回来的路上,凌峰特地交代车夫,从丰台大街回去。说想去丰台街的花卉市场买些花草回去。   在路上就碰到了被王李氏派到城外办事的王梓明。   王梓明坐的是一辆双三驾黑轴平顶红色车围子大鞍马车,正三品大员的缂丝棉绸标志,在丰台大街上,也算是头一份了。   丰台区域居住的官宦人家,大都是中低级官员,王梓明并不是住不起皇城,但因一个萝卜一个坑,皇城的屋子早已被占得精光,根本没什么空房子,所以只好退而求次在丰台区置业。   而丰台区域住的又都是中低官宦人家,所以王梓明的车夫驾车到现在,一向都是别人让他的份,渐渐地,赶车就有些随意起来。   很不凑巧,安国侯府八骑黑色骏马开道,清一色黑衣双排银扣束腰箭袖劲装腰配长刀的侍卫,身后是带凌家标志的石青色八角挂珞缨蟠螭的三驾马车从对面驶来。马蹄齐整的声响,那车夫赶紧勒马。车内的王梓明一个不防,差点就撞上了车厢,不由怒道:“怎么驾车的?”   车夫回答道:“前边有人不肯让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车夫也是井底之蛙,不过也不能怪他,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在丰台区附近,而王梓明上朝皆乘四人抬软轿,这车夫压根儿就不认得权贵标志,只记得,自家大人是正三品大员,马车上系有绯色缂丝棉绸,车围子也是三品以上官员方能使用的红色,是非常尊贵的身份标志。却丝毫没有把对方马车上的藏青缂丝当成权贵的标志。所以张嘴就道:“也不知是哪家出行,这么没规矩。”   官员出行,差二三级者,需下马回避,差一级者,也需打马避让。虽说大街上不可能真正做到下马回避,但至少也得打马让道吧。偏对方硬是不让道,真是不懂规矩。   王梓明劳累了一天,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也没有去深究,只是说:“报出咱家名号,让对方让道就是了。”   车夫就神气活现地朝对方喊道:“此乃吏部右侍郎王大人的坐驾,尔等还不让道?”   坐在马车里的徐璐,这时候才知道凌峰故意走丰台街的用意了,抿唇瞅了凌峰一眼。   凌峰冷笑一声:“果然是爬到了高位,骨头就开始轻了。”   内院侍卫长胡浩然持鞭厉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清楚爷爷是谁。”   胡浩然又不常在外头走动,车夫自然不认得的,只觉得胡浩然穿着一身劲装,半是江湖人氏打扮,半是官家护院打扮,也不怎么惧怕,又与胡浩然对骂了起来。   “放你奶奶的屁,瞎了你的狗眼,此乃吏部右侍郎王大人的坐驾,王大人也在车上,还不速速避开?”   胡浩然还未开口,凌峰已打马上前,持鞭厉喝道:“王梓明,给爷滚出来。”   车内正昏昏欲睡的王梓明一听这声音,立马就没瞌睡了,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赶紧掀了车帘一瞧,就赶紧拱手作揖。   “不知凌大人在此,在下实在惭愧。”   凌峰见他说话如此拿大,丝毫没了昔日面对自己的毕恭毕敬,一股邪火就有些包不住了。加上自己媳妇还让他老娘作贱,让徐璐流了产(虽然是装的,但凌峰仍是这么认为的),新仇旧恨相加,打马前行,来到王梓明马车前,马鞭如流星般挥了出去。   王梓明文弱书生一个,就算身子强壮,可到底是没习过武的读书人,被凌峰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鞭子卷住身子,被拖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还吃了个狗啃泥。   凌峰丝毫不顾忌周围看戏的老百姓,不等王梓明爬起来,又给他挥了一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王梓明,从今往后,凌某与你势不两立。他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然后在围观者呆滞而震惊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回到华馨苑,徐璐向武夫人请了安,武夫人到现在才知道徐璐是装出来的流产,一颗心这才落到了肚子里去。   “……虽说只是作戏,但王家人实是可恶,当真是不把我凌家放眼里。”武夫人脸上一片冰寒,对徐璐说:“好孩子,今儿委屈你了。不过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徐璐说:“原也是媳妇惹出来的祸,还连累爷跟着丢脸,受这么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的。只是那王家人着实拿大,媳妇实在忍受不住了,才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让夫人担心了,是媳妇的不是。”   武夫人笑道;“你何错之有?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你做得很好,如今王家人有理变没理,白白伸出脖子让人砍,若不把握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尽管已在自己家中,但凌峰依然做足了全戏,亲自护送徐璐回华馨苑,交代丫鬟们好生服侍。自己则去了外书房,找幕僚商议怎样给王梓明一个雷霆一击。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凌峰痛打了两鞭子的王梓明,气得脸色铁青,心头更是恨毒了凌峰,并未回王家,而是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江墨家中,也就是如今的永宁伯府。   永宁伯爷江墨,公私分明,铁面无私,深受皇帝喜爱。前阵子还因顾氏徐氏在张家欺负王李氏母女,还特地弹劾沈任行和凌峰。所以王梓明一心认定,江墨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王梓明就特地带着一身的伤痕去拜访江墨。   只是出乎王梓明的意料,江墨听了他的诉苦,却并未如他想像中的勃然大怒,指责凌峰“仗势欺人”,而是摇了摇头,说了句王梓明怎么也听不懂的话。   “……凡事有因必有果。凌峰固然冲动了,却又占了个理字。王大人,本官劝您还是忍下这口气吧,闹将出来,对你也没甚好处。”   王梓明不明就理,却也明白过来,原来江墨应是被凌峰收买了,所以站在了凌峰那边。   王梓明气得拂袖而去。他又去拜访了三位内阁阁老,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的杨士清,大理寺卿兼文华殿大学士的范鸿儒,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的张学瑞。   这三人,虽不算是凌峰的政敌,却与沈任行有利益冲突,尽管大家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私底下斗得可厉害了。这几位阁老,是支持王梓明的。   而王梓明也心知肚明,自己吏部右侍郎的身份,在这些阁老眼里,也还是奇货可居的。所以他有信心,让这几位阁老站在自己这边,一道对付凌峰。   尤其杨士清与凌峰还是彻底撕破脸的。   只是让王梓明震惊纳闷的是,包括杨士清在内的阁老,居然连面都不见就把他打发了。而唯一一个接见了他的范鸿儒,居然对他说:“凌峰虽跋扈蛮横了些,却也占着个理字。这个亏,怕是吃定了。”   范鸿儒像看死人一样看着王梓明,语气缓缓地道:“你也别想着怎么去对付凌峰,还是想着要如何保住你这身官皮吧。”三言两语打发了王梓明后,范鸿儒又让人给凌峰递消息,把王梓明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凌峰。   范鸿儒回到内宅,范夫人说:“那种半壶水就叮当响的人,老爷理他作甚?”   范鸿儒笑道:“我是没理他呀,三两下就打发了他。”   范夫人说:“可我听底下人说,老爷还特地派人去告诉凌峰。这是为何?咱们作壁上观不好么?”   范家与凌家没什么深仇大怨,却与沈家有利益冲突,范家原来是想拉拢凌家的,但凌家与沈家好得同穿一条裤子。所以范夫人连凌家也不怎么喜了。   范鸿儒叹口气道:“没法子,沈任行和凌峰都是御前红人,有能力又有手腕,有诚府又有手段,人脉广,势力大,一个个的还又心狠手辣,我虽贵为次辅,可处处被沈任行压制,如今只差没像杨士清那样沦落为打杂的。凌峰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其与他们对着干,还不如韬光养晦。沈凌二人虽心狠手辣,唯一的优点就是心胸还不算狭隘。咱们主动示好,想来将来就算退了下来,他们不至于为难央及。”   央及是范鸿儒的儿子范括的字,如今是某个州府的同知。   范夫人也知道丈夫在内阁过得并不如意,闻言就说:“老爷怎知他们会与老爷尽释前嫌?”   范鸿儒道:“凌峰身边有个叫燕回的幕僚,此人昔日还曾对他下过毒,凌峰都可以即往不咎,进而重用他。”然后又说:“为夫还曾刻意观察过凌峰提拔的官员,有些官员甚至对他还有过成见,但仍是受了提拔,足足可以证明此人还是有些心胸的。”   范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题外话------   zhouhao0313 送了1朵鲜花   877680418 送了1朵鲜花   胖咪咪 送了1朵鲜花   pwr 送了1朵鲜花   感谢几位亲的鲜花。   因为首页热门推荐,应编大要求,今日双更。还得继续加油呢。 ☆、第191章 纳妾   凌峰到了很晚才回来,并抱回了调皮过余的团哥儿。   徐璐上前抱过团哥儿,在他肥嫩嫩的脸上狠狠亲了记:“娘亲的小宝贝,可想死娘了。小宝贝,有没有想娘亲呀?”   团哥儿拍着双手,没有说话,只是一双黑泠泠的大眼,很是纯真地瞅着徐璐。小唇儿微微抿起,可爱到不行。   徐璐又忍不住亲了他的脸蛋儿。   “这小东西,今儿好乖,大概是一天没见着我了,所以特别乖。”徐璐很是高兴。   凌峰却在一旁泼她的冷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小子今儿一整天都被爹带在身边。爹带他池塘边钓鱼,好不容易钓了十多条鱼,想不到这小子居趁人不注意,推翻了木桶。爹爹下午再去钓鱼,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可气惨了。”   徐璐惊讶至极,想着当时的情形,忍不住捂着唇笑了起来。   凌峰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揪了团哥儿的脸蛋儿,又说:“更让人气的还在后头。爹带他去午睡,这小子一个劲扯他爷爷的胡子,这小子力气又大,抓着就不放,救了胡子,头发又遭秧。听爹抱怨说,今儿个小半个下午,头都重新梳了不下五回。胡子都被扯了一大把。”   徐璐大笑,揪了团哥儿的脸蛋儿,爱怜地道:“小家伙,怎么调皮成这样呀?可了不得呢。”   夫妇俩逗着儿子,直到徐璐打了个哈欠,凌身这才想起,妻子今日可是遭了大罪的,赶紧抱过团哥儿说:“今儿也累惨了吧,早些歇了吧。”   徐璐又打了个哈欠,“没事,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凌峰让丫鬟把团哥儿带了下去,自己也歪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还能怎么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被王李氏拿捏到流产,如今在家休养。而我嘛,爱妻被人作贱,又痛失子嗣,自然是大发雷霆,并对外宣布,比今往后,凌家与王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正大光明的交恶,而凌家还占了理。与凌家交好或是有求于凌家,甚至那些想讨好凌家的人,就会主动攻击王家。王梓明虽然是吏部侍郎,但在京城并无根基。不把王家瞧不进眼的人也大有人在。特别是那些想在军中得到提升的家族子弟,世家勋贵,这些人走武官路线,与王梓明倒是没什么交集,当然不必把王梓明供着。而凌家在文官集团或许没什么根基,但人脉深厚。在武官集团里,却是如鱼似水。   可以说,只要凌峰放出一声要收拾王家的话来,不必凌家动手,自有人帮着痛踩王家。   徐璐又问:“沈家呢?想必沈任行也不会放过王家吧?”   凌峰笑了起来:“所以我实在佩服,王李氏母女这样的德性,王梓明居然还能官至三品,实在让我纳闷。”   徐璐仔细想了想,也惊异起来:“对呀,王李氏母女那副德性,只有得罪人的份,少不得也会有政敌或敌人扯后腿才是,怎的还能混到如今的高位来着?”   观那日在张家王李氏母女的嚣张跋扈,不难看出,这对母女张狂的德性,肯定不是三两日就能够养成的,应该是长年累月方有此成果。但王梓明一无背景,二无势力,母亲妹子如此拖他后腿,不可能没有得罪人。徐璐进得京来,处处低调行事,与人为善,也还会偶尔遇上几只疯狗或莫名其妙的敌意呢。她实在难以置信,王李氏母女这样的德性,怎会没有仇家呢?   凌峰说:“早些年,王梓明还只是苑平县县令,只是任期满后,却因后台不够强硬,大好的肥差让别人捷足先登,以至于干坐冷板凳。眼看就要混不下去,让我给碰上了。我向来不喜锦上添花的交情,只喜欢雪中送炭式,后者用于收买人心,效果奇好。加上我本人对王梓明印像特别好。那时候的王梓明就算身处劣境,依然谦逊有礼,为人真诚,礼贤下士,宠辱不惊,觉得此人将来定有大造化,如今趁他落魄之际,助他一臂之力,将来必能得到数倍回报。于是就请方公格外关照他。”   “方公对此人也颇是看重,天启二十四年,就让他任保定知府,一直至宣德一年秋,又任何北布政使,宣德四年,又任四川巡抚,紧接着,又进吏部任实职。”   “这十年来,王梓明也算得是平步青云。无论是保定知府,还是一省布政使,还是巡抚,在地方上皆是一方独大。大概也就养成了王家人张狂不可一世的性子吧。”   徐璐笑了起来:“真可惜哟,收买不成,还养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凌峰叹息而笑:“王梓明固然可恨,不过到底我也有错,真不该因为他有才华,就处处给他后门走。而当时我又太过于自负,以至于让他生出了骄横自满之心。”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徐璐歪着头看他:“什么意思?”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凌峰讪讪地道:“升米恩,斗米仇。父亲一直教育我,助人也要有个底限。这些年来,我小心培养凌家势力,也一直谨记于心。没想到仍然培养出个白眼狼。”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   像王梓明这类人,再是位高权重,凌峰也只能舍弃了。   ……   次日,是官员沐休之日。   徐璐自然在家中将养身子。   与凌家交好的,平时候认识不认识得的,都携大批补品前来看望徐璐。   但徐璐因伤心过度,概不见面。   也有凌峰的同僚前来看望凌峰。   凌峰伤心失去的无缘孩子,悲恸之下,亦概不见面。   王梓明也登门请罪,凌峰怒不可竭,提刀出门,气势汹汹地奔向王梓明。若非凌家护卫拼死拦着,王梓明怕已被砍伤。   王梓明赶紧逃了,回到家后,一肚子鸟气还来不及朝母亲妹子发火,王李氏又向王梓明告起刘氏的状来。   原来,王梓莉先前在御衣坊订制的衣裳送上门了,六套制作精美的夏衣,加上配套的头面首饰,一共三千四百两银子。王李氏让刘氏去结账,但刘氏却毫不理会,只说自己没银子。妹妹能订制这么好的衣饰,想来手头有钱的,要她自己支付。   王梓莉就大怒,指责道:“你怎会没银子?赶紧把银子拿出来。”   刘氏冷冷地道:“那是我的嫁妆。你一个小姑子,居然用起嫂子的嫁妆,羞也不羞。”昨日刘氏原本已收拾好了东西,王梓明回来后把王李氏母女骂了一通,刘氏这才又留了下来。却是坚决不容许再把银子花在这对母女身上。   王梓莉居然大言不惭地道:“你嫁到我王家,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你的嫁妆自是王家的财产,我为何不能用?”   刘氏气极而笑:“听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羡慕起妹妹未来的婆家了。”   王梓莉恼羞成怒,当着御衣坊掌柜的面,让自己的嫂子落了面子,下不了台,就尖声道:“你到底给不给?”   刘氏毫不理会她。只让御衣坊的掌柜找王梓明要去,反正千万别来找自己。   王梓莉暴怒,就威胁刘氏要让兄长休了她。   刘氏冷冷地道:“随便你,反正我也受够了你们。”刘氏已带着破罐子摔碗的决心。   王李氏母女气得够惨,王梓明一回来,就抓着他告了刘氏的黑状。   王梓明大庭广众之下,先让凌峰抽了两鞭子,气忿之下,就去联合凌峰的政敌收拾凌峰,却接连吃了闭门羹,这才恍然明白,凌峰在京城的势力,并不是自己想像的简单。王梓明倒也能屈能伸,今日一大早就放下身段登门陪罪。可惜沈家凌家都不让进,沈任行派人泼了他一盆水,凌峰更甚,居然拿刀追杀自己,一口无名怒火烧得旺盛,回到家中也不得安宁,不由怒吼道:“看你们干的好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都烧眉毛了,还有兴制衣裳。”看着桌上那精美中散发出华丽光茫的衣裳,刺得王梓明双眼生痛,忿忿地把衣裳全掀在地上,甚至还上前踩了两脚泄忿。   王梓莉尖叫一声,上前推开王梓明尖叫道:“明明就是刘氏惹出来的乱子,你冲我发什么火?”   王梓明甩了她一巴掌,骂她丧家精,他要早早把她嫁出去,免得继续祸害他。然后又说得罪了沈凌两家,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王李氏也有些慌了,赶紧说:“我儿都亲自登门谢罪了,他们还待怎的?也太不给你面子了。”   王梓明一脸的疲惫,他强忍着火气道:“他们在咱们家吃了门闭羹,一个中暑晕厥,一个流产没了孩子,如何会善罢甘休?娘你也真是,我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高位,但在沈凌两家面前,仍然不够瞧。你们还处处拖我的后腿。”王梓明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又危言耸听,“怕是我这个位置也即将不保了。”   王李氏大惊,她一向视儿子为王家的支柱,她的骄傲,赶紧说:“怎会这样?要不,我去向他们磕头赔罪。”   王梓明冷笑道:“娘肯吗?”   王梓莉说:“凭什么给他们磕头赔罪?不就是妇道人家吗?为了个女人就与大哥弄成生死仇敌,这样的人家,又有多大出息?大不了大哥再给他们寻几个貌美的女子给他们送过去。美色当前,还怕他们不记起大哥你的好?”   王李氏说:“对对,你妹妹说得极是,那们那样的人家,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就与我儿结仇吧?”   王梓明皱了皱眉。   王李氏又说:“当年在蜀地的时候,蜀王新纳的侧妃还有那个什么郡主,不也被你妹妹差点淹死在都江堰?你后来又送了两个美人过去,蜀王不也没再追究?”   王梓明心中一动,但嘴上仍是说:“那不同,侧妃再高贵,也就是个侧妃罢了,哪及得徐氏顾氏。”人家可是正妻的。   王梓莉不以为然道:“我打听过,那徐氏和顾氏,出身都只是普通,那样的人家,受了委屈又怎样?他们两家难道还会为两个女人,与大哥结仇不成?大哥,你也太妄自菲薄了。”   王梓明心情舒坦了不少,但仍是有些沉重,“可我听说,顾氏可是沈任行的心头宝。那徐氏也不遑多让。”   王梓莉撇唇:“那又如何?男人都喜新厌旧,只要咱们再送几个女人过去,美色在前,又年轻又鲜嫩,谁还记得她们?”当年她兄长不也一样么?已逝的郭氏,也是貌美如花的,只不过自从娘给了哥哥两个小妾后,就把郭氏抛诸脑后,最后郭氏也郁郁而终。   王梓明没有再说话,但神色却轻松起来。   “娘,您说刘氏又使小性子了?”   ……   王梓明这边让母亲妹子奉承得骨头又轻了起来,而这边,徐璐却是不怎么好过。   徐夫人又来了。   对于这个需要你的时候百般讨好,不需要后就可劲摆长辈架子还处处拿捏的长辈,徐璐可尊敬不起来。   尤其徐夫人还可恨地带了两个庶女来,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一般大富人家的庶女,模样儿都比嫡女长得好看,个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长得再好看,也就是个庶女而已。也只是嫡母手头的棋子而已。   前些天趁着言官弹劾徐璐之际,徐夫人就带了足够的理由,把两个庶女留在了凌家。只是在次日又让徐璐送了回去。   徐夫人沉寂了两日后,又气势汹汹地登上门来。   徐璐知道她准不会有好话,徐夫人人还没来,就以“身子虚弱,无法待客”为由,令下人闭了房门,只让凌峰去接待。   徐夫人没见着徐璐,还有些生气的,不过凌峰亲自来接见自己,又欣喜若狂来。   “峰儿,你媳妇怎样了?”徐夫人一脸的关心。   凌峰脸色非常不好看,一脸沉痛地道:“让姨母操心了,徐氏还好,就是痛失孩子,心情郁结,大夫说需仔细休养。今儿怕是没法子招待姨母了,还匆怪罪。”   徐夫人说:“又不是外人,让你媳妇好生将养身子就是了。只是峰儿,你都已而立之年,膝下犹是凄凉。外人都说徐氏贤惠,可依我看,不替夫家开枝散叶的女人,可当不起贤惠二字。你呀,就是太宠她了,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在外头闯出如此大祸。说起来,若非她的缘故,孩子也不会掉了。”   凌峰就沉下脸来:“都是王家人的错,与我媳妇何干?大姨母,侄儿今日心情不好,就不招待您了。您还是自便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徐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赶紧说:“峰儿先别急,姨母知道你心情不好。徐氏纵然有错,可错误已造成,再是愤怒也无济于事了。唯今之计,还得想想如何替凌家开枝散叶才是。”顿了下,又苦口婆心地道:“子嗣传承何等重要,可不能再由着徐氏了。”   凌峰目光一动,看着徐夫人身后两名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女子,说:“大姨母可是有好办法不成?”   徐夫人对两个庶女的姿色可是非常有信心的,瞧凌峰的神情,就知有戏,赶紧趁热打铁地把两个庶女召上来,和蔼可亲地道:“她们都是你的表妹,这是六娘,这是七娘。身子也健康,只要峰儿收下她们,抬为姨娘,我保证,不出一年,肯定能替你生下大胖小子的。六娘七娘生得可不比那徐氏差,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俊俏迷人的。”   徐夫人如青楼里的老鸨,努力推销自己的庶女。   凌峰淡淡地道:“罢了,就留下她们吧。就是日后会委屈姨母。”   徐夫人大喜,面上却说:“有何委屈不委屈的?我……”   凌峰打断她,正色道:“我已有正妻,徐氏对我情深意重,此生我必不会负她。就算纳表妹为妾,亦不能改变徐氏正妻的地位。若是敢仗着与我有表兄妹关系就敢与嫡妻别苗头,休怪我不顾惜亲戚亲份。”   凌峰这话说得铿锵凌厉,杀气腾腾,徐六娘和徐七娘心头巨震,被他气势所摄,情不自禁地起身,神色惶然。   徐夫人也吓了一跳,有些挂不住脸,不过凌峰到底接受了庶女。反正来日方长。   于是徐夫人又笑着说:“那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是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峰儿放心就是,六娘七娘一向规矩惯了,只要徐氏有主母风范,自然和平共处的。”   徐夫人也还玩了个心眼,意思是,只要徐氏若无主母风范,可就怨不得人了。徐夫人也是吃足了小妾的苦头,知道没有哪个正妻会看小妾顺眼的。这两个庶女的姨娘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徐夫人费了姥姥的劲才把她们镇压了下去。相信有两个庶女在,一定能撕掉徐氏伪装的贤良。   凌峰点头称是,“这个姨母放心,徐氏一向识大体,对姨娘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只要她们安份,必不会亏待了她们。”然后让人领两位表妹下去安置。又对徐夫人道:“只是要委屈两位表兄了,怕是不能再提携他们了。”   凌峰很是欣赏徐夫人那由慈爱转为惊愕的面容。   ------题外话------   双更,我的福利呢? ☆、第192章 新人   徐夫人站起身,吃吃地道:“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峰挑眉笑道:“今儿姨母疼我,赐两位表妹与我作妾,原也是心疼侄儿子嗣凄凉。姨母疼侄儿的心思,侄儿铭记于心。我与两位表兄本是嫡亲表兄弟,却纳了表兄的两位庶妹为妾,表兄的脸面怕也不怎么好看,我若再提携表兄,就不怎么适合了。”   徐夫人脸色大变,也听得云里雾去,她根本就没听明白,她赐庶女给凌峰为妾,凌峰应当感激她才是,怎么反而还要与徐家疏远呢?   凌峰也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又借口有别的事儿要忙,吩咐人护送徐夫人回去。自己则朝徐夫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守侯在宴息处的管事婆子就闪身出来,满脸堆笑地对徐夫人道:“徐夫人,这边请。”   徐夫人脸色一变,冷冷地质问:“你叫我什么?”   那婆子笑道:“刚才世子爷说得很是明白,两位表小姐已成为咱们家的姨娘,那么再称您为姨夫人怕也是不怎么适合了。所以还是称您为徐夫人吧。”   刚才凌峰临走前,可是给了这婆子一个凌厉的眼神的。能够成为宴息处的管事嬷嬷,这向嬷嬷揣摩上意的本领自然是有一套。   徐夫人脸色变得铁青,戟指道:“你!”但见这婆子虽恭敬,却有恃无恐的模样,徐夫人气得肝痛胃痛。她堂堂国夫人,自然犯不着与一个奴才置气,于是就要去见自己的妹子。   ……   徐夫人打定主意要在妹子面前狠狠告凌峰一状,觉得凌峰实在过分,前脚得了美人,后脚就过河拆桥。   而华馨苑里,徐璐也没闲着,已派出手底下的人去打听令国公徐家最近的情况。   底下人速度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功夫,就把消息反馈到徐璐耳朵里。   原来,因令国公府门庭没落,而徐夫人的两个儿子所领的差事,也算是较体面的,而新上任的腾骧卫都指挥使,对徐家大爷很不友好,时不时当着下属的面挑徐大爷的错。徐大爷尽管有令国公世子的身份,却也只能生生忍着。因为这位新任的都指挥使是沈任思的人。不说他本人得罪不起,就是搬出令国公府,怕也没戏。   而徐夫人的二子徐二爷,值班喝酒被逮了个正着,被铁面无私的金吾卫指挥使当场革了职。   令国公爷后来差人一打听,才发现,这金吾卫都指挥使是王子泰的人,而王子泰又是护国侯如今李骏的人。而无论是沈任思,还是李骏,都与凌峰交好。所以令国公又找上凌峰,请凌峰出面忙忙通融一下,却让凌峰拒绝了。   徐夫人又亲自找过武夫人,但武夫人却借口她虽是嫡母,但凌峰羽翼已满,她这个嫡母也不好太过摆嫡母的款,只说替她试探下凌峰的口气再说。   徐夫人一口气就提不上来,后来又亲自找上凌宽,凌宽嘴上答应得痛快,却无半分实际行动。最后徐夫人不得已,只好亲自去找凌峰。   只是,才刚找上凌峰,朝堂上又曝出言官弹劾凌峰纵妻欺辱王李氏的消息来,凌峰自身都难保了,当然顾不上徐家的事。这让徐夫人连带的就恨上了徐璐。   后来才有亲自上门教训徐璐,以及今日送庶女为妾的荒唐事。   得知凌峰已收下徐家两个表妹,华馨苑的大丫鬟一个个脸都气红了。   “姨夫人太过分了,亏得少夫人以前处处帮她,居然就是这样回报少夫人的。”唯一一个亲眼见证了徐璐接连帮了徐氏姐妹的豆绿,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赵嬷嬷等人也纷纷谴责徐夫人做得不地道。   至于凌峰收下两位表小姐一事,则无人说上半句。因为连赵嬷嬷等人也觉得,主母无法给夫家开枝散叶,本来就该纳妾,这是天经地义的。   凌峰收下两位表小姐并没有错,错的是送人的徐夫人。因为凌峰就算要纳妾,也是父母作主,而不是让徐夫人来横插一脚。   只是,赵嬷嬷等人心里仍然有了些许阴影。   凌峰宠爱徐璐,她们在凌家下人圈里的地位自然就是超然的存在。可女人青春何其短暂,徐璐再如何的娇艳如花,总有一天也会老去。而男人又都是喜新厌旧的,新人的年轻鲜嫩,爷们被勾去魂儿怕也是迟早的。   而她们的宠辱全都在徐璐身上,若徐璐得不到爷们的宠爱,将来在下人圈里,怕也要退一射之地了。   于是赵嬷嬷给出了个阴损的主意:“那两位新人已被葛长青家的领进来了,少夫人要不要见见她们?先给个下马威也好,免得仗着是世子爷的表妹,就不把少夫人放眼里。”   赵嬷嬷的提议得到众多的支持。   徐璐说:“拿捏的方式有多种,不急。”新人才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把新人召来,别人还会以为她这个主母紧张没肚量呢。而她越是稳坐钓鱼台,着急的反而是那两个新人了。   徐六娘徐七娘两姐妹徐璐也还是见过一两回的,都是千娇百媚的人儿,只是有徐夫人那样的嫡母,日子怕也艰难。如今给凌峰做妾,对徐璐有利有蔽。   蔽端就是将会与自己分享同一个男人。   国公府的庶女做了妾室,那徐璐以后就可以傲视徐家诸人。   赵嬷嬷见徐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着急起来,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可千万别大意呀。这两位姨娘,一来与世子爷有表兄妹的关系,夫人和世子爷不但僧面也要看佛面,定然不会给她们立什么规矩。二来姨夫人又对您有敌意,您若是对她们一个不好,姨夫人怕是又会使妖蛾子。若对之太好,又让人觉得您面软可欺。总之,这二人进了门,咱们怕是没有安宁日子了。”   徐璐笑道:“你太杞人忧天了。”男人纳妾,本就不是女人可以阻拦的。与其弄得自己面目可憎,还不如以退为进。加上凌峰那个秘密,也注定了徐六娘二人的悲剧,生不出一儿半女来,后台再强大也掀不起风浪来。   尽管心头也会不舒服,但每个人女人都会有此经历,没道理就她可以矫情。   如此一想,徐璐心里就轻松多了,尽管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过了不多久,葛长青家的进来,对徐璐小心翼翼地道:“少夫人,奴婢奉世子爷的吩咐,带两位新人进来安置。只是不知两位新人要如何安排,还请少夫人示下。”   瞧出葛长青家的紧张,徐璐笑了笑说:“家里别的不缺,就是空房子多。这样吧,就把她们安置在汀香阁吧。上下两层楼,又自带前后园子,极是幽静,景致也不错。两位新人出自国公府,想来也是喜欢的。”   汀香阁景致确实不错,前后园子相连,花团锦簇,坐落于后花园深处,离主院要走小半个时辰。   葛长青家的就笑了起来,她赶紧福了身子道:“是,谨遵少夫人谕令。”顿了下,又小心地问道:“那需要安排多少个下人去服侍呢?”   徐璐想了想,说:“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又是世子爷的表妹,身份自是不一般的,可不能按普通姨娘对待。这样吧,一人配两个妈妈,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另小丫鬟四个,另粗役婆子若干。”   嘴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就是与普通姨娘一样的规矩。甚至比起昔日的芝兰还要不如。   不过现在的芝兰已不再是姨娘了,而是华馨苑的姑姑级人物,专司外书房的开支进账流程,颇得徐璐看重。   葛长青又说:“那两位新人的开支花用……”   徐璐又说:“我说过,两位姨娘身份不一般,自然不能按普通姨娘来对待。就……照我的规矩减一半就是了。”   葛长青家的如今是华馨苑第二进院落的总管事,专司负责采买流程。对徐璐的开支花用一清二楚。   徐璐吃得比较节俭,加上庄子上又时常送些新些新鲜野味,实际上,徐璐在吃方面的花用真的不多,除去惯吃的滋补类补品,一个月大概也就十来两银子的花用。减半自然就是六七两银子,分摊下去,一人也就三四两银子的嚼用。   果然够规矩。   包括赵嬷嬷等人在内的一干下人全都抿唇笑了起来。   徐璐瞧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葛长青家的,温和地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儿?”   葛长青家的说:“也没什么大事儿了,就是两位新人,如今还在外头倒厅里候着。刚才还非要进来向少夫人磕头,奴婢说少夫人身子不适,无法子见她们。若非奴婢板起脸来训了她们,怕是早已闯进来了。”   赵嬷嬷就沉声道:“才刚进门,连名份都没捞到,就想在主母跟前撒野了,打哪学来的规矩。”然后对徐璐说:“少夫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徐璐想了想,对葛长青家的说:“她们初到乍来,来向我磕头也是应当的。你对她们说,就说我承了她们的情。不过我身子虚弱,没法子接待她们。若她们真有心,就带她们去佛堂,替我在菩萨面前磕头,以表孝心。”   ……   带着一肚子的气愤,徐夫人来到晚香堂,发现妹夫凌宽也还在,倒是不好再质问了,与凌宽相互见了礼,就坐了下来,闲话家常。   凌宽与武夫人正坐在炕上逗弄团哥儿,神情慈爱喜悦。徐夫人坐在一旁,感觉受了冷落,又见团哥儿这样的一个怪物,居然还得妹子妹夫喜爱,觉得他们真是疯了,就忍不住道:“孩子不是一向由母亲爱么?怎的还爷爷奶奶带呢?”   武夫人说:“徐氏身子不适,正在屋子里养病。”   徐夫人就道:“这王家人实在可恶,徐氏固然有错,但都登门赔礼了,居然还拿捏作贱,真不把凌家放眼里。还害得徐氏没了孩子,这口气连我都咽不下,凌家子嗣本就凄凉,他们也太嚣张了。”   她仔细观察着武夫人夫妇的神色,又继续道:“不过,徐氏也有错。若非她自己种的因,也不会造成此端恶果。说来说去,妻贤夫祸少却是有大道理的。”   凌宽夫妇仍然没说话,但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徐夫人移了移屁股,又埋怨地道:“你们做父母的,也太不尽心了。峰儿可是凌家的独苗,又已到立之年了,都还子嗣凄凉,徐氏又不让人省心,身子又不中用人。偏又不给峰儿纳妾,害得峰儿到现在还苦哈哈得只团哥儿一个孩子,你们也不早打主意。”   武夫人仍是千篇一律的话:“大姐不是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么?”   徐夫人说:“峰儿是我侄儿,看他子嗣凄凉,我自然着急。可不像你们,只嘴上说说,却不行动。也不想想,你们可是有爵人家,就是普通人家,一个孩子哪够?放眼外头那些人家,哪一家哪一户不是儿女成群的。这孩子多了,自然就热闹了,家业也就兴旺了。是不?”一副“我可是为你们好”的模样。   武夫人笑了笑说:“知道大姐最关心我们家峰儿。我替峰儿多谢大姐了。”   徐夫人心头舒坦,刚才奴才的不恭敬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她还有些话要对妹子说,只是凌宽不肯走,暗骂凌宽这个棒槌,却也不好多呆,只好告辞离去。   武夫人起身送到门口,说了句“大姐路上走好”,前边就急匆匆走来一人,正是徐夫人支到徐六娘徐七娘身边的祝妈妈。   祝妈妈是徐夫人身边的人,也经常随徐夫人来安国侯府,对安国侯府的格局很是熟悉。她急忙奔过来,对武夫人福了身子:“奴婢给姨夫人请安。”   武夫人说:“免礼。刚才怎的没见到你?去哪了?”   祝妈妈说:“回姨夫人的话,刚才奴婢陪六小姐七小姐一道去向少夫人请安。只是少夫人身子不适,没有见小姐。”   徐夫人就说:“六妹,看吧,你这个媳妇呀,可真够善妒的。”   武夫人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祝妈妈说:“六娘七娘虽说还未正式给予名分,但既然人已经领进门了,自然不能再叫小姐了,得改口了。”   祝妈妈张口结舌,看着笑盈盈的武夫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似乎,她的主子好像做了件蠢事。   徐夫人一心沉浸在妹子妹夫以及侄儿都一致接收了庶女的兴奋当中,并未听说任何不当来,甚至还说:“六妹说得极是。从现在起,就要改口称姨奶奶了。”   祝妈妈结结巴巴地附和着:“是是是,得叫,姨奶奶了。”   武夫人说:“还未给徐氏磕头敬茶,还算不得姨娘。先暂时称姑娘吧。”   祝妈妈:“……”   徐夫人有些不豫,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有多想,总觉自己是做姐姐的,给妹子的庶子送姨娘,想来妹子只有高兴的份,也就随口附和了。   祝妈妈脸色有些难看。   徐夫人又问:“对了,我不是让你跟着侍候六娘七娘么?你跑到这儿来做甚?”   祝妈妈这才想起了正事,深吸口气,道:“刚才奴婢是陪在两位……姑娘身边,原本姑娘是要给少夫人磕头请安的。耐何少夫人身子不适,就未曾接见二位姑娘。还说,若是两位姑娘有心,就替少夫人去佛堂,替少夫人向菩萨磕头念五百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并不长,但念上五百遍,怕也要些时候,还要跪在菩萨面前念,这,这岂不是故意拿捏么?   徐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扭头对武夫人怒道:“六妹,看你这个好媳妇。”   好歹六娘七娘还是她这个长辈赐的,徐氏不好生供着,居然进门第一天就拿捏起来。她都还没走呢,也太明张目胆了。   武夫人则说:“徐氏怎么了?她屋子里的事,我这个做婆母的也是不好干涉的。”   徐夫人傻了眼,不可置信道:“可她也太不像样了,哪有姨娘刚进门就这般作贱的?”她原本还想说“长辈赐人,身为小辈,再是不喜也得好生供着”之类的话,但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徐夫人忽然又想到女儿在婆家遭受的罪,忽然又良心大发现了,若她当真说出这样的话,与女儿的那极品婆母又有何区别?   但内心里,她仍然震怒着。觉得徐璐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   武夫人却说:“只是在菩萨面前替主母念念经而已,怎么就作贱了?我记得大姐你那些姨娘,除了每日的晨昏定醒,还要给她们立规矩,上午打扫庭院,下午做针线,晚上还要侍奉床前。徐氏还不曾让她们值夜呢,也算是不错了。”   徐夫人窒住,气得说不出话来。目光瞟到凌宽,忽然又明白过来,妹子并不是凌峰的亲生母亲,而凌峰又是有出息的,妹子无子傍身,怕是不好管得太狠落人口实,失去妹夫的敬重,这才故意表现出宽厚婆母形像。   想到这里,徐夫人就改口说:“六妹说得对,既然做了姨娘,自然要听从主母的吩咐。主母让她们跪,不能坐。让她们往东不能往西。只是今儿天色也不早了,这念完经,怕是没法子服侍峰儿了。”   徐夫人这话是故意说给凌宽听的。   哪想让她失望的是,凌宽似乎没有听到似的,仍然扯着团哥儿的尾巴,爷孙俩正玩得不亦乐乎。   武夫人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点破,说:“来日方长,不急。徐氏才刚没了孩子,峰儿可不能表现得太过凉薄。不然徐氏冷了心,对咱们家可没好处。”   这个到也有些道理。   族妇的地位是超然的。让她冷了心,见天的闹腾,或做些混事出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家?   徐夫人压下心头郁积的怒火不甘,告辞离去。   武夫人送了两步,徐夫人嘴里说了句“留步”,果然就没有再送,折回屋里去,板着脸瞪着丈夫,“刚才为何要阻止我?”   ------题外话------   13126181063 送了1颗钻石   13126181063 送了5朵鲜花   liang5qun 送了2朵鲜花   zhouhao0313 送了1朵鲜花   877680418 送了1朵鲜花   胖咪咪 送了1朵鲜花 ☆、第193章 痛悔   虽是沐休,可凌峰并未闲着,召集幕僚商议大事,等把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后,谴退幕僚,凌峰伸了伸懒腰,施施然出了书房。   只是出了书房,才刚进入垂花门,远远就有个面生的丫鬟奔来,向凌峰福了身子。   “奴婢婉雪,见过表公子。”丫鬟穿着秋香色连理枝纹比肩,白色通袖长裙,青色汗巾子,削肩细腰,很是俏丽。   凌峰背着双手,懒洋洋地道:“这样的称呼……你是六娘还是七娘的丫鬟?”   婉雪又福了个身子,声音甜甜地道:“回表公子的话,奴婢是七小姐的丫鬟。”   “唔。”凌峰弹了弹衣袖,又背着手往前走。   婉雪呆了呆,又提着裙子赶紧奔上前去,说:“表公子,不,世子爷,奴婢来找您,可是有要紧事要禀告世子爷。”   “说来听听。”凌峰并未停下。   他是何等人,岂会不知丫鬟的心思,怕是因为今儿他抬举了两个表妹,骨头就轻了起来,跑去找小璐的麻烦反被抽了回来吧。   只是抽了就抽了,难不成他还要为了外人为难自己的媳妇不成?这些人呀,脑袋真不知如何长的。   婉雪赶紧说:“是这样的,两位小姐想去向少夫人磕头请安的,少夫人称身子不适,并不想见小姐们。却让小姐们去佛堂里跪在菩萨面前念经,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佛堂门外还守着人,小姐想休息都不成的。奴婢实在心疼小姐,小姐在家中可是从未吃过这种苦头的。奴婢想闯进佛堂都被打了出来,奴婢实在没办法子,只好来找世子爷了,请世子爷赶紧救救我家小姐吧。若是迟了,小姐怕是支撑不下去了,今晚恐也没法子服侍爷了。”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就多。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跑来烦自己。   凌峰忽然有些后悔了,不该答应大姨母接受这两个包袱的。没反整到大姨母,反而把自己弄得全身不自在。   凌峰说:“内宅的事我从来不管,你求人可是求错了人。”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婉雪,几乎石化在夏天的热风里。   ……   徐璐正在西次间里练字。   站在门口,凌峰看着徐璐笔直地站在大理石书案前,微微低着头,正认真严肃地写着什么。因是微低着头,刚好露出脖子一截雪白腻滑,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欺霜赛雪的半只胳膊,与团哥儿那胖得全是肉的胳膊不同,这条胳膊透出白玉的光茫,微微胖,却恰到好处地吸引了凌峰。   他轻轻走上前,从身上拥着她。   徐璐拍开他的手:“看吧,又写坏了一张。”   凌峰咬着她的耳朵,捏着她满是肉的胳膊:“怎么忽然练起字来?”   “练字能荡涤紊乱的心灵,清除体内无名肝火。”   凌峰笑道:“夫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动肝火?”   “明知故问。”徐璐横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嗔道:“公务忙完了?”   “嗯。”   “那为何不见你的新人去?反而跑来见我这黄脸婆。”   “新人都让夫人赶到佛常念经去了,我若是去了,岂不对菩萨不敬?”   徐璐抬头:“怎么,新人向你告状了?”   凌峰笑道:“告状也没用。她们肯定不知道,内宅可是你做主,连我都要靠边站。”   徐璐笑了起来,戳了他一把:“这还像句人话。”心情没由来地好转起来。   她没法子阻止凌峰纳妾,但她有自信,她依然能过好自己的。   凌峰看了她写的字,赞道:“不错,比以前进步不少。只是笔锋仍然有些迟滞,需得一气呵成。”然后自己拿过笔,蘸了墨汁,在洁白的澄心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个静字。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静字,看起来庄严古朴,力透纸背,透出股大气磅礴之像。   徐璐左右瞧了瞧,不得不承认,与凌峰的比起来,自己的简直就是垃圾。   ……   新人进门,就让少夫人收拾了一顿,新人的丫鬟也向凌峰告状。这时候,整个凌家下人都在观察凌峰的反应。   让人意料的是,凌峰并未去安慰两位新人,而是仍然歇在华馨苑。   凌家下人就明白过来,新人以后会成为他们的姨娘,但也只是姨娘而已。   徐六娘徐七娘回到汀香阁,左等右等都不见凌峰来安慰自己,不由气得哭了。先前的雄心壮志,这时候已有些心灰意冷了。   气得直哭的除了徐六娘姐妹,还有王梓莉。   王梓明这日下午可也没闲着,让人四处物色貌美女子。   而王梓莉也因刘氏不肯替她出银子,气如斗牛地与刘氏干了一场,终败北,反而受了伤,特请了路玲玲前去医治。   王李氏一万个不同意:“那路氏是沈家人,顾氏昨日在咱们这儿受了气,怕是恨毒了咱们。还是请别的大夫吧。”   王梓莉解释说:“就是因为路氏是沈家人我才请的,主要是借此给沈家一个台阶,让他们明白,咱们家并非故意与他们家作对。”   王李氏没什么主见,她一向听儿子女儿的,听女儿这么一说,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但仍然有些担忧:“那万一沈家不领情怎么办?”   王梓莉不以为然地道:“他们会的。一会儿多给路氏诊金,路氏应该就会明白了。”   王家人来找路玲玲去给王家小姐医治时,路玲玲正与顾芸儿一道商议进宫事宜。   顾芸儿冷笑一声说:“他们是不是觉得,只要请了弟妹,再多给弟妹些诊金,我先前在他们那儿受的罪就可以一笔勾销?”   路玲玲笑道:“这哪来的奇葩呀。”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愧为帝都一景。   路玲玲拒绝了王家派来的人,连理由和场面话都没有找,直接就拒绝了,不接诊。   不一会儿,宫中来人,宣路玲玲进宫。   路玲玲起身,对顾芸儿道:“皇后娘娘应该也知道了王家人干的好事,不过你和小璐,一个中暑晕厥,一个流产,怕是挺怀疑的。今儿召我进宫,应该会问你们的事儿吧。”   顾芸儿心中一紧,不过仍是问:“那,需要与娘娘实话实说么?”   路玲玲笑道:“咱们家可是一心效忠天家的,娘娘若是问起来,自然要实话实说的。”心里却是较为佩服这个妯娌的,才在贵族圈子里斩露头角,就已渐渐摸到朝堂斗争里的门槛了。   路玲玲换上按品大妆,进宫拜见皇后。   果然如她所料,皇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沈二夫人究竟怎么回事?”   路玲玲也不惊慌,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我家二嫂中暑晕厥确是装的。”   “那,小璐流产,也是子虚乌有了?”   路玲玲说:“娘娘圣明。”   皇后笑着说:“沈二夫人是你嫂子,小璐与你又交好,你就这么出卖她们,当心她们事后找你算账。”   果然徐璐分析得对,皇后对于她们的坦白并不生气的。   路玲玲压下对徐璐的佩服,笑道:“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其实,二嫂还有小璐早就料到皇后娘娘有此一问,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娘娘什么。”   徐璐分析得对,身为上位者,自然不喜底下人背着自己搞小动作。但底下人无论好事坏事都能够如实告之,心头自然就舒坦了。   路玲玲大受启发。   皇后就问:“也胆大妄为了,怎能那样算计王家人呢?”皇后娘娘眼线通明,自然知道全帝都的人都在谴责王家人的过了头的得理不饶人,都在同情顾徐二人。   不过皇后对顾芸儿和徐璐都有好感,也厌恶王李氏母女的为人,就算知道她们故意算计王家,也不曾生气,反而因沈凌两家的坦白而风颜大悦,心情舒爽。   “沈二夫人好歹也是阁老夫人,小璐还是安国侯世子夫人,她们当中,无论哪一个品级都高于王李氏。此二人纡尊登门赔礼,王李氏居然还拿捏起人来,不知天高地厚,毫无等级尊卑。这样的人,岂配被封诰命?”   路玲玲知道,皇后应该要对王李氏采取些行动了。   路玲玲忍下心头高兴,说:“我听婆母分析过,王梓明也是有才华有能力的,只是,处在如此重要位置的官员,若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人时常拖他后腿,若心性不坚定,迟早要被家人拖至万丈深渊。更何况,王梓明明知王李氏的德性为人,非但不阻止,还处处充其后盾,分明还满享受家人在外头的作威作福。这样的人,再让他处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也非朝廷之福,非百官之福。”   皇后笑道:“你婆母一向深明大义,看得透,想得远。虽是女流之辈,却比有些朝臣的眼界还要高。她老人家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本宫也是如此想。”   路玲玲就知道,皇后对婆母也是极为钦佩的,借着婆母的口说出对王家人的看法,必定事半功倍。   ……   当天晚上,皇后下了懿旨,称王李氏恃权而骄,侮辱权贵,毫无尊卑,无德无才,夺其诰命,贬为庶人。王家女王氏,骄横跋扈,仗势欺人,目无尊卑,蛮横无理,有违闺闱之道,赐三十记戒尺,并责令闭门思过半年,以观后效。   所谓闭门思过,可不是关在家中不许出门,而是皇后派宫中嬷嬷入驻王家,守在王梓莉的闺房外,吃喝拉撒全在一间屋子里,不说被关上半年,一般人被关上三天都要被逼疯。   王家人接过圣旨后,王李氏几乎晕厥,王梓莉更是面如土色。王梓明也是脸色大变,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   唯一感到痛快的就只有刘氏了。   ……   翌日,朝堂上,言官集体弹劾王梓明,修身不齐,立身不正,张狂无理,骄奢淫逸,目中无人。   谢永康更是言辞严厉:“……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何故修身于齐家之前?齐家于治国之前?治国于平天下之前?是所谓不修身不足以齐家,不齐家不足以治国,不治国不足以平天下也!观之古今,未有身不正者家能长和,未有家不长和者能长治国。王梓明身不正,家不长,不修身不齐家,何于治国?我朝等级尊卑森严,徐顾二人纵然有错,却品级高于王氏,主动登门致歉,此乃纡尊矣。王氏人闭门不出,使位尊者受烈日曝哂之苦,此乃恃宠生骄,目中无人矣。王氏人仗朝中有人,弄权专断,跋扈横行。不顾等级尊卑,不顾朝廷律令,肆意专行,致上峰妻晕厥,至同僚妻丧失子嗣,肆意妄为,穷凶恶极,罪无可恕。王梓明亦专断弄权,目中无人,昨日酉时于丰台大街,与勋贵对面而过,不打马避行,反而与之争执冲撞,毫无卑下之心,此乃恃权专横之典行,不严惩不足以平息众怒。”   江墨也站出来,声讨王梓明:“古有孟母三迁,故有孟子亚圣之成就矣。然,王李氏,脾性乖舛,暴虐贪婪。王梓明自幼失怙,成长于贪婪妇人之手,品德无可保证矣。如今王李氏事发于此,亦证明非贤非惠者妇人所育子之可怖矣。王李氏非能非贤,亦非惠者,其为祸之烈,不亚于大唐高宗武氏。高宗乃皇帝,一国之主,王梓明虽非国主,亦身守权利要害。王梓明有能无德,不修身不齐家者,德不配位,又岂能辅佐圣上成就千秋万世之功业?”   其他言官更是把王梓明骂得狗血淋头,把王梓明一家子骂得连条破裤钗都不如,甚至王家人罪孽深重到不杀之不足以泄民愤的地步。   更有偏激者,还喊出了“无品无德,暴虐贪婪,此贼不杀,难以平民愤”等口号。   言官之威,可见一般。   王梓明被骂得悲忿不已,虽恨极家人的拖后腿,但更恨凌峰得理不饶人,指使言官攻伐他。   这时候,沈任行站出来,言辞铿锵:“臣附议谢大人江大人所言。”   凌峰也站出来,附议谢永康江墨之言。   皇上又问方阁老,方阁老斩钉截铁地道:“乱世用奇才,盛世用正才。王梓明能力有之,却有才无德。无德官员,其祸害之烈堪比昏官。昏官误国误民,请皇上三思。”   皇帝便当场罢黜王梓明,责其交还官服官印,回家闭门思过,并严厉管束家人,什么时候把家人管好了,什么时候再去吏部报道。   殚精竭虑奋斗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摸到朝廷权利中枢的门槛,居然就这样被打回原形。   王梓明茫然而无措地左右看了看,他仍然有种做梦的感觉,他居然因妇人的原因而丢了官,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目光无意中接触到沈任行,后者神色淡漠,似乎他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根本不值得一看。   王梓明又下意识地去看凌峰,目光闪现些许光亮。他这些年来官运享通,虽说离不开自己的努力,也还要多亏了凌家在背后使力。   只是凌峰看自己的眼神也像看死人似的,把王梓明毫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光亮又熄灭了。   王梓明又后悔起来了,他真不该听信妇人之言,才刚坐上侍郎之位让人捧了几天就得意忘形到骨头都轻了,居然认为他有实力与凌家叫板。   忽然间,王梓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时候也不知该怪凌峰的翻脸无情,还是该怪母亲妹子给他扯后腿。   王梓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王李氏已得知了儿子被罢了官,抓着儿子的衣襟连声责问,大骂那些言官,及沈任行和凌峰败类佞臣,不得好死。   王梓明一把推开王李氏,神色狰狞地吼道:“你还有脸骂人,都是你,若不是你们处处扯我后腿,我何至于沦落今天这种田地?”十年寒窗苦读,再到出人头地,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艰辛,就算他有外人羡慕的平步青云,但也有打落牙齿血吞的时候。可昔日所受的苦难,总算做到了实权大员,还没得意几天,就又让母亲给毁了。   母亲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沈凌家两家人。   越想越后悔的王梓明撕下孝子的面具,对王李氏又骂又攘,屋子里的下人全吓得躲藏起来。   王李氏被骂糟了,她一向视儿子为生命,就算被儿子打骂,依然没有怪罪儿子,反而心疼起儿子来。见儿子痛苦消沉,心如刀绞,安慰王梓明道:“我儿别灰心,娘替你想办法。我,我这就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   王梓明惨笑一声:“你如今也和我一个样,不过是介白身,哪还有进宫的资格?”   王李氏却是不怕的,这妇人出身市井,一身刁蛮之气无论怎生薰陶也是无法消掉的。凭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硬是扭着皇宫里的侍卫,恳求着要求见皇后。   无品无秩妇人者,哪有资格进宫拜见皇后的。被硬生生拒绝后的王李氏并不气馁,居然就在宫门口使起泼来,一边哭一边述说起她丈夫早死,她一介女流,把儿子拉扯到大,吃了多少苦头,儿子为了读书,头悬梁椎刺股,冬九伏暑,冬日里冻出疮,夏日里热出痱子……为了给儿子读书,当母亲的白日给人浆洗衣裳,手都浸出一层又一层老皮,晚上做针线,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闻者无不心生同情。那些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的侍卫们,也都被感动了,觉得这老太太挺不容易的,王梓明也够冤枉的,也觉得沈任行凌峰太过得理不饶人了。   鬼使神差地,居然有人进宫去凛报皇后。   皇后这时候正与方大夫人,武夫人,路玲玲等人说话,路玲玲心头一个咯噔,王李氏母子固然可恨,可世人皆同情弱者,反而逼得受害者无法讨还应有的公道。   ------题外话------   我恨你们,居然不给我打赏。 ☆、第194章 另外一个战场   路玲玲下意识地看向方大夫人和武夫人。   方大夫人淡淡地说:“娘娘,再可怜的人,也并非是逃避律法制裁的借口。更何况,朝廷还未曾治王家人在蜀地作威作福害人性命的罪呀。”   武夫人也开口道:“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或命苦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   路玲玲暗自佩服方大夫人和武夫人,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日常生活当中,受害者被道德绑架时,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干瞪眼,吃哑巴亏,唯独眼前二人却能够一针见血地找出有效的驳斥理由。   皇后神情又恢复了清明,颔首道:“你说得是,本宫太想当然了。”   然后皇后召来内侍,说:“你去告诉王李氏,诉苦并不是逃避朝廷制裁的理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或命苦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另外,你再告诉王李氏,再敢在宫门外喧哗,就打入天牢治罪。”   等内侍领命出去后,路玲玲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皇后则说:“现在本宫方明白,王梓明丢官倒是一点都不冤呢。”   路玲玲说:“娘娘说得极是,有那样的母亲,不丢官才怪。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就是了。”   方大夫人则说:“一点都不可怜。王梓明固然有些本事,但连家人都管束不好,何论去管别人?”   武夫人笑了笑说:“大夫人句句在理。”想着方老太太,尽管性子又拧又左,可在方知礼兄弟面前,却像见了老鼠的猫。方老太太在家中作威作福,却也不曾给人前给方家惹过祸。   ……   从高高在上的实权大员,陡然沦落为一介白身,任谁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王梓明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丢官的打击,使得他意志消沉到极致。加上他做了吏部侍郎后,骨头渐轻,行为渐狂,以至于踩红捧黑者数不胜数。而王李氏在宫门外求情不成,反被皇后斥责,那句“诉苦并不是逃避律法制裁的理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更是成为帝都争相传颂的至理名言。甚至刑部,诏狱,各衙门审案断案时,遇上诉苦说自己如何可怜如何有不得已理由的罪犯,也是张口就来一句“皇后娘娘有云:命苦并不是逃避律法制裁的理由”完全起到了摧枯拉朽、冲墙倒壁的功用。   而在某些大富家中,有些得宠的小妾们向男人讨要金银珠饰,或是做了让主母忌晦的事时,总爱借口“命苦”等理由搏得当家爷们的原谅,当家主母就拿皇后这句话来堵当家男人:“你命苦,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仗着命苦,就可以任意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自己一针见血的话就使这些小妖精们引以为傲的理由顿时烟飞灰灭,各家大妇、那些专司诏狱的刑部官员,各衙门里审案断案的官老爷,甚至包括那些职业讼师,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自不必提。   而凭一句话就能引领全国时向风潮的皇后,也暗处沾沾自喜,对方大夫人和武夫人自是另眼相待。   王梓明在消沉了数日后,又实在不甘心被打回原形,又让妻子刘氏去向徐璐赔礼道歉。刘氏早已存了与王梓明和离的心思,冷冰冰一句“要去也是你老娘去”就给堵了回去。   王李氏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临走时还冷冷地剜了刘氏:“我去,有我在,我儿铁定会重新起复的。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王李氏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王梓明也知道母亲那鬼神皆惧的本领,这些年来,他仕途每每受挫,都是母亲靠她的厉害法宝致胜。   徐璐对王梓明已失望透顶,就连先前还想“先给他些深刻教训,再去拉他一把,另安差事,让他惜福感恩,也不至于意志消沉”的打算也随着王梓明的猖狂自大而收了回去。   徐璐避不见面,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曾给王李氏。   王李氏在凌家大门苦守了大半日,实在无果后,一肚子的绝望激发出对凌家的怨恨,就在凌家大门外又大哭起来。   这些年来,王李氏的致胜法宝不外乎是哭诉王家的可怜,儿子的艰辛奋斗的不易来搏取对方的同情和怜悯,倒也屡试不爽。当官的人固然冷心冷情,也绝不会被一介妇人一泡眼泪就给哭到心软,但王李氏的聪明在于,她极会看人下菜。她的致胜法宝一般是先去求主事的官员,若不成,就纡回去求此官员的母亲妻子,一般妇人都容易心软,若再不成,就会找准时机,在人前求情,利用众人对弱者的同情或怜悯,自己再扮出极致的可怜无助,纵然当事人再冷血无情,但总会有求情的旁观者。当官的固然心狠手辣,但在人前,总会把慈爱的一面表现出来,在人前哭诉,当事官员或女眷就算不被打动,也会为了面子名声而退步。   这些年来,王梓明也不是没遇上官场倾辄,但在王李氏的必胜法宝助攻下,也着实险险避过了好些来自上峰的施压,进而平步青云。   王李氏没见着徐璐并不气馁,又在凌家大门外,足足等了一整天,顶着烈日等到了下朝回来的凌峰,众目睽睽之下,就跪了下来,大哭求情。   凌峰这样的人,说好听些,就是心性艰定,说难听些,就是传说中的冷血无情。   王李氏哭求无果,反而还让凌峰训了一顿,就知道凌峰这条路走不通,又去走武夫人和徐璐的路子。   只是她一介小人物,想要见深闺大户里的夫人,谈何容易,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飞依然无果后,王李氏又坚定地下定决心,只用走最后一步棋了。   “虽说讨厌那王李氏,可不得不说,此人心性之坚韧,完全超出我所预料。”这几天来,徐璐和武夫人都被王李氏给堵得连门都不敢出了,徐璐不得不感叹。但了解到王李氏昔日也是用这种法子使王梓明平步青云后,一方面佩服其心志,一方面又恼了起来。能够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和怜悯居然就把儿子扶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上,这样的妇人,说好听些,是伟大母爱,说难听些,就是个不得目的不罢休的刁妇。   这一日,朝堂无事,凌峰中午就早早回来了,着一件交领白色杭绸绣斓边直缀的他,躺在花厅里的躺椅上,看着团哥儿在水里像鱼一样游着。   团哥儿才学会了凫水,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泡在水里头。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徐璐并未因团哥儿能凫水就掉以轻心,反而越发看紧了他。   凌峰也怕自己说话分心,没能及时看顾儿子,还让丫鬟仆妇们守在池子四周,   午饭是在四周皆有凉风的花厅里吃的,吃完饭后,凌峰就躺在摇椅上当老太爷,团哥儿则下池子玩水去了。   徐璐怕积食,就站在花厅里,一边看着团哥儿,一边与凌峰说起王李氏的事来。   “……这妇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除了来求我外,居然又去求了方家,沈家,连都察院的大小官员都一一求了。居然还真让她哭成了几家。”   凌峰讶然挑眉:“还有这等事?有哪些人家?”   “方家沈家没有表态,但沈四夫人和沈五夫人都开始站她那边了。今儿上午,顾芸儿还来找过我,说她那四妯娌和五妯娌在她面前阴阳怪气指责她太狠了,不过是在王家吃受了些罪,居然就生生毁了人家的仕途,着实心狠。芸儿特地来找我,要我注意些,千万别上了那王李氏的当。”   “至于都察院,还真有人开始同情起王李氏,甚至还开始指责咱们家太过心狠手辣,一点儿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对于王李氏拿同情来绑架受害者道德的行为,徐璐是深恶痛绝的。   凌峰说:“她惯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以前倒也是未曾有败绩,这回仍然重伎重施,以她往日的功绩来看,怕是会走第三步棋了。”   对于王李氏诉苦的功力,徐璐是深有体会的。那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呀,这世上多有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之辈,但这些人却非常乐意站在圣上的肩膀上,去指责别人麻木不仁,用道德去绑架对手。   更何况,这世上也还有相当一部份官家老太太,夫人奶奶们,她们一边心狠手辣对付敌人,而人前却又是一副活菩萨的面容。遇上这类人,功力低的都要吐血三升。   王李氏再是诉苦,徐璐也不会有丝毫动容。但在非当事人眼里,说不定受指责的反而是徐璐本人了。   有时候,尽管不耻王李氏的行为,可现实中,心软的瞎起哄的人着实还不少。   徐璐可不想自己这个受害者角色,在施害者的巧舌如篁的嘴皮子下反而沦落为冷血无情得理不饶人的加害者,对于王李氏这阵子的上跳下蹿,是有必要给她些颜色瞧了。   凌峰说:“再过两日是农历十五,咱们家惯例去护国寺烧香的日子。除了咱们家外,还有好些人家。那王李氏既然本事奇大,想来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凌峰看着徐璐,唇角弯了起来,“到时候,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徐璐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她自认反应快,嘴才佳,可遇上这种总爱把命苦挂嘴边,又能屈能伸的能人,徐璐心里也是没底的,她真的怕别人用道德来攻击绑架本无过错的自己。   凌峰安慰她:“别怕,她若故伎重施,你就拿出皇后娘娘的话来堵她。若是她再死搅蛮缠,你就干脆抖出她们以前在蜀地做过的好事。若旁边还有人帮着她说话反而来攻击你的,你也甭客气,直接以牙还牙。”   徐璐抿着唇,心头沉沉的。   因徐璐兴奋又忐忑的期待中,护国寺上香的日子的来临。   徐璐早早就着人打听了,今日上香的人家还真多,甚至还有几家是凌家或徐璐本人的死对头。   连很少出现在人前的徐梦雅,杨士清夫人,以及大女儿周杨氏,文太太等人也去了。   还有一些低级官眷,虽然这些人不敢明着与徐璐作对,但暗中挤兑两句,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巴也难敌多张嘴,也够徐璐喝一壶了。   不过徐璐并不怕,因为她手头捏有王李氏在蜀地作威作福的证据。若她当真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就把这些证据丢出去,看这些人还有何话可说。   ------题外话------   忽然觉得,两个内容,要分两个章节上传才成。   681200 送了1颗钻石   lanmeigui111 送了1颗钻石   lanmeigui111 送了1颗钻石   liang5qun 送了2颗钻石   yudguo77 送了50朵鲜花   bjlxh2011 打赏了188   ribbon555 打赏了100   感谢姐妹们的打赏,哈哈,被刺激到了,肾上腺素发飙了。   俺一会儿再更一章。   单独内容的,好写标题。 ☆、第195章 骂晕了   徐璐是带着战意来的护国寺,自然是全副武装,虽未摆出侯爵世子夫人的仪仗,却也点齐了四十名护卫,十六个丫鬟,八个婆子随行。   徐璐也是挖空了心思打扮一番,白地绣青莲中衣细夏布长裙,外罩深静色薄纱绣白莲坎肩,头插银制展翅挂珠钗,鬓边压着朵细绢绒宫花,头戴珍珠红宝石金抹额,简洁又不失庄重,低调中又见奢华。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璐觉察今日的护国寺香客众多。甚至还没到殿前,就已有好多张熟面孔过来围着自己。   徐璐笑着一一招呼了,这些人身份地位都不若凌家,对徐璐自然是热情如火,一个个都非常关心地问徐璐:“少夫人清减了。”   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徐璐在家坐了半个月的“小月子”,而流产的人,气色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为了付合痛失孩子的凄凉,徐璐特地穿了深青色的衣裳,甚至还束了腰,外头的深青色坎肩又特地松垮地系着,使之看起来比以往更瘦些。但一张红润润的脸儿却是无法扮出憔悴的色彩,也只能抹上一层蜜油,表示用胭脂盖住憔的脸色。   徐璐故作坚强地道:“没事儿,以前一直有些胖,减减肉也是好的。”   众人就不敢再多说了,赶紧转移话题,大家说笑着一道进入大殿上香。   上了香,交上各自抄的佛经献给佛祖,捐了香油钱,又去听了半个时辰的佛经,这才出了大殿,准备去后头厢房歇一会儿。   然后,王李氏光荣登场。   王李氏为了能够拉到外界的同情,在穿衣打扮上也是下足了功夫,头发梳得齐整,却无半个珠饰,衣裳是洗得发旧又还起了毛的连青色褙子,黑色马面裙有些许的泥土在上头,脸色更是枯黄憔悴,周身落魄形像。   王李氏出场方式也极够威武的,她奔进来,就重重跪到徐璐脚前哭喊道:“少夫人,老身给您磕头。千错万错都是老身的错地,注少夫人大慈大悲,恕了老身对您的无理吧。”然后翻来覆去地诉说王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王梓明呆在家中,意志消沉,女儿媳妇也是以泪洗面,王李氏更是对徐璐连连磕头,大有一副“徐璐若不原谅她,就不起来”的架式。   面对王李氏这样的人,众人面色复杂,不屑有之,痛恨有之,也有不少心生同情的。   因为王李氏太会诉苦了,其实,全天下寒族仕子不管有没有熬出头,哪个没吃过苦头?但王李氏却硬是用她夸张生动的言语,让世人都对他们母子抱以极至的同情。   王李氏的诉苦不外乎是寒门农民出一个读书的人的艰辛,寒族子弟读书的各种辛酸苦楚,以及勉强得了一官半职却因险恶的官场斗争而如覆薄冰,成日战战兢兢,心力憔悴,再到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却因为妇人的缘故被打回原形的无耐辛酸及痛不欲生,一些心志不坚定的妇人,就开始同情起王李氏来。   更不用说那些本来就站在王李氏那边,想看徐璐笑话的那批人。   徐璐左右看了下,今日本是香客们上香的固定日了,前来上香的信徒不说人山人海,也是接踵而致,加上这儿又是进殿门的唯一途径,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纷纷对徐璐指指点点。   徐璐倒是佩服王李氏的唱作俱佳,不过也知道,她怕是没有王李氏死不要脸的无耻本领,也学不来与她对骂或是辩驳,那样就太丢份了。   于是徐璐就说:“好了好了,看在王老太太不容易的份上,我原谅你就是了。快起来吧。”   王李氏心里就得意起来,果然,只要她一出马,这徐氏哪有不乖乖被就犯的。她一个年轻媳妇,面皮薄,又要面子,不管心里如何想,但当着众多人的面,面上总要摆出大度宽容的形像。但徐璐越是这样,就越是上了王李氏给她安的陷阱。   王李氏并没有起来,而是依然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地感激徐璐的大人大量,又对徐璐的大度好一翻歌功颂德,徐璐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忍不住打断她:“行了,别再在我面前演戏了。若你当真要求得我原谅,就应该亲自登门道歉。而不是在这种场合,这种地方求我原谅。王老太太,你这样的行为,并非是想得到我的原谅,怕是如皇后娘娘所说,想拿你所谓的命苦来要胁我,因你命苦,所以我们这些受害人就得原谅你,是吧?”   王李氏赶紧说:“少夫人误会了,老身……”   徐璐打断她的话:“不可否认,你确实过过一段苦日子。但这世上,谁没有过过苦日子呢?别人怎的没有像你那样,一朝得势就猖狂呢?”   王李氏可不会拿自己的弱点与徐璐纠缠,赶紧说:“少夫人,老身是真的知错了,还请少夫人看在我儿功名不易的份上,再给我儿一个机会……”   徐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还要我怎的?是不是要看你命苦的份上,让王梓明官复原位?还是我得为了证明我的宽宏大度,就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干脆连你儿子的也一道帮了?是也不是?”   王李氏心里一紧,她似乎有些轻敌了,这徐氏居然不好糊弄,处处抢白自己,居然让她找不着理由来了,目光不由四处瞟射。   人君里还有徐璐熟悉的几张面孔,就是化成灰徐璐也是认得的,这几人便是徐璐的死对头,徐梦雅和徐三夫人母女,文太太,杨夫人母女,以及前年与凌峰竞争吏部右侍郎失败的吏部郎中张清举的太太。   徐梦雅说:“少夫人好利的口才,王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跪在你面前磕头,就算她做错有先,可得饶人处且饶人呀,少夫人。”   徐璐就知道这臭婆娘要来出妖蛾子,刚才就一直注意着此人,如今瞧她第一个站出来,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徐璐朝人群里使了记眼色,徐梦雅就被人推了出来,狠狠摔倒在地,紧接着,那妇人就对摔在地上的徐梦雅好一翻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道:“贱人,不得好死,让你抢我男人,让你勾引我男人,让你仗势欺人,让你目中无人……”一边打一边骂,众人全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却也无人上前帮忙。只有徐梦雅身边的丫鬟仆妇赶紧奔上前去抓住那凶猛妇人。   那凶猛妇人被抓着了,依然不肯罢休,指着徐梦雅大骂,徐梦雅带来的婆子就指着那妇人厉声道:“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对定国侯世子夫人动粗,赶紧把此人扭送顺天府,治她死罪。”   那妇人全身一阵哆嗦,吃吃地道:“她,她不是……啊哟,打错人了,这位奶奶,您千万要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妇人计较呀。小妇人罪该万死,有眼无珠,请奶奶饶了小妇人吧。”   居然是打错了人,叶家下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嘴都气歪了。   徐梦雅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腰和腹部,这妇人实在阴毒,专往她某些部份招呼,害得她大庭广众之下,都不好揉她私密部份,更是恨毒了这妇人,也顾不得身份,就朝那妇人甩了几耳光,厉声骂道:“作死的刁民,狗眼生哪去了?本夫人你也敢打?”   那妇人赶紧跪下来求饶,“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小妇人有眼无珠,打错了人,小妇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奶奶您一看就是大慈大悲的人,又怎会与我一介小民计较呢?还望奶奶大人大量,恕了小妇人的冒犯吧。”   徐梦雅又踹了她一脚,厉声道:“想要本夫人恕了你,作梦。你可知冒犯权贵,可是死罪?”   徐璐上前一步,温文道:“叶少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呀。”她声音温婉,实际上却是意有所指。   徐梦雅一个激灵,她忽地转头,瞪着徐璐,又眯眼瞪了那妇人,忽然厉声道:“你们是一伙的。徐氏,这妇人是你指使的吧。”   徐璐淡淡一笑:“无凭无据的事,少夫人可不能乱说,我朝律令,对诬陷的惩罚可是很严厉的。”   徐梦雅冷笑一声:“少拿律法来压我,这妇人分明就是你指使的。”   徐璐微微一笑:“你说是就是吧,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才成。唉呀,叶少夫人,这妇人看起来好生可怜,不过是打错了人,反正少夫人也没受什么损伤,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徐梦雅气得俏脸扭曲,恨不得抓花徐璐的脸。这时候就算知道徐璐故意给她设计的陷阱,可大庭广众之下,还真不好说出那句“我偏就不原谅她你要怎样”的话。因为王李氏害得徐璐流产,她都还故意说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来,两相对比,她若是不原谅这妇人,岂不自打嘴巴?   徐梦雅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这妇人分明就是徐璐指使的。她想收拾这妇人,又怕徐璐揪着她刚才的话来攻击自己。可若是放过这妇人,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种恨得滴血却又无法发泄的痛楚,任人都要憋出血来。   偏徐璐又还恶意地补上一刀,她对那妇人说:“少夫人虽受了些皮肉之苦罢了,可你也并非故意的。如今你打也挨了,头也磕了,也赔了罪,少夫人自然不会再与你计较。不过看你面黄饥瘦的,想来家中艰难吧,要不这样吧,就请叶少夫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再给这妇人些银子,也算是成全了少夫人宽宏慈悲之心。”   一些知道二徐恩怨的人,都几乎笑了出来,觉得徐璐实在太过刁钻。不过徐梦雅这样的人,也没几人能够瞧得惯,觉得恶人还是要有恶人收拾才好。   而那妇人还真是打棍棍跟上,马上就对徐梦雅磕头道:“小妇人多谢奶奶,奶奶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善人。小妇人在此给奶奶多磕几个头。”   徐梦雅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徐璐说不出话来。   杨夫人这时候就站了出来,说:“你这妇人好生无理,就算你打错了人,可少夫人已经大度原谅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如何还能得寸进尺要少夫人给你银子?简直无耻。”   杨夫人指责这妇人,实际上就是指责徐璐。   这妇人也还有几分刁钻之气,居然说:“小妇人与这位奶奶的事,与你何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杨夫人气得全身颤抖,杨夫人的长女周杨氏就怒道:“大胆妇人,一介卑贱草民,居然敢与我母亲这样说话,你可知就凭你这一句话,我母亲就可以治你的罪?”   谁知那妇人却声色俱厉地嚷了起来:“我是草民又怎么了,我怎么就卑贱了?啊!”   妇人一边吼,一边跳了起来,气势如洪。   周杨氏自恃身份,若是以往,却是不屑与一介妇人讲理,但这妇人太过挑衅,也顾不得身份,大怒道:“草民还不卑贱么?在这儿的诸位夫人奶奶,可全都是朝廷诰命夫人,你又算得什么?若是惹了其中一个不高兴,碾死你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谁知那妇人居然还有几分雄辩的诡才,跪也不跪了,居然站起身来,指着周杨氏怒道:“我是草民怎么又卑贱了?我好歹也是良民身份,怎么就成贱民了?啊?”   周杨氏瞪眼了眸子,戟指妇人,手指发抖:“说良字也是抬举你,一介庶民、白身,还敢称高贵不成?”   妇人挺直胸膛上前一步,周杨氏以为她要动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这妇人又挺上前一步,声音如洪:“庶民又如何,庶民也是人,也是我大庆朝的人,宣德皇帝的子民。我是大庆子民,怎的就卑贱了?你的意思是皇上他老人家的子民是卑贱之人?”   这妇人一边指责周杨氏,一边挺起胸膛逼问周杨氏。   周杨氏堂堂阁老嫡女,正三品官员家的大奶奶的身份,居然被诘问得连连后退。   这妇人颇有几分刁理,虽然明知她胡搅蛮缠,可架不住人家的高屋建瓴。   良民自然比不上士族,在士族人眼里,平民确实卑贱,但你说人家卑贱,嫌弃人家的出身,人家偏又是皇帝的子民。意思就是瞧不起她,岂不瞧不起皇帝的子民?涉及帝王,周杨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与那妇人顶牛。   周杨氏被妇人顶得胃痛肝痛,还脸色发白。生平第一回,居然让一介平民顶得下不了台,又还被扣了个“瞧不起皇帝子民”的大帽子,心头七下八下得厉害。   “你,你……”周杨氏指着妇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她确实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如何回击对方。   妇人得理不饶人,又继续质问道:“连佛祖都说,众生平等,为何你们这些臭当官的还要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你们这可是公然违背佛祖的旨意,还好意思来信佛,真是群伪善人。”   “你这个刁妇!”周杨氏跳得更高了。   “我怎么就是刁妇了?我每天上山下田,辛持操劳,养家糊口,还要向朝廷缴纳遥役税粮。供你们这些所谓的权贵吃喝拉撒,我怎么就成刁妇了?若没我们这些刁妇,看饿不死你。还有,你自称自己高贵,那你高贵到哪儿?你上缴过税粮没有?你缴过税银到国库没有?没有吧,非但没有,还成日剥削我们,还敢嫌弃我们,既做了婊子还立牌坊。”   周围除了一些士族,也还有不少平民老百姓,听了妇人所言,只觉畅快,纷纷拍手叫好。   甚至有些胆大的还大声叫道:“骂得好,这婆娘不正是做了婊子还立牌坊么?”   “就是,咱们也是良民,凭什么就成为他口中的贱民了?”   “骂得好,继续骂,骂死这些耀武扬威的臭娘们。”   “你,你……”周杨氏完全被这妇人的气势压得死死的,她几时被人这样骂过呀,她很想把这妇人撕成碎片,可偏偏,摄于这妇人的气势,硬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气得全身发抖。   徐璐也上得前来,击掌道:“说得好,朱子家训云:家门和顺,虽饔飧不继,亦有馀欢;国课早完,即囊橐无馀,自得至乐。唉,亏得咱们锦衣玉食,自认高高在上,却没一个平民老百姓来得有见识,真是受教了。”   如果说周杨氏被妇人骂得头晕眼花,只剩下喘气的份,那么徐璐这句话简直就是压垮她神筋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周杨氏双眼一翻,晕了。   ------题外话------   我要打赏,我要钻石,我要鲜花,我要票票,我全都要,统统缴上来。不然,看偶的河东狮河! ☆、第196章 善后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杨夫人还没正式登场杀敌,母女俩就让不是敌人的敌人给杀得片甲不留,如何忍得住,大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把这刁妇给我拿下,堵了嘴巴,送去衙门,治她个邈视权贵、胡言乱语之罪。”摄于这妇人层出不穷的刁理,到底也不敢骂这妇人为贱民。   杨夫人母女身边的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朝那妇人冲去。   那妇人力气老大,这个一脚,那个一推,三五下就把一群养尊处忧的婆子们推得四仰八叉的,她又指着杨夫人跳脚喊道:“大家快来看吧,官夫人说不过咱就开始呈威风了,要作贱我们老百姓了。快来瞧呀,官夫人开始呈威风了。”   杨夫人气得脸色呈极致的潮红,她走了没两步,就死死捂着胸口,脸色红得滴血。   徐璐见状,也不敢再刺激她了,杨夫人年纪也不小了,万一真的被生生气死了可就罪过了,于是赶紧说:“赶紧把杨夫人扶下去歇着,立去请大夫来。”   然后徐璐就准备打道回府,徐梦雅就上前去抓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夫人,别走呀,王太太还跪在那儿呢,你就忍心让她在此一直跪着?”   徐璐说:“我已经原谅了王太太了,你还要我怎的?”   徐梦雅不怀好意地道:“刚才少夫人也曾劝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少夫人为了个陌生妇人都能起恻影之心,也是个慈悲的。想来少夫人是不忍心让王太太这样孤苦无依下去。”   一旁的文太太总算有了理由说话了,“是呀是呀,王太太着实可怜呢,还请少夫人送佛送上天。”   徐璐剜了眼文太太,这个老妖妇,她都没去找她麻烦,她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文太太,好久不见了,想来令公子在山东任上应该挺得上峰看重吧。看您老人家红光满面的。”   大热的天气,又被暴晒了许久,能不红光满面么?   若非因为存了看好戏的心思,谁愿意顶着烈日在此呀?   但文太太却是心里一个哆嗦,她儿子文继轩在山东也呆了快两年了,若不出意外,再过一年就要进京述职。到时候是升是贬还得过凌峰那一关才成。   文家在京城并没什么根基,更无与凌家叫板的底气,先前凭借徐三夫人的撺掇生来的一头热,让徐璐这么一说,立马给浇了个透心凉。她偷偷看了徐三夫人和徐梦雅,懦懦地后退了一步。   徐梦雅轻笑一声说:“先前凌少夫人和沈二夫人去王家赔罪之际,我记得亲家太太当时就在王家做客吧?想来亲家太太与王太太相交莫逆,如今王家落了难,亲家太太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好歹也要向凌少夫人求求情才成。”   文太太脸色倏变。   这徐梦雅简直是恶毒到令人发指呀。   她这样一说,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告诉世人,王李氏之所以拿捏徐顾二人,也是有她文太太的功劳在里头,这简直就是逼着她往死里得罪凌沈两家呀。   王李氏却是得了启发,赶紧跪了过去,抓着文太太的裙摆可怜兮兮地求道:“文太太,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帮我一起求求凌少夫人好么?文太太,以前我可是一直听你的话呀。”   文太太连踹死王李氏的心都有了。什么叫一直听她的话?岂不是告诉世人,是她撺掇着王李氏拿捏徐顾二人不成?   文太太被逼得没法,只好说:“你求我又有何用?凌少夫人可是从来不把我瞧进眼里的。王太太还不如去求杨夫人还有叶少夫,你之前不也听她们的话么?”   既然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王李氏果然又去求徐梦雅。   徐梦雅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与徐璐本来就是撕破脸了的。   “少夫人,你就给句话吧,救还是不救?”   徐璐说:“我已经答应了原谅了她吧?怎么,你的意思是,还要给王梓明官复原职不成?”   等了半天,等得就是这句话。   徐梦雅想也不想就说:“凌大人管天着下官帽子,位高权重,只要他发一句话,王梓明自然就能官复原职。”   徐璐等得也是这句话。   徐璐板起脸斥道:“住口。叶徐氏,你好歹出身公卿之家,嫁自公卿之家,怎的连起码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刚才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一句话就能搞定?也太不把朝廷律法放眼里,更不把皇上放眼里。朝廷任免三品以上官员,自是由皇上,由内阁决议,与我夫君何相干?你这么说,究竟要置我夫君与何地?置朝廷规矩于何地?难不成你以为,但凡进了吏部的官员,还能做起皇上的主不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这种话你敢随意乱说?”   徐璐声色俱厉,又扣的是大帽子,徐梦雅再是偏执也是不敢接话的。她也没料到徐璐会高屋建瓴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徐璐不屑地冷哼一声:“叶徐氏,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我暂且不与置评,但你今日所言,已违妇道。我朝明文规定,妇人不可干政,连皇后娘娘都不得置缘朝廷要事,你张口就干涉朝臣升迁大事,闭口就是让贬职大臣叫官复原职,真是好大的本事呀。本夫人自认没有你叶徐氏的本领,所以今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原原本本上凑朝廷,请朝廷定夺。”   徐璐威风华丽地转身而去。   徐梦雅这时候才知道完了,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就要追上去,哪知被人抓住,入眼的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肥脸,这张肥脸咧出血盆大口道:“这位好心的奶奶,小妇人家才缴了税粮,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求奶奶大慈大悲,给小妇人些银子吧。”   徐梦雅狠狠推开她,厉声喝道:“给我滚开。”只是摆脱了妇人的纠缠后,徐璐人都已走远了。   这妇人却不肯罢休,又去求文太太和徐三夫人,二人避之唯恐不及,这妇人就大声叫道:“刚才几位夫人不是劝那位奶奶送佛送上天,帮上帮到底么?敢情说别人的时候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轮到自己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徐梦雅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李氏跪在地上老半天了,这时候已跪得双膝发麻,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跌坐在地上,望着徐梦雅,叫道:“少夫人,这,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梦雅算计不成反弄得一身腥,满身满心想的都是徐璐临走前那句话,心头正七上八下呢,哪还顾不得王李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这与我何干?滚。”   ……   与徐璐一同下山的还有别的官太太,这些官太太为了讨好徐璐,可没少谴责徐梦雅,并表示,她们回去后就通知各自的男人,要她们强劾徐梦雅身为妇道人家,却妄干朝政。   徐璐不可置否,这些官太太的话,听听倒是无妨,谁信谁就是傻子。   不过明知这些妇人原就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思,但徐璐却是不愿说破,反而还得解释下她不愿帮王李氏的原因。   “王李氏借着命苦,到处扮可怜,还真如皇后娘娘所言,是无耻的行径。可为什么就还有人去同情她呢?”   “王李氏固然可怜,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罢免王梓明的可是圣上,难不成我还得去左右圣上的决定不成?她也太瞧得起我了。”   “我能原谅她,已是对得住她了。难不成还要我给她儿子官复原职不成?我又不是圣人。”   众人连连点头,纷纷附和徐璐的话,谴责王李氏无耻,得寸进尺。又指责徐梦雅等人,为虎作伥,是非不分。   徐璐说:“她们可不是诚心帮那王李氏,怕是想给我下套吧。就是傻子都知道,我是不可能帮王李氏的。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显然就是想让世人指责我血冷无情得理不饶人罢了。”   众人点头称是,又谴责徐梦雅等人心思歹毒,以后要离得远些。   偏偏就在这时候,有一妇人却直视其中几名妇人,冷笑一声:“打量凌少夫人是傻子不成?先前你与那叶徐氏等人走得可近了。昨儿个还特地说了,今日特地来看凌少夫人的笑话呢,怎么,这么快就改弦易辙,果真是见风使舵。”   被点名的妇人脸色涨得通红,虽说强笑着说:“你肯定听错了,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但紧张的眼睛及发白的脸色已出卖了其内心。   徐璐却微笑着说:“这就是徐梦雅等人的高明之处了。稍微没心机的,肯定要受她盅惑。于太太以后可得注意了。不过总算发现了她们的真面目,以后疏远些未为晚矣。”   尽管知道这些人也就是面子情,说不定暗地也是与徐梦雅等人串通一气呢。但这时候可不是指责的时候。   “也幸亏大家见识了徐梦雅等人真面目,全都站我这边,不然我还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徐璐又看着那名心直口快的妇人,说:“李奶奶眼里容不下沙子,这是好事,这也怪不得于太太她们,主要是徐梦雅那样的人,最爱鼓盅人心了,稍不注意,就会让人不知不觉中被她盅惑成功。不过仍是要感谢李奶奶替我申张正义。也请诸位不要记恨李太太,她主要是因为大家都信了那徐梦雅的话,而恨铁不成钢吧。”   官场上,拼的都是演技。与官太太们打交道久了,徐璐也懂得许多道理,就像现在这件事,如果自己不说出这番话,这些女人说不定就会恼羞成怒记恨在心。虽然徐璐不怕得罪人,但是不管在江湖还是在朝堂,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要划算得多。朋友可能不会帮你忙,但仇人绝对有机会就会坏你的事。   就像三国关羽败走麦城,如果不是当年无意中说不可立义子为继承人,而被刘封记恨,不肯发兵援救,直接导致关羽的死亡。其后因为没有发兵援救关羽,刘封也被刘备赐死,所以一句无心之语,就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徐璐的心性,是绝对不会给人以记恨的机会的。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这样说话,或许会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不过从徐璐嘴里说出来,却是显得特别真城。   这也是徐璐引以为豪的高超演技了,想来这世上怕是无人出其左右。   她这话,即解了于太太等人被拆穿后的难堪,又解了于太太们有可能对李太太的记恨,皆大欢喜。   李太太原本还对徐璐有“不识好人心”的怨怼,但见她如此说,心头又舒坦了。   而于太太等人更是不用说了,她们本来心中就有鬼,被人拆穿了,固然恨极李太太,可将来可就无法面对徐璐了。但徐璐给的台阶又宽又平坦,对徐璐就越发愧疚感激。   ------题外话------   看在大家这么积极的份上,偶今天继续努力。   只是潜水的还有好些没上来哦,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哪天心情不爽了,把你们全逮上来。 ☆、第198章 下杨   回到家后,徐璐重赏了洗砚。   “……这一百两银子是赏你的。这一百两银子,是赏那些老百姓的。这一百两银子,是给那位周永家的。你替我好生感谢她。”   洗砚在徐璐的吩咐下,暗地里去通州的庄子里,找了十多户庄户人家,这些人就是扮成普通香客,把徐梦雅一行人围在中间,然后在紧要关系,跟着起骂,好干扰对手正常思维。   染墨挑的人非常不错,果然把围观人应有的行为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那个周永家的,更是通州庄子里的一位远近驰名的泼妇,泼辣起来,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要避其锋芒。加上她反应快,嗓门亮,力气又大,简直就是应付徐梦雅等人的不二人选。加上徐璐又交代洗硕,暗中教了这妇人不少吵架要领,大帽子小帽子扣下去,招招致命,偏还有理有据,让人气得吐血却又只能干瞪眼。   “不过那周永家的可得尽快让她离开京城。还得好生告诫她,要她小心行事,杨家叶家吃了那么大的亏,怕是会狗急跳墙,让她回了庄子后,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   洗砚恭身领命。   徐璐毫不吝啬对洗砚的赏赐,加上洗砚又迎娶了夏荷,徐璐早已视洗砚为自己的心腹。   “夏荷身子也开始重了吧?”徐璐关心了下夏荷。   洗砚说:“多谢少夫人关心,夏荷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能吃能睡,少夫人不必担心。”   “夏荷身子向来健康,不过仍是要注意些才是。”然后又赏了些补品让洗砚带下去。   到了晚间,凌峰回来了。   ????大约是因王李氏而憋了许久的愤怒释放了出来,徐璐心头轻松,俏脸上满是红光,双目发亮,说不出的容光焕发。看什么都觉得舒服,对凌峰更是自然殷勤。   凌峰也觉得好笑,他耳目明聪,早在下朝后,就已知道事情大概。心里也颇为高兴,回到家中见徐璐一副旗开得胜模样儿,不由笑道:“怎样,少夫人今儿可是真正痛快了吧。”   ?徐璐笑着给他宽衣解带,甚至也不嫌他脚臭,蹲下身来,亲自替他脱了鞋,等他把双腿放到铜盆里盛着的热水里,自己则坐到他身边,笑道:“那是,今日是最痛快了,一箭三雕呀。”明知凌峰已经知道了今日的盛况,依然显摆地把她的丰功伟迹显摆了出来。   凌峰已从下人口中知道了大概,但从妻子嘴里说出来,仍是高兴不已,听得津津有问,当徐璐说到精彩处,还击掌以示赞赏。当听到那周永家用刁理把杨夫人母女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时,更是放声大笑,直呼过瘾。当听到徐璐又朝周杨氏补刀把周杨氏活活气晕后,更是笑得前伏后仰,直夸徐璐:“还是我媳妇厉害,光靠一张嘴就可以让敌人烟飞灰灭。佩服,佩服。”   徐璐得意至极,抬高了下巴:“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妻子。”   ???凌峰就笑道:“可怜的周杨氏,别人不去惹,偏来惹咱们家的小璐。今儿咱们的少夫人火力人开,怕是以后见了你都要绕道走了。”   ?????“这些牛鬼蛇神的,看了就讨厌,我不去惹她们,她们居然还主动来招惹我。哼,这回也不过是在嘴上给她们点颜色瞧罢了。不过若能真刀真枪给她们一次痛快得收拾,我会更加高兴的。”   ???凌峰笑道:“骂得好。清流好颜面,又向来把爱民如子挂在嘴边。你这一手光明正大,从等级尊卑入手,正好逼得清流派也跟着反感周杨氏。虽说那妇人是用了刁理,但仍是挺有道理的。尤其那句‘都是大庆朝的子民,怎么就卑贱了’更是神来一笔。消息传至言官们耳朵里,周杨氏怕是要脱层皮了。明儿再让言官参周家一本,哼哼,逼得周家不得不处置杨氏。”   徐璐说:“周家会处置杨氏么?那杨氏毕竟是阁老嫡女。”   “那又怎样?杨士清如今在内阁,完全被沈任行打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加上那日你们去王家赔罪,周杨氏那个蠢货,还跑去王家想看你们的笑话,甭管王李氏拿捏你是受了杨氏撺掇还是怎的,顾芸儿受的委屈自然要算一笔在杨氏头上。杨氏又是杨士清的女儿,加上先前在咱们家,小金氏也曾算计过顾芸儿,沈任行哪有不恨的。且等着吧,杨士清暂且留着,但杨氏这个现存的炮灰肯定逃不掉了。”   徐璐点头。   言官的力量是可怕的,加上背后又有凌峰和沈任行的推波阻澜,杨氏怕是凶多吉少了。   收拾了杨氏,也算是对杨家还点厉害颜色。   “对了,吃了晚饭后,你可得写个折子,参叶徐氏。”   一想到凌峰那些本事和手段,徐璐心中砰砰跳,问道:“参她什么?”   今日她已大占上风,徐梦雅更是颜面尽失。又何必再落井下石呢?虽说这样会令徐梦雅颜面大损,可自己又有什么好呢?都已占了上风,还这样不依不饶,未免影响不好。   凌峰解释:“如你所言,那叶徐氏一介内宅妇人,居然妄自干涉朝政大事,连官员升迁都敢拿到外头说去,眼里岂有朝廷,岂有圣上?更何况,王梓明是圣上亲自下官罢得官,她也敢说出那样的大话,完全是把你我架到火上烧。你亲自写上折子,上书朝廷,言辞严厉些,不过切忌你们间的私人恩怨。”   徐璐点点头,不就是上书朝廷告状么?告状谁不会?保证徐梦雅被她告到这辈子翻不了身。   “那其他人呢?王李氏,文太太,还有那徐三夫人。”   “文家的老太婆以及徐家那婆娘,不过是小虾鱼,爷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她们滚回姥姥家。至于王李氏,这个老妖妇,既然她那么喜欢诉苦,那就让她去与杨进诉苦吧。”   杨进是刑部尚书,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也正是因为他的铁血无情,才能坐上刑部尚书这个位置。   徐璐心中一凛,轻声道:“爷是想……”   凌峰轻描淡写道:“这阵子王李氏也着实蹦达得够久了。”   王李氏在外头蹦得欢,偏王梓明却窝在家中,任由自己老娘为了他四处奔走,与人磕头下跪,果然疾风知劲草,王梓明这样的人,着实令人瞧不起。   凌峰双眸迸出冷凛光茫:“那日在如意楼,架子摆得可真够高了。”   徐璐暗笑,凌峰从来不是平易近人的,在外人面前,或许还会收敛一二,但在自已家中,除了侯爷夫人外,就是在自己面前都是高高在上惯了的。那王梓明,还是凌家亲自提拔上来的,居然敢在凌峰面前摆架子,这让一向横惯了的人受得了才怪。   不过这男人也算是忍功一流,王梓明那副态度,居然忍到现在才发作。   ……   ……   第二日,徐璐状告徐梦雅的折子交到了礼部。   如今的礼部尚书虽然仍是杨士清,但礼部左侍郎却是沈任行的人,右侍郎虽不是沈任行的人,却也非杨士清的人。徐璐的折子最后又经由礼部侍郎张文山,呈交到内阁,内阁再呈交御前。   皇帝看了,二话不说,就让皇后出面,申饬徐梦雅,并夺去诰命衔,并亲下懿旨,责令叶家好生教管,又因徐梦雅“牝司鸡晨,忘议朝廷,继续为叶家族妇恐替叶家招来灾祸”,建议叶家另行择慧洁谨慎女子作二房,行族妇之职。   皇后此举,大出人意料,却又耳目一新,也让人无比解恨。徐梦雅失去诰命身份,已够打脸了,又连族妇的身份都丢了,叶家若真另觅族妇,虽只是二房身份,但徐梦雅在叶家算是彻底失势。若叶家更狠些,让徐梦雅病死再另外继娶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王梓明一家子,因有蜀王亲自上书朝廷,状告王梓明纵容家人行凶,侮辱蜀王妃,并加害端敏郡主,求朝廷裁夺。   紧接着,成都知府刘前进也上书顺天府,称衙门最近收了不少击鼓鸣冤的苦主,王公贵族有之,贬夫走卒也有之,全状告王梓明纵容家人为祸乡邻,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强买强卖,公器私用,肆意侮辱下属妇眷等,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因蜀地消息闭塞,刘前进这封折子,尽管用的是六百里急件,却也走了足足六日时间。   顺天府严少秋不敢怠慢,又赶紧禀告朝廷。   圣上看都不看,就把严少秋骂了一通,称:“王梓明一介庶人,你身为顺天府伊,难道连个庶人都没法子么?”   严少秋尽管被骂,但心头明亮着呢,回去后,就让人锁拿王梓明,并打入大狱。王李氏又火烧屁股地跑去严家哭诉她的无耐命苦。   自古以来,老百姓都怕官,但当官的也怕刁民呀,像王李氏这种战力强悍、不屈不饶、刁到骨头缝里、又有几分刁理的蛮妇,最让当官的头痛。   严少秋不止一次哀声感叹,为官不易呀,想要做个清官、正直的官员,就更不易了。   严少秋在家中委屈他的不易,凌峰也挺委屈的。   他被皇上骂了。   因为王梓明是凌峰举荐的。   凌峰跪地请罪,称识人不清,请圣上降罪。   圣上骂归骂,却也知道不关凌峰的事。因为王梓明进   京后丝毫不顾凌峰的提携之恩,居然纵容家人为恶,致使徐氏受委屈,凌峰除了当街打了王梓明几鞭子外,也未曾夹怨报复,私下打击,亦不失为正直良臣。不过圣上心知肚明,刘前进的这道奏折,这里头肯定有凌峰和沈任行的手笔。圣上心知肚明,就把凌峰骂了一通后,才让刑部尚书杨进介入王梓明纵容家人行凶一案。   ------题外话------   ztx0926cs 送了5朵鲜花   liang5qun 送了5朵鲜花   泪菁千水 送了5朵鲜花   舒若 送了1朵鲜花   qq33327029 送了1朵鲜花   a98150602010 送了2朵鲜花   柳婉儿883送了鲜花1朵   ztx0926cs 送了1颗钻石   [2015—09—12]liang5qun 送了2颗钻石   ]lanmeigui111 送了1颗钻石   ztx0926cs 打赏了100   lxhfj2013 打赏了888   感谢以上亲们的打赏,大爱你们。 ☆、第198章 倒霉的文太太   据说接下来,圣上退朝后,把凌峰留了下来,据说在御书房外罚站。   得到消息的徐璐心急火燎,却又不敢四处打听原由。只得苦熬着,总算,在天将黑烬,凌峰回来了。   徐璐激动地奔了上去,她忍下心头的着急,轻声道:“爷也累了吧,先洗个热水澡,消消疲劳。”然后偷偷打量凌峰神色。   凌峰脸上倒与平常无二,但当官的诚府深厚,哪会把内心表现在脸上。   徐璐越发忐忑,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的,服侍了凌峰洗澡,穿上舒适的寝衣后,徐璐又在临窗大炕上摆上柔软的弹墨枕头,示意他躺下来歇着。   期间,徐璐都没有说过话,她知道,男人心情烦躁的时候,最忌有人在耳边聒噪。他只需要温柔的服侍和宽容,并不需要女人自以为是的关心。   凌峰一屁股坐到炕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说:“还未吃饭吧?”   徐璐小心翼翼地道:“爷肚子饿了么?那我赶紧让人传膳。”   “少弄些,我肚子还不饿。”   看来在宫中是受了不少的气吧,以至于饭都吃不下了。   徐璐越发难受,说:“我肚子也还不饿,一会儿再吃吧。”   凌峰讶然地瞅着她:“往日这时候,早就喊饿了,今儿是怎么了?”   徐璐瞧他面容平静,越发认定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忧,心头感动,她小心地道:“刚才吃了些点心,还不怎么饿。今儿爷回来得有些晚,是不是被公务耽搁了。”   凌峰就笑了起来,倒在枕头上,双手枕在脑后,“进宫了,让圣上罚站了两个时辰,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沈任行那老家伙倒是受罪了,差点把腿都给站软了。”   徐璐茫然,她极擅察颜观色,这时候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任哪个大臣被皇帝罚站,应该是大丢颜面而羞惭才是,怎么他看起来好像还没当回事似的。   “……爷因何被皇上罚站?”徐璐越发小心地问,“沈任行也与爷一道罚站了?”   凌峰翘起一条脚,架到另一条腿上,很是闲适地抖动着:“还不是王梓明的事。圣上知道是我和沈任行干的好事,很是生气,就让我们在御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我倒是没什么,反而是沈任行那老家伙,从未吃过苦头,差点腿都站软了。”   凌峰长年习武,凌宽对他很是严厉,刚开始每日都要逼着他站军姿。一站就是大半天,站上一两个时辰还难不倒他。但沈任行可就惨了,虽说沈任行也曾练武,还从不间断,不过在凌峰眼里,就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自然比不上曾受过严厉军训的自己。所以凌峰乐意看沈任行的笑话。   瞧他似乎丝毫没有把被皇帝罚站的这种丢脸的事儿放在心上,徐璐又迟疑地问道:“那王梓明本来就该死,如今罪证确凿,就算知道是你干的,可为什么还要罚你呢?”   “难不成,圣上觉得你和沈大人勾结,故意构陷朝廷大臣不成?”   凌峰长长叹口气:“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等圣上消气后,召见了我们,原来,圣上只是气我们明知王梓明罪行累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反而迂回转辗,兜了那么大的圈子,不嫌麻烦么?”   “啊?”徐璐瞪大眼,一时间被这个答案给震惊了。   凌峰哈哈一笑,揪了她的脸儿一把:“当时我和沈任行也是你这副傻样。”   徐璐脑海混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这会子心情却是攀升到喜悦的境界,忍不住嗔道:“早说嘛,害我穷担心一场。”   凌峰莞尔一笑,忍不住把徐璐搂到自己胸前揉捏不番。   ……   成都知府刘前进呈上来的有关王李氏母女在蜀地犯事证据,上头全清楚地记载着王氏母女在地方上为所欲为,肆意欧打官眷,甚至逼死良民,当街鞭打老百姓,强占民田等罪状,全写得清清楚楚,年月日,人证物证皆有。尤其最至关重要的一条的是,王梓莉还曾在画舫上与蜀王府昭明郡主一言不合,居然想凿船淹死昭明郡主,虽未成功,但足可见王梓莉的嚣张狠毒。   虽然圣上有意削鄱,各地鄱王的日子都不大好过,堂堂宗室在这些封疆大吏面前都还得陪笑脸,有时候甚至还让地方官员欺负,但欺负是一回事,事儿捅到皇帝面前,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严少秋也顾不得王李氏对他“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指责,快刀斩乱麻地把王李氏母女给锁拿入狱,为免王李氏那张巧舌如篁的嘴策反大牢里的狱卒,干脆采用妻子的办法,拿哑药毒哑王李氏,让她无法发挥她的看家本领。   实际上,严少秋这一招还真是高明,王李氏没了那张活死人肉白骨的舌头,自然就兴不起任何风浪。更因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本领,急得火烧眉毛,满嘴起了火泡不说,最后还因过于焦急而活活急死在牢狱里。   徐璐很是震惊,问严二夫人:“那王李氏真的死了?”   严二夫人还未开口,一旁的梁氏已迫不及待地道:“是的,少夫人,真的死了,是活活给急死了。”   王李氏的强悍和层出不穷的刁理,徐璐早已领教过,那样的人,居然那样就给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半响后,徐璐又问。   梁氏又赶紧说:“听忤作说,应该是急死的。她女儿王氏也亲自证实了,王李氏是因为没法子开口说话,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所以就给生生急死了。”   梁氏的插话使得严二夫人婆媳很是不喜,不过在徐璐面前,她们却是不好斥责梁氏的。只是不满且不屑地剜了梁氏一眼。   梁氏自认搭上徐璐这条线,加上严家如今的日常嚼用也都要靠自己,自觉在严家中是超然的存在,对婶娘并不是很惧怕的。   徐璐看在眼里,也佯装没有瞧到,她一心沉浸在王李氏的最终下场上头。   唯一的命根子被下了大狱,女儿也被抓了起来,自己又说不出话来,内心的焦急恐惧自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急死肯定无依据,但因过度焦急,引发心脏痉挛进而窒息死亡也是有可能的。加上王李氏本来年纪就大了,月余的奔波,心力憔悴,对儿女的担忧,及对死亡的恐惧,身体无法负担,引发死亡也在情理当中。   徐璐对王李氏可没半分同情,还笑了笑说:“她倒是死得痛快。”   梁氏说:“是呀,这样的人,这样死真的便宜她了。不过她女儿王氏好像也疯了。”   徐璐尽管惊讶,不过也不曾多说什么。王梓莉的一切威风嚣张都是建立在兄长王梓明身居高位上头。如今王梓明自身都难保了,从高高在上陡然摔到泥里,对于这种心性偿未成熟的小姑娘来讲,打击肯定是致命的。她先前靠着兄长的权势,没少作威作福。后来让皇后教训,已见识到权利倾辄的可怕,内心已如强努之末。加上王梓明失去官位,母亲在自己面前痛苦焦急死去,俨然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严二夫人今日前来,一来告知徐璐,官府对王梓明一家子的判决,王梓明虽然纵容家人为恶地方,但他本人却没什么恶迹,但不齐家的罪名,也够他一辈子回味无穷了。   “……王梓明被发配三千里,无大赦不得回。王氏为恶地方,仗势欺人,数次以卑犯尊,甚至作贱宗室,本该秋后问斩,不过人已经疯了,也只能赐一杯毒酒罢。”   严二夫人另一目的也还是趁此机会,向徐璐叙叙旧,继续拉拢感情。   又与徐璐说起了另一件事。   “……最近老爷又收到一起老百姓状告官太太无故殴打良民的事儿。”严二夫人说,“苦主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长安街逛街,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那车上坐的正是太仆寺卿文成章的太太。那妇人因躲得稍慢了些,原本也没什么的,车夫控了缰绳,马就控制住了,不过是坐在车上的文太太不小心撞了下头,其实也没多严重。但那文太太却指使车夫给了那妇人一鞭。那妇人自然就不干了,就骂了句‘有钱就了不起呀,有钱就可以胡乱打人。天子脚下,也别仗着有些身份就耀武扬威’。然后文太太一怒之下,就让人打了那妇人十几个耳刮子。那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打不过,就坐到地上哭喊着,不外乎就是‘大家快来看呀,当官的打人啦,当官的无故殴打孕妇呀。当官的草菅人命,仗势欺人啦’之类的,文太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这妇人这么刁,倒也有些怕了。就丢了绽银子给那妇人,算是赔偿。”   “但那妇人仍然不依不饶,抓着文太太的裙子,非要文太太与她去官府,并说:‘别以为你是官太太我就怕了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高贵,但我也是良民,可不是任你肆意作贱的。走走走,我们去官府,请官老爷替我作主。哼,我就不信了,天子脚下,岂能容你这种仗势欺人之辈横行。你们这些臭当官的,不替我们老百姓作主,就知道见天的欺负我们老百姓。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妇人一脸的横样,加上周围老百姓也跟着起哄,文太太还真的被吓住了。只好又赔了那妇人二十两银子。不过文太太大概觉得这样很丢面子,临走前又说了两句威胁的话。没想到,那妇人在回去的路上,居然让人给推了下,就流产了,然后那妇人的家人就给告到顺天府,状告文太太纵人行凶报复,致命妇人流产。”   一听是文太太的事儿,徐璐就来了兴致,赶紧问:“然后呢?”   严二夫人说:“老爷接了案子,就传文太太,文太太自然不肯承认的。但那妇人的丈夫一口咬定是文太太干的。可官府问罪,也是要讲证据的,苦主拿不出证据,也没法子治文太太的罪。所以我们家老爷也是没法子的。只好让文太太与那苦主私下商议。文太太大概也是怕了这一家子,只好花钱买安心,后来私下商议的结果,文太太赔了五百两银子。”   徐璐大笑不止:“果然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文太太也算是花银子买个教训吧。”   以前在福建时,徐璐就没少见识过文太太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形像。只是那时候天高皇帝远,老百姓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吞,自认倒霉。但在京城可不一样了,京城别的没有,就是高官多。加上天子脚下,吏治清明,即有锦衣卫神出鬼没,又有言官虎视眈眈。文官集团虽然地位超然,可也怕言官和锦衣卫呀。加上文成章只是普通官员,又非京城本地人,即没背景又没权势,平时候欺负一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还成,若遇上些胡搅蛮缠的刁民,当官的也是怕的。   严二夫人婆媳也笑了起来,梁氏甚至说:“活该,那文太太也不是好东西,就该让这些刁民来治她。”   徐璐说:“文太太经过这事,以后怕是不会再随意欺负老百姓了。”   严二太太笑道:“正是这个理呢。不过文太太也实在是倒霉透顶,才赔了笔银子出去,儿子又给出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严二太太就紧紧盯着徐璐。   徐璐毫不掩饰心头的高兴,连忙问:“她儿子出什么事了?”   严二太太回答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还挺严重的。就是文继轩在怀柔任上,瞧中一个李姓富户家的人高的珊瑚打造的座佛,据说好像还请了得道高人开了光,能镇煞安宅。文继轩瞧中了李家的珊瑚座佛,就想让李家割爱。如此珍贵之物,李家如何肯割爱,就婉拒了文继轩。没想到,这文断轩就故意给李员外的儿子,安了个盗劫的罪名,搜查李家。就把那珊瑚盆景还有李家好些珍玩古藏都给没收了。李家自是气忿不过,就把这事儿给捅到了北路厅驻沙河镇同知王化民耳里。原来,那王化民与李家还是实打实的连襟,这文继轩没打听清楚就跑去动李家,简直就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不就是自己找死么?”   徐璐听得津津有问,“真的吗?这文继轩怎的这么蠢,事先就不知道去打听下李家的底细么?”   严二太太见徐璐表现自然,心下更是迷惑了起来。   “……是呀,消息传至我家老爷耳里,我家老爷也挺纳闷的呢。不过事已至此,这文继轩强占百姓之物,与民争利,却是事实,苦主又是分管北路厅五县同知王化民的连襟,文继轩不但保不住这身官皮,怕是还有牢狱之灾呢。不过文家在京城也还颇有能耐,这不,老爷前脚才接到文继轩的案子,后脚就有人来给我家老爷打招呼,想让我家老爷从轻发落。”   徐璐鄙夷一笑:“构陷罗织罪名,强占百姓之物,还想从轻发落?想得倒是美。”   严二太太迟疑地看着徐璐:“是呀,这些人未免也太不把朝廷律法放眼里了。我家老爷很是震怒,恨不得判文继轩死罪。可文家请来的人,又有些来头,我家老爷也不好不给面子呀。”   文家有哪些关系,徐璐也还是清楚的,除了与令国公府三房和定国侯府有姻亲关系外,其余的也就只是些小虾小鱼。   徐家三房又与嫡支一系弄毛了,又分了家,徐三夫人严氏虽与严少秋是兄妹,但也在凌峰有意运作下,关系也大不如前。加上文继轩的妻子文徐氏并不得文家重视,又只是徐三夫人的庶女,名义上严少秋也算是文徐氏的舅舅。但严少秋会买账才有鬼。   至于定国侯府,那就更是不可能了,如今徐梦雅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上文徐氏这个庶妹。   但能让严少秋忌惮的,又与文家有交情的,徐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于是徐璐就说:“严大人可是堂堂三品府伊,有直达天听的权利。那人真够胆大包天,居然敢仗着身居要位,就敢干涉司法公正,对严大人指手画脚,真是好大胆子。”   与凌峰呆得久了,徐璐扣帽子的本事,张口就来。   梁氏心头灵光一闪,似乎领悟了些什么。   如今夏季已入伏,天气炎热,虽说凌家的宴息处皆置有冰块,头顶两边还有丫鬟帮着打扇,但严二夫人仍是热得全身冒汗。   她抹了额上的汗,面有难色地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宋仁超的太太亲自出面的。”   锦衣卫南镇扶司宋仁超,徐璐还是有印像的,先前在如意楼,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宋仁超怎么又与文家扯上关系了?   ------题外话------   13126181063 打赏了188   胖咪咪 送了1朵鲜花   877680418 送了1朵鲜花   三氧化硫 送了5朵鲜花   681200 送了1颗钻石   今天忙,没有多少时间更新。只有一章。 ☆、第199章 眼界   “宋仁超的母亲,简氏,是文成章的表姑母。”   徐璐晃然大悟:“原来如此。”宋仁超虽然只是区区五品,但地位超然,锦衣卫行事狠辣,得罪了锦衣卫,就别想过好日子。所以文官集团对锦衣卫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能不惹就不惹,难怪严少秋堂堂三品大员,遇上宋仁超这样的特殊身份的人,都要卖宋仁超一个面子。   严二夫人又说:“那简氏也是个不简单的,她直接来找得我,说希望老爷给她一个面子,放过文继轩。还说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的?以后改过自新就是了。还称,文继轩功各来之不易,还望我家老爷多加怜惜。”   意思就是,不但要求严少秋免去对文断轩的处罚,还要保住文继轩的官位。   徐璐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她一个老太太,也敢干涉朝廷律法不成?”   但严二夫人却没有徐璐这般底气,闻言只是苦笑道:“这宋老太太虽然不合规矩,可,宋仁超身份可不一般,那可是锦衣卫呀,专司昭狱的锦衣卫,不说我家老爷,怕是那些逮谁咬谁的言官也要避其锋茫。”   徐璐自然明白普通官员对锦衣卫的畏惧心理,也理解严少秋的顾忌,也不好过于逼迫严家,只好说:“这事儿我知道了。多谢严太太事先告知我。”   严二夫人迟疑道:“那少夫人的意思?”   徐璐淡淡一笑:“我先与世子爷商量一下,再给严太太答复可好?”   严二太太本来就是想把文继轩的事儿推到凌家的,闻言无不应承下来。   接下来,又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严二太太尽管一心巴结徐璐,却仍然带着三分矜持,其媳妇李氏也是如此。唯独梁氏,与徐璐无比熟稔地说道:“……有一阵子不见了,少夫人怎么就越活越年轻呢?少夫人究竟用何方式保养的,我可得厚着脸皮请教才是。”   徐璐看了梁氏一眼,大概是忙于生意的缘故,梁氏的面容有些苍老,皮肤也非常粗躁,估计还时常熬夜的缘故,眼眼下方还有些浮肿。尽管穿戴齐整,但总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违和感。   徐璐一直知道,梁氏在严家过得并不好。   不过徐璐对梁氏一向是抱着敬而远之又不得罪的态度,恰到好处地体现对客人的亲切温和,把骨子里那淡漠疏离隐藏了起来。   “我喜欢喝羹汤,一天要喝好几碗,大概是喝多了羹汤的缘故吧。”徐璐温和亲切地转移话题:“三奶奶似乎又清减了,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应该不至于吧,三奶奶可是经营着几间冰铺店,与冰块打交道的人,应该不会再感觉到热吧。”   梁氏赶紧说:“多谢少夫人关心,天气倒是不热,就是生意有些忙,大概是劳累的缘故。”   徐璐就笑着说:“三奶奶还真是天生经商能手。”   梁氏略有得意,下意识看了严二夫人婆媳妇一眼,说:“当不起少夫人夸赞。我倒是羡慕少夫人呢,什么都不用做,坐着就可以享福。”   梁氏现在也知道权势和人脉的重要性,她巴结徐璐是真,但也妒嫉徐璐的好命。内心深处,甚至还时常拿自己与徐璐相比,出身和家世她是比不上徐璐,但在经商挣钱的手段上,梁氏还是颇为得意的。   但一想到自己辛苦做生意,人家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锦衣玉食富贵泼天的贵族生活,梁氏还是颇为不平的。觉得老天爷实在不公平了。   但妒忌归妒忌,在于徐璐,梁氏只有仰望的份。   说得差不多后,严二夫人起身告辞,徐璐亲自送了一段路,在严二夫人再三说“少夫人请留步”后,这才止步。   等出了垂花门后,严二夫人脸就沉了下来,恨恨地剜了眼梁氏,在李氏的搀扶下上了四人抬的轿子。   梁氏心头咯噔了下,不过仍是挺直了腰,在心里冷哼一声:“就只知道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什么东西。”自己也跟上了轿子,不过她的只是二人轿。   不过梁氏又不忿了,“如今家里头频繁迎来嫁娶,明明已入不敷出,偏还要学别人家隔山岔五举办什么茶会花会。更可气的是每个季度都要制衣裳首饰,明明家中并不宽裕,非要打肿脸冲胖子。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严芹那个小贱人,多大点的年纪,成日举办什么诗会茶会,和那些不事生产的米虫成日聚在一起吟诗作画,银子如流水似得往外花,还见天花用我的冰饮,偏还要瞧不起我,呸,做了婊子还立牌坊。要不是看在我闺女的份上,早就打燃火了。”   严二夫人剩座的天青色纱幔软轿渐渐驶离自己视线,梁氏又忿忿地道:“光养轿夫也是笔不菲的花用,二人轿不用,偏要四人轿。穷显摆,哼。”   梁氏的轿子抬出凌家后,忽然瞧到远方驶来几匹骏马,忍不住眯眼瞧了过去,忽然又睁大眼,赶紧把脑袋都伸了出去。   骑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峰。   今日沐休,凌峰带着团哥儿去了护国侯府找李骏喝酒去了,直至现在才回来。   梁氏每每见到凌峰,眼睛就忍不住粘在他身上。每瞧一回,她就激动一回,在她眼里,觉得徐璐是女人中最美最优雅让人看着最舒服的女子,而凌峰则是所有男儿当中最英俊最气宇轩昂的男人。真真是百看不厌。   凌峰出身尊贵,衣饰华贵,加上俊挺的面容,欣长的身段,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加上又正是男人最黄金的年龄,集贵气优雅、俊挺沉稳于一身的他,正是女人最心仪的夫君人选。   梁氏也只看了凌峰两眼,就再也看不到了,因为凌峰已策马入了府,不由怅然若失。   ……   这厢,徐璐接过团哥儿,忽然闻到熟悉的气味,不由脸色大变:“你让他喝酒了?”   凌峰说:“只蘸了一点点。”   “少骗我。只一点点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酒味么?”   凌峰笑道:“我抱着他与李骏喝酒,这小子不安份,用尾巴打翻了酒,身上也弄湿了。这才一身酒味的。”   徐璐脸色这才好转起来,忽然耳朵一痛,原来团哥儿扯她耳朵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耳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了耳环,才救下自己的耳朵,但徐璐已痛得泪眼汪汪,恨不得拍他几巴掌,“这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阵子团哥儿忽然喜爱了红色的饰品,但凡瞧到红色,就要去抓去抢,无论是红色的衣裳,还是镶红宝石的首饰,看到就要去抓。包括武夫人在内的众人,都让这小子祸害过。   凌峰把团哥儿丢到炕上,丢了个红玛瑙圆珠给他玩,伸手解自己的腰带,笑道:“这小子在李骏那可把李骏的书房给祸害惨了。”   徐璐一边揉着被扯痛的耳朵,一边埋怨道:“到底不是自己家中,你就不阻止他?”   “如何没有?只是这小子你也知道,把他拘在怀里,扭得像麻花一样。实在没办法,放他下地,没一会儿功夫就跑去搞破坏。李骏窗台上但凡有红花的花卉全被咱们的宝贝儿子给扯得到处皆是。连表嫂那身红裙也让他糟蹋得不成样。”   徐璐说:“以后不能再带他出去了。”   也亏得李骏不是外人,若是一般人,就算面上不说,心里头也会不舒服的。   “改明儿我准备些礼物亲自送给表嫂,算是给表嫂的赔罪。”   “也好,顺便帮我带句话给李骏。”   “什么话?”   凌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你就让表嫂转告李骏,令国公府的事,让他不要松口就是了。我承他一份情。”   徐璐先是茫然,后来才想到,徐夫人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凌峰的表兄,二表兄因值班期间喝酒,已被革职在家。大表兄也因为与人斗殴,被革去差事,兄弟俩双双闲斌在家。徐夫人心急火燎,四处找关系。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峰。   但凌峰采用拖字袂,只说有空会与沈任思和李骏提一下的。徐夫人仍不放心,还想去找徐六娘徐七娘,耐何并未见到人。到底有求于凌峰,也不好去找徐璐麻烦,只得悻悻然离去。   但几天过去了,凌峰却没什么动静。徐夫人坐不住了今日上午又跑来找凌峰。凌峰这才装模作样去了李骏家。   徐璐也非常不待见徐夫人,都不知该用何言语形容这人了。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明知李骏是自己的表哥,还不收敛,活该给她小鞋穿。   至于宋仁超的母亲简氏干涉司法一事,在文官眼里,自然要退避三舍,但在凌峰眼里,那就是再轻而易举的事了。   凌峰说:“一个无品无秩的老太太居然干涉起朝廷律法,还让堂堂顺天府伊听她行事?呵呵,这宋仁超是不是嫌他这个锦衣卫做腻了?”   徐璐就说:“宋仁超对爷还是颇为恭敬的,每隔一阵子还会送礼到咱们家,也是存了心思巴结爷的。只是他老娘有些不识趣,要不爷叫来宋仁超,敲打敲打?”   凌峰笑道:“敲打嘛,这样也好,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吧。”   ……   自从把两个庶女送到凌家,转眼间又过去了月余,却像消失在凌家似的,无声无息的,连消息都递不出来。徐夫人就越发厌恶徐璐,觉得这徐氏实在过份。也不知仗的谁的势,居然横成这样。又气妹子不中用,连庶子媳妇都管不好。又气凌峰不像个男人,在外头威风八面,偏还惧内。   徐夫人的长媳妇成氏实在见不惯婆母的行为,忍不住就说:“我知道您不喜峰弟妹,可如今人家形势比人强,峰表弟敬重她,连六姨母也疼她,人家又还有个护国侯的表兄。若惹她个不高兴,只需要护国侯面前说上两句,那夫君的差事,怕是永无着落了。还有二弟的差事……”   徐夫人这才恍然然想到,徐璐还有个护国侯的表兄。她惊疑不定地道:“不过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兄,护国侯,难听她的吗?”   成氏忍着怒火,沉声道:“再一表三千里,总归是亲戚。娘平日里很少出门,怕还不知道李侯夫人与峰弟妹可是最要好的。峰弟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李侯夫人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娘又是给峰表弟送妾,人前人后也毫不留情的指责峰弟妹,峰弟妹怕是怀恨于心了吧。”成氏越说越气,这个婆母年纪越大,性子越左,在家称王称霸也就是了,居然还称王到徐氏头上。那徐氏又岂是好惹的?人家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是挂得上号的。更不说在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里也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不说人人争相巴结,也绝不会笨到去得罪人家。这死老太婆倒是好,生怕得罪人家不够狠似的。   成氏想着婆母前脚得罪了徐璐,后脚丈夫与人斗殴就被摘了差事,猜测会不会是徐璐在报复。正想办法要不要走徐璐的门路,让丈夫复职。哪会想婆母居然还扯丈夫的后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添油加醋道:“娘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么?夫君和二弟前后被人摘了差事,怕是您眼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峰弟妹的手段呢。”   徐夫人心头一个咯噔,但她一向骄傲惯了的,面上却是脸色一板,怒道:“她敢!”然后想了想又说:“她也没那么大本事吧。”   成氏冷笑一声:“金吾卫都指挥使是沈任思的人,沈任思的妻子路氏与峰弟妹一向交好。而腾骧卫都指挥使又是护国侯的人,护国侯又是峰弟妹的表兄,只要人家打声招呼,咱们徐家又算得什么?”   成氏越说越气:“峰弟妹虽说身份差了些,但人家有本事,有手段,有人脉。但凡不傻的人都知道要去巴结人家,而不是往死里得罪。”   鲁嬷嬷祝妈妈等人倒吸口气,鲁嬷嬷忍不住道:“少夫人请慎言。哪有您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徐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拍了茶几,怒道:“胆子肥了,居然敢顶撞起长辈来了?”   成氏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暴怒,起身福了身子:“媳妇身子有些不适,怕把病气过给夫人,请容媳妇回屋子里休养。”   瞪着成氏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徐夫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接连嚷道:“反了反了,身为媳妇,居然敢与婆母顶牛。快去,把世子爷给我叫来。”   ……   因护国侯府离凌家并不远,次日徐璐并未坐马车,而是坐着八抬大轿子去了护国侯府,胡浩然等人骑着马护卫在轿子四周。   徐璐犹在想,要如何收拾徐夫人,即要顾惜亲戚情份,又要整得她痛入骨髓,今后再也不敢在使妖蛾子。   忽然感觉轿子一阵晃动,徐璐掀了轿帘问:“怎么回事?”   外头一名侍卫赶紧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前边好像是令国公府的轿子。按规矩,咱们应该避让的。”   徐璐微微掀了前边的雨过天青色的薄纱帘子,前边熟悉的藏青色八人抬的轿子,正迎面驶来。   轿子里坐的应该是徐夫人,也不知要去哪。   不过徐璐可没功夫顶着烈日在大街上与她寒暄,放下轿子,说:“那就让道吧。”   此次出行,徐璐带了约有三十来人跟随,徐夫人堂堂国夫人出行,却只有区区十来人,不得不佩服徐夫人对京城治安的信任。   ……   天气热,徐璐早早就出行,抵达护国侯府,时候也还早。不过这时候李家也还是有客人的。居然是昔日在承恩伯府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玉梅。   对于徐璐的到来,连氏很高兴,忙问:“怎的没带团哥儿来?”   徐璐说:“这小子太皮了,怕带出来又给嫂子添麻烦,怪不好意思的。”   连氏嗔道:“说什么呢,小孩子嘛,本来就调皮。你三个侄儿不都一样,我早早就习惯了的。”   寒暄了几句,连氏又向杨夫人母女介绍相互介绍。   双方相互见礼,杨夫人很是热情,说:“久闻少夫人大名,今日得以相见,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杨夫人虽笑意盎然,但眉宇间却带着股隐忧。   而杨玉梅就要清高冷傲得多,下巴与脖子呈微仰的弧度,活脱脱的孤傲天鹅。   双方就坐后,徐璐与杨夫人都捡着对方爱听的话说了几句,相互捧承着,很快气氛就热烈了起来。大家又坐到一起讨论起京城流行的衣裳料子首饰头面之类。   说得差不多后,杨夫人才说明来意:“……我这闺女,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九了,先前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就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却是高不成低不就了,我这心里也有些急了,侯夫人和凌少夫人在京城人脉深厚,应该也识得不少世家夫人吧,还望二位帮着相看一二。”   杨玉梅也没有任何害羞神色,只是低了头,绞着手帕,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平委屈。   徐璐与连氏相互望了眼,人家一来就把要求提到世家夫人,想来眼界还不低呢。   ------题外话------   居然没人理我,哼! ☆、第200章 贵妃娘娘的干女儿   连氏笑着满口答应:“成,等得了空就帮夫人问问。若有适合的,我就派人通知夫人。”   徐璐也表示帮着打听一二,但嘴上又说:“我进京也才不到三年,京里的各家各户怕还认不全呢。恐怕没法子完全夫人交代的任务。不过我婆母应该认识不少人,回去后与我婆母提提。”   目光忍不住看向杨玉梅,果然是大家闺秀,一般的小姐听到有关自己的婚事,早已羞得满面通红,唯独这位杨小姐,毫无羞涩之心,落落大方。只是,这副委屈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呢?   杨夫人表示感激:“多谢侯夫人和凌少夫人,我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仗着有些才气,就有些眼生头顶。这丫头一心沉浸于琴棋书画当中,怕是无法主持中馈,所以我就想,找个世家嫡次子就是了,我要求也不高,哥儿不需要继承家业,有个好的差事,玉梅嫁过去当个富贵闲人也就是了,不过哥儿人品一定要好,就像林骏副统领的胞弟林九公子,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看来这是瞧中了泽云侯府的林九公子了。   只是,杨玉梅脸上却带着些许委屈怨怼,倒是让人奇怪。   连氏和徐璐相继答应,反正也就是嘴上答应一下罢了,实际上,她们也不至于真的就跑去林家做媒。   把来意说明后,杨夫人心情也好转不少,大家放松心情,又天马行空说起了京城的八卦。   女人间的交流,从来离不开八卦,东一枪西一箭的,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转到林骏头上。   如今的林骏,已是京军十二团营副统领,真正的手握重权。虽然上头还有个统领刘泽辉,但刘泽辉大概也要外放了,林骏极有可能补上统领之位。   而林骏的胞弟林驭,靠着兄长的威名,也在承宣都指挥使司任正七品都事,虽官儿不高职位不显,但背靠泽云侯府,又有个厉害兄长,只要不犯混,将来肯定是有大成就的。   杨夫人的丈夫虽是一省布政使,还做过大理寺卿,但年纪已大,上升空间并不高,加上靠山已逝,在京官如云的京城,杨家也渐感吃不消。这时候,与强大的世家大族联姻确是有必要的。   而林九公子林驭,则是较好的人选。一来出身勋贵,二来是家中幼子,一向得长辈兄姐宠爱,背靠大树好乘凉,杨玉梅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媳方面的困扰。   连氏说:“这样吧,改明儿得空,我探探林夫人的口风。若是成,我就派人通知夫人。”顿了下,话锋又转:“只是,林夫人一向疼爱这个幼子,也曾在人前透过口风,说只要林九公子喜欢,不拘家世都成。话虽如此,可林夫人眼界之高,全京城谁人不知?我怕的就是……”杨夫人却是一脸的自信,“无妨,只要侯夫人替我把话传到就是了。我有把握,林夫人会同意的。”   这么自信?   徐璐不由多看了眼杨玉梅。   而杨玉梅仍然落落大方地坐在那,眉都不掀一下。   虽然不喜此人过份的清高,但徐璐不得不承认,人家这份镇静功夫,怕是一般人都学不来的。   杨夫人带着三分怨怼,三分得意的语气道出原因,“……几年前,我儿有幸得了贵妃娘娘的眼缘,让贵妃娘娘认了干女儿。我想,到时候请贵妃娘娘给玉梅赐婚,想必娘娘会给我们家这个面子的。”   杨玉梅居然是贵妃娘娘的干女儿?   徐璐很是吃惊,忍不住看了连氏。   连氏神色平淡,一脸恍然,“对呀,我怎的把这个给忘了呢?有贵妃娘娘亲自赐婚,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恩泽呢。”   显然,连氏应该早就知道这一茬了。   连氏忽然又转头对徐璐说:“先前贵妃娘娘不是还说要认团哥儿为干儿子么?哎呀,可惜后来没成。不然,团哥儿岂不多了个干姐姐?你呀,这个亏可真是大了。”   徐璐愕然。   杨夫人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连杨玉梅也是如此,目光古怪而复杂。   “……贵妃娘娘还要认团哥儿为干儿子?”杨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徐璐说:“也只是贵妃娘娘在兴头上提了句,后来让威国公夫人给打断了,就没有再提了。贵妃娘娘是何等身份,团哥儿怕是没那个福份,所以我也不敢去奢望。”   杨夫人“哦”了声,没再说话。   杨玉梅则盯着徐璐:“少夫人也见过贵妃娘娘?”   徐璐点头,“是。”   “那少夫人觉为,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璐说:“娘娘生得美艳大方,又乃性情中人。”不肯再多说一句。   杨玉梅有些失望,又问:“皇上登基已有八载,后宫仍是空虚,除了皇后娘娘外,就只有贵妃娘娘,以及两三位低份位的嫔妃。这在历朝历代皆简直不敢想像,少夫人可知道原因?”   徐璐笑着说:“还能有什么原因?今上不为美色所迷,不正是天下老百姓之福么?”她原想说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但又怕杨玉梅进宫向朱贵妃告歪状,那时候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干脆只赞美皇帝得了。   杨玉梅咬牙,质问道:“少夫人不觉得,皇上只守着皇后和朱贵妃,很是可怜么?”   杨夫人忽然斥责她:“胡说什么呢?皇上乃天下之主,万民之皇,威武不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德聪慧,有长孙后第二之称,贵妃娘娘端庄稳重,亦是难得的贤惠之人。一后一妃皆是端庄稳重,亦是皇上之福,万民之福。正如少夫人所说,皇上不为美色所迷,正是天下百姓之福。你年纪小不懂事,岂能胡乱说皇上的不是?也亏得侯夫人少夫人不是多嘴之人,不然让那些卑劣小人听了去,可还了得?”   徐璐不以为然,杨夫人这高帽子戴得实在粗劣,她又岂是那种背后说人是非之人?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连氏也是如此想,杨玉梅说话固然不经大脑,她和徐璐也绝不会传出去就是了,不然多得罪人呀。   经过杨玉梅这么一打岔,杨夫人也没了闲聊之心,领着女儿匆匆离去。   杨夫人离去后,徐璐屏退左右,迫不及待地问连氏:“这杨玉梅,该不会是……想进宫吧?”   连氏惊讶地看她一眼:“妹妹怎的知道?”   “这不明摆着么?”瞧她对朱贵妃心怀怨恨的模样。   连氏说:“妹妹倒是观察入微。不错,真让你猜中了。杨玉梅今年都十九了,你想想,这种年纪的姑娘,早就嫁人生子了,偏她还小姑独处。原本杨家是存了心要把她送入宫中的,连对杨玉梅的教养也是按着宫妃的规格来教的。只可惜,她生不逢时呀,遇上了个不为美色所迷的君王,又遇上了贤惠却有手段的皇后,还遇上一个飞扬跋扈蛮不讲理偏还享圣宠的朱贵妃。”   徐璐听得双眼冒光,拉着连氏的手摇了摇:“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有好故事在里头。”   连氏未语先笑,等笑过后,这才说起了当年的原委。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挺搞笑的。圣上登基后,后宫空虚,好些家中有貌美女儿的大臣就想把自己闺女送到宫中,好替父兄搏更广阔的前程。皇上没怎么表态,只说,一切由皇后作主。然后一群人就跑去找皇后。只是没想到,前脚才踏入坤宁宫,朱贵妃就跟了过去,对那小姐上下一打量,击掌说:‘哎哟,这姑娘生得可真水灵,我忽然想到安王家的三公子还未娶妻。这样吧,本宫给你保媒,亲自给你赐婚吧。’”   说到这里,连氏又前伏后仰地笑了起来。   徐璐也跟着笑,觉得朱贵妃着实对得住她那飞扬跋扈的名声。   “那当事人肯定不同意的吧。”   连氏说:“当然不会同意的,那小姐的母亲一个劲表示,她们家身份低贱,怕是配不上高贵的安王府三公子。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给安王府三公子另择身份高贵的嫡女为妻。”   “贵妃娘娘就说:英雄不问出处,富贵不问原由。没有谁生来就高贵的。不由分说,就让人传拟旨,给那位小姐赐婚。”   徐璐捂唇笑道:“那户人家怕是敢怒不敢言了。”   连氏说:“可不是呢?贵妃娘娘跋扈嚣张那可是出了名的。谁敢惹?惹恼了她,当场给你没脸,再不服气也得受着。”   “那位小姐当真被赐给了安王三公子?”   “那当然。”   徐璐又问:“那之后呢?应该还会有人把闺女送进宫吧?”   连氏说:“那是。虽说宫中吃人不吐骨头,可一旦熬了出来,那至少就是整个家族两辈子的荣华富贵。接下来的半年里,也有不少人家送闺女进宫,没一个例外,全让贵妃娘娘截了下来,全给赐了婚。赐婚的对像,也不算辱没这些小姐,还全是宗室子弟。只是,宗室子弟也有尊贵,也有出身卑贱的,有些运气好,赐了有作为的,有的则就可怜了,只赐给不受宠的庶子。甚至还有几个不服朱贵妃向圣上告状的,都让圣上给骂了回去,说贵妃所赐,原是瞧得起你,既然瞧不上贵妃给你选的女婿,那就不要嫁人吧。这些人就吓得跪下来,称他们的闺女只愿服侍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皇上成全他闺女一片赤诚之心。皇上就说,那就进宫服侍皇后吧。”   “那些得了信的人,似乎找到了希望,全都跑去求皇上。皇上来者不拒,都让进宫服侍皇后去。”   “可是没想到,这些千娇百媚的小姐,虽进了坤宁宫,朱贵妃却过来把这些小姐们都给带走了,说她那儿缺人,让小姐们过去服侍她。”   “虽说也有言官弹劾朱贵妃善妒,可皇上毫不理会。大家这才消停,不敢再把闺女送进宫。之后,又过了两年,不知打哪传出来的消息,称皇上虽在宠信朱贵妃,却不曾在朱贵妃那过过夜。于是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觉得朱贵妃大概已失圣宠。纷纷进宫向皇后娘娘试探口风。”   “没想到,朱贵妃又风风火火赶过来,说,本宫膝下凄凉,怕孤老无依,索性认几个干女儿。那些想进宫的小姐,来一个收一个,来一双收一双,这杨玉梅也在其中。”   徐璐笑得肚皮痛。   连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杨玉梅一心想进宫服侍圣上,只可惜,宫中有贵妃娘娘在,又被贵妃娘娘认作干女儿,已绝了宫妃之路。偏这杨玉梅又眼高于顶,普通官宦子弟,就是勋贵家的嫡子都瞧不上眼。慢慢的,婚事就拖到了现在。”   杨玉梅才学出众,生得又好看,自然眼高于顶,大概在她心目中,拥有如此美貌的人,自然该去搏更广阔的荣华富贵。偏让朱贵妃给挡了路,怪不得刚才居然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徐璐说:“杨玉梅拖到现在还未嫁娶,林家怕也瞧不上吧?”   连氏说:“管他的,反正与咱们无关就是了。”   徐璐深以为然。   接下来,徐璐才对连氏说起了正事。   ------题外话------   不好写标题,所以就把原本的一章分成两章。 ☆、第201章 徐夫人服软   连氏说:“那徐武氏着实不像样,就算没有妹妹你发话,你表哥也会给她们些颜色瞧的。等她亲自向妹妹服了软,再来考虑她两个儿子的差事吧。”   徐璐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就更加感激起李骏和连氏。   “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的很好。”徐璐感叹一笑。   直至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拥有一个强大的娘家,着实是至关重要的。   连氏问:“齐缘对你可好,那两个姨娘,可安份?”   徐璐说:“还好。那两个姨娘,直到现在都还没真正见过他一面呢。”   连氏先是愕然,再是了然一笑:“这还差不多,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你替他付出。”   徐璐羞涩一笑:“表哥不也如此么?”李骏今年三十有四了,身边也不曾有半个女人。   连氏笑得甜蜜:“你表哥对我好,我自然要加倍对他好。”   李骏连氏夫妻恩爱,徐璐由衷祝福他们。   在连氏这儿呆了一整天,直至太阳下山,才姗姗回到凌家。   “……少夫人,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姨夫人等您都等了一整天了。”垂花门处负责守门的冬梅如是说。   原来徐夫人今儿一大早出门,居然来得是自家。   徐璐尽管惊讶,心头却是有了主意。   存了拿捏的心思,徐璐佯装不知道徐夫人登门,回到华馨苑慢腾腾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这才慢腾腾地去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   大老远就能瞧到徐夫人那张阴沉沉的臭脸。   不过徐璐可不惧她,言笑宴宴地向武夫人请安,又与徐夫人福了身子:“大姨母也来了。”自己则坐在武夫人的下首,对武夫人说起了今日去李家的收获。   “……碰巧遇上杨家夫人,就是如今的湖南布政使杨中文的妻女。娘可还有印像?”   不知从何时起,徐璐也改口称武夫人为娘了。   武夫人说:“杨中文没印像,不过他女儿我倒是记忆深刻。”   “哦?”   武夫人笑着说:“昔日杨家也是想把闺女送进宫服侍圣上的,可惜让贵妃娘娘截了糊,收作干女儿。贵妃娘娘原还想亲自给她赐门婚事,是杨玉梅说舍不得爹娘不想早嫁为由拒绝了。如今一年小两年大就拖成老姑娘了。我记得,今年好像有十九了吧。不知说了亲没?”   徐璐说:“娘好记性,杨小姐今年十九,还不曾说亲。”   武夫人说:“也不知哪家的爷们能有幸娶到这位京城第一才女。”   徐璐说:“听杨夫人的口气,好像要请贵妃娘娘作主赐婚吧。相信不会等太久的。”   她佯装没有瞧到徐夫人坐立不安的模样,又拉着武夫人东拉西扯地说着话。   武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用意,配合得也很好,婆媳妇俩光说起团哥儿的事就能说到天昏地暗。武夫人虽与徐夫人是亲姐妹,但两姐妹因性格不合,从小就不亲,徐夫人为人处事方面向来让武夫人不喜,早些年见天地挑唆她与凌峰的母子之情,后来为了女儿一事更是决裂了好几年的,也就在最近两三年间才走到一起,想不到仍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挑唆着她对付徐璐,还到处说她和徐璐的坏话,武夫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就恼了她的。   “……团哥儿这小混蛋,今儿又趁他爷爷不注意,扯了一把胡子下来。害得他爷爷干脆把下颌处的胡子都给剔了,如今只留了一字胡。”   “到了下午,团哥儿一觉醒来,一下子就滚到他爷爷怀里,叫了声爹,可把我给笑死了。”   徐璐又惊又喜:“哎呀,团哥儿会叫人了?”   武夫人笑得眼角都起了几道皱纹,“是呢,叫得可响亮,可清楚了。当时你公爹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得跑来与我重三遍四、翻来覆去说团哥儿刚才拉着他叫爹的事,活像个猴子。”   徐璐捂着唇笑个不停,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独徐夫人笑得勉强,除和着说道:“……妹夫与峰儿长得本来就像,如今剔了下颌处的胡子,看起来就更像了,父子俩皆英俊逼人。团哥儿虽然像峰儿,但整体面容却也偏向峰儿媳妇。你们夫妻俩模样儿都好看,将来团哥儿也定是美男子,不知哪家闺女有福气哟。”   徐璐淡淡地说:“他那副模样,能有人要他就谢天谢地了。”   徐夫人又找了话题,徐璐都是不冷不热地应付着,坚决不主动问及。   徐夫人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主动问徐璐:“侄媳妇今儿去了护国侯府?”   徐璐淡淡地说:“嗯。”   徐夫人移了移屁股,又问:“护国侯是侄媳妇的表兄,今儿在李骏还呆了一整天,想必你们表兄妹感情应该不错吧。”   徐璐看她一眼,说:“我今儿去的时候,表哥还在宫中当差。接待我的是表嫂。”   徐夫人有些失望,不过仍是不肯死心地说:“看来你们姑嫂的感情挺好的。”   “那是自然,表嫂一向疼我。”   徐夫人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在徐璐面前,居然还紧张起来。   她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又试探性地问:“侄媳妇与护国侯夫人感情如此好,那我可厚颜请侄媳妇帮我个忙。”   徐璐等得就是她这句话,马上就说:“大姨母请说。”   徐夫人说:“就是你两个表兄的事,他们最近都因为让人穿了小鞋,给罢了差事,如今都闲赋在家。如今唯一能让你两位表哥官复原职的,只有李骏和沈任思了。沈任思那儿倒是好说话,就是护国侯那,有些难办。既然侄媳妇是护国侯的表妹,可否请侄媳妇帮我牵个线呢?”   徐璐笑着说:“大姨母吩咐,身为晚辈的,定力不容辞。尤其大姨母如此关心我,不但赐了两位表妹替我分忧解劳,又怕咱们家下人不够,还赐了服侍的人手过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就更不能辜负了大姨母对我的一片爱护之心呀。”   那两个表妹,住到凌家也有一个多月了,却还不曾真正与凌峰相处过。不止她们着急,徐夫人也着急得很。先前还曾跑来质问徐璐,指责徐璐善妒不容人,若是害得凌家无后,她就是千古罪人。还纵容武夫人好生给她立规矩。   当时徐璐可没有客气,冷冷地顶了回去,指责徐夫人多管闲事,并说:“我凌家的姨娘,我要怎么拿捏是我的事,大姨母还是少操些心吧。”   当时徐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去找武夫人告状,告了一半,凌宽回来了,棉里带针地把徐夫人刺得脸色发青。   凌宽是这样回徐夫人的:“徐氏是我凌家嫡媳妇,她管束姨娘本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过多干涉。”   一句话把徐夫人顶得肝痛胃痛。   徐夫人只好说:“可她也太不像样了,再是管束姨娘,也不能拘着不让姨娘服侍爷们吧?她这分明就是善妒。”   凌宽就说:“两个姨娘本是国公府的小姐,怕是没有受过姨娘方面的教养,徐氏这也是为了她们好,先让她们学了规矩再服侍峰儿也在情理当中。”   徐夫人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凌宽又还补了一刀:“更何况,徐氏又不是不能生养,我还是觉得,孩子还是嫡出的好。尤其峰儿年纪也不小了,男人到了一定年纪,也要注重养生之道。哪还能夜夜旌歌的?”   徐夫人气得胸痛肋痛。   第二天,徐夫人又送来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说是先前服侍在徐六娘姐妹身边的,怕徐六娘徐七娘不习惯凌家的下人服侍,特地把昔日的奴才送了来。   但这些下人送来也不抵事,因为她们发现,就算没有徐璐在一旁挡着,他们也进不了凌峰的身。徐六娘姐妹使出浑身解数,半路堵人,去外书房送点心,瞅着时辰去华馨苑请安……凌峰完全视她们为空气。徐璐这个主母还要好些,总还会搭理她们。   一来二去,再伟大的雄心壮志,也心灰意冷。   而徐夫人除了干瞪眼外,也只能干瞪眼。对凌峰徐璐完全毫无办法。   当然,徐夫人也不是没有找过凌峰的,但三言两语就让凌峰打发了。   凌峰年纪渐长,权威渐重,有时候一个皱眉,一个眼神动作,就会牵扯着徐夫人的神经。在凌峰面前,徐夫人完全使不出长辈的款。   而徐璐,一想到徐璐毫不客气的顶撞,徐夫人牙槽又痛了起来。   如今,见徐璐说出这番话,徐夫人心下五味杂全,什么滋味都齐了。   徐夫人是恨徐璐的,恨她一朝得势就猖狂,可形势不饶人,为了儿子的前程,这时候也不得不服软。她轻声道:“我听说六娘七娘不怎么懂规矩,给侄媳妇添了不少麻烦吧?”   徐璐似笑非笑地道:“大姨母说笑了,两位姨娘经过仔细调教,倒比以前规矩多了。”   徐夫人说:“她们在娘家就一直娇生惯养,也要怪我,没有好生教她们规矩。让侄媳妇操心了。这样吧,我把她们领回去得了,反正她们来你们家这么久,也不曾给侄媳妇分忧解劳,反而还浪费了不少米粮。”   徐夫人一向骄傲惯了的,尤其在徐璐面前,她向来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如今,她还得在一向不放眼里的小辈面前低下她高傲的头颅,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但儿子的前程要紧,徐夫人也不得压下心头的难堪,赶紧描补:“也是我鲁莽了,瞧峰儿子嗣单薄,侄媳妇又流掉了孩子,很替你们心疼。情急之下,就做出了鲁莽事。现在想来,也真是后悔。你们夫妻俩感情自来好,又不是不能生养,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呢?是不?干脆,我还是把六娘七娘领回去吧。”   徐璐说:“大姨母又在鲁莽了。两位姨娘呆在咱们家好好的,若是让大姨母领了回去,外人会如何想?万万不妥的。”   徐夫人急了,赶紧说:“放心,我就偷偷把她们接回去,送到庄子上去,等过一段时间再把她们嫁到外地去,到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是不?”   徐璐依然不同意。   徐夫人费了好些口舌,甚至把“国公爷心疼闺女,请徐璐成全”的话都说出来了。   徐璐这才“勉强”同意,甚至还说:“唉,大姨母这回做事可不地道哦,人家好不容易把她们调教好了,正要安排她们服侍夫君。如今大姨母又舍不得她们了。白白浪费我大好的心血。”临时又还加了句:“也浪费了我不少的银子,这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呢,大姨母可得赔我。”   ------题外话------   liang5qun 送了5朵鲜花   我的钻石,我的鲜花,我的打赏呢   要是不给,看我的无影腿   还有,潜水的也该出来溜达一下啦,不然我都快忘掉你们了。 ☆、第202章 不厚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夫人只差没吐出一口老血来,但面上却不得不作出后悔歉疚的神情,甚至还承诺补偿徐璐。   徐璐果然就让人拿出算盘,算起了账来,七七八八地加起来,居然算出了六千多两银子。   徐夫人一口气又没提上来,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会这么多?该不会算错了吧?”   算账的芝兰很是不悦,翻出账本,又指着上头的一应花销一一算了起来。甚至算好后,还把账本递给徐夫人。   徐夫人强自镇定地接过,大略扫了下,脸皮抽搐着,这账记得可真够清楚的,徐六娘姐妹的一应花用,包括服侍她的丫鬟婆子的银钱开支,大到置衣打造首饰,小到一根针一丝钱,甚至连某月某日打碎了一个碗,某月某日抄佛经用的纸也记在账本上。   徐夫人合上账本,心头直冒寒气。   这时候她才知道,是她小看了徐氏。   估计她送庶女入府那日起,这徐氏就开始给她挖坑了。   果真如媳妇所说,从那日起,徐璐就开始串通李骏故意整她儿子了。   明明想拿捏人家的,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了银子又连累了儿子的仕途,甚至还浪费了两颗大好的联姻棋子。   徐夫人只觉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晕眩的脑袋,承诺明日就给徐璐送银子来。   徐璐笑着说:“也好,那我就等大姨母的好消息哦。”   意思是,什么时候送银子来,她就什么时候去找李骏。   徐夫人脸皮直抽,但这时候,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强撑着一口气离开了凌家,上了马车后,帕子捂着唇,张口就吐出了一口血。   武夫人颇是不赞同地说了徐璐两句:“你呀,未免太得理不饶人了。”   徐璐笑嘻嘻地道:“您老人家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很满意那两位姨娘的,好不容易调教妥当了,大姨母却要把人领走,岂不为人作嫁衣么?我心眼可小呢,才不要白干活呢。”   武夫人摇了摇头,无耐道:“我说不过你。”其实心头还是很高兴的。有时候,亲姐妹并一定亲。耐何姐妹关系在那管着,如今的世道,若传出姐妹不和的话,对武氏姐妹的名声也不好。这会子让徐璐狠狠收拾了,着实大快人心。   不过,尽管不喜这个姐姐,但姐妹关系在那管着,也不想徐夫人丢脸丢得太难看,武夫人又警告徐璐说:“凡事适而可止。”   ……   次日,徐夫人亲自送了银子过来,有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其余的全是实银。有一千多两官银,剩下的就全是碎银子了。   徐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时间紧迫,没时间去钱庄里取银子,所以只好拿了家中的存银。侄媳妇可别嫌弃。”   如今的全国各地银票盛行,好些大笔交易都是有银票替代。六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若是换作凌家,肯定是使用银票的。   只是瞧着一桌子大大小小的碎银,徐璐多少也了解,令国公府怕是真的外强中干了。   而徐夫人脸色憔悴得厉害,眼窝深陷,看着徐璐毫不客气地把银子收了去,脸皮抽得厉害。   ……   为了对得住徐夫人送来的那六千两银子,第二日,徐璐装模作样地去了趟护国侯府。   只是才从护国侯府回来,徐璐才知道,大姑姐凌芸生了个闺女,武夫人高兴坏了,连夜赶去了官家。得知凌芸母女均安,徐璐很是高兴,开始着手让人准备孩子洗三礼。   夜里,武夫人才从官家回来。看到徐璐,很是惊讶,问:“怎的还不去睡?”   徐璐笑着上前虚扶武夫人,往晚香堂走去:“娘都还没回来,我哪能睡得着的。姐姐可平安?我那外甥女可健康?还有官老太太可有犯浑?官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没法子帮着管家。姐儿那么小,还要管斌哥儿,烨哥儿丽姐儿,姐姐眼下还需要坐褥,可操心不得的,这可怎生是好?”   武夫人还没说话,倒是文妈妈笑了起来:“哎哟,我的少夫人哟,您把什么心都给操完了,不知情的人还道是咱们姑奶奶是妹妹,您是做嫂子的呢。不过天底下能够真正把小姑子当妹子疼的,这世上可找不出几个。咱们家姑奶奶可是好福气的。”   徐璐愣了愣,就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自然要该关心的。”   武夫人也笑了起来,看徐璐的目光很是柔和。她拍着徐璐的手,慈爱道:“母女均安,倒没什么大问题。凌家有的是一以顶十的奴才,我都特地交代过她们了,要好生帮着芸儿管家。至于亲家太太,她既然喜欢管家,就让她管好了。至于芸儿,只要把她院子里管好就是了。小厨房里单独走账,别的事儿不用管。我已让人放出话去,芸儿坐褥期间,官家一切庶务都由老太太打理。”横竖官家公中没什么银子,就让她折腾去,也好让她认清自己的本事。别动不动就以为我家芸儿高攀了她家似的。   徐璐笑道:“娘这个主意好。姐姐身边的人我倒是不担忧,相信她们能够服侍好姐姐还有我外甥女。我唯一担心的是,官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再去管家,会不会累着了?”   武夫人笑了起来:“这个倒是没什么的。亲家老太太身子可健壮呢,应该没问题的。就只一个月而已。”反正她已让女儿把值钱的都藏了起来。她想怎么接济亲戚都由她去,把官家搬空了也成。女儿也与我说过,公中也就那么点子钱。她倒要瞧瞧,看那老太婆如何理家。   武夫人笑得幸灾乐祸。   凌芸的孩子取名为心,姓官名心,小名柠檬。虽姓名简单,却也颇有喻意。   洗三礼这日,官家也还来了不少宾客。官老太太穿着一身暗红色遍地金锦绣暗纹长褙子,藏蓝色马面裙,头戴赤金眉勒,新打造的金灿灿的垂南珠的挂珠钗,莲子米大的红宝石千叶攒珠簪子,看起来富贵逼人,再柱着根玄黑色镶赤金孔雀拐,身边十来名婆子丫鬟拥簇着,倒也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不过徐璐却是微微撇唇,官家的奴仆个个眼带阴影,神色憔悴,忙得脚不点地,却也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   以往洁净的路面,枯叶遍地,杂草丛生。随着客人增多,奴才们更是乱了套。洗三礼的时候若非武夫人婆媳妇帮着撑场面,怕洗三礼都没法子办下来了。   也幸好洗三礼是在凌芸的揽月轩里办的,揽月轩的下人全是凌芸使惯了的人,也一心向着凌芸,以杨嬷嬷周妈妈为首的管事们,领着揽月轩的奴才,把凌芸的院子守得跟铁桶似的。洗三礼倒也不曾出差错。   产妇坐月子的房间,一般不是最亲蜜的人也是不好随意呆的。徐璐是舅母子,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呆在凌芸身边。   凌芸躺在床上,头上戴了个姜黄色绣百合花的额套,大约是生了孩子的缘故,脸色很是苍白,不过精神却很好,她压低了声音对徐璐说:“……官家也不过就两千亩田地的租子,每年收的租子,也就刚好够嚼用,还能剩下上千两银子。千两银子在普通人家或许够用,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够?以前我没嫁到官家之前,官家也还是有些薄产,只是老太太总爱接济她那不成器的闺女。我嫁进来后,又还置办了几间铺面,加起来一个月也有四五百两银子进账,刚好够嚼用。可自我与你姐夫进得京后,花银子的地方也海了去。应酬加上人亲走礼,加上又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活,若精打细算,也还绰绰有余的。可偏偏老太太自以为自己家大业大。头一天管家,就给自己打造了全套的红宝石头面,裁了几套新衣裳,把自己装扮得富贵堂皇的。弟妹瞧到她今日身上所穿没?那一套头面可花了三百多两银子。那身衣裳也是花了足足七十两银子呢。今天也只是管家的第三四天而已。我倒要瞧瞧,除了平日里的嚼用,还要走人情应酬,看她如何掰扯。”   徐璐笑着说:“姐姐安生坐你的月子,只要火烧不到你这儿来,管她呢。横竖也就一个月,她再厉害,也就是数千两银子罢了。”   凌芸捂着唇笑道:“咱们家一个月平日里的嚼用也就两三两银子绰绰有余了。加上人情往来的,大约要花去五百两左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先前接连办了两场席筵,也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如今公账上也还有八千多两银子。据说,这管家三天来,已经花出去一半了。我也真佩服她的。”   徐璐也笑到不行。   “你那小姑子也回来帮忙了,你就不怕她打秋风?”   凌芸笑得嘲讽:“老太太再心疼姑奶奶,也不会拿官家的财产贴补她。”她看了眼徐璐,意味深长:“不过若是有冤大头的话,倒是可以的。”   徐璐笑道:“怕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打凌家的主意了。”   虽然有四五个月不曾见到官令菲了,但现在的官令菲比起几个月前,人都瘦了一大圈。看到武夫人的第一眼,就赶紧撇开。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勉强上前,却是离得远远的。想来她婆母齐夫人应该是不遗余力地“教导”过她。   揽月轩客人很多,但依然忙而不乱。但出了揽月轩,整个官家整一个乱字了得。尤其去宴息处吃饭,可就闹了不少笑话。   因为客人来得有点多,事先预备好的桌数居然不够,又临时加了三桌人,到底手忙脚乱了一阵子。碗筷不够又去找老太太要钥匙开库房拿碗筷。客人用来嗽口的茶水、抹手洁面的巾子……样样都不够,就光午宴就让官家的奴才手忙脚乱了。   午宴足足迟了大半个时辰才开席。   徐璐看到官老太太柱着拐杖再也没了先前的威风,如打昏了的鸡似的,团团转着,却没个成算,就很不厚道地笑了。   ------题外话------   liang5qun 送了1颗钻石   lanmeigui111 送了2颗钻石   liang5qun 送了3朵鲜花   ribbon555 打赏了100   liang5qun 送了5朵鲜花   感谢大家的打涡。再接再励哦。   今晚没有更新了,明天上午更新 ☆、第203章 谈话   让徐璐意外的是,杨中文的妻女也来了。   文武殊途,双方原本并无交集,今日登门,徐璐虽然意外,却也尽地主之谊上前招呼着。   杨夫人看着闹轰轰乱成一团的官家奴仆,面上难掩惊愕:“早知道会给主人家添这么多麻烦,我应该早些来的。”   徐璐笑着说:“无妨的,我家大姐正在坐褥,如今是老太太当家。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杨夫人恍然大悟,又领着杨玉梅去揽月轩看了姐儿。   杨玉梅却说她要去官房耽搁一下,徐璐赶紧派了自己身边的绘春领着杨玉梅去了官房。   客人吃了午饭后,差不多就起身告辞离去,最后只剩下官家的一些实亲。   官老太太和官令菲母女指挥众人收拾席面,打扫卫生。   徐璐可没功夫去帮忙,只和武夫人一样,躲到揽月轩里逗弄姐儿。顺道打听下外院的事儿。   官令宸不在家中,如今官家外院的事儿,大都揽到官诺手上。别看官诺年纪小,却把外院经营得给铁桶似的。因外院是单独走账,官老太太的手也伸不过去,外院倒还没乱起来。加上今日凌宽父子坐镇,外院自是井井有条。   因午饭弄得一团乱,客人有些没吃饱,有些不够吃,有的吃不下,大热天的,甚至连喝口水都要等上半天,见识了老太太管家的本领,加上天气还有些闷热,客人们吃了午饭就纷纷告辞离去。   凌宽父子在午时过后才抱着团哥儿进来看望凌芸。   凌芸看着父子俩蓄着几乎相同的胡子,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难怪团哥儿要叫错人。”   凌宽哈哈一笑,抱了小柠檬逗弄了一会儿,又放到凌峰手上,“看看你外甥女。”   凌峰接过,做过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也有抱孩子的经验,抱起来也还有模有样。   凌峰仔细观察小柠檬,忽然笑了起来:“糟了,我怎么越看越像乐毅呀?”   武夫人说:“儿子肖母,女儿肖父,这很正常呀。”   凌峰说:“若是像姐姐,那该有多好。”官令宸没有那道难看的疤痕其实也还不丑的,但也算不得英俊。女儿像他,怕是长不成美人儿了。   徐璐说:“谁说小柠檬不像姐姐的?瞧瞧这额头,瞧这鼻子嘴边,我觉得还是挺像姐姐的。”   夫妇俩就坐到一旁研究着姐儿究竟长得像谁,团哥儿无人理会,很是生气,蛇尾缠上凌峰的脚踝,想沿着凌峰的腿爬到他身上去。   凌峰把小柠檬放到徐璐怀中,把团哥儿抱到膝上,弹了他的额头:“臭小子,吃醋啦?”   团哥儿又往徐璐扑去,徐璐故意紧紧抱着小柠檬,逗他:“娘亲要妹妹了,不要你了。”   团哥儿抓着凌峰雨过天青色绣斓边的衣襟,“啊,啊啊……”地叫着。   凌峰哈哈一笑,举起团哥儿,逗道:“娘亲不要团哥儿,爹爹要你。咱们不要娘亲,好不好?”   团哥儿又“啊啊”地叫着,似是不同意。   凌峰又道:“妹妹很可爱的,咱们把妹妹带回去养好不好?”   团哥儿用蛇尾缠凌峰的手臂,算是他的回答。   “哎哟,还挺用劲的。”凌峰把他的尾巴拔开来,拍了拍他的尾巴,“臭小子,想不到还是个醋桶呢。”   团哥儿又愤怒地用尾巴甩他,凌芸受不了了,就说:“团哥儿有十个月了吧?”   武夫人说:“至今天为止,已是十个月零九天了。”   凌芸轻声问:“还不能变身么?”   武夫人想了想:“峰儿是一岁半左右变得身,团哥儿怕也要那个时候去了吧。”   凌芸点点头,又说:“若是能变身,那就好办了。只是,峰弟和弟妹不准备再生一个?”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说:“万一又生出个像团哥儿这样的孩子,可就不好向世人交差了。”   凌芸一脸的可惜:“凌家家大业大,不能就只团哥儿一个孩子吧?”   凌峰看了凌宽一眼,说:“我与父亲早就商议过了,等再过两年,就在族里挑选两个来养到我名下,或是从凌家培养的那些孩子里挑几个养着也是不错的。”   以凌家这样的家业,只团哥儿一人着实薄就是了。   凌芸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忽然凌芸又想到什么,又对凌宽说:“先前我收到叶恒的一封秘信,叶恒觉得叶徐氏所出的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他想让诺哥儿认祖归宗,继承叶家爵位。爹爹您怎么看?”   徐璐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凌峰。   凌峰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上凌宽的眸子,沉吟片刻,说:“姐姐可问过诺哥儿的意见没?”   凌芸说:“他年纪小,怕他经不住爵位的诱惑,暂且还没有告诉他。”   凌峰又看了凌宽,“父亲您的意思呢?”   凌宽沉吟道:“有利有蔽。利的一方面自不必说,蔽处则是与叶恒和叶徐氏所出的儿子相冲突,到时候,必是兄弟阅墙,外御其侮。再则,诺哥儿一直生长在官家,陡然继承叶家爵位,叶氏族人怕也不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诺哥儿如今姓官。”   凌芸点点头,“爹爹分析得对,是我太贪心了。”   凌峰说:“叶徐氏那个拧不清的蠢货,生出来的孩子怕也是个棒槌。难怪叶恒舍近求远把主意打到诺哥儿身上。咱们家诺哥儿文武全才,虽小小年纪,却已俱大将之风。咱们诺哥儿是金子,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有乐毅和我这个舅舅在,也少不了诺哥儿的前程。又何必去稀罕他那个爵位?”   凌宽说:“你弟弟说得有理。诺哥儿有官家凌家扶持,将来成就也并不比叶家那爵位差。最重要的是,诺哥儿当真继承叶家爵位,怕是叶氏族人不服,徐梦雅又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那种人,所出的子女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利欲能使人薰心,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武夫人对凌芸说:“你爹爹分析得有道理,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与叶家都已义绝,就与叶家没半分关系。叶恒又不是没儿子。”   如果叶恒当真连继承香火的孩子都没有,说不定他们还会考虑考虑。但叶恒如今膝下可是有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两个庶女的,儿子多得是,可不差诺哥儿一个的。诺哥儿认祖归宗,并不会给叶家带来什么,只会打破叶家如今的平衡局面,反而得不偿失。   凌芸听得连连点头,并表示知道该如何做了。   诺哥儿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大家又把话题转到官令宸身上。   “……您女婿前不久才捎了信回来,说峰弟余威还在,地方上那些卫所指挥使、各水师、以及护舰队一听说他是前任督抚的姐夫,对您女婿可是恭敬了。”凌芸笑望着凌峰,“你姐夫不止一次夸你,他能在福建这么快就打开局面,还是沾了你这个小舅子的光。”   凌峰笑道:“姐夫太客气了。”   凌芸又说了承恩伯朱开明,任期将满,也不知朝廷是否还会继续外派督抚。   福建居于东海与南海的交通要冲,是内陆距琉珠、东岛、高丽、东瀛等最近的省份之一。上千公里的海岸线,来自海上的倭寇及极为丰富的海运产业,随着海外贸易的兴盛,福建已成为大庆朝纳税大省。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上雄厚良好的经商环境,使福建成为本朝对外通商最重要的省份之一。   因朝廷对福建的重视,如今福建设有督抚、总督、布政司三方行政机构,权利责任不明确,以至于这三方机购“份内事不得做,份外事抢着做,却又乱七八糟”而弄得面和心不和。若非有凌峰的余威,官令宸怕无法如此快就打开局面。而朱开明虽未在公开场合与官令宸起冲突,但私底下也是不和睦的。也幸好双方都比较克制,保持了一定的理智,才没有弄得剑拔弩张。   督抚总管一省军政大权,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而总督是专司督管地方军务事粮饷。双方在权利分配上有着分歧,官令宸不希望自己这个总督被架空,而朱开明也不希望自己督抚的名头名不副实。双方都想争夺军务大权,但双方又都顾忌着对方身后势力,不愿撕破脸,也就偶尔伸伸爪子试探下对方,各有胜负。   凌峰沉吟:“一省既有总督,又有督抚,权利确是容易被模糊。别的地方上可没有督抚和总督同时在一个地方的。我抽空与方公提一下,看皇上和内阁的意见吧。”   徐璐轻声问:“承恩伯在福建好像也呆了三年了吧?”   凌峰眼神一亮,然后又变得若有所思来。   凌芸就没有继续再问,也因为官老太太进来了。   与上午雄纠纠气昂昂不同,此刻的官老太太无论是外在形像,还是精神气,简直可以用“神形俱损”来形容了。   尽管不喜这老太太,但大家面上仍是一团和气的,不但起身相迎,话还说得亲热。   “亲家老太太,今儿您可是辛苦了。”武夫人笑得亲切温和。   凌芸也慢吞吞地起身,官老太太赶紧上前制止:“躺着,快躺着,不必拘礼,身体要紧。”   凌芸从善如流地躺了下来。   官老太太看了孙女,又关心了下凌芸的身体,逗了团哥儿,又与武夫人说话:“这孩子长得可真结实。”看着团哥儿那白花花的蛇身,脸上表现得慈爱,双腿却是微不可止地悄然后退了一步。   武夫人并不理会她的言不由衷,笑着说:“今儿可把亲家母累坏了,亲家母正该去歇着才是,就不必再招呼我们了,我们也将要告辞离去。”   官老太太赶紧说:“多坐一会儿嘛,反正又不远的。”四处看了看,又让人上茶,又问大家肚子饿不饿,不等众人说话,又让人上了点心,很是热情周到。   武夫人连忙制止,说真的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走了。   而官老太太这回并无以往虚假的挽留,好一副真心实意,徐璐都有些纳闷了,向凌芸眨眨眼。   凌芸动了动嘴型,徐璐先是茫然,然后会心一笑。   凌宽夫妇纵横官场勋贵圈子,官老太太明显“有求于人”的模样,哪瞒得过他们,不过全都佯装不明白老太太内心焦急世界,客气了一番,坚决走人。   ------题外话------   今晚八点半之前还没更新,大家就不要再等了。 ☆、第203章   官老太太大概有难言之瘾,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又给生生忍了下来,并特地拖着疲惫的身子,亲自把大家送到影壁处。   正巧,官诺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斌哥儿,兄弟俩又赶紧给长辈见礼,官老太太赶紧说:“诺哥儿你来得正好,替祖母送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   官诺领命,凌宽拍了他的肩膀说:“今儿你也累了,送什么送,外祖父又不是找不到路。”   但官诺仍是亲自把他们一行人送到大门口。官老太太则朝斌哥儿招手:“斌哥儿,来,跟祖母一起回去。”   官诺便对斌哥儿说:“你先陪祖母进屋里去,我送送外祖父他们。”   在官家大门口停下,凌峰问官诺:“那老太太最近对你如何?”   官诺笑着说:“拖舅舅的福,老太太不敢不对我好。”官诺自懂事起就不再称官老太太为祖母了。   凌峰就笑道:“你要记住,官家对你有抚育之恩,你尽够你的本份就是了。旁的,自不必去理会。”   官诺长长作揖:“舅舅说得有礼,我记住了。”   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最近可缺银子?”   官诺就笑了起来:“倒是不缺的。”   凌峰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倒是武夫人忍不住道:“可我看你院子里,雪洞般的摆设,未免寒碜。如今老太太当家,怕是对你多有苛刻吧?”   官诺笑道:“正是因为外祖母管家,所以我的屋子也只能雪洞一样呀。”   这话挺有深意的。   连一向迟顿的徐璐都听明白了,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凌宽则放声大笑,用力拍了官诺的肩膀,连连叫好。   后来回到后,净房里,徐璐正努力给凌峰搓背:“今儿个官老太太倒是让我见识了何谓前倨后躬,爷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凌峰双手靠在梭缘,微微瞌眼:“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让银子给闹得呗。”   “那老太太这么快就缺银子了?”凌芸交还管家大权,也就这五天六的事,那时候公中还有八千两银子呢。   凌峰说:“瞧瞧今儿个整个官家都弄得鸡飞狗跳,我们外院喝酒的那几桌,有两坛子酒让奴才给打硫了,管事的说去去库房拿酒,半天都拿不出来。还是诺哥儿让人火速去外头买了两坛子杏花酒才应了急。”   徐璐乐了,也分享了她所见到的喜事儿,“内院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听周妈妈私下与我说,今儿个临走前,采买管事拿着账单向官老太太报账,官老太太摆手就让她去找外院的账房。外院的账房说公账上已没银子了。官老太太刚开始还不信呢,那账房拿了账本,一笔一笔报给她听,原来,官老太太一接过管家大权,就急于求成地制了几大套衣裳头面,因为又要得急,衣坊里的自然要抬价。我也听文妈妈提起过,官老太太大订的衣服恰巧又是婆母名下的御衣坊,她并不知道那是婆母的产业,手一挥,说,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制出来,价钱就不是问题。有了官老太太这句话,御衣坊的管事就给所了一个极恐怖的数字,就这些衣服,就花去了尽一半的银子。还有头面首饰,也不低于一千两。公账上也就只剩下四千多两银子,加上又要给姐儿办洗三,客人又多,老太太大概也没想到客人会有这么多,一时慌了神,就赶紧把女儿找了去帮忙。官令菲倒也有几分管家的本领。耐何公中银子不够……”实在忍不住了,徐璐几乎笑趴在地。   笑得差不多后,徐璐这才问凌峰:“对了,官令菲的男人也来了吧?好像今年又要下场吧?”   官令菲的男人,齐烨六年前中了举,后来又连继参加春闱,接连两回名落孙山。   大庆朝举人也可以做官,但未来的仕途发展不如进士。只有多年未考上进士的才会到吏部报名候选,根据空缺的职位可以获得一个官职,但也就只限各部里的低级官员,县学、府学的学政等。有门路的也可能到油水的县里任知县,但做翰林是不可能的。举人出身的官员,如果有能力有政绩,也可以升任知府乃至更大的官,这也要看机遇。以前凌峰有个叫贺东明的慕僚,给凌峰做了几年幕僚,贡献颇多,后来在凌峰的运作下,外放至偏远县城做了个县令,五年后的今日,已熬到州府五品同知,倒也能与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相比肩了。   当然,不做官的举人可以在乡里享受与官员相同的政治待遇,还可以从官府获得一定的经济补助,但那只阴于普通人家。齐家也算是苑平的名门望族,只要有了功名,哪有不做官兵。“……其实,凭齐家的人脉,齐烨完全可以谋求较好的差事的。只是他们心实在太大,动不动就要我给谋个外放实缺,他以为吏部是他们齐家开得不成?齐烨倒是没说什么,今年乐毅的送别宴上,就对我说了他的打算,说不想再继续考下去,只想谋个差事就成,不拘差事,能做事就成。我也答应了他,说只要有适合他的空缺,就给他留着。后来还真有个蓟州县丞的缺,问他要不要试试。他倒是同意了,只是他老娘和妻子死活不同意。说县丞只是不入流的八品,以齐家的门楣,实在太过于丢份。   官老太太母女觉得,以齐家的门弟,以凌峰的能力,最低也要给弄个好点的地方当个县令才成。   徐璐深深拜服这对母女,觉得齐烨真的挺可怜就是了。有了这样的丈母娘和妻子,也不知倒了几百辈子的霉。   “那现在呢?这对母女还一直坚持让齐烨进六部不成?”   “如何没有?不过我理她们才有鬼。”凌峰不满地道:“哎,我说,你只嘴皮子动又有何用?手上也要跟着动才是。”   徐璐吐吐舌,任劳任怨地赶紧给他搓背。嘴上却没有停下,又问齐烨如今的近况。   “应该不会太好过吧,他并未与我同桌,就算瞧到了我,也是赶紧避了开,好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似的。刚开始也还挺纳闷的,后来才从诺哥儿嘴里知道,原来,官令菲气我没有尽心,居然跑去巴结上了王梓明的老娘。”   徐璐“啊”了声,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呀?”   凌峰笑道:“就是上回言官弹劾咱们之后的没几天。”   徐璐直起身子,双手叉腰,发狠道:“下回姓官的再来说什么要我给她男人提携什么的,我绝对呸她一头一脸。”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官场上,踩红捧黑再是正常不过的,但见风使舵、脚踏两条船到这种境界,可就让人厌恶了。尤其官令菲这种性质,比踩低爬开还要严重,比墙头草还要来得讨厌。   “亏得今日我还帮她解了几次围,早知道她那么恶心,就不该给她留面子。”徐璐后悔不已。   凌峰无耐道:“我说,你到底还不要替我搓背呀?”   徐璐杏眼圆瞪,“没看到我正在生气么?自己搓。”毛巾潇洒甩到他脸上,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凌峰穿着一身洁白寝衣出来,很是无耐地道:“是官令菲惹你生气,你拿我出气干嘛?我又没招你惹你。”   徐璐扔了个枕头过去,“你也有错。明知她做了那种事儿,居然也不早告诉我,你比她更讨厌。”   凌峰满脸的无耐,最后忍气吞生地道:“好好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   徐璐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哼。”她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不过这脾气也是他纵的,也没打算改了。   凌峰也知道,他这妻子脾气越发见涨了,不过看她使性子的模样都如此惹人怜爱的份上,也就好脾气地忍了。装模作样地哄了她两句,徐璐也就见好就收。夫妻二人很快就滚到床上……   良久,徐璐从薄被下伸出一只白嫩嫩的胳膊来,推了推凌峰结实的胸膛,“对了,今儿大姨母对我可热情了,你说,我要不要继续这样矜持呢?”   凌峰翻了身子,背对着她,声音咕哝着:“那当然,反正已经欠沈任思和李骏那么大的人情了。”   像徐夫人那样的人,大奸大恶的事儿不敢做,可这样的人,说的话,做的事,最让人受不了。这回徐璐是动了真怒,曾暗自发誓,这回若不整得她痛入骨髓坚决不罢手。   可如今瞧着她日子过得艰难,心又软了。唉,这做了母亲的人,心境就是不一样了。   “我也想继续拖下去,让她知道惹怒我的下场。可今儿瞧她憔悴得那样厉害,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凌峰冷哼一声:“妇人之仁。你这回若是不发狠收拾她,过不了多久,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对付这种人,就要一次性把往死里收拾,才会长记性。”   徐璐迟疑道:“那我是不是就继续吊着她?”   “嗯。”   “可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以后天天来找我,我岂不要被烦死?”还有,凡事也要适而可止,若是把人逼得太急,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这其中,就得掌握过度才成。   徐璐想了想,又说:“她下回再来找我,我就应了她吧。“   凌峰没有说话,徐璐又说了两句,没有得到回复,推了推他,这才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徐夫人第二日又来找徐璐,这回还带来了两个儿媳妇,看样子,是打算采用人海战术,或是车轮战了。   徐璐已打算放过徐夫人了,但面上却一直端着,并不表态,神色虽然冷淡,但面上却是让人捉不着任何把柄。   徐夫人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拍了桌子低吼道:“……你别逼人太甚,我们徐家也并非只能靠那李骏的。”   徐璐吓了一跳,在心头想,这大概是狗急跳墙了吧。   徐璐就笑着说:“我表哥也就只是个武将而已,承蒙皇上厚爱,才有今日成就。其实,京里比表哥更厉害的人也还大有人在的。比如说,英国公张家,泽云侯府林家,还有韩国公府齐家,以及承恩伯朱家。若是这些人家能够帮得到表哥,我倒是可以给大姨母牵牵线。我虽与这些人家不怎么熟,但自认这么点儿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徐夫人脸皮胀得通红。   她万万没想到,威胁不成,反受要胁。   这徐氏进京也才三年,她那样的家世,居然就有如此深厚人脉。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徐夫人色厉内荏地质问道。   徐璐悠然道:“大姨母可真会冤枉人。我是成心要帮大姨母的,若是大姨母认定我不安好心,那就算了。”   徐夫人还要说什么,成氏赶紧打断徐夫人的话有,“峰弟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换作谁遇上那样的事,也不会心平气和和。我理解峰弟妹的心,至于夫君的差事,我现在也想开了。倒也不去强求了,只是觉得,这回得到教训也好,免得有人总是仗着长辈就可以为所欲为。”   媳妇的准则就是温柔寡言,孝敬婆母,甚至要到逆来顺受的地步。可对于成氏来说,名声到底比不上夫君的前途。为了丈夫的前途和徐家未来的荣华,成氏也是豁出去了。她还有公公和丈夫呢。她是徐家未来族妇,只要没犯淫罪,徐夫人也不可能休了自己的。   徐夫人让成氏的话气得肋痛胸痛,却又拿成氏毫无办法。不知从何时候起,这个媳妇越来越不恭顺了。   成氏也不去看徐夫人难看的脸色,又继续对徐璐拉起家常道:“对了,昨儿个,我去宏国寺上香的时候,弟妹猜,我遇到了什么人?”   徐璐问:“什么人?”   能够回自己的话,想来还是有转机的,成氏说:“是文太太。那文太太陪着一老妇人,那老妇好像是锦衣卫南抚司镇抚宋仁超的老娘吧。很是凑巧,这二人就在我隔壁厢房。我在无意中,听了个耳朵,原来,这文太太好像知道她儿子文继轩是峰表弟暗地里设计的。文太太就想请宋仁超出面,想个法子整回去。”   徐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成氏知道她在听,又继续说下去:“那宋老太太却说使不得,说凌峰是个煞星,谁惹上谁倒霉。还说她儿子早些年福大命大在凌峰手底下全须全尾逃得了性命,谢佛祖保估都来不及呢,哪还能主动去惹那他?又不是老寿星上吊。”   “文太太不可置信得说:这怎么可能?表弟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么?一向是超然的存在,还怕凌峰那样的人不成?文太太还说,以宋表弟的本事,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就可以让他喝一壶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宋老太太打了一巴掌。宋老太太指着文太太的鼻子一翻痛骂,说她找死也不找个地儿,自己得罪了凌峰,人家没有来找你麻烦,把你往死里整也算对得住你了,你还要自己找死想着去报复,你有几条命之类的……”   “宋老太太骂得可凶了,我也听不全,也就记住了个大概,反正就是痛骂文太太不长眼,没脑子。文太太被骂懵了,又赶紧向宋老太太认错,宋老太太这才没有再继续骂她,还叮嘱文太太千万不要再去惹峰表弟。估计文太太没有听进去,因为后来我看她脸色很是难看,一脸的不服气。”   “所以,我就想,这文太太估计还要使什么妖蛾子。我也知道,文家那样的人,对峰弟妹来说,简直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但世上最难缠的就是这些暗地里的小人,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峰弟妹一声。让峰弟妹有个心理准备。”   徐璐说:“多谢大表嫂提醒我,我会的。”然后又招呼成氏喝茶,又让厨房端了点心来,招呼成氏妯娌吃点心。   看着桌子上丰富多样的点心水果,成氏知道,事情又成了一半了,于是又说,“我知道……前阵子婆婆做事不地道了些,让弟妹受委屈了。也要怪我,明知婆婆做事总是不着调,却没有及时阻拦,害得峰弟妹受了那么多委屈。今儿我和二弟妹来,是诚心向峰弟妹道歉的。请峰弟妹看在峰表弟的面上,再给夫君一次机会吧。以后我保证,有我在,绝不让婆婆再行那不着调的事。”   二表嫂胆战心惊地看着徐夫人的脸色,又暗自佩服起成氏来。可惜她却没那个胆子说婆母的不是,只能含糊地说着:“我向峰弟妹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了。”   徐夫人脸色胀得通红,尽管她知道只有这样,才会让徐璐彻底消气,可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如今倒是好,她的脸面居然就让自己的媳妇给扒得干干净净。   徐璐笑了笑,说:“既然大表嫂二表嫂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再拿捏着,也未过余了。”她看着成氏二妯娌猛然一亮的眸子,微笑道:“大表嫂二表嫂现在就回去等好消息吧。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一向很好说话的,可当我不好说话时,那就真的不好说话了。”   目光扫过徐夫人,徐璐似笑非笑,轻飘飘地道:“你们骂我小人得志也好、狐假虎威也罢,总之,今儿我把丑话搁在这,若再有人以我好拿捏,我不介意让你们见识什么叫小人得志。”   徐夫人脸色胀得通红,有种被揭穿内心的难堪。   她确实认为徐璐是小人得志。   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而已。   徐璐语气仍是温和平淡,可不知为何,听在徐夫人耳里,却是无比的刺耳。只是,她也只能生生忍着了,这阵子为了儿子的差事弄得心力憔悴,凌峰的敷衍,凌家上下对自己的冷眼,妹子的冷淡,以及凌宽的避不见面,也让徐夫人彻底明白了一个让她无比沮丧的道理。   她虽是凌家的亲戚,也只是亲戚而已。   而这徐氏,自己再如何瞧不上眼,但人家却是凌家真正的女主人。   ------题外话------   今天双更哦,只是可怜没有我的福利。 ☆、第205章 看笑话   进入九月后,天气转凉,京城又迎来另一个宴客高峰。   徐璐又参加了几家婚迎嫁娶之类的席筵。其中,就有两广总督赵九重千金与国子监祭酒杨家嫡长孙的婚礼。   赵家与凌家素无交情,与徐璐却有些来往,这日,赵夫人亲自来凌家送请贴。   看着大红烫金喜贴上工整的簪花楷体,徐璐一脸欣喜:“……杨清月我没见过,不过杨家几位夫人太太我还是挺有印像的,杨夫人是个很慈爱很替人着想的老人家,杨太太出身书香世家,也非常好相处的。赵夫人你眼光可真好。”   赵夫人显然也很满意这门亲事,再让徐璐这么一夸,笑得更加开心。   “我就只有盈盈一个闺女,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给她找个和气的婆家少受些委屈就是了。既然少夫人都这般夸赞杨家,那我就更加放心了。”   徐璐也笑道:“盈盈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一心替她着想的娘。”想起那个杨玉梅,她父母一心想把她送进宫中去攀那镜中月水中花的高风险富贵,到头来却把杨玉梅耽搁成老姑娘。虽说瞧中了林九,可杨夫人才去探了一回口风,没过两天,就传出林九与翰林院侍讲之女订婚的消息。据表嫂连氏说,那杨玉梅气惨了,更是发了狠话,说不找个比林九身份高贵的人家,她誓不出嫁,把杨夫人气了个仰倒,却又拿她没办法。   放眼京城,身份比林九高贵的世家公子哥还是有的,但条件稍好的不是娶妻生了子,就是已有婚约,剩下些歪瓜裂枣的,杨玉梅又瞧不上,杨夫人急得嘴都起了泡。   赵夫人与徐璐统共也只见过几回,但对徐璐的为人却很是钦佩,觉得徐璐这样的身份,却不骄不傲,并无半分世家夫人的傲气,这在高官云集的京城是很难得的。加上徐璐又曾帮过她几回,赵夫人对徐璐很是感激,也有意结交徐璐。而徐璐也觉得赵夫人为人挺不错的,也乐意与之结交。   气氛渐热后,赵夫人也说起了她附近圈子里的八卦来。某某家公公爬灰,被其夫人逮了个正着,然后那家媳妇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赵太太还说起了邻居家的事来:“对了,与我家一条巷子,就我家斜对面,另外住进了一户人家,姓文,不知少夫人有印像没?就是太仆寺卿的那户人家,先前他们住在榆树胡同里,好端端的却搬到了我那个北兵马司胡同。”   东城区西北部的北兵马司胡同,地靠北城兵马司,因此而得名。   北兵马司胡同住的人家也都是些中低级官员,其中赵家在胡同里品秩算是较为排前的,所在那个胡同里很是受尊敬。加上文家又搬到了那个胡同里,徐璐目光微闪,这才想到,文家居然与赵家一个巷子里,还真是巧了。   “他们为何搬到你那个胡同里去呢?”徐璐知道前阵子文太太被刁民收拾是凌峰暗中安排的,文太太不但被讹了笔银子,文成章在朝堂上也让言官给骂得狗血淋头,狠是夹着尾巴过了一阵子。只是后来文断轩的事儿又曝了出来,文太太还想借着宋仁超的关系,把这事儿压下来,却也让凌峰暗中给破坏了。   如今文继轩的事儿被严少秋捅到了吏部,吏部官员知道文家前阵子因欺压良民的事儿让言官弹劾,基于有其母必有其子的原则,文继轩就让吏部给罢了官。   但文继轩也只是丢官而已,又不是抄家,又何必搬家呢?   赵太太笑着回答:“……好像是文太太觉得诸事不顺,认为肯定是风水出了问题,于是就请了地师去他们家看风水去了。那地师说文家风水着实不好,再继续住下去,还会诸事不顺的,就建意让他们搬家。然后文太太又在地师的指点下,搬到了咱们那个胡同里,说那儿风水好。”   世人皆信风水,这倒没什么稀奇的。   “那搬到你们那后,文家的运势是不是就好起来了呢?”徐璐好奇地问。   赵太太笑呵呵地说:“这阵子文家风平浪静的,于是文太太逢人就说,那位地师有水平,还到处替他宣传呢。呵呵,不过,前天,文家对门住着的是南门指挥使张家,因为即将娶媳妇了,就想把家里粉刷一下,又觉得外墙有些破旧,又重新加固,大门也重新刷了黑漆,又还在大门上挂了个八卦镜,听地师说,他们家靠近丁字路口,怕受反弓煞侵扰,大门上就挂个八卦镜,可以挡去反弓煞带来的影响,但那块镜子,又刚好对着文家大门,文太太不干了,就理论去了。”   “双方就弄得不怎么愉快,张家是武官,虽地位不及文家,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在京城也有不少姻亲关系。文家是书香门弟,身份虽尊贵,却非本地人。张文两家,相互瞧不起对方,最终还是从武的张家占了上风。”   “文太太气恼不过,就偷偷往人家门口泼粪水。张家更狠,不但泼粪,还把文家整个大门全都泼满粪,连墙内都遭了秧。文成章又去张家理论,张家理都不理他们。文家没法子,也只能继续泼粪报复回去。”   “张家更绝,文家今儿打烂张家一扇门,那么张家必打烂两扇门。到了第四天,文家把张家才刚粉刷好的墙全给泼了粪,张家太太抡起菜刀在文家门外破口痛骂,拿着菜刀对门文家大门砍了好多刀,吓得文家连门都不敢出。这不,嚣张的还是怕横的,经过张太太的虎威,文家硬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已沦为咱们胡同里的笑柄了。”   徐璐也笑得格外开心,觉得太可乐了。   因为徐璐对文家并无半分好感,巴不得多听下文家的倒霉事儿,赵太太也投其所好,又倒了不少文家这阵子倒霉的破事。   比如说,文家因为在京城并无产业,能过上光鲜日子,也全靠昔日私产和积蓄。只是人在京城,人情往来也重。文太太前阵子欺辱老百姓反被敲诈了数百两银子,文继轩出事,文家里里外外也花去不少钱,渐渐地就精穷了。据说文家如今连厨娘都卖了两个,只留下了一个来。   “……文继轩如今闲赋在家,文家正四处给他找门路。而文继轩本人,他倒是厉害,要么呆在家中与小妾们澌混,据说又有三个小妾有了身孕。要么领着一群狐朋狗友去外头混,逛窑子,喝花酒,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似得花出去,反正呀,我在家中都能时常听到文成章的吼叫声就是了。”   徐璐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凌峰的影子在里头,不过看在文家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过了没两天,又到了凌芸的小闺女满月的日子,按规定,小孩子除了洗三礼外,满月酒和百日酒都是挺重要的。   去吃官家吃满月酒,看着官家上下无法用语言来形家用的肃条,徐璐表示,很开心,很兴奋。   官老太太再也没了昔日的威风,身上穿着件酱紫色宝葫芦纹长褙子,下身黑色马面裙,花白的头上簪着枝明晃晃的金簪,及一枚镶红宝石的珠杈,腕上各戴了一支绞金银丝的刻龙凤镯子。虽然不是很华贵,却也符合老封君形像。   只是官老太太脸色就差了,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又黄又暗,哪还有昔日精神气。   徐璐故意惊叫道:“老太太,这才几日不见,您怎的就瘦成了这样了?是不是管家累着您了?”   官老太太勉强笑了笑,一张脸上更晚皱纹满面,几乎可以夹死苍蝇,“让少夫人操心了,管家着实不容易呀。我年纪大了,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也亏得凌氏已出了月子,谢天谢地。”   徐璐心头暗笑,面上却是一脸的诚恳:“是呀,大姐总算出了月子,您老人家总算可以享清福了。”   这话放在以前,官老太太肯定要阴阳怪气一番的,只是早已见识到管家的不易,也深知自家并没有想像中的富贵,官老太太脸色讪讪的,倒也没有再反驳了。   徐璐辞别了官老太太,又去揽月轩看望凌芸和小柠檬,小孩子长得快,先前还有些皱皱巴巴的,如今已长得水嫩嫩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也有几分凌芸的影子。   徐璐抱着小柠檬,一边小声询问凌芸:“怎么样,你们家老太太应该过足了当家瘾吧?”   凌芸大笑:“那是呢。也亏得只让她管一个月,否则再下去,怕是连房子都要被她给卖了。”   原来,官老太太一直以为自家家底厚实,而凌氏却霸占着官家财产抠门小气,处处管制她,着实憋着口气。后来总算趁凌芸生孩子没法管家,揽过管家大权,想要狠狠弄些私房钱的,谁想到居然弄到这副田地,也才知道,官家的财产,实在不够瞧。   “原本那老太婆还以为我贪墨官家财产呢,还让账房的拿出几年前的老账翻查,她总算彻底明白,他们官家并没有她想像的有银子,而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的奉禄,也就那么点儿,也就不敢再在我面前得瑟了。只是到了月中,家中开支就有些不够了,她也来找过我,要我想办法。我很是惊讶得说,公账上不是还有八千两银子么?就算给孩子办洗三,也就一千两银子足够花用了,以前家中宴客,八九十桌都办过,收支相抵,有时候还有得赚呢,怎么才半个月功夫就花得一分不剩呢?她就吱吱唔唔的,我就说,既然没银子了,那,要不我回家给娘借些吧。老太太也是要面子的,死活不肯,说她骗我的,其实公中还是有银子的。”说到这里,凌芸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偷偷在徐璐耳边道:“这八千两银子,有三千多两银子花在她自己身上,两千多两银子办席,剩下的两千两,让她闺女骗去做生意,没成想,生意亏了本,要不回来了。到了月中,家中入不敷出,她又不好意思让我娘家看笑话。原还想打我嫁妆的主意,被我挡了回去。她没了法子,只好拿了她的私房来支撑。只是不成想,又让人给骗得精光。实在没了办法,只好靠典当渡日。你今儿瞧到她身上的头面没?”   徐璐说瞧到了。   “先前打造的头面,全给典当了。她不好意思拿我   屋里的东西去典当,也只能拿她屋子里的宝贝去换了。也真是难为她了,靠着典当,还把后半月给支撑下来了。”说完凌芸又很不厚道地笑笑了起来。   徐璐也跟着笑,“我看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比以前老了好多,想必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可是姐姐,公中都没银子了,你接着管家,银子从哪来呀?”   凌芸眨眨眼说:“所以,我只好动用我的嫁妆罗。或是向娘家借些银子吧。”   动用媳妇嫁妆一向是让人不耻的,官老太太既然还讲点脸面,想来也足够臊死她了。   满月宴收的礼还是较为丰厚的,只是好些礼到人未到,除了实亲外,外人来得很少,统共只坐了不到五桌人。   坐在餐桌上,徐璐不明所以,周妈妈在她耳边悄声道:“前两天好些人都给夫人私下送了礼来,说既然是老太太当家,她们怕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好叨扰她老人家,所以满月宴就没来。”   叨扰是假,应该是瞧不上官老太太的为人行事。或是不想再品尝上回洗三礼时饿着肚子吃饭偏又吃不进去的痛苦吧。   官令菲也来了,目光闪烁着心虚,徐璐并不想理会她,佯装没瞧到,只扭头与旁边的大表嫂成氏说话。   小柠檬的洗三礼,徐夫人身为姨婆还是去了的,一来亲戚关系在那摆着,二来也是讨好武夫人。只是这回小柠檬的满月宴却是没来。   按成氏的话就是:“……婆母近来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大家,所以就没能过来。”   徐璐特别讨厌徐夫人,也没去过问,淡淡一笑也就揭过了。   让徐璐意外的是,杨玉梅母女也来了。虽然午饭没在一桌,但吃过午饭后,杨玉梅却独自撇下杨夫人,坐到徐璐身边来。   “少夫人许久不见,今儿怎的没见到团哥儿呢?”   很是惊讶杨玉梅这个京城有名的才女居然“纡尊”跑来与自己说话。不由讶异地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团哥儿有些调皮,所以就没带来。”   心头却有些警惕了,这杨玉梅今日打扮格外娇艳,正玫瑰色掐象牙边的比甲,浅洋红中衣,同色棉绫凤仙裙,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掺金珠线穗子豆绿宫绦,再点缀上细碎的小花,把身子衬托得挺拔如柳。头上簪着明丽的金黄色镶东珠丹阳凤钗,指宽的金丝掺珍珠绞纹馆发链,更是把一张本来就明媚的脸儿衬托得艳丽逼人。   与往日素淡的打扮不同,今日的杨玉梅,简直开屏的孔雀,几乎盖过所有人的风光。   ------题外话------   居然没人理我,生气了哦,后果会很严重滴 ☆、第206章 一茬接一茬   到底是已婚妇人,对男女之事已有经验的徐璐暗中警剔起来。   “今儿杨小姐打扮得可真美!”徐璐说。   杨玉梅漂亮的脸上闪过些微的不自然,她扯了扯衣袖,又理了理袍摆,淡声说:“少夫人过奖了,再美也比不过少夫人您呀。”她望着徐璐,目光带着某些难以言明的深意,“听闻前阵子令国公夫人给安国侯世子爷送了两个庶女,可不到一个月,就让令国公夫人给接了回去。少夫人倒是好手段。”   徐璐沉了脸色,沉声道:“杨小姐一个闺阁女儿家,居然当众说起这种话来,倒让我意外。”   杨玉梅脸色微变,很快就又镇定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说呢?我只是好奇少夫人的手段罢了,也想学学少夫人呢,还请少夫人不吝剔教才是。”   徐璐冷冷地道:“依杨小姐的美貌,又何须要我赐教。杨小姐未免抬举我了。”   徐璐的声音并不低,周围谈话的客人纷纷望过来,发现徐璐脸色冰冷,隐藏着怒火,而杨玉梅则神色惶恐,不由纳闷了,该不会是这个清高到头顶上的杨小姐又仗着自己才女的身份挤兑徐璐吧?   只见杨玉梅恐惶地起身,朝徐璐福了身子,“少夫人息怒,刚才是玉梅鲁莽了,还请少夫人宽恕玉梅。”   徐璐不明白她演得究竟是哪出戏,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给她太过难堪,淡淡地道:“罢了。”   杨玉梅咬着唇,恐惶了一会儿,忽然瞧到有丫鬟端着茶杯进来,赶紧上前接过茶盏,端过茶盏,亲自递到徐璐面前:“刚才玉梅多有鲁莽,惹少夫人生气,玉梅心里很是不安,这杯茶由玉梅敬少夫人,还望少夫人恕罪则个。”   徐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水,放到茶几上,“罢了,杨小姐也未曾说什么过份的话,这事儿就算了吧。”   杨玉梅说:“少夫人不喝我敬的茶,怕是心里还没有原谅我吧?”   反常必有妖。   这杨玉梅给徐璐的印像就是清高到鼻孔朝天的地步,也不屑于去理会不如自己的人,今儿却跑来巴着自己不说,还来这么一副杨面。   徐璐端起茶,一副正要喝下的模样,但很快,她又起身,笑着招呼着从门外进来的杨夫人,“夫人哪去了?刚才居然找不着您。”顺手就把茶水递到杨夫人手上,“这茶可是令千金亲自端来的,夫人请喝茶。”   杨夫人吃了饭,正是口渴,端过茶就喝了起来。   杨玉梅脸色大变,赶紧去抓过茶盏,“娘,这茶是女儿向凌少夫人陪罪的,您不能喝。”   徐璐笑了笑说:“杨小姐这话可真够奇怪的,我早就原谅你了。所以这茶谁喝都一个样,夫人喝茶,喝茶。”   杨夫人脸色微变,说:“少夫人,可是我这不成器的丫头惹您生气了?”   徐璐笑着说:“杨小姐说话是有些不中听,不过我也不至于就因此怀恨于心,夫人就放心吧。夫人喝茶,喝茶。”   这下子,连杨夫人都觉得不对尽了。   徐璐接连三次让她喝茶,而女儿又阻止自己喝。   杨夫人忍不住看了茶杯,清亮的茶水,碧绿的茶叶,浓浓的茶香,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可知女莫若母,女儿那肉眼都能瞧到的颤抖的双腿,以及那再怎么镇定都带着恐惶闪烁的眼睛,杨夫人脑袋“轰”得一声巨响,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   她佯装没有拿稳,茶盏摔在地上,因地上铺有地毯,茶盏并未摔坏,只是茶水溅在地毛毯上,也溅湿了杨夫人天青色的凤仙裙。   杨玉梅很是自责地对徐璐道:“不好意思,茶水有些烫,没有拿稳,让少夫人见笑了,少夫人衣服可有弄脏?”   徐璐理着袖口,淡淡地道:“衣服弄脏了没什么,换一件,或是洗洗就没事了。可若是人的心也被弄脏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徐璐一脸的意味深长,杨夫人心头一个咯噔,原来女儿做得蠢事已让人家察觉了。只是徐璐还算给自己留面子,没有当场指出来,也算是保全了杨家的面子,保全了女儿的名节。   杨夫人背脊冒出一身冷汗,她脑袋木木的,紧张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僵着一张笑脸,努力组织语言把这事儿压下去。   徐璐又开口了:“杨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夫人怎么还给杨小姐找婆家呀?”   杨夫人一个激灵,脑袋灵光一闪,总算知道女儿为何要给徐璐下毒了,她连生吃杨玉梅的心思都有了。   周围客人见徐璐大刺刺问起未出阁姑娘的婚事,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会直接问出来,只是把目光望了过来。   杨夫人努力保持镇定,强笑着说:“都要怪我,早些年,舍不得她早嫁,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如今我心里也着急得很,少夫人的人脉比我广,要不,请少夫人给玉梅保媒可好?”   徐璐说:“不敢。以杨小姐的眼界,怕是全天下都没个男子能配得上杨小姐,所以杨夫人只得多加辛苦一些了。”她斜眼看了杨玉梅一眼,后者神色惶然难堪,眼泪花在眼睛里打着转,冷冷一笑,给了杨玉梅一个凌厉不屑的眼神。   只要能让徐璐消气,就是让杨夫人上刀山下火海都成。于是杨夫人毫不犹豫地说:“以前也是我太宠她的缘故,凡事都依着她的性子来。只是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作主,等回去后,就把你嫁出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再给我推三阻四的,就把你送到姑子庙做姑子去。”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杨玉梅说的,说得声色俱厉。   周围人不明所以,迷惑又古怪的看着她们。   她们都是聪明人,猜测应该是杨玉梅把徐璐得罪狠了,杨夫人为了让徐璐消气,不得不说出如此严厉的话来。   就是不知道刚才杨玉梅究竟说了什么过份的话,以至于徐璐如此咄咄逼人。   事迹败露,杨玉梅心下也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徐璐如此趴自己的脸皮,杨玉梅心头的难堪又化为仇恨愤怒,她目光尖锐地看了徐璐。   徐璐心里一紧,又是止不住的滔天怒火,忍不住挑衅地道:“我可是做了对不住杨小姐的事不成,杨夫人,瞧令千金看我的眼神。”   杨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她一方面要捂下女儿做过的混账事,一方面又要使徐璐消气,不至于让双方撕破脸,又还要应付徐璐看似平和实则刁钻的问话,早已心力憔悴。杨夫人并没临场发挥的本领,紧张加上慌乱,早已使得她左支右拙,应付起来格外吃力。又见女儿不知悔改还要与徐璐挑衅,气不打一处来,满身邪火全一股脑地往杨玉梅身上发作。   杨夫人甩了女儿两巴掌,厉声骂道:“混账东西,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得嫁人,你都瞧瞧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死活不肯嫁。你成心要气死我不成?”杨夫人不敢再多呆了,女儿的表现已让她心下大为不安,觉得女儿这副模样,再继续放任下去,怕是要给杨家闯下大祸,也不敢再多呆了,拧着女儿的手臂,就厉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走,给我回去。”然后扭头对徐璐一脸歉然地道:“少夫人请恕罪,这孽障着实不像话,我先把她带回去好生教训,改明儿再亲自登门向您陪罪。”   徐璐不可置否。   杨夫人不敢再逗留,紧紧拧着女儿的手臂,又朝众人告罪,拧着女儿急匆匆离去。   杨夫人母女离去后,周围人纷纷问徐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有的直接问,杨玉梅究竟对徐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徐璐原本还想把这事儿闹开的,只是觉得杨家虽然比不得凌家,可官位到底不低,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可刚才杨玉梅那副模样,又让她心下有了阴影。于是就说:“也没什么,就是问了我家姨娘的一些事儿。”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纷纷表示:“未出阁的小姐居然问起别人家的姨娘,这这这……”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因家中有团哥儿,徐璐不好多呆,晚饭没吃就单独回去了。   团哥儿没人看管,倒也没有翻墙揭瓦。这让徐璐很是意外。徐璐回去见到小家伙时,小家伙还在草地上扑腾。有小厮正把茶色木球往他身上扔,小家伙尾巴双手并用,不停地接球,不停地扔球。陪护团哥儿的奶娘看到徐璐,赶紧上前行礼。   徐璐摆摆手,问:“这是在做什么游戏?”   奶妈满脸堆笑:“少夫人,小公子可厉害了,居然和初夏玩球呢,少夫人您瞧,初夏丢球,小公子接球,接得可准了。不管初夏如何扔,扔得有多远,小公子都能接住。老身也是有三个孙儿的人了,还从未见过小公子这般身手敏捷的孩子。不愧是世子爷和少夫人的孩子,就是厉害。”   团哥儿最近迷上接球的游戏,每日哪也不去,就在草地上让初夏陪他玩球。初夏扔球,团哥儿接球,这个游戏已经接连玩了好几天了。刚开始,团哥儿压根就接不住球,只是这才几天功夫呀,这小子就能接住球了,还接得又快又稳。   徐璐激动地上前,取代初夏,自己捡起球,往团哥儿身上扔。团哥儿果然用手稳稳地接住,徐璐再接再厉,又往另一边扔去,只见团哥儿快捷迅猛地移动尾巴,仍是接住了球,并还举起木球,朝徐璐洋洋得意地显摆着。   徐璐一边夸团哥儿“好样的”,又趁团哥儿不注意时,往他尾巴扔去,这小子既不翻滚也不动,尾巴一动,就稳稳地用尾巴卷住了球。   徐璐大为惊叹,又试探性地扔得远些,团哥儿依然接住了,徐璐渐渐地加大扔珠的难度,扔得越来越远,团哥儿就不怎么接得住了,冲着徐璐怒拍甩着尾巴,嘴里啊哟哟地叫着。   徐璐乐得直笑,上前抱起全身脏兮兮的小家伙,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他还算干净的额头,夸道:“我的团哥儿好厉害哦,小小年纪就能接球了。真的好厉害呢。”   团哥儿这才转怒为喜,尾巴软软地拍打着徐璐的手臂,用他脏得跟掏火棍的手往徐璐脸上招呼去。   徐璐不在乎衣服被弄脏,却是极在乎自己的脸,赶紧躲开,抓住他的手儿,轻轻地揉捏着,感受着小孩子身上特殊的柔软。   “娘亲的小宝贝,玩了一天也该玩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下呀?”   小孩子玩起了兴,自然不会感觉到累。而一旦停止游戏,倦意就涌了上来,徐璐亲自抱着他,还未走到华馨苑,小家伙已枕在徐璐臂弯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亲了他的额头,哄着他不让他睡,抱着团哥儿回了华馨苑。合着丫鬟一道给他洗了澡,吃了饭后,又让他趴在床上,给他理了会儿背,理到一半,小家伙已睡成一头小猪了。   徐璐亲了他的脸儿,让人把他带去睡觉,自己也吃起了晚饭。   墨香来回徐璐,“少夫人,世子爷打发了小厮回来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就在官家吃饭。”   “是不是晚上官家又来了客人?”徐璐问。   “是呢,是的姑爷以前共事过的同僚,还有世子爷的好友都去了。世子爷走不开,都在官家陪酒,说是要晚些才能回来。”   中午官家只有不到六桌的客人,外院不到两桌人,因为好些官员要下了朝才能去官家吃酒,这时候想必客人就多了起来吧。凌峰身为官家的舅子,理应帮忙招呼的。回不来再正常不过了。   “你让洗砚跟过去,盯着点,不要让爷喝太多的酒。”酒喝多了,万一露出真身,其后果徐璐可不敢想像。   墨香笑道:“哪需要少夫人吩咐,夏荷姐姐早就嘱咐过啦。”   “不过仍是不能掉以轻心,反正不能让世子爷醉得太凶。知道吗?”   “知道了少夫人。”   墨香又说:“不过有件事,不知要不要与少夫人讲。”   徐璐抬头看她。   墨香绞着帕子,说:“是洗砚告诉夏荷姐姐,夏荷姐姐再让小丫头告诉给奴婢的。夏荷姐姐也是听洗砚说的,说世子爷今儿个上午正在官家的外院招待客人,大家都站在池塘边欣赏宫中赏下来的睡莲,就有位迷了路的小姐走了过来。那位小姐生得很美,好些爷都看得呆了去,那位小姐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在经过世子爷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下脚,往世子爷身上靠去。世子爷扶了她一把,那位小姐就说她脚扭到了。”   徐璐脸色沉了下来,问:“那位小姐是不是姓杨?”   墨香瞪大眼:“少夫人怎么知道?”   徐璐不答反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是今儿上午。”   上午?徐璐仔细想了想,今日杨夫人母女确实来得比较早,后来就不见了杨玉梅。不会是那时候不小心见到凌峰,就对凌峰一见钟情,想嫁给凌峰,就想毒死她这个正妻好给她挪位置?   徐璐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就算杨玉梅有这个心思,但在别人家中,她如何去弄那些毒药的,时间也太仓促了。   除非,杨玉梅以前就对凌峰有念想……   晚饭很丰盛,不过徐璐存有心理,吃得并不多。不过略动两样,就不吃了,沁香上来收拾,预备散给底下诸人,徐璐说:“这会子没人,你们几个就这里吃了罢,省得搬来搬去。”   她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在西厢房里吃得饭。   沁香笑着说:“就知道少夫人最疼我们。”然后叫来几个丫鬟,净了手进来吃饭。   徐璐则坐到炕上,开始思虑杨玉梅的事。   杨玉梅那种高傲的闺阁女子,就算喜欢凌峰,也不会委屈给凌峰做小,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毒死自己算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女人还真够可怕的。   想着杨玉梅被自己揭穿后的慌张和难堪,以及杨夫人打碎了茶杯后大松口气的模样,徐璐就恨得直咬牙。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凌峰呢?   徐璐有些纠结。   几个丫鬟在主母房里吃饭,自然吃很很安静,一时间都吃毕了,几人收拾下去,豆绿见其他人下去了,便走到炕前,说:“少夫人,奴婢听到一件事儿,想了半日,还是来回少夫人。”   听她语气慎重,徐璐就坐直身子,问:“什么事儿?”   豆绿道:“就是大前天吧,奴婢奉少夫人的吩咐去丰台街买猪肉包子,在回来的路上,瞧到了三舅老爷。”   “三舅老爷?”徐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豆绿说:“就是咱们家的珏少爷呀。”   豆绿以往都是称徐珏为三少爷的,后来又改口叫为三舅老爷了。   因为徐珏才十五岁,就被叫舅老爷,听起来有些搞笑,所以徐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徐璐恍然大悟,说:“是未人,他怎么了?”男子考中了秀才,或是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就会取个表字。亲朋友好一般都称其表字,徐珏表字是未人,徐环表字灿坤,如今徐璐也都称其表字,以示尊重。   豆绿一脸疑重地道:“那日刚好是三舅老爷学堂放假,奴婢在外头瞧到三舅老爷也不稀奇,因为包子铺旁边不远就有间书肆和专卖文房四宝的墨宝斋。奴婢亲自瞧到三舅老爷手上拿着本书,正要朝皇城方向走去,就让人叫住了。”   豆绿脸色忽然变得出奇的愤怒:“叫住三舅老爷的是一个穿绿衣的年轻媳妇,那媳妇叫住三舅老爷,要三舅老爷站住,说她家奶奶有请。还指了街边停着的四人抬的软轿。”   “那轿子是四人抬的,绯色的绸缎轿帘,有四位轿夫,及丫鬟婆子若干。”   “三舅老爷看了轿子一眼,怔了怔,就拱手说:‘小生并不认得你家奶奶,且,奶奶尊贵,就这么见我一个外男,怕会影响贵府奶奶声誉。若是你们家奶奶真有事找我,大可向我姐姐下贴子就是了。小生寄居在姐姐姐夫家,就在西长安大街四十九号。”   璐听得暗自点头,不错,这小子经过上回被小金氏算计后,果然有了应对经验了。话也说得滴水不漏,不卑不亢。   在京城,坐轿子也是格外有讲究的,不同品级能用的车马轿都是有规定的,四品以下官员,只能坐二抬小轿,那位奶奶坐得既是四抬轿,又用得是绯色的轿帘,想来最低也是三品以上官员。   豆绿继续道:“那年轻媳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请眼睁睁看着三舅老爷离去。”   “后来,那年轻媳妇又回到轿子旁边,向轿中人说了两句,轿中人就喝斥了起来:让他来见我也是看得起他,给他姐姐下贴子?他姐姐也配?”   豆绿说到这里,徐璐眉头已皱了起来,问:“那人是哪家的太太?”   豆绿摇头,“趁着那人走后,奴婢这才打听了下,原来,那人是张家的二奶奶。”   徐璐皱眉,又问:“哪个张家?”京城杨、张、李、王这四大姓可多着呢。   豆绿回答:“就是礼部左侍郎张家的二奶奶。上回张家二爷娶妻,少夫人也还去了的。哦对了,张二爷与两位舅老爷还是同窗呢,还挺交好的。”   居然是秦氏?   ------题外话------   兜兜有果冻 送了1颗钻石   liang5qun 送了1颗钻石   兜兜有果冻 送了5朵鲜花   liang5qun 送了3朵鲜花   感谢两位亲的打赏,最爱你们了。 ☆、第207章   徐璐脑海里就忆起一张长得中规中矩,说话却不怎么规矩,甚至还对自己有敌意的一张脸来。   徐璐皱起眉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地故的敌对,这秦氏因张瑞曾夸过自己,就对自己心生不满,连带对自己的弟弟也瞧不上眼,这人心眼未免太过狭小。   也不知这秦氏,大庭广众的,叫住徐珏究竟所为何。   于是她问豆绿:“你觉得那秦氏因何故找未人?”   豆绿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那秦氏好歹还是大家闺秀,又是张家妇,大庭广众之下叫住徐珏,也不知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徐珏自那件事过后,就开始谨小慎微起来,也很少再四处串门子,就算去同窗家作客,也从不曾踏足内院。就算去张家,应该也只是呆在外院罢了。想来与秦氏应该不会有多少交集,但秦氏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多少让徐璐不舒坦。   徐璐让人去请徐珏过来。   只是前去相请的墨香进来说,“少夫人,三舅老爷并不在府内。”   徐璐皱起眉来:“这么晚了,他不在府里呆着,还能去哪?”   墨香见徐璐语气不好,也不敢回话。   徐璐又问:“未人的小厮呢?”   “回少夫人的话,三舅老爷的小厮也不在,只有看院子的青书。青书说,三舅老爷晚饭都未回来吃。”   这么说来,徐珏还在外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那灿坤呢?灿坤也不在么?”   “四舅老爷在的,奴婢去得时候,四舅老爷还在书房里温书。”墨香赶紧说。   徐璐正要动身前往徐珏的住处,又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徐珏回来了。   徐璐松了口气,派人把徐珏的小厮旺福叫进来问话。   旺福很快就过来,跪在门外台阶下,向徐璐磕头。   徐璐坐在堂屋正中的官帽椅上,经过一番威胁恐吓,从旺福嘴里诈出了不少徐珏的事儿。   原来,徐珏并没有如徐璐猜测那般,在外头与猪朋狗友鬼混,或是去下九流的地方瞎混,而是因为在张瑞的后花园里,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小姐,那位小姐惊吓之余,手上的西洋墨镜摔在地上摔坏了。那时候西洋来的墨镜可是稀罕玩意,戴在鼻梁上,就能无惧刺眼的阳光,加上戴上墨镜后,整个人能立马变得神秘起来,物以稀为贵,加上又是少见的稀罕物,价格也极其昂贵,不到一两重的银框再加上两个镜片,就要花去几百两银子。也因市面上难得一见,所以能拥有墨镜的人绝对是受人羡慕的对像。   徐珏把这位小姐视若宝贝的墨镜给摔坏了,其心情可想而知。   那位小姐气忿之下,不但推了徐珏一把,还把徐珏骂得狗血喷头。徐珏拼命道歉也不能使小姐消气,加上本是理亏的一方,只好承诺赔她。   五六百两银子对徐珏来说,也算是笔不小的数目,但还不至于出不起。   但这位小姐仍是不依不饶,又用恶毒的语气攻击徐珏。大概她觉得徐珏家境殷实,但也只是殷实而已,若要一口气拿出数百两银子是不可能的。觉得他赔不起她的银子,更是扯高气扬地把徐珏骂得狗血喷头。后来张瑞出面后介绍了双方身份,这才消了停。   这位小姐就是张瑞的小姨子,保定府秦家的嫡女。   但秦小姐却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徐珏:“原来你就是安国侯少夫人徐氏的弟弟呀。”声音拉得又长又慢。   秦小姐并未因徐珏是安国侯世子凌峰的小舅子而罢休,反而变本加厉,不肯要徐珏的银子,她只要徐珏赔她一模一样的墨镜。   徐珏年纪轻,顺风顺水惯了,还从未被一个姑娘家骂得这样惨,书生意气发作,梗着脖子承诺给她三天时间,赔她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秦小姐就冷笑质问:“若是赔不上呢?你就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磕三个响头。并大声说、‘你不是人,你是蓄生’的话。”   徐环气得邪火乱蹿,指着秦小姐的鼻子厉声道:“你别欺人太甚!”   秦小姐冷笑道:“我就欺你又怎样?有种你打我呀?”   徐珏尽管被激得暴怒。却冷笑着拂袖道:“我堂堂男子汉,才不屑与你这种泼妇计较。”   秦小姐就冷嘲相讥:“我是泼妇那你是什么?别以为有个侯府世子的姐夫就可以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你这种靠裙带上位的人,本小姐瞧得多了。呸。”   徐珏虽在暴怒当中,却还是有理有据的反驳:“我和弟弟确是靠姐夫又如何了?又碍着你不成?秦小姐如此痛恨靠裙带关系的人,那敢问秦小姐,你为何来张家?”   秦小姐昂着头,似是不屑回答。   徐珏又说:“说来说去,靠裙带关系的,可不止小生一个呢。”   徐珏挑衅地看着秦小姐,“秦小姐你现在站张家的地盘上,对我这个张家客人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又依仗得是什么呢?”   秦小姐目光一瞪,“我是保定秦家的嫡女,就凭这个身份,我就可以傲视你徐氏八条街。”   徐珏哈哈一笑道:“保定秦家是很厉害,可那也是你家长辈比我家长辈努力而已。又与秦小姐何相干?”   一直气忿的徐环忽然也开了窍般,居然补了句:“原来保定秦家出来的小姐就可以对我兄弟耀武扬威,哈,我还真是长见识了。”   秦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张瑞也站出来委婉地说了秦小姐两句,让秦小姐息事宁人。   秦小姐几乎跳了起来,怒瞪着徐珏,非要徐珏赔她一模一样的墨镜,否则就要去安国侯府,请凌侯替她作主。   张瑞怒斥道:“胡闹。这是我张家,不是你们秦家。”   秦小姐被张瑞这么一喝斥,就哭着去找姐姐秦氏告状去了。   徐珏也怪不好意思的,承诺若是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墨镜,就赔秦小姐双倍的钱。   张瑞则说:“赔什么赔?我这个小姨妹,也是让人宠坏了。你就是赔她十倍的银子怕也不会满足的。你甭管她去,一会儿我说她去。不就是个镜子么?她不懂事,难道秦家的长辈还不懂事不成?”   话虽如此,打坏了人家的东西,哪有不赔的道理。   只是,徐珏接连去问了京城诸多洋行,都没有同款式的墨镜,好不容易找了一家,但价格却贵得离谱,徐珏身上哪有银子,又不好意思找徐璐,更没胆子找凌峰要。兄弟俩东拼七凑也才凑了一半不到的银子,后来沈青雯,张瑞几人又支援了些银子,总算凑齐了银子,去买时,人家又没货了。   后来一问,才得知,那剩下的两副一模一样的墨镜都让秦小姐给买走了。   旺福说到这里,徐璐就皱眉问:“你是说,秦小姐把剩下的那两副墨镜都买走了?”   “是的,少夫人。是那洋行的掌柜亲口说的,两副墨镜,总共花了一千七百两银子。”   徐璐冷笑:“她一个闺阁小姐,哪有本事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银子?”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旺福一脸钦佩地道:“少夫人果真是神机妙算。张二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仔细盘问了,才知道,是张家二奶奶私下拿了银子给秦小姐的。”   秦氏?   果然这里头有秦氏的影子。   徐璐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莫名其妙的疯狗,与徐梦雅有得一拼。徐璐自认又没招她惹她,凌家与秦家虽无交集,却也不曾交恶,偏这女人为了莫须有的事儿,打一照面就与自己耗上。不但私下撺掇着泽云侯府的千金林雨攻击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如今更是恶毒到指使自己的亲妹子与徐珏为难。真是条十足十的疯狗。   徐璐气得恨不得把秦氏姐妹踩上十脚八脚,她努力使自己冷静,问旺福:“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何不早来告诉我?”   旺福一脸的难色:“是三爷不让小的说,三爷说,祸是他闯的,也实在不好意思让少夫人替他出面。”   徐璐自然明白徐珏的心思,叹了口气,这小子,虽然懂事了,却还是看不透事情的症结所在。这秦氏姐妹,之所以故意刁难她,主要也是自己的原因。   甚至可以说,徐珏是受自己连累了。   徐璐又问旺福:“未人买不到相同的墨镜,人家又不肯要银子,这事儿未人后来又是如何解决的?”   旺福说:“也要多亏张二公子从中周旋,那秦家小姐才松了口,只让三爷赔了九百两银子。”   九百两银子对于徐璐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徐珏兄弟而言,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徐璐皱眉,“那他们打哪来的银子?”   旺福赶紧解释:“有张家公子,李家公子,还家沈家公子康慨解囊。”看徐璐脸色不好看,又赶紧解释道:“不过少夫人放心,三爷并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这阵子少爷每日下了学,都要去东城门摆摊,给人写字挣银子。”   “什么?”徐璐大吃一惊,东城门那可是普通平民呆的地方,就算小时候日子再艰难,也从未吃过苦头,如今更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弟弟居然去做读书人向来视为低贱的营生,徐璐说不出的震惊难受。   旺福又赶紧说:“少夫人切莫生气,其实,少爷的生意还不错。少爷底子硬,写也写得好,挣的银子比谁都要多,这半个月下来,居然挣了有七十两银子呢。”   徐璐再一次震惊了,徐珏的字写得是不错,但离真正的书法大家可还相去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挣那么多银子?   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名堂。   旺福搔了搔头,他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很厉害,从刚开始的无人问津,忽然到后来人人挣抢,到了最后,甚至那些人还加银子,只为了买主子的一副字画。   短短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徐璐就经历了被人下毒,自己的男人受人觊觎,弟弟被人故意欺负,秦氏姐妹对自己有深深敌意的事儿。如此一连串的打击,使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是该先想法子打发掉杨玉梅那臭不要脸的女人,还是先给弟弟渡过难关,还是给秦氏姐妹一个警告。   枕着头想了许久,徐璐头痛欲裂,也不知过了多久,只依稀听到有敲邦子的声响,这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值夜的依香进来回道:“快要到子时了。”   居然这么晚了。   “世子爷呢,还没回来?”   正说着,就有人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凌峰喝得醉薰薰的,徐璐原本对他就有气,想晾他一晾,可瞧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好使性子,只得压下心头的烦乱,迎上前去,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肚子饿不?要吃宵夜不?厨房还温了一壶醒酒汤,要不要喝些儿?肚子饿了吧,也还有稀粥,羹汤。”   凌峰皱眉道:“这会子哪里吃得下,叫厨房熬点稀饭来就是。”   徐璐忙吩咐下去,见凌峰炕上坐了,喝了两口茶,才敢问:“爷这是怎么了?”   凌峰一脸的戾气,“回来的路上让人讹了。”   徐璐倒真的被震惊了,凌峰让人讹了?   看他脸色,着实戾气冲天,想来还被气得不轻,徐璐忽然就心平气和了,看来,今天不止自己一个人倒霉呢。   ------题外话------   今天周末,双更,记到我的福利,别忘了哈 ☆、第208章 气忿   徐璐赶紧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爷可否说来听听?”   凌峰看她一眼,把茶杯递到她手上,声音老大不痛快:“茶水都冷了,你还要给我喝。”明显的迁怒。   不过徐璐一向能屈能伸,才不给他一番见识,任劳任怨地重新冲了杯热茶,递过去。   凌峰接过,喝了一大口,这才重重把茶盏搁到炕桌上。   “是梁氏那个扫把星。”   徐璐再一次震惊,“梁氏?哪个梁氏?”该不会是梁秋韵吧?   本朝明文规定,一更三刻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刻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除官员有急事可外出外,其余人都不得随意走动。否则被巡逻的卫兵抓住可就惨了。那梁氏应该不至于在夜禁后还跑到大街上撞凌峰的马车吧?   凌峰说:“据说是孩子生病,出来找大夫吧。只是跑得急,撞上我的马车,幸亏车夫反应快,才没闹出人命。可我就惨了,本来人就有些醉,昏昏沉沉的,一个不防,从榻上摔到了地上,差点还摔出了车厢。”   以凌峰的身份地位,被人冲撞自然不是小事一件,若遇上别的勋贵子弟,怕是要把那犯事者鞭笞得半死不活才肯罢休了,就是不知凌峰是否也这么干过。   凌峰不屑的翻白眼:“爷是那样的人么?”   徐璐笑他:“爷大人大量,不屑与梁氏计较,那还生什么气呀?”   凌峰说:“爷能不生气么?那梁氏撞上我的马车,害得我差点摔出了车厢,这臭婆娘非但不跪下求饶,反而还对我破口大骂,称爷的车把式驾车不长眼,草菅人命,还骂爷赶着投胎不成,车子驾那么快。”   这话说得,徐璐也来了气,说:“爷应该给她几个嘴巴的。”以凌峰的身份,不止是朝廷官员,还是真正的贵族阶层,梁氏虽是严家妇,却无品无秩,夜禁时还在大街上行走,本来就犯了禁,又冲撞凌峰,还对凌峰破口大骂,凌峰完全可以治她冲撞之罪。   凌峰就笑了起来:“那梁氏可凶了,只是后来总算瞧到了我,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不敢再乱吠,还不停向我道歉,爷本来就讨厌这梁氏,加上又冲撞我,还死不悔改。哼,上回她冲撞爷,爷还未找她算账呢,这回倒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就让底下人把梁氏以冲撞之罪抓了起来。”   “然后呢?”凌峰这么做并没有错,虽然有打击报复之嫌,但那梁氏的作为着实让徐璐不爽到极点。你自己夜禁了还到处乱蹿,被撞了也活该,还连累凌峰,偏还不肯悔改,还要骂人,尤其那句“赶着投胎”可是极让人生气的。   这可是赤裸裸地诅咒人早死呢。   徐璐又问:“后来呢话?”   “后来……她就求情呗,说她孩子生了病,发高烧,她出来请大夫。哼,爷信她才有鬼。”   徐璐说:“是呀,她去骗骗别人倒还有可能成功。”   喝了酒后脑袋有些昏沉,凌峰半卧在炕上,四仰八叉的,明明一身的酒臭,偏惰性发作,死活不肯去洗澡。就那样大赤赤地把脚跷到徐璐面前,只肯洗脚。   徐璐拿他没耐何,只好让人打了热水来,给他净了脸手,又给他脱掉脚上的靴子。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双臭脚。   正逢转换时节的秋季,一双臭脚更是臭不可闻,徐璐捏着鼻子,给他脱了袜子,放入盆子里,再倒上玫瑰香油,一撮茶叶和少量盐,这样就可以暂且去除脚上的汗,脚上无汗,脚自然就不臭了,但也只能管一时。   躺在炕上并不方便洗脚,凌峰脚才泡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徐璐也不好再坚持,又拿了帕子给他抹了脚,放到炕上,说:“既然想睡,那就去床上睡吧。”   “你扶我。”   徐璐扶他,只是他身子高大,她也扶不动,最后生气了,恨道:“自己走,不然我就不管你了。”丢下他,自己进入了内室。   凌峰咕哝两句,起了身,进入内室躺在床上,任由徐璐服侍他宽衣解带。   徐璐一边给他解腰带,一边问:“后来呢,爷又是如何收拾那梁氏的?”   “有巡逻的卫队经过,我就把梁氏交给了他们,让他们依法处置。那梁氏形若疯虎,说她女儿真的在发高烧,她要去请大夫。不能再耽搁,求我通融通融。我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只让卫队把她带回衙门里去。谁知那梁氏居然扯开喉咙大叫,对那巡逻卫队说我要非礼她,她不从,我这就诬陷她冲撞我。把我气了个仰倒。”   徐璐又气又恨,恨恨地捶了床板:“这梁氏!那后来呢?”   凌峰一脸的戾气:“还能怎样?爷捏着她的下巴,说:就这么点姿色,要脸蛋没脸蛋,要胸没胸,白送爷都不要,爷犯得着来非礼你么?然后我丢开她,对巡逻队的说,‘再加一条罪状,诬陷权贵,理应反坐之’。”   怪不得凌峰一脸的戾气,任谁遇上这种事儿,都会暴跳如雷的。加上凌峰向来自负惯了,又尊贵惯了,本是受害者,还让人诬陷,就是圣人也要发飙。   徐璐不住地点头:“对,就该这样收拾她。然后呢,梁氏就真的被带走了?”   凌峰冷笑起来,“梁氏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见没法子了,只好对我磕头求饶。我才不屑理会她呢,谁知梁氏又使劲揪着我的袍摆,求我放了她,她的孩子是真的生病了。求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放她一马。我就说,你是严家妇,严家人死绝了不成?要你出来请大夫?”   徐璐把脱下来的衣裳丢到一旁的墩子上,迟疑了会,说:“会不会,她孩子真的生病了?”   凌峰说:“刚开始我也不肯相信的,不过后来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得说,她在严家根本没地位,又因生了个闺女,严家人更是瞧不起她。孩子跟她一起睡,半夜里发烧,使唤不动人,只好自己出来找大夫。我瞧她不似作假,这才信了她的话。”   是呀,身为严家妇,就算真的有急事,也是让下人出来跑腿的,哪有让身为主子的亲自跑腿。不说凌峰不相信,徐璐也绝不会相信。梁氏如此要强的人,在严家怎会过成这样。   不过,也正是因为梁氏哭得可怜无助,凌峰难得起了恻隐之心,这才勉强放过了她。不过仍是给了她两巴掌以示惩戒。   徐璐张大了嘴巴,虽然觉得凌峰太不近人情了些,可,她又没立场去指责他。凌峰虽然自负又冷酷,但到底没有主动去招惹人,也没有仗势欺人,比起文夫人之流的人又要好太多。   加上凌峰又是自己的男人,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就认定,自己的男人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   至于那梁氏,徐璐虽同情她在严家的遭遇,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璐才不会去同情她。   ……   等凌峰脸色恢复正常后,徐璐这才对凌峰说起杨玉梅的事。   她并未向凌峰隐瞒杨玉梅下毒害她的事。   凌峰本昏昏欲睡,听徐璐这么一说,瞌睡一下子就没了,森冷地道:“你说什么?”脸上的戾气之浓厚,比刚才过之不及。   看他如此反应,徐璐心下又一松,说:“可惜没有把那杯茶截下来。”   凌峰忽地起身。   徐璐存了心事,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道:“你说,我与杨玉梅无冤无仇的,她干嘛要下毒害我呢?我与她统共也不过才见了四回面,也没得罪过她,今儿忽然就对我起了敌意,话也说得特别冲,一副找茬的模样。又不是抢了她男子人,真是的。”   凌峰看着徐璐,好一会儿,这才道:“或许,还真有可能。”   “什么意思呀?”徐璐心情也非常不好。   凌峰忽然就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不过杨玉梅应该是对我有了心思吧。”不然谁能解释得清她无端向徐璐下毒的动机呢?   “真是不知所谓,爷统共就见过她三回面……”凌峰感觉自己很冤枉,“第一回见她,也是在官家小柠檬的洗三礼。那时候我正抱着团哥儿去揽月轩看姐姐和小柠柠,路上就碰到你的丫鬟绘春,领着个面生的小姐。绘春向我行礼,我也就随意问了句‘怎的不服侍在少夫人身边’,绘春说是奉了你的命令送小姐去官房。对方是个闺阁女子,我避都唯恐不及,也就点了下头就走了,也因为长得还不难看,就忍不住多瞧了一眼。”看着徐璐气鼓鼓的面颊,赶紧举起双手保证:“真的,也只是因为她长得不差,也就多看了一眼而已……好,吧,是两眼。”   在徐璐熊熊的怒火逼视下,凌峰垮下脸来,讪讪道:“好吧,我承认,是停下来看了她两眼。可是,也就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你也知道,但凡是美的事物,任谁都会多看两眼的,这是很正常的嘛。我又没别的心思,你见到沈任行,不也会多瞧风眼么?我都没说什么呀?”   凌峰觉得自己很冤,真的很冤。   徐璐强忍下想暴打他的双手,冷冷吐出两个字来,“继续。”   凌峰摸摸鼻子,继续道:“第二回,是在李俊府上。因为与李骏交本来就交好,所以表嫂也没有避嫌,就在表嫂的畴香堂后边的花厅里喝酒。表嫂好像也有客人,不过因是女眷,又在前边厢房里,我也就没怎么在意。也就是从官房出来,经过抄手游廊时,碰到了,她向我行纳福礼,我避开了,拱手回了半礼。正准备离去的,谁知她居然叫住我,指着我腰间的荷包,说我这个荷包绣得很是别致,可否给她瞧瞧。”   说到这里,凌峰很是自豪地哼了哼:“爷活到这把岁数,女人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当下就拒绝了,说是拙荆替我做的,小姐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去凌家请教拙荆。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了,毫不拖泥带水呀,”一副求徐璐夸奖的模样。   徐璐怒气稍稍消掉少许,但依然冷着一张脸道:“第三回呢?”   “第三回嘛,也就是今天天,咱们在外院池子边赏莲,她好端端的跑到咱们跟前来,路过我时还不小心摔倒了。我就扶了她一把,但扶起她后就赶紧避开了。当时有很多人在场的,李骏也可以替我作主,不信你问他去。”凌峰觉得自己好生冤枉的。   徐璐恨恨地道:“她别的地方不摔偏在你面前摔跤,你就没想过她是有预谋的么?”   凌峰说:“知道呀,可总不能任由她摔吧?我若是不扶她的话,她就会摔进池子里。当时有那么多客人,真要是摔进池子里,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其实,她名声毁不毁与我不相干,可那是在姐姐家,我能让她出事吗?”   说到最后,凌峰也委屈上了。   别人总爱惦记他,是他的错么?他也很无辜好不好?他都尽量避免与那些小姑娘们接触了。   现在换成徐璐无话可说了,凌峰说的与墨香差不多,当时凌峰扶起杨玉梅后,就派人把杨玉梅领走了,并让人好生服侍。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说,确实不关凌峰的事。   只是,一想到自己差点让杨玉梅给毒死,徐璐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揪了他的手臂,“反正你就是男颜祸水。只见过三回面,就想来毒死我好取代我的位置。”   凌峰很冤枉,也很愤怒。他自己被惦记倒无所谓,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差点就被那女人毒害,凌峰就气得想杀人,他实在不敢想像,徐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凌峰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要下床。   徐璐赶紧上前拉住他:“哎,你要去干嘛?”   凌峰强忍下怒气,掰开她的手道:“我还能干嘛?想个法子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老娘已经知道了,肯定会拘着她的。你若是亲自动手,杨家肯定知道是咱们干的,到时候可就真的结仇了。”虽然她也想让杨玉梅消失在这世上,但杨家并不是普通人家,一省布政使,只要不出差错,到时候一旦回京,肯定是三品以上的实权官员。虽说杨中文年纪偏大了,但身体健康,干到七十岁都没问题。   杨家这样的人家,在官场上也有不少势力,一旦与之为敌,凌家就算要应付,怕也要费一翻周折。   凌峰深深看她一眼:“你说得有道理。”顿了下,又说:“所以,打蛇必打七寸。”   徐璐赶紧点头,“对对,打蛇必打七寸,在无必胜把握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杨夫人是聪明人,她应该知道要如何做的,所以咱们犯不着动那杨玉梅。今儿个杨夫人已经对我露了口风,杨玉梅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了,一旦嫁了人,想来也不会兴起什么风浪了。”   凌峰能替自己作主,徐璐当然高兴,可也不希望他这时候冲动。这是传了出去,外人还道她是红颜祸水呢?她可当不起这个名声。   凌峰定定地看着徐璐,忽然把她揉进怀里。   ------题外话------   吃九大碗去了,时间紧迫呀 ☆、第209章 徐珏   因为有梁氏杨玉梅的事儿在先,所以秦氏姐妹的事儿,不止凌峰,连徐璐都已能够平静面对。   凌峰甚至还半开玩笑地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秦氏姐妹固然可恨,可未人能抛下读书人的身份,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未曾不是好事。”与徐璐的心疼愧疚不同,凌峰反而是格外赞成徐珏的行为。觉得徐珏身为读书人,能抛下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傲气,摆地摊卖字挣钱还债,是难能可贵的。   “娘小时候就与我说过,当一个人能够放下面子,懂得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说明已经真正懂事了。你那兄弟这么早就能懂事,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徐璐白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未人能抛下面子挣钱,是件好事,是真正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大丈夫。可是看在外人眼里,怕是爷要被人戳背脊骨呢。”   安国侯府的小舅子,居然靠卖字画为生,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凌家苛刻姻亲的名声怕是跑不了了。   凌峰淡淡地道:“嘴巴长在他人身上,我管他们说什么。不过那秦氏,哼,这种人,恶人就得恶人磨。”   讨论了对杨玉梅,秦氏,以及杨康等人应对策略后,本来时间已很晚了,可夫妻二人却仍是没睡意。   躺在床上,徐璐忽然长长叹口气:“外人都只瞧到咱们表面过得风光,其实谁又知道,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儿呢?”   凌峰把双手枕在脑后,“没办法,谁叫咱们家树大招风呢?”   “你这是在得瑟?”   凌峰哈哈一笑:“以前我们家还只是伯府的时候,高不成低不就的,倒也无人关注咱们,平时候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可是后来娘渐渐展现出她惊人的商业天赋时,不免就挡着了别人的道路,那时候就时常被暗箭所伤。后来凌家真正崛起后,或明或暗的敌人那就更多了。   可以说,站得越高,敌人就越厉害,这是没法子避免的。”顿了下,又笑道:“咱们家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那时候圣上才刚做了太子,宫中有得宠的贵妃,外头又有一批成年的皇子,太子简直就是个活耙子,咱们这些东宫辅臣,更是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对像。那时候呀,才是真正的惊险刺激。相比现在,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了。”   这倒也是呢。   凌峰又说:“想要不受人欺负,就得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因我是庶出,凌家好些亲戚都认为我好欺负,人人都想来占点儿便宜,分杯羹。父亲那边的几个姑母,母亲那边的大姨母,都同副德性。对这些人可是不能手软。”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家世不够硬,所以才让这些女人明张目胆来找自己茬,可除了杨玉梅外,这些人又很有分寸,只是伸伸爪子,逮着机会给你添点儿堵,恶心下你,你又没办法拿她怎样,这样的人更令人讨厌。   就像先前的徐梦雅,后来的陈慧心,再到现在的秦氏姐妹。   徐璐郁闷至极。   徐夫人秦氏这类人,处处针对徐璐,固然有心胸狭隘之嫌,却也侧面证明,徐璐本身就非常优秀,所以让她们妒嫉了。   至于杨玉梅之流的,也只能怪自己的男人太过优秀,处处让人惦记。   徐璐巴着指头,数了下爱慕凌峰的女子,忽然又觉得不公平了。   下了床,徐璐来到境子前,左右观察自己,皮肤白晰,五官柔和精致,虽然算不得惊艳,好歹也是耐看温润型的,怎么就没人像爱慕凌峰一样爱慕自己呢?   凌峰又笑着安慰她:“别气了罢,不是庸才,不遭人妒。她们之所以针对你,也就是妒嫉你你她们过得好。你应该高兴才是。”   徐璐白他一眼,嗔道:“你要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嘛,秦氏针对我也就罢了,居然连未人都不放过,想到这里我就生气。”   偏又还没法子反击回去,这才是令人郁闷的地方。   凌峰挑了挑眉。   杨玉梅以那样的方式向徐璐下毒,那女人着实恶毒,那样的场合,还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但徐璐却能观察入微地发现她微颤的双手进而疑心于她,不得不说,徐璐是个很细心的女子,善于观察入微,并且够警慎。这样的她,令凌峰欣慰。   凌峰最怕的就是柔弱需要保护的女子,不是这类女子不好,而是因为太需要保护,他不是保护不了,而是怕时间一长,会感觉厌烦。   徐璐看上去柔和,实则厉害着呢,就算有人害她,怕也找不着机会下手,更不说,她还是个从不吃亏的性子。   就算受了委屈,找不回场子,她也能冷静理智地分析报复回去是否会对凌家造成影响,而不是只顾自己痛快不管不顾地报复回去,或是逗他帮她出气。   那些威震一时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落败,有相当一部份原因就是因妇人或不成器的子弟亲戚在外头受了委屈,不肯忍耐,进而挑起双方恩怨造成的。   但徐璐从不这样做。   无论是先前的徐梦雅、周杨氏、文太太,还是此刻的杨玉梅、秦氏,徐璐也让这些人添了不少堵,但她从未怂容他替她出气过。   从来没有。   甚至还处处拦着他,与他分析事情利害,有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她处处替自己着想,一心为凌家,凌峰怎能不爱呢?   忽然心头热热的,暖暖的,   灯光下,妻子仍是对着镜子忿忿不平地喃喃自语着。   他耳朵尖,依稀听到“……为什么男人还比女人吃香呢?真不公平。”   凌峰苦笑,望着妻子忿忿不平的脸儿,打死他都不会告诉她,其实,也不是没男人爱幕她,只是那些人对他构不成威胁,如此而已。   凌峰催促徐璐上床,徐璐偏不肯,她仍是很气忿来着。   灯光下,徐璐只着中衣的身子,依然带着苗条的曲线,加上刚才加眸的俏眼一瞪,那饱满的脸颊,艳红的唇儿,似嗔含怨的语气,凌峰忽然就口干舌燥起来,再一次催促道。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过得比她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反击。放心,爷会一直对你好的,让她们妒嫉死你。”凌峰拍了拍床铺,“歇了吧,不然可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徐璐可不敢逼他露出真身,这家伙一但变出真身,那可是会折腾死她的,明天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   次日,徐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也亏得武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出去巡检各大商行,不然要是让婆母知道了,可怪不好意思的。   徐璐起了床,吃了碗燕窝粥,发放对牌,处理了些事儿,就到了午饭时间。   徐璐吃了午饭后,又坐了轿子,去了东城门的丰台街口。   听旺福讲,徐珏就在这个街口卖字,听说生意还挺好的。   丰台区有个大型花卉市场,紧邻花卉市场的,还有一条专卖金银珠宝、胭脂水粉、布匹衣料,刺绣、西贝货类的巷子。客流量非常大,在这儿进出的皆是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家,徐珏把摊子摆在街口,倒也占据了地理之便。   这时候正是日入时分,天气转凉,出来逛街的行人越发多了。那些摆着摊子写字的老先生们,生意也都还不错,有的给别人润笔,收几文钱的润笔费,也有的帮忙读信,或是代笔写状子类的。   徐璐让轿子停在一处不显眼的老槐树下,看了好一会儿,也大致得出了这些老先生们的生活并不容易,给人读一封信,得一文钱。帮人写信,得五到十文钱,给人写状子,得三十到五十文钱,帮人画像,数十文钱不止,也有的卖字贴或书画,但生意只是一般。徐璐从某间西洋商行出来一瞧,那位邻近巷子的那位老先生,也才卖出两张字画,价格还极低,也就不到一两银子而已。   所以徐璐实在难以理解,徐珏的字为何就能卖出高价。   看看天色,徐珏应该快要下学了,不愿让她瞧到自己,就折进另一间珠宝铺子里,看着柜台里打造得美不胜收的珠钗头面。   店小二瞧徐璐穿着非不是最华丽,但衣裳的刺绣,身上戴的珠饰,无一不显示出身份的不凡,可不敢怠慢,上前殷殷地招呼着。   徐璐虽喜欢这些珠饰,但大致看了看,这些珠好看归好看,却少有适合自己衣服的,她每订做一套衣裳,通常都要请人量身打造同款式的头面。也不好让人家店小二白白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就歉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来买珠饰的,只是想借贵地呆一会儿。我可以借贵地歇歇脚么?”   店小二愣了下,虽然奇怪居然还有人会在自己的店子里歇脚,不过瞧徐璐通身的气派,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依然满脸赔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奶奶尽管歇就是了。”甚至还搬来一张椅子,让徐璐坐。   徐璐道了谢,从容坐了下来,觉得这店小二还挺和气的,丝毫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势利眼。   徐璐坐在大门口靠后的位置,刚好可以瞧到街口的情形,而这间珠宝店,也迎来了不少客人。有男有女,当然,女人居多。   徐璐坐在那,衣饰简洁别致,气质不俗,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金戴银的貌美丫鬟,一看就知是某大富家的奶奶,客人们进店后,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徐璐。有时候与这些目光接触,徐璐也会礼貌地回一个浅笑。   虽然这世上也有不少清高或目中无人之辈,但大多数人,还是挺有礼貌的,也回以徐璐一个礼貌浅笑。甚至有些胆大的还过来与徐璐说上两句。   因为店小二的热情,徐璐就觉得有义务帮下人家,于是就认真地给这些女客不少建议。徐璐家中首饰几乎可以堆满十口大厢子,也有不少珠饰心得,佩戴技巧、如何保养都有独特的见解,“……这枚凤钗,适合戴在头发正中,梳着圆髻或凤仅髻,佩戴的效果特别好,再弄个金抹额固定起来,人都要精神几分呢。”   “妹妹个子和我一样,都有些偏矮,适合把头发梳高一些,再戴上这种凤钗,看起来人都要显得高一些。”   那人上下打量徐璐一番,果然就买了,还一口气买了三副不同的挂珠钗,甚至还请徐璐帮着挑选了几根金抹额。   同一个顾客能够一口气买上这么多珠饰,这对掌柜来说,也算是大单了,掌柜对徐璐越发恭敬体贴,甚至还让伙计上了茶水点心。以至于这家铺子的少东家进来,看到一个面生的美貌少妇悠哉地坐在自己店铺里喝茶,不得不用迷惑的眸子看着掌柜。   那高高瘦瘦还有几姿色的女掌柜赶紧对少东家道:“这位奶奶并非来买首饰的,只是来店里歇歇脚。”眼看少东家脸色就沉了下来,又赶紧解释说:“也亏得这位奶奶在咱们铺子里歇脚,刚才那位赵家奶奶,可是一口气买了三副金凤钗,四根金抹额,两副耳环,花了九百多两银子呀。”   少东家倒吸口气,铺子里开张到现在,许久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大单了,连忙问:“你该不会低价卖给人家吧?”丰台大街的商品虽然琳琅满目,到底比不上朝阳大街那些真正的勋贵豪门经常光顾的铺子。那儿才能时常碰上些一掷千金的豪客,但朝阳大街的铺子租金贼贵,一般人也是没法在那儿做生意的。来丰台街的顾客,虽然也有钱,但掏腰包的速度可就远远及不上那边就是了。所以少东家这才有此一问。   女掌柜笑着说:“哪有哦,客人连价都没讲,全都要了。也真要多谢这位奶奶,若非这位奶奶帮着说话,生意不一定能成呢。哦对了,有这位奶奶在,刚才我还轻松卖了两套东珠头面,一套赤金头面,以及三对耳环,对方价都没怎么讲就买走了。”   少东家听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又看了徐璐。   而徐璐这时候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外头,并未看向这边。   日入三刻左右,徐珏来了,徐珏及徐珏领着小厮旺福旺气也都来了,一人捧着文房四宝,一人拿着简易的折叠桌椅开始摆瘫。   徐珏一来,周围就迅速围满了人,坐在桌后,拿出一张澄心纸来,旺福开始研墨,徐珏坐在桌后,合着徐环旺福等人,把已写好的字画摊在地上,很快,周围就有人来挑选,甚至附近的人都来挑选。徐璐也好奇地派人去看个究竟。   原来,徐珏写的字,也只是一般,不差,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至少徐璐并未看出名堂来。但客人却倾之若狂。   后来徐璐让人私下问了位买了两副字画的中年文士,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喜欢徐珏的字,所以就买了。   徐璐也渐渐瞧出了这里头有蹊跷,因为这些买字画的人,似乎出身都不怎么高,虽然穿着干净整洁,全都是一身短打,也有少数几个穿着长衫的,却只是灰色或青色居多。显然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才能穿的。但又穿得如此整洁划一,应该是某户人家的家丁。   徐璐再大胆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奉了某位主子的命令,特地来照顾徐珏罢了。   豆绿在观察了一阵子后,又摇头反驳徐璐的猜测:“虽说是有不少这类人,可也有好些衣着华丽的,瞧,那个中年文士,还有那个书生,都还穿着斓衫,带着小厮,想来家境还算殷实,这总不会是受人指使吧?”   徐璐也发现了人群里头也有不少“另类”的,这些人都是文士打扮,家境还不算差的一群人,这些人在摊子前,挑挑练练的,但最后还是买了一两副字画走了。   徐璐又让人去打听那些人。得到的答案,也让她哭笑不得。   原来,那些书生之所以购买徐珏的字画,并非是受人之托,而是因为瞧到那么多人买,觉得应该有其独特之处,所以也就去买了两张。   但凡是人,都有从众心理。   徐璐倒也信了,只是让人去盯着那些穿灰色短打的人。   徐璐一门心思都在徐珏身上,倒是把这金店的少东家给忽略了。   这位少东家姓江,名海天,虽非官宦子弟,但他大哥江海山却已中了进士授了官,江家与沈家还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靠着沈任行的声望,特地在丰台区开了几间店面做生意,生意也还不错。也因沈任行的缘故,江海天得以一介白身的身份娶了沈家庶女为妻。   虽然沈氏只是沈家庶女,亡父还早早没了,但好歹也是沈家女,江海天也还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姑爷,加上他嘴巴甜,又惯会钻营,也还颇得沈老太太的喜欢,连沈任行也对他的生意也颇为照顾。靠着沈任行这个叔父做靠山,江海天自然是挺直了腰杆,他自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觉得徐璐气质不俗,肯定身份不凡,但依然无惧,上前打了招呼。   江海天客客气气地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奶奶如何称呼?”   徐璐回头,起身,向江海天福了身子,“我夫家姓凌,家住长安东大街四十九号。”   长安街可是真正的皇城范围,能住在内城里,又是长安大街,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资格了,出入皆鸿儒。江海天面色肃然,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拱手作揖,“原来还是贵人临门,刚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徐璐还了一礼,浅笑应对:“少东家客气了,叨扰了这么久,也该是我向少东家说声对不住才是。”   已大概了解了徐珏卖字画的决窍,徐璐也觉得没必要多呆,朝那少东家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叨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江海天郎声笑道:“不妨事,夫人尽管住,千万别与我客气。拙荆娘家住在西长安街,说不定与夫人还是认得的。”   徐璐就笑问:“是么?”   江海天就说:“拙荆乃西安福胡同沈家女,排行二。夫人可否有印像?”   徐璐笑道:“原来阁下还是沈家的姑爷,失敬失敬。去年沈太夫人大寿,我也见过尊夫人,只是我性子内向,却不曾说过话,真是遗憾。”   沈家有九位小姐,七位公子,排行二的小姐,徐璐见过两回,但没有深交,就算见到了怕也记不住。不过并不影响她的推断猜测,沈任行的大千金在沈家也只是排名四,想来这位二千金应该出自长房。只是沈家老大早已去世多年,所出子女却已大都成亲嫁人。   江海天脑海也在飞快地转头,妻子是庶出,父亲还早早没了,在沈家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徐璐既然称见过妻子却不曾说过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人家身份尊贵,妻子都没资格凑上前去。要么就是身份真的只是一般,连妻子都不屑理会。   江海天在沈家也见识了不少勋贵名门,世家大族,多少还是有看人的眼光,徐璐穿着虽不是特别华丽,却也合身合体,大到头面珠饰衣服裙裾,小到耳环手镯,无不是精心搭配,加上气质不俗,为人温和,言语周到,在他这个外男面前,也毫无局促紧张之感。只有出身显贵见过大场面的人,才会有如此气派。   ------题外话------   [2015—09—20]兜兜有果冻 送了1颗钻石   [2015—09—20]681200 送了1颗钻石   [2015—09—20]ribbon555 打赏了100 ☆、第210章 杨玉梅赔罪   江海天说话越发客气了,“夫人能在这么多家店铺挑中咱们家歇脚,也算是缘份。更何况,刚才夫人也还帮着促成几笔生意,算起来,也是江某谢夫人才是。”   江海是生意人,一席话说得非常中听。明知对方有讨好自己之嫌,但徐璐仍是通体舒泰。觉得这江海天挺会做人的,于是就指了指街口坐着的徐珏,“那个穿月白斓衫的书生,是我弟弟。前阵子不小心损坏了别人家的贵重东西,又不好意思向家人开口,同窗好友借了好些银子给他才赔付了损失。然后一个人偷偷在这儿卖字画挣钱还债,我也是昨儿晚上才得知消息,今儿特地来看看情况,看来我是白担心了,这小子,就算不靠家里,也还饿不到他。”   顺着徐璐的目光,江海天也看到了徐珏兄弟,很是惊讶:“这两位书生是夫人的兄弟?哎呀,这两位小相公确实了不起呢。堂堂世家公子,能够抛弃读书人的矜持做营生,也算是极难得的。”江海天倒是由衷钦佩起徐氏兄弟来,在沈家,他可是没少见识过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一个个眼生头顶,总是瞧不起做买卖的生意人。就算穷困潦倒也依然端着清高的架子,江海天向来鄙夷这种人。但像徐氏兄弟这般,又有真才实学,又有身份,又还能抛弃读书人的体面摆摊卖字,着实难得。   江海天是由衷钦佩这对兄弟的,不由滔滔不绝地打开话题来。   “……两位徐相公在这儿摆摊也有四五天了吧,字写得不错,生意还是不错的,我也时常看到好些书生来买他的字。”   江海天的小厮赶紧又加了句:“徐相公刚开始摆摊的时候,也是无人问津的,我们少东家看不下去,也还特地买了两副字画回去,如今还挂在书房的墙上呢。”   江海天蹩他一眼,斥道:“多嘴。”然后又对徐璐笑道:“我也是做生意的,哪会花钱买些没用的东西呢?也是徐相公的字写得确实好才会下手买。”   徐璐笑道:“难怪他们这般斗志昂扬,原来是江公子给了他们勇气。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江公子这看似举手之劳,可对愚弟来说,却是最难得的激励。”   江海天朗声一笑,“夫人过奖了,真的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实在当不起夫人夸赞。”   徐璐抿唇一笑:“江公子义薄云天,诚恳厚道,将来定大有成就的。我和舍弟定会铭记于心。”顿了下,又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多谢江公子的款待,就此告辞。”   与江海天客气一番,徐璐没有惊动徐珏兄弟,悄悄上了轿子。   看着徐璐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江海天忽然怅然若失起来。   好奇地又看了徐珏兄弟,江海天忽然心头微跳,四人抬的轿子,还有二十余名护卫随行,看来这女子的身份着实不一般。而那对兄弟姓徐……对方住在东长安大街,又姓徐的女子,江海天渐渐有了眉目,心头充满了狂喜。   ……   打听到暗中支助徐珏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都察院辖管北直隶的左佥都御史张彩的嫡长女张悦。   徐璐双眼直冒问号,左佥都御史家的嫡长女徐璐也还见过一两回,却没什么印像,实在难以置信,一个闺阁女子,会如此帮助素未谋面的徐珏。   “……卑职特地跟着那个穿灰褐色衣衫的男子,一直进了一个叫四眼井的胡同。那人进了胡同,又拐进了一家院子,卑职看得仔细,那家院子的主子姓张,是左佥都御史张彩张大人的府上。卑职在外头呆了许久,还不时瞧到有人拿着一副卷轴进入张家。他们手上拿着的,显然就是从三舅老爷那儿买来的字。”   “……卑职心中有了数,就在胡同里截了个同样手上捏有副字的人问其原因由。那人起先还不肯说,经不住小的一再肯求,那以才说了事情真相。”   “原来,他们都是张家的下人,是秦张家三爷的吩咐,特地去丰台中路街口向三舅老爷买字画的。”   “卑职又问那人,是否认得三舅老爷,那人说不认得,只是奉张三爷之命去买三舅老爷的字而已。还说,他们都是去账房那儿,一人拿一二两碎银子,再去买三舅老爷的字画,回去后再还给账房,就可以得到二十文钱的打赏,反正前后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也还划算。所以张家的下人,几乎全都出动了。”   看来,应该是张三爷在暗中帮助徐珏,就是不知张三爷为何要这么帮助徐珏。   “你说是张三爷在暗中帮未人,那又关张大小姐什么事儿?”徐璐问。   奉命前去打探的人叫黄富强,是凌家的护卫之一。   黄富强说:“这也是卑职意外得来的消息。”   原来,黄富贵打探出是张三爷在暗在帮徐珏后,自觉完成任务,就打道回府。迎面就驶来一驾马车,即马车是张府的标志,张富贵就赶紧躲了起来。马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他们下了车,就听到那男的就对女的说:“妹妹,为兄为了你,可是把私房钱花得一文不剩,从明儿起,为兄可是没法子再帮你了。’那女的就说‘那不成,帮人帮到底嘛,那徐公子大概还要再摆十来天的摊子才能把银子凑出来,三哥,你就再帮几天忙嘛。”   黄富贵脑子也极为灵活,就从这两句对话中,听出了另一意思来。   徐璐听得暗自点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帮徐珏的是张三公子,但张三公子也是得了张大小姐的授意。就是不知这张大小姐何时认识徐珏,居然如此不遗余力地相帮。   徐璐赏了黄富贵,又去了护国侯,找连氏问了张大小姐的为人品性。   连氏与四眼井的张家有亲戚关系,张夫人是连氏的表姨母。张大小姐是连氏的表妹。   连氏对张大小姐赞不绝口。   徐璐就带着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徐珏如此自力奋强,徐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是过来人,深知一个家族想要兴旺昌盛,一个好的媳妇是非常有必要的。虽然没有亲自见到张大小姐,但从连氏嘴里,徐璐已能浮现出一张大气爽利又有大家风范的脸来。   徐家算不得世家名门,甚至连书香门弟都算不上,虽说如今的徐家隐隐有上升势头,但想要形成气候,大概也要三五十年过后了。徐珏娶了张大小姐,以张家的门弟,将来对徐珏对整个徐家也是一大助力。   尤其这张大小姐如此帮助徐珏,徐璐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里头的门道。   因为有张大小姐一事,徐璐看什么都是好的,就连杨夫人带着杨玉梅向她赔礼,徐璐也没有再过多追究。   徐璐在连氏那儿吃了晚饭回来,这时候凌家上下已掌了灯,据说是徐璐前脚离开,杨夫人母女后脚就来了,然后一直在宴息处等到现在,想来也还没吃饭。   徐璐佯装不知道,与杨夫人相对而座,杨玉梅则让杨夫人喝斥着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杨夫人涩涩地道:“也是我家教不严,这才教出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少夫人,臣妇有罪。”杨夫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徐璐赶紧杨夫人扶了起来,说:“夫人快别这么说,杨小姐年纪还轻,一时走岔了路也是情有可原,只要懂得往正确方向走也是好的,人生嘛,哪有不走弯路岔路的。”   因为心情大好,徐璐也没了昨日的咬牙切齿,也放弃了要把杨玉梅整得身败名裂之类的想法。   反正出了这样的事,杨夫人比她更着急呢。   杨玉梅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直视徐璐,脸上带着奇特的红晕和坚决,对徐璐说:“少夫人,玉梅因爱慕世子爷,一时钻了牛角尖,做了蠢事,如今玉梅已经知错了,还请少夫人原谅玉梅的冲动。”   徐璐定定地看着她,淡淡地说:“杨小姐自小饱读诗书,想来也是明白事理的,大道理我就不讲了,杨小姐好自为之吧。”   杨夫人脸就红了起来,她这是羞红的,枉她给女儿延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才名冠绝京城,她也引此为豪,想不到,她如此优秀的女儿,居然脑子抽筋地喜欢上了有妇之夫,为了得到目的,居然鬼使鬼差地做出那等丑事。加上徐璐刚才那番话,更是让羞得杨夫人无地自容。   杨玉梅暗暗咬了唇,说:“是玉梅的错,玉梅不该因为喜欢世子爷就做出下毒害人的事。如今玉梅已经后悔了,还请少夫人看在玉梅不懂事的份上,恕了玉梅吧。”   自来就有侍才傲物的说话,这句话在杨玉梅身上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连道过歉,都没半分诚意。   大概她觉得她是才女,满腹诗书经华,自觉高人一等,所以格外瞧不起徐璐这样的凡夫俗子。她就算做了丑事,也觉得自己是高贵的,能够“纡尊”给徐璐道歉,也是难能可贵了。   徐璐忽然就觉得兴味索然,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为人,这样的思想,就算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没经过真正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怕是永远不会明白,她的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璐坐正身子,也不再看杨玉梅,而是对杨夫人道:“杨夫人,令千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我也会规劝我家世子爷,让他放过杨小姐,放过杨家。只要夫人保证杨小姐不会再犯浑,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杨夫人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徐璐这话说得也够明白了,只要约束好女儿,那么凌家就不会针对杨家。可女儿这样的性子,她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再犯。   唯一之计,就是把她远嫁,免得她呆在京城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杨夫人沉淀了心思,对徐璐说:“少夫人放心,她父亲在湖南已经相中了一户人家,前阵子就写信给我,要我把玉梅送到湖南去。只是那时候我舍不得她远嫁,这才一直拖到现在。如今想来,玉梅嫁到湖南也是好的,咱们老家就是贵州的,离湖南也并不太远。到时候也可以有个照应。”   湖南离京城可远着呢,把杨玉梅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倒也能杜绝她有可能的疯狂。   徐璐就笑着说:“湖南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令千金嫁到那边去,也是不错的。”也没有问对方是什么人家,姓什么。   徐璐端了茶,浅饮一口。   杨夫人知道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也不好再多呆,又从婆子手头拿过一漆黑的木匣子双手递到徐璐面前,低声道:“都是我教女无方,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请少夫人务必收下。”   徐璐推辞不受,杨夫人坚决要给。   最终徐璐收下了,因为她明白,如果她不接受的话,杨夫人怕也会心中不安吧。   果然,见徐璐收下,杨夫人心头大定,又对徐璐福了身子,再一次道了歉,这才领着杨玉梅离去。   徐璐把杨夫人送到大门处,杨家是坐轿子来的,轿子从凌家的侧门出来,刚好瞧到骑着马回来的凌峰。   因为轿子是从里头出来,所以凌峰勒了马,让轿子先行。   杨夫人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凌峰,想下轿来与凌峰打招呼,但又怕女儿见了凌峰控制不住,做出有违名声的事,正纠结着,凌峰却已把缰绳丢给一旁的小厮,侧身让到一旁。   昏暗的天空下,凌峰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整张脸有一半沉浸在黑暗当中。   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凌峰的面容,但那欣长的身躯,那卓然的气势,让杨夫人陡然想起了当年,女儿进宫不成,丈夫欲给女儿另找婆家,找来找去,最终瞧中了凌峰。只是那时候她嫌弃凌峰只是庶出,又还死了妻子,怕配不上女儿,二话不说就否决了,女儿也死活不同意。过了不久,就听出凌峰在福建娶了个当地女子为妻,当时她们都还笑话凌峰没眼界,放着京城贵女不娶,居然娶个乡下女子。   如今,怕被笑话的就成自己了吧。   杨玉梅也瞧到了凌峰,心情激动,赶紧让人停轿。   杨家的婆子们吓得赶紧让轿夫继续抬轿,并把轿帘守得结结实实,对杨玉梅低声道:“小姐,这儿可是大街上。”   杨玉梅咬唇,满心绝望。   轿子从凌峰旁边经过。   隔着轿帘,杨玉梅连凌峰的影子都没能看到。因为,她的乳娘把她的视线遮得结结实实。   她从头上取出金簪,对着背后的绸布制的帷幔狠狠刺了下去,帷幔被刺了个洞,再用手抠了抠,就露出三指宽的洞来,就着这个小洞,她看到了凌峰。一身三品大员才能穿的绯色官服,黑色梁冠,白色里衣,黑色长靴,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杨玉梅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凌峰渐渐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身影,忽然泪水满面。   …… ☆、第211章 一个教训   得知徐璐轻易原谅了杨玉梅,凌峰格外震惊。   “怎么忽然转性了?”凌峰张着双手,任由徐璐服侍他宽衣。   徐璐白他一眼,说:“到底没有酿成大祸,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更何况,杨玉梅马上就要远嫁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杨中文大概还有十年的前程,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能不结仇就不结仇。   凌峰微哼,“那可不一定,有些女人呀,天生就偏激的性子,但凡惹她不如意,就会怀恨于心,这种人,就像条毒蛇,十年报仇都是有的。你可得防着点儿。”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凌峰从来不会小看女人的,有些女人狠毒起来,比毒蛇还可怕。   通常这类女人,害人的理由又是非常的啼笑皆非。   徐璐皱眉:“应该不至于吧,她都远嫁湖南了,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凌峰说:“知道张瑞吗?”   徐璐摇头。   “那知道元阳居士吗?”   徐璐点头,好些有点身份的人都爱以居士自称,但能以元字命名的却是少之又少,元阳是圣上亲自钦封的。元阳居士是位术士,据说本事极大,有陆地神仙之称,能够沟通天地,捉鬼除妖,据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今上还是太子时,曾奉圣命下江南稽查税盐一案,就遇上江湖异人欲取其性命,多亏了路过的元阳居士出手相助,据圣上后来回忆称,只见元阳居士不过是大手一挥,天空就乌云密布,下起了拳头大小的冰雹,当场砸死了不少杀手。脚下稍稍动了下,大地就震动起来,对面的高山就滑了坡,堵去欲逃跑的江湖异人之路,然后双手在空中划了几下,那些人就自己掐自己的脖子,直至最终活生生被掐死为止。   虽然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但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元阳居士的本事,徐璐也是将信将疑的。不过既然圣上都极力推祟此人,那么徐璐也乐于传元阳居士的本领。   凌峰说:“元阳居士姓张名瑞,我曾见过几回,很有些特殊本事,尤其在相述方面,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一双眼睛就能知道别人是忠是恶,是好是坏,简直是神乎其神。知道圣上为何要重新启用方侯吗?因为张瑞对圣上直言,方侯铁骨铮铮,是世间难得的忠臣良将。”   徐璐白他一眼,“你可再把他说厉害一点。”   凌峰摸摸鼻子,说:“好吧,我不说他的本事了,只说他的遭遇。”   “元阳居士有个未婚妻,夏氏,他们很恩爱,只是在成亲前夕,夏氏的远房表妹嫌弃张瑞长得丑,简直就是个活髓髅,白天还好些,若是到了夜晚,看着还真是渗得慌。还笑话夏氏眼光差劲,这样的男人也瞧得上。夏氏斥其无礼,并把那远房表妹请出了府。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居然让那远房表妹怀恨于心,在夏氏成亲的那天晚上,居然下毒害死了夏氏。”   徐璐“啊”了声:“还有这种事?那得有多大的仇呀?”   凌峰说:“当时任谁也没想到,那远房表妹会为了一个几句言语口角就要置夏氏于死地。事发后,面对众人的质问,她居然振振有辞得说;死了就死了呗,难不成你们还要拿我抵命不成?我父亲可是左都御史。”   徐璐听得全身直冒寒气。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狠辣偏激到如此地步,着实恐怖。   杨玉梅不至于也是这类人吧?   凌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特地请了张瑞看了杨玉梅的相貌,得出结论,那女人手上已有三条人命,要我小心防备。”   徐璐目瞪口呆:“杀过多少人都能从面相上看出来?这未免也太神了吧。”   凌峰哈哈一笑:“人家能得圣上重用,也不是没道理的。可惜此人无心仕途,自从未婚妻死后,就一心向道。若进入官场,加上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异术,怕是整个朝廷都要被他颠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很公平的,给了你权利,但也会给你相等的约束。张瑞一心向道,修道之人是不得随意杀生,不说一国之君,就是朝廷高官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因为随便一个朝廷高官,身系无数百姓命运,若真的死于异术,施法之人亦会遭受天谴,不然以他的本事,怕是圣上觉都睡不安稳了。”   徐璐放下被提起的心,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样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呢。”原来还是要受天道约束的。   只是,天道是什么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的,那些坏事做绝的人,也不见遭什么报应嘛。   不过这话徐璐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们已经跑题跑到九霄云外了。   话题重新回到杨玉梅身上,既然张瑞说此人歹毒狠辣,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让此人消失在这世上。可她都已经原谅了杨玉梅,还能怎么办呢?人家都要被送往湖南了,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想害她,怕也没办法了吧。   凌峰就笑她天真。   徐璐盯着他:“你是想……”伸手比划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凌峰不可墨否,摸了摸她的头,“若是放在以前,杨玉梅早就神不知鬼不觉死了千次百次了。不过咱们有了团哥儿,自然要给他积德。哪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徐璐松了口气。   尽管杨玉梅可恶,可她也不愿凌峰再为了她手沾血腥。   虽然不相信因查报应,但徐璐还是心存敬畏   “杨玉梅所嫁的那户人家,刚好与凌家有些交情。我事先已修书过去,让赵家仔细看管杨玉梅。不让她翻出风浪就是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徐璐彻底放下心来。   打开杨夫人给赔礼,是一叠银票,徐璐拿出来数了数,有些意外,“居然有两万两银子。”这赔礼也太重了。   凌峰瞟了一眼,说:“我凌家还差这么点儿钱不成?不过你若是不收,他们怕也不安心。收下吧,反正你是受害者,就当作压惊费吧。”但该防范的还是要防。做到凌峰这样的高位,不说视人命如草芥,但心冷如铁怕是旁人无法相比的。既然已下定决心要对付一个人,可不会因为些阿堵物就能够改变的。   更何况,杨夫人并不止杨玉梅一个闺女,她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因女儿犯的错,就一口气拿出如此之多的银子赔罪,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   次日,酉时末,徐璐踩准时间,去了外院的听滔轩,听滔轩紧邻一大片竹林,这儿是客院,三间正房连接着各东西厢房,徐珏兄弟另几个服侍的小厮就住在这儿。   徐璐去的时候,徐珏兄弟已从丰台回来,大概今日又卖出了不少字画,兄弟二人看起来走路都有风。   旺福和旺心手头还着文房四宝以及简易的折叠桌凳跟在后头,也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徐璐理了理衣袖,端坐在堂屋里,看着窗门外四个兴高采烈的人影。   “……今天来买字画的比往回的少了些,但那个高祥金店的东家,一口气就买了十副字。一个人就可以相当于十个人的购买力了。”徐环语气兴奋。   “是呀,那位江老板就是……”徐珏的话堵到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了屋子里的徐璐。   “长姐,您……怎么在这?”徐珏很是吃惊。   随后进来的徐珏也吃了一惊,吃吃地道:“长姐,您,您来啦……”兄弟二人都有些心虚。   徐璐指了指两边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兄弟二人小心坐了,正襟危坐的模样。徐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这阵子卖字画总共挣了多少钱?”   徐珏几乎跳了起来,旺心更是吓得腿肚子打哆嗦。   读书人做买卖,向来被视为低贱营生,会让人瞧不起的,若被发现了,主子们大不了挨顿骂,但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徐璐正要组织语言解释,只是他对这个姐姐向来敬畏,想了半天仍是嘣不出半个字来,急得抓耳搔腮。   徐环不是当事人,没有徐珏那么多的顾虑,就噼里叭啦地把事情原因说了出来,与旺福说的倒也几乎一致。   徐璐说:“未人,我并未怪罪你,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就能靠自己的本事解决问题,这是极难得了,我怎会生气呢?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徐珏松了口气,又不好意思地道:“也都要怪我,以前长姐就时常嘱咐愚弟,在别人家要小心行事,我却当成耳旁风,这回也算是个血的教训了。”   后来徐珏仔细一回想,也知道自己上当中计了,他当时走路并不急,明明就是小秦氏从斜里杀出来撞上自己,出于男人的风度考虑,徐珏随口就说句“对不住,小心撞到小姐了”,谁知那小秦氏就打蛇棍跟上,就赖上了徐珏。   徐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徐璐说:“你知道就好。这回吃了教训,就得记在心里,以后就要多长个心眼,别被骗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官家千金大都是傲气的,甚至还有个别骄纵成性的,遇上这样的,徐珏这样的老实人也只有吃亏的份。加上又没应对经验,也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徐璐虽恨秦氏姐妹无理取闹,故意欺负自己兄弟,但看在徐珏被她们逼得忽然间就懂事的份上,也就算了。   徐璐又说:“以后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切不可与他再讲什么风度,更不要与之讲什么大道理,也不要面露惊慌,保持沉默就好。”   徐珏点头,表示受教了。   然后徐璐就问起他为什么想到卖字画挣钱。   徐珏不好意思地道:“那时候也是真的被逼急了,虽说张兄他们都康慨解囊助我渡过难关。但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能借钱不还的。可愚弟身上哪有多余的银子,又不好意思向长姐开口,只得自己想办法了。后来还是殷华兄给了建议,说丰台街有不少靠写字维生的读书人,生意也还不错,让我也去试试。”   徐珏也是因为被逼得没办法,加上他和兄弟长期寄居在姐姐姐夫家,本来腰杆子就不硬,更不敢让长姐知道他在外头闯了祸。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偿试一下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心人,世上无难事。因为抱着背水一战的斗志,徐珏居然坚持下来了。第一天没什么生意,大家都只是看稀奇,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两个爽快的顾客,一个是墨宝斋的大小姐,从他手上买了两副字画,另一位是高祥金店的少东家也买走了一副,虽然价格并不高,对徐珏来说也算是一种鼓励了。   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生意,还是那位墨宝斋的大小姐来给他开的张,那位大小姐拿了封信,让徐珏帮她念,得了五文钱。   那位小姐付钱时,还对徐珏说了句话:“徐相公你这字写得还不错,但想要卖个好价钱,怕是不容易。首先……”指出了徐珏的诸多不足之处。   这时候,徐珏才羞愧地明白过来,人家小姐哪会不识字的,不过是瞧他可怜,特地来帮他开张的。   带着股羞忿和勇气,徐珏当天晚上厚颜拜访了沈任行,向沈任行请教了不少书法,沈任行并没有如旁人所说的不近人情,居然耐着性子指点了他几句。虽然只是平常的几句话,徐珏却是顿开茅塞。   徐璐就好奇地问沈任行究竟如何指点他的。   徐珏不好意思地道:“沈大人看了我写的字,就说,太心浮气躁了,若是静下心来,运笔稳健,气注于笔,另外还得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要不拘一笔。还说我的字太单调了,毫无出众之处,要我大胆求新。沈大人特地指点了我写的万和万事兴几字,还亲自做了示范,要我拿回去好生练。”   徐珏拿出沈任行的笔墨,不愧为沈大才子的墨宝,果然气势万千,一种磅礴却又祥和的气势跃然纸上,令人望而生畏,顿无杂念。   再拿徐珏的字作对比,徐璐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道:“若是单独欣赏,未人你的字还是有些看头,至少比先前进步多了。但与沈任行的一比,高低立现。看来,你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徐珏俊脸微红,说:“我哪能与沈大人的相比呢?我的一副画,最高也才只卖了五两银子,沈大人的画,聚宝斋里已有人叫到上千两银子了。”   徐环忍不住说:“三哥的字自然不能与沈大人相比,可三哥的字在普通人眼里,还是挺受欢迎就是了。姐姐有所不知,我和三哥在丰台街摆了十二天的摊了,除了头三天没什么生意外,到了第四天,生意就渐渐有了起色,最高的一天卖了近二十副字,另外还帮人写过状书,据说后来还胜诉了呢,最近三哥的字不但卖得好,特地来找三哥写状子的人也多了起来,今儿个,天气不怎么好,来买画的人少了许多,但高祥金店的东家却一口气买了五副画,给了三十两银子。相当于一副画就卖了六两银子。”   徐环一副与有荣嫣的模样。 ☆、第212章 来一回仗势欺人   徐璐心头暗笑,那江海天倒是个会来事的。虽然有拍马之嫌,但不可否认,他头一回买徐珏的字画,着实是一片诚心。她得记下他这份情。   “你的字比以前确实有不少长进,但也并非好到能够让人重金购买的地步。可人家好端端的为何会买你那么多字画?你可知道原因?”   徐珏面容微郝:“那江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长姐,我需承他一份情。”   原来,徐珏也知道江海天对他的刻意照顾。   徐璐越发高兴,她一直认为还比较稚嫩的大弟,忽然就长大了似的,这令徐璐无比欣慰。   “摆了十二天的摊了吧?”   徐珏轻声回答:“算上今天,已有十三天了。”   “一共挣了多少银子?”   徐珏抿唇,犹豫了会。徐环却抢着道:“加上今天挣的,总共近一百六十两银子。”   徐璐每月给他们一个月四十两银子,花用最多的笔墨纸砚并不需自己花钱买,小厮粗役婆子也都走徐璐的私账,唯一的花用就是与同窗好友小聚所产生的费用,四十两银子也还能剩下一半。   若是放在以往,这一百多两银子对徐珏兄弟并没多少吸引力。但因为赔尝小秦氏的墨镜,搜光了兄弟俩的所有私房,还向同窗好友借了三百多两银子才渡过了难关。而为了挣钱还账,兄弟俩这才明白挣钱的不易。   徐璐看着徐珏,笑道:“成本呢?可有把成本算进去?”   兄弟俩先是茫然。   徐璐不得不提点他们,“你们买的笔墨纸砚,可有花钱?”   兄弟二人顿时就红了脸,这阵子下苦功夫练字,所需笔墨花用着实惊人。若是再算上纸墨的花用,那么他们所挣的银子利润起码要砍掉一半。   想着这阵子风雨无阻地辛苦了十多天,居然就挣这么点银子,徐珏又垮下脸,再无刚才的得意。   徐璐心头好笑,又说:“你们也别妄自菲薄,当年我像你这般年纪,靠绣荷包挣钱,合着容嬷嬷还有豆绿,一天也才挣一两多银子,你们兄弟俩一天就能挣十来两银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徐珏知道长姐以前受过母亲不少的气,却一直不承想,长姐还曾靠做针线度日,更是又羞又愧。   徐璐拿起徐珏写的“宁静致远”,点评了几句,又指了其不足之处,半开玩笑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若是一直保持着这种刻苦精神,将来还有更大的造化等着你们的。”   徐珏拱手道:“承长姐吉言。”   徐璐起身,替他整理了衣襟,温声道:“还是学业要紧。至于银子的事,不急一时。既然你那些同窗主动借银子给你,不至于要你立即还他们。你若是实在还不上,大可与他们实话实说,延长些期限也是可以的。”   徐珏点头,“嗯,我听长姐的。”   旺福则失望地看了徐璐一眼,觉得这个姑奶奶实在无情了些,自己亲兄弟都这样了,都不帮辅一下。   徐璐看着兄弟二人的脸色,又轻声道:“说老实话,三四面两银子对姐姐来说确是小意思,可是我不会替你们还债的。”   徐珏赶紧说:“长姐,愚弟已经长大了,自该承当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敢连累亲人?”   徐环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说:“是是,沈大人曾指点三哥和我,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乃不孝也。家贫,舍荣辱而自立,此为孝矣。我们都长大了,也该自立了,哪还能让长姐出手相帮的。”   徐璐说:“你们能明白就好,花盆里长不出苍松,鸟笼里飞不出雄鹰。庭院里跑不开骏马,温室里练不出英雄。你们是我兄弟,做姐姐的哪有不盼你们好的。我希望我的兄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而不是遇事只能躲到亲人羽翼下的软蛋。”   徐璐颇会激励人的,徐珏又凭空生出一股豪气,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读书,努力成长,让长姐满意。   没过两日,就听闻杨玉梅已启程离京,杨夫人还特地向徐璐辞别,并声称此去湖南,就会在当地举办婚礼。而她也准备在湖南养老。   意思就是她会一直看着杨玉梅的。   徐璐不可置否,让人准备了仪程送给杨夫人。   至于杨玉梅,她已经不再关心了。   因为凌峰已对她承诺了,杨玉梅的未来夫家,刚好曾受过凌家的大恩,凌峰已私下交代过赵家了,只要杨玉梅嫁到郑家,若安份还好,若是不安份,必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徐璐相信凌峰的本事,也就没再过问这事。对杨夫人也是和颜悦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杨夫人却心下忐忑,她出身也不是很高,对贵族妇人向来敬畏,觉得这些贵妇人全都是笑里藏刀的,你都不知道她的笑容里究竟有几分真。   还真让杨夫人说对了,徐璐对杨夫人确实是在敷衍,只是没有杨夫人想像中的深沉,她还没到那本事,不过能让杨夫人一直保持着这种警戒慎重,也是好的。   杨玉梅离京后,徐璐就不会再花心思去惦记了。因为   徐玲玲来找徐璐,称她堂妹路纤纤的孩子即将举办周岁礼,特地来请徐璐前去捧场。   徐璐说:“姐姐相邀,自然要去捧场的,那孩子还健康吧?”徐璐记得路纤纤怀这一胎可没少遭罪,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   路玲玲说:“有我这个神医在,能不健康么?三日后就要举办周岁礼,顾家几个妯娌向来瞧不起纤纤,身为纤纤的娘家人,我不给她撑腰谁给她撑呢?芸儿也要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徐璐点头。她与路纤纤没什么交情,但路玲玲的面子肯定要给的。   徐璐又问了下路纤纤的近况。   路玲玲说:“上个月才去看了她,还成吧,有了孩子后,精神气越发好了。腰杆子也直了,顾家老太婆也仍然不喜她,却也不敢随意拿捏她了。加上又是分府单过,妹夫又走了我家二伯的门路得了个外放实缺,能不对纤纤好么?如今小日子还是挺红火的。”   “唯一让人厌烦的是顾家老大犯了事,被举检贪污粮饷,还知法犯法,舞蔽循私,面临杀头,顾家老太婆先去找了顾月芙,顾月芙虽是阁老的媳妇,可如今杨士清日子也不好过,更不会为了一个儿媳妇的父亲就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然后顾月芙又领着她老娘找我们家芸儿。其实我家二伯已经看在姻亲的份上,让顾大捡了一条命了。不过是去掉一身官皮贬为白身,已够仁致义尽的。可顾家人仍然不满足,前儿个那对母女还跑到咱们家使泼闹腾,甚至还威胁芸儿,说她忘恩负义,不顾祖家,还威胁芸儿,若是不让我家二伯出面保下顾大的官位,顾家老太婆就要亲自登门。”   “真够无耻的。”徐璐鄙夷不已。   路玲玲说:“我当时恰好就在场,就把她对母女痛骂了一通。哈哈,也还多亏了你家男人的启发,我的脑子就忽然开了窍似的,如今与人斗嘴,还未有败绩。”   徐璐白她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路玲玲又说:“芸儿那条路走不通,据说,顾家还没有放弃,又跑去找纤纤。”   徐璐鄙夷:“你家纤纤在顾家受了多少委屈?他们还好意思找纤纤?先前为了让顾月芙顺利嫁到杨家去,让芸儿受了多少委屈?还好意思逼芸儿出面?这家人真够不要脸的。”   路玲玲深以为然,“是呢,那天你没在场,不知道那对母女有多可恨,特别是那顾月芙,当初做了多少鸡皮狗灶的事,居然还好意思要求芸儿替她做这做那的。还有他们家胃口也够大的,顾大犯的事,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也只是罢官而已,还不曾治他的罪呢,姚氏那老货,还想官复原职,真是做白日梦。”   “芸儿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我却是忍无可忍,痛快把她们骂走了。想不到隔了一天,纤纤又来找我了。”   路玲玲气得不得了,语气也很冲,“纤纤也是个没用的,那姚氏算什么东西,她以为她是谁?想休妻就休妻?哼,我把纤纤也给骂了一顿。她没犯七出之罪,又还给顾家生了个儿子,顾家凭什么休她?这顾家也就那么回事了,柿子专捡软得吃。”   “因为顾大出了事,我怕他们家又去逼迫纤纤,所以欢哥儿的周岁礼,我必须得参加,顺便敲打下他们。”   路玲玲毫不掩瞒自己对路纤纤的维护,出于对顾家的厌恶。   徐璐也表示,她本人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真的不能放过的。   徐璐也很讨厌顾月芙。   去年在护国寺里,顾月芙那副眼生头顶的嘴脸,徐璐忆起一次就厌恶一次。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居然毫无手足之情就把脏水往自己的亲堂姐身上泼,丝毫不会考虑到,她这么做,会逼死顾芸儿。更不说为了给自己脱罪,后来还合着陈慧心逼迫顾芸儿替她们顶缸,这完全是把顾芸儿往绝路上逼,这种毫无姐妹之情,自私自利的人,更是让徐璐鄙夷到极点。   后来顾月芙嫁到京城,徐璐还是见过两回,可惜双方因身份的悬殊,都没机会正面交手,实在是件遗嘱事。   路玲玲哈哈大笑,戳了徐璐的额头:“你个促狭的,怎么与我想到一块了。”   因为要去苑平,大概要耽搁一整天,徐璐就事先请示了武夫人,武夫人一向开明,自然无异义。   凌峰则说:“刚才在官衙,沈任任也来找过我。最近杨士清又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渭搅到了一起,想对付沈任行,要你帮个忙。”   徐璐愕然:“我,我能帮什么忙?”若是要凌峰帮忙还说得过去,她一介妇道人家,又能顶什么用。   凌峰就笑了起来:“不是要去苑平参加路氏儿子的周岁礼么?这就是个非常好的契机。”   徐璐虽然仍是有些糊涂,但也知道,凌峰肯定会有所安排,于就直接了当地问:“爷要我怎么做,直接说出来就是了,还是不要让我猜来猜去得了。浪费脑子。”   凌峰哈哈一笑,习惯性地刮了她的鼻子,“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就先慢慢地与你说吧。”   徐璐泡了杯铁观音给他,凌峰接过,坐到临窗大炕上,轻呷了口,这才道:“顾煜中,也就是顾芸儿的大伯,犯了事被查,因有陈渭亲自插手这个案子,杨士清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沈任行为了保全顾煜中的性命,也还冒了一定的风险。如今朝堂上已有言官弹劾沈任行,指责他包蔽姻亲,官官相护。虽说这点儿罪名,沈任行还不放眼里,但杨士清夹着哀兵之势,也是不容小觑的。而顾家又得寸进尺,又让人杨家撺掇离间,使得顾家对顾芸儿满腹怨气,非要逼得顾芸儿让顾大官复原职才肯罢休。任谁都知道,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分明就是个陷阱。顾芸儿不帮,外人就可以指责顾芸儿不孝,心性凉薄。帮了,那么沈任行官官相护、袒护姻亲的名声肯定跑不掉。那顾大犯的可不是小事,那可是要杀头的重罪。”   徐璐明白了,就更加生气了,“顾家没一个是好东西,帮那顾大干嘛,让他自生自灭多好。如今倒弄得顾芸儿上不沾天的。还有,那杨士清不是已被沈任行压得抬不起头么?这回怎么又还想使妖蛾子?”   凌峰淡淡地道:“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你还不知道吧,杨家的大闺女,周杨氏死了。”   徐璐毫不惊讶:“我知道呀,又不是沈家把她逼死的。”周杨氏真正的死因谁也不知道,但徐璐知道,肯定是周家下得手。   原因很简单,因为周杨氏只顾娘家不顾婆家,合着外人一道算计沈凌两家。周家向来是墙头草,哪边好就歪哪边,如今凌沈两家正是如日中天,又得帝心,正是周家巴结的对像。而周杨氏还三翻五次算计沈凌两家,害得凌峰迁怒周家,把先前一个吏部给事中的肥缺让给了别人,让一直眼馋这个位置甚至为此付出不小代价的周家扑了个空,如何不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周杨氏“病”死在周家得了。   杨士清并不心疼长女,但女儿平白被周家害死而杨家却还不吭声,面子上也不好过呀。加上杨家朝堂上的势力也被瓜得所剩无几,自然是愤怒的。而沈任行又开始打压杨家的姻亲,害得杨家内宅也不太平,杨士清也算是被逼急了的兔子,开始乱咬人了。   徐璐想了想:“杨士清也算是走投无路了,就拿顾家来牵制顾芸儿进而牵制沈任行,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   沈任行正是上升的大好势头,这么点小事儿,自然对他构不成影响。杨士清看来是真的宝刀已老,想不出任何牵制沈任行的法子了。   凌峰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你说得不错。光一个顾家,人家还不放眼里。只是他不想让顾芸儿为着娘家的事儿难受。这才托我帮他个小忙。”   凌峰说:“你此去顾家,若是顾家又故伎重施,你就站出来,狠狠得骂回去。顾芸儿到底是顾家人,对上一群长辈,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正当理由,怕也顶不住孝道的压制。但你不同,你是外人,品秩比他还要高,家世背景也比他们强,就无所顾忌了。”   徐璐兴奋的摩拳擦掌,笑道:“意思就是来一回仗势欺人?”   凌峰笑了起来:“也不算是仗势欺人,有理有据喝斥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得寸进尺。”   凌峰还补充道:“上回处理王李氏那件事,挺合我的胃口,想必收拾顾家也不难,就当出去散个心,发发脾气,说不定回来对我就温柔了。”   因秦氏姐妹一事让徐璐心头很不痛快,加上前两天又还发生了件更让徐璐更不痛快的事。小秦氏知道徐珏还在丰台大街摆摊卖字画的消息后,居然还跑去对徐珏好一通冷嘲热讽,故意撕掉徐珏写得最好的一副字画,丢了块银子在地上,扬长而去。第二日,全京城就传遍了,安国侯少夫人对自己的兄弟不闻不问,任其在外摆摊做有违读书人身份的下贱事。虽然无人敢在徐璐说半句不好的话,但徐璐仍是气惨了。偏那小秦氏又回保定去了,她想找人算账都找不着人。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脾气自然就好不起来,有时候连凌峰都还得避其锋茫。   前面那句话徐璐还颇为得意工,甚至受宠若惊,只后头这句,只想掐他的嘴。   我哪里不够温柔了?   这世上还能找得着比我还温柔的妻子么?   凌峰又道:“这回针对顾芸儿的局,顾月芙可是出了大力的,也是杨家推出来的尖刀。若能把她也给捎带进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璐点头,其实她也早想收拾这顾月芙了。   因秦氏姐妹的事,徐璐一直窝着股火,又还找不着地儿发泄,既然这回可以正大光明仗势欺人,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题外话------   看文仔细点,人家在上一章布的局,埋的钉子你们居然忘得干干净净,该打屁屁。 ☆、第213章 找茬   大概是否极泰来的缘故。   先前杨玉梅,秦氏等人带给徐璐的压抑郁闷,这回总算在顾家发泄出来了。   以路纤纤的财力,再加上路家人的极力捧场,按理说,路纤纤与顾五的长子欢哥儿周岁礼,应该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只是欢哥儿运气不好,刚好碰上自己的大伯顾大犯了事罢官在家,整个顾家都被阴影笼罩着。加上顾老太太对路纤纤本来就看不惯,以至于欢哥儿的周岁礼,办得有些压抑。   徐璐,路玲玲,还有顾芸儿,结伴去了路纤纤在苑平铁树胡同的家。   只是让她们意外的是,等待她们的居然是铁将军锁门。   路玲玲震惊了,与徐璐面面相觑,“今天是九月十九吧,我可是没记错吧?”   路玲玲的心腹丫鬟也赶紧点头:“三夫人您没记错,欢哥儿就是今日满周岁的。姨奶奶亲自说的,奴婢也听得清清楚楚呢。”   “可为什么屋里没人呢?”还铁将军锁门,这也太奇怪了。   顾芸儿皱着眉,忽然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在祖家举办周岁礼?”   “这怎么可能,都已分家单过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祖家举办吧。”路玲玲脱口而出,顾家的德性,她还不会了解么?   徐璐就建意,让人去打听一下就是了,反正苑平县城并不大,顾五好歹也是官身了,应该很好打听的。   路玲玲派了个婆子去隔壁打听,隔壁一个婆子出来回答:“……诸位也是来参加顾大人儿子的周岁礼么?可真是巧了,昨儿晚上,顾家祖家就决定,让孩子去祖家举办周岁礼,席筵也在那边办,今儿个客人也都去了祖家呢。我们家太太今儿一大早就得了通知,已经过去了。”   路玲玲一行人震惊不已。   那婆子还特地给他们指明顾家祖家的路,“顾家祖家很好找的,沿着这条街直走,路遇一个丁字路口再往右拐就是了。顾家可是苑平有名的百年世家,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了。”   路玲玲撑着笑脸道了谢,上了马车后就忍不住爆发了。   “肯定是顾家干得好事。”她恶狠狠地捶了软榻上的枕头,“可恶,纤纤也实在是软弱。”   徐璐大概也能明白怎么一回事,却安慰着路玲玲,“先去顾家祖家吧,问个究竟。若顾家当真不要脸,咱们闹开来就是。还怕他不成?”   反正她本来就是要来收拾顾家的,顾家闹得越不像样,她就越高兴。   徐璐对顾家没半分好感,除了顾月芙姐妹,还有顾老太太姚氏也是她特别讨厌的对像。只要能够给姚氏没脸,她不介意给路纤纤撑腰。   路玲玲说:“这里头肯定有问题。纤纤曾不止一次说过,如今的顾家可不比往昔,姚氏虽喜欢欢哥儿,却不会为了欢哥儿花那么多银钱举办周岁礼。因为顾家如今已是空架子,就算她想,怕是顾家几位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里头肯定有名堂。”她忍不住看着顾芸儿。   顾芸儿蹙着眉,“我好久都没回祖家了,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还是先去了再说吧。”   顾家是苑平百年望族,还是有些名堂。至少,就算顾煜中丢官罢职,但今日的顾家宾朋满座是实在。   随着管家的唱诺,顾家后宅更是热闹起来,顾家三房嫡女顾芸儿嫁给沈家,如今已是堂堂正二品诰命夫人,顾三更是靠着这个女婿,已升任户部郎中,正四品的官,这在苑平这样的小县城里,已经是非常有出息了。要知道,支撑顾家门庭的顾大,也才只是区区五品官儿,如今还因犯了事被罢官在家呢。   好些客人看着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气派非凡前呼后拥的顾芸儿时,心里越发热乎了,全在心头想着:顾家老太太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当初可是把顾三父女往死里得罪的。   不过顾家还真是厉害,女婿一个赛一个厉害。顾大虽然丢了官,但却有个阁老姻亲,想来也不会落魄到哪儿去。所以这也是尽管顾大丢了官,顾大太太依然主持顾家中馈的原因。   顾芸儿携着路玲玲和徐璐,朝顾老太太的沁真堂走去。一路上也与不少人打着招呼,尽管大家都不怎么认得这些人。   顾家几位太太已热情地迎了出来,顾大太太却带着满面的笑容道:“芸儿你回来啦,你祖母已经在里头等着你了。快随我一道去见你祖母吧。”又发现了路玲玲,脸色忽然就变得难看。   徐璐忍不住朝路玲玲挤了挤眼。   “……咱们欢哥儿何德何能,居然连沈三夫人都给惊动了,真是我们家欢哥儿的福气。”顾大太太瞧到来者不善的路玲玲,心里已闪过不好的预感。   客人们一听原来陪同在顾芸儿身边的妇人居然是沈三夫人,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朝廷钦封的静安夫人时,又炸开了锅,也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幸亏她们与路氏交好。   路玲玲可是见识过顾大太太那日在沈家的嘴脸的,并不与她客气,直接了当地问道:“我妹子呢?欢哥儿可是她儿子,欢哥儿周岁礼,她这个当母亲的难不成还闲着不成?”   “对了,我记得我妹子妹夫与祖家早就分了家的,怎么欢哥儿的周岁礼还跑到祖家举办来了?”   路玲玲的兴师问罪,使得客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顾大太太不料路玲玲如此不客气,脸色相当难看。她忍不住看向顾芸儿,强笑着说:“芸儿,沈三夫人来者是客,你可得好生替我招呼哦。”并未回答路玲玲的话。   “三夫人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吧,赶紧进屋里歇着,欢哥儿的事,随后会与您解释的。”   “是呀,三夫人,我知道您与五弟妹交好,可也不急于一时呀。芸儿,你祖母可等得望眼欲穿了,芸儿,赶紧去见你祖母吧,别让她老人家久等。”顾家几位太太赶紧上前打圆场。   顾芸儿说:“也好,我也怪想念祖母的。”就看着路玲玲。   路玲玲说:“二嫂,你去见令祖母吧,我去瞧瞧我妹子。”   顾二太太赶紧说:“五弟妹正在沁真堂里,三夫人一道去吧。”   徐璐拍了拍路玲玲的手,笑着说:“也好,既然来了顾家,少不得也要给顾老太太见过礼才是。路姐姐,咱们就先去见见顾老太太吧。”   顾大太太这才发现了徐璐,刚开始觉得有些面熟,后来仔细一瞧,忽然又脸色大变。   “凌,凌少夫人……”一个顾芸儿已让顾大太太脸上无光了,再加上路玲玲,已让她背脊发凉,如今,再来一个徐璐,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了出来,直逼心脏。   想着凌峰那日的蛮横凌厉,咄咄逼人,徐璐把他们从凌家赶出来的场景,历历在目。   顾大太太唇角发苦。   徐璐笑意盈然地道:“顾大太太,好久不见,别来无漾。”   顾大太太扯了扯唇角,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顾家几位太太瞧了,心头也跟着蒙了层阴影。客人们更是窃窃私语着,因为顾大太太没有介绍徐璐的身份,但能与沈家两位诰命夫人并肩而行的,想来身份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正端座在沁真堂的顾老太太姚氏,只知道顾芸儿回来了,几个媳妇都出去迎接了。姚氏如今不敢得罪顾芸儿,但在客人面前,仍然得端着老封君的架子,是以并未出去迎接。只端坐在罗汉床上,等顾芸儿来给她请安。   顾老太太姚氏还要在顾芸儿面前拿下架子的,只是一瞧到与顾芸儿一道进来的路玲玲和徐璐后,心头咯噔一声,这二人都是姚氏生平最不想见到的。可偏偏,人家来者是客,品秩又比自己高。   屋子里的女眷不明白原本还端着架子的姚氏怎么忽然就像屁股下着火一样从罗汉床弹了起来,纷纷讶异地望着姚氏,以及从外头进来的三位女眷。   虽说苑平县城没什么顶级大世家,但书香世家还是有不少的,能在姚氏跟前说得上话的也都是有些身份的女眷,这些人眼光还是满利的,立马就瞧出了随顾芸儿一道进来的两位妇人应该也是世家大妇,不敢怠慢,也赶紧起身相迎。   顾芸儿与姚氏见礼,叫了声祖母。   姚氏暗恨顾芸儿发了达却不帮辅娘家,可沈家她又惹不起,也只能憋在心里,慈爱地笑着说:“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沈家是高门大户,你回一躺娘家还真不容易。今儿能够见到你,可真把祖母高兴坏了。”   姚氏亲热地拉着顾芸儿的手,好一副祖孙情深。一些客人就在心里暗自揣测着,沈任行位高权重,高门大户,顾芸儿在沈家怕也得战战兢兢吧。这么一想,一些女儿嫁得不怎么好的女眷也就释然了。   顾芸儿知道姚氏既想巴结自己又想拿捏自己的心思,淡淡地抽回手,对姚氏介绍路玲玲和徐璐。   “祖母,这是我家三弟妹,这是安国侯凌家少夫人。特地来参加欢哥儿的周岁礼。”   姚氏就对徐璐二人笑道:“原来是三夫人,凌少夫人,老身不曾远迎,还请海涵。”   徐璐矜持浅笑,并未答话。   路玲玲却扬眉问:“顾老太太,我侄儿呢?还有我妹子呢?我妹子妹夫与你们祖家可是分了家吧,怎的欢哥儿的周岁礼还在祖家举办呢?”   敢情这不是来参加孩子的周岁礼,而是来找茬的。   客人们就兴奋了,纷纷竖起耳朵。   ------题外话------   大娃儿在学校被传染了流感,然后回来把我也给惹了,喉咙痒痒的,头晕晕的,重重的,好难受哦。 ☆、第214章 破坏   顾家几位太太也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顾芸儿是顾家孙女,路玲玲却是顾路氏的姐姐,与顾芸儿又是妯娌,路玲玲在顾家闹将起来,没脸的就是顾家和顾芸儿了。这时候,顾芸儿的态度就成了至关重要。   顾芸儿站在顾家,就与路玲玲起了矛盾,将来在沈家也不会好过就是了。若是站在路玲玲这边,肯定会被说成不孝。一个连娘家都不顾的人,名声又能好听到哪儿去?   顾大太太自觉在沈家受的气总算掰回了一城。   姚氏笑呵呵地说:“三夫人还真是关心妹子,路氏可真有福气。三夫人您也知道,路氏怀着欢哥儿可是受了大罪的,生欢哥儿的时候更是九死一生,把身体也给弄垮了,我做婆婆的看着也心疼。加上您妹夫如今又有了差事,路氏即要照顾您妹夫,又还要照顾欢哥儿,实在是辛苦,所以我就想,趁着老婆子还能动,就把欢哥儿养在跟前,也好让路氏松口气,专心一致服侍你妹夫。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徐璐与路玲玲对望一眼,果然正中她们猜测。   姚氏这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新媳妇因年轻,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好些人家的媳妇的头一胎大都是由长辈带大的。而当婆婆的主动帮着带孙子,做媳妇的就算再是舍不得孩子,为了孝道,也不得反对。大概这就是姚氏拿捏路氏的另一法宝了。   姚氏是婆母,又是欢哥儿的祖母,祖母心血来潮要把孙子带在身边,做媳妇的也只有受着,还得高高兴兴地把孩子抱到婆母跟前,不得有怨言。否则就是不孝,忤孽。   路纤纤舍不得儿子,也知道姚氏是想拿捏自己,却也找不着更好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姚氏带走。   姚氏抱走欢哥儿除了拿捏路氏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借由拿捏路氏来逼顾芸儿路玲玲服软。   顾芸儿在娘家时就与路纤纤交好。   而路玲玲更是路纤纤的姐姐。   只要路纤纤向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哭诉,为了路纤纤,不管是顾芸儿还是路玲玲,都得捏着鼻子心甘情愿让顾大官复原职。否则姚氏有的是办法让路纤纤痛不欲生。   路玲玲自然明白姚氏的险恶用心,被气笑了。   “老太太,果然是人老成精呀,你老人家的本领越发高竿了。”路玲玲笑里藏刀地说,“难怪能教出贪赃枉法的儿子。”   顾月芙忽然跳出来,对顾芸儿大声指责道:“三姐姐,你好歹也是顾家的孙女吧,怎能任由外人这般侮辱自己的祖母和长辈呢?三姐姐你也不吭句声。”   顾月芙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不愧是杨家培养出来的尖刀。   顾芸儿就说:“大伯贪赃枉法确是事实,大理寺已查得一清二楚,这也没什么好分辩的。三弟妹说得也是事实。”顾芸儿又对姚氏说:“祖母,大伯父虽然做错了事,可不是还有芙堂妹蓉堂妹么?芙堂妹可是阁老媳妇呢,有芙堂妹在,大伯父一定能转危为安的。是不是,芙堂妹?”   顾月芙咬牙,半响说不出话来。   当着客人的面,她着实不好说,她这个阁老媳也就那么回事。当年顾家因她与杨家订了亲,想着将来要靠她支撑门庭,就对她多有迁就纵容,也让她骨头都轻了不少,也做出不少让人病诟的事来,更是说过不少轻狂的话。如今让顾芸儿这么一说,顿感无地自容,只觉脸皮被趴得血淋淋的难堪。   费了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却扶了个阿斗,非但没法支撑顾家,反而还添了不少麻烦,姚氏对顾月芙早已没有先前的器重。可顾月芙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女,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忍心再让孙女受顾芸儿挤兑,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芸儿说得极是,咱们芙儿不是个忘本的。这不,她父亲能够转危为安,也还多亏了芙儿从中周旋呢。”   姚氏现在也后悔得不行,早晓得顾月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当初就不该对她过多纵容,害得她为了顾月芙,把顾芸儿往死里得罪,就是现在想弥补都弥补不了。最让姚氏难以忍受的是,顾家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嫡女,却对家族半分贡献都没有,反而三天两头回来打秋风,姚氏肠子都悔青了。   姚氏也恨顾芸儿,受了一点委屈就非要逼着分家,带走了大半财产,害得顾家只能勉强维持表面光鲜的体面。   顾煜中能够放出来,明明就是顾煜文帮着打点沈任行暗地里发了话才被放出来的。这姚氏也敢往脸上贴金,真不要脸的。   路玲玲鄙夷不已,正要呛声,顾芸儿就说:“祖母,我还不曾见过欢哥儿呢,我先去看看欢哥儿啊。”然后又与路玲玲道:“三弟妹,你也一起吧。”   路玲玲扬眉,她看不惯顾家人算计路纤纤的嘴脸,非要当着客人的面把姚氏等人的阴险揭发出来。   只是徐璐拉了她一下,向她挤了挤眼睛。   路玲玲不明所以,但她向来佩服徐璐走一步看三步的本领,徐璐这么做肯定有其深意,也就不再啃声了。随顾芸儿一道去看欢哥儿去了。   欢哥儿就在沁真堂隔避偏厅里,路玲玲逗着欢哥儿,小家伙穿着喜气的浅黄色富字纹的红色小夹袄,头戴黑红想间的的小皮帽,看起来粉妆玉琢,很是惹人怜爱。   路纤纤正陪着客人,一起看着在炕上玩耍的欢哥儿,看了路玲玲后,双眼忽然红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起身对路玲玲和徐璐施礼:“姐姐您怎么也来了?”又对徐璐招呼着:“少夫人。”   路玲玲凶巴巴地质问:“不是说好了在铁树胡同办席么?怎的又变卦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她正要质问妹子是不是姚氏逼迫她,徐璐却开口道:“欢哥儿长得真是可爱,难怪你婆母喜欢他,非要在祖家办席。这也是对妹妹的抬举,妹妹更该高兴才是。”   路玲玲气极,瞪着徐璐。   徐璐把事先准备好的玩具递给欢哥儿让他玩,笑容满面地说:“妹妹也真是的,哪家做媳妇的不想着自己的孩子得长辈喜欢?不过欢哥儿真的好可爱,等欢哥儿抓了周,再把孩子抱回去不就得了。”   路玲玲姐妹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顾芸儿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就笑了起来。   很快,孩子的抓周礼就开始了,诺大的厅子里布置了好多玩具,什么都有,鱼符,木剑,算盘,绣帕,书,应有尽有。   欢哥儿被放在铺着的地毯上,宾客们围在周围,纷纷指着鱼符让他拿,小家伙左看右看,却毫无动静,最后,往就近地玩具爬去,抓了支精巧的狼豪笔。抓笔也不错吧,将来靠笔杆子吃饭,这可是做官的料呢。   只是众人还没讨论够,小家伙又抓起了木剑放在嘴里咬,众人大笑,纷纷说:“一手拿笔,一手拿剑,哎呀,这小子将来可了不得呢,文武全才呢。”   大概是众人笑声太多了,欢哥儿又丢掉笔和剑,又往胭脂盒爬去,众人赶紧叫着阻拦,路玲玲更是拿着个鱼符勾引他,欢哥儿左看右看,最终没有选择鱼符,最终拿了本书在手头撕了起来。   众人就大笑,将来肯定是个读书人,会给顾家考个状元回来。   抓周礼过后,吃了饭,顾芸儿与路玲玲和徐璐使了眼色,和徐璐一道留了下来。而路玲玲则向姚氏告辞。   姚氏假猩猩地挽留,路玲玲也假猩猩地说了客套话,称庄子上有些事,要过去瞧瞧。   姚氏这才故作遗憾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既如此,那老身也不留三夫人了,老五媳妇,你替我送送三夫人。”   路纤纤点头。   而路玲玲则抱了欢哥儿亲了亲,笑着说:“小宝贝儿,来,你也来送姨母一程。”就抱着欢哥儿走了。   姚氏没有想那么多,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而路玲玲也是和颜悦色的,不住地夸姚氏疼爱欢哥儿,欢哥儿真有福气,跟着老太太,欢哥儿必能成大器之类的恭维话。   姚氏面上谦虚着,心里却很是得意,自觉找着了拿捏路纤纤的法子。   “……欢哥儿是我孙子,我不疼他疼谁呢?只是欢哥儿年纪还小,路氏即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儿子,确实顾不过来。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加上欢哥儿他大伯如今闲赋在家,我也怕他一时想不开,有个小孩子呆在眼前心情肯定会好转的。我也知道,这母子连心,欢哥儿养在我这儿,路氏肯定会思念孩子。不过三夫人放心,只要欢哥儿他大伯的另觅了差事,就把欢哥儿给你送回去。”   顾大太太在一旁说:“娘,老爷虽说心情低落,但也不至于想不开呀。老爷犯的事儿可不小,能够全身而退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能奢望官复原职。”   姚氏就笑着说:“无事,反正他大伯也挺喜欢欢哥儿。相信有了欢哥儿在身边,你大伯肯定会很高兴的,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讨价还价了。   也可以称为威胁也不为过。   顾煜中什么时候官复原职,欢哥儿就什么时候回到路氏身边。   否则,路氏别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路玲玲气得火冒三丈,不过她想到即将上场的好戏,又生生压住了火气,笑容满面地说:“老太太说得极是,相信有欢哥儿在,他大伯会很平安的。”   路纤纤看了路玲玲,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和愧疚。她愧对姐姐,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害得姐姐替她操这么多心。尽管知道这样不好,会纵出个得寸进尺的老太太,可母子连心,她真的无路可走了。   看着路玲玲服了软,姚氏简直像吃了蜜似的高兴。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   只要把欢哥儿拿捏到手头,母子连心,路纤纤必会向路玲玲求助,路玲玲向来疼爱路氏这个妹子,就算明白这是她的阴谋诡计,但为了妹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以想像,路玲玲笑容满面的背后,肯定对自己咬牙切齿。   不过姚氏并不以为意,反而很得意。   欢哥儿是自己的孙子,自己当然会好好疼爱的,但路氏就别想好过。只要路氏不让自己满意,她有的是法子拿捏路氏。   路玲玲和路纤纤抱着欢哥儿走了。   顾大太太有些忐忑,觉得老太太未免过分了,哪有这样拿捏人家的,这不是在求人,而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呀。   可顾大太太才张嘴,姚氏就打断她的话:“客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赶紧给客人安排节目娱乐呀。”   顾大太太不敢忤孽婆母,只好安排去了。厅子里的人就少了一部份,但仍是有相当一部份人依然围在顾老太太这儿不肯走。   主要是顾芸儿和徐璐还沉走,她们想留下来与徐璐二人套套近乎。   姚氏正中下怀。   顾芸儿就陪在姚氏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徐璐也坐在顾芸儿身边,只一味嗑着瓜子喝茶。   顾月芙也一直陪着姚氏,不时给姚氏张罗茶水点心,偶尔还给姚氏捶捶背。   姚氏就笑着说:“你这丫头呀,嫁了人还是这么的孝顺。不枉祖母疼你一场。”目光却时不是剜了顾芸儿一眼。   顾月芙笑得格外娇俏:“祖母,人家可是一直都孝顺您的。”她就是要让客人瞧到,同样是孙女,顾芸儿有多不孝,仗着嫁了个厉害的男人,就不把长辈放眼里。   一个挂着不孝名声的人,身份再高又有何用?还不是要被戳背脊骨?   顾芸儿居然对顾月芙意味深长地说:“芙堂妹确实孝顺祖母。顾家众多姐妹,就数芙堂妹嫁得最远,可跑娘家的次数却是最多的。芙堂姐确实孝顺祖母,可也不能不顾婆家呀?要知道,芙堂妹每次回娘家,都要呆上三两天,京城离苑平又不远,芙堂妹这般,婆家肯定会有怨言的,堂妹以后或切莫如此了。”   女子嫁了人后就是夫家的人了,除非娘家有急事,否则哪能够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还一住三两天。恐怕这就不是孝不孝顺的问题,而是在婆家无法立足,回娘家寻求蔽护来了。   在场座的都中年老人,哪有不明白的,看顾月芙的眼光就变了。   顾月芙脸色就变了,若是照着以往的性子,肯定要大怒,或反唇相讥,但现在她却没那个底气,只得咬着唇,忍了又忍。   姚氏对顾月芙在婆家的表现也非常不满意,私底下也不知骂了多少回,可骂她是一回事,看她被顾芸儿奚落又是另一回事,姚氏就对顾芸儿说:“你妹妹向来孝顺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阵子我身子不怎么好,芙儿知道后,当天就赶了回来,赶都赶不走,唉。我也知道,三天两往往娘家跑确实不妥,芙儿,以后切莫如此了。”   有了姚氏的台阶,顾月芙脸色这才好看了。却再也不敢惹顾芸儿了。   徐璐看得很是无趣,觉得顾月芙太让她失望了,真是个银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一直坐到日入时分,顾月芙看看天色,就起身,向姚氏告辞,说得回去了,免得婆家人说闲话。然后又看着顾芸儿:“三姐姐,我们一道上路可好?”   顾芸儿就说:“不用,三弟妹邀请我去她庄子上玩。如今秋季来临,正是大丰收的好时节,三弟妹说,此去庄子上,吃现榨的果汁,即美味又能美容养颜。听着着实心动。”   徐璐也跟着笑道:“是呢,听说板栗也成熟了,正好可以吃烤板栗。如今天气也转凉快了,刚好可以骑马,我一直想骑马来着,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眼下大好机会来临,自是不能错过。”   顾芸儿笑话她:“谁不想骑马,你会骑吗?”   徐璐正色道:“当然会。”   “我不信,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呀?”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曾在庄子里骑过两回,不过不太熟。”   顾芸儿就笑话她:“这样你也敢骑?真够胆大的。叫我一声师傅,让我教你得了。”   徐璐打趣她:“我记得你以前并不会骑马呀?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芸儿脸儿一红,“不告诉你。”   徐璐就指着她笑了起来。顾芸儿恼羞成怒,作势必打她,二人就闹了起来,看起来非常交好。   姚氏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又羡又妒。这位凌少夫人可是京城有名的人物,顾芸儿何德何能,居然还巴结上了凌少夫人。   顾月芙更是妒嫉得双目喷火,她倒不是妒忌顾芸儿与徐璐交好,而是因为顾芸儿居然敢抛下夫家一个人去庄子上玩,她就不服侍婆母,不服侍丈夫?沈家怎么会同意让她们在外头玩?   带着浓浓的妒嫉和不可置信,顾月芙问:“三姐姐,凌少夫人,你们要去沈三夫人的庄子上玩么?要玩多久?”   顾芸儿说:“大概四五天吧。”   “这么久?”顾月芙脱口而出,“你婆婆同意吗?”   顾芸儿看她一眼,笑道:“那当然。”   顾月芙颇受打击,半响无话。   姚氏也颇不是滋味,屋子里有片刻的冷场,她不得不试图找话题,于是就左右看了看,说:“咦,路氏怎么还没回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路纤纤送路玲玲出去确实有些久了,大概都有大半个时辰。   姚氏就让人去找路纤纤,很快就有下人来报:“五太太带着九爷上了马车离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欢哥儿在顾家行九,称九爷。   姚氏很是不悦,“这路氏也真够大胆的,不就是把欢哥儿养在我这儿么?生怕我抢了她儿子似的。真是不孝。”她以为路氏把孩子带回铁树胡同了。   见自己的话无人附和,姚氏只好对顾芸儿说:“芸儿,你这个五婶娘可真没见识,以后你可千万别学她。将来你有了孩子,最好让你婆母带。这样对你也是大有好处的,可别学路氏,真是鼠目寸光。”   顾月芙赶紧说:“就是就是,祖母亲自带孩子,省了五婶婶多少事呀。五婶婶也真是的,难得祖母一片好心肠,却不领情。”   徐璐实在讨厌顾芸儿这副嘴脸,忍不住道:“是呢,杨五奶奶最是深明大义。将来我碰上杨夫人,一定要好生夸赞夸赞五奶奶。等杨五奶奶生了孩子,也让杨夫人抚养。”   顾月芙脖子立马缩了缩,敢怒不敢言。   如此情形,就有人扑嗤笑了起来。   因为徐璐知道她不少鸡皮狗灶的事儿,顾月芙不敢惹徐璐。但旁人也敢嘲笑她,骄蛮脾气发作,想也不想主喝斥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笑的人不是别人,却是顾月玫婆家小姑子。顾月玫是顾家长女,出嫁多年,是顾月芙的嫡长姐,女子在娘家是娇客,但在婆家就要矮上一截。   徐璐看了顾月玫的小姑子戴圆圆那副清冷矜持的模样,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顾月芙居然跑去惹她,能讨得了好才惯。   果然,戴圆圆不怒反笑,高高扬眉,挑衅地道:“我笑我自己的,与你杨五奶奶又有何相干?难不成,你杨五奶奶还要管我笑不成?”   “你……”   都是家中的娇娇女,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针尖对麦茫,想来肯定会精彩。   徐璐面露兴奋,正准备看戏,可惜,戏就结束了。因为顾大太太和顾月玫母女二人,一个喝斥顾月芙,一个安慰戴圆圆,最终由顾月芙捏着鼻子道歉了事。   又没掐起来,徐璐表示很失望。   不过看顾月芙那副饱受屈辱的模样,徐璐还是觉得这样也好。   人人捧着的天子骄女,自以为很了不起,无法无天地挥霍着亲人长辈对她的纵容宠溺,忽然间靠山倒了,引以为傲的身份也变得一文不值,自然就骄傲不起来,比落水狗还要不如,也够她受了。   戴圆圆虽然不再与顾月芙计较,可那双利嘴仍然没有停歇,居然就炮轰起了姚氏。   ------题外话------   流感还没好,今天可是强撑着写的,呜呜…… ☆、第215章 赤搏上阵   戴圆圆冷笑一声说:“亲家老太太打得倒是好算盘,真让圆圆开了眼界。大嫂,难怪我娘不让你回娘家,看来也是有道理的。”   戴圆圆这话可真够刺人的,饶是向来隐忍出色的姚氏也忍不住面皮一抖,压下火气,笑问:“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月玫对你不好?”   戴圆圆似是不屑回答,而是看着顾月玫,一脸高傲:“老太太不必明白,只要大嫂明白就成了。”   接连让一个小丫头扒脸皮,姚氏脸色发青,可到底是孙女的小姑子,不好得罪,只能死死忍着,目光不善地看着顾月玫。戴圆圆来过顾家两回,但因脾气不大好,嘴巴又太利,顾家上下都不怎么喜欢她。偏顾月玫每次回娘家都要带这个小姑子来。   顾月玫自然明白小姑子指的是什么,脸皮也火辣辣地红着。她父亲没了一身官皮,她在婆家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可自己娘家的做派,着实让人难以启齿。   而客人的目光也让顾月玫颇不是滋味,不愿再让人盯梢,赶紧转移话题,“哎呀,我还给九兄弟带了些玩具回来,刚才还忘了拿出来。”然后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把事先带来的玩具带来。   而顾月玫的话也提醒了姚氏,姚氏又凶神恶煞地让人去铁树胡同把欢哥儿带回来。   铁树胡同离顾家很近,来回也就两盏茶时光。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凛报,路氏并未回铁树胡同,而是去了路玲玲的庄子里。   姚氏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破口大骂:“路氏居然私自带着我顾家的子嗣离开顾家,她好大的胆子。真当我顾家不敢休她不成?”   自来子嗣为重,身为媳妇,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子嗣,倘若护嗣不力,都要受婆家责怪。路纤纤在无姚氏首肯下,就带着孩子离开顾家,姚氏完全可以混淆血脉的罪名,收拾路氏。   顾大太太心头也有不好的预感。   刚才路玲玲一进门就兴师问罪的模样,可很快就笑容满面,如春风般和煦的态度,顾大太太就觉奇怪,心头一直不安着。直到路玲玲离开后,这股心神不宁依然挥之不去。直到下人来说,路氏带着孩子一去不复返,这才知道坏了事。   按老太太的意思,把欢哥儿拘在手里,不愁路氏不去求路玲玲,顾芸儿就算不顾惜祖家,但与路氏一向交好,看在路氏的份上,少不得也要帮着说上两句。   可路氏就这么带着欢哥儿走了,让她们白高兴一场,如何不愤怒。   尤其给欢哥儿办这个抓周礼,祖家也还出了一半的钱呢。   不止姚氏气得火冒三太,顾大太太也气得不行。她目光剜着顾芸儿,强忍着怒火:“芸儿,你这五婶婶也太胆大妄为了,欢哥儿那么小,怎能出远门呢?老太太向来疼欢哥儿,你五婶婶招呼都不打就抱走了欢哥儿,这不是忤孽么?万一老太太气出个好歹,那咱们可就真是罪过了。”   顾芸儿悠悠地说:“祖母年纪确是大了,精力也不行了,欢哥儿又还那么小,小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万一扰着了祖母可怎生是好?依我看,还是让五婶婶亲自带吧。祖母为了咱们一大家子,也操了大半辈子的心,也该享享清福了。”   顾大太太气得指尖发颤,却又找不着话来反驳,顾芸儿今非昔比,她到底不敢惹顾芸儿。sk   姚氏也是如此,尽管气得抓狂,却不敢发飙,只得忍着怒火,一脸哀伤道:“芸姐儿这可是嫌弃祖母老了?不配带孩子不成?”   顾芸儿说:“祖母说哪儿话呢。”就不再言语了,连敷衍都不肯。   姚氏心急火燎,靠拿捏路氏这条路已行不通,只得目光凶狠地盯着顾芸儿。   “芸儿,祖母今儿求你一件事儿。”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古怪,有种破罐子摔碗的狠劲,早在准备参加欢哥儿抓周礼时,顾芸儿就知道,祖母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非要逼她向丈夫求情,让大伯官复原职才成。   顾芸儿就说:“祖母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是今儿是欢哥儿的周岁礼,便是有事,也不急在这会儿,明儿闲了,祖母打发人来吩咐我就是了。”   ?顾芸儿还是不愿让事情闹得太大,顾煜中贪污受贿,知法犯法,已是板上钉钉,这样的罪名,落到普通官员身上,只有死路一条的。沈家全须全尾的保全了他,也还是丈夫看在她的份上才做到这一步骤的。   姚氏却是冷笑道:“改明儿?呵呵,如今我这个孙女可了不得了。我是想见也见不到呢,不趁这会子好容易见一面,求孙女给个恩典,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呢!”   ?这声音大得连整个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顾家又兴旺了近百年,光沁真堂的宴处厅就是三开间,这会子又把两边翮扇移了开来,整个宴息厅就更是宽阔了,客人们虽坐在远处说话打牌,但姚氏的声音之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时人人都停了说话,目光自然的看了过去。   ?厅里顿时就鸦雀无声。   顾芸儿慢慢理了袖子,淡淡地说:“祖母请说。”   姚氏突然有些发怵,因为顾芸儿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得可怕,一如刚才路玲玲的作为。她在心中默念着顾月芙给她出的主意:这样的场合,您是她的嫡亲祖母,她敢当着这么多官眷的面儿给你没脸?她再是高嫁,敢不要孝道?在场的都是她官眷,她又能横到哪儿去?到时候外头说起来,顾芸儿仗着高嫁就不孝敬祖母,光言官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她。   顾月芙更是直接了当地说:若是咱们再狠些,去顺天府告她不孝,或是让言官参她一本,哼哼,上回王家一事,直到现在怕还没缓过气吧。再让言官参沈任行一本,怕是沈任行生吃她的心都有了。沈任行虽是阁老,可言官也不是吃素的。言官最是喜欢揪官员内宅的事儿。再让言官参她一本,看她还有脸没脸。当着客人的面,再跪下来向她磕头,看她受不受得住。   ????这么一想,姚氏就觉得腰杆又硬起来,凄楚道:“你大伯父是顾家长房,是顾家的顶梁柱,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伯被罢官吧?你大伯好歹也是疼过你的,好歹你也姓顾,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还求你看在祖母脸面上,给你大伯一次机会吧。”   附近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撇唇,顾煜中的事,放在普通官员身上,必是身死的下场,如今能够保住性命,只是丢了官而已,已是沈家出力的缘故。偏姚氏还不知足。本来就不是亲的祖母,倒摆起祖母的谱儿来了。   ????事涉朝廷官员调度,就算大家都知道,处在顾芸儿这个位子上,可以想办法,沈任行也不好不给她脸面。可拿到明面上来说,这就是违例的,甚至还会连累到沈任行。妇人不可干政,这是铁例,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公然要顾芸儿帮忙,就是想帮的,也不敢帮了。   求人也不是这样的求法。   分明就是挖坑啊!   顾芸儿就说:“祖母这话可真让我难为。大伯父被撸了差事,那是因为犯了事,这可是朝廷亲下的诏令。我一介妇道人家,可没那个本事擅自左右朝廷诏令呀。”   姚氏冷笑着说:“芸儿如今是阁老夫人了,只需求求沈阁老,不就成了?”   顾芸儿就拔高声音,正色道:“祖母此言差矣,您孙女婿虽是阁老,却也得遵循朝廷律令。这朝廷官员任免的事,不是我能说话的,更不是我家夫君说成就成的。朝廷有律例,妇人不得干政,祖母口口声声要我给大伯父官复原职,这是要置我于何地!还请祖母慎言!”   “那是你伯父!又不是旁的不相干的人。”姚氏气得拍了几子,大声道:“你如今高嫁了,了不起了,照顾下亲戚,也不是什么难事,哪家没有这样的事呢?偏你就推三阻四,拿朝廷律法来压我,难道堂堂阁老还办不成这事儿么?这还是自己的亲伯父,又不是外人。法理之外关乎人情,只要你跟沈阁老求个情,让你大伯父官复原职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我看你分明就不想帮忙,存心见死不救,你怎的就这么铁石心肠呀,那可是你大伯父,嫡亲的伯父呀。”   姚氏与大房商议了一个晚上,定了两步妙棋,一是拿捏路氏进而挟制路玲玲帮着求情,二是用名声孝压制顾芸儿。   顾芸儿高嫁,顾家再无制肘她的法子,唯有名声孝道这个杀手锏。   这也是姚氏临时改变主意,改欢哥儿的周岁礼到顾家举办的真正原因。   顾家再大宴宾客,顾家百年声望,还是颇有底蕴的,也请了不少名门望族前来,其目的就是要当着外人的面,逼着顾芸儿应下。   姚氏甚至哭道:“你大伯父为官也不易呀,他可是家中顶梁柱,顾氏的族长,他出了事,你们这些出嫁女又能好到哪儿去?这阵子受了打击,整个人精神气都没了,病歪歪的,几日功夫,人都瘦了一大圈。你就行行好,提携一下你大伯吧,长房还有那么多人靠着   你大伯父过活呢,我也就这么个与我亲近的儿子了。”   说到兴头上,姚氏甚至唱念作打地跪下来,朝顾芸儿磕头,边磕边嚎哭道:“祖母给你磕头还不成么?你就行行好,给老婆子一条生路,让你大伯父官复原职吧。你大伯父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去官府告你不孝,忤孽……”   顾芸儿身边的婆子把她硬架起来,姚氏挣扎不动,就放声大嚎:“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攀了高枝儿就不认我这个祖母了是不?如今你是金凤凰,只管把我往泥里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让孙女往泥里作贱……”   这简直是赤膊上阵了,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   徐璐看得有趣,对顾芸儿悄声说:“你这个祖母,平素就是用这种招数应付你和顾郎中么?”   虽是悄悄话,可诺大的客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芸儿苦笑:“也没怎么用,统共也就用过三回,第一回想要我娘的嫁妆,就是这般哭嚎的。第二回是因为芙姐儿高嫁杨家,逼我父亲给她治嫁妆。第三回,也就是这回了,让姐姐笑话了。”   客人们一听,更是鄙夷到不行。   顾大太太无地自容。   戴圆圆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甚至还大赤赤对顾月玫大声说:“大嫂,以后还是少回你这个娘家吧,一屋子腌赞事,也不怕带坏我侄儿。”今日顾月玫还把自己的儿子也带了回来的。   顾月玫被说得面红耳赤。娘家这样的做派,着实让她又羞又气,心头也恨姚氏恨得要命,这个小姑子嘴巴一向大,回到婆家后还不知要怎样宣传自己娘家的事,以后在婆家怕是抬不起头了。   既然已闹到这杨的场面,顾芸儿反而不急了,也不劝姚氏,只让婆子把姚氏死死压在罗汉床上,并声音软软地对姚嬷嬷等人道:“祖母大概口也渴了吧,去把温茶拿来,祖母口渴了应该用得着。”   姚氏噎了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题外话------   一年到头,很少感冒的,可一旦感冒了,不整个七八天休想好转,药石无效,倒霉催的,今天第四天了,还有四五天就能恢复了。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216章 夫妇齐发威   顾月芙跳了起来,大声道:“三姐姐,你现在是沈二夫人了,威风了,就不管娘家了吗?人家是怕穷亲戚打秋风,我看三姐是怕我们连累你的富贵生活吧。”   顾月芙也开始口不择言了,顾芸儿敢不帮忙,那就休怪她乱咬一气。哼,反正她是光脚的。   徐璐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挑眉笑道:“杨五奶奶,你也是阁老家的儿媳妇,怎的不去求杨阁老?顾煜中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呢?你自己都不使力,非要让隔房的姐姐使力,未免强人所难了。”   因为凌家与杨家是死对头,顾芸儿也讨厌徐璐,像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尖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没想办法?我若是能想办法,也不会腼着脸去求她了。”   徐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既然你都想不出办法,芸儿又能想出办法不成?她是人,又不是神。朝廷又不是她家开的,顾煜中这个人我知道,就是个取巧卖乖,溜须拍马,于朝廷无半分功劳,贪污好色踩低捧红倒是样样来。这样的人,朝廷没有处置他已是格外开罪了。还想官复原职,做梦吧。”   反正已是抱着收拾顾家的目的前来,徐璐倒是不怕得罪人,狠狠地把顾煜中给贬得一文不值。   “顾煜中出了事,你们身为亲人都不想办法,居然逼着隔房的闺女想法子,柿子捡软得捏呀。”   “你,你……”顾月芙被徐璐骂得发懵,顺了半天的气,才叫道:“这与我顾家的私事,你插什么嘴?多管闲事。”   徐璐又毫不客气地骂道:“冲着你以前曾对芸儿做过的那些腌赞事,若是换作我,怕是此生永无颜面再去求她了,你倒是好,脸皮还真是厚得跟城墙一样。”转头又向姚氏开火,“姚氏,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妇道人家,居然敢拿孝道压沈二夫人干涉朝廷律法,企图干涉官员任免事,这可是犯了大忌,今儿回去本夫人就上书朝廷,治你个以孝道辖制朝廷诰命夫人,意图干政之罪。让朝廷夺去你的四品恭人,本夫人说到做到。”   徐璐说得铿锵凌厉,威仪凛然,杀气腾腾,此话掷地有声。姚氏吓得魂飞魄散,半天回不了魂。   徐璐轻蔑一笑:“顾煜中犯得事可不小呢,若是放到普通官员身上,就是几条命都不够抵的。姚氏,你既然嫌你儿子活得不耐烦,就尽管闹吧,闹得越大越好,看谁救得了你。”然后又转头,埋怨顾芸儿:“你也是的,这样的长辈理他做甚,倒是敬出个得寸进尺的。什么腌赞事儿都要来找你,也不管你做不做得到。哪是拿你当孙女对待的,分明就是要把你往绝路上逼呢。就是位高权重如方公,怕也没本事让犯事的官员官复原职。他们倒是好本事,当你是神仙下凡呢,什么都能替他们办到。顾煜中的事儿,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又出钱又出力,还要落得个忘恩负义不顾孝道的名声,何苦来哉?依我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成全他们给你安上的恶名吧,让他们知道何谓忘恩负义。”   徐璐这话可是毫不留情的,说得顾家人脸青一阵白一阵。   一些知廉耻的,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也深恨长房闹也这么多事来,更恨姚氏的得寸进尺,没有拿捏住顾芸儿,反而让顾家百年清誉悔于一旦。   徐璐能这么痛骂,顾芸儿露却是不好说的。顾芸儿暗自感激,心头激荡。   “你,你……徐氏,我们顾家的事,你不嫌管得宽么?”顾家人被骂得不敢再开口了,姚氏也不敢再嚎了,花着一张老脸,手足无措地扑在罗汉床上。唯独顾月芙气不过,又跳起来指着徐璐指责。   徐璐目光轻蔑扫了她一眼,目光冰凉,不屑,嘲讽,顾月芙只觉全身发凉,一身的气势就那样软了下来。   顾芸儿长长叹口气,对姚氏幽幽地道:“祖母,您刚才那番话,可是从不曾拿我当亲孙女对待呀。”   姚氏刚才聚积出来的高昂士气已消散无几,这时候只剩下恐惶的份了。她还想说什么,却让顾四太太打断了,说:“芸儿,你祖母人老了,就糊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与她一番见识,老太太也是受人撺掇所致。”顾四太太也是没法子了,老太太的为人她本来就不喜,为了长房就不顾其他房的利益,为了让顾大起复,还逼得他们几房四处奔走,银子倒是花了不少出去,还要挨骂,泥巴也有三分土性的。   顾二太太和顾四太太也是有私心的,长房失势,虽然对顾家有影响,不是还有三房么?到时候靠着三房就是了。   老太太为了已是烂泥的长房还要往死里得罪三房五房,到时候顾家就是真的完了。顾二太太和顾四太太可不愿这样的事儿发生。也顾不得孝道不孝道,先让顾芸儿消了气再说。   顾芸儿却捂着脸嘤嘤地哭着,也不说话,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众人也理解她的苦楚,未出嫁之前,顾家对人家也不好,但娘家出了事,顾芸儿也还是全力相帮的,偏还得寸进尺。求也没个求人的态度,还要阴险地挖坑给人家,这分明就是逼着人家舍了老命相帮还要再打上一棍子呀。   任谁遇上这样的亲人长辈,也要寒心的。   顾芸儿只负责伤心地哭,徐璐则负责气愤地善后。   她拉着顾芸儿的手恨声骂道:“这样的娘家,这样的亲人,你还认来干嘛?你忘了你以前的名声是谁给你败坏的?你忘了你娘的嫁妆是谁给吞了去?你忘了是谁逼着你去认下本不是你的错?”   顾大太太弱弱地反驳:“凌少夫人,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的……”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是不是乱说,大家心知肚明。芸儿,咱们走吧,我知道你性子软,又顾念孝道。我却是看不下去了,现在咱们就回去,我要参姚氏一本。哼,敢拿孝道要胁朝廷诰命夫人干政,好大的胆子。”   徐璐说得杀气腾腾,又对着顾月芙开炮:“你身为顾煜中的女儿,自己父亲犯了什么罪你是再明白不过的。亏得你还是杨家的儿媳妇,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居然也干涉起朝政大事。哼哼,杨家果然好家教。”   “你,你……”顾月芙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璐不屑地冷哼一声,拉着顾芸儿就走。   ……   基于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徐璐回京后的第二日,就上书朝廷,狠狠告了姚氏一状。   姚氏本不成气候,儿子又还犯了错,能留着性命已是邀天之幸,还敢拿着祖母的身份逼迫沈二夫人让其官复原职。这事儿若放在平常也没那么打眼,但在特殊时期,姚氏只有被炮灰的命了。   然后徐璐就大大风光了一回。   徐璐进京三年多的时间,两回上书,就使得两位朝廷夫人被贬为庶民。   定国侯世子夫人徐梦雅被贬为庶人后,被叶家送到通州庄子上养病。苑平顾姚氏也被收回四品恭人的身份,贬为庶人。   那些曾得罪过徐璐的人,人人自危。   包括先前曾恶意整过徐珏的秦氏姐妹。   在姚氏被朝廷申饬后的第二日,秦氏也回保定去了,说是参加秦老夫人六十大寿。   当时徐璐还恨恨地想,该不会是后悔惹了自己吧?   不管怎样,徐璐的威名是打出去了。而恰在这时,凌峰又大开大合地收拾山西布政使王文东,更是让整个仕林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王文东身为一省布政使,本身就是三品大员,原本进京述职极有可能留京任用。当时连身为吏部尚书的方公都认为王文东可得重用,举荐王文东、河南布政使、陕西布政使等三人,侯补吏部右侍郎。次日皇帝在朝堂上垂问,百官推荐王文东,称冷静果决,不贪不腐,是位经得住考验的好官。谁知凌峰却持反对意见,认为王文东主政山西期间,山西经济下滑,军民暴动次数比往年大副增加,认定王文东不擅治理地方,或处事不公,才会引发军民暴乱。连地方都治理不好,又岂能进入朝廷中枢?   凌峰的话自然就引起群臣攻击,因为王文东为官清廉、公正无私也是有口皆卑,称凌峰血口喷人。凌峰毫不退让,称公正无私的人,并不代表就有治理百姓的能力,清官里头也有昏官,还称,贪官亡国,而昏官却误国。并举例王文东在山西推行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其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由此可见,王此人不想方设法去弄清案件的是非曲直,而是按照古老的道德标准,根据当事双方的身份和地位来做出判决。可以想像的是,以主观标准来裁定案件,其结果必然是有失公正。仅凭此一点,必会制造不少冤假错案。王此人如何还能当得起明察秋毫的明官。恰恰相反,称他是个糊涂官倒是有点名副其实!   凌峰又还称:“冤假错案严重引发朝廷公平公正,而误判或乱判更会使朝廷失去公平公正和公义,以致腐风弥纶,人心散佚,法纲流离,社会动荡,其祸害之烈,不亚于贪官之祸。”   一些向着王文东的人就与凌峰打起了嘴仗。有的甚至指责凌峰因为在吏部一家独大,不愿权利被瓜分,故意让右侍郎之位空置,其心可诛。   凌峰毫不理会,只一口咬定王文东清廉有余,变通不足,公正有余,却毫无明察是非之心,不可委于重任。   经过一场舌尖上的较量后,凌峰又甩出王文东在任上制造出的诸多冤假错案。   果然如凌峰所说,王文东在断案判案时,非常的想当然。   因同情弱小,就偏向弱小。富者与贫者打官司,不问原由,必是富者错。   更是极力推祟礼法大于津法,使得家务事里的矛盾不问对错,父无错子错,伯叔无错,子侄错。婆无错媳错,弄得好些有冤案在身却处于弱势地位的人都不敢再进公堂。   为求蔽端,宁屈乡坤。使得乡坤满腹怨气。   为争言貌,宁屈小民,使得百姓怨气冲天。   件件桩桩,无不发人深醒。   最后,凌峰大胜,王文东被迫致仕。   最后便宜了陕西布政使顾天放,由顾取代任吏部右侍郎。   凌峰凭借一张舌头,就生生斩断三品朝廷大员的仕途之路,狙击了王家前进的步伐,王家人恨透了凌峰,却又无可耐何。   但凌峰却以嚣张跋扈的姿态继续碾压王家,再一次狙击了王文东的族弟王向南的仕途之路,从贵州右参议的位置上被迫致仕,这下子王家除了愤怒外,还恐惧起来,认为有人故意针对王家。   王家人仔细过滤了王家的政敌,都不得其解。最后只好腼着老脸,去求姻亲秦家。   秦家也莫名其妙,不过仍是携王文东兄弟进京来,找上了双榆胡同张家。   双榆胡同张家与保定秦家已是实打实的姻亲,自然要共同进退的。而当初张夫人求娶秦氏时,姿态可是摆得极低,秦家这才同意把嫡女嫁给张瑞。   只是让秦大爷没有料到的是,张如海却是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不止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甚至在礼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开始有人顶撞我。那可恶的李少秋还处处与我作对,我如今在朝堂,也是举步维艰。”   张如海立马道:“这些年年我在朝堂上可是一直和稀泥的,也少有得罪人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故意针对我。”   张如海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加上张家自张老太爷去后,越发低调谨慎,轻易不敢得罪人。也正是因为张家一直保持低调的作风,在朝堂上几乎没怎么树敌,所以秦大爷纳闷起来。   秦大爷又问:“那李少秋又是谁的人?”   “是谁的人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他们家与凌家向来交好。”忽然张如海如遭雷击,瞪大了眼,震惊道:“我自认与李少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可好端端的他就与我作对,该不会是受人指使吧?”   秦大爷目光一闪,“难不成,会是凌峰主使?”   张如海下意识就摇头:“应该不至于吧,咱们家与凌家虽无交集,可也没交恶呀。更何况,我家老二,还与凌峰的小舅子是同窗好友,靠着这层关系,与凌峰也还渐渐有了些交情。”张如海还不知道他的二儿媳妇早就把凌峰的妻子小舅子得罪狠了的事儿。   秦大爷又向张如海打探凌峰为何要针对王家。   张如海也是一脸茫然:“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好像隐约听了点风声,有朝臣也觉得凌峰无缘无故针对王家,很是奇怪,就问其原因。凌峰就指着官衙   外头那一片槐树,称:这些树大概有百十年了吧,都已长出藤藤网网了,想要砍掉这棵树,也只能先除掉这些藤藤网网。”   秦大爷狐疑地看着王文东,和王文东兄弟都不是笨蛋,很快就品出其意味来,脸色微变。   王文东神色微雯,猜测道:“听起来,不是我们王家得罪了凌峰,而是与我们有关系但势力比我们还要大的人家得罪了凌峰。”   王向南也点头分析道:“凌峰暂且没法子对付对方,所以就先朝咱们家下手。”   兄弟二人同时点头,但问题又来了,王家姻亲众多,并且个个背景不俗,究竟哪家得罪了凌峰,以至于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呢?   能比王家还要厉害,又与王家有关系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其中,秦家就是其中一家。   王文东兄弟就忍不住看向秦大爷。   被无端猜忌,秦大爷皱眉,压下心头的不悦,说:“我们秦家一直在保定,与凌家素无交集,也没利益上的冲突,就算想得罪也没机会吧。”   ------题外话------   亲们对不住了,脑袋还是重…… ☆、第217章 找原因   保定秦家也是出过阁老的,在朝堂上依然还有不少影响力,秦家长子今年更是准备拿下登州正五品府同知的位置。秦家三爷还娶了范阁老之女,靠着范阁老,秦家三爷的制艺更是一日千里,是后年春闱呼声最高的前三甲才子之一。   张如海最近在朝堂上不好过,还想找秦家出些力,想不到秦家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只是,张如海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在整治他。   秦大爷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没有想到,张家会是如此的积弱,好歹还是礼部右侍郎,居然让平起平座的李少秋就给排挤成这样。   秦大爷失望而去,又去找上了范家,如今的大理寺卿范鸿儒,秦二爷的岳父。   望着只在宴息厅接待自己的范鸿儒,秦大爷心头再一次闪过不好的预感。   范鸿儒倒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亲切地拍了拍了秦大爷的肩膀说:“贤侄呀,自古娶妻娶贤。一个贤淑的媳妇可以旺家三代,而一个非贤非淑的媳妇则可以祸乱整个家族呀。老夫记得贤侄膝下已有一女了吧,将来可得好生教养,不然到时候嫁到别人家,一个不好,可就是祸害人家三代呀。”一脸的语重心肠。   秦大爷心头却是惊滔骇浪。   范鸿儒的意思是,张如海的灾祸源自妇人?   ……   秦大爷从范家回来,并没有对张如海隐瞒。而张如海却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又心急火燎地找自己的夫人去了。   张夫人正在大发老大媳妇的气,她横眉冷脸对张大奶奶道:“不就是百十两银子么?子央读书也辛苦,请些同窗好友去外头放松一下也是情理当中。你这做大嫂的居然还拦着,还不给支银子,有你这样做大嫂的吗?”   张大奶奶满身的委屈,忍不住辩驳道:“娘您误会了,我不是心疼银子,而是二叔最近花钱有些厉害,所以忍不住就多问了两句罢了。二叔年纪轻,又不通庶务,被人诓骗银子也是有的,我也不想让他在外头吃亏呀。更何况,自二弟妹进了门,娘也吩咐了让二弟妹管二房开支的。二叔就算要银子也是向二弟妹要才是,如今却来向我和娘您要,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张夫人更是怒不可竭,指着张大奶奶的鼻子怒道:“你的意思是秦氏怠慢了子央不成?呃?”   看这偏心偏得,张大奶奶就不平了。那秦氏成日一副清高样,不就是有个叔父是一省布政使,兄长授了官,姻亲得力么?就得瑟成这样了,她还是侯府嫡女呢。不过是没给张家生儿子,就成天横眉坚目的。   “秦氏回保定参加她祖母大寿才刚回来,车马劳顿的,气都还没缓过来,你就迫不及待找事儿给她做,有你这样做大嫂的么?一点都不知友爱弟妹。”   秦氏在一旁文雅地说,“娘,您误会大嫂了。也都要怪我,临走前没有给相公留银子,害得相公无银钱使,这才找了大嫂应急。相公都已是成了亲的人了,哪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向大嫂要钱的道理?也是我不好,没有想周全,倒让大嫂担责了。”   张夫人喜欢秦氏,所以对秦氏怎么看就怎么喜欢,闻言就笑着说:“你还年轻,有些事儿没有经验也是有的,不怪你。以后注意就是了。”转过头却对张大奶奶指责道:“你瞧瞧你弟妹,多懂事。”   张大奶奶气得一肚子火,反正秦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她不管再如何做都是不懂事的。   张夫人又教训了张大奶奶一通,又对秦氏心疼地道:“你才刚回来,路上也累了吧,去歇会儿吧。不必服侍我,这儿有你大嫂就是了。”   张大奶奶嘴都气歪了,敢情娶我进门是让我服侍你的,娶秦氏回来就是享福的,这心也太偏了吧。   秦氏还在那温文地说着:“还是让媳妇尽尽孝道吧,娘。”张夫人越发高兴了,连连摆手让她下去。   秦氏又对张大奶奶说:“大嫂,娘这儿就辛苦你了。”   张大奶奶勉强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   秦氏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张夫人道:“娘,有件事,还是要与娘说一下。夫君有个同窗,此人三天两头向夫君打秋风,夫君前前后后也给了他一百多两银子了,仍不满足,还三天两头来找夫君。我怕夫君受此人蒙骗,时常规劝夫君,可夫君却不肯听,还指责我怠慢他的好友,娘,我一心为夫君着想,可夫君却这般对我……”   秦氏进门后,儿子与媳妇一直不亲近,而前阵子秦氏的妹子来家里作客,好像惹了儿子生气,就与秦氏越发冷淡起来,张夫人也是知道的。如今听秦氏话里话外都透出告状的意味,就怒不可竭,拍了掐象牙边的楠木八仙桌怒道:“那个同窗叫什么名字?”   秦氏说:“姓徐,单名一个珏,字未人。”看张夫人脸色微变,似有不赞同,又赶紧道:“是安国侯少夫人徐氏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那徐氏对这徐珏也就是面子情,这徐珏还顶着安国侯小舅子的身份,居然还去外头大街上摆摊卖字,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面。我一直劝夫君,君子轻财重义,那徐未人为了银子就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不顾了,这种满身铜臭味的人,还是不要来往为好。可夫君偏就是不听,还说我嫌贫爱富……天可怜见的,我若真嫌贫爱富,又岂会……”   秦氏话还没说完,张如海就进来了。   张大奶奶和秦氏赶紧福了身子退下。在离开之际,还能听到张如海对婆母的质问:“最近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   一听丈夫在朝堂受人排挤是因为妇人的缘故,面对丈夫的横眉竖目,张夫人比窦娥还要冤,她这阵子一直都在家礼佛,哪儿都没去,偶尔也外出应酬,但也从未与人发生过口角,连仗势欺人都不曾有过,怎么会得罪人呢?   张如海想了想,也认为妻子不会在外头给自己树敌,只是,范鸿儒堂堂阁老,难道还会骗自己不成?   张夫人灵光一闪:“是不是林氏?这林氏,平常总是眼生头顶的模样,也时常外出应酬,会不会她无意中得罪人,连轻了老爷您?”   张如海冷然道:“把林氏叫来。”   林氏也叫起了撞天屈,声称姐儿这阵子身体不怎么好,一直在家照顾姐儿,怎么就得罪了人。   张夫人却一心认定是她,怒骂道:“咱们家就只有咱们三个婆媳,秦氏向来识大体,我这阵子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你还有谁?”   张大奶奶好歹也是堂堂侯府嫡女,泽云侯府也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只不过一直不曾给张家生下儿子,就三天两头让婆婆作贱,张大奶奶再是忍耐但侯门贵女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在婆母如此偏心的情况下,一把邪火也就烧了起来。   张大奶奶沉了脸道:“说起二弟妹的品性,在这儿我倒是有件事要与婆婆说说。今年四月间,媳妇带着娘家妹妹小雨一道去承恩伯参加朱家的赏兰宴。小雨还遇上二弟妹,小雨与二弟妹向来交好,许久不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后来在品兰宴上,二弟妹不知怎的就与安国侯少夫人对上了,安国侯少夫人的本事,全京城没一个不知道,你敬她一尺,人家就敬你一丈。若是有人给她下绊子,她就敢让你当场没脸。二弟妹也都碰了一鼻子灰,我家小雨看不过去,就帮着二弟妹指责凌少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凌少夫人是出口成章,胸有点墨的女文豪,还说这话是咱们家二叔亲自说的。”   话到此处,张大奶奶瞅着公婆,冷笑道:“天可怜见的,我家妹子与二叔可是从不曾私下见过面的,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二叔向来自爱守礼,也不可能对小雨说出这话来。所以当时我就恼了,把小雨狠狠斥责了一通,小雨就委屈得与我说,二叔并不曾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林雨的做派,说好听些,是心直口快,心思单纯,受人利用。可说不好听些,就是听风便是雨,没个主见。尽管恨秦氏拿自己妹子当枪使,但涉及妹子的名声,张大奶奶就一直捂在心头,没有告诉婆母。但此时此刻却是不同了,一来林雨已经订了亲,即将随夫婿去外地,二来秦氏着实可恨,进门后就挑唆她与婆母的关系,害得她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为了让公婆知道秦氏的德性,张大奶奶只好牺牲妹子了。   张如海听得云里雾去的,但到底还是听懂了一处,秦氏还未进门之前,就找过安国侯少夫人的麻烦。   而张夫人则脸色大变。   小儿子在她面前,着实夸过徐璐的,当时还有大儿子在场,连大儿媳妇林氏也是不知道的。大儿子并不是个多嘴的人,这话也不可能传给林氏。那会是谁传了出去呢?   看着张夫人的脸色,张大奶奶在心里冷哼一声,带着些许恶意,对婆母道:“婆母可知道,小雨说了这样的话后,二弟妹可是立及捂了小雨的嘴巴,还称小雨只是道听徒说呢,可凌少夫人却不肯相信,看二弟妹的目光,简直像淬了毒箭似的。”   既然决定撕开秦氏的面目,张大奶奶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又继续道:“后来我家小雨与二弟妹就断绝了往来,唉,以前小雨与二弟妹多交好呀,成日姐姐长姐姐短的。”   说到这里,张大奶奶忽然又变得理直气壮了,妹子只是受人利用撺缀而已,于名声倒是无碍的。,   张夫人也猜出了什么,顿时如遭雷击,半响回不过神来。   像还是不过瘾似的,张大奶奶又说:“刚才二弟妹说徐珏怎么怎么不好,呵呵,说起这事儿,事情的原委,二叔可就再清楚不过了。我就不在这儿当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了。”   张夫人气得指尖颤抖,她做了多年威风的婆母,张大奶奶刚才的语气,可是毫无恭敬之处,可张大奶奶这副模样,还真把她唬住了。   她想到了林氏背后的泽云侯府,就压下了即将出口的斥责。   “秦氏与那个徐珏怎么回事?”张夫人问。   张大奶奶避而不答,而是看着公公,“老爷,媳妇让人把二叔请来,让二叔与您当面说个清楚吧。免得婆婆说我信口雌黄,故意编派妯娌的不是呢。”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张夫人偏心眼了。   张夫人再一次气结。   可这时候的林氏带着股哀兵之气,她还真被镇住了。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经此一事,以后想随心所欲压制儿媳妇,怕是难了。   张如海则黑着脸,对张大奶奶道,“先让人把秦氏叫来,等秦氏走后,再把子央叫来。”   张大奶奶心里一喜,公公虽然进取不足,能力不足,但纵横朝堂多年,还是有些决断的。   秦氏那样的人,惯会避重就轻,肯定会大说徐未人的不是,指责二叔帮外不帮里。而轮到二叔时,以二叔的性子,肯定会如实照说,到时候谁是谁非就一目了然了。   聪明如张大奶奶,也知道公公这阵子在朝堂上的不如意,她就想到她那三嫂与她说过的话,忽然心头一惊。   ------题外话------   应该是六七年前得了病毒性肺炎,用多了抗生素的缘故,现在吃西药完全没效果,今天改吃中药了,希望有效果。 ☆、第218章 抽丝   今年的中秋节,徐璐第一次主持。到时候还要请族人来听戏品酒尝月饼,凌家家大业大,虽说有有经验的世仆管着,徐璐依然忙得一踏糊涂。   埋在地里的桂花酿要取出来,另外再酿新酒再埋入地下,金桂、银桂、丹桂酒等各埋了十坛,用的酒则是嘉兴那边运过来的正宗嘉兴酒。   凌家这样的人家,月饼是不可能去外头买的,得自己做。反正有各类镆子,徐璐把着单子让武夫人挑选,做了蛋黄、洗沙、五仁、牛肉、洋葱、椒盐等六大样,另外又还做了月糕、荷叶、金花、芙蓉形状。让人拿出竹条扎丈高的灯笼,作果品形状,摆上“富贵堂”等字样。   拜月仪式所需器材,宴客用的碗筷器皿也要收拾妥当,宴客的场所也有安排好,让人开了库房,搬出各类屏风家具,高矮瓷器,去花园里采摘各式鲜花插瓶,去花房搬些应景的时令花卉点缀其中。   食材方面就更广更杂了,大到冷盘热菜,小到佐菜点心,全要徐璐拍板决定。徐璐既不愿铺张浪费,又不能让人说小气,只能脱出花样菜式,这就得下苦功夫了,也要考验各大管事的应变能力。   所幸凌家使出来的奴才,个个都是稳重能干的,倒不必花太多的心思。   唯一让徐璐感到为难的是,请戏班子有些困难。   如今太平盛世,富贵出骄淫,好些稍微有头脸的人家,遇事过节,都是极尽铺张隆重。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呢,京城各大有名的戏班子就已被定完了,就是加钱都不好请了。   徐璐有些头痛。   凌家治家向来严谨,可不兴那些骄淫奢华之风,家中从未养歌伎伶人之类的,但节庆事儿,没有个助兴节目也不是事儿,徐璐只好派得力管事去外地请,看是否有戏班子进京驻唱。   出于未雨绸缪原则,徐璐派了三拔人出京,另外又让凌峰留意京城的各大梨园班子,若有空着的,一道请进府来。   凌峰就笑着说:“今年中元节,还是低调些吧。”   徐璐傻了眼,这是为何?   凌峰解释说:“这近年来,咱们家风头出得够多了,也该低调些才是。”   徐璐心头一凛:“是不是又有人要针对咱们?”   凌身失笑:“没有人要针对咱们家,是我自己的意思,父亲也同意了。”   徐璐默然。   她想起了前阵子她从苑平回来,上书朝廷痛斥顾姚氏妄以孝道威逼朝廷诰命夫人干政一事,在朝堂上引起宣然大波,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却是把顾芸儿成功摘了出去,粉碎了杨家的阴谋。   然后,她的名声也抖了起来。所到之处,全是一派恭敬巴结之心,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而凌又嚣张跋扈地用权势碾压王文东兄弟,生生断送了二人的大好仕途,害得王家从地方望族一下子沦落为三流家族。似乎还不过瘾,又脚踩吏部给事中荆有为,刑有为是前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张学瑞的得意门生,给事中虽然位卑却权重,左右给事中、给事中。掌侍从、规谏、拾遗、补阙,以稽察吏部百司之事,可封还制敕,钞发章疏,稽察违误,权颇重,成为监察机关,辅助皇帝处理政务,并监察吏部,纠弹官吏的真正的实权人物。却让凌峰以“诬告生事,以卑劣手段排除异已”为由,就给剔了出去,如今闲赋在家,四处求人找关系谋求起复。凌峰一副“就是要踩你没得商量”的器张态度,惹得朝堂上下无不侧目。   但让人意外的是,凌峰先前低调谦逊时,政敌们偏爱伸下爪子来惹他,这回撕破谦逊的面具,跋扈蛮横时,这些人反而不敢吭声了。   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一昧的谦逊,人家还以为你是好欺负的。适当地摆出高门威风,亮一亮尖利的獠牙,反而更容易让人臣服。   而当荆有为向凌峰赔罪认错时,凌峰却把鼻孔朝得老高:“咱们和和气气的处着不好么?非要逼得我用雷霆手段。”   荆有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新任阁老杨进似乎要求情的模样,凌峰直接了当地说:“杨大人,凌某向来敬佩你的为人,但荆有为这事儿,没得商量。您怨我骂我也好,就是从此与凌某为敌也罢,凌某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杨进一听,赶紧收回阁老的威严,问凌峰,荆有为是不是哪儿得罪了他。   凌峰也直言道:“荆有为没有得罪我,但他的姻亲却是严重得罪了凌某。”   如此直白张狂,反而连杨进都被震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传出去后,更是引起了宣然大波。凌峰一个三品大员,居然敢公然与阁老开战,这胆子未免太大了。可最终的结局更是让人胆寒。连堂堂阁老都拿人家没耐何,那些暗地里给凌峰使绊子的人更是坐立难安了。   这阵子凌峰着实出足了风头,跋扈嚣张的名声让他所到之处,人人退避三舍。   徐璐叹口气,就忍不住指责他:“这阵子你出的风头确实太多了,也太嚣张了些。现在总算明白风光过头的苦楚吧?”   凌峰却不以为然道:“自从进入吏部后,装孙子装到现在,非但没落得好,反而让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欺到你头上。哼,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还当我是病猫呢?”   徐璐就问:“平时候还有人在朝堂上针对你么?”   “谁敢针对我?内阁有方公沈任行,六部有一半以上的人与我交好。除了杨士清那老匹夫外,杨进和范鸿儒都保持中立。”   这么说来,朝堂上无人与凌峰为敌,那么就是外地官员了?可王文东这对族兄弟都的势力并不在朝堂,哪有胆子与他为敌的?   “对了,荆有为哪儿惹到你了,值得你出手如此霸道。”荆有为还是杨进的门生呢,凌峰都一点面子不给,也实在霸道。   凌峰意味深长,“你那么聪明,只要用心去想,应该难不倒你呀。”   又来了。   徐璐忍不住啐他,这家伙越来越可恶了,总爱吊她胃口。可偏偏,她就是吃他这一套。   ……   听了秦氏的解释后,张如海夫妇并未说什么,挥手让秦氏下去。   秦氏却是委屈得眼睛都红了:“那徐未人,打坏了我妹子的墨镜,自是该赔的。可相公却抹不下面子,总是觉得在徐未人面前丢了脸,这些天对我总是横眉竖目的,甚至连话都不与我多说一句。今儿媳妇才从保定回来,他就问媳妇要银子,开口就要一百两,媳妇也就是多问了他一句,相公就与我置气,转身就走了。若是相公耐心与我解释,不说一百两,就是五百两一千两也都给他的……”   张如海神色冷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氏愕然。今儿这是怎么了,以往她只要一哭诉,婆婆就会一边哄自己一边对张瑞痛骂,怎么今儿却一言不发?   还有,公公向来不管内宅锁事,怎么今儿倒是有闲心客起这个来了?   秦氏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也察觉出公婆神色有异,心头忐忑,又有些后悔了。   此次回娘家,母亲特地嘱咐了自己,婆婆就是婆婆,对你再好,那也比不得人家的亲儿子。所以在婆母面前不要总说她儿子的不是,就算真有不是,也要粉饰太平多说丈夫的好话。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自己的儿子受媳妇指责说不好的,秦氏也知道这样告状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呀。等告过状后发现公婆并未如想像中替她撑腰时,又后悔起来。   可状都告了,说什么都晚了,只好又描补了两句:“相公也挺好的,脾气温和,又还顾家,并没有大家子弟的纨绔奢侈。其实我也有不是,是我太好强了,以后一定改改脾气,好生服侍相公。”   原以为如此伏低作小,公婆就会对她另眼相待,可让秦氏失望了,婆婆倒是面色稍雯,可公公脸色却越发冷厉了。   秦氏心下发怵,默默地离开了。   秦氏走后,张如海又让人叫来了张瑞。   张瑞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素面茧绸直缀,头戴白玉簪,看起来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英姿勃发。   张夫人就笑了起来,拉过张瑞,示意他坐下,对他虚寒问暖。张如海也稍缓了脸色,问了儿子的制艺,气氛缓和后,这才问起了徐珏的事。   涉及好友,张瑞脸上就闪过痛苦和愧疚,据了握拳,忍不住道:“爹娘也知道未人在咱们府上受的委屈了?”   张如海与妻子互望一眼,刚才秦氏一来就给徐未人安上“损毁妹子财物却还不肯认赔”的无赖形像。   可儿子嘴里的徐未人却是受了委屈的。   张如海就让儿子把事情原由仔细道来。   ……   这厢,徐璐正在努力分析着她的看法:“爷对付王家,是因为王家夫人与秦夫人是姐妹,收拾了王家,就相当于断了秦家一条臂膀。再在适当时机透露出:王家是由秦家连累所至,王家与秦家的姻亲同盟势必不复存在。那么秦无忌为官之路必要大受影响。”   秦无忌就是秦家长子嫡孙,秦家全力栽培的苗子。   王家与秦家是真正的姻亲,动了王家,就相当于断了秦家一臂,还可以让王秦两家交恶。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又继续分析道:“王家倒下后,秦家肯定会想,好端端的,咱们家怎的与他们家交恶呢?等他们查出真正原因来,肯定会很精彩的。”   徐璐忽然期待起秦家最终知道事情真相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而秦氏姐妹,当她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自己娘家带来如此打击,又会是怎生表情。   ------题外话------   吃了两副中药,感觉有效果。不过仍是有些不舒服,懒洋洋地躺着,老公忽然宣布,明天去旅游,为期两天,旅馆都订好了。我忽然全身都有劲了,赶紧爬起来码字,整整奋斗了一个下午。老公就笑话我装病躲懒。忽然让我想到有一回,也是太阳穴一扯一扯地痛,给娃儿检查作业,气得半死,气着气着头就不痛了。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第219章 剥茧   “偶尔的雷霆一怒,是能收到奇骏之效,可以后爷还是慎用为好。”徐璐目光柔柔地看着凌峰,正色道:“我知道爷是在替我出气,可这个世上,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真正的快意恩仇。怕是皇后娘娘也还有三两件烦恼事呢。秦氏姐妹虽可恶,于我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有耐心,总会有报仇的一天。爷以后可不能再公器私用替我出气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多不好?”   她知道凌峰心疼她,不忍让她被外人欺负。   但他如此替她出气,痛快是痛快,也着实让她心下难安。   凌峰笑了笑,看徐璐的目光很是柔软。   “并不是全是替你出气。”凌峰不愿让她自责,“秦家我也看不顺眼。他们家已有三十年未出过中枢重臣,再不加把劲,保定第一望族怕是要拱手让给别人。所以他们不得不走捷径,除了联姻壮大自身外,也有一套应付政敌的方式。”   顿了下,凌峰又道:“若是正大光明也就罢了,他们偏走旁门左道。在保定,但凡有哪一户人家有了出息子弟,而又与秦家相冲突,秦家就会弄出点什么事来,要不就是让那家小姐名声受损,嫁不到好人家,要不就是那家出息的子弟名声有污,这事儿做得又隐密,就算知道是秦家所为,可因无从查证,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就是凌峰前妻杨氏的祖母杨老夫人惯会用的招数,用这种悔人名声的方式,阴了不少对手,还把杨国瑞扶进了内阁。   徐璐也吃过被人恶意攻击的苦头,对这类阴毒伎俩深恶痛绝。   “这秦家还诗书传家,礼仪之家,原来也就是一群批着君子外衣的小人。”   看秦氏姐妹就能管中窥豹。   凌峰点头,盘腿坐到炕上,轻敲炕桌,“知道秦氏姐妹为何要故意针对你么?”   徐璐愕然,有些明白,但又不知该如何与凌峰说,最终摇了摇头。   凌峰也没多问,又说:“今年腊月岳父任期也将满,即将进京述职。我已与方公交涉,岳父在任上还颇有作为,完全可以小升一级。只是福建并无空缺,只能把岳父挪到别的地儿高升去。又因我的缘故,岳父若挪到显眼的地方,也容易受惦记,所以我打算让岳父去蜀地任右参政。只是没想到,这个位置也有人惦记。”   徐璐立马就想到了秦家。   凌峰赞赏地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   “秦无忌的三叔,秦万良,是杭州知府,因在任上,考绩平平,按规定,是不得升迁的,若是动作得好,至多也就是平调。可他们在吏部也有人,也打听出蜀地有个右参议的空缺。”   “另外,秦无忌今年八月入吏部述职,有两位郎中支持秦无忌任登州通判,让我压了下来。因为我手头还有更好的人选,秦家大概就觉得我故意给秦家使设障碍。恰巧不久后小秦氏与未人的冲突。”   徐璐明白了,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秦无忌赴登州的差事让凌峰压了下来,这才使得徐珏被秦氏姐妹盯上,但徐珏出乎秦氏姐妹意料,被她们拿捏后,却没有惊动凌峰这个姐夫,使得她们的算盘落空。恰巧不久后又曝出秦家叔父看中的四川右参仪的位置,又让凌峰给破坏了,新仇加旧恨,又逼得秦氏做出当街找徐珏麻烦、小秦氏去砸摊子的冲动的事。   或许,秦氏姐妹并不是要找徐珏麻烦,大概是想服个软什么的,但徐珏不知道呀,所以没有给秦氏面子。小秦氏年纪小,城府不够深,然后就捅出更大的搂子了。   这下子,就是彻底得罪凌家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璐问凌峰:“秦无忌的差事,爷为何要压下?”   凌峰淡淡地说:“我是公事公办。当时我是真觉得秦无忌不适合登州。登州是山东重要的行政区划,地理环境绝佳,商业发达,加上朝廷全面开放海运,登州靠海,内阁决定凡登州官员必得懂庶务,沈任行这才派了户部郎中关长风任登州知府。关长风与刑厅通判皆是天启十九年两榜进士,算是同科,有了这层关系,公务上的分歧就少了许多,也有利于当地经济的发展。耐何通判姚文远要回乡丁忧,这才空出了位置。秦无忌八股文是很厉害,可他能通庶务么?而我推荐的曹卿池,是天启二十一年的进士,因经通算术,由他任登州府通判再适合不过。秦无忌才学是好,也有头脑,政治手段也还不差,也有几分当官的苗子,又出身名门,可一心钻营,重功利,怕就怕他为了政绩而置百姓死活不顾,做出杀鸡取卵之事。我身为吏部官员,于用人上头自然要更加谨慎才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岂不辜负方公对我的信任?”   徐璐知道凌峰是有大抱负的,虽然他也有功名之心,但哪一个当官的不想往上爬,不想权倾天下?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靠能力换取功名,天经地义,取之有道,只要问心无愧。   徐璐放柔了声音,目光坚定地道:“嗯,我相信爷。”   凌峰心头一悸,无比慰贴,妻子对他毫无条件的信任,令他心情舒泰,全身都充满了无穷力量。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秦氏姐妹的事,你不要放心上,凡事有我呢,我给你出气。”   徐璐却很是担忧:“外人看来,也就是女人间的小争执罢了,若发展到家族之争,党派之争,未免要受非议的。”   这阵子凌峰以嚣张跋扈的姿态碾压王家和荆有为,外人并不知道原因,只以为王家荆家得罪了凌家。徐璐虽感动他对自己的维护,但也不希望他受人非议。   凌峰笑了笑,很是倨傲,那是因为凡事尽在掌控中的从容矜持,“你可曾瞧过,久不发威的老虎偶尔发下雄威,猴子还敢向他抗议不成?”   这……好像也有些道理。   ……   秦家也在打四川右参议的主意,但凌峰却替自己的父亲争那个位置。凌峰本就是吏部侍郎,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秦家并无胜算。为了打败对手,只好使出老办法,先从徐珏入手,再想办法慢慢把徐璐凌峰等人装进去,等逮着凌峰的把柄后,怕是没法子也没立场再帮徐成荣了。   虽说官场上你死我活的争斗乃属平常,但涉及到自家,徐璐仍是没法子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事。   尤其秦家用得是不入流的手段,更是令徐璐怒中火烧。   凌峰说:“你可别小瞧秦氏,这女人小小年纪,惯会拿别人当枪使,自己则在背后捅刀子。假以时日,又是一个杨老夫人氏的人物。她一进京,就算计泽云侯府的小姐与你为难,不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么?只是没想到你反击得那么凛冽,居然小撕了她的脸皮,这才露出了马脚。她指使自己的妹子算计未人,也只是第一步。若当真激得你找她理论,也就落入她的圈套。”说到这里,凌峰再一次感叹,握着徐璐的手,把她揉进怀里,“也亏得你冷静且理智,没有中她的圈套。”   徐璐却是有些不明白,就问:“我若真的忍不住找她理论,她又会给我安什么圈套?”   “秦氏的本事,放在江湖上,那必是武艺高强到飞花落叶皆可当武器的境界。”   徐璐明白了,说:“爷的意思是,这种人,天生就是算计人的阴谋家?”不管何时何地,连布局都不用,阴谋诡计就能信手拈来。   凌峰点头,“大致上就是如此。虽说有些夸张了,但秦氏这人,和杨老夫人一样,确实有这方面的鬼才。所以对付这类人,何必扬短避长呢?咱们直接以权利碾压,看她能怎么办。”   徐璐非常认同这个观点,她一直认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再多的阴谋都是苍白无力的。   秦氏既然喜欢耍阴使绊,那么就直接以暴力破局。这种擅长背后捅刀子的人,真要她当面鼓对面锣作战,就只有蔫气的份。   ……   张瑞一五一十地把小秦氏与徐珏的冲突说了,连小秦氏讽刺徐珏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讲述了一遍,到后来的小秦氏得理不饶人,秦氏的护短,逼迫徐珏赔偿,再到后来姐妹俩前脚买光了洋行里的同一款墨镜,后脚又逼迫徐珏赔她们一模一样的墨镜,被忍无可忍的张瑞喝斥后,秦氏这才不甘不愿让徐珏只赔九百两银子。张瑞原想自己掏腰包垫上这笔银子,可秦氏先他一步找上张夫人,借口张瑞花钱大手大脚,哄得张夫人收回对张瑞无条件的银子供给,让秦氏管着张瑞的开支,张瑞被掐住了经济命脉,也只能干瞪眼了。   张如海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接连对张夫人冷笑道“瞧你给咱家娶回来的好媳妇。”   张夫人又羞又气,忍不住质问儿子:“既然秦氏那么可恶,你怎的不早些告诉娘?”   张瑞苦笑道:“我也有想过,可秦氏就鄙夷我,说都成了家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像父母告状,羞也不羞?我……我就……”   张夫人气得怒骂:“秦氏这个贱人。”   张瑞又继续说秦氏姐妹的恶行,得知徐珏并未找凌峰夫妇帮忙,而是去丰台街摊卖字画挣钱,又施一计,居然花钱雇了些二流子,时常去徐珏的摊位处,羞辱徐珏有辱读书人的身份。后来那些人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去,供出了秦氏的一位陪嫁。那陪嫁则早早就秦氏安排离了京。另一方面,小秦氏也亲自出马,把徐珏的摊位砸了一回,还四处散播安国侯府不利的流言。   张瑞愤怒地道:“秦氏太过分了,她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张家媳妇。”   张如海气得把茶杯砸在张夫人脚下,厉声吼道:“你倒是给我张家娶了个好媳妇呀。”   张夫人手足无描,慌乱地起身,“老爷息怒……秦氏,秦氏好歹也是秦家的嫡女,秦家素来有贤名,怎会做出这等事?我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如海怒拍了桌子,袖口又把桌上的茶具给掀倒,露出了袖子,他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道:“直到现在你还称误会,你情愿相信外头那些道听途说,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呃?”   张夫人心头已有些动摇了,但仍是不愿相信,自己千挑万选,求爷爷拜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的媳妇,居然会是如此面貌。   张夫人比任何人都要震惊。   她喃喃地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秦氏那么温柔贤惠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呢?子央,是不是你不喜欢娘替你选的媳妇,所以故意诬陷秦氏,啊,这可不行的,已所不俗,勿施于人,你身为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些道理呀。”   张瑞再一次失望了,他忍了胸腔里冒出的熊熊邪火,好半晌,才道:“爹爹,自从娶了秦氏后,我就再无心学业了。我,我愧对爹娘对孩儿的期望。”   “什么?”   张瑞继续道:“央及先前还说过一句话,男人想要仕途顺畅,前院教子,枕边教妻是非常有必要的。先前儿子一直不大明白他好端端的怎的与我说这样的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   说到这里,张瑞看着自己的双亲,苦笑一声:“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未人和灿坤都对我疏远了。而凌峰又是未人的姐夫,凌峰向来护短,又睚眦必报,爹爹最近被人为难,指不定就是凌峰指使的。”   张如海睁大眼,半响无话。   他嘴上说着不相信的话,但内心里已是隐隐相信了七分。   吏部尚书杨士清已是个空架子,而左侍郎李少秋是沈任行的人,吏部有一半的人是沈任行的人马,而沈任行与凌峰又交好,凌峰若要为难自己,真的太容易了。   朝堂上,凌峰虽站在三品大员之列,实际上却行使的却是不亚于阁老的权利。   张如海又想起,大儿媳妇林氏曾说过,秦氏还未嫁进张家,就已与凌峰的妻子徐氏起过冲突。   而后又还为难过徐未人,徐未人又是凌峰的小舅子,凌峰疼宠他的娇妻徐氏在京城也不是秘密了。爱屋及乌,凌峰替小舅子出气为难张家,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如海越想越心惊,气得全身发颤,对手足无措脸色发白的妻子喟然长叹道:“妻贤夫祸少……这个秦氏,你可是走眼啦。” ☆、第220章 偷着乐   凌峰对付政敌,素来喜欢速战速决。若无必胜把握时,他就会蛰伏,然后伺机而动。但这回对付秦家,却选择了多方进攻的方式,大开大合,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式。   偏偏又是对方的外部入手,秦家如今连真正的敌人都没有找到。   一想到如今秦家正焦头烂额着,徐璐就痛快不已。   不过这时候的她可没功夫理会这些,她还得准备中秋事宜呢。   既然打算低调过节,那么梨园班子丝竹之音就可以砍掉,只需宴请族人就成了。   徐璐让厨房做了各式月饼,再装进攒盒里,和福建蜜柚、苹果、密枣、油米、大闸蟹等,装盒得装盒,装筐的装筐,一一分发给族人。既然要做个合格的族妇,那么对族人更是不能怠慢了。从今年端午节过后,徐璐就专门派人整理族谱,并有专人记录族中各家各户人丁近况、喜好、性格,姻亲背景,经济状况,性格等,再按着记录,分发适合的礼物出去。   凌宽身为长房,又掌管着族谱,有义务照顾族人。族人有过得好的,就只分发月饼礼物,经济状况不好的,就多送些米粮油盐之类的民生用品。为避免窜寡而窜不均的后果,徐璐都是让人单独分送,并讲明今年不大办的原因。   很快,过了没两天,族人们也回送了不少东西来。大都是各家自已做的月饼月糕点心,也有好几户人家送来了格外隆重的厚礼。   直至中秋的前两天,一切事儿皆准备妥当,徐璐才喘了口气。才有功夫打听秦家的事。   据说,秦无忌已经打听出,张家在朝堂受人打压,是因为自己的妹子之故,故而再无颜面继续呆在张家。   而张家因秦氏之故,对秦无忌也冷淡起来。   秦无忌只好训了妹子一通,让秦氏向公婆认错。   紧接着,张如海向凌峰请罪,并与张瑞一道请了凌峰和徐珏兄弟去了醉月楼,向徐珏亲自赔罪,徐珏表示不会再计较。   张如海又给了徐珏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徐珏推辞不授,在张家的坚持下,最后只收了五百两银子。小秦氏可是讹了徐珏九百两银子。   徐璐知道后,对徐珏说:“你做得很好。你若是收下他们的银子,那就表示咱们家对秦氏算计你一事即往不咎,那你姐夫就没有立场再去打压秦家。不要银子是再好不过了,既表现出你不为金钱折腰的清高形像,若是分文不说,张家人大概就会认为你没有原谅他们。收下少许银两,既能让张家父子安心,又能让他们越发尊重你。”   徐珏身上还穿着应酬的那套连青色杭酬直缀,袖口镶了豆绿色和象牙白的斓边,粉蓝色四角镶珍珠细棉文生巾,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出众,即有读书人的斯文儒雅,又有世家公子哥的潇洒风流。   徐璐颇有种吾家男儿初长成的喜悦。   “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姐夫的主意?”   面对长姐的夸赞,徐珏略有些不好思:“这是姐夫事先教我的。我原本是不想要他们的银子的。毕竟子央与我交情向来不错。”   她亲自给徐珏理了略有些皱褶的襟口,笑问:“我不怀疑张子央与你的交情,可他没本事约束内宅,让你这个上门作客的客人受了委屈,就是他的错。”   “张子央堂堂男子汉,却拿自己的妻子毫无办法,任由她使泼耍闹,并且,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他也有不妥。”   徐璐与弟弟分析张子央的过错,“他既然请了同窗好友品铭吟诗,而内宅又还有女眷,就该事先做个防犯,不管谁受了冲撞都不好。就算内宅由秦氏作主,但外院,可是男人作主的地儿。他没能尽到地主之谊,让女眷与客人相冲撞,就是他的不是。”   “事情发生后,他没有站出来断公道,而是和稀泥,这样只能使无辜的人心生委屈不忿,生事之人得意自满。这样的处理结果,若成为治理一方的官老爷,必会激发官民矛盾。”   “小秦氏当众侮辱你,他身为主人,就该立即阻止训斥小秦氏。可他什么都没做,只两头相劝,这也暴露出张子央毫无处理突发事务的经验,或是在突发事故面前,毫无反应能力。”   “小姨妹无理取闹,妻子护短拉偏架,并故意挖坑设计自己的同窗好友,若是有气性的男人,必会严厉斥责妻子,要么立即送姨妹离开,但张子央什么都没做。”   兄弟俩傻了眼,目光呈呆滞状态。   但见徐璐越说越严厉,徐珏忍不住道:“这也不能全怪子央兄,那小秦氏泼辣骄蛮,子央史也拿她无办法。秦氏……子央兄为了我,已经与秦氏生了间隙,我一个外人,让他们夫妻生怨,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这倒也是,涉及别人夫妻之事,大多数人都会如徐珏这般隐忍的。   徐璐放缓了语气,说:“你又没错,与你何关?秦氏无理取闹,故意坑你,张子央却拿她毫无办法。连内宅都不靖的人,我看前途也堪忧。”   让徐珏少以后少登张家门。   徐珏神色落莫,低头道:“自出了那件事后,我已没再踏入张家半步了。子央兄一直愧对我,与我也有半个月没见过面了。今日瞧到子央兄,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好差。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那秦氏是保定望族秦氏嫡女,又是张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些豪门世家的千金,据说都是有股傲气的。”   意思是秦氏仗着高门嫡女的出身,不怎么瞧得起张子央。   徐璐就不再说话了。   她忽然想到四眼井胡同的张大小姐,鬼使神差地,她问徐珏:“四眼井的左都御史张家,你有印像么?”   徐珏点头说:“自然是知道的,天启二十二年,张大人还只是都察院不起眼的御史,却不畏强权,弹劾孙氏贵妃母族,孙家不日就土崩瓦解,后来又弹劾了不少朝中大臣,为人刚正不阿,很受仕林夸赞。连恩师和沈大人都极力推祟张大人。”   说到此得,徐珏双眼又放光地道:“这阵子我在街上摆摊,还认识了张家三公子,相谈甚欢。他还邀我去张家做客,我,我婉拒了。”   徐璐听得心中一动,因为对张大小姐起了好奇,所以徐璐还特地调查过张三公子,张三公子今年十九岁,已是宣德七年的举人,已订了亲,在岳鹿书院读书。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靠着其父的赫赫威名,一个二甲进士肯定跑不了的。   这些都不重要,而是张三公子居然主动与徐珏结交,也不知他是真心与徐珏相交,还是有人指使。   徐路心痒难耐。   她试探性地问徐珏:“张家有五位公子,只一位小姐,因是张家唯一的姑娘,张大小姐很是受父兄疼宠,你见过张小姐吗?”   徐珏忽然双眼一亮,但很快就矸了下去,吱唔道:“丰台街有间笔墨店,叫墨宝斋,好像就是张家的产业。我时常去那边买笔墨,也碰到过张小姐几回。”   这下子轮到徐璐目瞪口呆了。   凌家与沈家族学都在皇城内的长安大街附近,离丰台街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长安大街、朝阳街也都有笔墨类的店铺,他不去这些店子里买,居然舍近求远跑到丰台街。   “那边的东西是不是很便宜?”徐璐存了心思,忍不住旁敲侧击。   徐璐不疑有他,回答道:“差不多的价格。不过因为是熟客了,掌柜给我算得都很便宜。比在朝阳街的磐宗斋还要便宜三成呢。”   徐璐心头再一次起了惊滔骇浪,徐珏才进京一年不到,居然就成了墨宝斋的熟客,只是再熟识的客人,掌柜的也不至于便宜这么多。   想来,应该是得了某人的授意。   徐璐心头高兴坏了,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她又问:“既然张家赔了你银子,你刚好可以拿去还你的同窗。就不必再去摆摊了吧?”   徐珏脸上居然出现了犹豫,最后说:“我觉得,书读得再多,也还是要多沾些地气才成。这阵子摆摊,也认识了不少的人,通与这些陌生人打交道,着实让我成长了许多。长姐,我想,再继续摆摊罢,不为别的,只为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是假,应该是想与张小姐继续见面吧。   墨宝斋就开在那条街口的巷子里,一抬头就能瞧到。   ……   宣德八年的中秋节,朝廷放了三日假。这可高兴坏了一众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然后辛苦上朝点卯的朝臣。   宫中也还设宴款待了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凌峰从宫回来,还带回了几件宫中御赐的物件。   六大品种的菊花,两颗东岛进贡的蜜柚,安溪县最新上贡的铁观音两斤,宫中御酒坊酿造的桂花酒。   “等后天宴客再拿出来,让大家沾沾皇家的福气。”虽然时常收到宫中的赏赐,徐璐早已习以为常,但这可是皇恩浩荡的体现,徐璐乐得拿出来显摆。   徐璐服侍凌峰宽衣,换上舒适的月白细布绣青莲斓边的长衫,看他心情颇好,又与他说起了徐珏的事。   凌峰很是惊讶,良久,才道:“我就知道,如今的人眼界怎么那么差劲,连未人的字都瞧得上。敢情还真有名堂有里头。”   徐璐不高兴了,“如今未人的字可是一日千里了。”   还真是护短。   凌峰笑了笑,不与她争辩。又说起四眼井胡同的张家来,“……在仕林中很有清誉,未人娶了张家小姐,对未人的仕途之路也是大有好处的。”凌峰支持徐珏娶张家小姐。   徐璐说:“我也挺心动的,可听表嫂说,张小姐很得父兄宠爱,也不知个性如何。”万一小姑娘娇纵任性,徐珏那样的性子,怕没法子驾驭,到时候反而还受制肘。   凌峰说:“既然表嫂与他们家有来往,那就从表嫂那打听打听也就是了。”又交代徐璐,娶妻还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看得顺眼的,适合自己的才好。   鞋穿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合不合脚,徐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说了徐珏的事,话题又转到正事上去。   “前阵子你全凭个人恩怨就整治了王家,荆家,张家,皇上会不会觉得爷……太过跋扈……”   凌峰笑道:“爷我一不作奸犯科,二不恃强凌弱,忠君护国,公私分明,多难得的好官呀?就不允许整治一下得罪过我的人了?那我活得也太辛苦了。”   徐璐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外面有人说你的坏话了?”   凌峰哈哈一笑:“也就是背着我说,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不成?”   这倒也是。   “那,皇上,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凌峰道:“皇上能说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王文东是清官不假,但也是昏官。这种人比贪官还要可怕。我又捉了他昏溃的证据,皇上非但不会说我半句不是,还会夸我一为心为国。”   其实,王文东倒也不是真正的昏溃无能,他丈量土地,还地于民,严惩贪官污吏,老百姓还是很爱戴他的。但在刑狱述讼方面,却爱偏向弱势一方,以至于律法不公,刁民横行。穷人仗穷生事,王梓明一家子的个别案例在王文东任上得到充足的发挥传播。以至于犯事之人总爱拿拿命苦或穷或委屈逃脱律法惩裁,而受害者只因条件经济地位高于施害者,就被置于不公的一面。弄得狼烟四起,冤案频发。   “至于荆有为,荆有为是三年前进得吏部,任左给事中,两年前杨进入阁后,才被提拔为给事中。而荆有为与秦家一样,同是保定望族荆家子弟,保定荆家祖上也曾出过正二品左都御史,可惜近二十年来不曾有人入朝廷中枢,与秦家略差了些。但荆家子弟众多,一门九举人,合族六进士,荆有为还有两位族叔在朝为官,身份还不低。荆有为是荆家长房嫡孙,又是杨进的门生。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仗着背景就可以为所欲为呀。”   凌峰说得振振有辞,得意洋洋,“虽然在荆有为事件上,我是充当了碾压者角色,但也因为我捉住了荆有为的致命把柄,圣上如何会怪我?只会赞赏我公正严明,疾恶如仇。”   这倒也是,这个中秋节,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比往年都还要隆厚,足可表明圣上的态度。   只是,徐璐仍是有些担心,“可若无爷的故意打压,必是荆家未来顶梁柱。如今爷一出手,就把荆有为打入尘埃,荆家上下怕是恨毒了爷。”断人仕途,无异杀人父母,这可仇可是结大了。   说到这里,徐璐望着凌峰,像个判案的官老爷般,慢条丝理地分析着,“荆家子息昌盛,但直到如今,荆家还未有人入朝廷中枢,想要使荆家发扬光大,荆家哪会轻易得罪你这样的朝廷重臣,巴结都还来不及呢。但爷好端端的针对他们,他们不会怪罪爷,肯定会从自身找原因。”顿了下,徐璐面露迷惑,“对了,荆家又是如何得罪爷的?”   凌峰看她一眼,笑道:“你怎会这么问呢?我就不能因为看不惯他为害朝纲才奋然出手么?”   徐璐笑道:“少来,这话骗骗别人还成,骗我是不成的。”   以凌峰的德性,他就算想拉这些人下马,也不会自己动手,他只会暗中指使别人拉对方下马,他则躲到幕后,作壁上观。   哪像这回,自己赤搏上阵,赤裸裸地让世人皆认定“荆有为得罪凌峰”。   看着她气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儿,那种明知大人有糖非要骗她没糖的委屈模样,凌峰哈哈一笑,忍不住把她揉进怀里一番揉搓。 ☆、第221章 可怜的秦氏   “你猜,我为何会对付荆有为?猜对了爷有奖励。”   ……   太平盛世,但凡节气,稍微有条件的人家,皆是办得热闹隆重。   到了午后,大街上基本上已无行人,因为大都回家团圆去了。   客居在范家的秦无忌却没有返回保定,而是参与了范家的中秋家宴。   范鸿儒身为阁老,今日也是宾朋满座,高声笑语。范家大公子范英,也赶回京城,与家人团聚,范家在京城的亲朋故旧,包括范英昔日同窗好友,也全都登门拜访。   范英师承本朝有名的大儒谢昭华,通过恩师谢昭华的一位在吏部当差的门人之口得知,范英在任上颇有建树,已得了吏部左侍郎凌峰的青睐。   范家上下大喜。   与范英同科的好友则笑言:“凌峰此人,虽脾气不怎么好,但为人还是颇为公正,不管与他有无交情,只要得了他的肯定,那么央及明年述职极有可能会更进一步。”   央及是范英的字。   众人又纷纷恭喜范英,称他运气倒是好,居然入了凌峰的眼。人人都说凌峰眼界奇高,好些人削尖了脑袋往他那儿凑,人家都不鸟你一下。范英什么都没有做,就让凌峰另眼相待了。   众人赶紧请教范英,怎么就入了凌峰的眼。   范英就笑着说:“只要凌峰还在那个位置上,又何必削尖脑袋去钻营呢?还不如稳扎稳打干好手头的差事,凌峰虽缺点一堆,但在举荐人才方面,还是颇为公正的。”   这话居然得了众多人的肯定,纷纷说起了凌峰的为人品性。   秦无忌听了心头冷笑,这些人当真是瞎了眼,难道就没瞧到凌峰那厮的任人唯亲?范英就是再笨再没本事,但他是范鸿儒的儿子,凌峰少不得也要给几分面子吧。   尤其让秦无忌不忿的是,前阵子那厮碾压王家,荆家,整治张家,明明就是一副蛮横跋扈的权臣之流,这些人居然睁眼说瞎话,把公正无私安在他头上。   姓凌的也配?   不过是自己的妹子不小心得罪了他的小舅子,就把张家整成这样,这人心眼未免也太狭小了。   家族把大妹嫁到张家来,原还想借张如海礼部侍郎的身份,给三弟开路进礼部的,如今也泡汤了。   秦无忌又有些恨起妹子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   嘉仪坊的双榆胡同居住的大都是官宦人家,四邻右舍全喜气洋洋,宾客迎门。   而张家却毫无过节的气氛,奴才们知道主子们心情不好,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被迁怒。   张如海勉强吃了半块月糕,就沉着脸去了书房。   不一会儿,张瑞也起身走了,说是去温书。目光中,看都没有看秦氏一眼。   丈夫一走,张夫人就看着秦氏。   秦氏面色阴沉沉的,但最后仍是默默起身,拿起公筷,服侍张夫人用饭。   张大奶奶看着神色有些憔悴的秦氏,心头冷笑,想着婆母这阵子面对自己的讪然和讨好,而秦氏由威风转为过街老鼠,只觉痛快。   张大奶奶又忽然想到昨日回娘家送月饼时,三嫂叫住自己,与她说了半晌悄悄话,越发同情起秦氏了。   ……   中秋过后,徐璐就开始给团哥准备抓周礼。   连凌芸也回来过问,是否需要帮忙。   徐璐就与武夫人凌芸讨论起周岁礼的事来,   就有小丫鬟来报:“嘉义坊双榆胡同的张家大奶奶派了人来送贺礼,张大奶奶身边的婆子欲进来给夫人少夫人磕头。”   武夫人闻言就皱了下眉头,看着徐璐。   “前阵子我听说未人在张家受了气,是不是就是这个张家?”   徐璐点头,说:“是。与未人发生冲突的是张大奶奶新进门不久的弟媳妇的娘家妹子,保定府秦家的闺女。后来媳妇仔细查了才知道,原来秦家不忿世子爷搅了秦家大爷的差事,怀恨于心,故意指使秦氏姐妹与未人冲突,想拿捏世子爷。”   武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居然还有这种事。那这林氏这时候登咱们家又有什么目的?”   应该是来赔礼的,或是打探消息的,徐璐含糊地道:“这个媳妇也不知道。不过见了张大奶奶的人不就知道了?”   张大奶奶的婆子被带了进来,向武夫人和徐璐磕了头道:“……我们家大奶奶听说贵府大爷即将满周岁,特地差奴婢来给大爷送周岁礼。不成敬意,还请夫人少夫人笑纳。”   三镶金的黑漆长盒子里,躺着两枚赤澄澄金手圈,上头挂着两颗铃铛。一枚赤金项圈,一枚雕佛的玉佩。另外还有一枚拇指宽的木牌,木牌上刻着观音像,观音慈眉善目,手持玉瓶,瓶口那一滴欲滴未滴的水珠刻得极为传神,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捧。   这块木牌打磨光滑,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最难得的是,小孩子戴在身上,既不显身份,又不至于让人轻瞧。非常适合小孩子佩戴。   徐璐唯独瞧中了这块木牌。   那婆子见徐璐收了礼,脸上露出松口气的笑容,又像拉家常似地与武夫人说着话,“原本我们家大奶奶想亲自过来一趟的,耐何夫人身体不适,大奶奶要侍疾,又还要管事庶务,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只好让奴才来跑这一趟了,怠慢之处,还望夫人少夫人涵涵。”   武夫人就说:“你们大奶奶是张家长媳妇,主持中馈孝敬婆母自是她的份内事,掌管一家庶务确实繁忙,也亏得二奶奶已进了门,你们大奶奶也有了个帮手,想必以后会松泛些。”   这婆子却面露苦笑:“我们大奶奶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二奶奶娘家务事实在太多,上个月回去参加了秦三爷的婚礼,半月前又还回娘家参加了秦家老太太的寿席,昨儿个,秦家太太又生病了,特地派了人来通知二奶奶。二奶奶是个孝顺的,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礼回去探望了。所以家里的事儿,仍是我们大奶奶在忙。”   出嫁了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经常往娘家跑的?保定离京城虽不远,可也有一段距离,这么一来一回的,也要耽搁几天。张夫人心里怕也是不喜吧。   秦氏再是低嫁,也不至于如此随心如欲吧?   但徐璐却对武夫人说:“好羡慕张家二奶奶,张夫人真是个难得的好婆婆。”   武夫人就笑骂她:“怎么,变相说我苛刻你不是?”   徐璐赶紧说:“哪有,娘您也是个好婆母呀,与张夫人一样呢。张二奶奶和我一样,真有福气。”   武夫人就笑了起来,指着徐璐对凌芸道:“你这个弟妹嘴儿可甜得很,可我偏就爱吃她这一套,你也得学着点。”   凌芸抿唇笑了起来。   而张大奶奶的婆子则笑着解释:“侯夫人是真心疼爱少夫人的,我们家夫人也是呢。一听说亲家太太病了,二话不说就让二奶奶回娘家看望亲爱太太,还特地把二奶奶的所有陪嫁都一道谴了去服侍二奶奶。还对二奶奶说,不用担心家里,尽心服侍长辈要紧。”   那婆子特地把“所有”二字咬得极重。   媳妇回娘家也是常有的事,但身为婆母却把媳妇的所有陪嫁都一道谴走,这可就说明了问题。   或许,这才是张大奶奶派人前来送礼的真正目的。   让凌家知道,他们已经知道秦氏做的好事,立即把秦氏送走,表明张家的立场?   晚上徐璐就把秦氏被张家送回娘家的事儿告诉了凌峰。   徐璐问他:“该不会是秦家已经知道王家荆家都是因为秦氏的缘故吧?”   “十有八九是了。”凌峰笑道,“我对付王家荆家的原由,也没有刻意瞒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徐璐也是这么认为的,又笑着说说:“王家荆家知道真相后,不知要如何恨秦家呢。”   人性就是如此的复杂奇怪。   大多数人被强权整治了,他们不敢去埋怨强权,只会埋怨害他们被强权整的人。   凌峰也正是摸准了这些人的心思,所以收拾王荆两家,毫不手软,也毫无顾忌。   “如今秦王荆三家想必吃了秦氏她的心都有了吧。”一想到秦氏被婆家娘家共同埋怨嫌弃的画面,徐璐就通体舒泰。   自从弟弟被秦氏姐妹欺负后,徐璐就一直憋着口气。如今总算出气了,说不出的高兴。   她抱着凌峰的手臂,温声道:“也还要多亏了爷替我出气。”   凌峰很是享受她的温柔,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们明知你是我妻子还敢来算计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你不计较,我也会给他们些颜色瞧瞧的。”   最重要的是,自团哥儿出世后,因团哥儿那条尾巴,凌家就开始或明或暗受着对手的攻击。以前都是来自于外头的相等同的势力攻击,如今是阿猫阿狗都要来伸伸爪子。他一直隐忍到现在才爆发。一是以前时机不成熟,二是没有找到适当的契机。   秦氏的伸爪子,倒成了他出手的大好契机。既可以狠狠收拾对手,又可以树立他的威信,让人不敢再随便惹他,更能让妻子对他感恩戴德,何乐不为?   ------题外话------   玩了两天,累惨了,今天开门,可忙惨了,就一直忙,下午两点多钟才吃的午饭。吃了午饭后又继续忙到傍晚,直到晚上才有了点空闲。所以实在没多少时间更新呀,等我忙过后再加更哦。爱你们。祝你们节日玩得愉快。 ☆、第222章 亲事   还有一个多月团哥儿就满周岁,但徐璐已提前收到了不少来自各大家族送来的礼物。   礼物很厚重,前来送礼的人态度很客气,就是平时候与凌家有些恩怨的人也送了厚礼来。令国公徐夫人更是亲自前来,态度出乎欲料的亲切。   徐璐知道,这大概是凌峰前阵子发威的结果。   连向来与凌家不睦的定国侯叶家,新娶的二房婉夫人也亲自来了一趟。   尽管只是叶恒娶的二房夫人,但因代掌叶家中馈,叶家下人称她为婉二奶奶,外头人则称婉夫人。   婉夫人姓江,原先也是官宦千金,只因父兄不得力,家道有些中落,但出身良好,又是家中长女,因守孝而耽搁了婚事,又因叶家求娶时诚意较足,这才同意给叶恒做了二房。   虽然婉夫人只是个妾,但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贵妾,又代掌叶家庶务,徐璐也破例见了她。   婉夫人对徐璐很是恭敬,也没有过多的寒喧,只是开门见三说明来意,她是亲自给团哥儿送礼来的。   凌叶两家因凌芸的缘故,多年不曾往来。人人都知凌峰与叶恒不睦,是生死对头。但只有徐璐知道,凌峰虽不待见叶恒,但也并不若外头想像中的非要置叶家于死地不可的地步。   实际上,包括凌家和官家,虽不待见叶恒,却也从未真正对付过叶恒,而叶恒应该也是如此。所以徐梦雅屡次伸爪子,叶恒格外的震怒,既然不好休妻,那就把她送到乡下永远看管起来。   婉夫人出乎徐璐的意料,长得只是普通,但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不紧不慢,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婉。   “……这是给大爷的周岁礼,廖表世子爷对大爷的一点子心意,还望少夫人匆要嫌弃。”   徐璐看着摆在几子上的小物件,这婉夫人倒是挺会送礼的,小物件看似普通,却件件精品。木头制的各类积木小玩具,可以用来砌房子。还有木制的画舫,很是逼真,想来这婉夫人是用了心思的。   徐璐不想与叶家打交道,可人家送的礼物又是如此的合时宜,没一件特别贵重的,拒收未免也不好。徐璐最后收下了,回了些自制的糕点,也表明了凌家的态度。   不久后,阁老范家也送了礼物来。   除了玩具外,还有彩色画本,一款小墨镜,架在团哥儿鼻梁上,还刚好适合,非常的可爱。   徐璐说:“这也太贵重了。”   墨镜是西洋传过来的,很是稀罕,一些权贵人家,更是以能够拥有一个墨镜来证明财力的雄厚,地位的高贵,人脉的广泛。   物以稀为贵,使得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把只值几两银子的墨镜炒成了天价。   她还听凌峰提起琮,凌家各地商号,其实早就进了一大批墨镜回来,却限量供应,还送了徐璐十来个,徐璐也曾显摆似地到处送人。后来让路玲玲给骂了一通。   路玲玲说:“戴上墨竟,确实可以培添神秘感、高贵感,还可抵挡太阳强烈的刺眼光茫。但是,这种墨镜,可不能多戴,很伤眼睛的。你可千万别让你那兄弟戴,人家可是读书人,坏了眼睛如何参加科举?团哥儿更不许戴。”   徐璐吓了一跳,虽仍是将信将疑,却也不敢随意给团哥儿戴了。尽管团哥儿戴上后特别有喜感。   只是,别人却不知道墨镜戴多了对眼睛有害呀,团哥儿如今都收下了三四个了。除了束之高阁外,还得感谢人家,还得回送礼物,看这收礼收得。   只是不管如何说,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徐璐是绝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依然做出副高兴的模样,热情接待了范夫人婆媳,热情地留饭,热情地回了相应的礼物。   范夫人也是特地来感谢徐璐的,因为范英还有一年就要重新述职,虽说凌峰已有意透露出了些许好消息来,但范家仍是赶着来提前拉感情。   到底是阁老夫人,范夫人也还说起了朝堂大事。   最近,朝廷九边重兵又遇上重要人事调动,镇国侯方知仪向兵部举荐武将名单,大都是青壮年,虽有勋贵将门子弟,但寒门子弟仍占大多数,甚至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也占相当大的比例。这就与一直喜稳重老成的兵部尚书左向荣意见相佐。二人为此发生了诸多不愉快。   左向荣认为,老将稳重老成,有经验。年青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方侯则认为,新人年轻有朝气,比老将有进取之心。   大家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有举荐权的方侯举荐的人,掌全国兵籍及武职官员的左向荣不认同。而左向荣推荐的人,方侯也不满意,双方起了分歧,闹得不可开交。   然后就闹到内阁。   方公因与方侯是兄弟的缘故,为了避嫌,没有表态。另外六位阁老,一半支持左向荣,一半支持方侯。   范夫人就说:“我家老爷与沈阁老想法差不多,都觉得方侯所言有理,领兵打仗,不比文职,非要靠资历不可,谁有能力,不管年纪与否都可以提拔。左向荣是有些保守了。”   朝堂上的事,徐璐不好发表评论。范夫人也无心多说,只要让凌家知道范家会站在凌家这边,她来凌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谁不知道沈任行与凌峰好得穿一条裤子呀?   前阵子沈任行好端端的就在朝堂上给张如海穿起了小鞋,连遮掩都不曾。   后来大家才知,沈任行主要是还凌峰的人情。   因为凌峰前阵子帮着沈二夫人顾氏对付得寸进尺的顾家,也算是帮了沈任行一回小忙。   以至于后来左向荣与方侯的较量中,方侯胜出。   范夫人就问徐璐:“少夫人可知,为何方侯会胜出?”   徐璐知道一些,不过并不全面。   范夫人就说:“是因为凌大人。凌大人也曾公开表示,支持方侯。还与左向荣打过一场嘴仗,凌大人说年轻人有朝气,否则怎么会有‘后生可畏’,又怎会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呢?左向荣就说,‘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凌大人就反问,那么老牛跑过了夕阳没?老牛又还能跑多久?把左大人问得哑口无言,就说凌大人多管闲事。然后沈阁老又站出来,又与左向荣辩了一通。”   “后来左向荣被沈阁老说通了,同意了方侯的意见。那些能提早得到提拔的青年将士,也格外感激沈阁老和凌大人呢。”   徐璐面带愕然,居然还有这事儿,凌峰怎么没与她提起过呢?   范夫人心头却是苦涩羡慕着,沈任行才学过人,手腕超群,又有计相的美誉,皇上想要一展他的抱负,除了强大军事外,经济也是重中之重。而精通庶务的沈任行必是方公的接班人,成为内阁首辅。而沈任行与凌峰又是如此交好,将来凌峰的前程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范鸿儒更是坚定了与凌家交好的心思。   徐璐也猜出了范夫人的用意,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范鸿儒入阁已有几年了,虽为次辅,实际上权利却被沈任行瓜分了不少去。并不是说范鸿儒能力不行,而是沈任行太过光茫万丈。   凌峰知道后,很是鄙夷了妻子一番,说:“你怎知他没有与沈任行打过擂台?”   徐璐睁大眼,兴奋道:“那我想,应该是输了,所以想通了,认命了。我猜得可对?”   凌峰哈哈一笑,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   上回帮顾芸儿不遗余力地收拾顾家,一来发泄心中郁积的不满,二来又还让沈任行夫妇欠下凌峰夫妇天大的人情。   做官做到沈任行那样的高度,可不会轻易欠下别人的人情的。   能让沈任行主动欠下人情的人,放眼整个帝都,也是少之又少。   凌峰也乐得拿这个人情让沈任行帮着他做些事。   比如,帮凌峰对付保定秦家,再给双榆胡同的张家些警告。   双榆胡同的张家,也就出了个太子少师勋衔并已过逝的张老太爷,靠着其余脉,把张如海扶持到如今的礼部侍郎位置上,张老太爷的人情已然用尽。   张家也算不得豪门宿族,最好的姻亲也就是泽云侯府的林家。但林家绝不会为了一个出嫁女,就擅自与安国侯府交恶的。   自从秦氏姐妹故意给徐珏下绊子后,凌峰就已向林骏打了招呼,要他别管张家的事儿。   林骏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本就是凌峰使力的结果。加上在泉州时又还递了投名状的,自然要听凌峰吩咐行事。   而林骏虽然不是泽云侯府的顶梁柱,但在林家却也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他的话,林家自然无人会反对。   孤立无援的张如海,在朝堂上狠是受了来自政敌的攻击。   张如海已经五十五岁了,早已断了入阁的机会,但他呆在礼部的最大作用就是保张氏子弟能够顺利进入朝堂。   而这时候的张家子弟,却还青黄不接。   张家大爷不爱读书,走的是武将路子,靠着妻族力量,被派往山西太源挣军功去了。如今已有少许成就,只是文武殊途,张大爷再有出息,也没法子一下子就挑起家族重担。因为张家一直走的是文官路线。   所以张家的希望全集中在张二爷张瑞身上。所以张夫人这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儿子娶了保定秦家嫡女。   而徐珏,却名不见经传,哪比得上北直隶第二名考上来的秦三爷赫赫有名?   不过徐璐并不着急,徐珏有凌峰这个姐夫在,主考的方阁老沈阁老少不得也要给点儿面子,只要能进二甲名次徐璐就很满足了。   至于前三甲的名次,徐璐并不在乎的。历代以来那些赫赫威名的解元,也就是风光一时,男人的仕途之路,除了学问外,人脉,背景也是至关重要的。   徐璐唯一担心的是,四眼井胡同的张家瞧不上徐珏单薄的出身,不肯把女儿下嫁给徐珏。   连氏就笑话徐璐:“妹妹也太妄自菲薄了,未人好歹也有个四品官儿的父亲,这在京城地界,虽然不怎么显眼,却也比下有余。更何况,未人还有齐缘这个厉害姐夫,又还有李骏这个表兄,怎么就单薄了?”   听连氏这么一说,徐璐这才稍稍增添了点信心。   这近年来,凌峰越发稳重周全,凌氏族人也多有出息子弟,而李骏虽深受皇恩,但根基甚浅,单打独斗的时候居多,李家也极需要稳定的盟友。连氏也希望与徐璐一直保持着一如以往的亲戚关系,于是就笑着说:“银姐儿是挺不错的。我那表姨接连替张家生了五个儿子,第四胎才生了银姐儿,因为儿子够多了,所以特别稀罕姐儿,如珠似玉得疼。我那表姨表姨夫还有那五个小子,也把银姐儿捧在手心里疼着,就是银姐儿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会摘下来给她玩。按理,这样过度的宠爱,会养出骄纵成性或不谙世事又自私自利的千金小姐来。可偏偏,银姐儿明理懂事,孝顺爹娘,尊敬兄长,爱护幼弟,管束下人,待人接物,持家理事,样样厉害,甚至还颇有经商天赋呢。前两年银姐儿就拿出两千两私房银子入了一间海事商行的股,短短两年功夫,居然分得了几万两银子的红利。”   “妹妹也知道,我表姨夫虽有官身,可家中孩子众多,养起孩子来也有些吃力。也亏得有张氏族人时常送些银钱米粮。饶是如此,张家也不是很宽裕。银姐儿靠着两千两银子搏了数万两银子,着实震撼了表姨夫一家子。”   “我表姨夫觉得这银钱来得如此容易,还打算多投些银子给那间商行,想分得更多的红利,却被银姐儿阻止了。银姐儿说,那间商行另换了东家,那位东家是个吃喝螵财的混账,由他经营,怕是不会有好结果了。她不但劝阻她父亲,反而还把她原本投进去的钱给拿了出来,兑现了八千两银子,又在丰台大街买了间铺子,经营起笔墨店来。生意还挺不错的。”   “最让人吃惊的是,银姐儿才把那钱转了出来,两个月后,那间商行后来果然就出了事。六艘货船在海上遇上风暴,连船加人带货,全被大海吞没,因为死了七十多名水手船工,又让不少人亏得血本无归,可是狠闹了一阵子呢。表姨知道后,不止一次与我说,幸亏有银姐儿呢。”   徐璐大感兴趣,想不到,那张大小姐居然如此有能耐。而徐家根基浅薄,正需要这样的主母才挑得起大梁。   “听嫂子这么一说,银姐儿可是个难得的佳妇人选。这么优秀的姑娘家,怕是有不少人惦记吧。”   连氏忽然又敛了笑容,长长叹口气,“恰恰相反,唉。”   “……不瞒妹妹,姐儿是我表侄女,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左看右看都觉得银姐儿是个好孩子。可是,在别人眼中,可就不那么一回事了。”   徐璐没有接腔,若有所思。   连氏解释说:“姐儿样样都好,就是不会下厨,不会针凿女红,还有,她爹娘也着实疼她,曾放话说,不求姐儿攀龙附凤,只求闺女自己喜欢。银姐儿的条件也还是有人相求的,只是我表姨全都瞧不上,家庭太复杂的不要,婆母脾气不好的不要,小姑子娇纵的不要,妯娌太多的也不要。有时候表姨他们满意了,姐儿又不满意,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姐儿今年都十六了,一般的姑娘家早就嫁人了。我都替姐儿着急,可表姨却不急,还说,若是姐儿实在嫁不出去,就回自己娘家,从几个侄儿里头找一个做女婿,自己人,又是亲戚,知根知底,也不怕委屈姐儿。可姐儿又不愿意,这不,姐儿的婚事就拖到现在。偏又还有些心胸狭隘的,求娶不成,就心怀怨恨,四处败坏姐儿的名声。姐儿在丰台区开了间铺子,偶尔要去店里坐镇,这些人就四处咬舌根,说姐儿自甘下贱,不配支撑门庭,这样一来,就再也无人求娶姐儿了。”   徐璐笑了起来:“那些人呀,真是迂腐过了头。银子虽只是阿堵物,可一文钱偏就要难倒英雄汉。再是清贵,若没银子支撑,也就那么回事。我觉得银姐儿这样挺好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界,虽出自清贵之家,却没有清贵人家的清高迂腐,懂得变通,这样的姑娘,将来嫁了人,定能当好家。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家道中落了,有这样的媳妇在,也能支撑起门庭,这样的媳妇,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呀。”   徐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连氏看得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妹妹这么喜欢银姐儿,那要不要见上一见?”徐璐欢喜起来,说:“嫂子也知道,我还有两个弟弟,大弟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也是瞧中了张家姐儿,想替舍弟求娶张小姐。就是不知道张家是否肯屈就给舍弟一个机会。”   连氏在脑海里回忆起徐珏的模样,长得还不算差,斯斯文文,才学不错,后年就要参加秋闱。父亲是四品知府,姐姐是勋贵夫人,徐家人口简单,也还勉强配得上。而徐璐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连氏当下就应了下来。   与连氏敲定了日期,准备后天去护国寺上香,顺便相看。徐璐千叮嘱万嘱咐,要连氏务必保密,只要把张家母女约到护国寺,到时候她再不经意间遇上就是了。   无意中的相处,比刻意相看更能看出为人品性。   连氏满口答应。   徐璐又赶紧让连氏帮着安排日子,与张夫人好歹见上一面再说。   本来徐璐的打算是,等过了中秋节,再让徐珏与张家见上一面,试探下张家的口风。   而徐珏因为有徐璐的鼓励,沈任行的指点,加上小秦氏的羞辱,化悲愤为力量,书法功力居然一日千里,如今在丰台大街也还小有名气,就算张大小姐不再暗中帮助她,每天也能卖出不少字画。   不错的生意,激发了徐珏的无穷潜力,不但书法更上一层楼,连制艺上头也略有增进,还连得了先生的夸赞。   徐璐忽然还隐隐感激起秦氏姐妹来。   ------题外话------   今天俺努力了哦。 ☆、第223章 倾心   回去的路上,徐璐特地去丰台街看了徐珏。   兄弟二人每日雷打不动酉时初刻就在这儿摆摊,边写边卖,运气好的,写完一副字,当场就有人买走了。也因他是寒山居士沈任行的学生,又是安国侯世子的小舅子,再也没有人说他这么做是有侮欺文,反而还得了宠辱不惊、自力更生、贫贱不移等正面评价。   这样的评价,对于注重名声的徐珏来讲,比任何苍白的夸赞还来得妙。   徐珏以一种肉眼就能看出来的速度成长着……   徐璐坐在轿子里,看了良久。   挑选字画的人大都是些衣着较好的人,或许这些买主里头,也有冲着沈任行或凌峰的面子,但不可否认,买字画的人都是带着心满意足而去。   徐珏正给在专心写字,而徐环则坐在一旁,给一个老妇人念信,并还耐心解释着,旁边还围着一些街坊邻居,这些人看兄弟俩的眼神带着宠拜,热切,尊敬……   徐璐很是欣慰,觉得秦氏姐妹虽然可恶,但也多亏了她们的步步进逼,倒是逼出了两个出息的孩子。   ……   回到凌家,凌峰已经回来了。不过还在外院。徐璐出了轿厅,就去了凌峰的外书房。   凌峰的外书房就设在垂花门不远处的院子里,穿过一处竹林和林荫道,几棵高大的黄角树过去,就是凌峰的外书房。   外书房院是一个东西长三十丈,南北宽五丈的长方型大院,从院门进去,迎门处是一面中高边低并扇开的挑檐起脊,青砖磨砖对缝的大影壁,影壁正中镶嵌着一块雕有“凌鸿”二字的汉白玉.影壁四角雕有雄狮和寿龟,两面侧望都有精美的砖雕图案装饰,十分雄伟。绕过影壁,入眼敛的就是由七间大屋组成,中间为门洞,中三间为回缩门廊,廊柱上部木雕彩绘雀替和缕空雕花的正房。   左右两边各有十二间厢房,住着三班倒扈卫外书房的精兵护卫,以服侍在外书房的十二名小厮。   这就是凌峰的外书房,励耘堂。   励耘堂呈“目”字型,青砖班瓦,飞檐兽吻挑脊,雕梁画栋,朱漆廊柱,石鼓柱础,石条台阶,方砖方石铺地,古朴大方,明郎清静。   书房并无人把守,只有两个小厮前去守在书房外头的廊庑上,看到徐璐后赶紧行礼。   “爷正在里头换衣服。”   往回凌峰都是回华馨苑换衣服的。   带着纳闷,徐璐踏入西次间,这儿有两间屋子是凌峰的寝室。入目的是本朝大儒谢昭华亲笔墨宝“宁静致远”,这是明堂,再往里走,则是内室。   凌峰正背对着自己,一个留头的小厮正服侍他更衣。   看到徐璐来了,小厮悄然退下。凌峰一边扣着纽扣,一边问:“怎么过来了?”   徐璐笑着上前,亲自给他扣腰侧的扣子,“今儿爷倒是回来得早,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置,有没有打扰到爷?”   “是有些事儿,找我有事么?我一会儿就回去。”凌峰以为她找自己有事。   徐囊确实有事问他,给他扣上扣子,又拿过刚才小厮已找好的一件半旧不新的青莲色水纹杭绸直缀给他穿上,并系了腰带,“先忙你的吧,我的事儿不急。”又问他肚子饿不,她让厨房的给他送些点心来。   凌峰说:“不用,反正过一会儿就吃饭了。”   “那我先回华馨苑。”   凌峰笑道:“既然没什么大事儿,那就等我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我们一起回屋去。”他低头,在她的双唇上亲啄了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璐甜蜜一笑,打量着凌峰在外书房的寝室,屋子里摆设简单,墙角处一鹅瓶颈花瓶里,插着几束桂花,散发出幽幽清香。花瓶旁边一把禅椅,一张四方束腰几子,上头放着黑金色的漆盘,里头一套紫沙壶茶具,几子上还放着一把竹制的搔背。   另一边墙壁放着张搭了青色桌布的圆桌,上头放着一个黑色三足刻狮小鼎,屋子里既淡且清雅的香气就是从这个小鼎里发出的。   原木衣架上挂着两匹腰带,六尺宽的描金刻蟠桃献寿大床,鹦鹉绿绘浅黄色花鸟的承尘,两边用铜钩钩着,浅蓝底子绘豆绿色花纹边床单,一床叠得齐整的豆绿色薄被,白地藏青花瓷纹长方形效瓷枕……   今日还没午睡过,一瞧到床铺,瞌睡就来了。   徐璐上了床,躺了下去。   凌峰打发了幕僚进来,就瞧到自己的小妻子侧卧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脑袋被锦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双腿在外头,不由笑了起来。   凌峰坐到床沿,隔着梨黄色缀浅金色镂空蕾丝细罗凤仙裙,慢慢摩挲着裙子底下的腿儿。   徐璐的腿儿有些肥,但胜在匀称,捏着有饱满的肉感,他非常喜欢。从大腿一路往上,来回摩擦着,爱不释手……然后,他掀开被子,朝她那因侧睡而露出饱满的脸蛋儿吻了下去。   徐璐被他弄醒了,揉了揉眼,任由他吻着自己的耳朵、脸颊、脖颈,从他加重的力道里察觉出他逐渐攀升的欲火,她翻了过身,却被脑后赤金梳百宝石的额箍硌痛了。   她“哎哟”一声,赶紧撑起身子,揉了揉后脑勺,却无法坐直身子,因为凌峰又把自己压到了床上,坚硬的瓷枕再一次被额箍硌痛了她的后脑勺,不由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让我起来好不好?这样我不舒服的。”   凌峰果然就放开她,开始褪她湖绿色百花穿蝶妆花长褙子,因为是对襟系带的设计,非常好脱,只需把带子一拉,褙子就被拉开了,露出里头浅黄色绣芙蓉花的松江布中单,以及那抹淡黄绣并蒂莲的抹胸……   ……   回华馨苑的路上,徐璐不止一次揪男人的腰侧,小声骂他禽兽色狼。   这男人实在太过分了,因她头上插满了珠花头面,他连取珠饰的时间都等不得,就脱了她的衣裳,让她趴在揉成一团的被子上就要了她,最后还不过瘾似的,又把她放到禅椅上,弄得她现在腰酸背痛,连自己的正事都给忘了。   凌峰得到了满足,脾气好得不得了,任她打任她掐,徐璐尽管气他,也不会真的使劲挣他,掐了两把后,自觉没劲,也就收了手。   吃饭的时候,把团哥儿放在炕上,徐璐侍他吃饭,一边问出了早就该问的话题。   “……秦氏怎样了?你问我我问谁去。”凌峰没好气地道,今天从吏部衙门出来,路经一处铺面,里头泼出一盆水洗脚水。   让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可恶的梁氏。   这回倒不是梁氏,也只是铺子里的两口子打架,那女的提了洗脚水就往男的身上泼,那男的机伶地躲过,凌峰和周广平却被泼了个正着。   两口子打架……徐璐捂着唇,睁大眼,问道:“对方……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凌峰弹了她的额头,“挺幸灾乐祸嘛?”   徐璐笑得见眉不见眼:“应该没有泼中吧,刚才我瞧了你的官服,也就是袍摆有些湿。”   以他的身手,自然不可能被泼中,但堂堂朝廷官员,当街被人泼水,也是乱没面子一把的。   “爷有治他们的罪没?”徐璐问。   凌峰没好气地道:“没有泼中我,不过仍是溅了些水在袍摆上。只是离我最近的周广平被扔了一头一脸。”想着当时的情形,凌峰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当时洗脚水被泼来之际,凌峰其实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一旦躲他,与他并行的周广平肯定要遭秧。他只能拉着周广平往旁边移了一步。躲过了那泼来的水,只是没料到那妇人手头没拿稳,连水带盆地扔了出来,那盆子刚好被掷到脚下,又弹跳了起来,打了他的脚,把他的袍摆给溅湿了。   周广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遭受百姓攻击,当场就跳起来怒吼道:“是谁?给我站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袭击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广平声音严厉,官兵也很快就泼水的妇人控制了起来,那妇人吓是话都说不全了。和那男人一道跪在地上只一味磕头。   周广平当街被人冲撞,气得要惩罚那妇人。   然后那妇人的女儿从里头冲出来,对周广平说:“我娘不小心泼了大人一身水,大人也泼回来好了。”   周广平指着凌峰说:“这话可得与凌大人说才是,”   凌峰袍摆被溅湿了,木盆从地上弹跳起来,又从他裤子上擦过,又弄脏了洁白的白绫绸裤。   那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跪下来向凌身求饶:“大人恕罪,我娘不是故意的,大人打我一顿出气好了,千万不要把我娘关进大牢里,求您了。”   凌峰虽然跋扈霸道,但还不至于没品到为难这些普通老百姓,摆了摆手,让官兵放了那对夫妇,并告诫了一番。   凌峰一边啃着孜然烧烤牛肉,一边说:“那周广平还教训我说,怎的不治他们的罪呢?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摆?我就说,在这样的老百姓面前耍威风,有意思么?”   徐璐就笑了起来,这也是凌峰的高贵之处,他因权势而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会因为别人惹他而毫不手软地反击回去,也会霸道凌厉地碾压政敌,但他再如何的心狠手辣,却从来不会对普通老百姓出手。   这大概也就是当年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时,尽管吓得魂不守舍,却对他依然有股“他不会伤害自己”的信心。   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爷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凌峰放下竹签,小啐了口桂花酒,笑道:“如何不记得,爷我好端端的观察菜市场的地形,平白无故让一个疯丫头撞上来。还拿我当坏人痛打,我冤不冤呀?”   想着当时的情形,徐璐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实在奇怪耶,爷身手既然那么好,又怎会让我得逞呢?”   这也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疑问一直困饶了她好几年了。   凌峰摸了摸鼻子,说:“当时谁会想到祸从天降来着?”   做了多年夫妻,徐璐敢保证,不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对他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了。这家伙每回心虚或尴尬时,就会摸鼻子。   这个习惯在人前并不显,也只有在他们独自相处时才会偶尔出现的。   “我不信。”徐璐看着他,双眸亮得出奇。   凌峰轻咳一声:“不信就算了。”   徐璐使出浑身解数,凌峰都不肯说,最后只能气冲冲放下碗筷,就出去散步了。连团哥儿都不顾了。   凌峰叹口气,等团哥儿吃下最后一口饭,这才抱着他出了门。   吃了晚饭后,带着团哥儿去花园散会子步,这已经是徐璐雷打不动的习惯了,凌峰不忙时,也会陪他们母子一道去散步。今日凌峰却没有带团哥儿去散步,而是抱着他去院子里,玩起了击球游戏。   徐璐散步回来,就看到一大一小父子俩,正在院子里你来我往地扔球,凌峰爽朗的笑声,团哥儿兴奋的咯咯童音,看得徐璐内心柔软不已。   团哥儿看到了徐璐,忽然朝徐璐叫道:“娘,娘。”   徐璐赶紧应了,拿了帕子上前拭了他脸上的汗渍,摸了摸他的头说:“咱们团哥儿真的好棒,能接中球了。”得到了夸奖的团哥儿更是兴奋地示意丫鬟们向他扔球,他要让徐璐见识他的本领。   徐璐果然就见识了他接球的本领,果然比上回又要厉害多了,只要不乱扔,扔到他周围附近,基本都能接住,看得凌峰不止一次夸着:“还是我儿子厉害,反应迅敏,等你长大后,爹就教你练武。”   “爹,练,爹,练……”还不到一岁的团哥儿口齿不清地叫着。   凌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高举过头顶,一路奔着进了正屋,天色不早了,也该给他洗澡,让他去睡觉。   ……   当天晚上,徐璐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从凌峰嘴里跷出当年的真相来,不由泄气,翻过身去,不肯再理他。   凌峰心头苦笑,事关男人的颜面,打死他都不可能告诉她的。   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凌峰又回忆起初次见到徐璐的那一刻。   那时候他,他正领着凌非在泉州城闲逛,顺便观察泉州民风。   耳边就听到有人提到自己,不由瞥了眼,发现有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小丫鬟边走边说话,语气里也还有对自己的褒扬。小姑娘长着张圆滚滚的脸蛋儿,但却非常耐看,明眸皓齿,尤其侧脸瞧着那肉嘟嘟又饱满的弧度让他起了兴趣,就忍不住跟着这小姑娘走了一程,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菜市场。   在一拐角处,他这才瞧到了这小姑娘的面容,忽然就惊为天人。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顺眼的小姑娘,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庞,是那么的纯静,那么的娇嫩,那双大眼如一汪清泉,黑晶晶如黑葡萄,又像漆黑夜空下偶尔闪过的星茫,漂亮到不可思议。还有那张粉嫩的小脸,是那么的娇憨可人,即像颗胖桃子又像颗胖苹果的脸蛋儿,那肉嘟嘟的肉感,忽然就觉手痒。   那双丰润的微微上翘的双唇,艳丽如樱桃,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还有那双又白又胖的柔夷,更是让他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即就去捏上两把过瘾。   那时候的他,自认见过不少美女,娇艳的,纯真的,冷傲的,温婉的……唯独没有像这个小丫头般,能让他瞧到第一眼就忍不住瞧第二眼,直至无数眼。她那嫩乎乎的胖脸蛋儿带给他的视觉冲击,胖桃子般的脸颊与下颌,脖颈处衔接出来的柔美弧度……他在心里猥琐地想着,不知把这具嫩嫩的、肉乎乎的小身子揉进怀中,是怎样的滋味。   想到这里,凌峰忽然迫不及待地撑起身子,掰过妻子的肩膀,妻子不依地又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凌峰轻笑一声,身子移了过去,借着床头昏黄的夜明珠的光线,欣赏她因侧躺而饱满的脸颊,以及微嘟的双唇,可爱至极,胸口又淌出无穷无尽的温柔蜜意。   与记忆中那张纯真的脸儿又有了不同,这张脸儿变得成熟了些,风情更甚,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活脱脱的胖桃子一枚。   他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仿佛亲不够似的,又加重了力道,最后胡乱往她脸上亲着,至于妻子的挣扎,并不影响他的动作,他亲了她的双唇,脑海里却在想第一次见面的经过。   他怎么好意思对她说,在见了她第一眼,他就对她产生出了想强占的心思呢?   当时因为看得太入神,以至于失去了平时候应有的警觉,让小姑娘盖了他一身的鸡毛,还扑向他。   凭他的身手,只要轻轻一推或往旁边挪下脚步,就可以让她扑个空,但周围地上全是砖头烂菜叶,他却不忍心让小丫头受罪,心甘情愿地当了回肉垫,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呈凶,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果然如想像中一样,柔嫩滑腻,无穷无尽的满足袭遍全身。   因为对小丫头有了好感,所以无论她是凶神恶煞如夜叉,还是惊失措如受惊的小白免,都让凌峰回味无穷。   他那些猪朋狗友不止一次问他:“这世上那么多美人,我就不信你当真一个都瞧不进眼?”   凌峰只能一脸莫测高深地说:“俗气。”   其实,不是那些美人俗气,而是从来没有哪个美人儿,能像徐璐那样,第一回面就把他的魂儿勾去。也没有哪个美人比得上他的小璐,床上让他受不释手,床下让他怜爱疼惜。   别的美人儿再如何的楚楚动人,都激不起他那少得可怜的怜惜之意。   连与他一向交好的沈任思都忍不住偷偷问他:“御赐的美人儿我也见过,那可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儿呀,你就真的不动心?”   他是真的不动心,可惜没有人相信。   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   ------题外话------   今天没啥好说的,大家看了后就洗洗睡吧,记得给我打下赏哦,并留点儿足印呀。不然看着冷冷静静的评论区,好难过哦 ☆、第1章 相亲   次日清晨,华馨苑一如以往,五更初就灯火明亮,炊烟四起。   整个院子里的人,上至女主人徐璐,下至丫鬟婆子粗役小厮,都在为服侍男主人上早早而忙碌着。   徐璐穿着浅紫色绣玫瑰二色金左衽交领长褙子,正服侍凌峰穿上皂色贮丝盘领中衣,绯色盘补官袍,系上黑色缂丝金花腰带,压袍云绶,豆绿色宫绦系着一枚碧玉印,土黄色的荷包里装少许碎银子和官印。最后再戴上黑色六梁冠,上朝所持象牙笏则由小厮拿在手头。   打扮妥当后,才开始穿袜子,徐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姜黄朱紫三色织的淞江棉袜,正要蹲下与凌峰穿上。   昨晚还与自己使气,不理会自己,不过一晚上功夫就又恢复如常,他的小璐果然是个心宽的,从不小气,也不记仇。   凌峰拿过袜子,温声道:“我自己来吧,先让人摆饭。”三五下穿好袜子,再穿上羊绒黑绸牛筋底长靴。   徐璐说:“这天气也开始变冷了,这靴子穿着怕是不保暖吧?要不换上厚羊绒的冬靴?”   十月中旬的京城,天气已经较为寒冷了,徐璐一旦外出,都已披上厚实棉袄及大毛披风了。   凌峰说:“没事,还不冷。”他身体向来健壮,并不畏冷。羊绒里的靴子穿起来也还暖和的。   早饭很丰盛,一碗用高汤熬制的鸡蛋汤面,几样时令小菜,炭烧鹅腿,炖的天麻鸽子汤。凌峰胃口极好,喝了一碗糙米粥,吃了块鹅腿,又一碗汤面,还吃了半只鸽肉。吃得肚子溜饱,不由对妻子笑道:“若遇上重大要事,一拖就拖到午时过后,又饿又累,都不知是如何挺过来的。”以前他的早饭都只是吃半饱的。   徐璐笑道:“所以早饭可得吃饱些,这样才有力气与人打嘴仗。”打嘴仗也是道力气活。   凌峰深以为然。   妻子一直尽心服侍自己,凌峰大感满足,他喜欢她的服侍,喜欢她围着自己转的模样,油然而升的满足让他捉住她的手,说:“秦氏的事,你真不用放心上。”   徐璐呆了一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道:“我才不会把她放心上呢,只是听说她回了保定秦家,应该是王荆两家的事儿,让秦家知道是秦氏干得好事吧。”   王家荆家都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旧故遍地,子弟众多,官场上也有不低的势力。与秦家也是实实在在的姻亲,秦家想要把秦无忌扶进中枢,可离不得姻亲的辅助。   王荆两家的折戟,肯定会打乱秦家的整体布局,也让秦家生生折掉两条臂膀,更是狙击了秦无忌这回的升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秦氏姐妹。   凌峰淡淡地道:“知道了更好,不然锦衣夜行的滋味可不好受。”   徐璐哭笑不得,不过仍是承了他这份情,抱着他的胳膊笑道:“多亏了爷替我出气。”   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凌峰打趣道:“不生气了?”   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徐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打了他一下,嗔道:“讨厌。”   很是孩子气。   凌峰哈哈大笑,摸了她的脸蛋儿,上朝去了。   徐璐赶紧拿了一件藏青色狐狸面的大毛披氅给他披上,“外头风大,天气又冷,你又骑着马,肯定会很冷的,还是穿厚实些吧,免得冷着难受。”   凌峰任由她给自己系上披氅的带子。   只是他个子高大,她得垫起脚才能给他披上,就无法再给他整理毛边,实在累手,不由跺脚:“把头弯下来呀。”   杏眼圆瞪,又一副认真的模样,红扑扑的脸蛋儿,怎么看就怎么可爱。   他又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额头。   也不知她怎会如此的可爱,连孩子都生了,还是一如以往的纯真娇憨,只是光吻她的额头都觉得心头柔柔的,软软的,心头充满对她无穷无尽的爱怜。   送走了凌峰,下人们陡然就松了口气,而这时候,天色也才微微亮。张嬷嬷给小丫头们布置了活计后,就对才从小厨房出来的赵嬷嬷道:“世子爷上朝去了,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你去厨房做什么?”   赵嬷嬷笑着说:“刚才世子爷临走前曾吩咐我,要我去厨房交代,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给少夫人熬碗养生粥。”   所谓养生粥,就是用大米、红豆、核桃、红枣、银耳等主料,再辅以桂圆、薏仁米、花生、冰糖等一起熬制而成,有清热解毒、活血、理气、养颜等功效。凌家的养生粥品类众多,赵嬷嬷本身就擅医理,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世子爷真疼少夫人。”张嬷嬷感叹地说,她四十有五,见识过不少夫妻,从没有见过像凌峰这样疼妻子的男人。   赵嬷嬷说:“咱们少夫人温婉又喜气,模样儿又好看,粉粉嫩嫩的,娇滴滴又柔嫩嫩的,别看咱们世子爷刚毅峻冷,但百练钢也要化绕指柔。自然要疼少夫人的。”能主动疼惜老婆的男人毕竟是少数,但做妻子的能得到男人的疼惜,却是种本事。   张嬷嬷感叹地道:“是呀,少夫人这样的人性子,哪个男人不疼?”顿了下,又说:“就是少夫人孩子气了些。”   赵嬷嬷就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过得幸福,才会越活越小呀。”那些年纪轻轻就稳重端穆的,十有八九都是婚姻过得不幸福。   “可到底已是当家主母……”   赵嬷嬷不以为然:“少见多怪。”甚至在心头说:你还没见过武夫人,都快奔六的人了,在侯爷面前也还偶尔撒下娇呢,徐璐这又算得什么呀?   ……   徐璐对张家大小姐张银非常有好感,非常希望张银能做她的弟媳妇。一听连氏说秦家也在打张银的主意,可就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让连氏尽快安排她与张夫人的见面。   连氏自然不敢怠慢,不出两天就安排好了,派了婆子来,邀请徐璐十月六号那日去护国寺上香。   十月六号这日,徐璐带着徐珏前去了护国寺,说是去护国寺祭拜文典星君,保估徐珏顺利高   中。   徐璐不疑有他,果然就跟着去了。   只是看着徐珏一身淡蓝色粗布四方巾,天青色细布长袍时,徐璐差点没跳起来,“怎的就穿这件衣裳?”   徐珏低头,打量身上的袍子,扯了扯腰上的豆绿色布带,笑着说:“祭拜文典星君嘛,自然要穿朴素些的。穿得太华丽了,万一把星君大人闪花了眼怎么办?”   “可是,这也太……”朴素了些,衣裳甚至还洗得半旧,不过倒也浆洗得干净。   徐珏毫不在意地笑道:“长姐,我知道,衣裳关乎着一个人的脸面,可自从在丰台街吹了一个多月的风,愚弟却悟出了一个道理。普通人就是穿绫罗绸缎别人只会当你是暴发户,可富贵人家就是穿粗布衣裳,人家只会说这个人有底蕴。就拿长姐来说吧,长姐无论去哪,不管穿什么,却不会有人嫌弃长姐穿得寒碜什么的。反倒是那些回回都穿新衣的人,反而让人说不庄重。可见,一个人的衣着好坏,也是与身份相关的。”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打哪学来的歪理。”但心里还是认为徐珏说得有道理,也就没有督促他去换掉。这件天青色长袍虽然洗得发旧,但穿着确是舒服,用细布做的,格外柔软舒适,又透气,沈家方家这些书香世家子弟也大都用的细布料子,还一个个都是半旧不新的,反而还能引领京城时向风潮,这也不得不说明,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徐璐看他腰间拴着个草绿色比目双鱼送吉白玉佩,就说:“这块玉佩已经少有人佩戴了,换一个吧。”打开一个两尺长六寸宽的海澡纹八宝盒,选了个鸡血石打造的刻步步高升小方印递给徐珏,“这是你姐夫以前戴的,这两年少有戴在身上了,放在那也怪可惜的,就送与你吧。”   徐珏不肯接受,说太贵重了,这个小方印并不小,足足有二两多重,市面上也很难见到的。   徐璐就说:“咱们这样的人家,穿着朴素些也无防的,但佩饰方面总也要讲究一二。京城里的人,眼光都毒着呢,听姐姐的,戴上吧,改明儿得了空,我再给你选几个适合你的玉佩给你送过去。”   凌峰的压袍玉佩,没有一百枚也有九十枚,偶尔还会制些新的,好些玉佩都束之高阁,还不如送给弟弟,让他戴着撑撑门面也是不错的。   徐珏却有些犹豫,有些不高兴地说:“长姐,愚弟早已过了与人攀比的年纪了。”   徐璐笑着拍了他的脑袋,嗔道:“谁要你去与别人攀比?就咱们那么点家业,也没有资格与别人家攀比呀?不过是你姐夫不常戴的佩饰而已,给你又何妨?难不成让外人说你姐夫对你不好,你就好过了?”   因为这阵子卖字画的事儿,也在圈子里传开了,好些认识的都旁观侧击地问他,凌峰这个姐夫是不是对他不好。徐珏苦恼不已,生怕让姐夫知道后不高兴。   如今听姐姐这么一说,徐珏才明白过来,他自以为是的“君子重义轻财”还是有些狭义了。   ……   徐璐姐弟赶到护国寺时,张家人已经到了。   到底都是同在京城为官的,徐璐与张夫人虽然不常见面,但也还是认得的,“碰巧”碰到后,徐璐索先打了招呼,并且热情地邀请张夫人去厢房里歇息。张夫人也看得出徐璐一片诚心,自然不好拒绝。   石青底织银花纹褙子,头戴石青色额帕的张夫人看起来很是文雅,虽然已上年纪,但皮肤白皙,慈眉善目,语气温和,一看就知出自良好教家之养。   陪同张夫人的还有张家大媳妇朱氏,以及张小姐,张银。   张银穿着湖素面杭绸比甲,乌黑的青丝松松地挽了个纂儿,纂儿旁还插着一排紫色丁香花和茉花,看上去清丽动人,莹净清新。   张银柳眉凤眼,不笑时,就有些生人匆近的倨傲,但笑起来却如百花齐绽的美艳。五官非常好看,明丽精致,说不出的韵味,总之,这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并且第一眼就能给人很惊艳的感觉来。   最让徐璐羡慕的是,张银与自己差不多身高,但人家因为体态偏瘦,看起来就比较高佻优雅,纤浓合度,体态苗条,真是个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移开眼睛的美人儿。   再低头看着自己,肉脸肉手肉腿的,一身都是肉,所以特别羡慕长得苗条的女子。   “哎哟,张小姐挺适合这些花的,看起去真是人比花娇了。”徐璐打量张银头上那一排细小的花朵,白花不适合佩戴在头上,但合着紫色的丁香花可就柔和了白花戴出来的凄凉感,清丽中又见优雅,变得动人温婉,很是惊奇:“这花还能这样排,真漂亮。”   张银笑得很是爽利,“家中植了几珠花,我看开得挺不错的,就采来戴在头上。先用针线串起来,一朵茉莉花,一朵丁香花串好,戴在头上或脖子上都好。少夫人若是喜欢也可以自己弄的。”   徐璐就又与张银讨论起什么种类的花,怎样佩戴的问题,气氛渐好。   去拜了文曲星君的徐珏就这时候进来了,当瞧到与徐璐一道坐在八仙桌前的张夫人时,愣了愣,说:“不知长姐有客人,是我冒犯了。”赶紧向张夫人施了个礼,就要退出去。   徐璐赶紧叫住他:“这是四眼井胡同左都御史张家的太太,既然见着了,就向张夫人见个礼才是。”   徐珏又向张夫人施礼。   张夫人微微欠身,还了一礼。   徐珏又向朱氏和张银还了一礼。   徐璐看得仔细,张银飞快地与徐璐施了礼,看了徐珏一眼,脸上忽然飞上一片红云,眼里闪过羞怯和欣喜。   而徐珏……   徐珏脸上也闪过欣喜,不过很快,又有些懊恼,因是外男,施了礼后,就赶紧退了出去,徐璐发现他在出门之际,还特地正了正头上的平定四方巾。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徐璐,也有些茫然了。   最让她奇怪的是张夫人,直至徐珏出去后,才收回目光,转头笑问徐璐:“令兄弟可真是一表人才。”   徐璐收回心思,说:“夫人过奖了,我兄弟单一个珏,字未人,今年十六岁了,明年三月间就满十七岁。拜在东阁大学士沈大人门下,在沈氏族学里念书。”   张夫人就笑着说:“居然是沈大人的门生,这可了不得呢,有多少人想拜在沈大人门下,都不得其门。想必令弟学问是真的不错的。”   果然,有个厉害的师承在仕林中是确实吃香,尽管徐珏只是沈任行的挂名弟子,但有这层关系在,徐珏的身份也被抬高了不少。   徐璐越发感激起秦氏姐妹了。若无这对姐妹的步步进逼,徐珏哪会奋发图强。实在是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硬着头皮请教沈任行。   沈任行有计相之称,向来厌恶坐享其成的二世祖,推祟男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真蒂,徐珏风雨无阻地摆台了一个多月的摊子,也磨练出其坚韧的心性,反而还入了沈任行的青睐。虽未正式举行拜师礼,但沈任行主动把徐珏列为记名弟子,也算是了认同了徐珏。   徐璐说:“不过是记名弟子罢。我听闻张太太膝下五位公子,全是读书的好苗子,张大人更是清贵派里的领袖,张家门弟之清贵,可是令我辈诸人望尘莫及呀。”   丈夫在仕林中的确实享有清誉,儿子们也个顶个的争气,张夫人着实是自豪的,闻言就谦逊道:“不敢不敢,当不起少夫人夸赞。凌大人才是人中龙凤,刚毅果决,有勇有谋,那才真正令人钦佩的。”   与张夫人说了会子话,张夫人又主动把话题转到徐珏身上,还问了徐珏不少事儿。   徐璐实在是喜欢张银,对张夫人自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张夫人问得最多的还是徐珏摆摊的事儿。   徐璐就笑着说:“刚开始我们也还被蒙在鼓里的,后来知道后,未人已经在丰台大街闯出了小小的名气了。我也偷偷去瞧过他,虽说摆摊挣钱是有些自降身份,可我觉得,男子汉大太夫,只要行得正坐得直,摆摊就摆摊吧,至少可以证明,我们家未人,不靠家里,也可以自力更生了。”   张夫人点点头,说:“是呀,自古以来穷文富武,好些人,自诩为读书人,多迂诞浮华,不涉世务。令弟能够屏弃清高,也是个本事。最难得的是,能够操业清高,可谓立德矣。令弟真的很难得,将来必成大器。”   看得出来,张夫人这话里也是很真诚的,不似客气敷衍。   而朱氏也偶尔凑上一两句,气氛越发浓烈,张银则红着脸儿,双眼却是亮晶晶地,也偶尔说上一两句。   为了不被人瞧出来,徐璐也没有过多询问张银的事,反正她对张银无比满意。   说得差不多后,徐璐借故如厕起身,张夫人也起身说:“时侯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还邀请徐璐有空去他们家玩。   徐璐点头应了,说改天一定去。与张夫人一道出了院子,就瞧到不远处桂花树下的徐珏。   张银飞快地唆了眼徐珏,又赶紧低下头来。若不是特意注意他们,徐璐也不会发现了。   张夫人就笑着对徐璐说:“令弟与我家三小子差不多的年纪,三儿也时常与我说起过令弟,很是佩服令弟的为人。以后若是得了空,可要时常往来才好,一道切磋制艺也是好的。”这徐璐也笑着说:“贵府三公子才学过人,我家未人能得了三公子的眼,也是未人的福气。”   与张夫人道别后,徐珏这才走过来对徐璐说:“长姐,我衣裳弄脏了,想回去换一件。”   徐璐看他洗得发白的袍摆上有些许的泥迹,说:“不用了,反正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徐珏脸色上闪过失落和懊恼,不时扯着自己的衣裳,一副想钻地洞的模样。   徐璐故作没瞧到,如了厕出来,对徐珏佯装不经意地说:“刚才那位张夫人,就是左都御史张翰张大人的夫人,那位张小姐长得可真好看,颜色生得好,又还落落大方。并无世家女子的傲气,又无小家碧玉的唯唯喏喏,不知要便宜哪家小子。”   徐珏脸色微变,神色越发懊恼了。   徐璐又说:“刚才与张夫人谈得极为投机,她还要邀请我去她家玩,你说我要去么?”   良久,他挤出一句话来:“张夫人诚心相邀,长姐自是该去,到时候,我陪长姐一道去吧。”   这小子,还挺会见缝插针的。   回去的路上,徐珏甚至还埋怨徐璐,早晓得在庙里会遇上张家人,就不该穿得如此朴素寒酸。   徐璐听得闪了好一会儿神才明白刚才他见了张家人后局促的原因。   ------题外话------   潜水的跑哪去了?继续爬上来呀,不然时间久了,又记不住你们了 ☆、第2章 歪打正着   徐璐并未立即回凌家,而是去了护国侯府找连氏。   连氏一瞧到她就笑道:“怎样,见到了张夫人和银姐儿吧?”   徐璐高兴地把张夫人的态度说了,连氏捂唇猛笑:“看来妹妹可以向张家提亲了。”   “才见过一回面就上门提亲,不大好吧?”   “我的傻妹妹,人家今儿张夫人特地去护国寺,本就是相看女婿的。”看着徐璐茫然震惊的模样,连氏笑得很欢,“实话告诉妹妹吧,在知道妹妹的来意后,我就去找过张夫人,向她介绍了令弟未人。张夫人因为没见过未人,所以想先事先瞧瞧未人。又特地嘱咐我,最好能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碰面,这可是比刻意的安排更能了解一个人。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说今日未人要陪妹妹去护国寺礼佛,让她与妹妹来一场偶遇就是。张夫人肯定没有想到,你也是抱着相看银姐儿的心思前去。怎样,我这个安排够绝吧。”   徐璐震惊过后,就喜笑颜开道:“绝,真的绝。我看得出来,张夫人对未人比较满意。张小姐也挺喜欢的。只是未人有些懊恼,还埋怨我呢。”   连氏签了笑容:“未人不满意银姐儿么?”   徐璐摇头,“不是不是,他只是埋怨我,没有想过会见到张夫人母女,害得他没好生收拾自己,生怕张夫人会嫌他太过寒酸。”   连氏笑了起来,说:“也亏得你没有让他刻意收拾,你看张家有几个穿得华丽的?”   “这么说来,我们未人还是误打误撞,得了张夫人的眼缘了?”徐璐又惊又喜。   “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吧。”   既然张夫人满意徐珏,徐珏与张银也是两情相悦,那么这桩婚事十有八九应该能成的。徐璐赶紧让人研墨,给父亲徐成荣写了封信去。至于田氏,徐璐下意识地忽略了。   为了不出差错,徐璐又还特地派人调查过张家,得到的结论让徐璐很是满意,张翰出自杭州张家四房,浙杭张家也是声名在外,在江南仕林中享有声誉。张家长房张学瑞,曾任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虽已致仕,但门生旧故,姻亲等遍布整个江南。张家长房长子张诤则已官致一省按擦使,张家一共五房,就有六人出仕。如今全以四房张学翰为首,而张学翰在仕林圈中也有较高地位,靠着张学翰刚正不阿的清贵形像,长子张认轻松中了进士,并考中庶吉士,在翰林院呆了五年,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授工部左给事中。打破了当朝明文归定给事中官员必须三十岁以上才能胜任的记录,很是轰动了一阵子。   张二公子张识今年二十有六,是宣德四年的两榜进士,倒是不曾考庶吉士,直接外放至四川某个小县任八品主薄,从九品的官位,去年又调到一个叫绵竹的二级小县城任县令,不出意外,下一回升迁应该就是州府从六品官员了。   张三公子张语今年二十岁,师承翰林院讲师,在京城四大名院白鹿学院读书,后年参加春闱,已与与金陵白家小姐订有婚约,只因对方小姐需要守孝才耽搁了婚事。   张五公子张六公子年纪还小,但一个已过童生,一个才刚启蒙,拜的都是当朝名师。浙杭张家也还有不少张氏子弟出仕。   张家满门书香,与张家联姻,对徐家有着极深远的影响。至少,徐家也会被列入清流,对徐珏将来的仕途之路非常有利。   分析了张家的情况,徐璐越发满意了,就对凌峰说起了徐珏的婚事,大大把张夫人夸奖了一通。称张夫人并不嫌贫爱富,很是难得。   凌峰笑道:“你呀,太天真了。你都在打听人家,人家不会也来打听你?”   徐璐说:“爹爹虽是四品知府,可徐家根基浅薄,哪能与实力雄厚的张家相比?不说苏杭张家,就是京城四眼井的张家就够未人仰望了。他们能瞧中未人,也着实是未人的福气。”又说了徐珏那日去护国寺那身朴素得近乎寒碜的穿着。   凌峰哈哈一笑:“你太把张夫人想得高尚了,徐家是根基浅薄,但未人有个厉害姐夫我呀!他姐夫我既与诸位阁老说得上话,又管着天下官帽子。张家把闺女嫁到徐家,实际上也成了凌家的姻亲。到时候张家有子弟求到我这儿,多少也要看在姻亲的份上,给些方便。还有,未人虽朴素寒碜,但却在无意中拿捏住了士族中人对衣着的特殊品味。士族中人都喜欢低调,衣饰方面,看似朴素,实际上,身上也多多少少会佩戴三两件不起眼却价值不低的饰物,以彰显身份。”   “那天未人穿得是朴素,却是读书人惯爱的细布直缀。连方家沈家爷们都爱穿这种布料,早已成为京城流行风尚。你送给他的那枚鸡血玉的小印,虽然已有些过时,但那可是普通人都买不到的精品。就光那身细布衣料,那个小印,也足以让张夫人对未人另眼相待。”   徐璐傻了眼,真是这样么?   妻子难得露出迷茫和困惑的表情,一改以往的机灵形像,凌峰反而觉得这样的徐璐很是可爱,忍不住敲了她的额头,哈哈一笑:“多长些脑子吧,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咱们放低些身段求娶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徐璐被他说得讪讪的,她不也是被张家的门弟给震惊住了么?   单说徐家的根基,与张家对比,简直就是小婴儿与成年壮汉的距离,也不能怪她长他人志气了。   沈任行的长子沈青云要成亲了,顾芸儿特地来凌家送喜贴。   武夫人和徐璐在晚香堂接见了顾芸儿,说了会子话,把喜贴留下,又与徐璐来到华馨苑说话。   顾芸儿也说起了顾家祖家的事,顾煜中复官无望,顾老太太姚氏被捋去四品恭人衔,就给病下了。而整个顾家已渐渐以三房老爷顾煜文,也就是顾芸儿的父亲为尊。   但顾芸儿怕这样对沈任行有影响,对顾煜文反复交代,顾煜文就借口他是庶出,不得越过嫡出,并已分家为由,让二房顾煜兴挑起宗长的身份。   而顾煜文则举家搬到京城,与苑平顾家再无相干。   顾煜兴只是花钱买了个六品散官,能否服众都不关已出嫁的顾芸儿的事,反正她对顾家彻底失望了,顾家兴旺也好,衰退也好,都与她无关了。反正已与顾家彻底撕破了脸,顾家也不好意思再来求她,她也乐得清静。   徐璐觉得顾芸儿这样做挺好,虽说女子没了娘家支撑会让婆家瞧不起,但有沈任行在,沈老夫人也是宽厚的,顾芸儿并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顾芸儿说了正事后,又委婉地提了徐珏的婚事来。   徐璐愣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顾芸儿就解释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就是我那大姑姐,我家二爷的庶长姐,如今大理寺左少卿李正庆的太太,她二闺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就瞧中了令弟未人。知道我与姐姐交好,就要我替她问一声。”   沈任行的庶长姐李沈氏,徐璐颇有些印像,不由纳闷地看着顾芸儿:“她以前可还欺负过你的。”   顾芸儿淡淡地说:“所以我也就是问问而已。”   徐璐说:“那我也就是听下罢了。”   如此维护她,顾芸儿很是感动,“没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有求于我,我既已答应了她,总得带个像样的理由给她。”   徐璐于是就说:“不瞒妹妹,未人已经在与人议亲了。李太太的好意,我也只能辜负了。”   顾芸儿就笑道:“我就说嘛,未人小小年纪,在京城仕林圈里,也已有了一席之地,就他那手漂亮的行体,也足够笑傲仕林了。连我那继子都对你们家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如此优秀的人才,肯定有许多爱才之人的。”然后又问:“与未认议亲的是哪家小姐?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妨与我说说。”   一般八字都还没一撇的情况下,是不会随意说出去的,万一没成,对男女双方的名声都有影响。顾芸儿也是这方面的受害者,自然知道轻重。   徐璐也相信她的为人,就说了实话。   顾芸儿惊喜道:“居然是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哎,他们眼光倒是好。不过张家小姐确是不错就是了,我曾见过两过两回,是个美人儿,最难得的是,性子好,落落大方,小小年纪就帮着张夫人上持中馈。是做宗妇的料,未人福气不错。”   徐璐忍不住想笑,这顾芸儿倒是会说话,既说了张家有眼光,又说徐珏有福气,两边都夸赞了。实际上也觉得张小姐与徐珏很适合。   徐璐也很满意张小姐,只是无论是浙杭张家还同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徐家都会被甩出八条大街,怕就怕张小姐低嫁,徐珏会不会抬不起头来。   顾芸儿就笑道:“……姐姐也太妄自匪菲薄了。在我看来,张夫人疼女儿也是出了名的,若是未人不够优秀,也不会多看未人一眼了。说起来,也是未人足够优秀,这才入了张夫人的眼呀。”   “张家在仕林中是很有名,可未人也不差呀,”顾芸儿继续说道,“光他自己闯出来的名声,已经让人侧目了。再加上安国侯这门姻亲,就足够别人高看三分了。”   真是如此吗?   徐珏也就是卖了一个多月的字画,挣了些银子,得了个性情坚韧,不畏强权,自力更生的美名,在文人堆里闯出了小小的名声,如此而已。   ……   没过两天,徐璐就接到了张夫人的请贴,邀她入府玩。请贴有两张,一张是徐璐的,一张是徐珏的。那送请贴的婆子满满地堆着笑说:“……我家夫人说了,三爷向来敬佩徐相公的为人,也请徐相公务必赏脸。”   徐璐笑着应了,说:“多谢贵府三公子厚爱,到时候我和未人一定准时到。”   赏了那婆子半吊钱,又还包了厨房新做的糕点组成四色礼让这婆子带了回去。   不久后,连氏也亲自来找徐璐,她也很想促成徐珏与张小姐的婚事,所以分处用心。还对徐璐交代了又交代:“……让未人穿随意些,只要衣裳合身,洗得干净整洁就是了。不必拘泥于华贵什么的。张家不兴这个,只要把小细节顾好,在我表姨父面前,应对得体,想必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说得简单,实际上,行动起来却难。   就算没有与徐珏明说,但徐珏应该也知道了些实情,几乎把柜子里的衣裳全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出一件适合的,不由急得团团转。   他的焦急也感染了徐环和小厮旺财。   旺财对已打扮妥当的徐璐道:“小的就觉得这件天青色的不错,九成新,才穿过两回,绣功和款式也是今年最较为时新式样,又还是杭绸料,穿起来特别精神。三爷说有些皱。小的又给三爷找了这件湖绿色的细布袍子,可三爷又觉得不整洁,这件灰白素面湖绿斓边交领的长袍穿起来就非常飘逸,可三爷却说这件太旧了……”旺财都快要哭出来了。   徐环也在一旁告起兄长的状,称他越活越回去了。   “先前那件淡青色细布绣万字斓边的学生衫我就觉得不错了。可三哥说穿这个袖子有些长,不适合做事。你去张家还能做什么事?还要你端茶倒水不成?”   只着白色绫布衬袍的徐珏被指责得俊脸通红,忍不住反驳道:“我这还不是怕岳父大人不满意我,到时候不想把张小姐嫁给我那可怎么办?”   徐环就取笑他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开始叫岳父了。”   徐珏脸色就更红了。   徐璐则挑了件灰白色湖绿澜边交领素面夹袍递给徐珏,“我也觉得这件很好,七八成新,细布做的料子,整洁又标逸,看起来也挺成熟。穿上试试吧。”   徐珏穿上外袍,袍摆离地一寸,袖长过手,旺财赶紧给他系上皂绦软巾,再戴上黑色细布镶琉璃的唐巾。系上银灰色荷包,挂了个白色羊脂玉雕松树的瓶坠儿。   徐璐忍不住夸道:“旺财眼界是挺不错的,这袍子穿起来格外飘逸儒雅,即稳重大方,又不失儒雅斯文。七八成新,即显得低调,又不失身份,我就觉得很不错。”   旺福很是得意,徐珏也忍不住道:“长姐就是厉害,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徐璐瞪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没大没小。”   徐环向来敬畏这个长姐,果然不敢再说了。   徐珏这身衣裳果然替他增色不少,至少在拜见张夫人时,就非常的满意,等徐珏去了外院后,土黄云卿捧六福团花褙子,淡黄小竖领上前排三粒黄豆米大小的南珠扣子的中袍,替张夫人的端庄中又增添了三分贵气。   张小姐穿着鲜亮柔嫩的青绿地遍绘细花对襟通袖织棉褙子,下身白色百褶裙,头发斜梳着纂儿,插了一溜金菊和丁香花,看起来清新秀丽,温柔婉约。   一身大红底金色百子长比甲,朱红长裙的连氏,颇带着媒人的打扮,在她的带领下,气氛非常好,徐璐也很是满意张小姐,也因徐珏父母健中,徐璐在兄弟的婚事上头有建议权,却无拍板权,只是表示已与父亲通了信,不日就会得到消息。   张夫人也从连氏嘴里知道,只要徐璐同意了,徐成荣那儿就很好说话了。至于田氏,包括连氏在内的一众人,都自动忽略了。   ------题外话------   这是今天的更新 ☆、第3章 团哥儿变身   徐成荣回信的速度非常快,不出徐璐所料,是极力赞成这事的,并称徐璐是长姐,让徐璐作主就是了。徐成荣的意思是,先让徐璐替他向张家正式议了亲,等他年底回京后,就正式去张家拜访。   徐成荣年底就要进京述职,时间倒也赶得上。徐璐当机立断,为了给徐珏抬身份,又让凌峰出面,请了沈任行和礼部右侍郎张如海以长辈身份亲自向张家正式提亲。   徐珏是沈任行的记名弟子,沈任行以恩师的名义前去提亲,也还是名正言顺。   张如海与徐珏并无交集,但凌峰出面请他,也算是表明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张如海自是喜不自胜,跑得比免子还要快,比替自己的儿子提亲还要积极。   至于全福人,则请了英国公世子夫人。不过两日功夫,就准备齐全。   沈任行,张如海作保媒人,英国公世子夫人吴氏为全福人,跟着官媒一起去张家下聘。   等双方正式交换了信物,订了亲后,全京城的都已知道凌峰的小舅子与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小姐订了婚,有惊讶有羡慕,也还有说风凉话的。   甚至还有人来徐璐面前说张小姐一心钻进钱眼里去,丝毫没有书香门弟家小姐的模样,让徐璐驳斥了一通。   徐珏那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包括他的那些同窗。   张家清贵,无论是浙杭张家,还是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在仕林中都是享有声誉的。但凡有眼光的人都知道,只要娶了张家小姐,这对从小地方来没什么根基的两兄弟的未来仕途之路,并不会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差。   当然,这些学子们虽然妒嫉得冒火,但能在沈氏族学里念书的,都是家族仔细栽培的,起码的诚府还是有的,既然无法阻挡徐珏的崛起之路,交好总比结仇好。   徐珏在学堂里的人缘比以往还要好上不少。   自从与张家订婚后,徐珏没有再在丰台大街摆摊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身子再强壮的人都受不住。不过却在张小姐的墨宝斋里开劈了七尺宽的地儿,卖门摆卖徐珏的字画。既舍了徐珏守摊的时间,又免去喝冷风的苦。还可以借生意之名私会,为此,徐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叮嘱徐珏,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   果然是一顺百顺,徐珏的亲事非常省事省力,让徐璐格外满意,连走路都带风。   这日清晨,徐璐在屋里吃早饭,团哥儿的奶娘跌跌撞撞地奔到了进来,声音发颤,“……团哥儿变回来了,团哥儿变回来了。”   徐璐莫名其妙。   奶娘顺了口气,这才把话说清楚了,原来,就在刚才,团哥儿那条蛇尾巴,忽然变成了双腿。   徐璐忽地起身,“真的吗?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奶娘也高兴坏了,论无论次地道:“就是刚才,刚才奴婢给团哥儿穿裤子的时候,忽然就发现团哥儿有了一双腿,刚开始奴婢可是吓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团哥儿真的变出了双腿,白嫩嫩的,肉肉的,还有个小鸡鸡……”   徐璐喜不自胜,完全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提着裙子就奔去了东跨院的潇湘阁,团哥儿还在床上,正好奇地摸着自己忽然变出来的白嫩嫩的双腿,这儿摸那儿摸摸,似乎很是奇怪。   徐璐冲到床边,像摸稀世珍宝摸着团哥儿白胖的腿儿,肉肉的肥臀,以及腿间小小的像征男孩子的小玩意,喜不自禁。   她抱起团哥儿揉进怀里,又哭又笑:“老天,真的变回来了,真的变回来了。”   团哥儿并不明白大人激动得心思,满心思依然在一双腿上,很是好奇地摸来摸去,似乎还在想:“我的尾巴去哪了呢?”迷惑憨厚又可爱的模样,惹得徐璐又好气又好笑,抱着他的胸儿狠狠亲了口,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   团哥儿变出双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凌府,武夫人更是喜不自胜地奔了过来,像看稀奇似地捏了团哥儿的肥臀,白生生肉乎乎的小胖腿,又捏了捏他那肉肉的小肉脚丫,喜得眼泪直掉,话都说不利索了,“老天保佑,我们团哥儿总算恢复正常了。”   已从激动中恢复过来的徐璐,又赶紧扯了扯武夫人沉绿色底子紫红二色织金梅花方胜工字纹褙子,用嘴巴呶了呶团哥儿,说:“娘,您看小东西。”   团哥儿并没有大人那般狂喜,反而很是苦恼地摸着自己的小脚丫,不时摸自己的肥臀,小肥腿,甚至还摸了摸腿间的小鸟鸟,肥肥的小脸儿尽是困惑不解。   如此憨态,武夫人爆笑不已。忍不住又把团哥儿抱在怀中狠狠亲了几口,心肝儿宝贝地叫着。   “这小坏蛋,怎么这么可爱?祖母心都化了哟。”   徐璐拿着帕子拭了眼角的泪水,看着团哥儿从武夫人怀里挣扎出来,小肥手儿仍是东摸西摸,似乎对忽然变出来的双腿很是费解,也很是好奇。   最让人叫绝的是,当他的小鸟儿拉尿时,那尿液呈弧线冲了出去时,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张大着嘴巴瞪着自己小鸟的模样,更是让人笑得东倒西歪。   丫鬟们赶紧抱起团哥儿换床单,团哥儿却挣扎着下地,双腿一着地,就软软地倒在地上,他就趴在地上,双腿蠕动着,发现变出的双腿不若以往灵活,不由急了,双腿大力蹬着,则开始还不知道用双腿蹬着走路,只能四肢并行地爬着,爬了好一会儿,大概误出了双腿的用处,又试着站起来,可惜人太胖,又还太小,没能站稳,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奶娘想去抱他,被徐璐阻止了,说让他自己摸索。   团哥和也不需要别人来帮他,又试着站出来,又一屁股坐下来,这回大概是把小屁屁弄痛了,摸着屁要哭不哭的模样。   武夫人心头化了,忍不住抱起他亲了亲他的肥脸儿说:“宝贝,你还小,当然不能走路了。不过你可以扶着走呀,来,祖母教你走路。”把团哥儿抱到罗汉床前,让他扶着罗汉床走。   团哥和双腿还没法着力,走得摇摇晃晃的,大概掌握了走路的决窍,果然就扶着罗汉床,走了几步,冽开了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徐璐也笑得欢快,拍掌夸着小家伙。   小家伙受到了鼓励,继续往前走。罗汉床过去是一张圆桌,他人太矮,扶不够圆桌,最后就巴着墙壁,沿着墙根,去扶多宝阁,多宝阁上有香炉,有花瓶,还有一些瓷器,奶娘赶紧过去抱过团哥儿。把他放到圆桌前的墩子旁,让他扶着墩子走。   团哥和果然就又扶着墩子走,但他的目标仍是多宝阁。但墩子离多宝阁又还有几步远,周围又没有任何物件可以让他扶,他跺了跺脚,看着奶娘。奶娘得了徐璐的示意,只能鼓励他说:“团哥儿好厉害,自己走过去试试?”   团哥儿不满,又跺了下脚,看向徐璐,“娘,娘……”张开双手要徐璐抱他。   徐璐离他几步远的地位置蹲下身子,说:“自己想办法。”   小家伙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徐璐看得心疼不已,正打算上前去抱他,哪知小家伙居然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着。   众人张大了嘴巴,眼眼睁看着团哥儿爬到多宝阁前,扶着架子慢慢站了起来,还对目瞪口呆的众多一个得意的目光。   众人再一阵爆笑,团哥儿就在笑声中,扶着多宝阁,伸手拿架子上头的瓷器。奶娘赶紧给他拿走,他又去摸甜白瓷瓶,花瓶被拿开,又去摸三足鼎五蝠献寿香炉……等所有东西都被拿走后,小家伙似乎很生气,又跺了跺脚,抓着架子泄恨似地猛摇起来。   丫鬟们赶紧扶住多宝阁,又把他抱开来,徐璐激动得不能自抑,觉得团哥儿做什么都可爱到不行,就是干坏事都那么的憨态可鞠。   因为团哥儿主动恢复了双腿,对于凌家上下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内院好些得脸的奴仆都过来看稀奇,徐璐激动过后,开始主持大局,开始让针线上的给团哥和赶制裤子,鞋袜,以及尿布。   徐璐和武夫人婆媳哪还有功夫去干别的事,整日都围在小家伙身边,看他尿尿时瞪着自己的小鸟鸟那困惑好奇的模样儿,让人见一次笑一回。尤其他扶着凳子走着走着,就会抬起腿来,看看自己的腿儿,一副稀罕的模样,更是让徐璐忍俊不禁。   一个早上加一个下午过去,团哥儿大概已接受了自己的双腿,很是兴奋,一会儿在地上爬着,一会儿又扶着东西走路,一会儿双腿并用在地上蹬来蹬去,不时低头瞧自己的双腿。   徐璐看得直乐,一整天笑容都没有断过。   等凌宽父子下了衙回来,武夫人迫不及等地说起了团哥儿的喜事,父子俩也是又惊又喜。   凌峰上前抱着团哥儿,对团哥儿的双腿又捏又摸的,喜得见眉不见眼,哪还有世家公子哥冷峻高贵?也无半分显要高官的稳重形像,简直就是孩奴一个。   凌宽也争着抱孩子,武夫人则捏着自己的脸笑道:“脸都让我笑酸了,怕是皱纹都多出来了吧。”   徐璐打趣道:“笑一笑,十年少,娘就该多笑才好看嘛。”   趁着凌宽父子逗团哥儿时,徐璐也迫不及待地说起团哥儿的趣事来,父子俩不时哈哈大笑。   团哥儿看着众人笑,自己也跟着笑,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当徐璐说到团哥儿情不自禁地把双腿当成蛇尾时,众人更是笑得关伏后仰。   “……小家伙一路扶着墙跟,爬出门槛,然后爬到廊庑外头的柱子前,看了半晌后,忽然抬起双腿,往柱上拐,一副还想用小短腿把柱子缠起来的架式。”徐璐边笑边说,“当时我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全都屏息敛气。团哥儿接连试了几个动作,都没法子把柱子缠住,不由急了,围着柱子团团转,一会儿抓耳搔腮,一会儿又抬腿,心想怎会爬不上去呢?”   “他试了半天,什么办法子都试了,最后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对柱子又打又踢,最后还在地上翻来滚去的,看上去好不甘心。我赶紧去哄他,仍是哭呀哭,我可是哄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哄好……”   团哥儿能够变出双腿,对凌家上下来说,自是天大的喜事一件,让人连正事都不想做了,只想围着他,看着他爬行的模样。   只是让人乐极生悲的是,团哥儿在地上爬着爬着,居然又变回了蛇身。   徐璐傻了眼,“怎会这样?”   团哥儿变回蛇尾后,似乎很震惊,也很迷惑,又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尾巴乱蹭,就把身上的裤子蹬掉,看着白花花的蛇尾,又冽嘴笑了起来,又在地上翻滚起来。   武夫人忙安慰说:“没事没事,只要他能变身就能再变回双腿的。”她看了凌峰一眼,说:“只是对于小家伙来说,怕是蛇尾巴比双腿还要方便些。估计短时间内想要他变回去,怕是难了。”   果然,团哥儿也发现变回蛇尾后,动作可比婴儿的双腿灵敏多了,至少爬得比走快,还可以翻墙爬柱,若是恢复成双腿,就没法子走路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团哥儿的抓周礼,若是小家伙能够以双腿恢复双腿,那就再好不过了。至少可以摘掉怪物的名声了。   只是团哥儿大慨是习惯了蛇尾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变成双腿,徐璐急了,试了多种方法就没能让团哥儿变回去,又急得满嘴起泡。   最后凌峰说:“他现在肯定是觉得尾巴比腿更方便,当然不会再变回去了。所以,得另想办法。”   “我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几乎是威逼利诱全都试了一遍。   凌峰哈哈一笑,抱起团哥儿说:“看我的吧。”   接下来,凌峰每天早早就下朝回来,然后带团哥儿去骑马,数天过后,团哥儿就主动变回双腿了。   徐璐又惊又喜,连忙问凌峰是如何办到的。   凌峰一身红衣劲装,大红底金绣八团花袍子,金刻丝箭袖,石青色刻工胜纹抱肚,织金蟒皮软甲,黑色羊皮双缝长靴,栗色貂毛暖帽,黑色皮手帽,全副武装打扮,气宇轩昂,英气勃勃,贵气风流。   他单手抱着团哥儿,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胡乱亲了记,并拍了拍他黑底绘鹤鹿同寿裤子下的小屁屁,把他放到炕上,一脸的骄傲自满:“……带他骑马,小东西也爱骑马,一旦上马,可兴奋了。我带着他跑了几圈,然后让他自己坐在马上。他怎么也坐不稳,就大发脾气。我就趁机与他说,若是想在骑马,就得变回双腿,小家伙大概也知道,可就是变不回去,急得大哭。我只好耐心哄了他半天,这小家伙还挺聪明的,居然就真的会变了。我让他变回双腿,再骑在马上,总算找到了乐趣,就一直没再变回去了。”   徐璐又惊又喜,又忍不住抱起团哥儿狂亲了一通。   团哥儿穿着厚实的连耳虎皮帽,一整套新做的鹤鹿同春锦缎小袄,腰上还拴了黑绫腰带,厚实的裤腿裹在黑色的小羊毛靴里,看起来颇有纨绔小子的派头。   “确定他不会再变回去么?”徐璐爱怜地摸着他的小肥腿,肉乎乎的感觉令她爱不释手。   “得让他一直保持着下去才成。”   凌峰笑着开始解手腕上的织金蟒箭袖,说:“变回双腿是没那么方便,穿得又是连裆裤,天气又冷,一个时辰内就方便了不下四五次,穿得又多,脱来脱去的也特别麻烦。不过我已经教他站着尿尿,又承诺他,若是变回双腿,就让他骑我的肩膀,大概是觉得陡然变得这么高,很是兴奋吧。”   到了第二天,团哥儿依然是人身模样,徐璐又惊又喜,对凌峰说:“还是你有办法。”   凌峰得意道:“那是,我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么?想要让他听你的,得要有足够的诱惑才成。吃的穿的他还缺么?也只有让他感兴趣的才成。”   看他得瑟成什么样了。   徐璐白他一眼,忍着笑道:“是,你最厉害。若是爷能让团哥儿在抓周礼上一直用双腿的话,我就服你。”   凌峰斜眼睨她:“爷可不稀罕你这个服。”   语气很是欠抽。   不过徐璐大人大量从不与他计较。对凌峰体贴入微,服侍精心,凌峰高兴之余,又与她分享了秦家最近的状况。 ☆、第4章 抓周   “秦氏怎样了?快说来听听。”   凌峰讶然地看着她:“我堂堂大男人,跑去关注一个妇道人家做甚?”   这家伙又在睁眼说瞎话了,作势捏他,“说还是不说?”   凌峰握着她的手,笑道:“脾气越发见长了,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刚开始嫁给自己的小璐,多么温柔呀,怯生生的,叫她往东不敢往西,从几时起,开始反驳自己了,有时比自己还牛气。   徐璐用另一只手揪了他的腰侧,嗔怪道:“还不是让你给惯的。快说,秦氏怎样了,不然今晚我可不侍候你了。”   凌峰当然不是被吓大的,不过瞧着眼前这张胖桃子脸那妙目横扫那一霎那的风情,让他心头痒得不行,赶紧上前抱了她柔软的腰肢,笑道:“算了,惹不起你,我说还不行么?”   尽管知道凌峰唱念作打,但徐璐还是颇为受用,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凌峰非常大爷地接过茶,马上又递给她:“烫。”   徐璐就接过茶,轻喝了口,又忍不住白他一眼,这哪儿烫了,分明某人又想使大爷性子了。   不过她仍是好声好气地坐到一旁,轻轻地吹着茶水。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捏肩捶背,才从他嘴里挖出了秦家最新的消息来。   秦家不但没有谋到了蜀地右参议的位置,秦家大爷瞧中的登州府同知也让凌峰搅黄了。   四川新的右参议也不是徐成荣,而是与秦家有恩怨的童家二爷得了。   而登州府同知则由范鸿儒的人马得了去。   徐璐张大了嘴巴:“这不是损人不利已么?”搅黄了秦家一心谋得的位置,自己却没捞得好处,还真是为人作嫁。   凌峰毫不在意地笑道:“你可知,我以私人恩怨整秦荆王三家,为何不会有人说我半句不是?”   徐璐也是聪明人,颇有政治天赋,很快就明白过来,不由分析道:“我明白了,爷与这几家虽然有私人恩怨,但却把好处分给了别人,那些人得了好处,自然就不会再说爷半句不是了。”   凌峰面璐赞赏。四品以上实权位置,从来都是各方逐鹿妥协或平衡的结果。加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家得了去,另一家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凌峰整了秦荆王三家,这三家空出来的位置,又全大公无私地无偿献给了别人,方公的人马得了王文东的位置,沈任行的人马摘了王向南的桃子,登州府同知的位置也让右都御史谢家的人得了去,范鸿儒则从秦家手头抢到了四川右参议的即不显要又不寒碜的差事。公正严明如方公,在朝堂纵横捭阖如沈任行,自己的亲信得了好处,自然不好再说凌峰的不是。   督察院两位都御史,一个即将成为凌家的姻亲,一个也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就是范鸿儒,也要领凌峰这份情。   徐璐瞠目道:“范家与秦家不是姻亲么?秦家看上的差事让范家得了,秦家不恨死范家才怪。”说不定还会认为范家不顾与秦家的姻亲关系,故意算计秦家呢。   凌峰哈哈一笑:“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徐璐撇唇:“范鸿儒好歹也是堂堂阁老,就看不出你的阴谋不成?”   “爷算计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我也不打算瞒范鸿儒,他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乖乖往我给他设计的圈套里钻。”官场上,姻亲是壮大实力的最好捷径。老丈人提携下女婿是应当的,但女婿虽重要,儿子更重要呀。为了儿子的前途,女婿又要靠边站了。官场上的人脉和资源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头,又何必舍近求远让女婿掌握呢。   徐璐却仍是不能理解,“范氏不是有女儿嫁到秦家么?范鸿儒就不怕秦家迁怒他女儿?”   凌峰就笑她天真,“堂堂阁老千金,秦家不说当祖宗供着,也得好生敬着。就算范鸿儒截了糊又怎的?谁叫秦家不好生教育女儿,闯下如此大祸?”   原来,秦家人一直不知道秦氏姐妹不但为祸了婆家,连娘家也被她们吭惨了,一直都还在多方打听凌峰为何要针对秦王荆三家的原由,最终还是范鸿儒出面解惑。   徐璐捂着唇笑道:“想必秦氏姐妹现在应该过得很惨吧。”就是不知秦家人知道秦氏得罪了凌家,会不会上门陪罪。   凌峰笑着说:“中秋前一天,秦氏就被张家送回了保定,到现在都还没去接回来。至于小秦氏,人家一个闺阁女子,我打听那么详细做什么?只要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如此幸灾乐祸,徐璐又被逗乐了,笑倒在罗汉床上。   凌峰则不悦道:“爷我为了替你出气,可是花费了不少代价。要怎样报答我?”   斜着一双凤眼,一副讨债的模样。   目光痴痴地看着凌峰,这男人一如既往的鼻孔朝天,倨傲神气,既纨绔又不可一世,但因为有副好面容,却并不让人反感。   想到与他相处的点滴,徐璐忍不住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打横坐到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左右狂亲着,“这样的报答成么?”   如此温玉软香,凌峰胸口大悸,赶紧搂着她的腰身,紧紧箍制住她柔软的身子,尽管早已品偿过这具身子,可每每抱着她,总觉有使不完的欲望,用不尽的力气。   徐璐很快就察觉了他身体的变化,暗自叫糟,赶紧叫道:“唉呀,人家前天小日子才来的。”   凌峰身子一僵。   然后,徐璐就觉某个地方一痛,原来他捏得太用力了,她赶紧推他,“轻点,捏痛我了。”这家伙样样都好,就是一旦起了兴头,手上就没个轻重。以前还好,没怎么感觉到,可自从生了团哥儿后,就不怎么节制了。   凌峰放松了些许力道,但一想到又只能看得着吃不着,额角似乎都起了青筋。   他对自己那么好,又还替自己守身如玉,没有半个通房姨娘的。甚至前阵子还有人送他扬州瘦马,他都拒绝了。   扬州瘦马的床上功夫她没有亲自见识过,可但凡养有扬州瘦马的人家,都是极得爷们宠爱的,就可以证明这些瘦马在服侍男人那方面的高竿本领了。   凌峰只一心守着她一人,可她却不能满足他,徐璐也觉得怪对不住他的。于是就忍不住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我们还可以试下另外的方式……”   京城的冬天,黑得很快,屋子里早已掌了灯,燃烧在婴儿手臂粗的莲花台里的烛火,明亮如宝石。   她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吟。   凌峰陡然间心跳加快,脑子里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璐又抓着他的衣襟,又低声地说了句“可以试试。”   凌峰用力地箍住她的身子,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她变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份。   ……   徐璐说的那个方式,这在绝大部分人眼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行房方式。更不不会用于嫡妻上头,这个男人当然会舒服到骨子里,但女人通常都会很不舒服的,尤其她又是嫡妻的身份。   徐璐被他的力道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觉骨头都要被勒断,但见他如此喜悦,又有些不舍,只好咬牙承受。   良久,凌峰才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妻子被自己箍得快要断气,赶紧放开她,“没弄痛你吧?”   徐璐摇了摇头,她都习以为常了。这男人一旦激动起来,就会控制不住力道,身上每回都要被他弄得青上几天。虽然很痛,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外头寒冷如冰,屋头烧有地龙,也并不寒冷,行房再是舒服不过了。但徐璐却是满头大汗。   那是疼得。   凌峰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真是头野兽。   刚才完事后,她就哆嗦着双腿去了净房,呆了好半天才出来。   凌峰怜惜地把她抱到自己面前。   徐璐说:“别碰我,好痛。”   看她苍白的脸儿,凌峰很是愧疚心疼:“现在还疼么?”   “疼,像拿刀子剧似的。”徐璐泪眼汪汪地说着,实在难以相信,那些免子相公们是怎么忍受的。   “我给你上些药。”   徐璐赶紧说不用,刚才确实疼,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凌峰就抱着她,亲了她的脸蛋,给她掖了被子,“睡吧。”   徐璐把头埋入他的胸膛。   ……   因团哥儿已能变出双腿,所以凌宽夫妇包括徐璐在内,都一致决定把团哥儿的周岁礼办得隆重热闹。   凌家本家族人也有不少婶娘嫂子们前来帮忙,也送了不少礼物。并问徐璐是否有需要帮忙的。   凌宽是凌家族长,凌峰是凌氏宗子,身为嫡长子的团哥儿,不出意外,肯定就是凌家将来的宗子。   先前团哥儿那副人首蛇身的模样,族人虽面上不说什么,实则私下也暗自担忧着。   如今团哥儿总算恢复了人身模样,长房后继有人,自然是件大喜事。   这不,团哥儿的周岁礼,族人们也都派了各自的老娘或妻子前来帮忙凑份子,表示对长房友善的态度。   一个家族的传承,除了子嗣外,也离不得族人的向心力。对于这些族祖母族婶娘族嫂子,族妹们释放出的善意,徐璐来者不拒,当仁不让地给了些不大不小的差事。   有了族人的帮助,徐璐的活儿就更加轻松了。到了团哥儿抓周这一日,徐璐不用再亲力亲为,刚好腾出手来,招待一些特殊的客人。   今日前来的客人,除了凌家的姻亲好友,门生故旧,凌峰的狐朋狗友,各世家夫人、子弟外,还有不少朝中同僚,好些徐璐从未打过交道的一群人。   这些人有的不请自来,自然就称得上特殊客人了。   四眼井胡同的张太太也携着两个媳妇并张小姐来了。   以前凌家与张家虽有交集,却并无往来,这回张家主动登门,显然已是认可了徐珏这个女婿,认同了凌家这门姻亲,   徐璐满意欢喜。   京兆伊严少秋的夫人也来了,还带了两个儿媳妇,三个侄媳妇,但梁氏却没有跟来,据说闺女生病了,在家照顾孩子。   徐璐也没有多问,她与梁氏,真的没什么好感的。   承恩伯朱家也来了,还是举家前往,除了还在福建的承恩伯朱开明没有来外,朱家几位老爷和夫人全都来了。   周氏却没有来,用连氏的话就是:“是二伯母不让她来的。说家里所有主子都来了,没个主子留在家中也不成。就留了三嫂在家,说是看家,若遇上个忽发故事,奴才们也好请示她这个主子,不至于抓瞎。”   徐璐点头附和,表示:“朱二夫人向来有远见。”   正说着,令国公世子夫人成氏和二表嫂来了。   徐璐迎前两步,笑着招呼成氏和二表嫂,一如以往的亲切。   “怎的不见大姨母?”徐璐笑着问。   成氏一脸的沉重:“婆母年纪大了,身子总是这呀那的不怎么爽利。婆母说,今儿是团哥儿的抓周的大好日子,不能因她连累了团哥儿,只能让我向峰弟妹道声对不住了。”   徐璐一脸关心地道:“又不是外人,还说什么见外话?大姨母可有请大夫?”   “请了,只说是小毛病,但婆母身子就是不爽快,有些偏头痛,没什么精神。想来年纪大了,就是些老年人惯有的毛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徐璐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随后赶到的徐梦竹却是撇了撇唇,看着两个睁睛说瞎话的人,冷一声,眼不见为净地走了大步开去。   随行的徐梦兰赶紧追上去,拉了拉妹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姐妹俩又过来向徐璐打招呼,并送了各自的礼物。   徐梦兰送的也是一枚平安牌,是白色和田玉,四四方方的,上头雕了痘娘娘,寓意让痘娘娘保佑团哥儿。   徐梦竹送的是一串细细的银脚链,上头各衔了枚中指大小的金珠子。   成氏送的是羊脂玉刻的七层文星塔。二表嫂胡氏送的则是一把桃木剑,上头刻有符文,既可以作观赏,又可以挂在内室避邪。   徐璐一一道了谢。   今日登门的特殊客人还真有些多,已嫁到江家的沈家庶女沈氏也来了,还带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却送了用珊瑚石打造的貔貅作礼。   貔貅有三寸高,五寸长,重约六七两,雕刻得栩栩如生,颜色纯艳,显然是极品珊瑚石。   “开了光的,给团哥儿放在书案上当个摆件也是不错的。”江沈氏如是说。   徐璐脑海里又浮现江沈氏的男人江海天来。那个为人豪爽,乐于助人,极擅言辞,又擅会钻营却不让人反感的男子。   江沈氏一脸诚恳的浅笑。   徐璐略有犹豫,最后还是痛快地收下了。   “多谢江太太。”徐璐也诚恳地道了谢。   见徐璐痛快收下,江沈氏松了口气,笑着说:“少夫人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然后让人领了江沈氏去了沈家姻亲处。   双榆胡同张家夫人以及张大奶奶林氏算是较为特殊的客人,尤其张大奶奶又还私底下送了徐璐一个桃木制的平安牌,“这是从前在灵隐寺求的,还让高僧开了光的,送给团哥儿戴着玩。”   木牌是桃木制的,背面还隐隐有雷击过的痕迹,这就是风水术里最难得的雷击木,可遇而不可求,价值千金。   凌家也供奉有风水师,徐璐多少也知道雷击木的珍贵,这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双榆胡同的张家早就送了礼的,这也算是张大奶奶单独随礼了。   先前张大奶奶对自己冷淡,还有隐隐的敌意,徐璐想不通张大奶奶为何会突然转变,甚至还送如此珍贵的礼物。   看出了徐璐的迟疑,张大奶奶解释:“这是夫君特地从肥城挑的,亲自给了我,说是给团哥儿的周岁礼。其实早就该送过来的,只是家中杂事繁身,这才耽搁到现在。只是个木头制的平安牌,少夫人不会嫌弃吧?”   张大奶奶的善意,徐璐也察觉了,就不好再端着,欣赏接受。   不知为何,张大奶奶忽然就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一身轻的张大奶奶身姿如燕,高兴地招呼着自己娘家来的人,过了不多久,又转到婆母身边。   张夫人正与亲近的人说着话,就笑问张大奶奶,“刚才去哪了?”   张大奶奶淡淡地道:“今儿是凌家大公子的周岁礼,我特地恭喜了凌少夫人几句。”   张夫人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张大奶奶自个玩去,不必招呼她,张大奶奶福了身子,果然就去了她娘家人那边。   与张夫人一道说话的朱三夫人就皱了皱眉,看了张夫人一眼,道:“你对你的长媳妇倒是不错。”   张夫人讪讪地道:“林氏嫁到我张家,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出过差错。将心比心,我又何必摆婆母的款呢?”   不是不想摆婆母的款,而是让媳妇给压制住了吧。   朱三夫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冷哼一声。   “你听说没,凌家大公子好像已经恢复了双腿了。”客人中有人如此低声说着话。   朱三夫人侧头,就对张夫人道:“你瞧到凌家大公子没?”   张夫人说:“还没呢。不过我大儿媳妇应该瞧过了,她娘家与凌家向来交好。说确是恢复了双腿,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的。”   没瞧过就没瞧过吧,又何必非要把自己媳妇招出来呢?你如此抬举你媳妇,也不见得人家鸟你呀?   朱三夫人越发鄙夷了,目光威严地剜了眼立在身后低眉顺眼服侍自己的乔氏,很是得意。   如此说着话,转眼间,就到了吉时,团哥儿马上就在大厅里抓周了。   太太奶奶们,几乎都跟了过来。   凌峰也带了男宾进来观礼。   五开阔的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   大厅正中,放着张大书案,铺了猩红的毯子,上头摆着鲜袋,镜子、木头制的剪刀、尺子,算盘、笔、墨、砚台、书、宝剑、诸子百家书藉……把书案摆得满满当当。   被打扮得喜庆洋洋的团哥儿,戴着金灿灿的赤金项圈长着长命锁,头戴小虎帽,皮肤白皙细腻,一双大眼黑泠泠的又黑又亮,像颗圆黑葡萄,又浓又蜜的睫毛,微嘟的双唇,胖苹果般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因为人有些多,就有些害怕,紧紧地揪着徐璐的衣襟,一副怯生生的可爱模样,既纯真又娇憨,惹得众人不住地称赞小家伙生得好。   众人更好奇的还是团哥儿那双被小肉腿,纷纷恭喜着凌峰,说团哥儿总算恢复了正常人,着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凌峰也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   徐璐轻拍着团哥儿,因为小家伙还没学会走路,她亲自牵着团哥儿来到大书案前,指着上头的摆件对团哥儿道:“乖,今儿看中什么就给娘抓来。娘亲有赏哦。”   这么多人围着,团哥儿大概有些怕生,死活不肯迈动双腿。   徐璐又仔细哄了他,凌峰也走过来,摸了他的脑袋,笑着吩咐:“去,拿件你喜欢的东西给爹爹。”   团哥儿果然就行动起来,扶着书案边缘,边走边抓。像往官印的鱼符摆在最面前,他一手就抓了起来。   客人们就兴奋地起着哄,说团哥儿将来是当大官的料。   大概是客人们叫声太大了,团哥儿又把鱼符给丢了,惹来一片紧张之声。   团哥儿一手扶着书案,一手去抓剪刀,拿在手头玩了几下,又给扔到一边,众人松了口气,又瞧着他去抓木剑,众人就又大声说将来肯定是位将军。下一刻,团哥儿就把木剑往怀里插,又继续朝放有墨条的砚台抓去,众人又大笑着说将来肯定是位读书人。大概小家伙见多了好东西,样样都想要,样样都去摸一番,不喜欢的,就往一旁丢去,包括书藉和尺子,但他喜欢的,全抄进怀中,在书案前走了一圈下来,小家伙已抓了块点心往嘴里送,还抓了算盘用手拿着使劲地摇了摇,众人又笑着说“抓算盘,必善理财,将来必是陶朱之才。”还没说完,小东西就抓着算盘往凌峰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把算盘递给凌峰,又从怀中掏出木剑一道递给凌峰,还显摆似地大叫道:“爹爹,爹爹。”很欢快的模样。   凌峰接过,放声大笑。摸着团哥儿的脑袋笑道:“好好好,咱们团哥儿好生厉害,懂得给爹爹拿好玩的东西。”还没说完,小家伙自己则又折回去,但因为还不会走路,走不过去,左右看了看,干脆趴地地上,迅速地爬到书案前,又迅速抓了支笔和墨条,欢快地朝凌峰叫着,“爹爹”一副这儿还有好东西的模样,惹得客人们大乐。   徐璐也忍俊不禁,觉得小家伙实在太可乐了。   凌峰上前抱起他,爱怜地摸了他的头,眼里止不住的笑意,显然对团哥儿的表现无比满意。   这时候,礼宾过来笑道:“咱们团哥儿可真厉害,我还是第一回见到抓这么多东西的小孩子。贵公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呀。”   客人们也纷纷附和着。   团哥儿确实出乎意料,抓了东西全往凌峰那儿拿,一副邀请功赏的模样,不但抓得东西好,那模样儿也逗人喜爱,着实惹人怜爱。   ------题外话------   今天这章比较肥吧 ☆、第5章 教养问题   抓周礼结束,凌峰一边抱着团哥儿,一边邀请客人去花厅或是前院吃饭。   徐璐也招呼着众人去吃饭,客人们很快就成群结伴坐到饭桌前,剩下些零散的客人,在一些已坐了三五个客人的桌前徘徊着,想坐又不好坐的模样。徐璐就知道,这些人多半是身份不怎么高的,特地让婆子们带她们去另一张桌子吃饭。   徐璐去了躺官房出来,客人们全都落坐,继母田氏和妹子徐琳则与四眼井胡同的张夫人等坐到一起。   徐璐心里咯噔一声,因徐珏与张小姐订婚之际,徐璐只是并未事先通知田氏,等与张家正式议亲后,才通知了田氏。当然,徐璐肯定不会说是自己擅自作主的,全把责任推到父亲徐成荣身上。田氏尽管生气,却也无可耐何,只是想方设法地打听张家。徐璐知道她的德性,并未隐瞒张家的显赫背景。   得知自己未来儿媳出身如此显赫,田氏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激起了斗志,称高门媳妇在婆家向来是随心所欲,所以在媳妇进门之前就要好生拿捏她,让她明白为人媳妇的道理。   又一个官老太太的典型,徐璐既生气又反感,张家疼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可不能因田氏这颗老鼠屎而坏了两家通家之好。所以徐璐耐着性子开导田氏,好话说尽,也不知田氏听进去了没。   而此刻的田氏,与张夫人坐到一起,她右边则是张小姐,虽然不知道她说话的内容,但见张夫人明显冷下来的脸色,就知道坏了事。   徐璐只好坐了过去,招呼了田氏和张夫人,笑道:“刚好这儿还有空位,我就坐这儿吧。”   张夫人勉强一笑。田氏则说:“刚才我瞧你与方阁老沈阁老还有范阁老的夫人说说笑笑的,理应与她们坐一桌才是呀。”   这田氏爱显摆的德性又出来了。   徐璐笑着说:“我是特地来陪太太的。”又招呼着张夫人道:“今儿可是冷落了夫人还有两位嫂子,一会儿我自罚三杯,向夫人陪罪。”   徐璐态度诚恳,张夫人脸色稍雯,说:“少夫人说哪儿话,又不是外人,何必见外呢?”   徐璐笑盈盈地对张小姐道:“你这身衣裳倒是秀丽,绣娘做的,还是外头做的?”   张小姐今天的衣裳确实漂亮,白地遍绘折枝紫荆花对襟束腰齐肘宽袖长褙子,领口处用桃红豆绿二色绣的斓边,齐肘宽袖下露出一小截桃红月白双色的窄袖,下身桃红色长裙,头梳分髻,戴了个镶百宝的花满冠,秀丽娇美,清新雅致,别具一格。   徐璐发现,这张银真的很会穿衣服,无论是剪裁,衣服上的花样子,还是设计款式,无不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却又难得和谐纯美,在如此冠盖云集着金戴银的女眷当中,依然让人眼前一亮。除了张银本身明丽的颜色外,她那独特又清新的衣裳也给她增色了几分与众不同。张小姐羞涩地道:“是祖母给我送来的料子,花样子是我亲自画的,再让绣娘描上去的。”徐璐忍不住赞道:“上回你穿的衣服,花样子也很好看,也都是你描的吗?”   “嗯,是的。”张银笑着说:“少夫人也喜欢么?若是喜欢的话,我得了空就给少夫人画几张花样子。”   徐璐笑道:“我正有此意呢,那敢情好,这就得麻烦妹妹了。”   田氏看着张银的衣裳,那清新却又爽利的颜色,那美丽又无比和谐的花朵,还有那合体的剪裁,精巧的饰物,无不刺激着田氏的神经,就忍不住道:“原来你还会画花样儿,想来女红方面也还能拿得出手吧?”   张银愣了下,就说:“略有涉及,只是不怎么精通。”   田氏当下就道:“那敢情好,就给我做件衣裳吧,颜色不要太鲜艳就是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   张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怒瞪着田氏。   徐璐就说:“一会儿得了空,我让针线房上的给太太量下尺寸,再给太太做几件冬衣吧。”她笑着对张夫人道:“以前我还未出嫁时,家里人的衣裳都是我做的。太太这是把张家妹妹当成自家人了。”   张夫人知道徐璐是站在女儿这边,但对于田氏,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喜。忍不住冷冷刺了句:“以前我在家,也有给长辈做衣裳,不过也就是偶尔一两回罢了。银儿,既然徐太太都开口了,改明儿你就给徐太太送两匹料子,再依你的衣裳款式画两张花样子给徐太太送过去。好让徐太太照着做几。”   真要是按着张银身上穿的衣裳做出衣裳来,田氏也不敢穿呀。   田氏年纪也不小了,哪还穿得住小姑娘穿的颜色。张夫人如此说,显然是埋汰田氏。   张银却是认真的点了头。   田氏居然还笑着说:“如此,那就多谢亲爱太太了。”   只是定了婚而已,又还没正式娶亲,就开始以亲家自居了,还摆起婆母的款来了。   徐璐磨了磨牙,连踹田氏的心都有了。   因为存着气,徐璐就没有再理会田氏,只与张夫人说起当今的头面衣裳布料的流行款式。女人在穿着方面,都有着奇高的兴趣,说起吃穿方面,双方如数家珍。张夫人有意让田氏这个井底之蛙见识下张家的底蕴,徐璐也有心让田氏知难而退,也可劲地往高档次方面说。   田氏插不进话,只能干瞪眼,拼命猛吃。   午饭过后,徐璐自去安排了一番,这才把田氏和徐琳领到内室去。   田氏迫不及待地向徐璐告状:“这张家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刚才都不怎么理会我,我主动搭话也都爱理不理的,太傲了。你父亲也真是的,怎的给你兄弟娶这种人家的闺女?到时候媳妇进了门,我这个做婆母的,哪还有立锥之地?”   徐璐冷冷地道:“你若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弟妹进了门,自有你的福享。若是管不好嘴巴,可就休怪人家给你没脸。”   对于田氏这样的人,你与她委婉地说,温和地说,都不起作用,最好开门见三,与她道明事情利害。让她知道,纵容自己行为的后果。   田氏就跳了起来,嚷道:“到底我是婆婆,还是她是婆婆?反了天不成?她还敢爬到我头上来不成?”   徐璐冷冷地盯着她:“太太要摆婆母的款也好,与弟妹和睦相处也罢,总之要记住一点的是,将来太太还得靠弟妹养老。未人虽然也孝顺你,但未人是男人,哪能时常呆在内宅?太太现在年纪还轻,自然可以摆婆母的款。可怕就怕到时候老了,走不动路了,既没银子又没人,又与媳妇交了恶,那时候无人管可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田氏叫道:“她敢不孝顺我?我就去衙门告她?”   徐璐冷笑道:“连路都不动了,怎么去衙门?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等弟妹进了门,丢丢心心做你的老太太去,别动不动与弟妹别苗头打擂台。张家人可不是普通人家,万一知道你欺负人家的闺女,稍微对外发句话,未人的前程可就完了。婆母的威风,儿子的前程,哪个重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是。”   田氏张大了嘴巴,又羞又恼,又忍不住嚷道:“我就知道,娶上这么个高门媳妇回来,我这个做婆婆的只有靠边站的份。你父亲也太狠心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给你弟弟娶个一般人家的闺女。”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普通人家的闺女可没有张小姐丰厚的嫁妆,到时候太太还得节衣缩食得过日子。娶了张小姐回来,太太至少不用愁银子。更何况,普通人家的闺女可不会助未人仕途顺利。太太可得想清楚,未人以后靠着岳家做了官,就可以给太太封个诰命回来。普通人家的闺女给做到么?不给未人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徐琳也赶紧说:“是呀是呀,娘,以前二叔老爷家的燕南堂兄,娶了个家中一贫如洗的堂嫂,堂嫂一家子见天的上门打秋风,堂婶可是气炸了,见天都在嚷要休了堂嫂呢。燕南堂嫂也很泼辣,天天与堂婶吵架,娘可是想过那样的日子?”   田氏忽然就垂下肩膀,不再说话。   徐璐知道田氏已想通,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使妖蛾子了,又问徐琳的近况。   徐琳说:“老样子罢,夫君待我还不错。”   “那你婆母呢?还有你那个大嫂?她们对你可好?”田氏赶紧问。   徐琳就笑了起来:“婆婆对我客客气气的,大嫂见了我就饶道走。看来上回长姐着实把她收拾惨痛了。”   田氏冷哼一声:“收拾得好,也不瞧瞧你是谁的妹妹。你姐夫只要一句话,庄家又算得什么?”得瑟了一阵子后,又赶紧问徐琳:“离上回小产也有大半年了,肚子可有动静?”   徐琳低下头来,捂着小腹:“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听大夫说,是上回流产伤了身子,需好生调养个一年半栽。我现在都还在吃药呢。”   田氏就又心疼起来,大骂庄母和庄大嫂。   “我儿别怕,他们若是敢催你生孩子,你就告诉娘,娘去骂他们。”   徐琳就埋怨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呢?”   徐璐就笑着说:“太太这个主意好。有些人呀,不骂不成的。若他们真敢做出格的事,太太去骂骂他们也成的。”   田氏虽然一无是处,但骂功却是顶尖的。庄母这种怕强欺软的人,让田氏这样的人收拾下也是不错的。到时候她再出面扮个白脸也就是了。   一周岁的团哥儿,身子越发的灵活了,爬山玩水样样来。只是小家伙发现恢复了双腿反而不能稳当走路,时不时要变出蛇尾巴吓一吓众人才成。不过他也发现了蛇尾有蛇尾的优势,双腿也有双腿的优点。因为天气越发寒冷了,变成蛇尾巴就无法避寒,所以一般在室外,都是穿着厚实的裤子,让人牵着到处走。   不过回了内室后,屋子里温暖如春,就会变出尾巴四处爬玩,虽然配置了六个丫鬟跟着,依然有盯不过来的感觉。有时候稍稍一眨眼,小东西就不见了,不是躲在某处角落里,就是爬在树上藏着,看着一干人为他焦急心痛反而越发高兴。   徐璐很是头痛,这小子实在太皮了,也不知收拾了他多少次,依然死性不改,有一回居然一个人潜到屋梁上去,让他们几乎没把整个凌家翻转过来。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团哥儿把凌峰的外书房给祸害得惨不忍睹。不过凌峰随后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一怒之下,生生折断了团哥儿的蛇尾巴,看着小家伙凄厉的惨叫声,徐璐又心痛不已,正要上前抱过团哥儿,却让凌峰一个冷厉的眼神吓退了。   然后,才满一周岁零十五天的团哥儿,被凌峰抱去了外院。凌峰砍去了原先服侍团哥儿的下人,只留下两个小丫头,以及两个乳娘。另外给团哥儿配了两个小厮,及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并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外书房。并在他脖子上的赤金项圈上多加了个铜铃铛。这样一来,不管他躲到何处,都可以找到他了。   徐璐先前还特别的不舍,生怕团哥儿在外院吃不好穿不暖和,时常借着给凌峰端茶送饭的由头去瞧团哥儿。只是瞧着小家伙的蛇尾巴被绑在床柱上,哭得声嘶力竭,徐璐心疼得不了得,赶紧上前解救团哥儿。   却让凌峰制止了,“你不许管。我就是要收拾他,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这还了得?”   “团哥儿还小,他并不懂事,你这样收拾他,未免狠了。”   凌峰冷哼一声:“这小子哪能按普通小孩子对待?这小子聪明着呢,你就惯吧,慈母多败儿。”   她怎么就娇惯儿子了?   徐璐不服气地反驳。   凌峰也不与她解释,只是说:“把磐元阁收拾出来,让这臭小子住吧。小厮丫环各配四个,奶妈子配四个,粗役再配几个。全要家生子,老实可靠的,油奸耍滑的坚决不要,你自己挑选吧,最好明日把人安排妥当。”   徐璐说:“你若真要亲自教养团哥儿,我倒是不反对,只是他那么小,就一个人住在外院,未免孤单。我看这样吧,你沐休日就让他住磐元阁,平日里就住在东跨院好些,你每日上朝也挺累的,回来哪还有功夫管他。”   凌峰不由分说:“不行,我已经决定了。”   这简直就是要行驶霸王主义。   徐璐气结,忍不住道:“团哥儿是我生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没有支配权么?”   凌峰平时候都挺好说话的,但在团哥儿的教养上,却是半分转圆余地都不留。这让一向作主惯了的徐璐如何受得了?少不得就与凌峰争辩起来。   凌峰却是寸步不让,说:“这个家小事由你作主,大事由我作主。”   “可团哥儿……”徐璐正要说团哥儿也只是小事,但团哥儿可是凌家未来宗子,如何会是小事呢。如此一想,气势就弱了下来。   凌峰就扬眉道:“团哥儿的事非但不是小事,还是了不得的大事。不但是你的靠山,也是我凌氏全族未来的期望。他的教养大计不但是我做父亲的责任,而是整个家族的责任,你明白吗?”   说来说去,还是怕团哥儿长于妇人之手。   她是那种娇惯孩子的人么?他也太瞧不起人了。   徐璐把自己的委屈不平诉给了路玲玲,路玲玲就笑着宽慰她说:“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么个孩子,自然精贵得很,怕是比你还爱孩子。你委屈什么呀?好些做父亲的,孩子生了都不管,只让女人带,没出事还好,一出事就全是妇人的责任。你家那位也算是不错的,能主动把教养孩子的责任揽过去。就冲着这点,就可以把大半父亲甩出八条街了。”   徐璐说:“男孩子本来就是父亲的责任。我只是气他这么早就把孩子带到外院去,还说不能让团哥儿长于妇人之手,这不明摆着瞧不起我么?”   按凌峰的话就是:“男孩的成长实际上一方面是在以父亲为最主要的参照,另一方面也是以父亲为最主要的对手,在模仿学习和不断挑战对抗的交织中成长。身为父亲的我若是不挺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心,不站在他面前,他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学习目标,和良好的成长环境。”   好吧,凌峰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徐璐有种被他看扁了的不爽。   路玲玲笑着说:“才一岁,是早了些。我那几个调皮鬼,也都是七岁才搬到外院的。不过一岁左右的孩子最烦人了,让他带带也好,等他见识到带孩子的容易,就知道你的辛苦了。”   徐璐仍然不爽,好些天都没有搭理凌峰。   凌峰在别的事上都好说话,唯独在团哥儿教养方面很是因执,坚决要自己带团哥儿。白日凌峰上朝去,团哥儿一人在磐元阁耍玩具,翻球,让小厮们陪他说话,做游戏。晚上凌峰回来后,再带他一道回内宅来,向父母请过安,就回到华馨苑,晚上就歇在东跨院。但次日,就又被带到了外院。不止徐璐不满,武夫人也很是心疼。   武夫人不止一次责怪凌峰,“男孩子自然不能娇惯,可我们也没有娇惯他呀?犯得着如此严厉么?团哥儿的教养是很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呀,可不能拔苗助力。”   凌峰赔着笑说:“儿子给团哥儿挑的小厮,都是千里挑一的,能书会写,全都是能文能武的。磐元阁还住进了柳先生,柳先生曾任过翰林院侍讲,学问高深,就由他给团哥儿启蒙。另外,周先生是武当的俗家弟子,精通内家拳法,让他每日给团哥儿洗药浴,洗筋练髓,增强体质,为将来练武打好基础。团哥儿是嫡长子,自然要从小培养,可马虎不得。不说将来长大后能文能武,至少也要有副强健的体魄,才能给您多生几个曾孙子呀。”   武夫人被逗笑了,不由笑道:“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父亲。罢罢罢,孩子是你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若是不嫌累,每日必得带他来向我请安。”之前凌峰也并不是天天来向武夫人请安的。但为了每日能见到团哥儿,武夫人也只好端起嫡母的架子。   凌峰讪笑了两声,说:“这个自然,您是孩子的祖母,向您请安是必须的。”   刚开始,徐璐还以为团哥儿在外院受苦受罪,后来偷偷去瞧了,才发现小家伙在磐元阁玩得依然开心,凌峰给团哥儿聘请的先生柳文泰,是仕林界有名的文豪,除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外,其正直的品性,儒雅的君子风度也让人津津乐道。   柳先生也没有教团哥儿认字什么的,只是每天给团哥儿看一些彩绘书,耐心而细致地教他些人事物,及正确的行为习惯。而到了下午,团哥儿则在院子里疯玩,堆了人多高的河沙的空地上,小家伙冒着寒风就在沙地上,翻来滚去,与小厮们一道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小家伙还不能走路,只能用爬和翻滚的方式,不过动作倒是挺快,扮老鹰的小厮若不用上全力,居然还捉不住他。   徐璐看得有趣,只是觉得外头这么冷,居然让小小的团哥儿就在冰天雪地里玩,也不怕着了凉,还有,团哥儿身上穿得也不是很多呀。   负责团哥儿衣食起居的嬷嬷却解释说:“少夫人放心,团哥儿一直都在剧烈运动,背心还冒着汗呢。等他停了下来,再给他洗澡,更换衣服就是了。”   这位嬷嬷姓黄,是庆昌侯府的世仆,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带孩子,黄嬷嬷带孩子不但有一套,还会医理,小儿发热伤寒等小病痛也轻车驾熟。   最最难得的是,黄嬷嬷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从来不打骂、也不娇惯孩子。杨家出来的孩子,个个举止稳重,没有不良坏习惯,除了杨家良好严格的家教外,孩子的启蒙教育也是不可少的,其中黄嬷嬷功不可没。   黄嬷嬷是凌峰特地向庆昌侯杨启安要来的。   说起团哥儿的饮食起居,黄嬷嬷如数家珍,早中晚加点心和夜宵,全是对孩子成长有利又易克化的食物。   并且,最重要的,还不浪费食材。   就光这个本事,徐璐就被甩出八条街。   徐璐听了后,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灰溜溜地离去了。 ☆、第6章 表妹华瑛   不得不承认,比起黄嬷嬷来,徐璐带孩子,确实有不可否认的诸多毛病,难怪凌峰要把团哥儿隔离她。   也因没有再带孩子,徐璐的时间忽然就空出了许多,平时候没事时就会逛到磐元阁去,偷偷看团哥儿。柳先生虽然瞧到了,也会佯装没瞧到。但过了没两天,凌峰就与徐璐说:“京城周边附近也有好些好玩的景致,你若是无事,可以带着娘一道去玩玩也好。或出去听听戏也好。”   徐璐双眼一亮,“我真的可以出去走动么?”虽然她不怎么爱听戏,但坐在戏台下,感受着那种热烈的气氛也是好的。   “原本可以让戏班子入府唱戏,又怕吵着了团哥儿,出去听戏也好,比在家更热闹些。”   徐璐说道:“这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已开始陆续准备过年事宜,还玩什么呀。”   现在才刚进入十二月,今年过年比较迟,二月十七号才是除夕,比起去年一月底就过年时间上就充裕了许多。但凌家这样世家大族,就光在京城的族人就有上千口人,安排打扫整理祠堂、祭祖、也是项浩大工程。武夫人早已言明,今年让她全面主持祭祖事宜,这也是在考验她能否成为合格主母的一项重大考验,容不得她马虎。   武夫人让她全权负责祭祖,也是侧面向凌氏族人宣布,她将是凌家未来的真正宗妇。   凌峰也知道,每年凌家光祭祖就要把人的骨头都要磨轻几分,事关对祖先的尊重,可不能出丁点岔子的。所以凌峰就说:“若是有不懂的就去问娘,千万别强撑,也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事交给底下人做就是了。”   徐璐咕哝着,打扫祠堂、采办祭祖所需所品,这些活儿自然交由底下人去办,但整理清洗器皿,却得由媳妇亲自动手,这无关其他,是对祖先的一种尊敬。   不过身为凌家妇,这些本就是她该做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反正只是拿帕子擦试器皿而已,别的活儿自然由下人去做的。   徐璐让人打开库房,拿出库房的册子,把一些陈年旧物理了出来,一些贵重却又不大用得着的物品全让人抬了出来,有的拿来赏人,有的则放到凌家外头各大商号里售卖,有的则重新包装,到时候用来送礼。但在送人之前,必须得请匠师再进行小规矩的改动,因为这些东西也全是别家送来的礼物,若再送出去,万一让人发现了,可就大大打脸了。所以这些物品,在送出去之前,都要再经过一道加工,改变原来模样,再按着册子上的记录,送给不同的人家。   比如说,这把玉尺是张三送的,等经过改动后,就坚决不能再送给张三或与张三相关的人家,只能送给与张三毫无关系的李四等人,免得让原物主张三发现了,在心底嘲笑凌家是不是精穷了。   当然,整理库房也是道费时费力的工程,凌家家大业大,这些年来光收的礼已把库房占得满满的,昔日五间阔大的库房已扩展成七间,依然不大够用。徐璐这才趁着无事可做,让人清理库房。不用的物件清理出来,送人的送人,卖得卖,很快,库房就空了一间出来。   当然,在清理库房的同时,徐璐也还发现了库房里的硕鼠。有好些件册子记载的物件,库房里却寻不着了,有的是根本没了影儿,有的甚至是件粗劣物件,更有甚者,用金叶子做的盆栽,上头少了一大片金叶子。   徐璐就知道,库高度出硕鼠了。   不管有多么森严的规矩,主子有多么的精明强士,若无有效适时的监管,绝对会兹生出各种贪污来。   据赵嬷嬷讲,家中已有好些年没有真正清点过库房了。有些物件,在库房的角落里几乎呆了十来年,自然就给底下的奴才们一个假像,凌家有钱,主子才不会在乎这些物件,渐渐也就胆大起来。这回让徐璐查了出来,自然就有一番忙碌了。   徐璐发现,她似乎对于惩罚刁奴有着莫大的兴奋感,连续十来天清点库房,查出了五六个硕鼠,受牵连的人足足有上百人,这些犯事的奴才,不管是家生子还是有地位有权威的,全一律捆了,请示凌峰要如何处置这些奴才。   凌峰看了册子上触目揪心的红线,合上册子,冷笑道:“咱们家对下人向来大方,水至清则无鱼,所以一些小贪小墨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倒是养出了这么多硕鼠来。这些老东西,平时候在我面前装得可恭敬了,想不到背地里居然还干出这等事。这些老东西是绝不能轻饶的。不过看在她们也曾替凌家立过功的份上,全家人都送到庄子上送苦力吧。反正各大庄子确实还差人。至于这些从犯贪墨不凶的,全打上一顿,罚去做粗役吧。”府里的粗役比去庄子上做苦力又要好上不少。   凌峰的处罚不轻也不重,徐璐点点头,并无异议。   处置了一批贪墨的奴才,徐璐在下人间的威信陡然上了另一台阶。一些原本觉得徐璐心慈手软而略有些怠慢的经年世仆,也收起了傲慢之心,变得恭敬起来。   忙碌中的徐璐,忽然收到了表妹华瑛的拜贴。   徐璐很是意外,泉州一别,已与华瑛有三年未曾见面,想不到时间过得真快。   一别三年,华瑛大大变了个样。   昔日苗条纤细的身段,已不复存在,肉饼脸,双下巴,水桶腰,皮肤倒是白净,就是比以往胖了两圈。   徐璐看得惊愕不已,好半晌才道:“表妹倒是有福气的。”   华瑛苦笑一声:“生了孩子后这肉就蹭蹭往上长,没法子控制了。倒是表姐你,仍是和以前一样,反而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徐璐今日穿了件玫红色遍地立领对襟长褙子做得合身合体,姜黄色绘紫葡萄纹中衣,枯草黄的腰封,红色十二福湘裙,挑高的飞仙髻,发髻上点翠镂空大凤钗,把徐璐衬托的挺拔利索。既有掌家主母的气势,又有世家贵妇的华贵。但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比旁边沉香木双开屏开得正盛的牡丹花还要明丽,   眉宇间的温婉又如那玉石般温润悠然,全身上下,只能用温润如玉来形容,哪有半丝阴霾?   华瑛心下就有些妒意。   同是女人,人家过得轻松写意,一如即往的明媚妖治,而自己却是苍海桑田般凄苦悲观。   徐璐谦虚地道:“我也长胖了不少,全身都是肉。唉,女人就是样,一旦生了孩子身材就没法子恢复到少女时期了。”   徐璐看华瑛穿着华丽精致的红色遍地金对襟长褙子,正红色月华裙,赤金打造的头面,整个人看起来富贵威严,很是气派,但眉头却有股深深的皱痕,双唇也有略略下撇后的痕迹,眉宇间更是带着种森然严肃及疲惫。徐璐知道,这个表妹在福建日子大概不怎么好过,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腊月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华瑛解释说:“下个月就是贵妃娘娘千秋,公爹想早些赶回来给贵妃娘娘祝寿。所以就提前回来了,更何况,范于淳已走马上任,倒没咱们什么事了,早些走也不至于惹人嫌。”   华瑛不好明说的是,公爹朱开明,虽然是朱贵妃的亲爹,可惜在福建并未做出什么成绩,远远不若凌峰时期的耀煌耀眼。不止兵部,连户部都有了怨言。因为朱开明上任后,福建的经济越发兴旺,但上缴到国库的银子反而年年减少。其原因不是福建经济倒退,而是水师开枝渐大,战斗力却日益下滑。这让素来有“精得跟鬼似的”范于淳很是不满,多次上书御书房,称朱开明无经济之才,继续让他镇守福建,怕是对经济不利。   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准了沈任行的建议,把户部左侍郎范于淳派到了福建,取消督抚机购,专司海事贸易,并责令官令宸专司水师训练及海岸防御。   范于淳是沈任行一手提拔上来的,因精于算计,国库才渐渐充盈起来,显然是有本事的,朝廷派范于淳去福建,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让范于淳主攻福建商业经济,增强朝廷税赋。   朱开明知道,朝廷这是在不满他在福建的作为,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若不是朱贵妃这块招牌,怕是早被撸了差事,所以也非常识时务,范于淳前脚抵达福建,他办完了交结手续,后脚就回来了。   徐璐在华馨苑二进院的东厢房招待华瑛,这儿是徐璐平时接待女客的地方。   华瑛坐了下来,打量屋内摆设,屋内陈设也简单,但收拾得很是齐整,看起来格外舒服,角落里摆了些盆景,给屋子增添了不少绿意。服侍的丫鬟动作轻盈无声,服侍细心而规矩,华瑛不由多看了眼徐璐。   看得出来,这个表姐在夫家应该是过得极好的。   虽说是表姐妹,但因为几年不见,加上以前又曾有宿怨,虽说后来和好了,但隔亥仍在,华瑛有心拉拢徐璐,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徐璐虽然对华瑛没什么感情,但华瑛背后还连着个朱家,也不好过于冷落,只好把话题引到华瑛的孩子身上。   “我记得表妹生了个哥儿吧,怎的不把孩子带来?”比起华瑛的木纳无言,徐璐就要显得从容多了,话题也找得自然。   华瑛赶紧说:“本是要带来让表姐瞧瞧的,只是我出门的时候,还在睡觉,不好弄醒他,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徐璐就说:“下回记得把他带来哦,我这做表姨母的还没见过呢。”   提到了孩子,话题自然就多了,华瑛又提起了徐璐的团哥儿。   徐璐笑着说:“让他爹爹带着骑马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然后又说起了团哥儿前阵子学上玩球,玩球的游戏玩腻了,又迷上了骑马。每日凌峰下朝后就缠着凌峰带他去骑马。   华瑛惊讶地道:“孩子才多大?表姐夫能把他带好么?”   徐璐笑道:“他是做父亲的,孩子不该他带该谁带?”   瞧徐璐一脸的理所当然,华瑛很是惊愕。   在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的大环境下,她实在不明白,这徐璐居然有把孩子丢给父亲带的底气。   华瑛忍不住问道:“表姐夫真的肯带孩子?”   徐璐奇怪地道:“他是做父亲的,不该他带该谁带?男孩子嘛,当父亲的自然要多尽心力的。”   虽然不满凌峰的恶霸,但在人前,徐璐还是很维护凌峰的。   脑海里浮现一张英挺却冷峻而睥睨天下的脸,华瑛实在难以想像,那张天生就高高在上的一张脸,带上孩子又会是怎生模样。   鬼使神差的,华瑛又问起了凌峰父子的近况。   与所有做母亲一样,一提起儿子,就有着说不完的话,徐璐也不例外。   “……虽说男人带孩子比不上女人细心,可父亲带孩子好处也满多的。至少带出来的孩子不娇气。”团哥儿如今一岁零一个月了,已经会凫水,会拣球,会一个人骑马,当然,只是小马儿,马儿也只是小跑步进行。   华瑛仍是不敢置信,一个大男人,朝廷高官,世家子弟,向来高高在上威严惯了的,居然有耐心带孩子。   “小孩子可调皮可闹腾了,我就不信表姐夫不会感到厌烦。”   徐璐笑着说:“如何没有?团哥儿可皮了。一旦皮起来,一般人都拿他没办法。所以他爹爹就干脆放任不管,任他玩个够。每次他带一天孩子下来,团哥儿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是脏的。比如说昨天吧,你表姐夫带团哥儿去骑马,也不知从哪弄的一身都是泥,洗澡都换了三盆水呢。也不知今天会不会干干净净得回来。”   同样是母亲,徐璐就可以悠哉游哉地与她嗑瓜子喝茶聊天,而自己则成天都要围着孩子转,没个消停的,而丈夫却不会帮半点忙,华瑛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对徐璐又羡又妒。忍不住说了句:“表姐夫对表姐真好。”   徐璐说:“他哪是对我好,还不是怕孩子长于妇人之手,把他的宝贝儿子养得娇气了,这才自己带的,你可别把他想得太伟大。有时候婆婆想要带孩子,他都不怎么肯的。”   武夫人也极喜爱团哥儿,但凌峰却怕她太过溺爱孩子,如今团哥儿很少在武夫人在那呆过一天的。   华瑛却小声说:“你那婆母又不是亲的,自然要小心些了。”   徐璐说:“这倒是不会,婆婆对团哥儿是真的好,只是未免有些溺爱孩子,你表姐夫怕我们溺爱孩子,等团哥儿才满周岁就把他安排在外院了。唉,他呀,也太瞧不起人了。”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其实徐璐还是颇为高兴的,凌峰能主动挑起带孩子的任务,这对于徐璐来说,还是值得高兴的事。她虽然疼爱团哥儿,可团哥儿实在太皮了,她又没凌峰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团哥儿对他敬畏的本领。所以尽管面上说着酸溜溜的话,实则内心也很是高兴的。   但华瑛却又是另一种想法了,孩子不带在母亲身边,以后母子之间岂不会生疏?这可要不得呢,女人本来就是靠儿子才能立足于夫家的,若连儿子都不与自己亲近,那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要如何是好?   说起孩子的事,再是生疏的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徐璐看华瑛胖成这样,眉宇间也有股化不开的萧瑟,想来在婆家过得不怎么好,出于对别人家阴私的八卦好奇心理,徐璐也旁敲侧听地打听了许多华瑛的事来。   华瑛只说孩子由她带,因为生了孩子后就胖了不少,加上在福建任上,好些官员都有送美妾的嗜好,华瑛的男人也被送了好些美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加上华瑛身体又发了福,更是没法子吸引男人的眼光,就让这些小狐狸精给迷住了,自从生了孩子后,华瑛都很少再与丈夫同房。她为了抓住丈夫的心,也只好把身边的丫头都开了脸,朱清辰虽说被小妾们吸引了去,但对华瑛这个正妻还是颇为尊重的,倒也不曾让小妾们越过她这个正妻去。虽说保住了正妻的地位,但华瑛心头哪又舒坦得起来?   华瑛说到最后,最终又苦笑道:“男人都那副德性,如今我倒是看开了。不管他纳多少个小妾,只要不影响我嫡妻的名份,都随他罢,我呢,只要把孩子带大,督促他成才,将来也好成为我的靠山。”甚至还转过头来劝徐璐,要她努力把团哥儿抓在手心,千万别生疏了,毕竟团哥儿才是徐璐后现在包括后半辈子的靠山。   徐璐就说:“好歹我也是他的生母,他不与我亲近与谁亲近呢?”   华瑛又劝了两句,恰巧凌峰带着团哥儿回来了。   徐璐起身道:“他们父子俩回来了,表妹也见见吧。”   华瑛也想看看,三年不见,凌峰是不是还像先前那般俊郎英挺。她也想瞧瞧,徐璐生的人首蛇身的孩子是何模样。   凌峰一进入华馨苑的大门,就被得知家中来了客人,是徐璐在福建的表妹,承恩伯家的四奶奶。   凌峰抱着团哥儿,进了西厢房。   华瑛赶紧上前施礼,凌峰侧身避过,笑道:“表妹毋须多礼,既然来了京城,以后就多与你表姐走动才是。”   华瑛忍不住打量了凌峰,心下感叹。三年不见,这个表姐夫越发英气逼人。近管已是而立之年,反而比以前更加俊美。那种由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以及身在高位的威仪,使得他越发鸡立鹤群,仪表出众,更有模糊了年龄的沉稳和挺俊,使得她忍不住都多瞧了几眼。   凌峰穿得也简单,就是一身墨绿色箭袖长袍,黑金玉带,脚蹬乌黑尖扭双缝牛皮长靴,头发束髻,只插着银白玉簪,但就是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逼人贵气。尽管还抱着孩子,依然无损他摄人心翅的气势。   团哥儿被教着认了华瑛这个表姨母后,就被徐璐抱了过去。   一整天没有见到儿子,徐璐可想死了他,抱着亲了他的脸蛋儿,问了些问题,团哥儿拍着手:“骑马,爹爹,骑马。”   徐璐又亲了他的额头,慈爱地问道:“咱们团哥儿现在会骑马了吗?”   “会,驾,驾……”小家伙就在徐璐怀里蹦了起来,大冬天的,穿得也厚,身子也沉,徐璐换着本来就有些吃力,再被他如此扭动,也吃受不住,赶紧交给凌峰,埋怨道:“这小混蛋,每次抱他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凌芸的女儿小柠檬每回抱着,都是乖乖的,文文静静的,多可爱,偏她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福。   凌峰笑着接过,团哥儿还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凌峰就拍了他的屁股,把他放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威严地命令首:“坐好,不许动来动去。”   团哥儿果然就乖乖地坐好,只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四处转着。   看着团哥儿的双腿,华瑛尽管心头疑惑,却也不会笨到当场问出来,只是笑着说:“哎哟哟,团哥儿好乖,瞧这虎头虎脑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心里却在想着,当初徐璐生下这样的怪物,凌家居然不嫌弃,依然疼若至宝。实在羡慕徐璐的好运气。   ------题外话------   这两天都更得满肥的哦。 ☆、第7章 母亲和地位   瞧着团哥儿恢复了的双腿,华瑛一方面替徐璐松口气,一方面又妒嫉起来。   因为团哥儿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上半岁,看上去却很是机灵,虎头虎脑的,与自己的儿子相比,简直被甩出八条街了。   华瑛下意识地摸了团哥儿的脸蛋儿,小家伙生着副胖桃子脸儿,白里透红,又黑又亮的眸子,晶亮有神,透出股娇憨的纯真样,确实招人稀罕着。   “我记得团哥儿是任申年腊月初四生的吧,先前一直记着这个日子的,谁知临到头,忙着搬家,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来,团哥儿,这是表姐给你准备的周岁礼,拿去玩呀。”   不知何时人,华瑛已拿出个赤金项圈递给了团哥儿,金项圈上还垂着枚用白玉打造的锁,上头刻有“岁岁平安”平安字样。   徐璐就说:“表妹也太客气了。都是走得长的亲戚,何必拘这些俗礼呢?”让团哥儿向华瑛道谢。   团哥儿只顾着赏玩项圈,哪还理会徐璐的话。   徐璐把拖住项圈,让他给华瑛道谢,“给瑛表姐说谢谢,不然不给你玩。”   华瑛赶紧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是表姐母送你的。”   团哥儿果然就没有再说。   徐璐板起脸:“表姨姐送了你东西,咱们团哥儿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呢?团哥儿最有礼貌的,是不?来,给瑛表姨说声谢谢。”   华瑛笑着说:“孩子才多大呀,算了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徐璐就说:“就是因为孩子小,所以更要教他。”扭头,又继续让团哥儿说向华瑛说谢。   团哥儿却是牛脾气发作,就是不肯说谢。   徐璐生气了,就把金项圈给夺了,小家伙就对凌峰扁扁了嘴,“爹爹,娘,娘……”一副告状的模样。   华瑛就去夺徐璐的金项圈,埋怨道:“表姐也真是的,孩子才多大,哪懂得这么多?就算要教,也要等他大些了再教嘛。”又把金项圈递给团哥儿。   徐璐生平最恨的就是大人总爱把“孩子太小”做借口来干涉她教育儿子,但对于华瑛,又不好说什么,心底气苦不已。   所幸,凌峰开口了,华瑛道:“咱们团哥儿平时候也是挺有礼貌,只是这回却是犯了牛脾气,不好意思,我在这儿替他向表妹道谢了。”   华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道:“表姐夫太客气了,孩子那么小,哪学得会这些?我那小子,都一岁零七个月了,还不大理人呢。你们家团哥儿已经很不错了。真的,你瞧,坐在椅上坐得稳稳的,这毅力可不是一般小孩子能比的。你那侄儿呀,让他坐着,转眼功夫就坐不住了,团哥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将来必是大有成就。”   听华瑛这么一说,徐璐这才发现,她这调皮得上梁揭瓦的小宝贝,果然在椅子上安份地坐了有一会儿功夫了。不由大为惊异,忍不住看了看凌峰,果然,男人教养孩子着实有一套。   华瑛又说:“表姐夫是如何做到的?也教教我,回去也好收拾那混小子。”   凌峰淡淡地说:“棍棒加大枣,双管齐下。另外,做大人的,要以身作则,给了孩子承诺就一定要做到。不出三回,孩子就会守规矩了。”   华瑛张大了嘴巴:“就这么简单?”   凌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看华瑛的脸色就知道,这是个时常熬夜,并成日压抑自己脾气的女人,不消说,就知道华瑛带孩子应该是小心呵护的,让她打自己的儿子,估计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受吧。   这样的母亲,又能教出多规矩的孩子?   瞥了徐璐一眼,凌峰又骄傲起来,他的小璐虽然也疼爱孩子,却不溺爱,该教的规矩却是从不马虎的。   让她带团哥儿不是不妥,只是团哥儿是家中嫡长子,从一出生起就肩负着整个家族使命,必须得系统地教养,马虎不得。   到底男女有别,凌峰与华瑛说了两句话,问候了朱开明父子和连襟后,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回了内院去。   尽管与凌峰统共只说了不到十句话,但华瑛还是心满意足了,觉得凌峰虽身在高位,但待人接物却是可圈可点,再拿自己的男人与之相比,就瞬间成渣。   既然男主人都回来了,华瑛也不好再多呆,辞别了徐璐,离开了凌峰。   徐璐也没有留客,亲自送了华瑛出了华馨苑,表示有空就会去她家串门,并让她小心周氏,可以多与小连氏交好。   送走了华瑛后,徐璐回到了内院,团哥儿正在炕上翻玩凌峰才给他新买的大风车,而凌峰已脱了外袍,只着一件中单,坐在罗汉床上正冲自己笑,“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传膳?”   “当然要了,就等你们父子俩了。”   晚饭相当丰盛,但玩了一下午的父子俩还是吃了不少,徐璐心情不错,也跟着吃了不少,吃过晚饭后,一家三口就去花园里逛园子。   虽说天气寒冷,但仍是没有阻止徐璐每日晚饭后的散步,夫妇俩牵着团哥儿,慢慢地走着。小家伙倒是有精神,华馨苑到后花园,也还要走三千步左右,再把整个花园所有道路全逛上一圈,足足要走上万步,他们少说也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团哥儿居然全程走了下来,没有喊抱,也没有喊累。这让徐璐惊喜不已。   “这小家伙还挺厉害的。”   凌峰一脸的骄傲:“那是,你可别看他年纪小,实际上,只要做大人的肯放手,每个小孩子都能激发出最出色的潜能。可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生怕孩子做不好,或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玩。生生折了孩子探索的天性,也箍制了孩子独立自主之心。养得懦弱无能力,出了什么事就只知道躲到长辈身后……比如说……”   越说越不成样了,徐璐赶紧叫道:“打住,打住,与你说过千万次了,我并未溺爱孩子好不好?”   “是吗?那刚才是谁一个劲对团哥儿说,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让娘抱抱?”   徐璐辞穷,“我这不是关心他吗?天气那么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都走了这么久的路,你冷吗?”   “不冷呀,还特别暖和呢。”这就是每天冒着寒风走路的好处。现在的徐璐已能抗寒了。再也不像初进京那段时日,全身裹得像粽子似的。   “你都如此,咱们团哥儿更是不畏冷了。你据着他的手儿难道还感觉不到吗?”   “还有,团哥儿若是累了,他肯定会说出来的,但他没有说过半句累的话,你非要对他虚寒问暖的,你这不是关心他,而是在小瞧他。难怪他喜欢粘我。”   徐璐被说得恼羞成怒,忍不住道:“你就得瑟吧。等他将来娶了媳妇,还记得你才有鬼。”   这简直就是辞穷的表现了。   凌峰放声大笑。   团哥儿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也跟着笑了起来。   前边刚好有处水洼,团哥儿就朝凌峰伸手,凌峰说:“让你娘抱。”   团哥儿却抱着凌峰的腿不放,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抱。”   徐璐气结,好声好气地哄道:“团哥儿,为什么不让娘亲抱?”   团哥儿不理会她,只是抱着凌峰的腿,叫着“爹爹抱。”   看着徐璐黑了一半的脸色,凌峰得意洋洋,弯腰抱起团哥儿,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记,对徐璐得瑟道:“瞧吧,我对他那么严厉,儿子还是喜欢我。”   徐璐恼羞成怒,恨恨地“呸”了声。等过了那处水洼,又问团哥儿,为什么不喜欢让她抱。   团哥儿居然就说:“爹爹,有力,有力气。”   “可是娘也有力气呀。”   团哥儿想了想,又说:“爹爹,骑马,驾,驾……”就甩开凌峰的手,做着骑马的动作。只是他人小腿短,本来又还不会走路,没冲出去两步就摔倒了。然后就哭了起来。   徐璐正要上前去扶他,被凌峰拉住,“让他自己起来。咱们团哥儿最厉害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对不对?”   团哥儿在地上吭了两声,见无人理会自己,只好一个人爬了起来,紧紧抓住凌峰的手指头。哭丧着张脸道:“爹爹,脏,脏。”   徐璐蹲下身来,亲自给他擦试了膝盖上的泥迹,昨晚才下过一场小雪,路面还湿淋淋的,裤子就被沾了一层湿泥,怎么也抹不掉。就温声说:“已经摔脏了,等下我们回去后就换掉,好不好?”   团哥儿就没再说话了,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继续往前走。   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徐璐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大面上她不会纵容团哥儿,但偶尔情况下,还是有些溺爱了。   只是她也很讨厌凌峰总是在团哥儿面前说自己溺爱孩子的话,尤其刚才团哥儿舍弃自己只让凌峰抱的画面更是刺激到了她,她剜着凌峰:“你是不是经常在团哥儿面前说我的坏话?”   凌峰失笑:“我至于吗?”   “那为什么团哥儿不让我抱他?”   凌峰不以为然:“这有何好奇怪的,我是他父亲,长得高,有力气,你每次抱他,抱着抱着就要往下掉,能有我有抱着舒服吗?”   这,倒也是哦。   徐璐泄了气。   不一会儿,她又质问道:“可是他为何不听我的话?只听你的?”   凌峰笑道:“因为我经常收拾他呀。”   徐璐不服气地道:“可我也曾收拾过他呀?”也因团哥儿的调皮,没少挨她的揍的。   凌峰鄙夷了:“你那也叫收拾?”   徐璐就讪讪的。   接下来的时日里,徐璐一边准备年关事宜,一边暗中观察团哥儿的言行,不得不承认,凌峰教育孩子还是有一套的。团哥儿尽管每天晚上才从外院回来与她处上一会儿,但小家伙已开始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了。尽管偶尔仍是调皮得不像话,但简单的“多谢”“给祖母磕头”之类的话也说得顺溜了。最大的改变还是在饭桌上的礼仪,像个小大人似地坐在餐桌前,大人不开口吃饭,他连筷子都不会动一下。一个人吃饭尽管不规犯,却已不再像以往那样需要乳娘亲自喂,也不再乱摸乱动,规规矩矩地吃自己的饭。吃了饭后,碗筷也安放得齐整。为此凌峰不止一次在徐璐面前得瑟。   但是团哥儿一下餐桌,就开始调皮了,徐璐也就拿这个取笑他。   凌峰却振振有辞,“他还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天性。饭桌上必须守规矩,下了餐桌怎么调皮都成,这是咱们家的规矩,懂不懂?”   “就你歪理多。”徐璐说不过他,也不想再与他争辩了。因为前两天她已见过华瑛的孩子,都一岁零七个月的孩子,几乎把徐璐闹得脑仁痛。乱动乱摸不说,还爱哭,华瑛在她这儿呆了半天时间,那小家伙就哭了起码不下十回。这在一整天都很难听到团哥儿哭闹声的徐璐来说,着实吃不消。尤其小家伙吃点心不好好地吃,又不要人喂,非要自己吃,又吃不好,吃得到处皆是,衣裳也弄脏了。还有,一岁半的孩子了,居然还垫着尿布,方便时也不提醒大人,半天功夫就换了不三回尿布,这其中还有乳娘不时带他去抽尿。偏偏,他又不让乳娘抱他,只让华瑛带。华瑛与她说不了一会儿话就会被孩子打断……看着华瑛整天都围着孩子打转,徐璐全身直冒寒气,也忽然觉得,凌峰的话虽不怎么中听,却也很有道理。   孩子虽然小,但越小的孩子,可塑性越强,一岁多的孩子,就更该给他订下规矩礼仪,只要奖罚分明,孩子成长起来也是非常快的。   华瑛这样带孩子,在徐璐看来是极为不妥的。她也曾委婉地说了两句,但华瑛却不以为然,一边给孩子擦鼻涕,一边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教他什么?教了他也不懂呀?”   “让他父亲带?男人天生粗心的很,你妹夫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能照顾好孩子?就算他要带,我还不放心呢。”   看着华瑛眼睛下方的青影,徐璐下意识地问:“晚上孩子挨着你睡?”   “是呀。”想着自己对孩子的付出,而孩子也粘自己,华瑛又骄傲起来,她也知道徐璐很少与孩子睡,而孩子也不怎么粘她,华瑛就得意起来,忍不住道:“虽然辛苦了些,但值得呀。孩子对我亲近,将来长大了,也会一心向着我的。”并反过来教育徐璐,要她赶紧与团哥儿亲近起来,不然将来老了,姿色不再了,男人被小妖精们迷了去,男人大概也不大靠得住了,这时候,儿子就是非常重要的靠山和底气了。   似乎发现徐璐有些不以为然,华瑛又苦口婆心地道:“表姐,你别不相信。我在福建时,见多了这些正室夫人,大都姿色不如小妾,哪拴得住男人的心。没儿子的就是比有儿子的凄惨得多。不是被休就是当个木头傀儡似的,让人搓圆捏扁。但有了儿子就不同了,男人再混,对嫡子还是很看重的,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孩子的母亲自然也会有几分尊重……”   徐璐不是很认可华瑛的话,但不可否认,有儿子的女人,着实要比没儿子的女人过得好。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就如武夫人,当年被老钱氏暗算,失去了生育能力,尽管所有人都同情她,但子嗣面前,又不堪一击了,武夫人不也忍气吞声给公爹纳妾,等生下凌峰后,把凌峰抱了过去,才得以站住了脚跟。   华瑛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谁叫有些男人靠不住呢?男人靠不住,就只能把孩子紧紧拧在手心了。   一边看着正在偏厅里玩得欢的团哥儿,又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凌峰,微微一笑,她的运气好,嫁了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所以真的没必要把孩子攥在手里头。   ------题外话------   今天很高兴,一会儿再更一章,大家赶紧奖励我吧。 ☆、第8章 遇小秦氏   转眼间,就到了沈任行的长子沈青云成亲的大好日子。   沈任行虽只是内阁排名最末,却行驶着相当于次辅的权利,真正的手眼通天,纵横捭阖,他的长子成亲,全京城的文武官员,世家勋贵,甚至连皇亲国戚也去了不少。   沈家长子成亲,真可谓是冠盖云集。   徐璐去的时候,沈家早已人声鼎沸,热闹得不行。   这时候的顾芸儿,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顾芸儿嫁到沈家已有一年了,虽未曾生养,却依然被赋于主持中馈的权利,加上她本事也不差,沈家宾客众多,却也忙而不乱,有条不紊,一些想看笑话的都不得不收回那张刻薄尖酸的嘴。   徐璐很快就与钟氏杨氏连氏路玲玲等人凑到一块了。   连朝阳公主,长安郡主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坐到桌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别人家的八卦。   与自己交好性格又臭味相投的姐妹在一起,又是在一向亲近的沈家,徐璐有种如鱼似水的自在写意感。   华瑛虽然嫁到朱家三年多了,但在京城还陌生的很,加上她只是商户女,而沈家来往皆鸿儒,未免局促。   为了不让人排挤,不使妯娌们笑话自己,华瑛亦步亦倾地跟在徐璐身边。   徐璐知道华瑛的心思,也不好落下她,只好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姐妹圈里。   杨氏等人如何瞧得上一身肥胖的华瑛,不过看在徐璐的份上,倒也和和气气地招呼着,也不曾冷淡华瑛,这让华瑛心下落了口气,也暗自感激起徐璐。   华瑛知道这一桌人身份皆是赫赫有名,甚至还有堂堂公主郡主,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给贵人们留下不好的印像。   女人在一起不外乎是聊各家八卦,衣裳首饰,或各自的孩子,天马行空,没个准头。   朝阳公主问徐璐:“今儿怎的没把团哥儿带出来?”   徐璐说:“带了,他爹爹抱着呢。”然后就抱怨道,“他们父子俩如今可亲热了,团哥儿也只要他爹爹不与我亲热了。真不公平,我那么疼他,这小东西都不领情,真是个小白眼狼。他父亲对他可严厉了,还时常收拾他,仍是喜欢粘他爹爹,真不公平。”   众人就笑了起来,路玲玲说:“我的也差不多的,除了闺女与我亲近外,另外三个混小子,成日都不见人影,全都粘他爹去了。”   连氏也加入话题,“我家逊哥儿也差不多吧,他爹爹不在家的时候呀,可听我的话了,只要他爹爹一回到家,就去粘他爹去了。就不怎么理我了,无沦我怎么诱惑都不成。”   路玲玲说:“你那还算的,我家小四,今年三岁多了,在我面前,听话得很,可一旦他爹爹出现了,不但粘他爹爹,还特别的呀,唉呀,一旦呀起来,可了不得,这也不成那也不行,真恨不得把他重新塞回肚子里。”   徐璐说:“团哥儿暂时还没有这些毛病,就是与他爹爹打得火热,有时候睡觉也要他爹爹抱着睡。有时候不听话,我要说好多扁才肯听上一句,他爹爹只要睛眼一瞪,就乖得不得了,唉,真是气人。”   杨氏等人就笑了起来:“这很正常嘛,男孩子还是由父亲带得好。不过你们家团哥儿也才一岁,就被抱到外院去,是不是有些过了?”   杨二奶奶就说:“那也没办法,团哥儿是嫡长子,肩膀上的担子可不轻,肯定要从小培养的。大家族培养宗子,任道而重远,齐缘倒是有远见,虽说子嗣艰鸡,却不曾因此而溺爱他,而是从小培养。不但给团哥儿寻了优秀的奶娘和先生,连服侍的小厮都是文武全才型的,只要你这做母亲的不纵容不溺爱,团哥儿将来的成就必不亚于他父亲。”   徐璐叫起屈来:“连你也觉得我会溺爱孩子吗?我虽然疼团哥儿,可也没有溺爱过他呀?”然后例举世人眼里她对团哥儿的狠来,“他不听话,我也照样收拾他的。就是自己摔疼了,我也不会刻意哄他说,把这桌子凳子拿去扔了吧?而是与他讲道理。哼,我自认不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偏他爹爹总是说我会溺爱孩子,不放心让我带孩子。真是气死人了。”   华瑛面露同情,这自己生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让父亲抱走,不与自己亲近,这对女人来说,肯定是极大的打击,果然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朝阳公主却“扑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徐璐说:“我看你抱怨是假,炫耀才是真吧?好些大家族,嫡长子都是养在祖母跟前。当爹的亲自带的可少之又少。不是父亲不愿带,就是没时间带,或是长辈们不同意。你瞧瞧那些大家族里带出来的孩子,嫡长子都与母亲不亲近,而做母亲的在生了次子或幼子后,就拼命得宠次子来弥补被婆母抢去长子的痛苦。可这样养出来的次子或幼子,又能有多大出息?凌峰亲自带孩子,既免了孩子不与你亲近的苦楚,又能让孩子更加健康成长,你就知足吧。”   确实,好多家族的嫡长子,身份太过重要,而母亲又太过年轻,长辈们怕年轻母亲无带孩子的经验,都会把嫡长子养在长辈身边。而自古以来,婆婆与媳妇又是天生的对头,做婆婆的自然疼孙子,却未必喜欢媳妇。所以为了断绝媳妇干涉自己教养孙子,有好些做婆婆的都会向孙子惯输不好的理念,让孩子与母亲生疏。   而做媳妇睁眼眼看着自己的亲骨肉疏远自己,心头如何不恼恨?等她生下次子后,就会拼命宠次子。这样养出来的次子,又能有多大出息?而没出息的次子,也就只能依附长子。但次子通常会仗着母亲对自己的宠爱,越发胡作非为。而做母亲的通常又会偏向次子,逼迫长子为了孝道,不得不做出违背原则的事,如此长期下来,家庭矛盾就不可避免。   华瑛则暗自庆幸,幸好她丈夫是庶子,婆婆不想也不屑跟她抢孩子,她才有幸把孩子带在身边。   既然说起了孩子的教养问题,大家的话题又引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嫡长子上头。   对于母亲与婆母带孩子的优劣热,谁也没法子说服谁。   路玲玲举例证明,如果婆母深明大义,有远见,有丰富的阅历,那么让婆母带也是不错的。至少沈家长子沈青云就是让沈老夫人带大的。   杨氏就持反对意见:“沈老夫人是极特别的例子,因为沈青云的生母早早就去了,老夫人不带谁带?就拿金陵白家的嫡长子来说吧,如今的太子讲师白展远,就是由婆母带大,那白展远也着实争气。可白夫人就因此生怨,因为长子并不与她亲近。所以生下次子后,她就拼命宠次子。为了控制住长子,又逼着长子娶了她娘家的侄女,还生生拆散了白展远与另一位女子的姻缘,害得那位女子因此而轻率远嫁,婚后过得并不幸福。白家大爷就更加疏远白夫人。白老太太因为长孙婚姻的不幸,就又逼着白家次子娶了她中意的一个姑娘。这样一来,二媳妇又不得白夫人的喜欢,见天的给二媳妇穿小鞋。一家子弄得乌姻障气,白家大爷眼不见为净,干脆躲到了京城,任太子讲师。如今白展远都快三十岁了,连半个子女都没有,白家大媳妇也整整守了十年的寡。而白家二媳妇因无法忍受白夫人的刻薄苛责,去年就闹着与白二爷和离。而白家大媳妇,因守寡多年,心怀怨恨,居然与小叔子通奸。当时可轰动了呢,连京城都听说了。”杨氏喝了口水,总结道,“这就是婆婆带孩子造成的悲剧。”   金陵白家闹出来的丑闻,徐璐去年也隐隐听说过,不过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仔细打听,想不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名堂。   众人对白夫人又恨又同情,但恨多过同情,若不是她自己心胸狭隘,就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悲剧了,可以说是害人又害已。   为了证明母亲带孩子的好处,杨氏就又说起了四眼井胡同左都御史张翰的侄儿,张请。   “……这张请倒是读书的好苗子,既是金陵张家的长房嫡孙,又是张家未来的宗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堂堂南直隶赫赫威名的解元。他就是由他的母亲亲自带大的。张请已是南直隶的解元,人人都在猜测,后年的春闱,状元郎非张请莫属,到时候张夫人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的典犯。”   钟氏则哂笑一声:“我看不见得吧,张夫人曾是阁老之女。为了她儿子,可谓是不六亲不认了,在张氏家族,人缘并不怎么好。我还听说,她的胞妹,也就是如今陕西左参议的夫人笑言说,要与她亲上加亲,张夫人可是丝毫不给颜面就给拒绝了的。连张阁老的夫人,她的族嫂,也曾玩笑说过要给她儿子介绍媳妇,张夫人也是一口回绝。哦,对了,就连与你们家未人订有婚约的张家大小姐,听说有一回回祖家探亲,好像曾与张请发生过冲突,张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张大小姐斥责了一顿,还写信向张四夫人告状,要张夫人好生教养闺女。张夫人气得够呛,据说妯娌俩自那时候起,关系就不怎么好了。”   众人乍舌,张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仕家大族,仕林中享有巨高声望,想不到堂堂张家宗妇,还是堂堂阁老之女,居然如此不堪,难道张家就没人管她么?   钟氏嘲笑地说:“管,当然有人管,可管了又有什么用?人家依然我行我素,你又能拿她怎么样?”   路玲玲唏嘘着说:“一个家族,子女的教养可是关系着整个家族的前程命运。还是你们家世子爷好,自己亲带孩子。免去了诸多家庭矛盾。”最后一句话是对徐璐说的。   徐璐就笑道:“你们家的孩子不也是由父亲带么?”   路玲玲说:“那是,所以我从来不抱怨孩子不与我亲。你呀,就知足吧。”   朝阳公主也跟着鄙夷,“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璐被指责得很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不知不觉中,外头传来哄闹声,称新娘子的嫁妆已抬了进来,好些客人已跑到前院去看新娘子的嫁妆去了。只是过了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叽咕着说新娘子的嫁妆有些单薄。   长安郡主就赶紧问路玲玲,“你这新进门的侄媳妇是哪家闺女来着?”   路玲玲回答:“是双榆胡同刘家的闺女,祖籍登州,与凤天自小就订了婚约,刘小姐父亲曾官拜太仆寺卿,不过早已亡故,刘小姐与母亲和弟弟依靠二叔刘宗翰过活。刘宗翰如今是工部郎中。”   凤天是沈青云的字。   双榆胡同住的也只是普通官宦,刘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新娘子父亲已还亡帮,刘小姐又能有多少嫁妆?   沈家家大业大,沈青云又是沈家未来宗子,身为沈家将来的宗妇,不论是家世还是嫁妆,都太单薄了些。   朝阳公主口无遮拦,就说:“沈任行怎么替他嫡子娶了刘家小姐?”   路玲玲说:“从小就订下的婚约,总不至于让我二伯与人家毁婚吧?我二伯是那样的人吗?”   长安郡主笑着说:“是呢,沈阁老是君子,君子重诚诺,难得难得。”   一直当隐形人的华瑛总算插了句话进来:“是呀是呀,像沈阁老这样无门弟观念的人,实在太少了。沈阁老的为人真令人钦佩。”   周围也有人开始极尽赞赏沈任行的高洁品性。   但一个个嘴上赞赏着,估计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或是松了口气吧。   开饭后不久,团哥儿就被人抱了进来,黄嬷嬷说:“世子爷在前院喝酒,带团哥儿不方便,所以就让奴婢抱了进来。”   徐璐正求之不得呢,抱着团哥儿,很快就又吸引了一众目光。   这些人纷纷过来逗着团哥儿,嘴里说着“好聪明”“好可爱”“凌少夫人好福气”之类的话来。   拜团哥儿恢复双腿所赐,周围看徐璐的眼神全都变了,全是羡慕加妒忌,徐璐一扫之前的郁积,得意非凡。   吃过午饭后,徐璐都没有怎么空闲过,不是某某阁老夫人向她打招呼,就是某某侯夫人伯夫人过来与她分享育儿经,华瑛寸步不离左右,徐璐从来不冷落任何人,又把华瑛介绍给了众人。   后来路玲玲挤了进来,把徐璐拉出了人群,指着一个身穿红地绘连理枝花纹长褙子,乳黄长裙的年轻女子,“猜猜那女子是谁?”   徐璐摇头:“不认识,只是看起来有些面熟,却不知是谁。”看其穿着,应该是某户人家的年轻奶奶,以徐璐目前的身份,打交道的大都是实权在手的世家或高官夫人,少有这种年轻少妇。   路玲玲惊讶地看着她:“前阵子被你男人整得最惨的姐妹之一,你居然还没印象?”   徐璐心跳快了半拍,很快又平静地问:“秦家的闺女?”   路玲玲嘿嘿一笑:“是,双榆胡同礼部左侍郎张如海的二媳妇秦氏的妹子,保定府秦家嫡女。怎么,你居然还不认识人家?”   “我只见过秦氏,可没见过她妹子。”徐璐盯着那小秦氏,此人与秦氏长得有四五分相像,姿容中上,印象中不可一世的倨傲并未出现在这张脸上,看着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般,眉宇间带着一片幕色,想着她对徐珏的所作所为,徐璐脸色就冷了下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看她作妇人打扮,难不成已嫁了人?又还出现在沈家席筵上,难不成嫁的还是京城人家?   路玲玲再一次惊讶了:“你居然不知道?”   徐璐白她一眼:“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干嘛要去关注她?好像还嫁了人,是哪家的奶奶?”   路玲玲叹口气,就说:“是平郡王世子的继室,上个月才完的婚。”   徐璐再一次惊讶了,“平郡王?”好歹在京城也呆了足足三年了,对宗室里的各方人马也都走马观花地认了个遍,但脑海里还真没有平郡王这个人。   “平郡王是先帝的堂弟,与今上只是三服的堂兄弟,平郡王出身不高,生母只是普通的嫔妃,高宗皇帝在位时,也才只封了个二等郡王。今上登基后,因平郡主对宗室无功,并未有世袭的恩泽,平郡王世子估计只能得个国公,然后依次减爵,五代后就会沦落为平民了。”路玲玲低声解释着,“平郡王在宗室里也只是垫底的份,平郡王府也就只比我那个院子稍大些。小秦氏嫁到那样的人家,还只是继弦。所有人都在传言,小秦氏已让秦家舍弃了。真是可惜了,好歹还是长房嫡女呢,说舍充就舍弃。”看徐璐的目光带着复杂和意味深长。   ------题外话------   今天的二更哦 ☆、第9章 三阁夫人   徐璐被她看得怪不舒服的,但自己也有些震撼,虽然路玲玲没有说太多,但这里头包含的信息量,着实庞大。   秦家是根正苗红的地方望族,走的又是仕族路线,这样的人家,向来自恃清贵,绝不会轻易与勋贵宗室联姻,他们联姻的对像,通常都是门当户对的望门仕族,为了给秦家宗子秦无忌铺路,秦家所有的女儿都是其联姻的棋子。小秦氏长得不差,又是嫡女,理应嫁入同样的仕族家庭,替秦无忌搭桥铺路。但小秦氏却被嫁入宗室,还是如此落魄的宗室人家,正如路玲玲所猜想:应该是被秦家舍弃了。   看着做梦都在咬牙切齿的小秦氏,霎时间,徐璐实在恨不起她来,只觉这人真的挺可怜的。   说来说去,小秦氏也只是被亲姐姐利用的可怜虫,到头来,她却要承当所有的过错,一个被家族都舍弃的女子,未来的道路只有艰辛和困苦。   看着小秦氏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依稀还有身为秦家嫡女的骄傲,只是这种骄傲又混合着三分卑微,使之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一个看起来也像是宗室人家的奶奶路经小秦氏身边,大概认出了她来,招呼了下,小秦氏立马站起来,满面堆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妇人淡淡点头,理了理袖子,高傲离去。小秦氏收回有些僵硬的笑容,重新落坐。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她,往徐璐这边看来。她应该也是不认识徐璐的,还朝徐璐礼貌而尴尬的笑了笑。   徐璐扯了扯唇角,不知该屏弃前嫌与她打招呼,还是转头不理。因为矛盾的心思,使她的笑容并不真城,带着勉强。   路玲玲拉着徐璐的手,说:“快看快看,浙杭张家的大夫人范氏也来。”   徐璐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群穿着亮晃晃的妇人正拥簇着一位四十来多岁的妇人朝这边走来,那妇人身材有些发福,长长的柳叶眉,略带冷傲的单凤眼,倨傲的下巴,镶百宝大挂珠钗,红地遍绣姜黄八团花锦缎对襟长褙子,土黄色小竖领中衣,领子遍绣蹙金钱斓边,胸下三粒扭扣各镶着颗莲子米大的东珠,成套红宝石首饰,看起来富贵逼人。   这是个身居高位并且过得很好才会有的得意气势,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才会生就的高高在上。   这就是江杭第一望族张家大夫人,范阁老的族妹,前任阁老张学瑞之妻,江苏省按察使张请之母,范氏。   “这范氏可真让人称羡,阁老之女,范阁老之妹,又是阁老之妻,不出意外,将来还有可能是阁老之母。如此身份,在我大庆朝,也算是头一份吧。丈夫一生未纳妾,婆婆虽不怎么喜她,却也不曾为难过她。一生顺风顺遂,真令人羡慕。”路玲玲毫不掩饰对张大夫人的羡慕。   真正的三阁夫人,大庆朝仅此一人。   徐璐迷惑地说:“可我听钟姐姐说,这张大夫人在张家并不得人缘?”   路玲玲叹息道:“那又怎样?正所谓一美遮百丑,一权也能遮百恶。就算她护短,心胸狭隘那又怎样?人家是阁老之女,阁老之妹,阁老之妻,又生了两个厉害的儿子,你再是不服气也又如何?”   这倒也是呢。   张大夫人往这边走来了。   “沈三夫人。”张大夫人的目标是路玲玲,在路玲玲跟前停下,笑盈盈地道:“我进京数次了,可想要与沈三夫人见上一面,着实不容易呀。”   路玲玲礼貌地笑道:“什么风把张大夫人给吹来了?今儿是我侄子娶亲,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张大夫人海涵。”   张大夫人笑道:“三夫人这话可是客气了。不瞒三夫人,我侄女眼看就要嫁人了,婆母非要进京来送嫁,我阻拦不住,生怕老人家年纪大了,四弟妹不常侍奉在婆婆跟前,侍奉不好婆母,所以只好跟来了。大概要等侄女出明年出嫁后才会回去。三夫人若是得空,可要去我家玩哦。”   果然,钟氏说得不错,这张大夫人,与张银的母亲不睦是真的了。身为妯娌,人前就在说人家的不是,隐射身为媳妇,只知道在京城享福,没有侍奉过婆母。而她本人则是孝顺婆母的好媳妇。   路玲玲客气地说:“好说好说,到时候一定去府上叨扰。”   张大夫人笑容加深,又对路玲玲笑道:“三夫人会打牌么?要不,我们搭把手?”   与张大夫人一道前来的妇人就附和着说:“对对,咱们一起去打牌。”   路玲玲正要说话,徐璐怀里的团哥儿忽然去扯路玲玲头上的镶猫眼石比目双凤偏钗,任何人也不妨小家伙这时候会忽然动手,路玲玲被扯了个正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稳住头上的偏钗。   徐璐赶紧去捉团哥儿的手,喝斥道:“你个混小子,手又痒了是不?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把团哥儿丢进乳娘的怀抱,很是歉意地揉着路玲玲被弄乱的高髻,“没扯疼你吧?”   路玲玲说:“不碍事,只是头发乱了,需重新梳了。张大夫人,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张大夫人微笑道:“没事,我等三夫人就是了。”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徐璐。她瞧徐璐头梳高髻,正中插六尾镶绿宝石的赤金凤钗,凤钗钗叶很是别致,呈长棱型状,正中各镶一枚莲子米大的绿宝石,以镂空纹缠绕,既华丽又别致。身穿姜黄色打底遍绘栖花草对襟长褙子,领口袖裾饰朱红绣折枝海棠斓边,下身月白色风仙裙,既贵气又挺拔俐落。一张圆脸虽然不符合时下瓜子脸的审美标准,但那张如苹果般的脸儿,却是白里透红,很是耐看。   张大夫人收回目光,在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奶奶吧,难怪能与路玲玲说得上话。只是不怎么礼貌,见了自己半天都不吭声,也不行礼,真是没规矩。   而徐璐这时候正是满脸的歉意,“实在抱歉,我替小家伙向姐姐道歉。”   路玲玲笑着说:“没事,小孩子嘛,若是不调皮,也不叫小孩子了。”她戳了戳了团哥儿的肥脸,唬着脸道:“混小子,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与张大夫人以及周围各个夫人说了声“失陪”后,就回去梳头去了。   张大夫人侧头对周围人说:“我们去隔壁梢间等沈三夫人罢。”   然后又众星捧月地离去。   华瑛这时候才说话:“表姐,那人是谁呀?好气派。”瞧那张大夫人,所到之处,好些人都会起身与她打招呼,她也认识几个,其中还有两位连朱家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对张大夫人也如此礼遇。   徐璐淡淡地道:“阁老之女,阁老之妹,阁老之妻,很有可能,还会是未来的阁老之母。你说厉害不厉害?”   华瑛张大了嘴巴。   不一会儿,她又开口:“这么显赫的身份,表姐刚才怎的不与人家打招呼呢?”   “人家可没正眼瞧我。”徐璐没好气地说。许久不曾被这样无视了,表面上如何的淡然,内心也会有有些气性。这张大夫人如此高傲,要她放下身段凑上前去巴结,她还做不到。   看来,被人捧惯了,自己也开始染上官场上不好的习性了。   徐璐自嘲一笑,却不打算改掉,因为张大夫人身边那么多人围着,年纪都在四十开外,她一个小年轻过去,也实在突兀。   华瑛左右瞧了瞧,发现好些人都在打牌,不打牌的也围成一个圈子,说得带劲,于是就对徐璐说:“表姐,刚才我瞧到了朝阳公主往那边去了,咱们要不要去朝阳公主那?”   徐璐摇了摇头:“应该是与宗室里的王妃郡主打牌去了,我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在厅子里环视了一圈,徐璐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笑了起来。她原本要与连氏一道去沈老夫人那,但带着华瑛可就不妥当了,但她也知道,这是华瑛第一次踏进京城交际圈子,若无人帮衬她,怕只有做冷板的份,于是又帮着华瑛介绍了几个差不多身份的,不使她落单让人注目就成了。   华瑛也知道,一口不能吃出金娃娃,就与徐璐介绍的一群人坐到了一起,后来才发现,这里头居然还有沈家已出嫁的千金,更是来了精神,小心巴结起来。   连氏不喜打牌,就与徐璐相携去了沈老夫人那。而沈老夫人的屋子里,客人也是满多的,有老有少,全围着老夫人说着话,老夫人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不时高声朗笑。见到连氏和徐璐更是高兴,向她们招了招手:“你们姑嫂不去前边打牌,跑到我这儿来做甚?”   连氏笑道:“来找老夫人您聊天呀,我家侯爷说了,您老人家胸有乾坤,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多与您说说话,我也会变聪明的。”   众人大笑。   沈老夫人笑骂道:“这是不是拍马屁?”   众人不好回答,全善意地笑了起来,“老夫人您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连氏故作伤心:“人家可是真心话呢,老夫人您也太伤人家的心了。我可不依的。”   徐璐赶紧拍她的背道:“老夫人,您来评评理,表嫂把要说的话都给抢了去,害我都无话可说了。您可要替我作主。”   沈老夫人大笑,指着徐璐笑道:“你也是个马屁精。”发现了团哥儿,一脸的喜气:“这是团哥儿吧,哎哟喂,赶紧的,把小家伙抱过来,让老身瞧瞧。”等把团哥儿抱到膝上后,老夫人仔细打量,笑得开心极了,对左右坐着的妇人道:“你们来瞧瞧,这小家伙生得多俊呀,简直就是凌峰的翻版,将来长大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团哥儿也不怕生,就往沈老夫人怀里拱去,肉乎乎的身子,胖胳膊胖腿儿的,皮肤白皙,又穿着非常衬肤色的大红绘土黄马上封猴图案的袄儿,又戴着镶白狐毛的虎皮帽,额头上还用朱砂点了一抹红,简直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童子,可爱到极致。沈老夫人向来喜爱胖乎乎又长得俊俏的孩子,看着小家伙黑泠冷的大眼,粉嫩的脸蛋儿,就心肝宝贝地叫了起来,捏着小家伙的腿儿,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别家的小孩子,又这么的可爱,可真是羡慕我了。咱们家,有好些年没听过婴儿的笑声了。”   众人赶紧说:“凤天不是已娶了新媳妇进门么?相信明年老夫人您就可以抱白白胖胖的曾孙子了。”   沈老夫人高兴地笑道:“好好好,承你吉言。我也正等着孙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不过,估计没有小璐家的团哥儿这般俊俏了。”   徐璐就笑道:“老夫人,你们家凤天如芝兰玉树般俊隽,您未来的曾孙子肯定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老夫人大笑:“希望如此吧。唉呀,我真的好喜欢你们家团哥儿哦。真是越看越可爱呢。”   这时候,路玲玲从外头进来,刚开听到沈老夫人这句话,就笑着走了过来:“娘,我知道您迫切想抱胖孙子的心思,可惜媳妇已经老了,您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您可以指望二嫂呀?二嫂年纪轻,生得又好看,只要二伯和二嫂加多努力,肯定能给你生个白胖孙子,到时候您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吧。”   众人大笑。   沈老夫人一边抚摸着团哥儿,一边点头说:“老三媳妇说得有道理。咦,这位太太很是面生,应该不常呆在京城吧?”   徐璐一瞧,原来跟在路玲玲身后的,居然是张大夫人。   路玲玲就又与老夫人介绍了张大夫人。   张大夫人上前见礼。   沈老夫人一脸的惊奇,飞快地打量了张大夫人,脸上就浮现恰到好处的吃惊的笑意:“唉哟喂,我的天呀,咱们家凤天可真是三生有幸,居然连张家大夫人也来了,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呀。夫人赶紧坐,顾氏实在是不像话,如此贵客临门,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实在是怠慢了。”   沈老夫人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其子个个都有出息,京城也很难再找到比她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封君了。堂堂阁老之母对自己都如此客气,张大夫人受宠若惊之余,内心也得意起来,她微笑道:“老夫人您太客气了,您是长辈,正该是由我来拜见您才是。”然后正作半张地拜了下去,沈老夫人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就让人扶起了张大夫人。   徐璐识趣地把团哥儿抱了过去,沈老夫人让出了罗汉床一半的位置,让张大夫人与她平起平座。   张大夫人推辞,但经不住沈老夫人的坚持,就坐到了罗汉床前。   屋子里的客人全都惊呆了,在心里暗自猜测,心想着,浙杭张家是不是与沈家走到一起了。   张大夫人内心也极为得意,她远在杭州也都听说过沈老夫人的贤名,那可是极慈爱又极让人敬佩的老人家,连皇后娘娘都要以礼相待,每年宫中举办席筵,宫中都会传出皇后口谕,免去沈老夫人跪拜之苦。而沈老夫人如此礼待她,除了她是张家妇,有两个出色的儿子外,也与她高贵的出身有关。   而在座诸人中,怕是没有哪位妇人有她如此高贵的出身了。   为此,张大夫人笑得越发矜持,肩负背挺得更直了。她受着一群人的恭敬讨好,目光散漫的四处看了看,忽然目光一缩。因为她瞧到了徐璐。   徐璐坐的位置很令张大夫人震惊,因为徐璐坐在一位二十七八岁的貌美少妇下首,而那貌美少妇却是坐到左下首第一位置。官宦之家的坐位排次是非常有学问的,以左为尊,又坐到第一个位置,想来这位少妇身份肯定不会低。但徐璐却紧挨着这少妇,而比她大上一轮有余的中年妇人,还坐在徐璐下首,也不知这人是何身份。   沈老夫人顺着张大夫人的目光,就笑道:“与夫人介绍,这位是护国侯夫人,夫人想必还没见过吧?”   ------题外话------   liang5qun 送了2颗钻石   吕米妮 送了2颗钻石   [2015—10—09]cartoonapple 送了2颗钻石   [2015—10—08]ant210300 送了6颗钻石   [2015—09—30]13126181063 送了1颗钻石   [2015—10—13]liang5qun 送了6朵鲜花   [2015—10—12]19730809 送了1朵鲜花   [2015—10—06]liang5qun 送了3朵鲜花   [2015—10—05]柳婉儿883 送了6朵鲜花   [2015—10—13]13126181063 打赏了188   [2015—09—20]ribbon555 打赏了100   这阵子一直没有统计大家的打赏,现在列出来,哂一下咯 ☆、第10章 不睦   很快就有人口快地道:“这位是安国侯世子夫人,凌少夫人。”   张大夫人再一次震惊了。   安国侯府世子凌峰,除了在京城响彻云霄外,远在杭州的她也是略有耳闻的,其嚣张跋扈可是出了名的,一口气狙击了秦荆王三家在大庆朝中层官宦圈子里都颇有影响的厉害人物,却半点损失都没有。凌家已经被张家列为坚决不可得罪敬而远之的人家。   “原来是凌少夫人,凌少夫人不但年轻,还如此美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张大夫人语气略涩,喉咙说不出的堵。她刚才似乎怠慢了人家,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记恨自己。   徐璐笑着说:“张夫人也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呢。”着实出乎她的意料,阁老千金却毫无官宦千金的修养,只有踩高捧低。   内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这女人总算在自己面前,略略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果然,在这种冠盖云集的地儿,男人的地位也决定了女人在妇人堆里的话语权。   张大夫人笑望着徐璐怀里的团哥儿,“这就是贵公子?”   “是。”   “唉哟,真招人疼呢,我可以抱抱吗?”人家尽管年轻,却有个跋张扈跋的男人,能因为一已之私就置秦王荆三家于死地的人,想来也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张家虽说不怕,却也不愿得罪。   如此前倨后恭,徐璐除了叹息外,也没别的说辞了。   她不想与功利心重的人打交道,可这种人,更是得罪不得,仍是让奶娘把团哥儿抱了过去。   “夫人请小心他的手。”奶娘恭敬地提醒了句。   张大夫人抱过团哥儿,逗了两下,说了几句“可爱,真是招人疼”的话后,就从手腕上撸了个红珊瑚制的臂钏递给团哥儿,笑着说:“什么也没有准备,就这个送你玩吧。”   徐璐赶紧说:“夫人,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团哥儿可不能要的,会折煞他的。”   张大夫人存心要抹去刚才对徐璐的怠慢,不以为然地道:“也是我的一点子心意罢了。少夫人若是推辞,可是瞧不起我的东西?”   人家都这么说,徐璐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替团哥儿道了谢。   张大夫人又逗了团哥儿一会儿后,团哥儿这才重回到徐璐身边。   因为有张大夫人在,屋子里的氛就没有先前的自大了,沈老夫人也淡去了说笑的心思,有一句没一问地问着张大夫人的两个儿子。   说起自己优秀的儿子,张大夫人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老大张请今年二十九岁,已是江苏省的一省按察使,若不出意外,两年后,又将会上升一个台阶。三十岁的正三品高官,在大庆朝不说独一无二,也是难得一见了。   老二张诤,今年十八岁,已经是南直录鼎鼎有名的解元,若再努把力,三甲状元怕也能手到擒来。儿子如此出息,张大夫人可谓是春风得意,不免就露出几分骄傲来。徐璐发现,众人虽面上奉承着她,实际上妒嫉之色已渐渐表现在脸上了。不由暗笑,世人都爱闷声发大财,可偏就是有人喜欢炫耀,从外人的妒嫉羡慕中得到满意。   不过话又说出回来,人家确实有得意的资本,换作徐璐本人,如果她有两个儿子,全都出息,估计她也会得意忘形。   所以徐璐也有些妒忌张夫人了。因为人家也是专享男人一生一世的宠爱,屋子里没半个通房小妾,与丈夫也恩爱,婆婆也和善,儿子还出息,这样的福气,放眼整个大庆朝,又能有几个?   一向让世人妒忌的方大夫人,也还有女儿的婚姻不幸,孙子的潺弱困扰着她呢。就是让人称羡的护国侯夫人连氏,早些年也受过婆母不少磋磨方苦尽甘来,哪比得上人家张大夫人的幸福美满。   张大夫人倒是能说会道,认亲戚的本领还是挺高竿的,进来一会儿功夫,就已认了七八个亲戚。连氏和徐璐也与她成了亲戚。   “……我那侄女不是已与令弟订了婚么?那咱们岂不就成了一家人?”张大夫人高兴地说,“唉呀,这世界可真够小的。”   连氏和徐璐也跟着笑道:“是呢,真够小的。”   张大夫人又笑眯眯地道:“我那四妯娌是个有福气的,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只得银儿一个闺女,不止我四弟妹稀罕,连我四叔也宠上天了呢。所以就有些小脾气,但人却是好的。少夫人掌管一家庶务,自有一套规矩,以后银儿就多向少夫人学学,银儿虽娇横了些,却是很聪明的,还请令弟多担待些,多些耐性才是。”   徐璐目光一闪,这张大夫与四房究竟有多大的仇恨呀?身为大伯母,不盼着侄女好,居然在人前就拖四房的后腿,还败坏侄女的名声。究竟是张大夫人身在福窝里,所以忘记做为宗妇的义务和职责,还是私心太过,无大局观?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徐璐极为瞧不起的。你在人前就大说你侄女的坏话,人后岂不更差劲?   “张大夫人说笑了,我觉得张大小姐很好,是个真正的名门闺秀,至少,她不会在人前说别人的不是。”虽然张大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得罪了此人,有可能得罪浙杭张家,但徐璐却不愿让未来弟媳妇的名声有任何损害。张大夫人在人前就如此败坏侄女妯娌的名声,想来与四房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任由此人污蔑未来弟媳妇,也不是徐璐的性格。这世上,女人的嘴巴最是不牢靠的,相信她们今天所说过的话肯定会传到四房耳里。张夫人是聪明,肯定会暗中感激自己的。得了张夫人的感激,就得到了整个四眼井胡同的资源。   至于张家长房,算了,徐珏能得到张家四房的资愿她已心满意足,贪多嚼不烂,人还是不要太过贪心。   连氏也极为不喜张大夫人,张夫人毕竟是自己的是表姨母,她身为表侄女,少不得也要站在表姨母身边,于是连氏也附和徐璐的话:“我也是看在银姐儿长大的,实在瞧不出银姐儿哪儿不好了。在我银里,银姐儿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张大夫人脸色就难看了起来。没能给四房上眼药水,倒让人给自己上了眼药水。   屋子里的客人也看出了连氏徐璐与张大夫人似乎有了冲突,就兴奋起来,也附和连氏的话,说起张夫人母女的好来。张大夫人费了姥姥的劲才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   特别是有一位妇人说得更是露骨,“张家大小姐我是见过的,那么的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哪就与任性沾边了?张夫人的贤名,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任性娇纵呢?张大夫人可真会开玩笑。”   说话的妇人是周夫人,丈夫才刚卸了提刑按察使,领了钦差一职,与司礼监大太监一道前去四川向蜀王宣旨,并监督蜀王一举一动。这个差事看似风光,实则已被架空。周夫人还是皇后的姑母呢,心头正当不好受,偏张大夫人还在她面前炫耀,一股邪火乱窜,不阴不阳的话就说了出来。   张大夫人大怒,她向来被人捧惯了,如何受得了周夫人这种语气,她强自按捺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夫人想必极是了解我那侄女了,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小门小户,哪比得上浙杭张家的威名?还是不要污了张大夫人的耳朵。”周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周家如今是比不上张家,但张家再厉害,也管不到周家头上。好歹她还是皇后的姑母呢。   张大夫人心头怒中火烧,冷笑道:“想必是我身份不够,所以这位夫人不屑理会我了。”   沈老夫人笑着打圆场道:“夫人说哪儿话呢,你在杭州,周夫人在京城,自然不认得的。周夫人确是有不好开口的理由,总不能四处说,我是皇后娘娘的姑母吧,夫人岂不会认为周夫人狐假虎威了?是不是,周太太?”   沈老夫人语气灰谐,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夫人脸色也好转了,肩膀忽然就挺了起来。   张大夫人也暗自心惊,虽然她瞧不起周家,可皇后姑母这一招牌还是颇有震慑力的。张大夫人别的优点没有,但这见好就收的本领还是满强的,当下也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句“刚才多有得罪,周夫人不要见怪。”   “好说,好说。”周夫人一脸的矜持。   张大夫人又咬牙切齿一番,真是给你三分绿就当真自己是根葱了。   不过她再生气,但这口气也只能咽下了。张家虽厉害,但还真管不到周家头上去。   徐璐冷眼旁观,也算是把张大夫人的为人品性看白了,就没有说话的欲望,正要找理由离去,沈老夫人已大大打了个哈欠,屋子里的人赶紧起身说“告辞”走得比免子还快。   沈老夫人也没有再留客,只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路玲玲好生替她招呼客人。   后来回去后,徐璐就对凌峰说:“拜团哥儿所赐,恢复了双腿后,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说什么风凉话了。”她又笑眯眯地亲了团哥儿的胖脸蛋儿,很是轻昵。   凌峰喝得半醉,半躺在暗红色方胜纹的抱枕上,懒洋洋地道:“那还有没有不长眼的到你跟前胡说八道呢?”   “也没了。”徐璐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笑得见眉不见眼:“这也还多亏了爷的雷霆手段。呵呵……”   前阵子凌峰大发雄威,还是威震了不少爱伸爪子的人,今日在沈家,除了在张大夫人那儿得了点小刺外,徐璐收到的全是巴结秦承。再也没了以往对方挠了你,又因为只是嘴巴上的便宜,你还没法子还击回去,只能忍受的憋屈感了。   在团哥儿还未恢复双腿,凌峰还未发飙之前,一旦外出,总会遇上一些敌我难辩的妇人,对徐璐说:“团哥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是不是该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了?”   然后就有不少人点头附和,说凌家家大业大,徐璐肩上的任务还很艰巨。   遇上有些不怀好意的,还会说:“我看少夫人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怕是无法替凌家开枝散叶。依我看,少夫人何不给凌峰广纳妾室,替你分忧解劳呢?”   每每遇上这样的,徐璐就会顶回去,冷淡道:“我的家务事,不劳您费心。”   凌峰揽着徐璐的腰,笑道:“听说浙杭张家的大夫人也来了,你们有碰面吗?”   男人一嘴的酒气,薰得徐璐皱了皱眉,移了移脸蛋儿,窝在他颈间,说:“当然有呀。”张大夫人面上也没说任何过激的话,但那语气、表情、肢体,无不表明她对自己的不以为然,得知身份后的前倨后恭,品性的缺失,无大局观的狭隘,尽管不爽,但徐璐才不会与这样的人计较。   “张大夫人进京,应该是给她儿子后年的春闱铺路,再给她儿子选个门当户对的仕族千金。”   “哦。不是说陪婆母进京,替四房闺女送嫁么?”徐璐迷惑。   凌峰道:“只要稍加打听,长房与四房不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只有她还在那掩耳盗铃。不过,随着张学翰在仕林中影响渐巨,范氏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四房重归旧好。不过,她那样的人,就算有求于人,也是高高在上的求,如何会低声下气?更不用说侍奉婆母。能让她上心的,也只有她的儿子。”   徐珏未来的老丈人,姓张,名翰,字学翰,现今的左都御史,在仕林中、朝堂上都有较为广大的影响力。随着长房张学瑞的致仕,而长房长孙还没能力独挡一面的情况下,整个张家就以张翰为尊。以张大夫人的性子,就算表面上重新与四房走近,怕是心里头也不会太舒服。难怪会在人前就大说侄女的不是。   徐璐越发鄙夷了,把范氏当着众人的面说张四夫人母女坏话的事儿与凌峰简单说了。   凌峰目光微亮,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家宅不睦,邻里也欺。张大夫人这样的性子,咱们刚好可以利用利用。” ☆、第11章 梁氏要合离   参加了沈青云的婚礼后不久,徐璐又接到张大夫人的请贴,理由是张老夫人婆媳进京来,大概要在京城长住一段时日,就想请京中各位夫人入府小叙。   徐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对张大夫人实在膈应的很,尽管她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不好的话,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她就是不喜此人。   估计张大夫人同样也如此吧。   徐璐灵敏的感观从来没有失效过。   但张大夫人为了给她的儿子铺桥造路,又不得不来结交自己,这种讨厌一个人却还不得不去巴结的心态,想来她本人也挺膈应的。   徐璐非常善良地不去膈应对方,甚至还请了回贴,表示自己要带孩子,实在走不开,加上家中狐猪精也厉害,一刻也不能放松,并恳请张大夫人原谅她。   收到徐璐的回贴,张大夫人冷笑一声,觉得徐氏真不识抬举,不过看到后头一句话,心头又熨贴无比。   据说安国侯世子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幸,也是不幸吧。   范氏的人前脚刚才,徐璐后脚都还来不及生气,又有门房处的来凛报徐璐,一个自称是顺天府严家三奶奶,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徐璐。只是对方没有拜贴,被门房的拦了下来。但架不住梁氏的苦苦哀求,门房处的不得不派人来凛告徐璐。   徐璐皱起眉头,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梁氏了,但梁氏每隔三岔五也会派人送些稀奇古怪的点心或食物进来,请她品尝,得了人家的好处,也不好不见人家。   徐璐喃喃自语道:“梁氏不自己来,看来是梁氏出了事,或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也罢,看在梁氏先前孝敬我不少好货的份上,就见见吧。”   梁氏一进来,就跪倒在徐璐面前,哭道:“……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求少夫人替我作主,让我脱离苦海吧。求您了,少夫人。”   此刻的梁氏,一身皱巴巴的脏兮兮的粉蓝绘白莲花褙子,湖蓝色的马面裙,头上只有一个素簪子,头发有些乱,有好些都垂在颊边,看起来很是狼狈。   马面裙也很脏,裙摆处还有不少泥迹混合着的湿意,想来是徒步过来的。   她脸上尽是绝望悲伤的泪痕,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似乎身体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尽是浓浓的幕色绝望。   徐璐很是意外,上回见到梁氏时,梁氏还意气风发的,尽管人瘦些了,面容苍老了些,但精神还在,穿得也精神,怎么两三个月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   尽管不喜这梁氏,但对她的毅力还是颇为佩服的,但这时候,她却绝望无助成这样,显然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徐璐让人把她扶起来,轻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氏才被丫鬟扶起来坐到绣墩上,闻言身子又软软倒了地,她死死捂着唇,泪花儿默默地在脸上淌着。   半晌,她才从喉咙里逸出绝望的哭泣:“……我的姐儿没了,没了……”然后又悲切地哭了起来。   徐璐很是震惊,好像梁氏的那个闺女,应该才一岁多吧,比团哥儿大四个多月,居然就没了,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着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徐璐感同身受,安慰道:“孩子年纪小,体质弱……你要节哀才是。你再是伤心,孩子也不会活回来了,眼下你还是先养好身子,恢复元气,重新振作,待养好了身子,再多生几个。”   徐璐不知该如何安慰梁氏,失去孩子的母亲实在太多了,有生下来就死了的,更多的是生病夭折了的,或是出意外死去的,十户人家起码有五户人家夭折过孩子。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梁氏。   但梁氏却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敏敏是发高烧没了,是我不好,是我误了她。几个月前就烧过一回,当时吃了两贴药还没完好,我因图省事,就没有再给她继续请大夫。之后,身子虽好了,却总是咳嗽,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有断过根。也就给她熬些川贝合着枇杷吃。而这回,她有些发烧,是我没当回事,只带她去瞧了大夫,吃了两回药,退了烧就没有再继续熬药给她吃。昨儿个,尿尿弄湿了裤子,长时间没有换,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来。是半夜里发病的,敏敏是和我一起睡的,摸了她的额头,是有些烫,我以为只是低烧,就没有在意,只想着等天亮了再带她去看大夫。谁知道等我一觉醒来,她就没气息了。是我,都是我。我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是我大意了,是我躲懒,不想大半夜的起来,原以为她熬得过。明知她发烧,耽搁不得,还以为只是微烧,不碍事,是我害死了敏敏,呜呜……”   梁氏已陷入深深的自责痛苦中,无边的愧疚悔恨,让她哭得死去活来。   徐璐又软言安慰了一番,但效果并不明显,梁氏依然哭得声湛竭力。   徐璐微微叹了口气,梁氏着实不是个好母亲。尊贵如凌芸,就算屋子里放了那么多丫鬟婆子,也依然亲自照看孩子的,就怕有个闪失。   当时徐璐还取笑凌芸太过小意了,孩子就要粗养才好带。谁知凌芸和武夫人都义正严辞地驳斥了她,并指责徐璐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婴儿出生后,休质弱,稍微生场病,运气不好的,一条小命就没了。所以在婴儿七八岁之前,是真的不能生病的。因为婴儿染上风寒夭折的例子实在太多了。稍微染个风寒就没了的,可是大有人在。谁敢掉以轻心呀?   粗养?虽然在理,可谁家的孩子不精贵,谁敢粗养?万一生了病,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乡下地方的孩子确实是粗养长大的,但谁能够保证没有死亡率?也有粗养熬过来的,但毕竟只是少数,谁也不敢冒着风险对孩子进行粗养。   徐璐被驳斥得很是冤枉,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路玲玲求证。   路玲玲也说:“是该精心喂养,风吹不得,凉不得,也热不得。总之,想要养大一个小孩子,着实吃力就是了。虽说好些人家把孩子养得着实精贵过余了,可一个疏忽大意就是连后悔的地儿都没了。小孩子抵抗力弱,染上风寒,病情又恶化得快,有时候做大夫的,也并不容易找准病因。若找准病因,倒也好医治,一济药下去就能好大半。可婴儿又说不得话,就全要靠大夫的临床实践经验。可再厉害的大夫,给婴儿看病也有失手的时候。若是第一济药没有让病情好转,那么病情就容易恶化,甚至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转移病情,确是凶险无比。”   徐璐乍舌。   路玲玲又说起了沈家,“我大伯,可是有九个孩子的,再怎么的精心抚养,也夭折了三个。我家大姑姐,生了五个孩子就夭折了两个。还有四弟妹,她头一个孩子也没了的,第二个孩子像养祖宗才养起来了。四叔屋里头的小妾也生了几个孩子,也只存活了一个。或许这里头也有四弟妹的手段,但孩子不易存活是事实。”   见识到凌芸养孩子的方式,加上路玲玲的解释,徐璐对带孩子就有股敬畏之心了。如今见梁氏如此粗心大意,也很是不满,觉得她也太粗心了。一点都没有做母亲的自觉,比起凌芸来,真是差天远了。   可梁氏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好在她伤口上撒盐,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哭过够。   梁氏哭了一会儿,总算收了声,哽咽着要徐璐替她作主,她要与严家合离。   徐璐皱着眉,尽管她知道,梁氏在严家过得并不好,但也不至于孩子没了就要与严家和离吧?   梁氏哭着说:“孩子没了,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可他们非但不安慰我,还指责我没有带好孩子,是失职,不愧为严家妇。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我也不故意的,我又是第一次带孩子,没经验也情有可原,可谁知孩子抵抗力居然那么差,没及时更换裤子就发起了高烧。我也很自责呀。”   徐璐说:“他们指责得没错。女人带孩子天经地义,子嗣传承乃大事,你没把孩子带好,就是你的不是。我也知道你委屈,可委屈也没用,不管说到哪里去,挨指责的也是你自己。所以还是忍忍吧,好生与严三爷过,你又还年轻,再生就是了。”   梁氏却尖声着:“我不想再忍了,以前看在敏敏的份上,才忍到至今。如今,我孩子没了,我也不想再忍了。少夫人,我要与严家和离,那样的人家,那样的德性,我是真的没法子再呆了。”   其实,梁氏心里压根就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她在严家受了什么委屈,徐璐总是第一时间知道。   只是,纵然徐璐同情梁氏,可劝合不劝离,她可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因为她与梁氏毫无关系,由她出面给梁氏撑腰,也没有任何依据。   梁氏在徐璐这儿哭了一场后,又恢复了些许人气,徐璐安慰她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虽然没了,可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做母亲。严家虽然做得不地道,但你也有错。你明知严家人轻贱买卖,就不该再继续你的买卖。”   严家又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有必要那么拼命么?   说来说去,还是她太过重利,金钱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重要。   梁氏尖锐地反驳:“夫人有所不知,严家也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我也不想抛头露面挣钱,可自从大老爷没了后,整个严家居然无人精通庶务,严家先前的产业也因为经营不善,关门的关门,亏本的亏本。可人情往来、婚迎嫁娶、生孩子……样样都要银子,偏又死爱面子,样样都要用最好的,最豪华的,一年四季衣裳首饰,奴仆丫鬟服侍着。明明家中艰难,还要学着别家今天包戏子,明日宴客,设这个茶会那个诗会的,银子如流水一样花出去,偏又没多少进账,如此坐吃山空,怎生得了?我也不想抛头露面,可若是不出来做些买卖,一个月二十两月银要带孩子,要走礼,还有丈夫孩子们的花销支用,如何够用?太太又不喜我,底下的奴才也时常占我便宜,几个继子与我也不亲近,时常拖我后腿。那样的日子简直就熬酷刑似的。”   “上因敏敏半夜里生病,我让丫鬟去请大夫,丫鬟说要去请示太太,因为家中已落了匙,需要太太的牌子管家才能开门。可是我的丫鬟连太太的院子都进不去就被拦了下来。我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自己翻墙出去找大夫……”   “半夜里虽请到了大夫,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敏敏转危为安,可他们却指责我身为妇道人家,半夜里爬墙出府,不合规矩,不守妇道,要禁我的足。”   “……我气不过,就与他们大闹了一回,扬言严家人没人性,一边花着用着媳妇的钱,一边作贱瞧不起媳妇,做了婊子还要立牌访。他们顾忌名声,这才没有拿我怎样。”   “也亏得我出来做了买卖,至少避免了卖田卖地的窘境。可他们用我起早贪黑挣来的银子,却还瞧不起我,作贱我。这口气我也忍了,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我的孩子没了,他们非但不安慰我,还埋怨我没有把孩子照顾我。还问我要银子说要给小姑子置办嫁妆。我实在忍无可忍了,这样的人家,就是跪着求我都不会再要了。”   “我要和离,必须和离。”   徐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她。并给她分析严家人不可能与她和离,只要休妻的份。   “你要明白,严家不是普通人家。高门大户,休妻也很不光彩,他们情愿让媳妇‘病死’在家,也不会休妻的。你可明白?”   梁氏窒了窒,气势陡然就被抽去了三成,她低低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只能来找夫人您了,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请少夫人替我作主。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成,总之,一定要脱离严家。”   徐璐直截了当地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却没有力场帮你。因为你我毫不相干,严家又不是普通人家,我们家世子爷还需要严少秋的帮忙。所以就更不能为了你,而得罪严家。”   梁氏脸色一变,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去。   徐璐实在不想参和在梁氏与严家人的恩怨当中,这事儿,她一旦出手了,肯定就得罪严家的。   虽然她也瞧不起严家的作为。   若是为了一个梁氏就与严家作对,从利益上看,是极不划算的。 ☆、第12章   如今的徐璐,也不再是昔日单纯的女孩子了。   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她也越来越像一个娴熟的政客,在出手帮人的同时,也要计算利益得失。   梁氏在经商上头,是有些意想不到的诡才,但也就只是个买卖人而已。连真正的商人都算不上。   为了一个梁氏,得罪严家,让凌家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是极不划算的。   ……   不过,为了对得住梁氏夏天隔三岔五送来刨冰雪糕冰镇果丁,冬天送各类新奇特点心,徐璐还是派人去打听了严家的近况。   严家人自是有另一层说法,当然就全是梁氏的不是了。   说来说去,主要还是围绕着梁氏的身份做文章。   “梁氏一个卑贱的庶人,能嫁到咱们家,本是几辈子烧了高香了。她就该好做好媳妇的份内事,努力侍奉长辈,可她是如何做的?成日抛头露面,做那低贱的买卖,咱们家又不是过不下去,她这不是成心让全京城的人笑话咱们呀?我严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这是严家大多数人的心声。   衡公国二房夫人严氏更是说得露骨:“……梁氏就是个自甘下贱的贱人,没有最贱,只有更贱。她那样的出身,能嫁到咱们家本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不好好珍惜,居然时常违背严家规矩,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就是浸猪笼都不为过。”却丝毫不说,梁氏挣的银子大半都让严家人用了的事。   徐璐就说:“问句冒昧的问题,二夫人一个月嚼用大概是多少?我说的只是二夫人你一个人的嚼用。”   严氏看了徐璐一眼,说:“咱们家条件一般,我嘛,一个月大概只有百十两银子罢了,哪及得上少夫人的花用。”   徐璐没有理会严氏的挖苦,说:“可梁氏说她整个三房一个月只二十两银子的月银。二夫人应该知道,三房人口可不少呢,二十两银子,还要养四个孩子,我实在不敢想像,会是如何过法。”   严氏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冷然道:“这能怪谁?谁叫梁氏没有嫁妆?若是有自己的嫁妆,也不会如此了。”   徐璐击掌笑道:“那敢情二夫人在杨家,也一直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么?唉呀,我却是万万不及的,与二夫人比起来,我真是太没用了。”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用嫁时衣。   杨二夫人严氏脸色就格外难看,瞪着徐璐说不出话来。   徐璐坦然迎视严氏的目光。   杨二夫人败北,却又恶狠狠地瞪着徐璐。“梁氏是我是严家妇,她违背妇德,严家处置她,天经地义。少夫人可是有意见不成?”   这是在指责徐璐多管闲事。   徐璐淡淡一笑:“别人家的家务事,我可管不着。只是那梁氏因与我有些渊源,她想与严家和离,又怕严家人害死她,所以来特地来找我作个证明。”   严氏脸色一变。   徐璐又淡淡地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二夫人别误会,只是觉得那梁氏太过杞人忧天,不过是和离罢了,严家犯得着弄出人命来脏自己的手?”   严氏带着难看的脸色离开了。   ……   梁氏果真是破罐子摔碗,从凌家离去,并未即刻回到严家,而是去了督察院。   当然,她一介女流,督察院又岂是她能进入的,但她就在官衙外高喊,因为即将与严家合离,怕严家人为了遮丑,把她害死,所以特地来督察院报个道。   一话击出千层浪,官员家的阴私事儿,不止妇人感兴趣,就连都察院的大小官儿也都来了兴致。   梁氏顺利进入督察院,对一干大小官员慷慨陈词,   称在严家实在过不下去,严家养不起她和女儿,还成日作贱毒打她们,她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不得不抛头露面做些小生意维持家计。严家人一边享受着她辛苦挣的银子,又一边作贱她。她实在不愿再继续这样下去,打定主意,与严家合离。但严家势大,她无权无势,严家极有可能为了遮丑,暗中害死她。所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特地来找都察院的官员替她作个证。她今晚回去就要与严家交涉,如果明天她没有出现在人前,证明严家人暗害了她或是把她关了起来。   不得不说,梁氏虽然鲁莽,但她这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决然,仍是让她从荆棘之路里杀出了一片生天。   梁氏去都察院走了一圈的消息,如一阵旋风吹向京城每个角落。严家人消息也不算闭塞,听了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梁氏,带着哀兵之势,杀气腾腾地杀回严家,向严家提出了交涉,要严家写下放妻书,赔她精神损失费,并吐出从她这儿用去的银两,一共六千八百两银子,加上精神损失费,得赔她一万两银子。若是不从,就四处宣扬严家人早已外强中干,靠变卖家产度日,并用起媳妇嫁妆来。   梁氏是真的豁出去了,带着背水一战的心思,倒是把严家人给震慑住了。   自古以来,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梁氏如此“有勇有谋”,严家除了干瞪眼外,还真找不出治裁梁氏的法子。至少目前不能。   最后也不知是如何商量的,最终由严家主动写了放妻书,赔付了五千两银子了事。   等徐璐得知新的消息时,梁氏已带着严家给的银子和放妻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严家。   徐璐目瞪口呆,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梁氏了。   凌峰也暗自叹口气,“严家,怕是完了。”   徐璐回过神来,“怎么会呢?不就是丢些面子罢了,怎么就完了呢?”   凌峰解释:“他们丢的可不止面子,而是严家累积的名声呀。试想,在人前过着光鲜体面,内里却连媳妇都养不活,害得媳妇不得不抛头露面挣家用。这样的人家,哪家闺女敢进去?这是其一。严少秋身为一家之主,却连内宅都管理不好,出现这种丑事,就算他的政敌不稀罕借此收拾他,但嘲笑贬低肯定少了的。一个堂堂京官,丢了名声,没了颜面,又还有几分威信可言?至少,他已不再适合做这顺天府伊了。”   凌峰分析得极有道理。   自古以来,京官本就难做,而一个丢了颜面还丢了名声的京官,不说手底下的人不会再服他管教,就是圣上也得仔细思量一番了。   徐璐暗自替严少秋默哀,觉得这人真的倒霉透了,让家务事给绊住了仕途之路,真够悲催的。   徐璐忽然对凌峰说:“以后我还是低调再低调些吧,坚决不给你惹祸。”   凌峰怔了怔,忽然把她拥到怀中。   良久,凌峰道:“没必要如此小心。你嫁给我,替我生儿育女,持操家务,让我拥有了圆满了的家。就凭这一点,我就该给你快乐安宁的生活。如今以我的地位,虽说小心为上,你也实在没必要战战兢兢。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会心疼的。”   这大概是她听到的所有甜言蜜语里最让她感动的话了。   徐璐紧紧搂着他结实的腰,呢喃道:“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话。   冬天黑得快,丫鬟进来点灯,凌峰微微放开妻子,一边替徐璐整理衣襟,一边说:“论起来,我的福气才是最好的。”   尽管同情梁氏,也鄙夷严家人的凉薄无耻,可世道就是如此,仕族中人本就轻贱买卖。梁氏本身也有错,明知严家人轻贱买卖,仍然抛头露面,脾气还不收敛,一副我有钱就是老大的模样。严家人特有的仕族思维方式,非但不会领情,还会认为梁氏不懂事。这样一来,矛盾就越积越深。   所幸梁氏着实不是吃素的,她有着普通女人所不惧备的坚韧刚强,更有豁得出去的破罐子摔碗。而像梁氏这样的“恶人”,向来让人敬畏。   “梁氏得了严家赔付的五千两银子,并未离开京城,仍然经营她的早餐铺子。只是她这样的名声,怕是生意也会受影响了。”丰台街的房租也不算便宜,梁氏失去了严家这个靠山,那些地痞流氓怕是不会放过她这块大肥肉了。   凌峰看了她:“就没别的可说了?”   徐璐愣了下,原来凌峰还是一如以往的厌恶梁氏。只好转移话题,白他一眼,说:“好吧,那就说别的吧。”   徐璐又说起了路玲玲最近的倒霉事。   “威国公顾夫人,至从顾家失势后,身子就不大好,请了路姐姐去瞧。路姐姐也说过,她那是心病,心病还要心病医,她医术再高明,也没法子医治心病。可顾家人却不相信呀,大概也是为了省诊金吧,就借口说路姐姐医术不精,是庸医,不配得诊金。还说路姐姐无德,也学那起子小人踩低捧红,不配为良医。把路姐姐气惨了,今儿个在我这儿大发泄了一通后才走了。”   凌峰说:“路玲玲呀,依我娘的话就是,典型的有脑子可没生个好的舌头。”   “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人聪明,可就是嘴拙呀。骂,骂不过别人。辩,也辩不过别人,总之,就是笨嘴拙舌的。她偏又爱惜羽毛,又讲究什么医术医德。遇上刁钻之人与她来一场刁理,怕只有干瞪眼的份。”   徐璐叹息道:“是呀,吃亏的总是好人,唉!”   “她是好人是不假,但好人也要有明辩是非的能力。顾家人本就不是好鸟,还要赶着往上凑,不是主动找虐么,能怨得谁去?爷向来敬佩好人,却不稀罕所谓的滥好人。就好比那梁氏。”   说起梁氏,凌峰又是一肚子的火。   “做了好事,没积半点儿功德,反惹来一身骚,看你给我找的烂瘫子。”   ------题外话------   今天有事儿耽搁了,暂且就更这么多了,明天我双更。 ☆、第13章 两个女婿的不同待遇   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到梁氏身上来了。   因为同情梁氏的遭遇,所以徐璐稍稍偏向了梁氏一点点,谁知却让梁氏当成了救命稻草,四处散播消息说:“严家人可恶无耻到连安国侯世子夫人都瞧不过去,都站在我这边呢。”害得严家人以为徐璐是梁氏的靠山,从中作了梗,这阵子顺天府在公务的处理上,处处找凌氏族人的麻烦。凌峰火大至极,特地派人警告了严少秋。虽说严少秋后来没再继续针对凌氏族人,但严家与凌家的同盟关系却是被毁了个彻底。   一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就给凌峰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徐璐很是自责,轻声道:“都是我的错,以后绝对不给爷添麻烦了。”   上回为着梁氏的缘故,凌峰就已狠狠斥责过徐璐了,但见她认罪态度良好,凌峰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事后每每想到,仍是要刺她两句才舒坦。   而徐璐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败,决不会强词夺理。   凌峰脸色稍雯,放软声音说:“这事儿也不怪你,谁叫那梁氏奸险狡猾,一方面利用你的同情心,一方面又拉着你的虎皮扯她的大旗,这女人,倒是个人物。不过,心机太深了,功利心也强,以后不许再见她。”   徐璐赶紧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离开了严家,也就是一介庶民,想要见到我,谈何容易?”就是凌家大门她也休想靠近。   “怕就怕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痛。”   徐璐忙举起双手:“绝对不会,真的不会了,爷就相信我一次吧。”   “好吧,估计再信你一次。”凌峰也不欲为了一个外人让妻子太过难堪,反正他已打定主意,等风声过后,就让梁氏消失在京城地界,让她永辈子都无法再出现在妻子面前了。   ……   元月底,徐成荣从福州抵达进京。徐璐去了徐家在京城购买的宅子等待父亲的到来。徐珏兄弟则前去天律码头迎接。   望着数年不见的父亲,徐璐百感交集,进入正厅,徐璐正要领着弟妹向徐成荣磕头。被徐成荣一把扶了起来。   “我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这些虚礼都免了免了。”徐成荣捋着胡须,打量着眼前的四个儿女。长女自不必说,向来让徐成荣放心。   打量着长女如花的面容,明亮整洁的头饰,杏色的中袍,姜黄色褙子,桔黄和桔红相层叠的裙子,彩色多姿,活色生香的打扮,俨然是侯府实权掌家夫人的气势。   长女气色红润,比印像中还要略微丰满,却不见庸肿,只有雍容优雅。   徐成荣就问:“一别三年,姑爷对你可好?”   徐璐笑道:“托爹爹的福,您女婿对女儿很好。只是您女婿还要上朝,要酉时末才能过来向您请安,请爹爹见谅。”   “公务要紧,不必着急。”徐成荣自然不敢对凌峰这个高门女婿摆上泰山大人的威严,又问了凌峰在官场上是否顺利,徐璐过得是否好,公婆对她如何,最后又问到已恢复人身的外孙子,徐成荣就说,“怎的不见我那外孙?”   徐璐说:“先生给他布置了作业,没有完成是不许出来的。一会儿等您女婿下了朝,就一并带过来给您磕头。”   徐成荣大吃一惊,“外孙才多大?就开始启蒙了?”   “也不算启蒙,就是在他吃饭前,给他一盘子点心,告诉他,若是半个时辰内不动这盘点心,到时候先生会奖励他两盘子点心。以此训练您外孙的抗拒诱惑的毅力。”   徐成荣乍舌:“孩子那么小,能行吗?”   徐璐抿唇笑了笑:“刚开始并未成功,不过先生奖罚分明,如今已渐渐有些成果了。”   徐成荣这才笑了起来:“如此甚好,甚好。”但在心里却暗自乍舌,大富人家教养孩子着实有一套,可惜徐家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够拥有这套雄厚完整的育儿方式。   徐成荣又打量二女儿徐琳。   徐琳因为生得普通,又不大聪明,性子还懦弱,无主见,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向来受徐成荣忽略的。不过徐成荣就算偏心,也不会赤裸裸表现在脸上,照例问了徐琳最近过得怎样,婆母对她如何,妯娌的相处怎样,女婿对她可好之类的。   徐琳受宠若惊,压抑着喜悦,紧张地回答了。   “……托爹爹和长姐的福,婆婆还有夫君对女儿都很好。只是您女婿的军营里有将官要下来训话,不好请假,也要晚上才能过来向您磕头,怠慢之处,还请爹爹恕罪。”   徐成荣略微讶异,这个向来让他忽视的女儿的变化也似乎挺大的。   又问了徐珏的制艺学问,徐成荣很是满意,不但当场考问了儿子的学问,还极力夸赞他刚强的吃苦精神,对于儿子能够娶到张家小姐,徐成荣是一百个满意。   ……   徐成荣在任上新聘了个幕僚,名叫江严。此人是落弟的秀才,自己屡次不弟,但教书育人却非常有一套,昔日徐珏兄弟能够双双通过乡试,也是此人的功劳。因精于算术,被徐成荣聘为私人管家兼幕僚,除了管着徐家的庶务,也还帮徐成荣打理整个州府的税赋,很得徐成荣器重。   凌峰还没有到,但田氏已准备去厨房监督厨房的开始做饭,让徐成荣拦下:“你找来的厨子,大姑爷怕是会食不下咽吧。大成,你去把王友两口子叫进来。让他们再辛苦些,露两手本事瞧瞧。”   王友夫妇是徐成荣在福州任上买来的下人,因为特会做菜,就一直管着徐家的厨房。徐成荣对王友两口子的手艺还是颇为有信心的。   江严看了从未谋过面的大姑奶奶一眼,拱手出去叫人。   等江严安排妥当,重新进入屋里来静侯吩咐时,耳边又听到徐成荣像妇人的唠叨声,“……偏厅里的地龙烧热没?有没有换上新褥?可有点上薰香?”   田氏说:“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新褥早就换了,用的还是锦绒面料,即舒服又和软。薰香也用的最好的,是芳露斋里千金难求的如梦似幻,七十两银子才一小包。”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几分赌气成份的。   徐成荣去了偏厅里四处瞧了瞧,出来就对田氏劈头盖脸地喝斥道:“香料底座下还要加些水?这样屋子里才不会干燥。还有,烧炭的火赶紧换掉,换成银丝炭。再放点儿梨香进去,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了么?怎的还记不住?”   田氏脸色就黑了下来,这些要花多少钱呀?只是她向来惧怕徐成荣,一边让人去拿银丝炭,一边咕哝着说:“老爷官儿做大了,就开始讲究了。”   徐成荣拂袖道:“我又有何讲究的?这是给大姑爷准备的。大姑爷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对吃穿住行格外讲究,大姑爷要来咱们家作客,自然要合了大姑爷的心意才成。”   一想起凌峰那毫不留情面的喝斥及那双冷得仿佛要把人冻僵的眸子,田氏也是有些怵的,默默地照做。   江严冷眼旁观,很是吃惊。   他只是普通出身,屡试不弟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了,这才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尊严,给徐成荣当成管家。通过徐成荣,也见识了富商巨贾之家过着怎样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当官的生活质量虽比不上那些富商巨贾,但为了显示与众不同的风雅,在生活方面,也是精益求精。   在江严心目中,福建前督抚朱开明那奢华讲究的生活已让他大开了眼界,觉得再也没有哪位人物能有朱家那般讲究了。   今日倒是有幸又瞧着了一位。   江严如此想着,而这厢,徐成荣还在那喋喋不休:“我们起程那日,赵海天不是送了一对雄掌么?也赶紧找出来,做一品熊掌吧。大姑爷应该爱这个。”   江严领命而去。   等江严重新出现在徐成荣面前时,徐成荣已换上一身靓蓝色绘暗纹细布长袍,头戴文士帽,好一副富家老爷的打扮。   “对了,再去把华家送的杏花酿也找一坛出来。华家的杏花酿可是闽南一绝,想必大姑爷应该是喜爱的。”   徐璐忍不住道:“爹爹,不过是一顿晚饭罢了,也没几个人,何必兴师动众?江叔叔一路上车马劳顿,也挺辛苦的,哪有您这么使唤人家的,还要不要人家休息呀?”   江严是徐成荣的管家是不假,但也是徐成荣的私人幕僚,属于聘用制。对于幕僚这类人物,只要有真本事,徐璐都是给予充分的尊重。   江严笑着道:“有劳大姑奶奶关怀,江严不累,能替主家跑腿,亦是我的荣幸。”   做了管家,也还保持着读书人的尊严。想来,此人并不会把自己吊在徐家一辈子。   徐璐看了江严一眼,得出如此结论。   在徐成荣的“唠叨”下,在酉时初基本就安排妥当,只等凌峰和庄善这对连襟了。   而江严则在心里想: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凌峰向来不是好侍候的主,他的难侍候,已在徐家人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所以难侍侍的人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服侍。   徐琳已打人在门口守着了,说:“夫君每日酉时初散营,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这儿离西山大营还是满近的,想来酉时末应该能到。”   庄善的营养在京城的西效外,称西山大营。   到了酉时二刻左右,庄善果然来了。女婿是娇客,徐成荣特地来到厅堂门口迎接,让庄善受宠若惊,当下给徐成荣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徐成荣摆出泰山大人的威严,问了庄善在军中的情况,又置问起先前王表姑娘为妾,以及徐琳流产一事,庄善头一次拜见泰山大人,小小武官女婿,面对四品文官的岳父,本就有些紧张。徐成荣却把官场上那套威严摆了过来,直把庄善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   徐琳看不下去,就替庄善说了两句话:“爹爹呀,您女婿第一次来拜见您,您可不能把您女婿吓跑了,不然女儿可不依的。”   徐成荣则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出嫁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徐琳被说得满面通红。   徐璐却笑着说:“二妹,爹爹这也是爱之切责之深。二妹夫,咱们爹爹也就是想过过泰山大人的瘾,你就让他先过过瘾吧。”   众人大笑,庄善紧张的心也被冲淡了不少,表示岳父是长辈,岳父教训得是。   经过徐璐的打岔,徐成荣就再也板不起脸上,也摆不出泰山大人的威严,只好说:“行了,坐下说话吧。”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他母亲兄长,侄儿侄女,以及在军中是否顺利。   庄善一一回答了。   徐成荣又说:“文武殊途,我怕是无法在仕途上提携你了。也没有好的建意给你。不过你姐夫却是可以的,有空可以多与你姐夫走动走动。”   庄善恭身应了,但在心里却苦笑,他与凌峰虽是连襟,但一个天下,一个地下,他想巴结凌峰,都找不着机会呀。   凌峰抵达徐家时,已经是酉时末了。   得了消息的徐成荣父子三人,以及庄善,江严赶紧去了影壁处迎接。   凌峰身披玄黑镶大毛披氅,身穿正三品绯色官服,那明亮的颜色,那胸口绣的孔雀补子,及腰间垂着的可超越一二品大员的四爪金蟒腰带,徐成荣面色抽了抽。那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陡然就矮了一截。   凌峰把马鞭丢给一旁的随扈,然后向徐成荣揖礼,喊了声“岳父”:“怎敢劳驾您老人家!”   徐成荣望着凌峰那淡定从容的面容,就有些不自在,他轻轻“咳”了声,又挺直腰杆道:“来了就好,进屋喝茶吧。”   然后与凌峰并肩进入厅堂。   只是走了没两步,徐成荣就发现凌峰脚下走得较慢,便放慢了脚步。   凌峰不得不笑道:“岳父,您是长辈,您先请。”   徐成荣这才恍然想到,自己虽身轻位卑,却也是凌峰的老丈人呀。于是摆足了架子,轻咳一声,大步向前。   凌峰又对有些局促的庄善略略伸手,“妹夫请。”   “……凌大人先请。”庄善不料凌峰会主动招呼自己,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   凌峰说:“你我是连襟,官面下,称呼随意就是。”   “……凌……是,您说得极是。”庄善紧张得汗水都出来了。   身后的徐环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二姐夫,姐夫说得有道理,您和姐夫已是连襟,官面上的称呼自不必提,但私下里,您就该合我们一样,称姐夫呀。”   庄善窘得满面红,连声说:“是是是。”   看出了庄善的紧张,凌峰善意地提醒道:“岳父都走远了,快跟上吧。”在抄手游游上,与徐成荣略错开半步的距离紧跟其后,   而这时候的江严,则暗自发笑着。觉得徐家这个大女婿果然威风。人家什么都没做,就让这一家子战战兢兢,气场果然够强大。   厅堂上,凌峰徐璐,庄善和徐琳,再一次正式向徐成荣拜了三拜。   徐成荣上前作虚扶状,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男人移去了偏厅喝酒,女眷则在另一边花厅里吃饭。   趁着徐璐不在的时候,田氏就对徐琳悄声道:“你父亲果然够偏心的,刚才你爹可是把庄善训了好久。凌峰一来,半句话都没有就揭过了。”   徐琳就说:“夫君能和姐夫比吗?夫君年纪轻,才及弱冠。姐夫已是个成年人了,又位高权重,爹爹就是想训,怕也没胆子训吧。”   田氏瞪着她:“死丫头,说话怎的还没个遮拦?”   徐琳不依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娘明知道原由,又何必说出来?若我心胸狭隘些,岂不在心里头种下一根刺?这样的话娘以后休要再提了,没得连襟姐妹之间生出不睦来。你女儿女婿有几斤几两重娘还不明白?以后咱们家靠姐姐和姐夫的时候还多着呢。”看着田氏还在撇唇,又加了句:“对了,还包括爹爹和弟弟的将来。”   田氏彻底不说话了。   ------题外话------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14章 提亲   拜徐成荣所赐,这还是庄善第一次与凌峰这个连襟同桌喝酒,即激动又忐忑。   凌峰的威名,以及他那跋扈蛮横的手段,都让人深深畏惧。就是在王八之气辈出的军营里,凌峰的威名仍然直震三军。在这个明明已脱离军中数年,在营里依然有着雄厚的影响力的连襟。庄善几乎都拿不稳筷子了。   而今日的凌峰则收起平日的傲慢,变得平易近人,并主动与庄善搭话,还问及了军中事儿,对军中各个大佬的性格进行了分析,让庄善需注意的哪些细节,并且直接了当告诉庄善,某位大佬也是白手起家,可以与之走动。哪位大佬虽出身显贵,却平易近人,喜欢脚踏实地之人。庄善激动之余,这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冷静。   对于徐成荣,凌峰并不隐瞒,表示徐成荣必会再进一步,但因为京城坑位已满,也只能外放。   徐成荣也知道自己无根无基的,呆在京城只有被当耙子的份,对于外放,欣然同意。   徐成荣与儿子女婿们喝得十分尽兴,若非翌日还要上早朝,估计还要喝到深夜。虽然无人劝酒,但凌峰仍是喝了不少酒,徐璐也怕凌峰没法克制露出真身来,赶紧借口快要宵禁,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去。徐家这才放人。   庄善也带着徐琳告辞。   徐成荣顾不得外头的寒风,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影壁处,等他们上了马车,这才折回了屋子。   马车上,凌峰躺在柔软的榻上,动也不动。徐璐瞧他喝得红通通的俊脸,从榻底下拉出一个盆子来,倒了些水给他洗脸。   “还从未瞧你喝成这样的?也不怕露出原形。”   凌峰呼出了口酒气,说:“还好。岳父的面子不能不给,庄善也敬了我不少酒。还有未人,灿坤,他们年纪还小,可不能喝太多的酒,我不许他们喝多了。大家也就没有再继续喝酒。”   之后,凌峰也在凌家宴请徐成荣,凌宽包括凌家三服内的亲戚也都前来作陪,给了徐成荣极大的面子。紧接着,徐成荣带了厚礼,拜访四眼井胡同张家。   张翰,及三个儿子,以及张家所有在京城为官的张家人,全也都出席,算是给了徐成荣极大的面子。   徐璐姐妹,以及田氏也都去了,田氏早就得了徐成荣的严厉警告,要她不许生事,否则就把她送回福建老家乡下种田去。田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还愿意回乡下过苦日子,自然不敢违背徐成荣的命令,一改先前的刻薄,全程笑意盈然。   张大夫人赫然在列,今日的她,头梳圆宝髻,头戴青色镶绿宝石昭君额套,戴着枚弯松点翠镶绿宝石的金步摇,每颗宝石皆有莲子米大,穿着黑青底绘金色佛字泥红色绣淡金色凤纹斓边对襟长袄,淡青色小竖领中衣,领口一颗赤金扭扣,看起来很是气派威严。   张大夫人与田氏见了礼后就对徐璐笑道:“少夫人,想不到咱们转来转去,还成了一家人了。”   徐璐笑道:“是呢,咱们可真有缘份呢。”   张大夫人与徐璐说话的同时,也在暗自打量徐璐,白狐狸毛边嵌红宝石的额帽,金托底的镂空挂珠钗,把整张脸儿衬得明艳娇嫩。深橘红色遍绘金洋菊狐狸里面大毛边披袍,浅橘红底牡丹花样交领长袄,橘红绘明黄牡丹长裙,衣饰合体,绣功精致。深橘红,浅橘红,橘红,明黄,如此鲜明暖色系,可谓是精心搭配,错落有致,活色生香。?尤其袄子上的金色牡丹花样与宫绦上的双凤齐翔图案更是相形得益。加上生着张白玉般的饱满圆脸,看起来贵气而雍容,端庄而显贵,世家夫人的高贵派头在这身华贵的衣饰上表露淋漓。   张大夫人不得不承认,见惯了美色的她也忍不住被徐璐这一身派头吸引住了。这套衣裳鲜色鲜丽富贵,却又喜气,很适合眼前议亲的场合。衣服首饰也只是八九成新,也还有一两件旧物,既摆脱了暴发嫌疑,头上那小凤钗又不至于抢去主人风采。而这身衣裳,不但合身大方,还活色生香。张大夫人也忍不住偷偷打量,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觉得这徐氏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挺会穿衣裳的。不然小小的四品文官之女,如何能够拥有一品世贵夫人的气场。   “屋里头暖和,少夫人还是把袍子脱了吧。”眼里打量的同时,但张大夫人嘴上可也没闲着,吩咐下人上茶,又对妯娌张四夫人吩咐道:“亲家太太们都来了,还不赶紧把银姐儿叫出来。今儿可是大好日子,可不能让银姐儿失了礼数?”   张四夫人笑着说:“银儿自不会失了礼数的,这时候呀,她正在换衣裳呢,今儿是特殊的日子,自要穿得喜气些才是。”   张大夫人说话真的很讨厌,话里话外都有指责四房的嫌疑。张四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当着客人的面就反将了张大夫人一军。   果然,客人们包括张家的众多姻亲们,目光就全集中在张大夫人身上。   在场无论主客,穿的既喜气又亮丽,唯独张大夫人却穿着沉闷的藏青衣裳,看起来就格格不入,不怎么符合今日的场合。   也是,自家侄女正式小定的大好日子,身为大伯娘又是宗妇的张大夫人理应穿戴隆重而喜气才是。偏她反其道而行,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召告天下:长房与四房不睦已久。   徐璐越发鄙夷了,看来这修养与出身并无多大关系,这范氏既是族妇又是长房夫人,就是再不喜四房,但在大面上,也要一团和气才是。如此任性妄为,居然还活到现在,没有被张家厌弃,肯定是祖上应该烧了几大车的高香吧。   没占到便宜的张大夫人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加上没有人给她解围,脸上的笑容越发挂不住,忍不住习惯性地扯着唇角说:“弟妹可是嫌我衣裳太过沉闷,给银姐儿丢脸了?”   没见过这么毫无大局观的,张四夫人气得指尖发抖。但今天是女儿小定的大好日子,当着张氏族人及田氏等人的面,又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说他们张家内里不睦。正要把话囫囵过去,徐璐却话说了:“夫人,您这串佛珠,是用琥珀做的?”   张四夫人藏在铁绣红的袖子里手就伸了出来,手上赫然出现一丝琥珀佛串,笑道:“少夫人好眼力,这正是用琥珀做的。”   徐璐说:“琥珀能宁心神,安五脏、明心绪,定神魄。它与佛教中的”戒、定、慧“三学相对应,用琥珀修持可以帮助人产生定力,是佛教中为修行的人加持赐福的宝物。这琥珀串珠可遇而不可得,夫人从哪儿得到的?”   然后就围绕着琥珀指串,说起了琥珀的来源,种类,价值,及其魅力。张氏族人也大都信佛,各自都拥有不同品种的串珠,全都拿出来品鉴一番,徐璐并不信佛,并不接有关佛教的话题,只是询问这些串珠典故,所代表的含义。张四夫人感激徐璐替她解围,很是详细地与她讲解水晶,琥珀,沉香木。孔雀石,绿松石,玛瑙等制出的串珠各自的功用。   徐璐是找话题的高手,加上众人也乐意抬轿子,气氛就越炒越热,倒是把张大夫人晾到了一边。   张银就在这时候进来向田氏请安。   田氏因有徐成荣的严厉警告,不敢再给张银下马威,对张银很是和颜悦色,虚寒问暖的。   因是小姐,张银并未呆多久就又退下。   在张家吃了午饭,吃到一半,张大夫人就借口身子不适,离了席。   张四夫人嘴上说着关切的话,心里却是恨得半死。这范氏也太不给四房面子了,这种场合挤兑自己本就不该,居然还半路搁桃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张家长房与四房不睦,怕是女儿的名声也要受些牵连。   徐璐倒没有张四夫人这些气愤担忧,她却是巴不得气死那范氏最好。徐家能够得到张家四房的资源她已很满足,可还没心大到连整个浙杭张家都要一口吞下。张大夫人那样的德性,在杭州还好,在京城地界,迟早要给她自己甚至儿子惹来灾祸,与这样的人走近了,也非好事。   徐成荣正式拜访张家,收获还是颇丰的。首先,徐家正式与张家联姻,明年四月初五完婚。   那个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成亲的大好时光。并且时间也充足。   其次,徐成荣在席上也认识了不少张氏族人。以及张翰在都察院或在京的同朝好友。这些人虽说官遇并不高,但聚在一起所蕴含的能力,也是不小的。   至少,他即将上任的地方,辖管湖南的南直隶还有不少张氏族人在那为官,而倒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之后第三天,就到了张大夫人宴客的日子。   徐璐没有去,但也从别人口中得知,张大夫人在这回席筵里出尽风头。依着范家在京城的影响,大理寺上百官眷就去了大半,加上张学瑞本人留在京城的资源,以及浙杭张家在京城的门生故旧,六部九卿,文武勋阶,皆有到场。把张大夫人在汇宾楼订的二三楼坐得满满当当。   汇宾楼是京城的老牌酒楼,位于朱雀大街,向来以承包席筵而出名。宴客分为多个档次,最低二十两银子,最高八百两银子一桌,张大夫人整得酒席是五百两银子一桌,这在富豪遍地的京城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向来以诗书传家的张家来说,也算是财力雄厚了。   据说出席席筵的除了范阁老夫人外,还有杨阁老夫人,六部九卿,各士家大族里夫人奶奶,更是齐聚一堂。另外几位阁老夫人虽没有前去,却也随了份礼。   “……浙杭张家执江南仕林牛耳,在江南地界的影响力着实不小。妹妹好端端的怎与那范氏交恶呢?瞧那范氏,今日在席上,对你可是多有贬低的。”护国侯夫人连氏也出席了张大夫人的席筵,对徐璐说起了席间张大夫人对徐璐的各种贬损。   “虽说没有明着说妹妹什么,可话里的影射,谁听不出来呀?她明知我是你的表嫂,偏要当着众多人的面高声问我:唉呀,凌少夫人怎的没来?可是瞧不起我这个从杭州来的外来户?我就解释说你是真的忙,走不开。她就笑着说:也是呢,凌少夫人一个人要管诺大的家,走不开也是有的。但话锋一转,又说:‘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呀,转来转去,咱们张家与凌少夫人居然还成了一家子呢。凌少夫人的兄弟,与我张家四房的闺女银姐儿喜结两姓之好,咱们两家可就是亲戚了。可既是亲戚,就该时常走动才是。’”   “范氏拉着一堆的人,东拉西扯的,看似说笑话聊天,实际上,每次逮着个话题,总要往你身上拉。比如说,她主动提及已从太仆寺卿位置上退下来的文成章的夫人,她就说,某天某日去御脂坊里选胭脂水粉,就遇上了一个面容憔悴拿着个当窑瓷器去当铺换银子的太太,就说了两句闲话,原来那位太太居然是前太仆寺卿的夫人。还因为文家得罪了厉害的大人物,他们一家子被整得生死不能,连早些年存的棺材本都快没了,只好靠典当渡日。还问我是否认识安国侯少夫人……”   连氏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徐璐冷笑一声,不用说,这范氏肯定就会借文太太这个人,把她以前曾与文家有过婚约的事召告天下。或许还会借着文家如今过得不如意的原因推到她身上来。让世人皆认定,文家有如今的凄惨下场,定是徐璐从中搞鬼。原因就是徐璐当年攀了凌峰这个高枝,就与文家退了婚。在京城遇上后,因恼羞成怒或怕事迹败露,就对文家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文家逼出京城。   连氏说:“想不到妹妹只与那范氏有过两面之缘,居然就了解如此透切。不错,那范氏确如妹妹所言,果真说了那番话误导众人的话。不过她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妹妹是什么样的人,难不成整个帝都都是瞎子不成?她前脚把话说完,后脚就有人说文家人咎由自取,哪能怪罪到妹妹身上。反而列举了文家诸多劣迹。张大夫人还想继续往你身上导,就有人笑嘻嘻得说:‘张大夫人,听您的口气,应是与凌少夫人有宿怨吧?瞧您一个劲往凌少夫人身上揽的劲儿。’” ☆、第15章 对宗子的培养   徐璐赶紧问:“这人是谁?”居然这般口气对范氏说话。   连氏笑了起来:“你猜猜。”   徐璐摇了摇头:“我实在猜不出来。”   连氏哈哈一笑:“就是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两广总督之女赵九重之女,赵氏,已嫁为人妇,今儿也受到了邀请……妹妹可有印像?”   徐璐想起来了:“居然是她。”徐璐与这位赵氏也打了几回交道,初次见面还弄得极不愉快,虽说后来大有重新走到一块,但也只是普通交往,并且交往的对像只是赵氏的母亲赵夫人。想不到,这赵氏倒是直接胆大,为了维护自己,就直接呛起范氏来。   连氏说:“赵氏这么说,范氏肯定不会承认的。”   但赵氏却笑着说:“对嘛,我就说嘛,夫人堂堂仕家大族的夫人,如何会学那些长舌妇人云亦云呢?肯定是那文太太不安好心,妄想拿夫人您当枪使。夫人,那文太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己嫌贫爱富居然还倒打一耙,赵够无耻的。夫人以后见了那文太太可得离远些哦。”   一些与文太太打过交道的人也如此说。   而与徐璐交好的人更是大肆鄙夷文太太的为人,张大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再也不敢说徐璐半句不好的话了。   连氏说:“虽说张大夫人没有明说过妹妹什么不好的话,但谁看不出来她与妹妹有宿怨?好些不明就里的人就跑来问我或问玲玲,问张大夫人和妹妹是如何结怨的。我说我实在不清楚,因为我现在也很是莫名其妙呢。玲玲也说,你与范氏也就只见过几回面,哪来的宿怨不宿怨的。后来停了停,玲玲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把沈青云大婚那日范氏的沈家的表现说了遍,众人就众口一词地说:哦,原来如此,明白了。最后一个个的都说,确实是妹妹你的错。”   徐璐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就是我的错了?她们究竟明白了什么呀?”   连氏瞪她:“说来说去,也该怪妹妹你没有像别人那样,没有奉承那范氏,非但没有奉承人家,人家主动来与你示好,你都神情冷淡,应该就惹来她的不高兴罢。”   徐璐很是冤枉:“我干嘛要奉承她呀?她与我示好,她什么时候与我示好了?我怎么就没印像?”她只记得,那日在沈家,那范氏确实有示好的语言动作,却也带着高高在上的纡贵降贵。她又不是路边流浪狗,你一个示好我就得屁颠颠地来对你摇尾乞怜不成?   连氏叹口气说:“这类心胸狭隘之人,其想法也是异于常人的。妹妹可别与这种人见识,只是以后多加注意些就是了。这范氏不是一般人,能不交恶最好不要交恶。”   徐璐垮下脸来:“我并没有与她交恶呀,只是不想与她打交道而已。怎么,我惹不起,连躲都躲不起么?”   连氏被她的愁眉苦脸给逗笑了,徐璐扁着嘴儿,饱满如水蜜桃的脸蛋儿也随之形成下弯的弧度,大大的杏眼带着无辜和委屈,甭提有多可怜。连氏都忍不住心生不忍,戳了她的额头:“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的孩子气。”   徐璐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道:“哪有,只是真的很生气。这范氏实在是莫名其妙嘛。”她都没有惹过她,也就是拒绝她的示好,不想与之为伍,难不成就万恶不赦了?   连氏安慰她:“主要是你第一次没有理会她的示好,第二回又拒绝了她的邀请,第三回,在张家,又让她没了面子,数种怨气积累而至,到了某一时刻就忍不住发酵吧。不过你放心,她今儿个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原本是想黑你一把的,只是没想到你人缘好到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大家都知道了她阴暗的一面。甚至连她的嫂子,范夫人也多次出声转移话题。耐何她铁了心要黑你,最后只好落得让人鄙夷的下场。哦对了,今儿个她是请了不少人来,可四房的人却一个人都没去,如今外头可是有不少人在说这事儿呢。所以呀,你实在没必要与她置气,这种人呀,再继续自视甚高,迟早要吃苦头的。”   说得容易,但这世上多的是这种人,也没见人家过得不好什么的。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徐璐也开始忙碌起来,但范氏的事儿却时不时由别家的管事或别家来串门的好友嘴里听到。   最近但凡哪家有红白喜事,必有张大夫人范氏的身影。她出手大方,又刻意结交,倒也结识了相当一部份仕族夫人。后来大概也知道徐璐在京城的人脉影响,凌峰的凶名远扬,倒也不曾在人前说过徐璐任何坏话。   ……   一月十九号,凌芸的闺女小柠檬满百日,凌家全体出动,去了官家吃席。百日宴也只是宴请了近亲好友,并未大肆操办。   此去官家,又瞧到了更加苍老的官老太太,及官令菲。   徐璐讨厌官令菲的为人,并没有与她说话,就是见了也是远远地走开。   又过了两日,京城又下了场雪,凌家的梅花也开始迎雪而绽,千姿百态,娇艳清冷,煞是好看。   徐璐也附风作雅一番,下贴子约了长安郡主,路玲玲,杨氏,杨二奶奶,钟氏,齐大奶奶,方家的几位奶奶各自带着孩子到家中小聚赏梅。   客人来得都比较早,路玲玲是最不客气的一个了,一来就问:“咱们家也有不少梅花,还大老远的喊我们来你家赏梅,我就不信你家梅花开得与众不同。”   徐璐笑道:“咱们赏梅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替咱们团哥儿请玩伴来玩。”然后领着众人去了梅树林。   凌家的梅树林占地很广,约有两亩多地,每棵梅树间隔八九步远,枝头上,花瓣上,全危颤颤地立着雪花,积白的雪覆在树上,一种奇异的冷香幽然入鼻,梅花的红,雪的洁白,为这寒冷的季节增添了无数诗情画意。   齐大奶奶边看边说:“你们家的梅花倒是开得妙,开得艳,布局也好,瞧这些梅树,经过人工培育,都比较矮,却呈伞状四处散开来,既方便观赏,又方便采摘。怪了,我家的花匠怎的就没想过把树枝压矮些呢?”   杨氏四处看了看,笑着说:“不但生得矮,开得也格外娇艳,真香,又夹着股冰凉,呼在肺腑间,简直是完美的享受。”   众人边走边赏梅,忽然瞧到前边有一片五颜六色,纷纷好奇地问:“前边是什么?”   徐璐笑道:“前边正是咱们团哥儿日常玩的地儿。”   众人走出梅树林,就被眼前几个巨大的账篷吸去了心神,纷纷指着问这是干什么的,大冷的天,还搭账篷在雪地里干什么。   徐璐笑而不语,而团哥儿却跌跌撞撞地奔向账篷,虽然地上有厚厚的积雪,小家伙穿得也厚,但行动很非常快捷,还不怎么走得稳得他,在跌了一跤后,索性在雪地上爬了起来。那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零两个月的孩子应有的。   众人被团哥儿的动作逗笑了,又夸他爬得快,手脚协调好,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而团哥儿三五下就爬到了帐蓬前,然后转过头,对一群哥哥姐姐们招了招手,叫道:“过来,玩球球,爬梭梭。”   小家伙口辞还不甚清楚,徐璐赶紧翻译着:“他这是在邀请哥哥姐姐们过去玩呢,账蓬里有各式玩具,有木球,积木,还可以玩梭梭板,翘翘板……”   众人觉得眼前的帐蓬做得很新奇,很可爱,每个帐蓬上都全绘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憨态可拘,帐蓬里还堆了好些玩具,里头有厚实的毛毯垫着,还有火炉子,火炉子四周用铁栏杆围了起来,还有人守着,免得让小孩子不小心碰触烧伤了自己。   路玲玲四处欣赏着,忍不住大叫:“好一个童话世界,好一个孩子的天堂,这应该是你婆婆的手笔吧?”   徐璐笑着说:“真让你猜对了。这确是孩子的祖母亲自布置呢,怎样,喜欢吗?”她问的是跟着母亲一道来的孩子们。   “喜欢,喜欢。”没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充满童趣的游戏屋,孩子们像疯了似的在一片五颜六色的帐蓬里穿梭着。每个帐蓬也都放有玩具,一个个钻进去就不想出来了。雪地上还有各式各样的木制的小房子,城堡,平时候被教育得循规蹈矩的孩子们,这时候全忘了矜持,往小房子里爬来爬去,好不开心。   连齐大奶奶那年仅十一个月的闺女也跌跌撞撞想去爬小房子。但齐大奶奶却担心外头冰天雪地,怕女儿受了寒,不肯让她去。   小姑娘就哭了起来,在奶娘怀里扭来扭去。   路玲玲说:“让她去吧,帐蓬里有炉子,还有暖和的垫子,丽姐儿穿得也厚,应该没问题的。”   齐大奶奶仍是有顾虑,“可是丽姐儿还这么小……”   路玲玲笑道:“虽说养孩子马虎不得,但适当的户外锻练也是很有必要的。只要习惯了户外的气候,也没什么大问题。反而还是件好事,至少可以增强体质。”她指着生龙活虎只穿一件袄子加锦绒外裳的团哥儿。“你们瞧团哥儿,年纪是最小的,穿得却比任何人还要少。听说每天不管多冷的天气,都要在户上呆上一两个时辰,你们瞧瞧,这小身板儿多结实呀。”   钟氏等人也劝说了两句,齐大奶奶这才把闺女放到了帐蓬里去。小家伙一钻进帐蓬,就被里头的玩具吸引了。   徐璐就对丽姐儿的奶娘说:“前边有个大帐蓬,专门给你们准备的,既可以瞧到丽姐儿,又能避寒。天气冷,过一会儿你就要进来带丽姐儿去把尿。前边那个冰蓝色的帐蓬,就是茅房,里头什么都有。”   大家像看稀奇似地打量了所有帐蓬,很是惊奇,觉得凌家实在是大手笔,为了给团哥儿创造良好的童年时光,居然给打造出如此庞大的孩子乐园,这得要多大的魄力呀?   十七八个孩子在帐蓬里玩得不亦乐乎,也有的正乐此不倦地爬着小房子,好些孩子甚至对自己的亲娘叫道:“娘,娘,凌伯母这儿可真好玩,娘也给我弄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于是就有人问徐璐,专门布置这个孩子乐园,花了多少银子。   徐璐说:“大概五六千两银子吧。也就是需要大量的木板和毛毯,帐蓬也都是请人订制的,上头的动物都是请画师亲手画上去的。做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需要较为宽广的地儿。咱们家是宽广,可像这样的空地还真没有。这儿原先是一片花园的,孩子他爹让人砍了,把地面打平,铺了一层鹅卵石。夏天光着脚踩在上头,可以解降疲劳,冬天就置成帐蓬让孩子在里头玩,也挺不错的。团哥儿可喜欢了。”   大家也都不是差钱的主,但确实如徐璐所说,就这么一大片空地,还真难找,也就打消了主意,只是说一有空就带孩子们过来玩。   凌家搭建这个孩子乐玩,主要是给团哥儿玩的。加上年关将近,凌家的旁支偏系的孩子到时候也会入府来玩,倒也可以给团哥儿当玩伴,最重要的,也是有给团哥儿培养资源的用意。   武夫人把团哥儿疼到了骨子里,一听说凌峰的计划,二话不说就亲自接下这个活儿,不但亲自让人做了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绘了五颜六色的动物图案的帐篷支在雪地里,全铺上厚实的木板,木板上又垫着毛毯,再置有炉子,把玩具之类的放入账篷里,并且还用围账和铁架子制作了不少城堡、架桥、滑梯、高翘板、溜冰小车、小房子等,诺大的雪地上,错落有致地铺着五颜色六的帐蓬。   不止团哥儿兴奋,连徐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凌家搭建这个孩子乐园主要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除夕大宴的族人孩子们的安全着想。孩子们全被吸引到这儿来,再派人守着,就不会出大问题了。二来,凌峰也是有心培养团哥儿集体意识及宗族意识。徐璐内心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想把自己的资源留给团哥儿。这才有了今日的赏梅宴。   今日前来凌家的夫人奶奶们,或许知道徐璐的用意,或许不知道,但并不阻碍她们把孩子放在凌家玩耍的决心。   身为世家大族里的一员,自然明白,大家族之间的资愿共享是很有必要的。而孩子们将来的成就,也是离不开庞大的人脉。   对她们来说,凌峰花费如此巨力培养团哥儿,团哥儿的将来成就自是差不了,给自己儿子找上这么个优秀的玩伴,就相当于自己的孩子未来拥有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没有人会拒绝徐璐抛来的橄榄枝,加上凌家有非常成熟的培养机制,她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带坏。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第16章 关于纳妾   二房出嫁多年的凌茵从天津卫回娘家省亲,徐璐好生惊讶,她嫁给凌峰五年,进京也有三年多了,还从未见过二房的二姑奶奶。   现在非节非假的,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好端端的回娘家省亲,怎么也透露出不寻常。   只是二房早就与长房分了家,凌茵回了娘家,按理也该来拜访下长房的,但凌茵并未前来,徐璐也就装作不知晓,只是私下里问了身边的大丫鬟。   豆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甚清楚,是墨香看到的,她说二姑奶奶径直去了二房。”   现在天都快黑了,凌茵到家也有近两个时辰了,还没有来长房这边拜访,应该还在记恨长房把她母亲小钱氏送去了庙里吧。   徐璐就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也不必特意去理会,就装作不知道吧。”   凌茵是第二日早上才来拜访长房。   当时徐璐还在屋子里看外书房的账单,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檀则过来通知徐璐:“少夫人,二房的姑奶奶回娘家了,如今正在上房呢,夫夫请您过去陪陪二姑奶奶。”   徐璐笑着招呼了碧檀坐下来,让人端了茶水点心侍候,笑着说:“二房的二姑奶奶么?我嫁到凌家也有好几年了,还从未见到过呢。”   碧檀就说:“二姑奶奶早在天启二十三年就出嫁了,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那时候少夫人还未进门呢,加上二姑奶奶自嫁人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说少夫人,就是家中经年的世仆,怕也差不多忘了二姑奶奶长什么模样了。奴婢也还是小时候远远见过二姑奶奶几回,如今也没有任何印像了。更何况,二姑奶奶变化确实挺大的,就是小时候服侍过二姑奶奶的奴才怕都认不出来了。”   等徐璐去了晚香堂,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哭声。   “……求大伯母给侄女作主。”   果然,在婆家应该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才回娘家找支援来了。   徐璐顿了下脚步,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哭道:“大伯母,他们真的欺人太甚,呜呜……”   武夫人的身音响来:“好了,别哭了,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碧檀高声叫道:“少夫人来了。”并亲自上前打毡子。   徐璐进入屋里来,带着一身的冷气,她解开身上的大红缎子面锦绒里的披风,交给丫鬟,笑道:“娘,听说二姑奶奶回娘家了?”目光看向正在忙着拭泪的妇人,笑问:“想必这位就是二姑奶奶吧?”   陪同凌茵的还有二房的凯奶奶和岷奶奶,二人赶紧起身,与徐璐见礼。   “大嫂,这便是咱们二房的姑奶奶。姑奶奶,这便是长房的峰长嫂。”凯奶奶介绍说。   凌茵起身,朝徐璐福了身子:“凌茵见过峰长嫂,给峰长嫂请安。”   徐璐双手虚扶:“二姑奶奶不必多礼,二姑奶奶可是咱们家的娇客呢,赶紧坐,不必拘礼。”   凌茵这才坐了下来,下意识就打量起这个长房堂兄娶的继室徐璐。   她原以为能让凌峰那种刻薄阴险的人喜欢的女人,肯定生得狐媚或妖娆,但眼前的徐璐却是让她大出意外。   徐璐头梳高髻,只戴了个镶百宝的花满冠,遍绘卿黄色带宝蓝花纹锦绒缎子白狐狸底面披袍,里头同款式的立领桔红色交领过膝长褙子,露出一截月白色裙据。只见徐璐向武夫人福了身子后,就翘腿坐到雕灵芝纹的带脚踏的太师大椅上,一手微抬,雪白翻领袖口露出微微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戴着枚绿油油的镯子,雍容高贵,当家主母威仪凛然,举手投足间,又有说不出的妩媚娇艳。   凌茵下意识地望着徐璐把翘着二郎腿的脚,心头惊骇。   她看了看恭敬坐着的两个嫂子,臀部只坐了一半不到,二人都是低眉顺目,背挺得笔直,身子稍稍前倾。   再看徐璐,她不止翘着腿,整个身子还全靠在椅背上,大半个身子还靠在扶手一边,说不出的悠闲自在,写意优雅,身为媳妇怎能在婆母面前如此随意呢?这也太不恭敬了。   还有,向来重规矩的大伯母脸上居然不曾有半分不悦之色。   有丫鬟端了茶水放到徐璐面前,   徐璐习惯性地把茶杯捧在手头,左手三根指头端着茶杯,右手两根指头拧着苛盖,剩下的指头翘成兰花状,染成桃花色的指甲,再配上如葱白的指头,如同一副精致的画,纯美而优雅。   凌茵忍不住呆了去,她可是打得听清清楚楚,徐氏未嫁给凌峰之前,父亲也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又还是乡下人,但举手投足间,完全是大家妇的风范。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徐璐笑着说:“二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给二姑奶奶接风洗尘呀。”   凌茵回答说:“大嫂掌家理事,又还要带孩子,这马上又要过年,怕是忙得脚不点地了,这时候回娘家,本已是叨拢,岂敢再给大嫂添麻烦呢?”   凌茵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大概是生了孩子的缘故,身材已完全变形,又肥又壮的,穿着倒是精神,一袭葡萄紫绘象牙豆绿朱红三色斓边小竖领广袖长袄,下身深葡萄紫长裙,手腕上各戴一枚刻龙凤臂钏,头上簪着支点翠偏凤钗,发髻另一边插着两支金镶银的鸡心簪子,打扮中规中矩。上了胭脂的脸倒也妆点出几分明媚,眼睛下方依然有遮不住的浮肿,想来是刚才哭过了的原因。   徐璐笑着说:“这是二姑奶奶的娘家,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这分明是二姑奶奶瞧不起我这个嫂子。”   武夫人也笑着对凌茵说:“你嫂子说得对,你虽是出嫁女,但这是你娘家,你回娘家来,身为嫂子的自该好生招待你。中午就别走了,你们姑嫂仨,就在这儿用饭吧。小璐,你是长嫂,就亲自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好生发挥自己的本事。”   “是,我这就去。”   徐璐起身,出了上房,但并未真正去厨房,只是派人过去交代多做几道菜。又在外头逗留了片刻,这才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凌茵看到这么快就回来的徐璐,脸色就有些不自在。   而武夫人却毫无顾忌地对凌茵教训说:“你可亲自过问过,姑爷为何要纳妾?”   当着徐璐这个外人的面,似乎有些不好启口,凌茵抿着唇,有些踌躇。   武夫人就说:“我年纪大了,早就不再管事了,家中的大小事儿都由你嫂子在管。你的事儿也只有你嫂子才能替你作主了,你与你嫂子说也是一样的。”   凯奶奶和岷奶奶也一道规劝着。   徐璐就说:“是为了姑爷纳妾一事么?”   凌茵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抹着泪道:“这姓钟的实在太过分了,我嫁到他们家去还没有三个月,婆婆就赐了个通房下来,我都忍了,还主动把身边的丫鬟都陆续开了脸服侍他。这些年来,已足足纳了四个姨娘,通房更是不下七八个。他仍是不满足,这回居然瞧中了一个寡妇,也不知那小寡妇用什么狐媚手段迷住了他,居然要纳她为妾室。我不同意,他就说我不贤惠。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与他大吵了一架,他居然就我善妒,犯了七出之罪,要休我。我……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凌茵与所有被男人辜负的怨妇一样,一旦诉起苦来,就没完没了,一边抹泪一边哭诉着男人的薄幸寡情。   “……这些年我给钟家生儿育女,对上服侍公婆,对下替他扶育儿女,从未有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居然为了外头一个寡妇就要休掉我。我可是他的结发妻子,是钟家晚媒正娶的,他怎能这样?我知道,他这是在嫌弃我了,自从生了小四后,我这身子就变样了,他就开始嫌弃我了。可他也不想想,我也是替他生儿育女才会变成这样呀……”   凌茵的遭遇没什么新意,就是因为生孩子过多,身材走了样,让男人厌弃。对于男人来讲,人老珠黄了,就该识相些,主动给男人纳妾,这才是贤惠的表现。但身为女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然后就成了解不开的结。   徐璐说:“二姑奶奶快别哭了,现在姑爷又不在这儿,你再委屈他也瞧不到,反而白白浪费了眼泪。依我看,他想纳妾就让他纳吧。二姑奶奶又何必为了一个妾室就与姑爷置气呢?平白让别的狐狸精钻了空子。”   凌茵垂泪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呀,我为他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居然这样待我,居然嫌我人老珠黄,也不想想,若不是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吗?他也太没良心了。”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本就是女人的职责,你若是连传宗结代都没办法完成,还更会受磋磨。你好歹也是有儿有女的,既然姑爷靠不住,那就不要去靠他。为了个妾室与姑爷闹来闹去,置儿女不顾,岂不本末倒置?”   虽然她很同情凌茵,很气愤男人的忘恩负义,可大环境就是如此,再气愤也没用。男人已经起了外心,凌茵又是这副相貌身材,怕也拉不回男人的心了,与其成日做个怨妇惹人生厌,还不如想办法给自己找个痛快点的活法。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更该好生教养子女才是。只要把子女养教成功了,那时候男人又算得什么?   凌茵呆呆地看着徐璐,喃喃道:“大嫂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大堂兄也这般对大嫂,我就不信大嫂还能无动于衷。”   凌峰会变心么?   徐璐窒了窒,半晌才道:“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到那时候,我比起二姑奶奶还要不如呢。不过我也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劝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   凌茵颓然道:“凭什么要我忍?这些年来,我忍得还不够么?”   “你既然不想忍,那为何刚嫁过去的时候就要忍呢?”徐璐在心中腹诽,嘴上却说:“没有人让你忍呀。你可以直接告诉姑爷,你不喜欢他纳妾,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喜欢。若是他一意孤行,你也不必阻拦他,以后只顾好自己就是了。”   武夫人说:“你嫂子说得对,男人要纳妾,你拿什么理由去堵?还不如顺其自然。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和孩子就是了,他自己的小妾要怎么闹腾要怎么分宠让他自己操心去。”   凌茵有些失望,觉得武夫人并没有想过要真心帮助自己。大伯凌宽子嗣单薄凄凉,武夫人都拘着大伯不许纳妾。她都不让自己丈夫纳妾,对别人就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把凌茵的表情尽收眼底,武夫人叹口气,忽然就没了开导凌茵的欲望,只厌厌地对徐璐道:“要不,你还是去钟家走一趟吧。我凌家的闺女可不是让他们钟家欺负的。”武夫人相信徐璐的本事,敲打区区一个落没侯府,应该不在话下的。   徐璐笑着说:“姑爷纳妾一事儿,做娘家的如何好插手?不过刚才二姑奶奶也说了,姑爷纳了那么多妾室了,还不肯满足,怕也是喜新厌旧的。我看要不这样吧,我派人护送二奶奶回钟家,把几个外甥接回凌家来抚养可好?姑爷这般,怕是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我这也是为了外甥们着想呀。”   凌茵呆住了。   武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这主意好,就这么着吧。”她转头对凌茵说:“你嫂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姑爷这般喜新厌旧,肯定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为了孩子们的教养,还是把孩子接到凌家住上一阵子吧。反正凌家有族学,让孩子们跟着族中子弟一道念书也是不错的。你若不放心凌家,可以去求钟家二房呀,二房长住京城,你只要说明你的情况,想必不会不管孩子的。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指派几个心腹奴才服侍着就是了。”   凌茵出嫁时,老钱氏还在世的,所以陪嫁还是颇为丰厚的。天津卫平阳侯钟家虽然已是没落侯府,但二房老爷钟进却是非常有出息的,钟进是北直录总督,两个儿子一个在父亲手下做事,一个则在舅舅镇国侯手底下任参将官,在帝也是出了名的将门虎子。   相对于二房的威风显赫,钟家长房就显得没落多了,空守着个侯爵,也就只是个闲散侯爵,越发不如前了。若是借着此事靠上二房,也是不错的出路,倒也是因祸得福。   凌茵脑子就活泛了起来。   徐璐与武夫人相视一笑,她们对二房都没什么好感,但好歹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再是不喜,这个头,凌家也必定出。这无关其他,这就是身为长房宗子的责任和义务。   后来徐璐就派了能说会道的赵嬷嬷以及文妈妈陪着凌茵回了天津卫。   按着徐璐的交代,赵嬷嬷就当着钟家长房一家子说:“姑爷是男人,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凌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夫人还特地斥责了姑奶奶。让姑奶奶好生与姑爷陪个不是。以后姑奶奶再也不会干涉姑爷纳妾了。只是,我们侯爷也说了,养育子女,言传身教最重要,姑爷这般贪花好色,喜新厌旧,对孩子来讲,却非好事了,怕会给孩子们带来不良影响,对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不利。所以为了孩子们的成长着想,我家侯爷想把孩子接回凌家去。到那时候,姑爷就可以尽情享用美色了。”   赵嬷嬷这话,表面上是替钟家姑爷着想,可实际上呢,还不是赤裸裸地指责钟家姑爷贪花好色的无耻本性。   钟家姑爷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岳家指责贪花好色,带坏子女,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得羞辱呀。   钟家二老哪还挂不得住脸,赶紧把儿子喝斥了一顿,并对赵嬷嬷好言好语地说,纳妾?完全是没影的事,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哪能当真呢?就算媳妇允许,他们也不会允许的呀。   开玩笑,男人好色本没什么,但若是因为好色就让自己的孩子被带回外家抚养,这要是传了开去,钟家也不要做人了,直接被外人的口水淹死吧。   更何况,安国侯凌家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如意,那可是真会让人倒大霉的。凌家既然能替凌茵出头,那也证明凌家还承认凌茵这个出嫁女。媳妇受得势娘家重视,这对钟家来说,也是大好事一件。儿子犯拧,他们可不会犯拧。   然后,钟家姑爷纳妾一事就真成了没影的事儿。不但如此,凌茵在钟家的地位也发生了些变化。这是凌茵没有料到过的,想着自已在夫家逐渐提高的地位,想着母亲在宗庙里受苦受罪,凌茵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好听了两个嫂子的话,没有失去理智去质问长房。   ……   徐成荣的差事正式下来了,应天府少伊,从三品官阶,地位仅次于伊伊,虽只是小升一级,但好些人都终生止步于这小小的一级。有凌峰这个女婿在,只要在任上不出差错,三年后,将又会是另一个台阶。   带着对未来的信心满满,徐成荣踌躇满志。觉得算命先生果真算得奇准,说他三十七岁那年将会飞黄腾达,果然如此。   如今他四十有二,已勉强算是朝廷地方高官,这对传承上百余年也还只出了个五品散官的徐氏一族来说,已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当然,这一切,也还多亏他生了个好闺女,好闺女嫁了个好女婿的缘故。   徐成荣对凌峰是非常的满意,私下里不次一次告诫徐璐,要好生服侍姑爷,不要忤孽姑爷,要仔细教养团哥儿,还得多加把劲,多替凌家开枝散叶。   说到子嗣的问题,徐璐也有些苦恼,她当然也想再给团哥儿生个弟弟或妹妹。可凌峰特殊的身份,万一又生出个人首蛇身的孩子,那时候可就没法子自圆其说了。   但这些秘密又不好启口,徐成荣却是生怕女儿因善妒会惹姑爷不满,只好三番五次训诫徐璐一番。   徐璐有苦无处说,气了个仰倒。 ☆、第17章 甜蜜   又不好冲父亲发火,只能把怒气发泄在男人身上。   “都怪你,也不知给爹爹灌了什么迷汤,眼里心里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婿,连我这个亲生女儿反倒靠边站了。”凌峰下了朝回来,一如以往地张开双手。徐璐不再像以往那样男人一回来就屁颠颠地上前服侍,而是坐在炕上冲他发火。   凌峰愣了下,哈哈一笑:“你的意思是,岳父不该对我好?”   徐璐白他一眼,这家伙惯会歪楼,她哪说得过他。   “爹爹刚才又把我训了一顿。”   “你这么善解人意又孝顺的好闺女,岳父训你做什么?”见妻子似乎真不打算服侍自己,凌峰只好自己动手解开腰带,但解下来的腰带却是丢向徐璐。   徐璐也下意识地接过。   “爹爹想要我再给团哥儿生个弟弟或妹妹。”   凌峰说:“这还不简单,咱们再继续努力就是了。”   “你是真懂还是装傻呀?”徐璐拿腰带轻轻抽他。   如此力度,如同搔痒,凌峰抓过腰带,再继续丢向她,解着腰上的犀花革带,接下来是皂缘赤罗官服,全丢给了徐璐,笑着说:“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等团哥儿再大些,就去抱几个孩子来养就是了。团哥儿是凌家未来宗子,弟妹们非亲生的,倒是可以杜绝那些不切实际的野心,能够一心一意辅佐团哥儿。若是你想要自己生,也不是不可,不过要费一番功夫就是了。但我实在不忍心你受罪,还是就按第一种方案办吧。”   徐璐有些顾虑:“领养的孩子怕是养不家。”凌家家大业大,其诱惑实在太大,并不是付出真心就能收回忠诚。古今帝王,给皇子们请了多少优秀的名师大儒,不也一样觑觊大宝?   凌峰不以为然:“事在人为,难不成自己生的就一定能够辅佐长兄不成?”   徐璐无话可说。   凌峰安慰她说:“行了,别胡思乱想了。领养的孩子是否养得家,一来是教养,二来也取决于咱们儿子的本领。而眼下咱们要做的则是好生教养团哥儿,只要把他教好了,一个优秀的嫡子也就足够支撑门庭了。”   “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团哥儿岂不辛苦?”   凌峰就不悦地道:“妇人之仁!这些话私底下与我说说也就是了,休得在人前提及。小孩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娇惯不得。更何况,我儿子可不是一般小孩,你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半点儿心疼之色,他定会打蛇棍跟上撒娇耍赖逃避训练。”   徐璐嘟着唇,不满道:“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但在儿子面前,什么时候听我说过半句漏气的话。收起你那副嘴脸,不然我可要翻脸了。”   这是恼羞成怒的表现么?   凌峰不怒反笑:“你知道最好。我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娇惯孩子的父母,以后团哥儿还会吃更多的苦头,你再心疼他也不许与我唱反调。不然……”   徐璐挑衅地道:“不然怎样?打我一顿么?”   裘千帆的死,有一半是来自于其母不分后果的偏宠。当时凌峰就说过一句话:“裘大老爷也不是没有收拾过裘千帆,耐何万氏总要使泼阻挠,这才纵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来。哼,若是换作我,铁定先煽那万氏两巴掌。”   凌峰蹙了蹙眉,半晌才道:“所以你最好别学那万氏。”   意思是,若她真的偏宠儿子,还真会挨巴掌。徐璐气惨了,恨不得扑上去挠他的脸。   凌峰说:“好了,别闹了,我知道你不会娇惯儿子,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哎,把我的袍子拿来。”   理所当然的命令式语气,习惯了被命令的徐璐下意识地起身,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放在炕上的深灰色藏青刺绣斓边居家袍子递给他,并服亲自服侍他穿上。并把凌峰脱得到处都是的官服,荷包,宫绦,官印等一一归类放好。   凌峰翘着一只腿坐在炕上,又说:“口有些渴了,倒杯茶来。”   徐璐又递了杯茶过去。   凌峰喝了两口,又放下茶杯,说:“这阵子天气干燥,唇都起了干壳,厨房不是熬有银耳莲子羹么?给我端一碗来。”   徐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又吩咐丫鬟去厨房端了银耳羹给他喝。凌峰吃了羹汤后,又说要烫脚,让徐璐服侍他烫脚,烫了脚后,正式吃晚饭。等着徐璐给他添饭,夹菜,再添第二碗饭,把徐璐支得团团转。凌峰唇角得意上扬,很是享受妻子被他支得团团转。   吃了饭后,准备去后花园散步,换上厚实的袍子,再披上大氅,戴上暖帽,围上围脖,全程皆是徐璐亲自服侍。等徐璐去更换衣服的空档,凌峰也在丫鬟的服侍下,换好了三寸厚的防水防滑的高邦羊绒靴,徐璐也披上厚实的大红妆花缎面的大毛披氅,原本就白嫩红润的脸儿,让大红的颜色衬出惊心动魄的美。   对,就是这种美。   凌峰却拢拢了未系腰带的袍子,说:“这儿有些空,感觉有些冷,给我找个抱肚。”   围了抱肚,还得再系上腰带。   就有丫鬟赶紧找出抱肚和腰带,凌峰却从丫鬟手上抽出抱肚递到徐璐面前,“给我围上。”   徐璐只好亲自给他缠上金丝蟒的抱肚,正要直起身来,一条黑金嵌玉石的腰带已递到手上。   抬头看着男人指气颐使的面容,徐璐嚷道:“你倒是越来越爱使唤我了。”   凌峰振振有词:“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凌某人的妻子?”   “是。”   “那不就结了?”凌峰吩咐道:“还不快给我系上腰带。”   徐璐气结,这男人越发爱使唤人了,一副他是大爷就该受服侍的态度。可偏偏她就是无反抗能力,除了任劳任怨外,还是任劳任怨。   只是在他给系腰带时,男人还反过来训她:“这些活儿本就是你该做的。你看哪家的妻子不是这样服侍爷们的?”   这男人向来霸道惯了,就是喜欢看自己围着他团团转的模样,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了,徐璐翻翻白眼,揪了他的腰侧,嗔道:“就你这副霸王脾气,怕是只有我才受得了你,”   凌峰哈哈一笑,给她拢了拢风帽,捏了捏她的脸颊,“让你服侍也是你的荣幸,要不,我让丫鬟们服侍我?”目光看向屋子里清一色的貌美丫头。   主母什么都好,就是不容许身边服侍的丫鬟接近爷们,而爷们虽英挺逼人,但霸道蛮横,极不好侍候,丫头们就是有些心思也早被磨灭了,遂赶紧低下头来。   徐璐掐了他的腰侧软肉,似笑非笑:“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们都是我使唤惯了的,你可别祸害她们。”   凌峰抓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又捏又揉的,“是是是,内院可是你的地盘。”   带着团哥儿去散了步回来,徐璐又把凌茵的事儿说了下,得到凌峰的高度赞赏。   “这个法子好,即维护了凌家的脸面,又敲打了钟家,绵里藏针,不错不错。”凌峰并不关心凌茵在钟家过得怎么样,但钟家人太过分了也不行。他又告诫徐璐:“二房那边的人,我没一个喜欢得起来,可到底姓着凌,若是受人欺负了,咱们不给他们撑腰,外人也会笑话咱们。而高门自该有高门的威风,就是霸道些也无妨。钟家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徐璐说:“我之所以出面,也是因为二姑奶奶姓凌,再则,她是受委屈的一方。只是,还有件事也要与爷商量商量。”   “什么事儿?”凌峰慢吞吞地走着,披氅在寒风的吹拂下,吹得袍子猎猎风响,他也不管,只是牵着团哥儿,缓步前步。   徐璐说:“是三老太爷家的嘉行。居然迷上了赌搏,赌运又不好,时常输得一踏糊涂,还曾向未人借过钱。不过未人只借过一次后就不肯再借给他了。嘉行就把未人恨上了,就四处说未人的坏话。”   凌峰停下脚步来:“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前两日吧。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还是灿坤看不下去,才来告诉我的。原来,未人也曾借过钱给嘉行,却一直没有还上。未人自然就不肯再借了。”   凌峰冷哼一声:“那嘉行现在可还在赌没?”   “没钱了,就没有再继续赌了。谁知道等有了银子,会不会再去赌。”   凌峰想了想,说:“按理,都已经分了家,长房也不好管得太过。就暂且先这么着吧,先不要过问,若再去赌,肯定不能再轻饶的。”至于徐珏借出去的银子,徐璐都不好出面,也是给他一个教训吧。   徐璐又接连说了凌氏族学里有几个家族子弟时常欺负七房的孩子,七房已没什么人了,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凌宽怕他们生活无着落,还特地从长房的产业中划了五十亩田地给他们,至少能保七房衣食无忧。但七房家中无男丁是事实,对于孤儿寡母,圣人所说的“仓禀足而知礼”也并不能在凌家这样的百年望族流行,恃强凌弱依然是存在的。   凌峰则问徐璐:“那这事儿你既已知晓,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徐璐说:“还能怎样?只能先让夫子去教养了。所幸松从叔很厉害,把挑事的几个孩子全打了一顿板子,还罚抄了一百遍忠孝八悌,现在都老实了。”   凌松是六房的老爷,是凌宽的从兄弟。在族里被称为松从叔,两榜进士,只是后来骑马落了残疾,不得做官,就在族里教起了族学,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职,很受族人尊重。   “松从叔学问很扎实,为人也不错,只可惜腿落了残疾。不然松从叔如今少不得也是四品以上的文官了。”凌峰感叹了一番后,又交代徐璐:“松从叔的二孙子三孙子也相继降世,两位从兄虽已入仕,但那么点儿奉禄实在不够瞧。两个嫂子出身也普通,全家就只靠松从叔一人支撑也怪艰难的,过年你多送些米粮过去。”   徐璐说:“松从叔家也有百十亩田地支撑,倒是不差粮食,他们缺的应该是用的和穿的吧,上个月我就给他们家送了各式布料和团哥儿穿不下的衣裳鞋袜过去。”   凌峰很是称赞,觉得假以时日,徐璐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合格的宗妇。   关于给族人送年礼,也是一道技术活,除了要灵活多变外,还要有洞察人心的慧眼。只送对方需要的,还要送到恰到好处。送薄了,心里会产生不平,送厚了,自己吃亏,对方也会产生不安。既要送到恰到好处,又要送到对方心坎上,总之一句话,给族人送礼,就相当于扮一回及时雨角色。这个度,可是不好把握的。   而徐璐能按着族中每户人家的不同条件送出不同的礼物,也是真正用了心思的。凌峰很是高兴,觉得再也没有哪个女人比得上他的小璐了。   往回走的路上,徐璐又向凌峰说了几件外头发生的不怎么愉快的事儿,其实也就是些妇人间的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是某某家婆媳不睦,成日在家打擂台,就是某个太太,别人给自己丈夫送了个美婢,见天地防着;还有就是某个太太的男人在外头养了外室,这位太太就带着娘家人气势汹汹去捉奸,却把自己丈夫上峰的奸给捉了……   良久,凌峰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怎么全是些丧气事儿,说点儿喜气的事儿吧。”   徐璐又捡了高兴的事儿来说,“昨儿个我去表嫂家玩,刚好丽人坊的嬷嬷给表嫂送了一批漂亮的头面,那些形形色色的首饰可好看了。只是有些小贵呢,金子也就不到一两多重,也就镶了点各色宝石,就要五百多两银子,好贵。”   京城的丽人坊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金银楼,其雄厚的资金,超精美的款式,及货真价实深受京城贵妇喜爱。那女掌柜也惯会做生意,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各家走上一圈,先是向夫人奶奶们问安,然后把店里最新推出的头面亮出来,其精美的雕工,漂亮的式样,无不让人心动。女人爱首饰的程度,与男人爱马不相上下。有些人家的夫人奶奶为了置头面,甚至举债购买也在所不惜。一来为了美,二来与面子有关,二来还是面子。   那女掌柜掌握了女人的消费心理,拿着最漂亮的首饰,三五不时去拜访下各家夫人奶奶,很少有空手而归的。   徐璐就说起了某位国公府的奶奶,花钱从来没有节制,又爱与人攀比,在外与别家奶奶攀比,在内与妯娌比,这不,因毫无节制的购买,几乎把嫁妆用尽。但她却毫无知觉,与妯娌斗起富来,一掷千金买了五套头面。最后却拿不出银子来,但为了面子,就对掌柜说,最近手头有点儿紧,过一阵子松泛了再结账。   也因为这位奶奶是丽人坊的常客,商家倒也爽快佘给了她。但据说,那位奶奶后来偷偷变卖首饰头面被捉了包,这才被审问出来。   “……后来那人一晃也有大半年没有出现在人前了吧。据说嫁妆是真的被挥霍得差不多了,如今靠公家每个月给的十两银子渡日。”   凌峰鄙夷地摇了摇头:“你们女人呀……”语气里不无贬抑。   徐璐就不服气了,重重推了他一把:“我们女人又怎么了?女人爱美,天经地义,你们男人不也爱马么?为了买马,一掷千金的时候还少了么?”然后又例举凌峰买马的狂疯,“上回那匹叫什么追影的新疆哈萨克马么,你花了多少钱来着,你说,你说。”一说质问一边推他。   凌峰讪笑道:“那不一样,我骑着有用嘛。”   徐璐鄙夷道:“屁的有用,你的马厩里有多少匹马了?也不见给你带来多少好处,我只看到每个月光马料以及养马的小厮就是一项不菲的支出。那些马儿被你千金买来,也不见你怎么骑,白白把人家拘在马厩里,多痛苦呀。”   要说凌峰最大的败笔就是爱马,爱马成痴到一掷千金的地步,但是买回去后又不见得骑,白白浪费名马的优势,还浪费钱财。   每到月底看到那堪比华馨苑双倍的马项支出,让向来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的她都无比心痛了。   “这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徐璐又推了他一把,嫁给他至今,凌峰前后买了不下二十匹马,除了少数几匹馈赠友人外,还剩下十四匹马在马厩里供着。按每匹马一千两银子算,也是上万两银子的支出了,加上马厩的护养,养小厮,买马料,凌家还专门养了两个兽医,林林种种的花费,相当于中等人家全家的嚼用,只多不少。   凌峰振振有辞:“能花银子,爷自然就能挣银子。怎么着?只兴让爷挣钱,不兴让爷花钱呀?”   好吧,挣钱的是老大。   ------题外话------   今在的更新,乍个没人理我呢? ☆、第18章 买饰物   “……我说不过你。”关于“会挣全的就是老大”的问题,徐璐从来都是扬长避短。   “那天,表嫂挑选了两件头面,一套镶百宝的六尾凤钗,那凤钗可漂亮了,全用的是棱形的设计,还镶着羽毛,戴在头上,真的好美,有种独特的纯真美好。另一套是更是精彩绝论,孔雀垂东珠,两边再镶着各三枚镶红宝石的钗翅,各垂着颗东珠,戴在头上,只显端华高贵。表嫂本就漂亮,再戴上这凤钗,唉呀,真的美呆了。”   凌峰憋她一眼,笑道:“不就是一两件头面,至于羡慕成这样?没出息。”   徐璐笑眯眯地道:“这时候,爷是不是该大手一挥:瞧你这没出息样,改日给你买个十件八件的,让你一天换三件不重样?”唱说俱佳地把凌峰往日里神气的动作表演了一番。   徐璐动作很是夸张,好一副暴发户兼纨绔,惹得凌峰放声大笑:“那是暴发户才会有的行为。爷出身世家,岂是那种暴发户可比?”   徐璐斜眼,只肯拿白眼瞅他。   凌峰笑得荡气回肠,他的小璐,真的真的让他爱到骨子里了。   他把徐璐揉进怀里,在她身边胡乱揉捏着,说:“明儿个爷陪你去丽人坊,亲自挑选,这总成了吧?”   “真的?”   “比珍珠还真。”   “不是哄我骗我诓我?”   “爷是那样的人吗?”男人的眼睛又斜了起来。   徐璐忽然扑到男人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他的脸,“我可是丑话说到前头哦,我看中哪样,不管价格有多贵,都不许有半句怨言。”   “好。”   “不管我买多少,也不许有怨言,乖乖结账就是了。”   “好。”   “……那我要是把整座丽人坊买下来呢?”男人太过干脆的语气,反而让徐璐不确定了。   凌峰斜眼睨她:“爷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为了女人一掷千金过,倒是可以试试当豪客的感觉。”   徐璐憋着笑:“是呢,那明儿个爷就可以好生体会体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面上潇洒,内里肉痛。   “通常能让男人一掷千金的女人,那肯定也是有真本事的。那爷一会儿就先检阅下你的真本事吧。”凌峰色眯眯地捏着徐璐的下巴,放肆地在她身上扫射着。   徐璐哭笑不得,果然,这家伙的便宜可是从来不好占的,她怎么老是不学乖呢?   ……   次日,凌峰早早下了朝,果然带着徐璐直奔丽人坊。   轿子里的徐璐很是兴奋,不止一次让凌峰把团哥儿放到她的轿子里,因为外头风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似的。   凌峰则说:“你看他像是怕冷的样子么?”   徐璐泄了气,因为团哥儿这小混蛋,就算脸蛋儿被冻成青紫色,依然兴奋得不肯戴上风帽,在马背上不停地喊着“驾,驾”,还让凌峰快跑,让马儿跑起来。   凌峰捏着她被冻得通红冰凉的小手,笑着说:“这儿人多,马儿是不能乱跑的。万一踩到人可就麻烦了。”   团哥儿哪会顾这些,一个劲地喊着“驾驾”,甚至抢来缰绳,学着凌峰平时驭马的动作,甩动着绳子,双腿夹打马腹,可惜人长腿短,小腿儿叉坐在马鞍上,哪够得着马腹,只能用徒功。   凌峰双手夹着他的身子,戴着厚实皮套子包裹着儿子露在空气中的小手儿,不时给他戴上风帽,但很快,帽子又被团哥儿甩掉了,只好顺其自然说:“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到你娘轿子里去。你是知道爹爹的脾气的,爹爹向来说到做到。”   团哥儿果然就不再乱动,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望了凌峰一眼,扁了扁嘴,说了句“你这个臭爹爹”。   凌峰大笑,说:“你这个臭儿子。”   徐璐瞧得有趣,就一直掀着轿帘,看着这对活宝父子。   快要到丽人坊时,凌峰就吩咐身边的秦守正。   隔得较近,徐璐听到凌峰吩咐的话,原来让秦守正事先去丽人坊,让丽人坊清场等着他们。   徐璐不欲弄得太高调,就说:“还是算了吧,也就选几件首饰而已,何必弄得兴师动众。”   凌峰就说:“不是说要好生享受挥金如土的贵妇人生活么?”   徐璐白他一眼,嚷道:“得多大好处就要付出多大代价,当我是傻子呀?”   一想到昨晚他那放浪形骸到不忍回想的画面,徐璐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这个大色胚,大淫棍,难怪那么好说话,原来是有预谋的。   丽人坊是一间拥有七开阔店面的豪华大铺面,铺子里的柜台,清一色绣明琉璃打造,所有首饰全摆在琉璃柜台里,即能遮灰,又能让顾客看得仔细,非常方便,但如此大手笔,腰杆子不硬的人还真不敢踏进来。   丽人坊的人伙计们习惯了大场面,见凌峰一行人武士开道,还有十来名穿青色程子衣腰配武器的护卫,就知道客人身份不一般。凌峰那雍容高高在上的气度,徐璐的娇媚贵气,都述说了客人的非比寻常。   店内也还有好些带着丫鬟前来选购的夫人或小姐也瞧了过来,也有人认出了徐璐,尽管没有上前,却也拿眼角偷偷瞟着。   一些自认有身份的客人也上前笑道:“凌少夫人,好巧,您也来买头面么?”   在这种地方遇上熟识的人,也不算太奇怪,徐璐扬起笑容:“是呀,呆在家中无事,加上孩子也想出来玩玩,于是就出来逛逛。忽然瞧到丽人坊的铺面,就进来看看有什么新款式。”   倒是不曾说特地前来挑选首饰。   一来怕被人说成轻狂,买个首饰也要男人陪同。   二来也不预让人轻瞧了凌峰。堂堂侯府世子,带着孩子陪自己出来买首饰头面,总有那么点夫纲不振的意味。   她可不想自己的丈夫受人非议。   尽管说出去自己会倍有面子。   有面子是一回事,招来的妒忌与面子却是成正比的。   外头那些总爱针对自己的无聊人氏,大概也就是出于妒忌的心思吧。   那妇人就信了徐璐的话,认为是想陪孩子出来闲逛,碰巧进来看首饰的,但看着凌峰抱着孩子的画面,仍是让不少人妒嫉羡慕着。   丈夫是礼部右侍郎的李夫人笑道:“像少夫人这样的身份,自该让人把首饰送到贵府请少夫人轻自挑选才是。不过亲自到店面自个挑选也是道乐趣呢。那少夫人就慢慢挑选,我就不打扰了。”   有凌峰在,那些妇人也只是远远地与徐璐颔首,并未上前来。   徐璐还发现小二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脸的恭敬,她并不是那种拖沓又爱摆架子的人,对小二说:“我先看看,有中意的自会与你说。”   伙计就知道,这是个有购买欲望,却有比较强的自我意识的客人,也不哆嗦,就说了句:“那行,夫人您慢慢看,有什么需要的再叫小的。”   这时候,女掌柜出来了。她自是认得徐璐的,大老远就“啊呀呀”地叫了起来,“原来是凌少夫人,大冷天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怕是还从未在踏足过小店吧?真真是稀客。”   又看到凌峰,顿时双眼一亮,“让我猜猜,这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气宇轩昂的美男子,肯定就是世子爷吧?”   凌峰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女掌柜顿时就激动起来:“小妇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如此近距离与世子爷说话。难怪今儿一大早就听到院子里的喜鹊吱吱叫,原来是凌大人贤伉俪登门。”   女掌柜长年做意,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明知她只是为了生意而奉承,但徐璐仍是很受用,就笑着道:“忽然心血来潮,也想来逛逛你的铺子,免得掌柜的有好货都不给我。”   女掌柜顿时叫起撞天屈来,“少夫人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每回咱们铺里新出了款式,哪回不是第一个就给您送来?”   凌峰就说:“拙荆想挑些别致些的钗环珠饰,把你店里最好的珠饰拿出来瞧瞧吧。那些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就省了吧。”   凌峰长期生在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现时生就的威严,令女掌柜不敢再造次,咽下一肚子的奉承话,屁颠颠地领着夫妇俩上了二楼。   二楼有雅间,还有茶室,女掌柜一边给他们冲茶,一边让人去把首饰全端了过来。   “这些全是今年新推出的头面,少夫人是要大挂珠钗,还是凤钗?”尽管凌峰膝上还坐着团哥儿,也只是淡淡地坐在那,什么话都不讲,女掌柜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恭敬地立在一旁,请示徐璐。   徐璐说:“我很少戴大挂珠钗,太沉了,压着脖子酸,就一般的凤钗吧,巴掌大的就成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太平盛世里的饰品不但花样百出,式样别致,最大的特点就是越来越大。   如今宗室里都流行戴尺多高、尺多宽的大凤钗,大到梳再结实的头发都压不住,不得已还得配上义髻。义髻有时候也不牢固,就得用上额箍,而额箍的式样也多变,以往也只是用于头部保暖,或是起到固定发髻钗饰的作用,如今反倒成了一道不可缺少的饰物,也越发往豪华方面发展。   而有些妇人为了显摆,脑前脑后都插满珠翠,又怕头发或珠饰掉落。   京城地界还少有这类人,但据说江南地方早已流行起来,天子脚下的人,总算还知道收敛二字。但各家珠饰店,也开始上架这类头面。假以时日,京城估计也要被这种风气给攻陷。   二十多款凤钗被放在白玉制的盘子里,有的用黑绒布衬着,有的用红绒布相衬,看起来光彩夺日,晶莹透砌。加上二楼还点了灯,又用晕黄的灯罩罩着,衬得盘子里的珠钗美不胜收。   徐璐看得眼都花了,觉得全都很漂亮,几乎挑瞎了眼,都不知该选哪些了。   当她拿起一件孔雀蓝点翠珠钗时,凌峰就忍不住糗她:“看仔细了再买,我记得你衣柜里可没有这类颜色的衣服。”   徐璐吐吐舌,果然就放下这玫珠钗,又拿起另一款赤金衔大红宝石的来,凌峰又道:“这么重,你不怕把你纤细的脖子压弯?”   徐璐垫了垫重量,说:“不会,也不算多重。”实际上,是有些重。只是因为太好看了,这等重量,还是可以忍受的。   凌峰就摇了摇头说:“你们女人呀,为了美,简直是在所不惜了。”   徐璐就反唇相讥:“呸,我都不嫌重,你聒噪什么呀?”   女掌柜脸色微变,不是妇为夫纲么?这年轻夫人怎能对丈夫如此说话呢?下意识地看着凌峰,真怕他就此发火。   凌峰倒是没有发火,只笑吟吟地道:“我可是为了你好,免得又向我抱怨说,唉呀,脖子被压得酸死了。”   “我乐意,我喜欢,怎么着?”徐璐横他一眼,对女掌柜道:“有没有比这个小一些的?”   女掌柜反应过来,讷讷道:“有有有……这个是九尾的,这个镶了一百零八颗宝石,红猫眼石,红宝石,绿宝石,青睛石,还有琉璃石,以及南珠,金钢石等,确实比较重。另外有一寺镶了二十八颗宝石,比这个略小些的,是用镂空型的设计,比这个轻省近乎一半。少夫人既然怕重,戴这款正好适合。”   徐璐看了小一款的凤钗,垫了垫重量,仍是有些重,不过这款钗子钗身比较庞大,覆盖面积广,正中的凤尾吐出一抹流苏,垂下一枚红艳艳的珊瑚石,省去了额贴。凤钗两端各支出一枚钗脚,垂下的流苏也省了步摇和发箍,拿着凤钗往头上比划了下,问凌峰:“再戴上额箍,是不是就可以省诸多首饰了?”   女掌柜就夸起了徐璐的好眼光来,又把这首饰说得天花乱坠。   凌峰毫不理会女掌柜的夸赞,仔细看了下,点头说:“还成。”   这时候,团哥儿扭了扭身子,要尿尿。   女掌柜赶紧让人拿了个尿壶出来,这回跟出来的只是徐璐带出来的四个大丫鬟,沁香正要上前去抱团哥儿,服侍他尿尿。哪知团哥儿却不依地拄凌峰怀里钻,“爹爹尿尿,爹爹,给我,尿尿!”   小孩子就是这样,他喜欢上某个人,就非要让某个人给他做事。团哥儿喜欢上了父亲,连尿尿都要让凌峰做。   当父亲的哪能做这种腌赞活儿,徐璐瞪他一眼,上前去拉他:“来,娘亲带你尿尿好不好?”   团哥儿不干,死劲往凌峰怀里钻。   徐璐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凌峰则手脚俐落地给团哥儿褪了裤子,只是团哥儿显然是生来就爱折磨他老爹的,拉了尿后,又说要拉耙耙。   徐璐恨不得抽他一顿,命令说:“让沁香姨抱你拉耙耙好不好?”   “不,我就要爹爹。”这话倒是说得顺溜,也斩钉截铁。   女掌柜赶紧赔笑说:“这些腌赞活儿,还是让我来服侍小公子吧。”   徐璐抓狂了,私底下让当老子的服侍儿子也还没什么,她还乐得轻松,只是在人前,还是要维护凌峰身为朝廷官员的威严,正要板脸喝斥他,凌峰就说:“得,你这臭小子,特地让你老子我侍候你是吧?”他抱着团哥儿坐到另一边去,沁香几人接过女掌柜亲自递过来的盆子,放到团哥儿的肥屁屁下。   凌峰动作麻利地给团哥儿脱了裤子,抱着他拉起了便便,对一脸难安的徐璐说:“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去挑吧。”   徐璐哪还有功夫挑,走马观花地看了遍,柔嫩的食指就点出了八款头面来。   女掌柜一边给徐璐介绍,一边偷瞄着正拿草纸给抱着自己膝上的擦屁股的凌峰,那娴熟毫无阻滞的动作,那毫无芥蒂的神色,以及给孩子穿裤子,都是那么的自然随意,仿佛以前就做过似的。   女掌柜惊骇得合不拢嘴,尽管以她的阅历,是不该把惊讶的表情放在脸上,总是忍不住。   ------题外话------   我恨你们,都不上来理我,恨死你们。 ☆、第19章又是 酒楼   凌峰给团哥儿擦了屁股,在沁香依香的服侍下,抹了肥皂净了手,这才踱了过来,“选好没?”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低沉庸懒。   团哥儿则拉着他冰蓝色绘金斓边的袍子,亦步亦倾,凌峰被他扯得不自在,索性把他抱在怀中。   徐璐指着放在花梨木长条桌上的首饰,“选了这些,爷替我掌掌眼吧。”   凌峰随意扫了眼:“你就这么点出息?”   “啥?”   “兴师动众来一趟,就选这么些回去,实在浪费爷的大好时光。”凌峰说,“再多选几款吧。”   说得他像暴发户似的。   “不选了不选了,这些也够戴好一阵子了。”家里的首饰都快要把五寸厚的牛皮册给写满了。   凌峰扫了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女掌柜:“那就结账吧。”   女掌柜内心乍舌不已,不过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异样,拿出算盘,噼里叭啦地打着,然后报出一串数字。   若非早已练就了几分冷静功夫,徐璐早就跳了起来,这么几件首饰,居然就要一万八千两银子,这还是抹了零的。老天,比路玲玲在苑平买的那处让她眼馋不已的庄子还要值钱。   “怎么这么贵?也就是赤金打造,镶嵌的也就是宝石罢了,但哪值得起这么多银子?”徐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淡,皱着眉头。   女掌柜的堆着满满的笑容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赤金对您这样的身份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的,可这些镶嵌的宝石价格可就猛贵了。少夫人您瞧,这是珊瑚石做的,最顶级的珊瑚呢,足足有龙眼大,就这么一颗珠子,也要值上百两银子的。还有,这些珠饰之所以这么漂亮,那可是请了好些设计大家,先画好式样,再由咱们店里的老师傅精雕细琢而成,每设计打造一个款式,那可是需要花费好些日子。并且,咱们店的首饰,还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绝不重样。少夫人您戴着它出门,就不必再担心会在别家夫人头上瞧到和您一模一样的头面。这独一无二的款式,也正是它们的魅力所在呀。”   女掌柜真的能说会道,不但说这些首饰简直就是给徐璐量身打造,左一句“贵也有贵的好处,少夫人您这么高贵迷人,也只有咱们店里的头面才能衬托您尊贵的身份呀”?右一句“对世子爷您来说,再贵的物品,只要值得,价格反倒是其次了。”   徐璐笑了笑说:“你不用拿好话恭维我。我选的这些首饰,我都要,但必须给我合理的价格。我也不要你给我最低价赔本价什么的,至少不能拿我当肥羊宰,不然以后我就不来了。”这些精得跟鬼一样的老油条,都是看人宰客的,好些人因为拉不下面子砍价,明知被宰也是咬牙承受。有些人则是巴不得被宰,然后再对世人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银子买来的,在一片惊呼声中,倍儿有面子。   徐璐如今的眼界,已不再稀罕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堆积面子的地步,所以丝毫不觉砍价是丢面子的行为。   面对这样的人,女掌柜倒没有任何瞧不起的心思,反而越发高看徐璐了。觉得能放下面子说出这种话的,要不是本身已强大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要不就是胸襟坦荡。   不管是哪种,都是让人钦佩的。   于是女掌柜陪着笑道:“少夫人爽快,那我也不能再婆婆妈妈了,这样吧,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这真是咱们的最低价了,再低下去的话,老板会砍死我的。”   一下子就少了三千两银子,徐璐也不知道这价格是否合理,就看向凌峰。   凌峰淡淡地道:“爷虽然有的是银子,但也不喜欢被当成傻瓜宰。”声音虽淡,却自有股慑人心神的威压,“再报个数吧。”   外头寒冷,屋子里因置有炉子,还是比较暖和的,但女掌柜忽然就热了起来,忍不住拭了额头的汗水,凌峰那轻飘飘的两句话,女掌柜心脏陡然就跳得飞快,她强压着不知打哪来的强烈心悸,小声道:“想不到世子爷还是个行家,小妇人……小妇人真是班门弄斧……呃,这八款首饰,这个要最低四百两,这个三百八十两,这个二百六十两,这个六百六十两……这款要贵些,因为这上头镶的可是最顶级的珊瑚石,还有南珠也是最大颗的,足足有十六颗,尤其是这颗,这可是真正的百年珍珠。当初我们老板买这颗珠子也花了几百两银子,是从一个商人手上买到的,要不是那商人做生意赔了本,还舍不得卖呢。所以,这款凤钗最低也要算您四千六十两银子……”女掌柜一边解释一边看凌峰的脸色,明明对方只淡淡地坐在那,可那股由内而发的威严就是压得她动弹不得,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就怕惹他生气。   凌峰伸手,把那款镶珊瑚石和南珠的凤钗拿起来,观赏了会,颔首道:“除了中间这颗珠子有百年之龄,其余也就是五六十年吧。”   遇上这样的顾客,若是以往,女掌柜肯定要发挥出天花乱坠的唇舌功夫,拍得对方通体舒奏,浑然找不着北,只乖乖让她宰的份。但此时此刻,女掌柜全然没了往日的八面玲珑,只是陪笑说:“世子爷眼光真厉害,小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峰放下头面,说:“一共是七千六百四十两银子,对吧?”   掌柜呆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小妇人先算算”拿起算盘算了算,再一次惊呆了,看凌峰的脸色就变了。   凌峰就知道他算对了,说:“是这个数吧?”   “是是是,世子爷不但眼光厉害,这算数的本领也是高竿呀。也亏得世子爷没有去户部,不然沈任行沈大人的计相美名怕要让给世子爷了。”   有不怒而威不横而骄的本事,又有眼界,还是算术高手,女掌柜再也生不起半丝取巧的心思,只全程恭敬着服侍。凌峰说让包起来就找精美的匣子来装,说让结账就结账。   洗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八张来,说:“一共八千两银子,掌柜的点一下吧。”   女掌柜赶紧接过,说着:“以安国侯府的声名,也没什么好清点的。”嘴里如此说,但手上的动作可不含糊,仔细检查了银票上头的印章,票号,说,“爷请稍候,奴家给您找零。”   “不必了,剩下的就是赏你的吧。”洗砚恰好到处地摆出世家子身边人三分骄横七分冷淡的角色。   女掌柜再一次惊呆了。世家大富都有打赏的习惯,但至多也就是几两至多十来两银子赏赐,几百两的赏赐还是头一回遇见。并且还只是主子身边的小厮私自作主。身为小厮就有处置几百两银子的权限,果然宰相门前七品官。   离去时,凌峰抱起团哥儿,与徐璐并肩下了楼,在楼梯处居然碰到了徐璐极不想打交道的张大夫人范氏。   范氏大概也是如此心思吧,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尴尬,毕竟她还没有脸皮厚到背后说别人坏话被当事人知道后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狭路相逢,倒也不好不打招呼,徐璐索先笑道:“好巧,夫人也来选首饰么?”   张大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是呀,京城的头面首饰比杭州那边更新颖独特,听说丽人坊是行业翘楚,就想来瞧瞧。好巧,居然在这儿碰到少夫人,少夫人可是选好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凌峰,含笑道:“抱着小公子的想必这位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安国侯世子了。”   凌峰抱着团哥儿动也未动,淡道:“正是在下。抱着孩子,不便施礼,凌某这厢无礼了。”   张大夫人赶紧笑着说:“世子不必客气,久闻安国侯世子赫赫威名,能力卓绝,气宇轩昂,不同几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少夫人得此佳夫,真乃好福气。”   凌峰头戴黑色暖帽,绣金字佛头的玄黑大毛围脖,身披泥褐色绣暗银纹披氅,里头是一件杏白地藏青色刺绣对襟广袖氅袍,袍子系开襟蔽怀设计,露出暗红色绣金纹右衽长袍,石青色刺金蟠螭抱肚,猩红色绣土黄蛟龙腰带,石青色宫绦垂着枚鸡血石小印。衣饰华丽,刺绣精湛,做工精细,颜色搭配合体,真正的世家权贵打扮,风采出众,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阳刚而稳重。泥褐色的披氅加玄黑围脖及藏青刺绣明是沉闷颜色,却以杏白、猩红等明亮颜色相中和,加上身材高大,气质出众,能撑起一般人无法架驭的颜色。沉闷感不翼而飞,只有不怒而威的沉稳,不骄而横的气势。   看着与自己长子差不多年纪的凌峰,张大夫人在内心飞快地比较着,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子虽然也是英俊出众,但身高不够,骨架略显单薄,并无凌峰这种宝刀出鞘的锋利感和压迫感。自己儿子就算把全天下最华贵的衣饰穿在身上,怕也要被甩出一射之地。   与全天下当母亲的一样,但凡遇上优秀的年轻人,张大夫人都要拿来与自己的儿子相比较。尽管隐隐觉得自己儿子及不上凌峰,但瞧着凌峰怀里的团哥儿,又微微舒展了口气。凌峰再如何的英俊气质出众,但子嗣方面,怕是永远被儿子甩在身后了。   一个人能力再是出众,若无优秀的子嗣传承,怕也风光不多久。   想着自己大孙子已渐渐展现出读书天赋,次孙也已启蒙的张大夫人,眉头又舒展开来。耳边又听徐璐的话:“夫人过奖了。真要讲福气,怕是无人能及夫人您吧。世人谁不知张阁老就只夫人您一个发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我正是其中一个呢。”   丈夫对自己确实好,从未在女色上头让自己受过委屈,张大夫人的日子确实比绝大多数妇人过得舒坦。   张大夫人也觉得自己真没必要羡慕徐璐,凌峰再如何的英俊出色,屋子里不也还有几个姨娘么?于是又放下对徐璐的成见,和颜悦色地道:“少夫人也是身在福窝里的人,还来羡慕别人,这可要不得呢?”   如此插浑打趣,似乎先前发生过的事就一笔勾消了,徐璐笑得温和,张大夫人也热情有加,甚至还约定,过年去家中玩之类的。   等张大夫人上了楼,看不到人影后,凌峰这才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女人呀?”   徐璐乐呵呵地道:“怎么?就兴你们男人演戏,不兴我们女人也演戏?”话虽如此,刚才她也察觉了张大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大面上也要过得去才成。   凌峰哈哈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店里还有些客人正在那挑选着什么,看到他们下意识看了过来,李夫人合着一群妇人小姐上前笑道:“少夫人选好了?不知我可否有幸先一睹为快?”   徐璐很是意外,“李夫人可有选好?”   “选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两样款式不大合我心意,伙计们正在按我的意见改,我就在这儿等了。”   以李夫人的身份,大可不必坐在铺子里等,理应去后头单独设置的茶间里等候就是。估计李夫人是酒翁不意不大酒了。   看着李夫人目光总是时不时扫向她身旁的凌峰,徐璐有些无耐,这些人呀,怎么就那么关心自己的私事呢?   “是吗,还可以按着自己的意见再改动吗?”徐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李夫人笑着说:“那当然,想怎样改就怎样改,也就是多出点儿功夫钱罢了。不过少夫人买那么多,想必掌柜的应该不会再另收钱吧?”   女掌柜笑道:“李夫人说得极是,只要不在上头另外加东西,所有的改动都不会额外收钱的。李夫人放心好了。”   凌峰抱着团哥儿对徐璐不耐烦地道:“时候不早了,走了。”对李夫人淡淡地道:“夫人请。”   李夫人赶紧退后两步,并侧身福了身子,“不好意思,挡了凌大人的路了,凌大人先请。”   凌峰抱着团哥儿大步走了出去。   徐璐一副“无耐”的模样,歉然地对李夫人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请李夫人和几位夫人吃茶。”然后匆匆与李夫人等人福了身子,匆匆追上凌峰。   看着徐璐急匆匆的背影,李夫人等人油然冒出来的羡慕总算稍稍平衡了些。   “这凌大人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好男人呀,身为勋爵之后,朝廷高官,还能亲自陪老婆孩子逛街购物,着实难得。”等凌峰等人消失在店门口时,一个妇人如是说。   女掌柜头走了凌峰,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捂着怀里的数百两银子的银票,说:“……京城地界,一掷千金的客人我可是见得多了。替女人一掷千金的男人,我也见得多了,但那只是商贾富豪,专替那些狐狸精花钱罢了。像凌大人这种给自己的妻子一掷千金,又是官面人物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众人就好奇地问女掌柜徐璐买了多少首饰。   女掌柜才不会对外说那八件珠钗,他们只卖了八千两银子不到,比了比手势,“一万八千两,赏银就给了八百两。”   妇人们全都吃惊地捂着唇边,纷纷感慨安国侯储果真是世家巨族,徐璐好福气之类的话。   唯独李夫人则在心里说:“不见得吧,刚才凌峰稍微露出不耐烦,那徐氏就赶紧丢下我们追了上去,显然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凌峰一掷千金给徐璐买首饰,李夫人自动自发地理解为男人面子在作祟罢了。   ……   从丽人坊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凌峰又说就在外头用饭得了。   反正不是自己花钱,徐璐并无异议。   于是一家三口又去附近有名的酒楼用饭,要了间雅间,点了店里的招牌菜,有一道来凤糖醋鱼,味道极好,团哥儿特别爱吃,但因为怕有鱼刺,徐璐挑得特别仔细,就耽搁了吃饭时间。等吃完饭出来,外头天色完全黑烬。   吃完饭,凌峰习惯性地去如厕。   有了上回如意楼上个茅房差点弄出的风波,徐璐特地让洗砚和秦守正去茅房外头守着。   徐璐就带着团哥儿在包厢里等着凌峰。   忽然感觉楼梯上有动静,不由奇怪,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酒楼里也没什么客人,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上楼吃饭。万一赶不及回去怎么办?   如此想着,包厢包头就响来一阵牛气冲天的声音来:“小二,把你们酒楼最拿手的好酒好菜统统呈上来。另外,再叫几个娘们给爷助兴。”脚步声渐渐近了,“咦,这里头还有烛火,还有人在里头么?”然后呼啦一声,徐璐的包厢门就被拉开了。   ------题外话------   看你们,不闹一回估计就把人家忘得差不多了吧?哼 ☆、第20章 凶名在外,所向披靡   守在包厢门内的沁香依香吓了一大跳,杏眼圆瞪:“你是谁?放肆,出去!”   “哈哈,老子运气好,这儿居然还有两个美人儿。”那人就伸手去摸依香的脸。   依香气得全身发颤,她服侍在徐璐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气得说不出话来。   沁香厉声喝道:“登徒子,给我滚出去。”伸手去推。只是那人身材高大,沁香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被那人随手一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直服侍在徐璐身边的绘春箭步越过屏风,胎起一脚踹向那人的胸裳,那人因是练家子,未曾把绘春这样的一女流放眼里,只是随意地挥手挡。   只是没料到绘春脚劲奇高,不但把他的手给蹬掉,又还被一脚蹬到胸口,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落到外头走廊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那人被绘春踹飞出去的动作刚好被绕过屏风出来的徐璐看了个究竟,她还从未遇上这样的事儿,心脏怦怦作跳,忍不住道:“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放肆!”   外头还有那登陡子的同伙,见自己的同伙吃了亏,个个摩拳擦掌地冲进来要教训绘春。   沁香二人吓得脸色发白,只能团团把徐璐母子护到身边,厉声道:“安国侯世子在此,尔等胆敢放肆?”   众人冲进来的身子就顿了下,脖子也微微缩了缩,目光惊惶而疑惑,下意识四处扫射,并未发现凌峰的影子,只看到对折乌梨木屏风后出来的世家贵妇打扮的貌美少妇。   这些纨绔子多少还是有些眼界,瞧徐璐的着装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一般。他们虽然也有些身份,却也还未到随心所欲的境界,气势就减了下来。   徐璐冷声质问:“你们是谁?私自闯进我的包间里,意欲为何?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还不退出去。”   徐璐说得声色俱厉,这群纨绔子还算识时务,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倒是刚才那被绘春一脚踹出去的男子则不干了,捂着被揣痛的胸膛,半弓着腰进来,双眼血红,厉声吼道:“刚才是哪个贱婢动得手?给大爷我站出来,老子不把你整得生死不能我裘千帆的名字就倒着写。”   那几个纨绔子赶紧对裘千帆道:“这是安国侯府的家眷。”   裘千帆愣了愣,复又嚷嚷道:“屁的安国侯府,安国侯府了不起吗?不管谁惹到了爷就该死。刚才是哪个贱婢?是你,还是你?咦,这儿还有个美人儿,老天爷还是待我不薄。”当看到娇艳如花的徐璐时,裘千帆忽然双眼一亮。   沁香等人气得全身发颤,厉声斥道:“竖子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我家少夫人岂是你能冲撞的?”   成了婚的妇人,那更好办,这些女人向来爱惜名声,就算是被欺负了,但为了名声,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大肆宣扬。加上包间里全是清一色女人,裘千帆更是有恃无恐,得意大笑,肆无忌惮道:“冲撞?说得好。爷我就要冲撞你们少夫人,又怎样?”   “你这个无耻……”沁香气得话都说不也俐索了。   徐璐说:“绘春,把这个狂徒给我拿下,往死里揍。”   京城姓裘的人家,又还如此嚣张,也就那么一家,那只有当今的裘德太妃的娘家人了。   裘德太妃是先帝时期的一位宫妃,因是今上生母昭德太后的表妹,对今上有过抚育之恩,今上登基后,被加封为德太妃,是后宫中唯一位列妃位的太妃。今上仁慈,以长辈礼待裘德太妃,裘氏一门也水涨船高,抓了些不高不低的差事在手头,也算是帝都有名的新贵。   裘家如今的家主裘乾望,正是德太妃的亲兄弟,育有三子,长子裘千航是朝阳公主驸马,被封驸马都慰,领禁卫军副领之职。次子裘千帆就是眼前这个混账东西,娶国子监祭酒蔡春之女为妻。三子裘千行是庶出,还未娶亲。   裘家因是皇亲国戚,上有裘德太妃这个大靠山,下有朝阳公主作后盾,京城绝大多数勋贵都要客气三分。裘千帆是次子,又不需继承家业,自然就被养出了骄横脾气。而此人最喜逼奸官眷,若是不从,就四处败坏其名声。这些被裘千帆盯上的官眷,明明就是受害者,但因世俗礼教对女子的苛刻,这些女子下场通常都很悲惨。受害人家因顾忌裘家背后的裘德太妃,也只能忍气吞声。   徐璐在明白此人正是那卑劣无耻又惯爱使些下流手段害人的裘千帆后,不敢客气,先把此人的嚣张气焰压下再说。   绘春果然就上前把裘千帆打得哭爹喊娘,尽管此人也是个练家子,但哪及得上练过内家功法的绘春。   裘千帆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大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怨毒地瞪着徐璐:“贱人,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把你整得身败名裂,老子就跟着你姓。”   一个施施然的声音响来:“姓裘的,你这是在威胁朝廷官眷,世家命妇?”   几个纨绔子正要扶着裘千帆离去,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回头,就瞧到凌峰本人,忽然脸色一变。   “是又怎样?”裘千帆还不知死活地叫着。   凌峰总算出现了,徐璐松了口气,轻叫了声:“爷!”   凌峰没有理会徐璐,上前,忽然给裘千帆一巴掌,当场把他打得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裘千帆被打得晕头转向,嘴鼻流血,他脑子翁翁地响着,呆呆地指着凌峰,“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爷是谁?”   凌峰不屑地道:“爷当年做纨绔子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又伸出手来,捏住裘千帆那根指人的食指,狠狠掰了下去,在裘千帆惨叫声中,淡淡地道:“爷最恨的就是被人指着骂。”手上再稍稍使劲,裘千帆再一次杀猪般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不是自诩为纨绔子么?纨绔子就该有纨绔子的骄傲才是,这么点儿痛楚就叫得杀猪似的,真是丢脸。”   裘千帆依然惨叫着,“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啊,我的手断了,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不?”   凌峰继继用力:“爷的娘可是堂堂国夫人,你胆子倒是肥,连国夫人也敢骂。”把裘千帆整条右臂都折了下来,只听到骨头“咔嚓咔嚓”地一种缓慢的速度响着,裘千帆一声歇斯底里里的惨叫后,晕了过去。   凌峰丢开他,拿了茶水泼到他脸上,裘千帆被泼醒了,以奇怪的姿势扑倒在地,痛得冷额涔涔,也不敢说什么威胁话了,只是怨毒地瞪着凌峰。   凌峰踹了他一脚,不屑地道:“敢学纨绔子欺男霸女,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本就是个脓包。”   裘千帆再度惨叫一声,额上冷汗冒得更凶了。   “这可是爷的包间,你们闯进爷的包间做甚?想抢劫么?”目光威严地扫过一群吓得面无人色的纨绔子。   这些纨绔子不敢看凌峰的眼神,正要解释,哪知凌峰却扭头对徐璐说:“看看皇后娘娘赐给你的玉如意还在不在?还有圣上赐的金腰带,刚才我去官府还放在包间里的。”   凌峰的金腰带一直都佩戴在身上好不好?不过徐璐向来是举一反三的,会意地进去找了找,忽然脸色发白从屏风后出来:“玉如意被姓裘的打坏了,爷的金腰带,金腰带也不见了。”   徐璐手上拿着一分为二的玉如意。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公然闯入抢爷的御赐之物!”凌峰面带杀气地瞪着一群人。   这群纨绔子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凌峰的恶毒手断,赶紧大声喊冤,这个说他们并没有动过包间里的任何东西,那个说他们并没有踏入包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恐惶后,又统一口径,表示他们并没有踏入包间。   “可是御赐的玉如意碎了是事实,爷的金腰带不见了也是事实。刚才就你们来过,难道还会是别人?”凌峰释放出在战场上练就的杀气,逼得几个纨绔子冷汗滑滑,双腿打颤,又拿出他在朝堂上纵横无比的气势,“这儿那么多包间,你们别的包间不去,偏就闯入爷的包间,幸好爷来得早,不然你们不但劫财,居然还敢劫色。拙荆身边的丫鬟确实个个貌美如花,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当我安国侯府是摆设不成?”   “拙荆好歹也是朝廷官眷,世家命妇,你们也敢在爷面前胡作非为,还敢语出威胁,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有你们老子撑腰,爷就不敢收拾你们?”   洗砚忽然走到裘千帆身边,一脚踹开他,地上一条绘蟠龙纹的金腰带赫然出现在人前,一群纨绔子张大了嘴巴。   “好呀,金腰带果然被你偷了去。”洗砚上前,拾起金腰带,再一次踹了裘千帆,对凌峰道:“爷,这人公然抢劫御赐之物,还冲撞威胁少夫人,一定要送官严办。而这几个人,全是帮凶。”洗砚威风凛凛地指着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纨绔子。   几个纨绔子也知道上了人家的血当了,却又百口莫辩,只能一个个地大喊冤枉。   凌峰冷笑道:“刚才谁闯进爷的包间,谁就是凶手。”   众位纨绔子都得到了启发,纷纷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裘千帆,把所有责任全都在此人身上。   凌峰却冷笑道:“他一个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既能偷玉如意,又还一手偷金腰带,我是不信的。”   于是众人就说裘千帆是金吾卫副指挥使,有武功在身,并且很厉害的那种,一人对付几个大汉都没问题的,而屋里头全是娇滴滴的妇道人家,自然不在话下。甚至为了洗掉自己的罪名,几个纨绔子还异口同声地倒出裘千帆是偷香窃玉的高手,为了败坏别家妇人的名声,进而得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经常半夜里翻进别人家中,偷人家的抹胸绣帕也从未失过手。   众人皆醉唯独裘千帆独醒,气得破口大骂,对他们吼道:“一群混蛋,他这是在故意让咱们窝里反呀?蠢猪。”   可惜没人明白他的苦心,几个纨绔子又倒了不少裘千帆偷香窃玉的过程,全是卑劣下流无耻的勾当,凌峰大怒,说:“姓裘的为何好端端的要针对凌某?是不是受了你们的撺掇?”   凌峰凶名在外,蛮横起来,自是所向披靡。   几个纨绔子早已被吓破了胆,就在凌峰的引导下,睁眼说瞎话地又编造出裘千帆本来就看凌峰不顺眼,所以想收拾凌峰。只是凌峰本人不好对付,所以就把主意打在徐璐身上,加上徐璐刚好又落了单,所以裘千帆就想闯进包间里抢劫,等抢劫过后,又发现几个侍女长得貌美如花,就又起了色心等等,他们倒是有点儿脑子,知道不能把徐璐牵扯进来,只把裘千帆的色心针对在几个侍女身上。   凌峰看着徐璐手上的玉如意:“是不是刚才在挣抢中,玉如意就掉在地上摔坏了?”   “是是是,确是在争抢过程中摔坏了。”   凌峰又埋怨地瞪着徐璐,“你为何不与他们说清楚,这是御赐之物?”   徐璐无辜地道:“说了,可这姓裘的却说御赐的又算啥?他家中多的是御赐的。”   几个侍女也异口同声道:“这人好嚣张,不但抢东西,刚才还想非礼奴婢,求世子爷少夫人给奴婢作主。”沁香倒是机灵,就跪了下来。   绘春也跪了下来,牵开被撕得破碎的衣裳哭道:“刚才姓裘的还要来撕奴婢的衣服,求爷和少夫人给奴婢作主。”   一群纨绔子唇角抽搐,如此睁眼说瞎话,恶人先告状向来是他们的专长,今日自是甘拜下风。   “好呀,抢东西抢到我安国侯府头上来,抢的还是御赐之物。劫色也劫到我家的婢女头上,裘千帆,你果然有种。”   “你们几个!”凌峰冷冷地道:“就算事情与你们无关,但你们也是帮凶,就一起绑了随我进宫向皇上请罪吧。”   几个纨绔子赶紧求饶道,又把责任全推在裘千帆身上。   裘千帆却厉笑道:“我姑祖母可是德太妃,有太妃娘娘替我求情,皇上是不会从重处罚我的。倒是你,凌峰,你把我打成这样,我要你好看。”典型的靠着家里人横而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   凌峰淡淡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我,有太妃娘娘在,皇上少不得也要给你几分面子。涉及到皇亲国戚,官府怕是不敢管。”扭头对洗砚道:“去把宋仁超叫来。”   宋仁超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宋仁超,专司诏狱,搜集犯事官员罪状,可以说,一旦被锦衣卫盯上,并落到锦衣卫手里的人,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文武勋贵,少不要脱层皮。   “锦衣卫?”纨绔子虽然爱仗着家人作威作福,但没有人会主动去招惹锦衣卫的,见裘天帆要被送入锦衣卫,众人全倒吸口气。   徐璐也惊了下,赶紧捏了下凌峰,小声道:“裘千帆到底是朝阳公主的小叔子。”   凌峰没有理会她,扬着张渗人的笑容,看着几个纨绔子,“不想吃苦头,就对里头的人老实交代。若有半句虚言,哼哼!”   众人冷汗淋漓。   很快,锦衣卫的人就来了,宋仁超亲自带队,像拧小鸡一样把裘千帆从地上拧了起来,裘千帆整张右臂全被凌峰折断,如此一动,痛得惨叫,小腿也被凌峰踹了一脚,骨头似乎也被踹折了,站也站不稳,几乎痛得晕厥过去。   ------题外话------   这是今天的更新,老规矩,我的票票,我的打赏,还有我的鲜花。不送钻石,好歹鲜花也要整两朵吧? ☆、第20章   宋仁超不屑地把他丢给手下,说:“如此没用,还好意思当纨绔子,真是丢人。”目光阴冷地扫过一群吓得瑟瑟发抖的纨绔子,厉声喝道:“汰,你们几个,是亲自走呢,还是爷我亲自动手?”   几个纨绔子哭丧着脸赶紧说自己走,他们恨死裘千帆了,如果不是他色心发作,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发生了。   而裘千帆也恨死这几个不顾道义的混蛋,在心里发下毒誓,一旦重见天日,一定要好生收拾这些无耻的家伙。   几个纨绔子被带走后,宋仁超又对凌峰抱拳,谄笑道:“世子爷放心,有我老宋在,保证把那姓裘的祖宗十作代都挖出来。”   凌峰淡淡地道:“我相信老宋你的本事。只是,我不想为着这小事儿吓到拙荆。”   宋仁超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当然不关尊夫人的事,尊夫人只是受害者。那姓裘的仗着有个太妃的姑母,胡作非为,四处为恶,逼奸良家妇女,行为之恶毒,手段之残忍,作法之下贱,毫无半点官宦子弟应有的模样。今日在我老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做出对尊夫人强抢御赐之物,非礼贵府婢女,甚至威胁权贵的行为,实在是天理难容,国法不容。也亏他倒霉,让我老宋遇上了。哼,不把他查个底朝天,我宋仁超的名字就倒着来写。”   凌峰如沐春风地笑着,“是呀,真的多亏了老宋你适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呀。”   他看了徐璐一眼,心痛愤怒:“也亏得老宋你及时赶到。”   宋仁超激动地道:“世子爷客气了,下官这身官皮,就是专门整治这些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纨绔子的。管他后台有多硬,只要犯在到我老宋头上,包他后悔为恶。”   果然,官字两张口,兵字两只手。可仰吞国脂,俯噬民膏,亦可上护国器,下哺黎民。   因此事涉及自己,徐璐估计认作上护国器,下哺黎明罢。   等宋仁超离去后,徐璐又担忧地问凌峰:“裘千帆不足为虑,可到底是朝阳公主的小叔子,好歹也要给她顾惜点颜面吧。”   凌峰说:“所以现在咱们就直奔裘府,让裘家人给你做主。”   徐璐呆住了,这会不会欺人太甚了?   凌峰笑道:“什么欺人太甚,而是先下手为强,懂吗?”抢占先机,夺得地利,就能站于不败之地。   此时已进入宵禁,大街上已无行人,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四处巡逻。   凌家队伍打出凌家的标志,倒也畅通无阻。   徐璐上了轿,凌峰骑马与轿子平行,边走边说道:“估计现在裘家还不知道裘千帆被锦衣卫带走了,咱们现在就打上门去讨要说法。”   告状也是有讲究的,有理走遍天下是第一要素,先下手为强更是第二要素。给裘家人一种‘凌家是受害者’角色,裘千帆是什么德性,裘家人肯定是清楚的。肯定二话不说就要向凌峰赔罪,而裘千帆的凄惨下场,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收拾了人家的娃,把人家的娃弄到牢里去,还不过瘾,还要去人家家中找麻烦,如此不依不饶,徐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凌峰却是振振有词:“什么不依不饶,咱这叫先下手为强,懂不?裘千帆的事儿估计裘家人还没有得到消息,我们此去裘家,做出兴师问罪,他们自己儿子什么德性他们自己清楚,只会认为是裘千帆不长眼睛惹到咱们。咱们特地登门告状去,他们只有陪小心的份。咱们再把事情说严重些,让他们知道裘千帆犯下的滔天罪行。只要裘老头稍微有点儿头脑,只有磕头求饶的份。”   徐璐说:“无中生有的事,到时候裘千帆被放了出来,他不会长嘴巴说出来?”   凌峰笑了起来,“有那几个纨绔子的供词,以及宋仁超和酒家的亲自见证,裘家人肯定只会相信咱们。”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徐璐:“这就叫人品决定信誉。到时候就算裘千帆说破了喉咙,谁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衣冠禽兽!   不知为何,徐璐脑海里闪过这句成语。   快要抵达裘家时,凌峰又告诫徐璐及几个丫头:“一会儿还得逼真些,为免穿帮,你们最好少说话,就以悲愤的目光瞪着他们就是了。”   又告诫徐璐:“为了衬托咱们的高风亮节,也不必把所有事儿都往裘千帆身上揽。”   明明就是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他还高风亮节,徐璐稳底无语了。但被冤枉的对像是裘千帆那个恶迹垒垒的无耻之徒,徐璐非但没有羞愧,反而隐隐期待起来。   裘家原本只是普通小官宦人家,出了个妃嫔也没能改变太多,自今上登基后,原来的裘妃因抚育圣上有功,被封太妃,裘家得到了照拂,这才渐渐风光起来。   但身为有眼界的裘家人,裘大老爷并未被眼前的圣宠冲昏头脑,依然战战兢兢做着份内事,努力壮大自家实力,除了督促家族子弟认真读书出仕外,还特别注重联姻。这不,老大裘千航娶了圣上的胞妹朝阳公主,一举成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朝阳公主曾嫁过一次,因原驸马混账至极,即想得到公主的资源,又还想享受世俗男人的三妻四妾,被朝阳公主一脚蹬得远远的,一大家子被盛怒的圣上巴掌一挥,全家被发配边疆三千里,永世为奴。   基于前驸马之鉴,裘天航成为新驸马后,服侍公主妻子尽心尽力,总算得到朝阳公主青睐,放下身段与裘天航过起了世俗夫妻该有的日子,还接连生下一儿一女。圣上鉴于裘家服侍公主用心得力,龙颜大悦,赏了裘千航忠孝侯的爵位,其千金也给了郡主的封号。   裘千航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对朝阳公主越发尽心,当然,得到的回报也无比丰厚。裘千航还打破本朝驸马不得入政的禁锢,成为实权在握的禁卫军副统领。连小叔子裘千帆也得了个的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事。因没吃过苦头,加上又被母亲宠着,被身为姑母的太妃宠着,就养成了纨绔习性,溜街逗狗,耀武扬威,欺男霸女,无恶不干。更因其好色成性,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官府看在朝阳公主的面上,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加上裘家态度良好,总是事先花钱打点苦主,官府也没有继续追究。这就越发纵容了这厮作恶的胆子,手渐渐伸向官眷身上。   先前被裘千帆祸害的也就只是些无背景无身份的普通官眷,有太妃镇着,再有裘家出面善后,倒也没有闹到台面上来,但这回却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厉害人物,裘大老爷气得恨不得打断裘千帆的腿。   凌峰夫妇登门,一副来着不善的模样,这让听了不少凌峰威名的裘大老爷很是忐忑。   凌峰连最起码的寒暄都省了,直接冷冷地来一句:“姓裘的,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把玉如意和金腰带放到几子上,冷冷地道:“今儿个凌某带妻儿去酒店用饭。你那儿子可真是胆大包天,瞧中了凌某这两件御赐之物,居然趁凌某去官房之际,闯入包间,对拙荆施行明抢。抢了也就抢了,居然还敢调戏起拙荆来了。当时凌某肚子疼,在官房耽误了些时候。也亏得锦衣卫宋仁超碰巧出现在现场,这才阻止了你那儿子继续施恶。拙荆的名声才没有被毁,姓裘的,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教儿子的?啊?真以为有太妃娘娘做靠山,就可以无恶不作吗?嗯?”   凌峰重重拍了太师椅的扶手,坚实的黄花梨被拍断。   裘大老爷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颤危危地道歉求饶,他倒是没有怀疑凌峰说假话,他儿子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再来,他也绝不会想到,凌峰堂堂朝廷官员,睁眼说瞎话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徐璐虽不耻凌峰的行径,但对于裘家纵容儿子为恶,也没任何好感,毫无压力地扮起了受害者,抹着帕子哭道:“姓裘的狂徒实在是无耻可恶,要不是我的丫鬟忠心护主,说不定,我,我就真的从窗户里跳下去了。”   凌峰怒道:“说什么胡话,错的是姓裘的狂徒,与你何干,以后可不许轻生。”他抓着徐璐的手,一脸心有余悸地道:“也亏得宋仁超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姓裘的,虽说拙荆免于被扰之忧,但你儿子闯入凌某的包间对拙荆抢御赐之物是事实,被宋仁超抓了现行还死不悔改,还语出威胁,张口太妃娘娘的侄儿,闭口裘家人,说我们不敢动他。裘千帆如此为恶,也是你们裘家纵容而为。子不肖父之过,这笔账,凌某可是给你记下了。”   “也亏得宋仁超把裘千帆和那群为恶的纨绔子带走了,不然凌某当场就要活剐了他。”凌峰说得杀气腾腾。   凌峰身上的怒火把裘大老爷吓得心肝儿乱颤,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语无论次地说着“这个孽子,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最后见实在消不掉凌峰的怒火,只好说:“凌大人,千错万错都是裘某教子无方,您要怪就怪裘某吧,你要如何赔偿,就说个章程,只要裘某做得到,裘某必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因为惧怕,连儿子被锦衣卫带走的事都顾不得了。只一心想先消了凌峰的怒火。   凌峰发了一顿脾气,似乎出了口气,语气就缓和下来,“赔,你要怎么赔?若事情当真发生了,就是把你裘家人全都活剐了都无济于事。太妃娘娘向来仁慈端方,素有贤名的老人家,却让你们这群不肖子孙给败坏了名声。朝阳公主那样风光雯月的人,你们就尽给她拖后腿,也亏得遇上了我,若是遇上了言官,哼哼,若捅到朝堂上去,不但太妃娘娘要受朝臣质疑,还会连累朝阳公主落得个纵容亲戚为害一方的罪名。你们裘家倒是好算盘,朝阳公主是何等的清高骄傲,居然让你们这等小人给败坏了名声,要是让圣上知道,还不活剐了你们。”   凌峰唱作俱3佳,不但说得声色俱厉,又还怒拍了茶几,花梨木的几子也被拍散了,吓得裘大老爷一个机灵,几乎跳了起来。   凌峰除了制敌先机外,还卑劣无耻脸皮厚地高屋建瓴,把事情的高度上升到皇帝,太妃,朝阳公主,朝臣那一层次,唬得裘大老爷面无土色,身心俱震,魂飞魄散,只差没有跪下来感激凌峰的宽容大度了。   唬人唬到如此境界,徐璐是彻底服了。   凌峰又摆出身为纨绔子弟特有的傲气来:“要不是看在拙荆与朝阳公主私交甚好的份上,凌某还会客客气气坐在这儿?”   这时候,朝阳公主驾到,随行的还有驸马裘千航,以及裘老夫人婆媳。   徐璐上前与朝阳公主见礼,未语泪先流:“公主……”   认识徐璐这么久,朝阳公主还是头一次瞧到如此脆弱的徐璐,疾步上前,拉着她的手:“小璐,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受了什么委屈快与我说,我替你作主。”   不得不说,向来人前都是乐观开朗的人,陡然露出脆弱无助来,更能让人心生怜惜,下意识地认定: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不会当场失态。   这大概就是凌峰所说的,人品好的人,演起戏来更能事半功倍吧。   裘大夫人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仗着凌家势大,跑来我家撒野么?”   “住口,你这老妇。”裘大老爷正要喝斥她,凌峰却是大怒,上前两步,就要去打裘大夫人,徐璐赶紧拉住他,“爷,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凌峰就不再挣扎,面色冷厉:“要不是看在朝阳公主的份上,爷我第一个打死你。”   裘大夫人面色发白,因为她感觉得出凌峰不似在说笑,而是真的带杀气,又怒又怕,赶紧躲到朝阳公主身后,叫道:“公主,您看到了,当着您的面他都要打杀我,您可得替我作主。”   “你给我闭嘴,蠢妇。谁叫你来的?”裘大老爷却是冲着妻子吼道。   ------题外话------   今天上火了, ☆、第22章 恶人的境界   “爹,凌大人,这,这究竟怎么回事?”裘千航心头也七上八下的,他只听下人来报,说凌峰夫妇来者不善,估计是来裘家找茬,凌峰的威名他也有些怵,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把公主也给请了来。   裘大老爷气得重重跺脚,恨声道:“还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差点就给咱家闯下滔天大祸了。”   等裘家人知道裘千帆干下的好事后,裘老夫人就甩了裘大夫人一巴掌:“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越来越不像样了。”   裘千航也惊呆了,怒声道:“这个混账东西,我早就说过,要好生收拾他,给他个教训,你们偏不听,就要纵着他,现在好了,祸越闯越大了。娘,您可别看我,我是不会再管了。儿子给他收拾烂瘫子实在是收拾够了。”   裘大夫人就哭道:“你这个逆子,那可是你亲兄弟。你怎能见死不救?你自己富贵了,显达了,就不要自己的兄弟了?你怎能这么狠心?”   朝阳公主忽然怒声道:“小璐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裘千帆胆大包天,连本公主的好姐妹也敢调戏,活得不耐烦了是不?还有,公然抢夺御赐之物,调戏威胁勋贵夫人,每一样都是死罪。你要驸马怎么救?为了救你儿子就要置朝廷律法不顾?以权干涉律法不成?”   裘大夫人向来怕这个公主儿媳妇,呆呆地反驳道:“公,公主。千帆纵然有错,可也是您的小叔子,千航的亲弟弟,还是恒儿清儿的亲叔叔吧?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哪一回他犯了错本公主没有看在驸马的面上给他收拾烂瘫子?可你瞧瞧,他可有改过自新?没有吧,反而变本加厉,以前也就是欺负些低级官眷,如今连本公主的好姐妹都敢欺负了,怕是连我这个公主嫂子也没放眼里了吧。”   “你不必再说了,这事儿本公主不会再管了。收起你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本主公不吃你那套。你那儿子成今天这副模样,全都是你纵出来的,祖母骂你是丧家星倒是没骂错。也亏得驸马没有养在你跟前,不然也会和你那儿子一个德性。”转过头来,又对裘千航厉声道:“你要是再管那混蛋,本公主就休了你,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反正本公主也不是第一次休夫。”   这得圣宠的公主就是飙悍,徐璐赶紧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太过了,朝阳公主却拍了拍了她的手道:“小璐,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就是锦衣卫的不抓他,我也要让官府治他的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璐一脸感动地道:“有公主这句话,我这点委屈算什么,你与驸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也不要因为我而坏了夫妻情份。不然,我心里可是难安的。”   “难不成为了我的驸马之间的感情,你的委屈只能白受不成?”朝阳公主嘴皮子也是个俐索的,她看向驸马,一脸的警告。   裘千航苦笑,赶紧拱手道:“公主放心,我自不会违背您的吩咐的。”   裘老夫人心痛孙子在自己妻子面前的卑躬屈膝,越是深恨把孙子逼到这副田地的媳妇,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又一巴掌煽向裘大夫人,厉声道:“看你养的好儿子,自己做了混账事,还连累一家老小替他受罪,老二是你儿子,老大就不是儿子?”在朝阳公主在场,她倒是不好说得太过了,只能责骂媳妇的偏心。   裘大夫人被打得难堪至极,不服气地辩道:“婆婆,我好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您就不能给点儿面子?”   裘老夫人破口大骂:“纵出个闯下滔天大祸的孽子,你还想要面子?早干嘛去了?”   凌峰怒道:“够了,爷今日来可不是来听你们推卸责任的。看在朝阳公主的份上,爷就不报复你们裘家。只是警告你们,裘千帆被锦衣卫带走,是死是活于凌某人无关。你们若是因为裘千帆而怀恨于心做出报复凌家之事,那就休怪凌峰心狠手辣。”   裘家人全松了口气,全一致认为,凌峰能不报复裘家就不错了,哪还敢反过来报复凌家,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至于被锦衣卫带走的裘千帆,裘家人反倒是无所谓了,闯出这等滔天大祸,没有连累家族也是谢天谢地了,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的。退一万步,真的死在牢里头也是他活该,至少能平息凌峰的怒火,已是万幸了。   朝阳公主皱着眉头,对凌峰的嚣张很是不满,质问道:“凌峰,今儿个你可是真够器张啊?是不是仗着皇兄宠信你,就可以连本公主都不放眼里的?”   徐璐吓了一跳,赶紧道:“公主息怒,夫君并非有意的。”   凌峰勉强收回怒气,拱了拱手道:“公主这话凌某不敢当。对于每一个有气性的男人来说,自己的妻子被欺负了,若不出口恶气,那还是男人么?难不成公主要凌某当个软脚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受欺负而不吭声吧?”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你替妻子出头是没问题,但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这是裘家,本公主的婆家。”   凌峰声音僵硬:“这并不是公主府。”   “也正是看在公主的份上,凌某也才只是给个警告而已,否则……”   “否则怎样?”朝阳公主挑衅地抬起下巴。   凌峰紧抿着唇,盯着朝阳公主的脸,半晌,忽然颓下肩膀,苦笑道:“好吧,公主最厉害,凌某也只能嘴上厉害罢了。”   如此认怂,大出徐璐意料,也大出裘家人的意料。   朝阳公主得意哼了哼,不过身上的气势也收了起来,笑道:“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罢了,冲着你替小璐出头的份上,本公主就饶了你对本公主的冲撞之罪。”   凌峰不甘不愿地拱手道:“多谢公主宽恕凌某的无理。”   如此不阴不阳的语气,朝阳公主哈哈大笑,自觉占了上风,拉着徐璐的手道:“没被吓到吧?”   徐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没,没有……”   “傻丫头,有就有,你不必顾忌我,裘千帆虽是我小叔子,但我向来瞧不起他,就是个被宠得无法天无的二世祖罢了。哼,以后我可得好生教我的儿子,千万别学他那副德性。”又瞪着裘千航,警告道:“这回就让他吃回苦头,你不许管。”   裘千航苦头着点头,“是。”   “小璐,这么晚了,我也不留你了,改日来我这儿喝茶。”朝阳公主摆驾回公主府,裘家人恭送公主,裘千航则随朝阳公主一道离去。   凌峰也带着徐璐冷哼一声,离开了裘家。   “刚才在朝阳公主面前怎么忽然就怂了?”回去后,徐璐就取笑凌峰。   凌峰大老爷们地伸开双手,任由妻子服侍他宽衣,闻言嘴角翘了翘,不答反问:“对上个活炮仗,不躲远些,难不成还要与之硬碰硬不成?”   意思是朝阳公主就是炮仗脾气,不能硬碰硬,等她发泄完了自然恢复了。   徐璐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捶他的胸膛,“凡事你都有理。”不得不说,对人心的揣摩,没有人能比得上凌峰就是了。   刚才朝阳公主摆明了找茬,幸好凌峰没有接招,不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真是怪了,她好端端的干嘛要与你过不去呢,咱们可是受害者呢?”受了凌峰的影响,徐璐已认动自发地认为自己是十足的受害者角色。   凌峰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是女人,你都不知道还来问我?”   这话说得好有猫腻,徐璐不满了,“什么意思嘛?”   “算了,不说了,明候不早了,歇了吧。”凌峰施施然地踱着步子上了床,“再拿一床被子来,天气冷,爷有些不舒服,要变身睡觉。”   变成蛇身后,一床被子就不够盖了。   屋子里烧有地龙,怎么就冷了,还不是明摆着想欺负她。   徐璐对他的背影“呸”了声作回答。   ……   果然如凌峰所言,裘千帆这个纨绔子撞上凌峰这个比他还要横的纨绔子,只有倒血霉的份。被凌峰玩弄得生死不能,不但被同伙的几个纨绔子反咬一口,还让锦衣卫安下厚厚一册的罪名。   锦衣卫的刑审之严酷绝对令人闻风色变,裘千帆那种没吃过苦头的二世祖,在两记鞭子加烧红的烙铁侍候下,很快就认了罪。   裘千帆罪状如下:“……为私自打击报复凌峰,趁凌峰如厕,徐氏落单之际,闯入包间强抢御赐玉如意和金腰带,又见色起意,当场调戏起凌家婢女,后被锦衣卫南镇抚司宋仁超意外碰上,制止恶行后,依然毫不悔改,仗裘德太妃之势,威胁徐氏及锦衣卫。”   “经锦衣卫南镇抚司宋仁超仔细过问此案,裘千帆犯错如下:为打击报复朝廷官员,入室明抢御赐之物,冲撞威胁勋贵夫人,仗势欺人,死不悔改,罪名成立。因裘乃裘德太妃娘家子侄,朝阳公主夫家之人,为皇亲国戚身份,锦衣卫不敢擅专,特移交司礼监裁夺。”   认罪书上不但有裘千帆的亲自画押,还有几个二世祖们的证词,以及酒楼老板和店小二的证词。   宋仁超后又向司礼监呈交裘千帆以往犯下的累累罪行,不但有欺男霸女,当街纵马伤人,鞭打无辜民众这些普通纨绔子常干的事儿,还有欺辱逼奸良家妇,半夜入室盗窃官眷贴身私物以达不可告人的目的,败坏无辜官眷名声,逼得这些官着为此轻生或受夫家鄙弃,含冤而死,光这种事儿就有整整六起,另外还有诱奸或逼奸官眷的事儿,因数量庞大,成影响甚广,就没再俱体到人物姓名。但如此罪行,也够裘千帆死上十回八回了。   就是宫中的裘德太妃想求情,都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她到底不是皇帝的生母,没那个底气,更没那个脸面。   只是裘家人也没有四处求情,让徐璐很是意外,问凌峰:“他们怎的不来找你求情呢?”   她以为裘家大老爷应该会来找凌峰求求情,或是裘大夫人带着裘千帆的妻子也会来找她求个情什么的,只是她在家等了三两天,也不见裘家人上门裘情,着实奇怪。   凌峰脸上又是不可一世的骄傲,斜眼看着她:“懒得与你说。”   徐璐嘟唇,这个混账。   ……   没有等到裘家人来求情,徐璐反倒是接待了几个登门道歉的官眷。   这些官眷就是那天与裘千帆混在一起恶事没干一件反而被凌峰利用了一回当了炮灰的倒霉蛋的母亲妻子。   那几个纨绔子着实倒霉的,也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让凌峰一手大棒一手威摄,又是威胁又是利用,再从锦衣卫大牢走了一圈出来,睁眼说瞎话地做了一回假证,亲自见证到锦衣卫的残忍狠毒,凌峰不遑多让的心狠手辣,回去后,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对着父母和自己的枕边人,真话都不敢讲了,只一口咬定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一定重新做人。惹得做父母的又是欣慰又是恐惶,纷纷在心里恐惶着,儿子得罪了凌峰,虽说锦衣卫没有追究儿子的过错,怕就怕凌峰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家族头上,也落得个秦王荆三家的下场,那才是冤枉。   于是几家人商议着,一起来凌家向徐璐道歉。   几个中老妇人领着年轻妇人,丧着张青白相间的脸,带着贵重赔礼厚礼,左一句“没有教好离请少夫人原谅”右一句“请少夫宽宏”的话。   看着一群神色恐惶的妇人,向来没做过坏事的徐璐心头很是愧疚,也因为不为人知的愧疚,她非常大方地宽恕了她们,反而还安慰着:“没事儿,都是那裘千帆坏透了,不干他们的事,他们也算是受害者。我家世子爷虽有屠夫手段,但向来是恩怨分明。几位夫人倒是多虑了。”   徐璐的大方随和,让几户人家大松了口气,对徐璐千恩万谢一番方才离去。然后京城就传出有关“凌峰虽有屠夫威名,却恩怨分明,心胸大度,并不是洪水猛兽”的名声。   听到这些誉美之词,徐璐张大了嘴巴,随后不得不承认,论人品爆美程度,怕是无人能及自己这个枕边人了。   连来她家串门的朝阳公主也感叹道:“果然,玲玲说得对极了。好人就算做了一千件好事,但只做了一件坏事,就立马被打作坏人标签。而坏人,再如何的万恶不赦,可一旦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圣人,让人歌功颂德。凌峰这厮,怕是没做过半件好事吧,不过是放过那几个纨绔子,居然就得到如此赞誉,老实说,连本公主都有些佩服他了。”   路玲玲团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吃着用开水烫热的橙子,笑道:“那是。连我家二伯也不得不感慨,当恶人当到凌峰的境界,也着实让人仰望了。”她一口吞下手头的橙子,只留下橙皮,丢进篓子里,拿帕子抹了手,又继续拿起一块橙子,“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觉得你也很厉害呀。”这句话是对着朝阳公主说的。   朝阳公主笑道:“我怎么就厉害了?与凌峰比起来,我是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   “你是女人,他是男人,你怎能与他相比?你应该与我比才是。”路玲玲坐正身子,一脸气忿地道:“枉我平日里四处为善,尽量多结善缘,但凡哪家哪户有个病痛的,一旦找上我,只有我人有空,哪一回不是跑得屁颠颠的,可最终结果呢?你们也都瞧到了。非但没得到人家的感激,还惹得一身骚。我都想学凌峰了,给那些混蛋几个耳刮子。”   ------题外话------   这两天正在看琅琊榜电视剧,唉呀,胡歌演的梅长苏把我虐成狗啦,面巾纸都堆了半个垃圾桶了,这两天完全入戏了,每当看到胡歌出场,我都恨不得把披风披在他肩上了。 ☆、第23章 好人没好报   路玲玲最近也是烦心事一大堆,威国公顾夫人冯氏病了有大半年了,因为这病是心病,再高明的大夫怕也没法子治吧,心病只有心药才医得好。但顾夫人却不这么想,她只认为路玲玲瞧她落魄了,就不对她尽心,就骂她没有医德。路玲玲向来注重名声,加上她自认对得住自己的医德,偏让人这般胡骂,如何不气。顾家虽说失了势,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以顾夫人为首的一群人就声讨路玲玲无医德,踩高捧低。故意浑说路玲玲的坏话,称她得势就猖狂。加上沈家如今越发势大,沈家的政敌也借机踩上一脚,指责沈家霸道蛮横,把沈家弄得焦头烂额。这些人找不着发泄的借口,就从沈青去的新婚妻子刘氏娘家找借口,刘氏嫁入沈家后,她的二叔也刚好小升了一级,就有人暗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氏的二叔又是个倔脾气,一气之下,就与上峰顶撞起来,这下子更是捅了马窝蜂。借着刘氏二叔的事来隐射沈任行。   后来沈任行雷霆反击,借口清查户部账本,重新丈量土地为由,狠狠收拾了批官员,并还清查出一批强占民田的官员,查处了一大批仗着朝中有人胡作非为的土豪劣绅,又牵扯了不少官员。狠狠反击了一把,也让那些人老实了不少。   沈家的危机是解决了,但路玲玲依然不爽。因为那些人只是针对路玲玲的医德展开对她的攻击,要不就是指责她学艺不精,名不副实,要不就是毫无医德,富贵了显达了,就开始目中无人了,反正让她听了心里硌得慌。   徐璐就说:“这又有什么?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你不知道,每次听了这些,心里特别的窝火。”路玲玲说不出心头憋屈的感觉,那种明明做了好事,反被冤枉的感觉,任谁听了都会火大,气得抓狂。但你越是抓狂,他们反而还会说“你着什么急呀?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路玲玲医术是不错,就是嘴拙反应慢,加上这些人又故意歪理连天,遇上这些故意找茬的,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你说那冯氏,全京城的都人知道她家失了势,生了病请个大医都要三催四请,不得已才来请我。可我有推三阻四吗?有收她高价钱么?她还叽叽歪歪,气煞我矣。”   朝阳公主笑道:“气死你活该,早就让你不去,你偏要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就你高风亮节,就你有医德,就你心地善良。现在总算知道厉害了吧?好心遭狗咬,活该。”   路玲玲作势掐她,朝阳公主赶紧大喊救命。   徐璐笑着拉住路玲玲,说:“虽然我也很同情姐姐的遭遇,可我也不得不说,公主说得很有道理。”   路路玲玲垮下脸:“连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徐璐正色道:“当然不是你的错,可姐姐明知那人的德性,还要去找虐,那又能怪谁呢?”看路玲玲义愤填膺的脸,徐璐又笑道:“不过姐姐也不必生气,那种人,你越与她生气,对方反而越高兴。”   “老太太,还有二伯,芸儿他们都这样劝我,可我就是忍不住嘛。你说能不气吗?就好比,看到有人摔倒在地上,你好心去扶,他不但不感激你,还要讹你撞了他要你负责,你说气不气人?”   徐璐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他说撞了人就撞了人?至少要证据吧,撞到哪了?若是马儿,撞了人,那必是丢掉半条命。若是马车撞了人,那擦伤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若是人撞人,能撞出多严重后果?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真被讹上也不用怕,直接让官府出面解决,一记板子下去,看他招不招。”   徐璐以前也曾碰到过这样的人,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登场,事情就被解决了,胡浩然上前问那泼皮,撞了哪?痛不痛,痛得厉害不?那人就作出很痛苦的模样。胡浩然就扒了他的衣服,根本就没有骨折,然后就真的让那泼皮骨折了。   路玲玲长叹口气:“那是故意讹诈的,以咱们的身份,收拾他简直是手到擒来。问题是确实被人撞了,凶手又跑了,你去扶他,他就赖上你的那种人,那才会气得半死,却又无可耐何。”   徐璐笑道:“我也听说过,只是我运气好,倒没有遇上,怎么,姐姐遇上了不成?”   路玲玲长长叹口气:“所以说,我是真的倒霉嘛。”   原来,路玲玲因为是大夫的原因,时常出诊。京城地界,地痦流氓也是不敢造次的,只要不去太偏僻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危险。路玲玲有急诊外出,都还要带上两个侍女,两个婆子,前阵子有事外出,马车跑得急,就瞧到前边路上有人躺着,就下车去把人扶地起来,那人摔断了腿,路玲玲好心给那人结好了腿,也亲自送那人回家,谁知那人却赖上路玲玲。偏那人又还有些身份,还是都察院里的小官儿,虽品秩不高,却是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左一句“沈家人霸道”右一句“沈家人猖狂,会不得好死”之类的,路玲玲气得几乎吐血。又不好动用官府的势力,最后沈任行兄弟出面,一个以强大的逻辑推理把那家人驳得哑口无言,一个以拳头威胁,这才得以脱身。   但之后,外头仍是有不少质疑沈家“以势压人”的声音,做好事反被咬一口的路玲玲差点都给气病了。   随后不久,病了大半年的威国公顾夫人仍是不见好转,钱倒是花了不少,顾家人就开始耍起无赖来,骂路玲玲   耍起无赖来,骂路玲玲是良心被狗啃了的庸医,死要钱,捧红踩黑,不但不给诊金,还差点把路玲玲打了一顿,气得肋痛肝痛。   接连由这种糟心事儿,也着实够倒霉的,难怪人脸上都冒出了痘痘。   徐璐同情地说:“还是那句老话,与那样的人置气,实在是浪费感情。依我说,你就大方承认,你就是捧红踩黑,怎么着?他既然能为了不给诊金就故意诬赖你,姐姐也可以反过来诬陷他呀,没钱还请什么大夫,直接在家等死得了。你就是捧红踩黑怎么着?所以就要付诊金,还得付双倍,不然怎么对得住他们对姐姐的评价呢?”   朝阳公主双眼一亮,击掌道:“着呀,早就该如此嘛。就是怕你脸皮薄,舍不得拉下这个脸。你看看人家小璐,脸皮比你厚,比你还不要脸,瞧瞧人家活得多滋润。就你一人活得比狗还累。”   徐璐气极:“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那小叔子的事,你敢说你要脸了?”朝阳公主反问。   徐璐立马哑住,心虚地不敢瞄她。   “那个,那个,公主也知道了?”徐璐讷讷地问着。   朝阳公主笑道:“猜的。想不到轻轻一诈就把你诈出来了。不过看在你不曾抵死相赖,也没有刻意蒙我的份上,本公主就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反正裘千帆本就是该死之人,死了也好,我反而能清静些。”   裘千帆因罪大恶极,被判了斩立决。因顾忌裘德太妃和朝阳公主的脸面,在天牢里就被处死了。对外宣称,裘天帆暴病身亡。   徐璐越发抬不起头来,讷讷地解释道:“那个,我也不是故意要瞒公主的,只是觉得不好启口。加上那裘千帆被收拾了死不悔改,还说要报复我们,团哥儿他爹这才火了……也正因为他是公主你的小叔子,我原想着,先高高举起,等公主一过问此事,再轻轻放下。谁知……”   “谁知我还巴不得裘千帆去死?”朝阳公主大笑,“难怪你能嫁给凌峰,并还得了他的青睐,原来你们两个天生狼狈为奸,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路玲玲不明所以,就问。   朝阳公主简单把裘千帆的事儿说了,路玲玲纵然有一肚子的怨气,也不得不笑道:“是呢,你们夫妻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坑起人来,都是脸不红气不喘。朝阳说你不要脸还真是说对了。”然后又叹口气,“看来,我也得学学你的不要脸了。”   徐璐大窘,“姐姐可别听她胡说,这哪叫不要脸,只是把脸皮练厚些而已。还有,只要把名声面子什么的都看淡了,做起事来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对付那种人,只有比她更不要脸更不要名声才可以治住她。”   朝阳公主说:“听到了吧,亏你虚长人家整整十岁,连人家小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路玲玲捧着头哀嚎,似是被打击到了。   朝阳公主却不放过她,踢了踢她的腿,笑骂道:“行了,别装死了。还是赶紧给我想个办法,你瞧瞧我,前阵子吃了你做的什么辣椒饼后,脸上就长了痘痘,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我顶着痘痘进宫吧?”   徐璐这才发现,朝阳公主如剥了蛋壳的滑腻脸蛋儿上隐约有几个痘痘,虽然有粉脂遮了,仔细看还是有些痕迹。   路玲玲说:“活该,要你少吃些,你偏不听。”   朝阳公主指着她同样长有痘痘的脸骂道:“咱们五十步笑一百步。你瞧瞧你,比我的还多呢。”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路玲玲摸了摸脸上的痘痘,“我这是被气的,就算要消掉也得等火气降了才行。你的大概也有些时日了。”   “不行,你一定要给我想办法。不然我也就四处宣扬你是个庸医。”朝阳公主使出撒手锏。   路玲玲却没有生气,只是无赖地道:“庸医就庸医吧,最好召告天下。我就可以轻省些了。”   朝阳公主傻眼了,推了推了她,迟疑地道:“你不是最恨别人说你庸医么?”   路玲玲翻翻白眼:“小璐说得对,名声只是声外物,我又何必执着于此呢?唐医就庸医吧,这些年来给人看病我也累了。好处没得到多少,反惹得一身骚。二伯早就与我说过,我为人太过实诚,碰上好说话的病人还好,可这世上多的是违疾忌医又死爱面子的人,我又没法子像那些太医那般,把不举说成压力太大,先天不孕偏要说身体健康,只是有些小毛病,房事过多说成‘尊夫人貌若天仙,难怪大人疼若至宝’。我说话就是太直接了,就算治好了这些人,别人非但不会感激,还要威胁我不许我说出去。我做大夫的,替病人保密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被别人知道后,就只会说是我泄密的,我冤不冤?”   朝阳公主一点都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路玲玲就瞪她:“你还笑?那些为难我的,全都是你那些舅舅舅母表兄弟们居多,你还好意思笑我?有没有良心?”   徐璐安慰她说:“姐姐勿怪,你是大夫,行医济世,只要尽到了职责就是,何必耿耿于怀?”   “说得倒是容易,可患者总爱把不属于我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换作是你,怕是也会心寒吧?”   徐璐说:“我又不是大夫,请恕我无法理解你的苦楚。我只知道,你每一次出诊,都是几十两上百两银子的诊金,   子的诊金,我正妒嫉你呢。看到遭受这些不公平,我心里就平衡了。”   “……你,你……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路玲玲气得不行。   朝阳公主乐得不行,笑得东倒西歪,指着路玲玲道:“得了,别气了,不遭人妨是庸才。反你是沈三夫人,他们也就是嘴上过把瘾罢了,还能怎的?何必与那种人见识?”   说了会子笑后,朝阳公主这才转回正题,对路玲玲说:“你的性子是有些软,你应该学学凌峰。该横的时候就要横,该霸道的时候就该霸道。就拿我那小叔子一事来说吧。”   锦衣卫出马,这些搜集罪证的祖宗,就是没有证据都会整出一箩筐的证据,更不用说,裘千帆本来就一屁股的屎。当如山铁证据摆在御案前,天子震怒,连裘德太妃都不好再求情,裘千帆被判了斩立决。不过到底要顾惜裘德太妃和朝阳公主的脸面,裘千帆在牢里秘密行了刑。裘大夫人万氏去收尸时看到儿子如此惨状,当场晕死了过去,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了。   朝阳公主看着徐璐,道:“裘千帆的死,虽说起因是因为你们家凌峰。但因凌峰凶名远扬,裘家也不敢有半分怨言。那日在裘千帆的葬礼上,你那前定婚夫一家子也去了。文徐氏婆媳更是在万氏等人面前说了你不少坏话。只差没有把你说成红颜祸水,裘千帆就是为你而死了。不过也因为有凌峰的凶名镇着,她们也不敢妄动。倒是白让文徐氏做了回恶人。”   路玲玲若有所思。   徐璐则说:“裘千帆死有余辜,那日若非有我家世子爷在,怕是连我都要受折辱吧。裘千帆的德性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朝阳公主说:“所以为了一劳永逸,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消失在这世上。”   徐璐讪讪地道:“我和世子爷可没想过要他的性命的,真的,公主可要相信我。”只是想让裘千帆在牢里吃足苦头,让他知道凌家不好惹。不过就算不死也会有番罪受,至少会被发配边疆数年,等他出了京后再另行动手,神不知鬼不觉。   谁会想到,他会被上头安排秘密死在牢里。   朝阳公主说:“我知道,这是皇兄的意思。”   徐璐并不意外,裘千帆的犯罪事实可谓铁证如山,就算看在裘德太妃的面上也是不行的。凌峰早就说过,今上的驭人之术非比寻常。以一个无关紧要的纨绔子的性命,来换取朝廷重臣的感激和忠心,圣上做起来轻车驾熟。   就算知道这是皇帝在收买人心,凌峰也甘愿让他收买。   有了朝阳公主的告诫,以前眼面前的事实相证,路玲玲似乎脑袋开了窍,她说:“那我现在就去顾家,要回属于我的诊金。若是不给,哼哼,我就砸烂他家的门。”   徐璐取笑她:“你敢吗?”   路玲玲瞪她:“你能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徐璐想了想,说:“我也没有,总不至于真去砸烂他家的门,那样一来,有理都变成没理了。姐姐也只能把消息放出去,称顾家为了逃避诊金故意装病诬赖于你。并放出话,从今往后,与顾家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我瞧不上滥好人,但姐姐在帝都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姐姐这么一说,不管怎样,外界肯定会认为是顾家没理。以后顾家再请大夫上门,怕是就没那么好运了。”   路玲玲想了想,沮丧道:“也只能这样了。”   朝阳公主说:“也只能这么着了,以后长长记性吧,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的。”惹来路玲玲的白眼。   ------题外话------   下边还有一章,因为两个故事安在一章不好起章节名,所以分开传上来。 ☆、第24章 宗子   ……   农历年十二月二十过后,宫中就已封印,凌峰拜访了方公及恩师后,就带着团哥儿四处游玩。农历年二十五这日,忽然心血来潮,想去乡下看望赵姨娘。让徐璐准备礼物和年礼,让他带上去看望姨娘。   徐璐说:“年礼早就送去了,爷也该去探望姨娘了,只是,万一姨娘要闹着回府怎么办?”她可不想侍候了一个正婆婆,还要侍候一个副婆婆。那赵姨娘一看就知不是个好相与的,远香近臭,她可不想因为赵姨娘的缘故让她们夫妻起间隙。   凌峰说:“放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姨娘了。”然后让徐璐服侍他穿上淞江三梭布中单,再罩上月白底淡蓝色斓边交领中袍,外罩深紫红交领素面长袍,纯黑大毛边鹤氅。团哥儿也是大红袄儿加黑色圆毛边披袍,父子俩相同色系的黑羊绒皮靴,活脱脱的父子装。   看着全身镜里父子俩差不多的装束,团哥儿兴奋地扯了扯凌身的袍摆,抬起小腿儿,露出暂新的黑色绘象牙边的小靴叫道:“爹爹,看,一样的,一样的。”   凌峰把团哥儿抱起来,在他脸上重重亲了记,笑道:“是,咱们的鞋子都是一样的颜色,好看吗?”   “好看。”   “爹爹带你去骑马,去乡下看望姨祖母,团哥儿一定要乖哦。”一听说要骑马,团哥儿高兴惨了,兴奋地拍掌道:“骑马,骑马,驾,驾……”   凌峰大笑,又让给徐璐招手再见。   “娘亲,再见。”团哥儿招着手,看都没看自己的母亲一眼,只催促着父亲快走,一颗心思早已飞到外头了。   “这个混小子。”徐璐又气又妒。   傍晚时分,凌峰回来了,徐璐迎上前去,笑问:“怎样,姨娘还好吧?奴仆们服侍得可还尽心?用去的东西没有被奴才给吞了吧?”   凌峰把睡得像小猪一样的团哥儿交给了嬷嬷,一边解着身上的袍子,一边道:“还好,大概也想开了,日子还是满滋润的,每日里与附近的邻居大婶打打牌,串串门。”   辛集湾土地肥沃,也还住着好些小地主,上百亩田地就能支撑一家人过上滋润的日子。加上这些人家也还有人或入仕,或在外经商,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太平盛世下,商人地位也有些提升,大家又住在同一个乡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因李柱子的缘故,周围十村八乡的也都辛集湾有个凌家庄,住着个高门大户的姨娘,虽说被贬到乡下来,但因替主家生了个儿子,主家也时常派人送来大车小车的丰厚物品。邻居们倒也不曾小瞧了赵姨娘。   加上赵姨娘又是爱显摆的,逢人就说她儿子有出息,儿子还给她挣了个三品诰命夫人。刚开始大家都不肯相信,觉得她撒谎,赵姨娘就把她诰命服饰穿出来给大家瞧了,邻居里也有入仕的,就认出了这是真的诰命服饰。   “……我问姨娘,在乡下住得可还习惯,她说一切都好,比在凌家住着滋润。我看她面色红润,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乡下的生活吧。”凌峰双腿拢到罗汉床上,喝了杯热茶,这才道:“就是爱显摆的性子怕是改不掉了,刚才又还发生了些不愉快。”   此去乡下,赵姨娘看着英挺出色的儿子,可爱的小孙儿,身后还有一大堆威风凛凛的护扈,本来就爱显摆的她就把四邻八舍的邻居都叫了来,四处宣扬她儿子带着孙子来看望她了。   邻居们都觉得赵姨娘应该是福气好,生了个出息的儿子,不然小日子不会过得如此滋润。大家也都想瞧瞧,能替自己的姨娘都能挣上三品诰命的人是何方神圣。   凌峰耐着性子给赵姨娘把面子做足了才走,只是赵姨娘得意忘形的本性仍是没有变,被人一捧,就浑然找不着北,居然帮邻居们当起捐客来,要凌峰提携某某家的男人,某某家的儿子。凌峰敷衍了两句,赵姨娘再被邻居撺掇了两句,觉得在一众老姐妹面前丢了面子,就开始使泼耍赖,大骂凌峰不孝,细数凌峰的种种罪行。   徐璐看着他:“需要妾身安慰下爷么?”就算凌峰不说,她也知道赵姨娘会干什么事儿。   不外乎就是四处显摆她有个出息的儿子,或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本事,又给凌峰提了不少不适时宜的要求吧。   凌峰哭笑不得,把她揽在怀里,夫妇俩滚到罗汉床前,凌峰斜躺在靠枕上,搂着徐璐,在她身上揉来捏去的:“你倒是幸灾乐祸。”   徐璐双手搂了他的脖子,他身上一直薰有如梦似幻的香味,很好闻,回味悠长,沮神气爽。觉得他身子结实又软和,抱起来非常舒服。   “姨娘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我岂会没有应对之法。我气的是团哥儿这小子。”凌峰又气又好笑,“你肯定不知道,这小子模仿能力有多强,准备离开之际,他还在院子里堆雪人,他不肯走,说再玩一会儿,我没有答应,你猜他接下来干了什么?”   事关自己的宝贝儿子,徐璐立马问:“他干了什么?”   凌峰哭笑不得地道:“这混子,居然就在雪地里翻滚了起来,又哭又嚎的,让我揍了一顿。”   “是该揍。”徐璐说。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可塑性极强,并不能因为使泼耍赖就放任其行为。   “那爷是如何收拾他的?”徐璐问。   “我没有理会,   “我没有理会,就静静得看着他。他哭嚎了半天,见无人理他,自己都觉无趣。乖乖得跟我离去了。”凌峰笑了起来,“事后我就与他讲道理,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凌峰又训起徐璐来,教她要如何教小孩子,孩子使泼时要如何应对,说得头头是道,徐璐听得连连点头。   晚上团哥儿与他们一起睡觉,小家伙粉嫩嫩的面容,耦节般的小肉手和小肥腿,加上奶声奶气的童言稚语,徐璐爱怜至极,抱着他圆滚滚的身子都舍不得撒手。   凌峰就忍不住道:“有必要稀罕成这样么?”   徐璐白他一眼:“还不是要怪你,这么早就把我们母子分开,我不稀罕他稀罕谁去?”   凌峰笑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等日后再多生几个孩子,看你还稀罕不稀罕。”   徐璐说:“我也想再给团哥儿生个弟弟妹妹,可咱们这样的情况,想生也不敢生呀。”所以也只能把满腔爱意全集中在团哥儿身上了。   凌峰说:“这有何难。只是,又要欠张瑞一个天大人情了。”   “咱们生不生孩子,与张瑞有什么关系?”   凌峰说:“张瑞却是有办法让咱们的孩子从出生就能变回双腿。可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一时半刻还不能与你说个明白。等团哥儿再大些了,我再与你说吧。”   徐璐急了:“你说,只要那个张瑞出手,咱们以后的孩子就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么?”   凌峰犹豫了会,点了点头:“是。”   徐璐心头狂喜,赶紧捉着他的手臂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去请张瑞想办法呗。”说到此处,忽然又泄了气,“你与张瑞交情很好么?”   “普通吧,怎会这么问?”   “那为何你要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万一张瑞品性低劣,那岂不完蛋?   凌峰说:“你忘了张瑞是术士的身份了?他能知天地,沟通阴阳,我这点秘密,在他眼里本算不得秘密。早在十多年前就让他无意中发现了,我也还想着杀他灭口来着,不过却是碰了一鼻子灰,招数还没使出来,就被人家一招给制住了。幸好我认怂认得快,加上张瑞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这才保住了性命。”涉及大男人的颜面问题,凌峰绝不会让妻子知道,当时他在人家面前,简直渺小得如一只蚂蚁。   徐璐震惊,在她心目中,自己的男人是无所不能的,想不到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   “前阵子带团哥儿在效外骑马时,碰到了张瑞,他问我是否还想要子嗣,并为诺可以解除我的子嗣烦恼。但需得答应他一件事。我想,他可是天底下最有名的术士,居然还会有求于我的时候,想必这件事儿肯定不是平常事。我就不敢当场答应他。”   徐璐问:“那他要你帮他做什么事?”   “我没问,也不敢问。”凌峰坦然回答。   徐璐想了想,说:“他既然用交换的方式请爷帮忙,想必这个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说不定还有风险。确实是该慎重。”   ……   今年过年与往年差不多,差别是今年全权由徐璐主持,虽然徐璐年纪轻,但办事沉稳,设想周到,族人们还是普遍满意的。   今年主持祭祖大典的换成了凌峰,凌峰是凌家最出色的继承人,这点勿庸置疑,加上已有团哥儿这个嫡长子,凌峰的宗子地位已稳若磐石,无人可撼动。   祭拜了祖宗后,几位族中颇果仅存的老人们看了打扫干净的祠堂,及布置齐整精雅的席面,不由对凌宽道:“你这个媳妇,娶得好,还是齐缘有眼力。”   凌宽很高兴。   老太爷们又逗了团哥儿,已一岁零三个月的团哥儿,走路已比较稳当了,但仍是需要人牵着,主要是小家伙太肥了,一身的赘肉,一双腿儿还支撑不起整身的重量。但那灵活的劲儿,机灵的大眼,灵敏的四肢,清晰的口齿,倒也忽略了还不会走路的小小缺憾。   甚至有人安慰凌宽说:“好些孩子走路走得早,说话这迟,说话说得早,走路就迟。团哥儿说话早,走路自然就迟。这点倒是没有说错,不必担忧,至多再过一两个月就能自己走路了。”   凌宽只有凌峰一个儿子,还是个不正常的儿子,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团哥儿好不容易恢复双腿,但走路却不利索,始疑为让他内心有些阴影,听老太爷如此说,倒也释然了。   徐璐把族中的小孩子全带到了后花园的儿童乐园里去,如此新颖的童趣世界,孩子们果然高兴,纷纷往帐蓬里钻去。大人们也啧啧称奇,对长房越发的感激涕零。小孩子本来就顽皮,加上孩子又多,确实容易出事。长房如此安排,也能说明长房对族人的照顾和帮抚,很是感激。觉得凌峰这个宗子真是实至如归。而徐氏,虽说出身普通了些,但比起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并不差的。   而一个家族,只要大家都认可了其领导人的身份,那么领导起来自然就事半功倍。   宣德九年除夕这个晚上,凌峰第一次以宗子的身份,正式坐上了中堂正中央的位置。   ------题外话------   这也算是双更了吧?我的福利呢? ☆、第25章 秦氏   大年初一,凌家一如以往一大清早就起来,按品大妆,进宫谨拜皇后。   而凌宽父子则与皇亲国戚,文武勋贵,内外大臣,一道朝拜天子,并在乾元殿用饭。   进入宫中仍是那些看惯了的老面孔,偶尔也会冒出几个新面孔,那是随着丈夫升官而新晋封的诰命夫人,不过品秩大都不高。   今年徐璐依然保持着目前年纪最轻,品秩最高的诰命记录。不过这个记录,相信再过不久就会被顾芸儿打破吧。   今年十九岁的顾芸儿妇凭夫荣,如今已是正二品诰命夫人,等方公致仕,沈任行接任首辅之位,加封三公勋阶,顾芸儿也会水涨船高,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一品诰命夫人。   今年的国夫人叙列中,没有瞧到威国公顾夫人的身影,据说病了有大半年了,一直时好时坏,如今更是连床都起不了。   外界都在传言,顾家已然势微,今年的端午,中秋,贺新年等大节,往年顾家都是办得无比隆重奢华,全帝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而今年,顾家依然有请客,不过前去的客人廖廖可数。   宫中虽森严,但并不影响大家说人闲话的心思,式微的顾家话题,被人提及的次数最多。   一些与顾家走得较近的人也在齐首交谈,称顾家逢人就说路玲玲踩低捧高,见顾家式微就不好生医治,毫无医德风范。   而路玲玲随后又反击顾家不想出诊金,故意黑她,卑劣无耻,令人鄙视。至于她是否对顾家踩低捧高,路玲玲毫不辩解,对外声称:“好吧,我本就如此,那我的诊金就更该给,否则如何对得起顾家对我的评价呢?”   顾家也不可能因为路玲玲这句话就给诊金,路玲玲也不可能真跑去找人家要,也就对外宣称,要京城所有大夫都小心顾家,以免落得与她一样的下场。   还真别说,路玲玲多年来以良好的医术医德也替她赢来了不少良好声誉,全帝都的人大都站在路玲玲这边。倒是把顾夫人气了个仰倒,病情越发加重了。   不乏有好事之人就问:“可有请太医?请了哪位太医?”   与顾家毗邻而居的韩国公府的四奶奶朱氏就说:“先前还是有请太医的,太医的出诊费可不低,并且还都是先给诊金太医才去的。不过病情仍不见好转,据说,就是胸口疼得厉害。”   “胸口疼?”胸口其实指的就是女人胸前那两团肉。   有人就惊呼:“好端端的怎么就胸口疼呢?”   “谁知道,据说痛了有小半年了,如今越发不好了,太医也不好按着胸口给她诊断吧?这病情不就更加耽搁了么?”   于是就有人幸灾乐祸道:“活该,若是沈三夫人给她医治,说不定还有转机,谁要她如此缺德,怨得谁呢?”   徐璐听得差不多后,又悄然找路玲玲问道:“顾夫人究竟是什么病?”   路玲玲回答:“乳腺增生。就是胸口有硬块,触之疼痛。加之又长期处于忧郁愤怒当中,病情越发加重,又不尊医嘱,加上又时常动怒生气,自然没法子好了。”   她是女人,给女人看病倒是无所顾忌,但双方交恶,她是绝不会再去诊治,顾家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她,只能请太医。顾家也还养有医女,太医虽然知道病情,也知道如何治疗,但顾夫人本就性格多疑,并不信任太医,加上又有心病,病情自然就会反复。   ……   接下来的日子里,凌家就没有真正空闲过,不是去这家拜年,就是别人来凌家拜年,有时候人太多了,一家四口人反而还得分开走。如此忙碌到初七八九,这才稍微活动了些。一些关系不怎么密切但仍是有来往的,则送了份年礼过去,表示心意。   因徐成荣也在京城,徐珏兄弟俩都搬回了徐宅过年,之后徐珏徐环也走亲访友,兄弟二人在京城并没什么亲戚,好在学堂里认识了些性情相投的同窗,加上徐珏又是张家的准女婿,也亲自去了张家拜年,又时常应邀出去赏雪吟诗的,倒也不曾得闲。   徐成荣除了凌家可去外,还去了两躺护国侯府,护国侯李骏是已逝老太太的亲侄孙儿,靠着这层关系,也还勉强与李   初二这一日,凌峰也还陪同徐璐去了徐宅,吃了顿午饭,表示回了躺娘家。   接下来的半个月,凌家就没有真正空闲过,不是去这家拜年,就是别人来凌家拜年,有时候人太多了,一家四口人反而还得分开走。   农历年初九这一日,徐璐收到了朝阳公主的请贴,请她在农历年正月十二这一日入公主府小聚。   前来送贴子的嬷嬷很是恭敬地对徐璐说:“公主也说了,少地人若是想带人也是可以的,只要打人给公主吱一声,公主就再送几张贴子过来。”   农历年正月十二,全京城都知道,这一日是朝阳公主府每年举办席筵的日子。但全帝都的人都知道,朝阳公主每年只下少数十来张贴子出去,能接到贴子的,那才是真正入了朝阳公主凤眼,不止在帝都是倍有面子的事,对于朝阳公主亲近的好友,连帝后都要给三分面子。   朝阳公主是圣上胞妹,其地位在宗室里那可是头一份的。京城各宗室、文武勋贵都以能受到朝阳公主之邀而荣幸。就算朝阳公主每年只下十来张贴子,但收到贴子的人,只要得到朝阳公主的同意。也可以自带三两个人,只要经得公主同意就   ,只要经得公主同意就成。而收到贴子的人,也是倍有荣幸的事,被人带进入公主府的人,也能令人称羡。   所以徐璐才刚收到朝阳公主的请贴,韩国公府的齐大奶奶,英国公张大奶奶、泽云侯府的大奶奶洪氏已跑来找徐璐套近乎了。   朝阳公主如此势威,这是徐璐没有料到的。却也深深佩服朝阳公主超高明的交际手腕。贴子不滥下,规矩又森严,又给下贴子的人三分权利。这样一来,收到贴子的人也觉倍感荣幸,又能自带三两个好友过去,带人的自觉有面子,被带的对带自己入公主府的人肯定也感激涕零。   当想,最大的赢家,还是要属朝阳公主。   也只有她才有魄力举办这种限量入府的席筵,收到邀请的只觉荣幸,未收到贴子的也不敢怨恨,反而只有懊恼或惋惜。   徐璐也请示了朝阳公主,想自带三个人去,一是她的未来弟媳妇张银,二是表嫂连氏,三是大姑姐凌芸。至于其他来找自己套近乎的,徐璐都婉拒了。   朝阳公主很快就回了消息,又让人送来了三张大红烫金请贴过来,徐璐又给了连氏等人。   张银不必说了,自是喜不自胜。就是稳重如连氏,也是又惊又喜地对徐璐说:“好妹妹,难得你还想到嫂子我。只是,我与朝阳公主虽认识,却并未深交。你这样带我去,合适吗?”   徐璐笑着说:“公主也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这么着吧,表嫂你回去准备下就是了。我问过了,朝阳公主请的客人当中,也有好些咱们都认识的。”   晚上,徐璐对凌峰叹息道:“朝阳公主可真会拿捏人心,怪不得连我这么稳重的人接到她的贴子都忍不住心生自豪了。”   凌峰取笑她:“商场上有种策略叫饥饿营销,朝阳公主也差不多如此。不过,这种策略也并非人人都可以做。也只有她那样的身份才够格,不然,只有哗众取宠自讨苦吃了。”   徐璐点头,也只有朝阳公主才有这个底气。   不过,对于徐璐居然与朝阳公主走到一块,凌峰还是很不可思议的,看她的目光就有些古怪了。   徐璐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凌峰说:“我忽然觉得,你树敌和化敌为友的本事差不多可以持平。”   什么意思呀?   凌峰却不打算再解释。   徐璐却有些讪讪然地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察觉到,其实,我也是个踩低爬高的呢。”   “呃?”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些与我有宿怨的,若是实力不如我,我就不当一回事,直接呛回去。若是比我还厉害,我就会想方设法化敌为友。呃,这么说起来,其实我和那范氏也是半斤八两。”   亏她先前还鄙视人家踩低捧高。   其实自己也是如此。   以前的徐梦雅等人,因为实力不如凌家,徐璐才有底气呛回去。但遇上朝阳公主这类人,也就只能化敌为友了。   凌峰哈哈一笑:“你还真够实诚的。不过也不必太勉强自己,有时候,树一两个敌人,也并非坏事。”   ……   果真如徐璐所言,公主府的客人她们大都认识,除了有三位公主,两位宗室王妃,三位郡主外,勋阶贵妇也只请有六位。庆昌侯和镇国侯两位世子夫人,方家大奶奶,沈三夫人路玲玲,皇后的小姨母祝夫人,及徐璐。   今年朝阳公主统共下了十四张贴子,而这些受邀请的客人,又各自带了三两个不等的客人前来,转来转去,大都是熟面孔。   在朝阳公主府,好些徐璐也是认得的,自然就无拘束。路玲玲带了顾芸儿和刑部尚书的孙女杨圆圆,而长安郡主则带了她的两个表姐妹来,也是宗室里的人物。因为大家都是相互识得的,交情也还不差,很快就打成一片。   徐璐也还是第一次登朝阳公主府,很是惊奇,边走边偷偷地问路玲玲今日还来了哪些人,   路玲玲笑着说:“都是认识的,几位公主王妃郡主虽不常见,却也是认得的。不过有一个人张家妹子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沈三夫人所说的,该不会是我那位金从姐吧?”张银笑着说。   路玲玲先是一惊,复又恍然地笑道:“原还想让你吃上一惊来着,倒是忘了你们可是亲姐妹。呵呵……”   张银笑着说:“金从姐也来了?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才刚与廖王世子妃去官房了。”   张银就问:“金从姐是廖王世子妃带来的么?”   “是。”   廖王爷与今是堂兄弟,当年夺嫡之争,廖王府站好了队,在今上登基后,廖王府的日子也是过得无比滋润的。廖王爷虽是闲散王爷,但廖王世子去年还从杨启泰手上接了宗人府的差事,成为宗室里的实权派人物。   朝阳公主与廖王世子妃未出嫁前本就是闺蜜,嫁了人后,就更是亲上加亲,自然是第一个受邀的。   而廖王世子妃也带了两个人来,一是阁老范鸿儒的长媳妇,范英之妻,张金,浙杭张家长房的嫡长女,张银的从姐。   另一个则是保定府秦家嫡女,嫁入双榆胡同礼部左侍郎张家的二房媳妇秦氏。   面对有半年不见的秦氏,徐璐先是有些愕然,很快就又恢复如常,笑眯眯地与廖王世子妃等人施礼。   施礼。   身穿紫金二色对襟长褙子的张金落落大方地朝徐璐等人一一福了身子,徐璐等人也回了礼。   在廖王世子妃的介绍下,秦氏犹豫了会,也上前向大家施礼。   因秦氏姐妹之故,前阵子凌峰以蛮横之姿狙击秦家的事儿,京城还沸沸扬扬了一阵子,如今两方正主相见,大家都下意识地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面上笑盈盈的,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之处。   秦氏则有些紧张,不过仍是落落大方方地向众人施了礼。按着辈份齿叙,秦氏一一福了身子,轮到徐璐时,秦氏身子顿了下,仍是上前福了身子,声音婉转清丽:“见过少夫人,先前不懂事,对少夫人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少夫人宽宥。”   秦氏什么时候冒犯过徐璐来着?   一些不知内情的都双眼冒着问号和八卦之光。   徐璐笑着说:“张二奶奶何出此言?我可不记得你何时冒犯过我。”她盯着秦氏,慢悠悠地道:“难不成,张二奶奶以前还真冒犯过我,而我却不知情?”   她早已不把秦氏放心上,但这秦氏偏要来撞她的枪口,如此不知死活,哼哼,徐璐并不介意再给她一记重棒。   如果她真诚向她道歉,这事儿或许就揭过了,她偏要故伎重施,玩弄心思,误导大家,可就休怪徐璐不客气了。   秦氏脸色微微一变,她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算计徐璐的兄弟,让凌峰出手收拾了吧。   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与徐璐交锋的。   秦氏就强笑一声说:“少夫人果真是大度之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连氏就笑着说:“张二奶奶,你确是小人之心了。上回在承恩伯府的赏花宴上,你对我妹子说的那些话,我至今都还记得。这悔人名节的事儿,也亏得我妹子心宽大度,若是换作旁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但凡是女人,都知道名声对于名节的重要,所以对于刻意抵毁别人名声的人,大都是深恶痛绝,众人看秦氏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秦氏赶紧辩解说:“李侯夫人是不是听忿了,我并未说过那样的话。沈三夫人也可以作证的,沈三夫人。”   路玲玲笑着说:“张二奶奶是没说出不好的话来,是别的人信口开河。”   秦氏就松了口气,说:“是呀,别人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怎能怪罪到我头上呢?李侯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   哪知路玲玲又说:“可那人事后也是亲自承认了,她是张二奶奶是手帕交,那些话,也是张二奶奶告诉她的。她这人心直口快,一时情急,就给嚷了出来。”   路路玲在京城的名声向来好,从来不说别的高矮,所以她说出来的话,众人自然深信不疑的,看秦氏的目光就带着鄙夷。   毁人名节可以说成是品性有问题,但撺掇他人当枪使并挑拔离间,则更令人不齿。她们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人,哪个没有受过挑拔离间的苦楚?   端宁公主性格阴鸷,又向来是我行我素之人,就冷眼瞟过廖王世子妃,冷笑道:“王嫂,这人是你带进来的吧?瞧你什么眼光,什么人都带。”   廖王世子妃有口难言,瞪了端宁郡主和秦氏一眼,打圆场说:“张二奶奶之前确实做得不地道,难怪凌少夫人要生气了。你先前不懂事,难不成现在也还这么不懂事么?还不赶紧向凌少夫人道歉?”   尽管颇为同情秦氏,想拯救秦氏于水火,没想到如此上不得台面,一来就与徐璐打擂台,偏又屁股里夹着屎,反而弄得下不了台,还连累了自己。 ☆、第25章 敌意   “算了,不必如此。”徐璐对廖王世子妃笑道:“咱们到底是朝阳公主的客人,客人也要有客人的规矩才是。看在朝阳公主和世子妃的面上,今日的这事儿就揭过了。”她对秦氏淡淡地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已没放在心上。只是还是要奉劝张二奶奶,若真心要道歉,一般人都是亲自登门的。”   秦氏被说得满面脸红。   徐璐的意思可是含义颇深,隐射她玩弄心机,道歉都要玩花样。真正道歉,都是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致歉,而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进行。   世家大户自然明白道歉的章程,听徐璐这么一说,看秦氏的目光就大有深意了。   连廖王世子妃都有些拉不下脸来,恶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   徐璐并不愿因秦氏一人坏了朝阳公主的席筵,主动对廖王世子妃笑道:“听说贵府好像从西南地区运了几箱金桔进京,这样的天气,桔子可是很难见到的。也只有廖王府这样的人家才资格办到,可世子妃好歹也要送些与我解解馋也好。”   修复关系的最佳捷径就是索要礼物,主动索要也是一种示好的行为,也只有大家交情到了一定的地步,才会毫无顾忌地索要礼物。   廖王妃正因带来的秦氏破坏了气氛给恼怒着,徐璐的话刚好说到心坎上,哪有不从的道理,就笑道:“你耳朵倒是灵,也就是我家二弟去了西南一躺,觉得金桔好吃,才运了一箱回来,觉得味道不错,初六的时候又去运了几箱回来,正准备着送人呢。既然少夫人都开口了,肯定有你的份。”   徐璐就笑道:“一份哪够,我要双份。”   连氏等人就鄙夷她。   路玲玲更是骂道:“你个吃货,得寸进尺,世子妃别理她。”   廖王世子妃就笑着说:“原来少夫人也是吃货,那敢情好,我也算是吃货一个。金桔就给少夫人留两份吧,不过以后少夫人有什么好吃的也得给我留着。不然给你急。”   众人见状,也不依地索要起金桔来。   廖王世子妃只好答应了,然后对徐璐说:“看吧看吧,少夫人让我破了规则,害我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金桔,少夫人你可得赔我。”   徐璐笑着说:“没问题,世子妃把茶泡好,陪你一整天都没问题。”   如此插浑打趣,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面对路玲玲,连氏,顾芸儿,徐璐等当朝实权官员之妻,以廖王世子妃为首的宗室家眷,也是和气有礼的。   花花轿子人人抬,大家自然是和和气气,一片美满。   说笑间,大家已把美仑美焕的花园逛了个遍,这才去了金碧辉煌的宴息大厅,朝阳公主正从厅子里出来,对着众人笑道:“今儿小聚,今儿大家不必拘礼,随便坐就是。”   众人取笑一番,在宴息厅里按身份齿叙落了座,前边八张带两个脚踏两个几子的三围太师大椅全由宗室里的人坐了,路玲玲这些尊贵的世家命妇,在这种场合,也只能坐两个脚踏一个几子的抚手太师椅。而像秦氏这种无品无秩的官眷,则就只能坐不带脚踏一个几子的官帽椅。   朝阳公主请的十五人,各自又都带有客人,统共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余人,各人又带了丫鬟仆妇,倒把诺大的厅堂挤得满满的。   有些客人朝阳公主并不认得,客人们又各自把自已带来的人与朝阳公主见礼。   在场已婚妇人居多,未婚少女就只有张银一人,所以得了诸多人的注意。   徐璐笑着介绍张银:“这是双榆胡同张家的四小姐,自朝阳公主向我下了贴子后,我怕我一人孤孤单单被你们欺负,所以就带了人替我来壮壮胆。”   朝阳公主笑骂道:“说得本公主好像是洪水猛兽似的。”   众人大笑,但笑容过后,好些人却在心里惊骇,原来徐璐是朝阳公主亲自下贴子邀请,并不是别人带来的,那么徐璐与朝阳公主的交情自然是不一般了。   朝阳公主之前以皇上的名义给凌峰送了两名御赐美人儿的事儿早已不是新鲜事,想不到他们交情居然如此好,真出乎众人的意料。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长安郡主这时候开了口道:“咱们在场诸人,哪个不是温柔贤惠的,谁会欺负你呀?只要你不欺负人就谢天谢地了。”   徐璐就笑着说:“看吧,还说没人欺负我,这不就出来了一个么?”   众人大笑。   长安郡主故作不悦地道:“得,我是怕了你了,我还是蹲墙壁吧。”如此示弱,又引来一片大笑。   坐在右侧第三个位置的端定公主看着徐璐,道:“久闻凌少夫人在京中的威名,可我向来深居简出,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凌少夫人。”   徐璐知道端定公主的底细,是昔日孙贵妃之女,与四皇子一母同胞,孙贵妃被赐死后,端定公主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众人都认定端宁公主必定失势,她也是如此认为,更是性情大变,逮谁咬谁。因顾及皇帝还在世,宗室里人人争相避让,不敢招惹。后来四皇子夺嫡失败被诛,今上登基,众人也认定她活不长久了。端宁公主却未伏低作小,反而破罐子摔碗,比以往更加跋扈嚣张。甚至敢对皇后不敬,皇后罚了她一通后,却并未拿她怎样,依然拿她公主对待,在宗室的地位仅次于朝阳公主。   后来,皇后曾说过一句话:“只要端宁规   一句话:“只要端宁规矩本份,皇上与本宫还不至于连个公主都容不下。”   这大概是帝后的怀柔政策,或为了显示帝后的仁义,但不得不否认,端宁郡主是幸运的。也不知端宁郡是如何想的,捡回了一条命,依然享受公主封号和尊荣,却仍是不知收敛,到处得罪人。帝后又多有纵容,众人也只能敬而远之。   跋扈,蛮横,性情不定,这是众人对端宁公主的评定。   但今日一见,端宁公主神色舒展,衣饰出众,日子应该是舒心惬意的。这种失去依护胞兄还谋反却还能留得公主尊荣的人,除了帝后仁慈外,想来她本人也是有其独到之处的。见她主动找麻烦,徐璐不敢怠慢,   徐璐起身,亲自施了一礼,道:“公主是第一次见我,但我却是见过公主几回了,只是公主没印像罢了。”   端宁公主阴阳怪气地道:“你是在讽刺本公主眼生头顶,目中无人?”   这帽子扣得倒是大。   徐璐依然笑道:“公主若觉得是那就是吧,妾身可不敢置评。”   “你,大胆!”   徐璐再一次从容福了礼,笑盈盈地:“妾身向来胆小,公主声音可小声些儿,妾身回去可会做噩梦的。”   “巧言令色,也不知长姐怎的把你给请了来。”   全帝都的人都见识过端宁公主的刻薄,一些人虽觉得不妥,但事不关已,也就高高挂起。只有秦氏暗中高兴。与徐璐交好的路玲玲等人则暗自皱眉,正在心里想着要不要打过圆场,而徐璐又开口了:“朝阳公主的席筵,那可是京城最高规格的,能接到公主的贴子,妾身可是高兴坏了,几天都没睡好觉。端宁公主这么一说,可是不欢迎妾身。”   朝阳公主瞪着端宁公主一眼:“五儿,在我地盘上,收起你那套盛气凌人。小璐是我的客人,不许胡来。”转头对徐璐说:“五儿就这个脾气,小璐你别理会她。”   廖王世子妃也说:“端宁就是这样的性子,少夫人莫要置气。”   徐璐笑了笑,没有吱声。   女人的聚会,不外乎是打牌、逛园子、吟风弄月、品偿美酒或美食之类的活动。   今日公主府推出烧鹅肉,吃烧全鹅,烧鹅掌,大厅内,四人围着一个炉子。   公主府总共有十二个炉子,四人围着个炉子,最终还剩两个人未有分配。这二人则是前去官房回来的徐璐和张银。   等她们从官房出来,所有炉子也都被占满了。   朝阳公主拍了大腿手:“唉呀,也要怪我,没有事先安排好。也只有挤一挤就是了。”   端宁公主抬头就笑道:“这下可好了,只有委屈诸位,再让两个位置出来。不过,我这人向来喜欢宽蔽,不喜逼仄,多个人怕是手都没地方放了。”   这是明显地表示,不想让徐璐与她一块儿。   正跪坐在垫子上动手拿肉的朝阳公主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就你话多,你既然不喜逼仄,那就去与玲玲换吧。玲玲,你过来。小璐,到我这儿来吧。就帮我打下手就是。”   路玲玲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我可不要与小璐一起,她这人呀,又懒又笨,只爱捡现成的吃。上回去苑平的庄子里,也是她提及想吃烤肉,我是主人,也就尽量满足她。她倒是好,只知道吃,却不肯帮忙,可把我累坏了。我就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她一起烧肉了。”   众人大笑。   长安郡主则起身说:“端宁姐姐,干脆我与你换吧。”   徐璐赶紧喊冤:“姐姐可真会拆我的台,人家是那样的人吗?”她抓着有些无措的张银,从容坐到朝阳公主这一桌。除了朝阳和端宁外,还有沐王妃和廖王世子妃。   廖王世子妃移了移身子,让了个位置出来,对徐璐笑道:“妹妹请座,反正这个炉子最大,挤一挤也无妨。”   “多谢世子妃。”徐璐和张银坐了过去,又朝沐王妃含颌笑了笑。   沐王妃点点头,说:“少夫人要吃什么肉?我替你拿。”   徐璐笑着说:“多谢王妃,只是我不会烧肉,还是算了吧。我就坐这儿,专门替你们递菜吧。”   朝阳公主也移了移身子,这个炉子确实比较大,六个人围在炉子前,也还不算拥挤。就是离炉子略远些,炉肉的时候需要稍稍伸长胳膊。   朝阳公主一边翻着手上的鹅腿,一边问端宁公主:“长安不是要与你换位置么,你怎的不去?”   端宁冷哼了声,拿起一串大龙虾放到炉子上烤。徐璐也拿起几串龙虾、火腿、鸭信递给张银,让她烤。   张银并没有烤过肉,动作很是僵硬,好在这个根本不需要人教,尽管动作不规范,也并不妨碍什么。   徐璐也拿了个鹅腿放到炉子上,却是半天都不去翻动,朝阳公主赶紧给她翻了下,说:“真够笨的,你以为放在这上头就可以烤好不成?”   徐璐就说:“肉这么厚,烤一会儿再翻也无事的。”   “时间长了会糊的。”   “糊的也好吃呀。”   “笨蛋,玲玲没与你说过么?烤糊了的东西吃不得,会生病的。”   “真的吗?”徐璐茫然。   “骗你不成,不信问玲玲去。”朝阳公主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邻桌的路玲玲就解释:“确是如此,本来呢,烧烤吃多了也是不成   了也是不成的,对身体并无好处,只能偶尔吃上一回。但烤糊了的尽量少吃就是了,对身子没好处的。”   炉子里置有无烟炭火,每张炉子旁边还搁着张桌案,上面菜式佐料碗具齐全,大家只需挽起袖子,拿夹子夹起爱吃之物放到炉子上自己烤就是。烤好后再放进盘子里,自己调味,看似简单,也让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们,忙得不亦乐乎。   也因为自己亲自动手,在家中也鲜有如此吃法,大家兴致高昂,一时间,屋子里香味飘弥,吃得热火朝天。   徐璐离炉子较远,又因坐在佐料盘子前,干脆就帮大家刷佐料,但通常都会截留一两串下来,算是自己的“辛苦费”。   端宁公主讽笑道:“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占便宜的。”   徐璐就笑了笑说:“我也有动手呀,我可是帮大家刷佐料呀,这道活儿也不轻松呢,这个需要集中万分精神,马虎不得的。要是稍微不注意,衣裳就会弄脏的。我这衣裳可是新制的,原本还打算再穿半个月,弄脏了可就没得穿了。”   只好朝阳公主大笑,“说得好像有多穷似的,你这是在埋汰你们家男人不是?”   徐璐笑道:“我这可是实话嘛,真要是弄脏了,心疼的也只我一个。”   “就你歪理多。拿去吧,看不撑死你。”朝阳公主把才刚烤好的兔腿递了过去。   徐璐接过,刷了佐料后,拿小刀切下几片肉来,又递了过去:“拿去吧,我说过,我只收取一点点辛苦费,不多占你便宜的。”   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沐王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递了个烧好的大龙虾过去,说:“我也麻烦少夫人了。”   徐璐接过,刷好佐料,又递了过去。沐王妃说:“少夫人不收点儿辛苦费么?”   徐璐笑着说:“好不容易大公无私一回,这也不成么?”   沐王妃笑道:“得,不管怎么做,全是你有理。”   端宁公主把烧鹅肉递了过去,挑衅地看着她,徐璐刷了佐料照样递了过去。端宁公主就问:“你不收你的辛苦费?”   徐璐叹口气,道:“公主一看就不好惹,我敢占便宜么?”   朝阳公主作势揪她:“原来还是个怕强欺软的。”   端宁郡主总算露出了笑容,说:“这世人总爱柿子捡软得吃,想不到堂堂侯府少夫人也是如此。”   徐璐毫不羞惭,反而大方地道:“那是,明知硬的柿子不好吃,还要吃,那岂不自讨苦吃么?我想,这世上应该没那么笨的人吧?”   虽是歪理,但端宁公主却无从反驳,只冷哼一声,“歪理。”不过之后总算没有再找徐璐麻烦。 ☆、第27章 端宁公主   吃了烧肉后,又吃了些蜜柚,就可以清除吃进肚里的残余渣滓毒素,最后还人手一碗冰糖银耳红枣羹,补血去燥。   大家肚子也撑得有些饱,就披上披氅,去花园里转着圈儿消食。   徐璐还是觉得与路玲玲等人说话更自在些,又拉着张银,与路玲玲一行人走到一块儿。   “刚才端宁公主没为难你吧?”虽说大家都在同一个厅子里,但因为每个炉子都隔得较远,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小天地。连氏也瞧出了端宁公主对徐璐不善的态度,有些担忧。   徐璐笑道:“没,公主就那脾气,不放心上就是了。”   顾芸儿低声说:“秦氏虽与我不同桌,离我却是最近,我还听到我从姐警告秦氏的话呢。”   众人来了兴致。   顾芸儿说:“声音有些低,没能听明白。好像就是那祝夫人,很是好奇秦氏与徐姐姐的恩怨,问秦氏怎么回事。秦氏还没说上两句,就让我从姐岔开了话题。最后趁着祝夫人和端慧公主一道去官房之际,警告了秦氏,不许她再胡言乱语。”   连氏撇唇:“真是作死的忙。”   路玲玲问徐璐:“真是怪了,廖王世子妃可是堂堂太傅之女,又是宗室女眷,与秦氏的身份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怎的就与廖王世子妃扯上关系了呢?”   连氏也好奇地问道:“对呀,我可是听说,张家把秦氏送回了保定府,一直都没有派人去接。难不成秦氏是一个人回得京?”   徐璐就笑道:“过年就主动回来了。”   年前,张家也来找过徐璐,称张夫人身体有疾,秦氏主动回来侍疾,张家虽仍是气恼她的所作所为,但看在她主动回来侍疾的份上,加上张家危机已解,秦氏已得到了教训,也就拾了个台阶给了秦氏。但又怕凌家着恼,又还特地来探徐璐的口风。   秦家辛苦扶持起来的嫡长子及秦家族叔的仕途之路被狙击了一回,小秦氏嫁得也不好,秦氏也受足了教训,徐璐早就出了气,也就见好就收。面子话还说得光鲜,又还特地让人备了四色礼,让徐珏送去张家,算是表明凌家的态度。   秦氏虽然被整得灰头土脸,但张家却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了凌峰的打压,反而因祸得福,次子靠着与徐珏的结交,居然搭上了四眼井胡同的张家,有张翰的背书,张如海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礼部,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信。   路玲玲分析道:“这秦氏也真会算计的,就算她不明说,我也能猜得出她来朝阳公主府的目的。想必是想借朝阳公主的尊贵身份,对她进行颜面拯救。只是可惜了她的千般算计,万般筹谋,非但没有挽回颜面,反而又让妹妹踩了一脚,真是可怜。”   徐璐是今年头一回参加朝阳公主的年宴,就是廖王世子妃也不会想到,徐璐会在受邀名单里。也难怪秦氏的如意算盘会落空,一时激忿之下,当众说出那样的话。   徐璐低声道:“我并非故意要踩她的,谁要她这时候了还与我玩心眼。”不踩她踩谁?   ……   散完步后,朝阳公主又提意大家去滑雪,招来一致的支持。会滑雪的肯定要显摆自己的滑雪本领,不会滑雪的也可以趁机学两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滑雪的。当然,涉及面子问题,还是有相当一部份人不愿去丢那个丑,只肯在场地边看大家滑雪,美其名曰:帮大家助威!   朝阳公主也不勉强,只叫了几个会滑雪的一道去更换衣服。尽管客人都没有带劲装来,但朝阳公酷爱滑雪骑马,劲装也是数了几十套。二十多位客人都得了一套劲装。   长安郡主选了套绿油油的绣腊梅的劲装,看起来精神十足,尽管衣服不怎么合身,也还过得去,一边紧紧手碗上的石青色绘金凤凰箭袖,一边说:“一晃也有整整两年没有碰过溜板了,还是在凌家的别院里由小璐教会的。也不知技艺生疏没。”   徐璐说:“那就赶紧去热身,不求你打败朝阳,但也别垫底让我跟着丢脸。”   长安郡主说:“肯定不让师父丢脸,那我就先去热热身,一会儿再来较量。”   朝阳公主拧着马鞭指着徐璐大笑:“连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长安更得靠边站。”   “那可未必。”徐璐选了一身大红掐金栗牙色斓边领口袖口皆饰白狐毛边的劲装,裙摆及膝,露出一截大红色绫裤,裤脚裹进红色小羊皮靴里,尽管衣裳不怎么合身,朝阳公主身材高佻,但徐璐胜在长得稍胖些,倒是把衣裳给撑了起来。头发梳了个高髻,以白玉赤金梅花簪簪住,套上昭君帽围脖,略显丰臾的身子,圆润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的肌肤,红衣配白毛边的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粉嫩迷人。   见惯了美色的众人也忍不住看呆了去。   路玲玲甚至说:“谁说胖了就不好看,瞧咱们家的小璐,这胖也有胖的美。”   朝阳公主走到徐璐面前,捏了她胖桃子般的脸颊,叫道:“哎呀,手感真好,摸着可真舒服。怪不得凌峰连皇兄赐的美人都不放眼里。”   “色女,离我远点。”徐璐打了她的手,指了她的胸部,并对周围人叫道,“这儿比我的还要大的人都离我远点。”   众人狂笑!   朝阳公主穿了银红色的锦缎劲装,也是白毛边的领口袖口,头上戴着灰兔毛边的抹额,明艳照人,风采赫赫   ,明艳照人,风采赫赫。因穿着紧身劲装,那迷人的曲线也让一干人眼红。   也并不是所有女人胸前都能够拥有那么一团丰臾的。   朝阳公主挺了挺傲的胸围,果着徐璐的前胸,笑道:“说老实话,你的也不小嘛,何必羡慕我。”   成了亲的妇人与没成亲的少女的区别就在于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但世人多保守,旁人听她们说话大胆,惊骇得都不敢再看。   长安郡主笑望着她们,偶尔也合着徐璐打击一下朝阳公主,另外一位端慧公主则在长安郡主耳边低声道:“难怪这位凌少夫人得了长姐的眼缘,原来是臭味相投来着。”端慧公主的温柔贤淑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因为是庶出公主,母妃到现在也才只是个偏太妃的名份,这还是今上恩泽的缘故,所以也只能贤淑慧德。   端慧公主在宗室里也还颇有人缘,但这世上烧热灶的人何其多,尽管朝阳公主对她颇为友好,可她没徐璐那个胆量敢与众公主之首的朝阳公主开玩笑。   长安郡主点点头,“可不是,去年这个时候,她们都还互看不顺眼呢。”   这边,廖王妃也趁人不注意时,小声对秦氏道:“你也看到了,公主与凌少夫人交情可是非同小可的。”   秦氏咬着唇,一言不发,脸色带着灰败。   廖王世子妃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要她看清形势,徐璐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一旁暗中注视秦氏的张金则暗中撇唇,在从妹张银耳边轻声道:“这秦氏是我小姑子,原想让我给她牵线,攀上廖王世子妃,我没有同意。她倒是好本事,居然又走了奉圣夫人的门路,与廖王世子妃搭上了线。也不知如何撺缀廖王世子妃,居然也把她给带了进来。想必是想借着来朝阳公主府上作客进而拯救所剩无几的颜面。”   张银捂唇,轻声笑道:“有凌少夫人在,怕是难成了。”   “是呀,先前她还在我面前得瑟呢。好像隐射我,就算我不给她牵线,她同样有人脉。”张金鄙夷不已。   “对了,奉圣夫人又是谁?”张银问道。   ……   笑闹过后,衣服也都换好了,然后开始热身,在雪地上做五禽戏。五禽戏是各大贵族女眷最喜欢的一套养身运动。热了身后,就跳上了滑板,准备滑雪。   连氏也会滑雪,耐何技术有限,加上多年不曾碰过滑板,技术早已生疏,需要丫鬟扶着才能上滑板,但仍是不敢放开手脚滑行。徐璐怕她摔着,只好慢慢地滑到她身边,指示她需掌握的技巧。   连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脚下的滑板,双手紧紧抓着拐棍,四周看了看,对徐璐悄声说:“打听出来了,秦氏是走了奉圣夫人的门路搭上了廖王世子妃,廖王世子妃与秦氏并没什么交情的。”   既然廖王世子妃与秦氏没什么交情,那徐璐就放心了。   滑了两圈后,连氏渐渐掌握了要领,滑得有模有样了,徐璐就没有再管她,放开手脚滑了出去。   雪场上,众人瞧她身轻如燕,姿态优雅,起了争胜之心,也跟着加快速度追了上前,渐渐地,大家就开始在雪滑上追逐起来。   众人也觉得很好玩,其余不会滑雪的在一旁看着也热闹。   端宁公主速度最快,一马当先,其次是朝阳公主和徐璐,二人并肩平行,一路疾滑,渐渐追上端宁郡主。端宁公主见状,一个急射,人已如箭矢般冲了出去,朝阳公主和徐璐也跟了上去,三人动作俐落,干净娴熟,姿态优美,看得众人目不转睛,又羡又妒。   想有滑雪并不难,但难的是要有滑雪场地,就算有条件拥有场地,怕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玩。诸女眷虽尊贵,虽说可以自由自在,怕也没多少时间泡在雪场里。一年到头,上有公婆,下有杂务缠身,中有礼教压着,就算拥有滑雪场,怕也找不出机会滑雪。   一些宗室里女眷就忍不住羡慕道:“你们看,凌少夫人滑得这么好,想必平日里没少滑雪呢。”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秦氏牙邦几乎咬碎,张金瞥了她一眼,故意大声笑道:“凌少夫人技术好生精湛,想来是时常练就所致。”   张银笑着说:“凌家有一座别墅,整整三十亩的平地,只要下场雪,就可以用来滑雪。我也曾有幸受徐姐姐所邀,去玩了两回,倒也略有经验,不过还不大熟,不敢像公主那样姿意而滑。”   顾芸儿也笑道:“我也知道他们家的庄子,与皇家别院媲邻,宽倒是宽,就是离得有些远。只要人不是太多,凌家的后院也可以用上一用的。”   张银笑着附和:“那是,徐姐姐真的好喜欢滑雪,为了滑雪,安国侯世子居然把后花园的东北角给填平了,整整近四亩地的面积,冬天里泼上水就可以结冰,结冰后就可以溜冰,下了雪就可以滑雪。无事时就给团哥儿搭上木板和帐蓬,让他在里头玩儿,还邀请各家孩子们去玩,可热闹了。”   立马就有人羡慕地说:“凌少夫人果真是福气之人。咱们家宽倒是宽,空地倒是有,可真要姿意玩耍,怕也不成吧。”   这话很快就得到相当一部份人的附和,这个称自己在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玩雪。那个称家中规矩甚严,不敢私自娱乐。   滑雪也是件累人的事,滑了几圈下来,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又停下来歇息。   来歇息。   长安郡主滑到徐璐身边来,抹了额上的汗水,喘着气道:“去年你的技术也不怎样嘛,今年居然突飞猛进了。”   徐璐嘿嘿地笑道:“今年我也没少锻练,本领当然是越来越高了。”今年的气候比往年还要冷些,雪也下得多,后花园开劈了一处空地,用来滑雪倒也方便。   长安郡主就叹息道:“还是你们家好,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我家呀,一个都不沾。”   端宁公主滑了过来,对徐璐道:“少夫人滑得还不错嘛,咱们要不要比试一下?”   徐璐笑着说:“我若是输了倒也无妨,可万一公主输了哭鼻子怎生是好?”   端宁公主抬着下巴,道:“真是笑话,本公主五岁起就开始滑雪,京城鲜有敌手。你若是赢了本公主,本公主的貂毛披风就归你了。”   端宁郡主今日披了件非常漂亮的貂毛披风,纯白的颜色,即缓和又好看,狐狸皮毛,貂毛毛领,那大片的毛领,和暖又柔顺,贵气天成,价值不可估量,可遇不可求,就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朝阳公主说:“那披风可是皇嫂去年赏你的生日礼物,你平日里连穿都舍不得,居然舍得拿来送人?”   端宁公主说:“我不会输给她的。”   徐璐说:“也罢,既然公主这么有自信,那我就舍命陪公主一回吧。”反正输了赢了都不打紧。   端宁公主却说:“你若是赢了本公主,那大毛披风自然就是你的了。但你若是输了,就得给我磕三个响头。”   徐璐说:“公主是君,我是臣,臣妇向公主磕头天经地义,可若是为了打赌就磕头,那请恕我无法奉陪了。”   端宁公主扬眉:“怎么,你不敢?”   “是。”徐璐淡淡地说。   如此直接认怂,大出端宁公主的意料,就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   朝阳公主就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小璐的脾气吗?那可是油盐不进的。你呀,还是靠边站吧。”   徐璐也笑着说:“公主可是抬举我了,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端宁公主五岁起就开始滑雪,我再如何厉害,怕也不是对手,还是直接认怂好。你们要笑就笑吧,我是不会哭鼻了的。”   朝阳公主大笑,捶了她一拳,对端宁公主道:“看到了没有,能屈能升,你可得多学着点。别像个臭石头似的,若遇上小心眼的人,看不记恨你。”   端宁公主看着徐璐,若有所思。   最终,朝阳公主受了端宁公主的启发,又组织起大家滑雪比赛。朝阳公主和端宁公主都是滑雪好手,二人便以猜拳的形式抓壮丁,赢的人可以先点人,输的人后点人,然后由各自点出来的人再对决比赛。   朝阳公主猜拳赢了,第一个点了滑雪高手廖王世子妃。   端宁公主在人群里扫了眼,指着徐璐,“你。”   徐璐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公主选我?”   端宁公主道:“对,就是你。”   第二回猜拳,朝阳公主又赢了,她选了路玲玲。端宁公主则选了长平郡主。   第三回,端宁公主胜,却不知该选谁,徐璐建议她,“祝夫人也很厉害的。”   端宁公主就选了祝夫人。   后来徐璐又给了两回建议,端宁公主不知为何,也听了她的建意,选了长安郡主和钟氏、杨氏等人,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接下来的比赛当中,二人一组,徐璐对廖王世子妃,惨胜,杨氏对长平郡主,险胜,但钟氏、长安郡主、祝夫人、应王妃都输得极惨,尽管端宁公主与朝阳公主的最后比试中,端宁胜,但仍是输掉了总决赛。几人站在雪地中间,差点被朝阳公主等人用雪给埋了。   不会滑雪的人看着被雪球打得怒吼连连的端宁公主,方大奶奶对妯娌阎氏说:“这下子可惨了,端宁公主怕是会把气发在小璐身上了。”   围在二人身边的一群女眷也点了点头,端宁公主处处找徐璐的麻烦,她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真是奇怪,小璐怎么就得罪了端宁公主呢?”方大奶奶带来的杨二奶奶很是迷惑。   同样被方大奶奶带来的方四奶奶则说:“小璐向来不会主动招惹人的。”   众人深有同感。   ------题外话------   昨天我记得更新了的,可今天编辑说我昨天没有更新,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现在都想不通乍回事呢,只能赶紧上传了,平息大家的怒火。话说,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晚上再更新一章,不要走一开。 ☆、第28章 妒忌   这边大家说着悄悄话,雪地中间,徐璐被砸得哭爹喊娘,吃了对方一嘴一脸的雪,最后好只好双手抱头,把自己缩成鸵鸟。包括端宁公主、长安郡主、祝夫人、钟氏、杨氏、应王妃等人也学徐璐的动作,双手抱头,把头脸缩在胸前。朝阳公主砸得差不多后,这才拍了拍手道:“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小璐,还是你有眼力,帮我了一回。”   徐璐大叫:“你这可是给我拉仇恨呀!”   朝阳公主大笑:“端宁,一会儿你收拾她去,谁叫她给你乱出主意。”   徐璐几乎要跳起来:“你好恶毒,居然施起反间计来。”   端宁公主也跳了起来,捶了她一拳,嚷道:“都怪你,看你给我选的什么人。”然后又对朝阳公主说。“不行,咱们再来,我们重新选人。”   朝阳公主大笑,爽快地允了,两姐妹又开始重新选人。这回端宁公主猜拳赢了,恶狠狠地指着徐璐,“你。”   徐璐哀叫道:“怎么又是我?万一又输了呢?”   “再输就给我吃雪去。”这回端宁公主亲自选人,只可惜之后她猜拳又总是输给朝阳公主,最终实力较好的都被朝阳公主选了去。   第一场仍是廖王世子妃出场,端宁公主正要让徐璐出场,徐璐说:“让长宁郡主上。”   端宁公主瞪她道:“找死是吧?她实力可是最弱的。”而廖王妃则是个中高手。   徐璐说:“想赢就听我的。”   “万一输了呢?”   “反正也就是再被砸一身的雪罢了。”徐璐笑着耸了耸肩。   端宁公主瞪她,低声道:“你这是吃定了我吧?得,再输看我怎么收拾你。”   典型的嘴上呈强,徐璐才不怕她,就笑了笑,“只要用点计谋,咱们不一定会输的。”   选了实力最弱的长宁郡主与廖王世子妃对战,当然是输,甚至是惨输。   第二场,猜拳又赢了的朝阳公主选了路玲玲上场,徐璐又建意让实力不是很好的长平郡主上场,自然又输掉了比赛。   这时候,围观的女眷们都在议论,觉得徐璐这简直是在找死,实在搞不明白,上一场对战中,各自的实力也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徐璐居然选最弱的去决战实力高手,不输才怪。   “这凌少夫人怎么回事?她这是嫌端宁公主恨她不够深吧?”连一些被别的公主王妃带来的客人也都纳闷了。   方大奶奶等人更是暗自忧心,实在不明白徐璐为何要这么做。   唯有秦氏大为高兴,觉得徐璐真是不自量力,她非常期待端宁公主即将下来的暴怒。   唯有张银摸着下巴,对张金道:“田忌赛马吗?”   张金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张银。   张银叹口气,没有再解释,只是说:“这一轮,徐姐姐他们这一队肯定赢的。”   “男忌赛马你们听说没?”出身清贵的庆昌侯杨夫人忽然开口,“小璐果然好本事。这一局,端宁公主必胜。”   果然,在第二回比试当中,长安郡主与条宁郡主的对战中,长安郡主完胜。   朝阳公主这一队人马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但已经迟了,因为他们这队的两个高手,已都派了出去,剩下的还没上场的,实力都比较差,哪是保持实力了端宁公主的对手。   路玲玲叹气道:“田忌赛马,田忌赛马,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这回的比试,端宁公主这一队三输四赢,一个个兴奋地嚎叫着抓起雪就往输了的对手身上砸去。这回哭爹喊娘的就成了朝阳公主这边的人马。就算早早告了饶都不行,被野蛮的端宁公主等人砸得满头满脸都是。   等端宁公主砸累了,众人这才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长安郡主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叫道:“早知道小璐这么厉害,我就与你一伙得了。”长安郡主最是倒霉,上一场归了端宁,输了被砸,这一场归了朝阳公主,仍是被砸。   众人乐了,也觉得她是最倒霉的一个。当然,也有最幸运的,比如沐王妃。   长安郡主就去捶徐璐:“都怪你,害我最惨。”   徐璐赶紧躲开,长安郡主就一路追打她,雪地上行走本来就艰难,跑了没多远,二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端宁公主这时候走过来,把徐璐拉了上来,道:“你本事不错,下回咱们再比划比划。”   “好,没问题。不过公主可得事先把奖品准备好。没有过硬的奖品,我是没动力的。”徐璐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雪。   “保证让你动心就是。”端宁公主迟疑了会,又问她:“张范氏你认识么?”   “呃?”   端宁公主又说:“就是前任刑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张学瑞之妻,范氏。”   徐璐说:“有过几面之缘,好端端的,公主怎的提起她来了?”   端宁公主淡淡一笑:“她曾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我想,应该不会是好话吧,”徐璐笑着说。   端宁公主深深看她一眼,“小心些罢,此人身份高贵,但心胸好像并不宽阔。”   徐璐说:“多谢公主提醒。”   端宁公主就不再说话,转身朝人群里走去。   大家玩得也累了,开始收拾着工具,等更换好衣服,又结队去官房,路玲玲悄声问徐璐:“刚   玲玲悄声问徐璐:“刚才端宁公主好端端的提起张大夫人做甚?”   徐璐笑道:“没什么,就是提醒我,要我小心张大夫人。”   方大奶奶就道:“端宁公主虽跋扈傲慢,却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连氏笑着说:“是呢,看似鲁莽的行为下,却有颗细腻之心。”她又看着徐璐,笑道,“小璐,由端宁公主替你出气,那范氏怕是会头痛一阵子吧。”   向来粗神筋的杨氏迷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众人大笑。   杨二奶奶戳了她的额头,“原以为你与妯娌相斗,总是占上风是真本事,如今看来,是对手太笨的缘故。”   杨氏恼道:“你这是在变相指责我笨么?”   众人大笑。   杨二奶奶解释说:“今儿个端宁公主一直针对小璐,你也是瞧到了吧?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氏表示不清楚,甚至说徐璐与端宁公主少有交集,所以就更是奇怪。   杨二奶奶就说:“肯定不是小璐得罪了端宁公主,应该是有人在端宁公主面前说小璐的坏话。而刚才,端宁公主主动向小璐提及范氏,也就是在表明,她是受了范氏的挑唆或撺掇。”   杨氏说:“我明白了,原来是那范氏在搞鬼。只是,端宁公主刚才也就是对小璐提了下范氏,怎的就成了她替小璐出气呢?端宁公主可是什么都没说过呀。”   看众人只笑不语,杨氏抓狂了,懊恼道:“好吧,我承认,我没有你们的七窍玲珑心,你们干脆就直接告诉我得了,免得让我乱猜。”   众人再笑,杨夫人叹息道:“实在不明白,你在婆家还敢跟你妯娌斗,居然还活到了现在。端宁公主是没说什么,可她刚才对小璐说的那番话,今儿的客人可都是听到了。你想想,大家又不是笨蛋,肯定能够想像得到,那范氏就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爱挑拔离间的小人。今儿在场诸人,哪个没点子身份,哪个没有三五个致交好友,哪个没自己的人脉。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范氏的德性,以后谁还会与范氏为伍?”   连氏补充道:“今儿发生的事,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候,范氏爱在背后说人坏话,挑唆别人的标签可就抹不去了。以后谁还买她的账?”   杨氏想了想,恍然大悟。   今年朝阳公主的主动邀请,受益最多的自然是徐璐。毕竟,能得到朝阳公主的主动邀请,全京城也就那么几个。徐璐在公主府那大方爽利的形象,与朝也公主毫不拘束的互动,这些身份尊贵的客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不会张扬出去,在心里也会仔细衡量一下。   之后徐璐参加各类席筵,一干贵妇官眷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秦氏后来果然亲自登门道歉。   这回秦氏没有再玩弄花样,规规矩矩地向徐璐道了歉。虽未把她故意针对徐珏的原因道出来。但聪明如徐璐,又如何不知道呢?便敲打了她几句。   “我一直不明白,二奶奶为何要针对我。承恩伯家中,我就感觉出二奶奶对我的敌意了。说老实话,二奶奶这种敌意,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世上是有不少无缘无故的敌意,我也不怕这种无缘无故的针对。只是要告诫二奶奶,你可以一直保持对我的敌意。只是还得考虑好,若无一巴掌把我拍死的本事,最好别轻举妄动。”   秦氏咬着唇,很是难堪。   徐璐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并不怕自己的反扑,也不屑自己的任何动作,只是警告自己,她一个巴掌就可以把自己轻易拍死。   秦氏尽管内心屈辱,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跟头,丢过这么大的脸。但凌峰的狠辣手段,徐璐的绵里藏针,都让她教训深刻,她连怨恨的心思都不敢,只能忍下难堪,低眉顺眼地化解这场恩怨。   秦氏对徐璐的怨恨,在公主府里亲眼瞧到徐璐表现出来的强大人脉应该不会再有了。   就算今日秦氏亲自登致歉,徐璐仍然不会掉以轻心。当你在强大的时候,肯定不会注意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人,但往往给你最致命一击的,却是这些曾经有过宿怨却又毫不起眼的人。   徐璐不会刻意去关注秦氏的动向,但依然会防着她。   上元节这一日,帝都举办盛大灯会。耍龙灯,舞狮子,划旱船,踩高跷,扭秧歌,猜灯谜……这也是全年中唯一没有宵禁的日子。   凌峰兴致勃勃地带着徐璐和团哥儿母子,领着护卫家丁,出去赏灯会。   大富人家的女眷平常甚少出门,唯有上元节方可踏出家门,所以这一日帝都甚是热闹,人山人海。   凌峰生怕徐璐被人群挤丢了,只好把团哥儿双腿骑在肩上,一手紧紧拉着徐璐,身后的扈卫在不远处跟着。   徐璐披着件简单的白毛领微浅蓝的中氅,天蓝色的斓边很是清爽,里头穿着件月白色交领长褙子,淡蓝色凤仙裙,头发束髻,只戴了个简单的束发花冠,看起来清爽迷人。   凌峰头发束髻,并未戴冠,只插了根素白玉簪子。穿着件象牙白的圆领右衽素缎束袖长袍,腰边垂着个米黄色荷包和羊脂玉佩,虽穿着简洁,但修长挺拔的身材,依然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徐璐给团哥儿买了糖葫芦,自己也买了根来吃,让凌峰也吃了个,徐璐一边舔着山渣,一边   山渣,一边取笑凌峰:“要是让御史瞧见你毫无形像吃零食,肯定要参你一本。”   先前曾有官员为节省时间,就在街边买了早餐,一边乘轿一边吃早餐,也让御史参了一本,理由是“毫无官员形像,有失礼制”。而这位倒霉蛋官员,还被罚奉了三个月。   凌峰笑道:“谁要是真敢参我,我也反过来参他。”   “那你参人家什么呀?”   “也并非每个当官的都那么的风度翩翩,总也有失形像的时候。随便找一个理由,也够让他脸红一阵子。”   “无凭无据的,总不能瞎编吧?”   凌峰笑道:“瞎编又如何?他敢参我,我就要瞎编给他看。”   “霸道。”   “你还真别说,有时候真要霸道些他们才不敢来犯你。”   “我说不过你,你还吃不吃呀?我都快吃完了。”徐璐把仅剩的一颗糖葫芦递到他嘴边。   凌峰果然就咬进了嘴里,只是很不凑巧,还真碰到了熟人。   居然是堂堂东阁大学士,当朝最年轻的阁老沈任行。沈任携着娇妻顾芸儿,翩然而至。   “齐缘老弟,多大年纪了,还吃糖葫芦?如今御史可是闲得发慌呀,给他们找些乐子也还是不错的。”沈任行穿着青白色的儒袍,长身玉立,气度雍容,如清风霁月般皓洁,干净而儒雅。   徐璐赶紧沈任行福了一礼,又与顾芸儿相互施礼。   沈任行半侧身,还了一礼。   面对顾芸儿施礼,凌峰也是微微侧到一旁,还了半礼,只是他肩膀上还驼着个小家伙,身子可不敢弯,只略略施了礼。他哈哈一笑:“若吃点儿零食就要被弹劾,那沈兄衣着不净,怕是也要受指责罢。”   徐璐定眼一瞧,果然,沈任行的袍摆有一处污迹,只是光线晕暗,不容易瞧到罢了。   沈任行放声一笑:“齐缘老弟好利的眼睛。”   “好说,好说,东川兄也不差呀。”   二人说话间,徐璐正与顾芸儿一旁寒噤,只是人流太多,只好去了路边花灯下说话。   “姐姐也来看花灯?”顾芸儿一件喜气的玫瑰红刺绣折枝海棠长褙子,披着件月白色的披风,一来就生得好看,灯光下,更是美似仙子。   徐璐笑道:“嗯,呆在家中怪无聊的,特地出来凑凑热闹。”看着顾芸儿手头的兔子花灯,笑道:“还买了花灯?”   “是二爷替我猜字谜赢回来的。”顾芸儿指着前边,“从这儿过去半里地,那儿就有猜灯谜的,只要猜中了,就可以把花灯领走,好多人都在那儿猜呢。姐姐也可以去试试。”   徐璐笑着说:“得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沈大人那般好才华的,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顾芸儿的花灯又大又漂亮,用竹木、绫绢、明球制人和而成,再辅以丝穗、羽毛、贝壳等材料,经彩扎、裱糊、编结、刺绣、雕刻,再配以书画、诗词,做工如此精细考究,以字谜形式赢去,没有点真本事又凭的是什么呢?   去年上元节时,凌峰也兴致勃勃带自己去猜字谜,容易的被人捷足先登,复杂的又猜不出来,虽说后来还是弄了两个花灯回来,但新鲜劲一过,也就那么回事。所以今年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顾芸儿就不再多说,而是问徐璐三日后端宁公主寿宴,送什么样的礼物为好。   徐璐说:“堂堂公主,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我送上件我亲自绣的帕子和荷包,你呢?”   三日后也是农历年十八,是端宁公主的生辰,请了些女着前去。徐璐和顾芸儿都收到了贴子。   顾芸儿说:“我准备了一套头面,赤金镶孔雀羽毛边的。再佐以百宝相饰,应该拿得出手的。”   “这样甚好。对了,我听说,近来有人给沈大人送了两名歌伎?”   以沈任行的身份地位,送妾着实只是小意思。据说那歌伎很是伶俐,不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沈任行又是大庆朝出了名的大才子,红袖添香之事应该不会拒绝。   但徐璐很喜欢顾芸儿,可不喜欢她受委屈。   顾芸儿笑道:“都被打发了。二爷公务繁忙,哪有闲功夫去欣赏这些?”   应该不会如此简单,但顾芸儿不愿细说,徐璐也不好多问,又转移话题,聊了几句灯会上发生的趣事。   “……灯会上也不凡才华横溢之辈,光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几位公子,就人手拿走了三个花灯,那张七公子更绝,一口气拿走了七个花灯,那店老板都快哭了。”   四眼井胡同的张家,学问着实没得说,在灯会上大放异彩,徐璐并不意外。   “张七公子?好像张家并没有此人吧。”徐璐记得张家五位公子,最小的排行五和六,唯独没有行七的爷们。   “此人也是张家人,不过与张家几位公子却是从兄弟的关系,他是张家长房子弟,行七,所以称张七公子。”   徐璐明白了,居然是浙杭张家长房次子,范氏之子。   “这人当真这么厉害?”徐璐问。   顾芸儿知道范氏对徐璐的不友善,也知道徐璐的兄弟明年即将下场参加秋闱,与张七公子就算得上是竞争对手了。   “嗯,连我家二爷都夸奖此人才学横益,学问扎实。未人虽然也不错,但仍是要稍逊一筹。”顾芸儿委婉地说。   徐璐苦笑,自己的兄弟什么本事她还不清楚么?虽说刻苦用功,但先天基础打得并不牢,与世代书香世家出身的张让来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沈任行早就评估过徐珏,好学聪明,资质中上,但基础并不扎实,好在写有一手好字,又胜在务实,遇上同样务实的主考官,倒也不愁。怕就怕今年考场有变,毕竟向来正直清廉的方公已主考了整整五年了。   张七公子可是南直隶七省第二名亚元和会试中第三名的才子,名声仅次于沈青云,自己兄弟哪能与人家相比呀。只要能进入名次就谢天谢地了。   徐璐对才华横溢的张七公子没什么恶感,只是妒嫉范氏能够拥有如此优秀的儿子。此人眼生头顶,据傲无礼,又无缘无故地针对自己,偏偏人家夫家显赫,娘家实力雄厚,丈夫优秀,儿子出色,所有好处都让她占齐了,实在令人妒嫉。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姐妹们。   张大夫人的原形,来自现实中一人,当然,文中所有情节纯属虚构,只有一件事是真的,接下来会写到的。 ☆、第29章 元宵   与徐璐相交莫逆,顾芸儿哪会不知徐璐的心思,不由宽慰道:“姐姐不必忧心,二爷说,未人虽没夺鼎的可能,但只要他努力用功,还是大有希望的。至少,进入名次还是没大问题的。”   徐珏考中举人的可能性还是颇大的,只是名次绝不会排得太高就是了。这点徐璐早就料到了,那些仕家大族的子弟,一生下来还没学会走路,人家就已开始启蒙。而徐珏到了五岁才开始由祖母教导启蒙,先天条件就被人家甩出了三条街,能进入名次已算不错了。   徐璐笑着说:“只要未人能进入名次我就心满意足了,这还多亏了沈大人的奚心辅导。”   顾芸儿笑道:“受了未人的拜师礼,就得要有老师的觉悟。”徐珏只是沈任行的记名弟子,好歹也算是弟子,又在沈家读书,平日里有空,沈任行也会过问下徐珏的制艺,偶尔指点两句,略尽为人师的责任。徐珏并不笨,悟性也还不差,制艺方面也确实有所增进就是了。   说话投机的人,只要聚到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说了徐珏的制艺,又聊起各自的日常,正说得带劲,凌峰与沈任行已寒暄完毕,各自别过。   徐璐问凌峰刚才与沈任行聊了些啥,凌峰淡淡地道:“东川与我说,今夜有人在大发赌坊赌博,赌资甚大,还闹出了人命,巡防的兵马司镇压不住,又上报顺天府,顺天府派人全一锅给端了,包括赌场老板以及所有赌客全被下了大狱。”   “与咱们家有关系么?”徐璐眨了眨,说起赌博二字,令她想到了四房子弟。   凌峰看她一眼,面沉似水:“有,四房的嘉行。”   “果然不出所料。”徐璐说,“那这事儿怎么办?我们长房要出面么?”富贵生骄淫,太平盛世下,聚众赌博也逐渐贵族化,四房的嘉行本来就有赌博的前科,如今被人因赌而抓进大牢,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这事儿可轻可重,单要看主审官如何判案了。   凌峰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凌家族规向来严禁赌博,就算他没吃上官司,族规也不容他。更何况,还弄出了人命,这可不是儿戏。”   “那,这事儿会很严重么?”徐璐赶紧问。   “不大清楚。不过闹出了人命,可就不是小事了。死者身份也不一般,好歹也是官宦之后,嘉行就算与此事无关,但聚众赌搏,也要让他受一番罪了。”   “严少秋还在府伊的位置上吧?因梁氏一事,他们可也恨上咱们了。怕是会秉公执法了。”徐璐很是内疚,虽说站在梁氏弱者的立场,拉虎皮扯大旗,借力打力乃最聪明的做法,但对于徐璐来讲,却是不可原谅了。白白损失了一个听命于自己的正三品大员,再重新培养一个京官,也不是易事。   “秉公就秉公吧,算是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凌峰脸上带着戾气。   徐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可怕就怕四房的会胡搅蛮缠,觉得长房不出力。”   其实聚众赌博也不是大事,大不了被关一阵子,打一顿板子。但哪个做父母的舍得让儿子吃苦,少不得四处托关系拯救。   多少家族败落,也正是因为子弟不肖,又免不过道德绑架,不得不硬着头皮挺而走险,最终让政客抓到机会狠狠踩了下去。   凌峰脸色更是难看。   徐璐见状,赶紧说:“其实,咱们也可以事先做出气急败坏的样子,让四房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凌峰看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没那个必要,我身为宗子,若连四房都弹压不住,还当什么宗子。”   一家三口继续闲逛,最终还是应团哥儿的要求,买了两个花灯在手上提着。只是小孩子的喜好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要的时候,抓心抠肝都想要,但要了过后,玩了一会儿就觉无趣,又想要别的花灯或玩具。   凌峰和徐璐手头都各自提着一个花灯及一些精巧的玩具,自然不会再给他买,小家伙就使起性子来,抓了凌峰的头发一把。凌峰今日虽未戴冠,却也是束了髻,插了簪子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让小家伙这么一抓,发髻就乱了。凌峰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自然要注重仪表,气怒之下,就脱了小家伙的裤子,对着肥屁屁狠狠打了两巴掌。团哥儿就大哭了起来,就往徐璐身上扑去。   徐璐心疼他挨了打,一边哄着一边与他讲道理。团哥儿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哭了没一会儿,哭音就小了许多,只是扁着唇,抹着眼,不时偷偷瞄着自己的父亲。   徐璐就把他往凌峰怀里凑去,哄着团哥儿说:“刚才是团哥儿的不是,不该乱发脾气,更不能扯爹爹的头发呀,这可是非常不敬的行为,难怪爹爹要生气了。团哥儿现在也知道错了,只要给爹爹说声对不起,爹爹肯定会原就座我的。”   团哥儿呜咽着,就是不肯说对不起,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凌峰。   凌峰板着张脸,没有伸手去抱他。徐璐就说:“行了,小家伙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这做父亲的,就原谅他一回吧。”她把团哥儿继续怀他怀里凑去。小家伙想伸手又觉拉不下面子,只扁着嘴巴小声抽泣着,但却一直拿委屈的眼睛瞟着自己的父亲。   这种可怜劲儿,徐璐是没半分招困之力的。   “好了啦,就原谅他吧。”   凌峰继续板了会儿脸,直到团哥儿委委屈屈   ,直到团哥儿委委屈屈地叫了声“爹爹”后,这才抱过了他。   团哥儿果然就不再哭注,双手搂着凌峰的脖子,把脸埋入父亲的劲窝里。凌峰拍了他的屁股一下,笑骂道:“这混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颜观色了。”   徐璐也笑了起来,揪了小家伙的脸儿,小家伙已不再哭,只是缩在他老子的肩窝里,只露出一张破啼而笑的小嘴儿,又爱怜地捏了他的手儿,说:“头发都乱了,要不,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凌峰也不是很自在,点头同意。走了没凡步,徐璐的头皮忽然被人扯住,头上戴的镶百宝的花冠被人强行扯走了,因为花冠戴得牢靠,连着头发,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被带了出去,跌在地上。   如此巨力的拉扯,徐璐痛呼一声,紧接着,耳边又响来一声凄厉惨叫。原来,凌峰已眼明手快地把抢头面的人踹出飞远。   摸着被扯得生痛的头皮,徐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看到一个身穿灰色短衫的男子,正被人反握着手臂扑倒在地,而把该男子制住的,则是劲衣打扮的英武男子。   此人是神机营派到凌峰身边的扈卫,叫王磊。   “好大胆子,连我家夫人的也敢抢,活得不耐烦了是不?”王磊厉声色俱厉,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轻,那男子立即哭爹喊娘地惨叫起来。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那男子在求饶间,忽然屈肘往后猛击,王磊缩腹,单手一扬一扭,就把男子双手制住了,并且往下一折,那男子又痛得杀猪般叫了起来。   “救命呀,杀人呀,抢劫呀!”这男子还真有几分匪气,如此劣势,居然还妄想搅浑水。   但王磊是何许人矣,那可是神机营出来的人,出手向来狠辣,双手捏着对方的下巴,咔嚓一声,下巴就脱了舀,想喊都喊不出来。   王磊再往他腿上狠狠一踢,那人就趴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凌峰抱着团哥儿,声音冰冷:“我朝律令,当街明抢者,重则五十大板,并斩左趾为戒,流放一千里。此人当街呈凶当场抓获,还敢反抗,死不悔改,罪加一等,立即押送顺天府,请官府定罪。”   忽然人群里挤出两个黑色劲装的汉子来,取代王磊把抢劫者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呈凶者见这对带孩子的年轻夫妇居然还带了扈卫,脸色灰败,自知手贱眼瞎,抢了不该抢的达官贵人,想求饶,耐何下巴被卸,只能可怜巴巴地对凌峰磕头,请求从轻发落。   凌峰毫不理会,拉着徐璐的手挤出围观的人群。   “怎样,没事吧?”凌峰问。   徐璐捂着头皮,依然泪眼汪汪的:“头皮好痛,大概被扯伤了吧。”因为要逛夜市,怕人多挤掉首饰,所以梳头的时候,还特地用头发一缕一缕地把花冠缠得紧紧的。越是牢靠,花冠被生生抢离头发,自然是有得罪受了。   就是现在,她的头皮还一阵火辣辣的痛呢。   “我看看,”凌峰低头观察着:“也不算严重,就是头发掉了几缕。”   那人也是心狠手辣之辈,见他们是年轻夫妇,穿得又好,又带着个周岁稚子,手上还拧着灯笼玩具,周围人又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原以为抢了就跑,苦主绝对追不上。耐何花冠与头发绕得很紧,一时间没有扯掉,反而被反应神速的凌峰给一脚踹飞。   “真是倒霉,瞧我,现在都成了疯婆子。”花冠虽然未被扯走,但头发已被弄乱,索性取了拿在手头。   凌峰一手抱着团哥儿,一手牵着徐璐的手:“幸好是晚上,算了,先离开再说。”   “可是团哥儿买的灯笼……”徐璐忽然发现两手空空,原来,刚才出事的时候,手头的灯笼玩具都被他们给扔了。   凌峰安慰说:“没事,就两个灯笼罢了,回去再买几个就是了。”   夫妇俩都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可让华馨苑的一干丫鬟们吓了一大跳,得知在外被抢,赵嬷嬷吓得心跳倏停,“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如此凶蛮之人,少夫人您没事吧?”   仔细检查了徐璐的头皮,幸好没什么大碍,也就是头皮要痛上几天罢了。   被恩准出去看花灯的豆绿几人也叽叽喳喳地说起京城近来的治安来,“……这阵子的治安是不怎么好,偷抢拐盗的又有所增多,也不知官府在干些什么。”   “这伙人专门朝老弱妇孺下手,就今儿个,我听卖花灯的老板还说,某个员外郎的小儿子被抢走了。身边还带着几个家丁跟着的,那人贩子可胆大了,抱着孩子撒腿就跑,追也追不上。”   “这又有什么,”沁香说:“还有更厉害的,今儿晚上像少夫人这般遭遇的,就有好几起呢。都是扯了首饰就走,小姐们身边就算带有仆妇丫鬟,可女人胆子小,反应又慢,等回过神时,人都不知跑哪去了。”   确实,女子出门,一旦受了什么惊吓,仆妇丫鬟第一反应就是先上前捡查主子是否受伤,追凶什么的反倒排在后头了。   徐璐一脸后怕地对凌峰说:“也幸好爷跟在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凌峰则说:“京城治安忽然坏成这样,严少秋这个府伊的位置,怕是即将易主吧。”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   开始准备双十一活动了,好烦哦,讨厌这个活动,但又不得不搞,真的好烦 ☆、第30章 再遇   府伊就是伊府,尽管被各方责难得脑袋发肿,严少秋仍然是顺天府最高官员。对于普通治安案件或刑事案件有着铁一般的审判权。   大发赌坊闹出人命一案,起因是嘉行赌运不好,带来的银子输得精光,像赌坊借的大额银两也输得一踏糊涂后仍然差着赌资,赌场不肯再借,与他对赌的几个纨绔子又不要他事后归还银两,只逼他继续对赌。嘉行还算有点脑子,知道今晚赌运奇差,不敢再赌下去,只想走人,也承诺过几天就凑够银子还债。但几个纨绔子不肯放他走,争执之下,嘉行动起手来,自然不敌,身边的小厮也加入战场,一时间棍板满屋飞,连累了别桌的赌棍,那赌棍也是个纨绔子,脾气又火爆,二话不说,抓着把椅子就朝正在痛殴嘉行的纨绔子弟招呼去。   最结实的黄花梨,一把砸下去,那人就脑袋开花,死翘翘了。闹出了人命,自然不是小事,偏被砸死的又是四品吏部郎中的儿子,而打人者也有些身份,是东城卫所指挥使之子。东城兵马司不敢接手,只好层层上报。   严少秋雷厉风行,把参与赌博的赌客老板全下了大狱,连夜就审清了来龙去脉,打死人者判了个过失伤人,判流行十年。而参与斗殴者全判了个聚众赌搏闹事,一人痛打二十大板,各罚一两银子了事。   四房夫妇的连夜来找凌宽父子求情,话还没说完,儿子已经受刑完毕,被通知去衙门领人。   嘉行被抬回来时,但凡在长安东大街的凌家子弟都来了,但见嘉行全身都是血,被打得气息淹淹,他还抓着母亲的手哭叫道:“爹娘可得替儿子作主呀,儿子本来就是受害者,可那严少秋却指定儿子是祸首,别人都只打二十板子,罚一百两银子,儿子却被要被罚三百两银子。娘,孩儿不服气呀。”   四房夫人就哭天抢地起来,要凌峰替她儿子作主。   凌峰冷冷地道:“严少秋也算是公正公允了,婶娘要我如何给嘉行作主?”   “可是他丝毫不给凌家面子,不给齐缘你面子,这还了得?嘉行本来就是受害者,被人打成这样,还要被重神,哪来的天理?”   “婶娘的意思是嘉行聚众赌博还有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严少秋判得太重了,还有那些人,他们把嘉行打成这样,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凌峰冷冷地问嘉行:“你也要凌家替你出气?”   嘉行悲忿道:“峰从兄,好歹我也是凌家子弟,您可不能袖手旁观。这可是关系到凌家的颜面。”   “你当真认我这个从兄?”凌峰冷冷地问。   “那当然,峰从兄是咱们凌氏当代宗子,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自然以你马首是瞻。”   “真要我替你作主?”   “……咱们虽已分了家,可好歹也是一家人,还望峰从兄疼疼兄弟。”   四婶娘也赶紧说道:“是呀是呀,我们四房虽没什么出息,可好歹也是姓凌,一家写不出两个凌字来。还请峰侄儿疼疼你兄弟。”   凌峰含颌道:“那好。嘉行你聚众赌搏,已违凌氏家训,并闹到官府,致凌家为你蒙羞。犯事后死不悔改,妄行报复,今日我以长兄的身份教训你。”   凌峰环视屋中众人,沉声喝道:“凌家子弟都给我听着,四房嘉行德行败坏,违背家训,参与赌搏闹事,被官府惩罚,不知省悟,反行报复之事,丝毫不顾忌如此做会给凌家带来惨重后果。今日我以长兄身份,好生教训你,何谓家训,何谓族规。”   此翻铿锵凌厉的话,不止四房的人傻了眼,其他子弟也都呆若木鸡。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凌峰已厉声吩咐人去锁拿嘉行的小厮,以“不好生规劝主子行正路而走歪门邪道”为由,一人打了二十大板。几个小厮被打得哭爹喊娘,痛哭流涕。   四房叔父脸色大变,正要指责凌峰,而凌峰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四从叔四从婶是长辈,我这个做侄子的倒是不好指责四叔什么。所以只能请族中长老出面了。四叔,嘉行的事儿,我会原原本本告诉族中长老,请长老们裁夺。”   四房叔父骇了一跳,凌峰不出面作主不说,还要反过来治自己的罪?   四婶娘就不干了,尖叫道:“齐缘,你这是何意?”   凌峰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拂袖喝令左右:“把嘉行带去思过堂,请大夫医治。什么时候真正悔过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四婶娘抓狂了,冲上去,但让凌峰冰冷骇人的眸子给定在原地,她哭喊道:“齐缘,嘉行都这样了,你还要怎样?”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就要受罚,没有人可以例外。”凌峰冷冷地道:“四婶若是觉得我毫无兄弟之情,大可去族中告我。不过仍是要劝四婶悠着点,养子不教,父之过。长老们的脾气四叔应该是知道的。”   四叔气得全身乱颤,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喟然长叹。拉住了还要说话的妻子,“罢了,嘉行是该好生管管了,咱们就不要再插手了。”   四婶哪舍得儿子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还要受惩罚,死活抱着儿子,不让带去思过堂,并大骂凌峰冷心无情,毫无兄弟之情,凌家落在他手头必四分五散之类的话。   凌峰冷眼旁观,也不辩解,任由四婶泼闹哭诉。四婶嘴里骂得凶,但心里却是有些发怵,骂声就渐渐歇   些发怵,骂声就渐渐歇了。连嘉行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个长房从兄的凶名他可是略有耳闻的,尽管没有真正见识过,但光站在那,他就双腿腿打颤,生不生反抗之心,只好道:“娘,还是让我去思过堂吧。”   看着儿子的惨状,凌峰的冷漠无情,四婶娘满身的怨气。   凌峰看着嘉行,道:“严少秋处罚你是过了些,这事儿我会与他交涉。但你与几个纨绔子之间的恩怨,我是不会再插手的。被人欺负了就找大人告状,那是懦夫的行为,身为凌家子弟,你们就该明白,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休要把家族扯进去。”   “可是,可是……嘉行被他们打成这样,你身为兄长的就不替他出口气?”四婶娘气急败坏。   凌四叔赶紧把妻子拉住,斥道:“行了,你少说两句。”   ……   农历年一月初十六,正式上朝的日子。这也是新年后的第一次上朝,凌峰起了个大早,让徐璐服侍自己穿上正三品的朝服,早早就出了门。   今日严少秋也会上朝面圣,早朝时间还未到,只有天边冒出了些鱼白肚,整个皇城还被深蓝的颜色包裹着。但好些朝臣已渐渐聚在殿门外,凌峰与熟识的朝臣打了招呼后,慢慢行至严少秋身前,拱手问了安。   严少秋微微含颌,略略拱手道:“凌大人,今儿怎么这么早?”   凌峰缓缓一笑:“昨儿睡晚了些,让族中不肖子弟给气得没睡好觉,还要多谢严大人替我分忧解劳。”   “凌大人何来言谢?严某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呀。”   凌峰微笑道:“族中有不肖子弟,惹事生非,也多亏了严大人雷厉风行,秉公执法,倒让凌某省了不少事。”   严少秋捋着胡子,笑道:“凌大人过奖了,此乃严某份内事,身为京官,自当秉公执法,不畏强权。昨日里,一群聚众赌博之人当中,是有个姓凌的闹事者,被严某杖了二十大板,原来此人就是凌大人的族弟。只是法不容情,严某也只是不依法执行,还望凌大人恕罪。”   凌峰淡淡一笑:“也多亏了严大人的秉公执法,我族弟得了个深刻教训,想必日后定会洗新革面,重新做人。”   严少秋这下子就有些迷惑了,不过他深恨凌峰为了个梁氏让严家丢尽颜面,所以就想让凌峰见识下他并不是任他搓圆捏扁之人,又笑盈盈地道:“凌大人能理解严某的难处,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针对凌大人送来的劫匪,因罪证不足,那嫌犯已让严某释放了。严某并非故意为难凌大人,实在是没有物证及第三人证,也很难给人随随便便安上抢劫的罪名,还请凌大人恕罪。”   凌峰笑得和气:“严大人客气了,严大人秉公执法,一心为公,不畏强权,实在是朝廷的福气。”   “凌大人过奖了,凌大人才是真正的才俊青年,人中龙凤,严某可是比不得凌大人的。”   周围朝臣迷惑地看着他们俩,不明白两张同样带笑的脸,可为何总是感觉身子冷溲溲呢?   ……   “……爷说那个劫匪,居然让严少秋给放了?”徐璐瞪着双眸,很是迷惑。   凌峰哂然一笑:“嗯,只一句没有物证以及第三人证,就把人给放了。哼哼,他这是在向我掰手腕呀。”   徐璐蹙着眉:“这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梁氏一事上,我固然有错,但他如此公报私仇,未免过分。”   凌峰瞟她一:“你们女人呀,就是天真。”   因为事情是因她而起,徐璐总是有些气短,赶紧说:“嘉行一事,虽说罚得重了,但让嘉行从此戒掉赌搏也是好事一件。可昨晚那劫匪如此嚣张,他居然把人给放了,未免不给爷面子了。”   “何止不给面子?明摆着就是与我作对。”凌峰说,“不过你也不必生气,他也威风不了几天了。”   ……   一月十八日,端宁公主二十七岁寿辰,请了些交好的女眷前去庆贺。   徐璐的到来,让客人们很是叽咕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有人向她们解释了两句,又都释然了。   徐璐呈上自己的礼物,端宁公主亲自打开来瞧了,是一方手帕,一块绣得精致的荷包,一瓶自制的桃花汁面脂。   端宁公主一脸不豫:“今儿好歹也是我生日,你就送这么点儿礼物,你好意思吃我的饭。”   已摸清了端宁公主脾性的徐璐不满道:“若是嫌弃,那还给我好了。”   端宁公主赶紧把盒子端走,笑道:“得,今儿便宜你了。”   徐璐笑着说:“要不,下回我庆生,大不了你什么都不带,白吃白喝一回就是。”   端宁公主大笑:“着呀,正是此理。”   徐璐翻翻白眼,端宁公主推了她一把说:“长姐王嫂她们都来了,刚才还念着你呢,赶紧与我去见长姐她们吧。”   张大夫人也来了,当然,她是不请自来。所有客人都是知道的。   因为此人一进得门来,就高声笑道:“公主过生日居然也不叫我,好生没道理。今儿我不请自来,看在我送的礼物的份上,公主可别赶我走才是。”   张大夫人送的是一架瑶筝,端宁公主酷爱瑶筝,在京城也不是秘密了。张大夫人到也投其所好,居然找了这么把瑶筝来,   瑶筝音色优美,音域宽广、演奏技巧丰富,具有相当强的表现力。用紫檀   力。用紫檀瑶筝配套紫檀筝码,为筝码最佳材料。   端宁公主试了下音,说:“此乃杭筝。”   筝有五个派系,分为浙江、山东、河南、客家、潮州五大流派,各有特色。而杭筝只有十五弦,身长三尺一左右,面板、背板为桐木,筝尾稍向下倾斜,弹凑时需用瑶指,端宁公主向来喜欢杭筝,很是高兴,忙谢过张大夫人。   张大夫人笑道:“公主不必客气,只是一把筝罢了。公主能够喜欢,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在里头花厅里与朝阳公主等人说话的徐璐,并不知道张大夫人也来了,她们正在花厅里打叶子牌,徐璐今天手气极好,已赢了几把,面前堆满了一大把金豆子。赢钱的人自然兴致高昂,而输了的人可就没那么多心思在牌桌上了。输得最惨的端慧公主一边发牌,一边说:“咦,好像有人在弹古筝。”   朝阳公主头也不抬地道:“想必是端宁在弹吧。”   小时候也曾与端宁一道练过古筝的端慧公主道:“不是弹,而是在试音,想必是有人送了五姐一架古筝吧。”   徐璐停下牌,仔细听了会,“应该如此。不知是哪位客人这么大手笔。”端宁公主酷爱古筝,在京城也不是秘密,而能送古筝的,想必也是个雅人,或是财力不凡。毕竟好的古筝也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要是换作徐璐,她就是想找把古筝相送,也找不到门路。   朝阳公主就派了人出去打听,很快就有人回来凛报。   “浙杭张家大夫人,已致仕前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张浩之妻。”路玲玲珑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璐,“张浩,字学瑞,号九山居士,其妻范氏,乃前东阁大学士范青之女,如今大理寺卿兼英华殿大学士范鸿儒族妹,有印像么?”   徐璐打出一手牌,瞟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她也来了?那敢情好,一会儿可还得多谢她对我的关照呢。”   朝阳公主大笑:“哎呀,我忽然好想见识下范氏瞧见你也在端宁府上会有怎般模样了。”   端慧公主多少也知道张大夫人总爱针对徐璐一事,好奇地问徐璐:“她为何总是爱针对你呢?少夫人可有得罪过她?”   “大概是吧。”   “我听好些人都说,这人心眼儿有些小,教养品格都不是很好,你怎么就把她给得罪了呢?”   徐璐看了端慧公主,柔声道:“说得罪二字还真是抬举她了。我也就是无视了她,如此而已。”   端慧公主听明白了,但又没怎么明白,茫然四顾。   徐璐并未解释,继续打牌,只是她内心远远做不到表面这般平静,手头明明有好牌,却没法子静下心来打,草草结束后,把牌一堆,说:“算了,还是出去会会人家吧。”说来说去,她也怕那范氏在客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对手是赫赫有名的三阁夫人,徐璐也并不若表面那般平静。   从后门进入宴息处,还未进门,鼎沸人声已从里头传出,路玲玲拉住徐璐,一脸坏笑道:“赌一下,张大夫人会不会说你坏话。”   徐璐心中一动,果然就停下脚步,四人顶着廊庑外的寒风,努力竖起耳朵来。   ------题外话------   发货串单了,又赔死我了,心疼个半死,唉……这就是粗心惹得祸,大家可别学我。 ☆、第31章 示弱   宴息处的人应该不少,所以声音较为渣闹,不过张大夫人特有的声调还是传入徐璐耳里。   张大夫人正在与志同道合的女眷讨论杭筝的优点和特殊性,倒也不曾说徐璐半句半话。   听了半天,徐璐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朝阳公主穿得少,让廊庑上的寒风一吹,就冷得全身打哆嗦,推了推徐璐:“算了,咱们进去吧。”   路玲玲说:“咱们悄悄进去,就躲在屏风后头,听下也无妨。”   端宁公主府的宴息处很是宽阔,从后门进来,倘还有一道六折大琉璃彩绘屏风隔出一处梢间出来,丫鬟们正在大屏风后忙着烧水泡茶,看到朝阳公主等人,正要施礼问安。朝阳公主打了个手势,四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屏风后,对几个丫鬟轻声道:“你们不许出声,做你们的事去。”   丫鬟们果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屏风后还躲着几个听壁角的客人,厅子里的女眷们正在高谈阔论,女人聚在一起,不是话别家八卦,就是讨论衣裳着饰。   “……说起首饰,我就想到了丽人坊,丽人坊不愧为帝都最有名的金银楼,他们家打造的首饰确实精致好看。去年年底我也去丽人坊逛过,有幸碰到安国侯府少夫人。”   张大夫人颇有讲故事的天赋,就对众人说,当时的徐璐是如何的一掷千金,如何的花钱不眨眼。并且还大大地夸奖了凌峰一番,公务如此繁忙,都还要抽空陪妻子出来逛街买首饰,着实是难得的好太夫,引来众人的羡慕妒意。   张大夫人语气里也是对徐璐满满的羡慕之声,但话锋一转,又说起才不久在方家团年宴上,她与徐璐同桌吃饭的过往。   路玲玲用手肘轻碰了徐璐:“正在说你呢。”   徐璐分神应道:“仔细听她说些什么。”   “……当时,凌少夫人还带着她的小公子,唉呀,小家伙可精神可招人稀罕了,连我都被吸引去了,忍不住就逗了他,谁知凌少夫人好像嫌我脏似的,飞快的就把孩子抱去了另一边,害我好生尴尬。”   就有人开始说徐璐的不是,说她目中无人,怎能这样对待张大夫人,好歹也算是长辈吧。   张大夫人又笑道:“我也能理解凌少夫人的心思,她就这么个孩子,自然宝贝万分了。只是后来同桌吃饭时,那孩子比较调皮,凌少夫人可严厉了,不但摔了杯子,还把团哥儿痛打了一顿。我看了不忍心,就说了句‘他还小,不懂事,再打骂也是无用的’。谁知凌少夫人可凶了,就顶我一句:‘我教训孩子与你何相干’,唉,真的好凶,也是,是我多事了。”   路玲玲扯了扯徐璐的袖子,眨了眨眼,一脸的幸灾乐祸。   顾芸儿也捂着唇,偷笑。   徐璐面无表情。   女眷们笑了笑,却不接话。当然也有少部份人指责徐璐目中无人,更有甚者,扒出徐璐并不高贵的出身大肆攻击,称其得势便猖狂,就算一朝飞上枝头,但麻雀就是麻雀,依然上不得台面。   张大夫人看着不说话的端宁公主,又感叹一声道:“也不能全怪凌少夫人,大概是我真的多管闲事了吧。其实,我一直对她大有好感的,觉得她虽出身不是很高,可向来温文儒雅,貌美温柔,又得安国侯世子宠爱,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凶,真让我吃惊。”   有人正要说上两句,被旁边人拉了一把,回过神来,赶紧道:“应该不至于呀,凌少夫人我也是打过几回交道,从来都是大方爽利的性子,如何会说那番话,夫人想必是听错了吧。”   当下就有人附和。   张大夫人神色不豫,板下脸来:“夫人的意思,是我说慌了?”   这位说话的妇人身份地位自然不及张大夫人的,无论是徐璐,还是张大夫人,都是不敢得罪的,闻言立马陪笑道:“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当然相信夫人的,只是,我虽与凌少夫人打过几回交道,却未深交。倒是不曾知道凌少夫人性子为何。”   “墙头草。”顾芸儿鄙夷不已。   路玲玲笑道:“也不能怪她。”这妇人她认识,也就是沾了驸马的光,这才有幸坐到这儿,不然,以她小小四品淑人的身份,怕是门都不让进的。   刚才说话的妇人,是驸马爷的从姐,对端宁公主也还恭敬,这才得以坐在贵妇云集的公主府。   张大夫人又还反复说起那日徐璐好凶之类的话。   没有人附和她的话,众人只是听听而已,却并不多言。   在帝都最高级别的场合里,名哲保身,祸不从口出是记入了骨子里的,就算这些妇人内心里有多么想畅所欲言,但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说出有可能会让自己树敌或得罪人的话来。   一些人也是知道徐璐今日是来了的,又发现端宁公主尽管不说话,但看张大夫人的笑容却是毫无暖意,纷纷掩嘴浅笑。   这个三阁夫人,过了大半辈子顺风顺水的日子,被人捧惯了,巴结惯了,大概骨头就轻了吧,她以为如今的京城还是她想像中的以她马首是瞻的格局呢。   张大夫人犹未察觉众人对自己的不堪评价,依然在那儿以震惊委屈的语气述说着徐璐有多凶,把她吓得够呛之类的。   “……我真不明白,凌少夫人怎会这么凶……”   “张大夫人,我   “张大夫人,我哪里有凶了?我怎么不知道呢?”一个悠然拉长的声音凭空响来。   张大夫人神色一滞,眼睁睁地看着从屏风后出来的徐璐等人。   “我正在后边花厅里与朝阳公主端慧公主还有路姐姐打牌,听闻夫人来了,特地赶过来与夫人请安。想不到,才刚踏进门里,就听到夫人正在说我呢。”徐璐笑盈盈地看着脸色特别难看的张大夫人,“夫人,我何时凶过您了?什么时候的事呢?说来听听。”   厅子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与徐璐打招呼。   徐璐又与客人一起打招呼,“世子妃您也来了,刚才怎么没瞧到您?”   “二奶奶,您这珠花还真好看,比上回你在韩国公府佩戴的还要好看呢。”   看着徐璐与客人们言笑宴宴,张大夫人也知道自己刚才鲁莽了。   她虽然被称为三阁夫人,但往来的全都是仕族大家,少有王公贵族,公卿世家。而今日端宁公主请的大都是宗室与公卿世家女眷,虽然也有官宦仕族,也都只是少数而已。   但徐璐却是上下通吃,不由大为不满,觉得这些人真是瞎了眼,放着堂堂三阁夫人的自己不巴结,居然跑去巴结一个小年轻。   与客人都打过招呼后,徐璐这才看向张大夫人,笑眯眯道:“夫人又说我坏话了,这可不成,我虽然人品好,不怕被黑,可也架不住夫人您长期的积毁销骨,三人成虎呀。”   路玲玲兴味盎然地盯着张大夫人,笑眯眯地道:“当时我也与张大夫人一桌吧,我怎的就不知道还发生了夫人所说的这些事呢?”她看着徐璐,“小璐,你当真对张大夫人说过那些话?我怎的一点记性都没有?”   只差没有说张大夫人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用心恶毒了。   张大夫人没有料到徐璐居然会出现在端宁公主府,还刚好听到自己的话,一张脸都变了。   徐璐目光轻扫了眼张大夫人,后者脸色讪讪的,任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被抓当事人抓了包都不会自在的。   徐璐神色就带着玩味,斜了徐璐一眼:“是呀,我也不知道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真是奇怪。”   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客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瞅了脸色胀得通红的张大夫人。   当然,尽管心里鄙夷其为人,但她们也不会当真仗义地指责什么,张大夫人品格再不好,到底身份不俗,一如张大夫人说徐璐坏话时,她们也只听不说话是相同的道理。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张大夫人集难堪尴尬于一身,她目光闪躲四射,面色讪讪的,她强笑道:“唉呀,也都要怪我,误会了少夫人。少夫人千万别生气,都是我这张嘴巴,总是喜欢胡言乱语,该打,该打。”说着自打了两记嘴巴。   徐璐淡淡地道:“夫人这胡言乱语的毛病,是该好生改改了。”她并未给张大夫人留面子,语气虽然轻淡,任谁都能听出其不屑和警告,“我知道夫人瞧我不顺眼,可就算要针对我,也要找个适合的场合才是。这可是公主府,可不是随随便便搬弄是非之地,还请夫人以后注意了。”   端宁公主又还补了一刀:“本公主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可不喜欢那些带着算计的行为。张大夫人,以后可得注意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可休要再提,以免污了本公主的耳朵。”   张大夫人难堪到极至,活这么大把岁数,所遇到的难堪全加起来也还比不上这一回,她求救似地看着周围女眷,被她看上的妇人全撇开目光,低头喝自己的茶,或是各自找了话题聊了起来。   徐璐也坚信,给人最大的难堪不是指责怒骂,而是直接无视。所以徐璐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加入客人的聊天当中。   路玲玲和顾芸儿向来贴心,就算徐璐不明说,也自动自发地帮徐璐做足面子,拉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就与徐璐说笑起来,旁人一瞧就知道这群人关系是极好的。   顾芸儿还特地起了个话题,说起了那天在朝阳公主府上一起滑雪的情形,顾芸儿说:“那日看到你们滑雪那么厉害,好生潇洒,在雪地里纵横驰骋,可羡慕呢。害得我也好想滑,如今雪还未消融,也还可以滑上几天,小璐,你可得教我才是。”   徐璐说:“这些日子没有再下雪,我家的积雪早已被扫荡干净,可没地儿滑了,去我家是不成了。就是不知公主府上可还有积雪?”   朝阳公主说:“有,还有一尺多厚,还能滑。听钦天监的说,未来半个月说不定还会下雪,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顾芸儿高兴道:“那好,等得了空一定去叨拢公主。”   端宁公主就笑着说:“二夫人何必舍近求远?我府上也有间雪场。虽说我的府邸没有长姐那么宽蔽,倒也可以略为一用。”目光扫向徐璐,又笑道,“上回可真是过瘾,小璐,得了空到我这儿来,咱们再比试比试。”   徐璐笑道:“行,如今我又掌握了新的技巧,到时候铁定赢你。”   端宁公主也是不拘小节的人,徐璐这种看似不知尊卑的说话方式,反而让她舒适自在,爽气地道:“好,到时候拿出你的真本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收拾谁还说不定呢。”   然后先前曾去过朝阳公主府作客的一群王室贵族,公卿夫人奶奶们全围在一起聊起滑雪的趣事了,大   趣事了,大家又把当日发生的事儿拿出来回味,当说到端宁公主明明看徐璐不顺眼,却还选择徐璐为队友时,就有人说:“当时我就猜,端宁公主虽说受人撺掇,故意为难了凌少夫人几回,实际上内心里还是认可了凌少夫人的,公主,我没说错吧?”   端宁公主看了坐在一旁的张大夫人,笑道:“那是,还是皇嫂教训得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果真不假。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又对徐璐说,“那天我是有些过分了,你可别放心上啊。”   虽是道歉,但语气实在傲慢。   熟知端宁公主脾性的徐璐也没有计较,笑道:“公主说哪儿话,公主也是受人蒙蔽嘛。”   张大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草草向端宁公主告辞。   端宁公主笑道:“一会儿就开午饭了,夫人连口午饭都不吃,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张大夫人讪讪的,她实在是过于难堪了,居然连个理由都找不着,只干站着,拽着帕子,拧得死紧。   徐璐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笑道:“夫人向来风光霁月,可偏偏就与我过不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针对,想必我也有错罢。只是我这人向来大大咧咧的,就是偶有得罪之处,也并非本心。还望夫人原谅我的某些冒犯之处。”   徐璐朝张大夫人福了身子。   实在没有想到,给自己台阶的居然会是徐璐,张大夫人居然有松口气的感觉。既然徐璐都给她台阶了,她也就见好就收,赶紧顺着台阶下。她朝徐璐郑重地福了身子,道:“不关少夫人的事,是我小心眼了,年纪大了,眼界也狭隘了,做了些连我都脸红的事儿。我……当着少夫人的面,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徐璐相信,这时候的张大夫人,说话最是诚恳了,她也相信,这时候的她,肯定是带着感动向她道歉。   徐璐都主动给了张大夫人台阶,原意也是不想太过把人往死里得罪,其余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又纷纷和了把稀泥,气氛就越发好了,张大夫人也了有台阶可下,这事儿也就揭过。   直至离开端宁公主府时,张大夫人又还拉着徐璐的手向徐璐郑重道歉。   事后,路玲玲问徐璐:“你相信她是真的悔过?”   徐璐耸耸肩:“谁知道?此人可是过了数十年要风得风的日子。”   路玲玲就说:“这人品性不好,心眼又窄,虽说今日让她颜面扫地,可有些人就是心眼比针孔还要小,就算你给她留了一线,她反而会认为你性子软弱,不敢与她真正撕破脸,越发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你可得小心。”   顾芸儿也点了点头,叮嘱道:“有些人是不能以平常心看待的。那范氏,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徐璐则蹙了眉,这世上,当真会有这种人么?   ……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哇。”凌峰牵着团哥儿的小胖手,慢悠悠地走在被雨水过打显得格外鲜艳欲滴的翠竹林,“不过,这口气,怕是要忍下了。”   徐璐笑了笑说:“自然要忍的。那范氏虽然没品格,我却是不能像她那样没品的。”最重要的是,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范氏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又看自己不顺眼。以后就算她再故伎重施,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这时候,若当面锣对面鼓地与她对上,或是反击,也都是下下策。   凌峰转头看着她:“是真的要忍。以后见到她,你就板着张脸,赶紧避开她。”   “这是为何?”徐璐不解了。虽然在仕林中凌家的影响力不如张家,但身份地位却是相差无几的,公卿家的夫人,也是绝对能够完胜一个已致仕的阁老夫人。   “示弱。”   “……”徐璐不满了,停下脚步,说:“为什么要示弱?是咱们家烈火享油太过,需要低调行事,还是爷又有别的打算?”在她的印像里,一肚子鬼主意的凌峰怕是从来不知示弱为何物。   凌峰一脸莫测高深,说了句莫测高深又富有深意的话:“其实,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计谋。”   ------题外话------   某日,婆婆说我在外头得罪人。前阵子与我同桌吃酒的,是老公侄子的堂婶娘。大儿子向来吃饭没规矩,我说了他两句。老公侄子的堂婶娘就说:小娃儿,管他的嘛。我就说:“就因为是小娃儿,所以更要管。千万不能说管他的。”我发誓,这话我是温言温语地说的。后来儿子不小心把饭碗摔碎了,我就责骂了他两句,把碎片拾了起来,免得别人踩到。   老太婆后来居然在婆婆面前告我的黑状,说我教育儿子又凶又恶,还把碗都打坏了,甚至凶巴巴地指责她,“我教育我的娃儿,关你屁相干”。还对婆婆说:“哎哟喂,没想到你媳妇儿这么凶”。我与此人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更无任何利益冲突。 ☆、第32章 文太太登门   虽然凌峰没有明说为何要在范氏面前示弱,但徐璐向来以凌峰马首是瞻,之后的公开场合,只要有范氏的场合,铁定是退避三合的。   最为明显的一次是朱贵妃的千秋节,但凡三品以上诰命的外命妇皆进宫祝贺,正在听戏的徐璐远远瞧到张大夫人,就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张大夫人。其实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相让。   因之前说徐璐坏话被当事人抓包弄得没脸没皮的张大夫人,在徐璐面前也是讪然居多,但之后见徐璐对自己如此客气周到,那种难堪之意这才堪堪放下。   等徐璐坐到远处后,族嫂范夫人则轻声问:“这徐氏好像有些怕你似的。”   张大夫人愣了愣,说:“怎会?她那种少年得志的人,还会怕我一个老婆子?”   范夫人说:“可是每一回见到你都避得远远的,不是怕你又是什么?”   张大夫人略有得色,嘴上却谦虚地说:“人家什么身份?何至于怕我,不过是不想见到我罢了。”   ……   这边,一些与略有交情的妇人也在问徐璐:“那张夫人的德性咱们也都听说了,少夫人为何回回都要避让她?”   徐璐哀声叹道:“姐姐也知道她的为人品性,人家身份高贵,张家执整个江南仕林牛耳,门生遍布朝野,娘家势力也雄厚,若真得罪了她,只要人家剁剁脚,咱们家也只有招架的份了。”   凌峰那霸王又蛮横的性子,会怕一个张家?   以凌峰在京城惊人的人脉,张家再厉害,就算真的对上,张家也讨不得好吧。   众人面上说着“少夫人太谦虚了,”但心里却在想,凌峰居然也会忌惮张家,该不会是张家又要进一步?而凌峰要外放吧?   凌峰在吏部已呆满足足三年,按规矩,外放,或连任,或挪挪位置。这都要取决于内阁和圣意。   凌峰外放出去,或许仍然会挂着吏部侍郎的头衔,但现官不如现管,一但外放,也就失去了对朝堂中枢的参与权和控制权,也不会再执掌天下官帽子。一旦外放出去,也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想要继续在京城威风,怕是不可能了。   ……   “有这个可能。”范夫人左右瞧了瞧,又靠近了小姑子,悄声道:“你没得到消息么?凌峰三年任期已满,按规定,是该外放了。一旦外放出去,或许会保留原来的官位,但也就是挂名而已,对朝堂影响力就甚微了。徐氏说不定早已知道了消息,也知道凌峰一旦外放,她还拿什么与你斗?这才处处忍让你吧。”   张大夫人震惊,连忙问:“真的吗?凌峰真要外放?”   范夫人就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真枉你在京城呆那么久,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你平时候都干什么去了。”   张大夫人被说得讪讪的,这话也是婆母时常挂嘴边的,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她不欲让嫂子指责自己对京城格局的疏忽大意,赶紧转移话题:“凌峰真要外放,消息确凿吗?”   “听你兄长提起过,方公只是提了提,圣上也说了句‘齐缘也是该挪挪位置’,你兄长特意分析过,凌峰还保留了从一品左柱国将军勋衔,又是侯府世子,又是吏部侍郎,若是不外放,那必是更进一步,任六部之首……”   张大夫人尖声打断她:“他才多大年纪,如何能够胜任尚书一职?就算圣上同意,怕是内阁也不会同意。”   范夫人警告地拉了她:“你小声些。”   张大夫人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周围人正听戏听得入迷,应该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不由放低了声音:“他是不可能做尚书的,那应该是外放吧。”   范夫人说:“你兄长说,以圣上对他的宠信,说不定还真会坐上那位置。”   张大夫人脸色一变:“他那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吧?”   “圣上向来不拘一格降人才,凌峰当年十七岁就统领禁卫军,就是进内阁也是有可能的?沈任行三十二岁就进了内阁呢。”范夫人不以为然,觉得这个小姑子长着副聪明面孔,却生着笨肚肠,与她说话还真有些累,加上周围又有人,也不想再与她多说,只是警告她收敛些,以后见了徐璐,也别再总是针对人家了。   张大夫人说:“我哪有针对她?嫂子你可别冤枉我。”但在心里却在说,我现在可没去惹她呀,是那徐氏被我收拾怕了,如今见了我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这么个怂货,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能怪我么?   范夫人瞟她一眼,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心里又生起气来,真恨不得把外头对她的评价说给她听。但见她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面容,出于某些阴暗心理,范夫人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徐璐在宫中对张大夫人的避让,也迅速度传进各家各户的耳里,对此,世人反应不一,有的说徐璐软弱,外强中干。也有的说张大夫威武,不愧为阁老夫人,不怒自威。徐氏一个小年轻,也要退避三舍。   当然,也有不少声音说徐璐是不想与张大夫人一般见识。   而一些敏感的人则在心里暗想:徐璐以往可也没有避让过谁,这回态度怎么就转变得那么快呢?   ……   三月初,送走了徐成荣,花园里的梨花开始结起花骨朵,春天已至。   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京城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列的变化。   京城治安陡然变坏,地痞流氓犯事者又有所增多,甚至连浙杭张家大夫人,已致仕大学士,前刑部尚书张洁之妻范氏,在丰台大街上也让地痞刁民冲撞,摔了个狗啃泥,半边脸硌在坚硬的马路上,痛得半死,半个月不敢见人,那副才戴在头上的从丽人坊新打的百宝头面也被抢走了。   张大夫人怒不可竭,上书朝廷,狠狠告了严少秋一状。   张大夫人身份不一般,严少秋也不敢怠慢,全城戒严搜捕,誓死要找出凶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倒是狠抓了批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一阵板子外加流刑,犯了抢劫罪的一律处死,就是些小偷小摸的也被流放去西北之地,雷霆镇压之下,京城的治安倒是上升了一大台阶。虽然仍未找到抢劫张大夫人的凶手,但在处置了数十位犯抢盗罪的犯人时,张大夫人也不好再抱怨什么。还反过来表章严少秋雷厉风行,是个好官。   耐何今年严少秋霉星高照,长兴县令在处置一起乡绅强占民田一案中,对官绅颇有偏颇,引发苦主不满,一怒之下,又把状子告到了顺天府。辖制长兴等十三县的顺天府却未曾秉办断案,惹来御史弹劾。紧接着,又曝出严家有人在外放印子钱,逼出了人命。圣上震怒,撸去严少秋府伊之位,贬出京城,任广西柳州府通判。堂堂正三品的京官,被连降三级,这也算是极其严重的贬嫡了。   紧接着,空缺了三个多月的太仆寺卿总算被潜补上来,由一位姓张的地方官员接任。而原太仆寺卿文成章因身体缘故,经圣上恩准,致仕还乡。   耐何在准备起程之际,文家又犯了事。   “少夫人,太仆寺卿文太太求见。”这日下午,徐璐才午睡起来,大丫鬟豆绿就进来凛报。   “哪个文太太。”徐璐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豆绿一脸古怪地望着她,“就是那个……原先与您有过婚约的文继轩的母亲,前任泉州知府文成章的太太。”   徐璐想了起来,“是她呀。”自从与文家退婚后,双方已是结下死仇。后来徐璐进京后,在某些场合,还是与文太太见过几回。但都是招呼都没打过的。那文太太倒是有种“既然已经结下死仇了,就一路仇到底”的心态,一逮到机会就使使绊子,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所以凌峰索性把文成章父子全给废了,逼出京城,永绝后患。   按理,文家过完年就会起程离京的,却还要来见徐璐,实在是奇怪。   “你让人对文太太讲,就说我们凌家与文家可是半分交情都没。还有,世家与朝中大臣过多往来不大好,怕影响文大人的前程,还请文太太三思而后行。”   豆绿果然出去传话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少夫人,文太太不肯走,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走。”   徐璐沉下脸来:“她不肯走门房上的就没法子不成?什么时候咱们凌家的奴才这般不中用了。”   豆绿见徐璐生了气,也不敢再多言,又出去了。只是过了会,豆绿又回来了,手上多了个金手镯,她小小声地道:“少夫人,文夫人真的不肯走,都还跪在大门外了。说少夫人若是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还,还给了我这么个镯子。”   徐璐看了她手上的指头宽的金镯子一眼,横她一眼:“罢了,你让她进来吧。”印像中文太太一直是矜持冷淡的。京中高官云集,文成章那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并未给文太太带来多少荣华显赫,反而还处处陪小心。   徐璐在她身上,已很难看到昔日在泉州时的矜贵高傲,反而是低眉小意居多。   果然,男人的身份,决定了女人在外头的地位。   徐璐无比感激凌峰的强大,让她可以不必像那些小官小吏家眷那样,到处陪小心。   ------题外话------   都没人理我…。 ☆、第33章 求助   “让她进来吧。”连最后的颜面都不顾了,想来文夫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徐璐若再拿架子,有理都会变成无理。要是让外人瞧了去,还以为文家遭了难,是徐璐暗中搞得鬼呢。   文太太穿着秋香色绣粉荷对襟褙子,里头是连青色小竖领中衣,下身是深青色马面裙。头梳圆髻,一朵蜜蜡珠花,一枚梅花金簪,外加一枚镶银的蝴蝶压发,手碗上光秃秃的。只戴了枚细细的银手镯,如此打扮,给人一种枯蒿了无生气的感觉。   文夫人进入东厢房来,就向徐璐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少夫人,求您救救犬子。我知道昔日我们家做得不地道,可您也是苦尽甘来,而咱们家却是遭受了报应,求少夫人看在令祖母的份上,拉扯我们家敬轩一把吧。”   文夫人一来就向徐璐磕头,怎么也扶不起来,徐璐尽管厌烦这人,但见昔日如此骄傲的人却被抽去所有尊严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递,无助而惶恐不安。徐璐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也没法子再摆少夫人的架子,说:“你先起来说话吧。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要挟我。”   尽管徐璐还很年轻,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以前在徐家村,也没少见识过使泼的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见得多了。求人的时候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让人想拒绝都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但遇上祖母可就不成了,祖母会来这么一句:“你这是在要挟我么?”   文太太见徐璐这么一说,也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只好讪讪地起身,抹了眼泪,坐在杌子上,一五一十地把原由说了出来。   这事儿,还得从文成章带着全家人进京述职说起。   在泉州,文成章走了凌峰的路子,进京述职,原以为会是个实缺,却没料到,只是太仆寺这个毫无油水又无实权的冷门衙门。太寺仆,顾名思议,就是专门管马的地儿。一个管马的官员,尽管有从三品的官阶,可到底只是个管马的官员。也无人来巴结他,反而还得去巴结别人。而养马若是养不好,还得受责难。文成章并未有管马经验,早就被折腾得够呛。如此巨大反差,这令在泉州一呼百诺的文成章很不适应。因为不适应,所以在太仆寺越发艰难,同僚瞧不起他,下属也不给他面子。对仕途无望的人,就把所有期望都给了儿子。   文继轩是新科探花郎,长得又风流倜傥,很是得世家女青眯,原本文太太想给儿子找个真正的名门闺秀,一来可以助儿子仕途平坦,二来也可以给文家些许助益。文太太想法倒是完美,只可惜眼光不行,挑来挑去,偏偏就挑中了令国公府三房千金,还是个庶出的。   当时的徐家三房多么风光呀,徐三夫人的兄长是顺天府伊,女儿是侯府世子夫人,儿子也有出息,养子还是护国侯,娶了徐家女,不就半步踏入了世家贵族圈子里么?   文夫人想得倒是美好,但媳妇娶进门后,才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只是娶都娶了,也不可能退货了,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偏偏,就在这时候,昔日被自己退了婚的徐家大姑娘,居然一举嫁给了安国侯世子凌峰,这让文太太惊得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后来又多方听到徐璐威名,以及凌家上下对徐璐的认可。徐璐已是凌家当家主母,又是诰命夫人。进京后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勋贵圈子里站稳了脚跟,而在她身边,也有了自己的雄厚交际圈子。   文太太再也坐不住了,生怕徐璐报复文家,赶紧找了关系,把儿子送出京城,好避开徐璐有可能的报复。   只是文继轩不成器,外放出京不好生做事,居然学起了“破家县令”的威风,这在乱世当中,倒也稀松平常,可如今太平盛世里,吏治清明,文继轩这种行为,绝对是无法容忍的。   文继轩仕途折戟对文家来说已是极大打击,但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这厮空有才学,却毫无抗压能力,经此打击,就意志消沉,花天酒地,文家已不丰厚的财产,已让他挥霍一空。祸不单行,文成章也因儿子的牵连,受官场倾辄,被迫致仕。只是起程的头两日,文继轩又被官府锁拿了去。   原来,文继轩居然还迷了赌博,在赌场里赌红了眼,性情大变,把人给打死了,被官府锁拿入狱,因出了人命,就算有功名在身,不死也要判流刑。   文继轩是文夫人的命根子,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厚颜来找徐璐。   当然,文夫人也知道自己对徐璐做过的事,二话不说,说出了手头唯一掌握的法宝……   ……   听完文夫人的述说后,徐璐半晌没有动作。   良久,她才动了动身子,冷冷地盯着她:“事情属实?”   文夫人急忙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少夫人,我真没必要骗你的,若不是继轩出了这种事,我是不会特地来告诉少夫人的……”   徐璐瞟了她一眼,这话倒是实情。   “那,这事儿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一个已致仕即将离京的官太太,如何知道这些事儿的。   文太太解释说:“也是因缘凑巧听到的。”   烂船也有三斤钉,这话应验在文太太身上,还是非常体切的。   尽管文家在顶级世家里不起眼,但福建在京城的官员也不算少,同乡之谊,加上些许姻亲关系,也让文太太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这些人大都是闽南   子。这些人大都是闽南籍,所以平常大家走得也近。文家离京之前,这些人也还曾小聚了一回。席间,就有位丈夫在通政司任职的太太说起了京中的时局走向。   朝中六部十二位侍郎有一半的人任期已满,按规定,这些人要么当成尚书候继人继续留在六部,要么外放出去历验个几年,再成为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   正三品以上实权要职,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所有人都盯着那少数几个位置。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暗地里却是硝烟四起。   凌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非常重要,人人都想把这个位置留给自己人,私下里已挣得头破血流。凌峰那儿就更不必说,他若是外放,这个空缺肯定要留出来。若是继续留京,对这些人来说,反而没什么好处。   所以这些人已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让凌峰外放,好把这个位置空出来。   但能决定朝廷三品实权要员去向的,内阁虽有建议权,却没有最终决定权。这事儿还得由圣上作主。   范杨二人也知道凌峰向来得圣上宠信,就打算想办法先破坏掉圣上对凌峰的信任。   但凌峰可不是普通人,想要算计他,并不容易。范杨二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把目标盯在徐璐身上。   算计朝廷大员风险太大,但内宅妇人就不同了,进可攻,退可守,风险小,作用大。   通政使顾耀文也是杨进范鸿儒一系的人,也算是核人心物之一,知道这些并不奇怪。顾耀文又在顾夫人耳边提起过这事,顾夫人知道文太太与徐璐的宿怨,也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文太太。   天有不测风云,谁会想到,文太太最终会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事告知了徐璐。   ……   打发了文太太,徐璐折回正屋里来,去了布置成内书房的右耳房,望着正在大理石桌案前练字的凌峰,“爷怎么今儿这么早?”   “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就早些回来了。”凌峰看她一眼,把毛笔搁在黑檀木刻劲竹的笔架上,拥着她穿过西次间,厅堂,来到东次间。   徐璐解下身上的貉子大毛领的锦缎鹤氅,与凌峰一道打横坐在炕上,绘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才熬好的红糖熬的薏米粥进来。她最爱喝粥,觉得粥养胃又能美容,每日至少要喝三种不同的粥品。   “文太太走了?”凌峰喝完了粥,这才发问。   “嗯,走了。”徐璐把文太太的事儿说了,并把文太太从顾耀言夫人那儿听到的消息也一并说了。   凌峰眉毛就蹙了起来,轻叩着桌面,道:“让我想想……   文成章打死了人,死者只是平头老百姓,官府只会判流刑,并要不了他的性命,只是要受些苦罢了。可文家再如何落魄,也还是有些同乡身在要位,请他们出面,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并不一定非要请你出面相帮。”   徐璐说:“我也这么问过她,可她说,那新任顺天府伊,谁的账都不买,就连顾耀文的太太也没法子相帮。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稍微有远见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干涉树立威严的新任府伊。”   “这个理由倒是好成立。”凌峰淡淡地道:“张建明是天启十四年的进士,就是因为一直保持中立,圣上这才选中了他。文继轩这个案件,若要往实里办,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难怪文太太要着急。”   凌峰想了想,又继续分析:“为了救自己的宝贝儿子,豁出颜面四处求人,必是每个做母亲都会做的事。只是,她偏要来找你这个大仇人,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帮到她?”   徐璐解释说:“她说,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她打听出,那张健明,是爷的远房表兄。”   张健明的母亲的妹妹,是武夫人的娘家嫂子,凌峰名义上的舅母的外甥。这样算起来,凌峰确实要叫一声表兄。   凌峰挑了挑眉:“她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倒是个人物。”   “听说是顾夫人告诉她的。”徐璐说,“顾夫人是福建人氏,与文太太在闺阁时就挺要好的。文继轩出了事后,她第一个就去找了顾夫人。顾夫人也替她奔走过,只是无功而返。所以顾夫人又让文太太来找我。”   “可她凭什么认为张健明会给我面子?”   “文太太说是因为赵姨娘的缘故。那日,在庄子里,赵姨娘不是与一个过路人发生了冲突么?那过路人不是别人,正是通政司顾夫人的下人,后来还闹到了官府,当地官府不敢作主,就上报了顺天府。后来顺天府不是判顾夫人的下人无理么?然后顾夫人就认定张健明是偏向爷的。”   凌峰摸着下巴:“姨娘一事,确是我暗中通知了大成。她们就以这个小小的事儿,管中窥豹,倒是厉害。”   大成是张健明的字。   徐璐目光一闪,轻声问:“这么说来,张健明,当真是爷的人?”   凌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表兄弟嘛,自然要偏帮的。只要不是偏得太厉害,外人就算知道了,也情有可原。”   徐璐点头,“那要不要帮文太太呢?”   凌峰起身,站在窗台前,望着外头渐渐黑暗的天色,说:“她可有说范杨两家要如何针对我?”   “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徐璐也起身,来到窗前,想着文太太说过的话,不无自嘲地道:“如今的我,倒是成了你的政敌攻击的最佳目标了。唉!”   凌峰却没半分愧疚之色,反而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题外话------   下午来了亲戚,招待亲戚去了,居然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今天幼儿园举行举子活动,我居然忘了。大双非常生气,一直做脸色到现在。唉哟喂,我陪了半天的小心了,现在的孩子,脾性真大。可小双却是心宽的很,屁事都没有。同一个娘肚皮出来的,乍个差别这么大呢? ☆、第34章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备   文继轩打死人一案,后来证明,苦主并不是一般人,居然是已致仕的某位阁老的亲戚。而那位老大人在听闻自己的亲戚死于非命,顺天府居然只判五年流刑时,很是生气震怒,居然上书朝廷,把张健明给参了。   张健明迫于压力,只好把文继轩一案,移交到刑部。   由刑部主审。   徐璐对哭得像泪人一样的文太太道:“文太太,你事先怎的没告诉我苦主的真实身份呢?这下子好了,还让表哥受了牵连。”   “你也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才刚烧了起来,居然烧到了自己。”   徐璐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恼恨,拍了拍桌子骂道:“为了令公子的事,张大人那儿咱们赔了多少好话?欠下多大的人情?我们也是真心要帮令公子的。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对我隐藏苦主的身份呀?”   文太太哭道:“少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苦主还有这等身份呀。要是知道了,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再一次痛哭失声。   徐璐知道,文太太此刻决对是悔恨滔天。原本张健明只是判决文继轩流刑五年了。但文太太心疼儿子,非要来找自己,想给她儿子脱罪。就这么拖了两日,事情就又有新的变化,苦主的身份被确定,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又还有前任阁老大人的督促干涉,文继轩就是有通天的关系,也要脱层皮了。   最后,在文太太的哭求下,徐璐“勉为其难”地给她出了个主意。   “……这事儿捅到督察院,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张大人也不好再处置这件事。文继轩极有可能会判斩刑。”   文太太晕了过去。   徐璐让人把她摇醒,说:“你也别急着晕,听我把话说完。”   徐璐给文太太建意,一旦涉及斩刑的案子,顺天府也是无权处理的,最后还得递交刑部,由刑部作最后判决。到时候,文继轩也会入刑部看管起来,通政使顾耀文是刑部尚书杨进的人,而刑部左侍郎周万全,也是个贪财好色之人,只要把周万全侍候舒服了,到时候刑部会出面把死刑改为流刑。只要出了京,再抱个路上病亡,或是弄个假身份就是轻而易举的。   文太太被说动了。虽然她并不认识刑部侍郎,与刑部尚书杨进也并不熟悉,但为了儿子,她也是豁了出去。果然就去行动了。   徐璐又给她出建意,周万全那儿,可以从范鸿儒的小妾周氏那儿找突破口。因为周氏是周万全的妹子。这对兄姐都是极其爱财的的,投其所好,必定会有斩获。另外,杨进那儿可以由顾太太去打开突破口,杨进只需默认此事,文继轩改死刑为流刑就极有可能成功。   徐璐又交代了文太太诸多细节,比如说,先去找周氏,再拿钱砸周氏兄妹,只要砸到他们动心,不愁此事不成。但要先瞒着杨进,不能让杨进知道周万全收了文家的钱财。因为杨进刚正不阿,极其清谦。文太太听得连连点头,对徐璐千恩万谢而去。   ……   文太太前脚一走,徐璐后脚就让人通知凌峰。   凌峰这时候还在吏部衙门,拆了信,上头只简单写了一句“事成”,他微微一笑,把纸条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篓子。然后理了理袖口,施施然去了内阁,找沈任行去了。   不多久,沈任行忙完公务,出了内阁,坐着四人抬的小轿,去了刑部衙门。   ……   “为什么要让沈任行出面找周万全呢?”徐璐非常不解。   凌峰解释道:“周万全是爱银子不假,但也是钻营之辈。文家那么点银子想要填他,怕是不容易。沈任行提前给周万全露两句口风,那么,文家找上他,周万全必定会处理好文继轩这件事。”   徐璐明白过来了。   “沈任行事先知会周万全,他本人就算不偏帮文继轩,但也会在心里慎重考虑一番的。紧接着,文家人也出面打点他,钱权集齐,不愁他不钻进我替他设的瓮里。”   只要周万全出手,那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徐璐又问:“沈任行为什么要帮我们呀?”   凌峰淡淡一笑:“共同利益。”并说解释说,“想要别人心甘情愿帮忙,除了交情外,也还要有损人利已的动力才成。”   ……   徐璐隐约猜出,沈任行帮凌峰这个小忙,一方面除了交情外,另一方面也还涉及了利益。至于算计周万全能得到什么利益,徐璐并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沈任行的感激。   也不知沈任行对周万全暗示了什么内容,文家居然只以区区三千两银子,就把文继轩转危为安。徐璐在文太太那儿也还得到了“果真能量匪浅,神通广大”的赞誉之词。   文太太来向徐璐千恩万谢一番离去后,不久后,就传出文继轩证据不足,已由刑部无罪释放的消息。   徐璐大为惊讶,暗道:“这周万全未免也太大胆了。”前任阁老大人的侄子被人打死,就算是失手杀人,至少也得判十年八年流刑吧,这周万全做得也真够绝的,居然公然无罪释放,他真当刑部是他一人设的吗?   凌峰大为高兴,称其“作死的忙”。   等文家人离开京城后,过了没两天,就有御史以文继轩一案猛参周万全,称其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制造冤假错案,因人证物证齐全,周万全辩无可辩。加上他屁股下确实不干净,又   屁股下确实不干净,又让御史挖出了不少好料,被摘了官帽子,并下了大狱,由大理寺彻查此人是否还有别的犯罪事实。   至于文继轩本人,因前朝阁老大人已不再追究,加上文家赔了足够多的银两,已得到苦主家人的原谅,朝堂上倒无人再继续追究已离京的文继轩。   “大理寺可是范鸿儒的天下,周万全怕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徐璐担忧打蛇不死,后窜无穷。毕竟周万全是范鸿儒的人。   凌峰哈哈一笑:“这样更好呀,我就是怕他不护短呢。”   在周万全一事上,范鸿儒确实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可惜言官们紧盯着此事不放,他就是想护住周万全,也是力不从心。毕竟大理寺并不是铁桶一块,也还有左右两位少卿制肘,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候总是以他马首是瞻的右少卿冯继文,完全就是吃错了药般,在周万全这个案子上,居然亲力亲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范鸿儒无论是暗示,还是明示,都装聋作哑,气得够呛。   而周万全的太太则是一天三回地大哭大闹,身为刑部侍郎,又替范鸿儒办过不少不为人知的事,范鸿儒也是真心要救周万全的。耐何时不待他,就算他极力给周脱罪,却也架不住左右两个少卿的咄咄相逼。   在长达一个月的拉剧大战里,周万全最终没能保住性命,死在牢狱里,原因是畏罪自杀。   虽然这个理由没有多少人相信,但也无人提出质疑。周万全最终以畏罪自杀、抄其家财、周家三代内子孙不得入仕结案。   虽然后来有周太太在午门击鼓鸣冤称其“死得冤枉,是因为知道得太多,被范鸿儒杀人灭口”,但因无实质证据,这事儿也是不了了之。   范鸿儒知道后气得在幕僚面前破口大骂:“老夫费了姥姥的劲儿保他性命,他自己等不及想要早死,怨得老夫人么?”   幕僚们就宽慰范鸿儒,称周死了就死了,周太太那些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没有实质证据,就是皇上也不会治他的罪的。   范鸿儒长长一叹:“话虽如此,可老夫顶着个杀人灭口的名声,圣上那儿怕是已被打入冷宫了。”然后又是对周万全夫妇咬牙切齿的咒骂。   试想,真心实意付了巨大代价相帮,得不到感激反而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落了一身骚,任谁都无法心平气和。   再加上,经过周万全一事,范鸿儒又还发现,他在大理寺的权威,并不若想像中的那么高。一想到两个少卿对自己的阴逢阳违,范鸿儒又是胸闷气短。   但更令范鸿儒气愤的是,新任刑部侍郎贺万群并非自己的人马。此人一上任,就把刑部里范鸿儒安插的人马几乎清理干净。这不得不令他警惕政敌的猖獗势大。   这期间,兵部尚书左向荣因病致仕,而接任者,不是兵部侍郎,也非军方要员,而是吏部左侍郎凌峰。   堂堂六部尚书的任命,向来是重中之重。圣上在朝堂上与百官商议,方公以及左向荣都提议由凌峰接任,称其无论出身还是资历,都是不二人选,并得到大半朝臣认可。   尽管范鸿儒持反对意见,但皇上圣意已决,不好过多违逆圣心,也不好再说反对之话,使凌峰怀恨于心,只得违心同意。   凌峰伏地叩谢圣恩,下了朝后,在接受众多恭贺之际,对范鸿儒露出个挑衅得意的笑容。   范鸿儒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等缓过气后,这才向方公缓缓问道:“凌大人接任兵部尚书,倒也是众望所归,只是,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方公可有嘱意人选?”   方知礼悠然一笑,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道:“六部实权要员,内阁虽有建意权,但仍是由圣上作主的。”   范鸿儒点点头,含笑道:“这倒也是,我倒是觉得河北巡抚于正臣不错。为人正直,乃王佐之才,可堪大任。”于正臣是吏部左侍郎侯选人之一,也算是范鸿儒的人。   方公笑着附和了两句,也肯定了于正臣在何北的政绩。   范鸿儒暗自焦急,方知礼虽然肯定了于正臣,但也并不看好此人,不由道:“此番吏部选出来的三位候选人,范某最是看好于正臣。此人年富力强,处事老道,又有在地方上的治世经验,在民间素来有声望。另外两位候选人不是不好,但范某觉得,好像又还差了点资历。方公以为呢?”   方知礼点点头,“范公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事儿还得由皇上作主才是。咱们只需把侯选名单呈交御前,由皇上指任便是。”   可身为内阁辅臣,皇上也是要听辅臣们的意见的。皇上向来信任爱重方知礼,只要方知礼稍稍偏向于正臣,那么这事儿就是十拿九稳的。耐何这姓方的老家伙,向来与自己不冷不热。范鸿儒也不好开这个口,只能去找杨进想办法。   ……   凌峰接任兵部尚书,有人欢喜有人忧,对于凌家来讲,自然是万分高兴的。凌峰今年才三十一岁,就已坐上正二品实权大员,放眼整个大庆朝,也是极其少见了。唯有沈任行可以相媲美。   但是,高兴过后,徐璐又担忧起来,慧极必伤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凌峰如此年轻,就坐上别人努力一辈子都难以迄及的高度,怕会容易引来各方争议不服。   凌宽则宽慰道:“无妨,如今太平盛世,兵部的职责并非排兵换防。而圣上的用意,也旨   用意,也旨在加强皇权而已。兵部有调兵权,有方侯杨侯在,峰儿不会有大问题的。”   这倒也是,凌家本就是靠军功起家,凌宽父子在军中都有着相当广的人脉影响,由凌峰任兵部尚书,倒也众望所归。   只是,凌峰把持了兵中大权,相对来说,对文官集团的控制又要弱了许多。   凌峰笑道:“文官并不需要控制,只要有监擦权就行了。”   当得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有凌峰暗中培养的人时,徐璐目瞪口呆,小声道:“这些人位卑权重,手头一但掌握了绝对的权利,如何还会听爷吩咐行事?”   当地位悬殊时,自然没什么影响,可一旦手上掌握了足够的权利,谁都不愿再做个傀儡。六部四品以上官员,皆是权重之辈,就算面上还会继续听从吩咐,但内心作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凌峰笑道:“他们听不听我的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我手头可是掌握了他们的所有把柄。真正的正直清官毕竟少见,能坐上实权位置的,光清廉正直可是远远不够的。必要是,还得踩着同僚的鲜血上位,这些人就算无大奸大恶,可一旦被盯上,一个小小的把柄就可以让他们滚回姥姥家。”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我再信任他们,必要的监视也是少不了的。他们若是忠心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若是有二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徐璐轻吁了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应该是有了防备措施。   “爷手头握有他们的把柄?”徐璐轻声问。   凌峰看她一眼:“那是自然,不然你当我凌家的暗卫是吃素的不成?”   尽管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不过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没有好处,徐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峰儿一旦任兵部尚书,我就不能继续呆在五军都督府了。”凌宽是五军都督里的一员,正一品的领兵人物,但为了避嫌,当父亲的怕是要给儿子让路了。   武夫人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回家安享晚年。退了也好,就可以在家安心含怡弄孙了。”   能够如此顺利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这也是徐璐始料不及的。   她知道,越朝高处走,斗争越是残酷,先前为了个吏部侍郎的位置,也还争得头破血流,没道理尚书位会如此容易就坐了上去。   凌峰笑道:“争斗如何没有?只是这回我主动出击罢了。要知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范。”   ……   这厢,范鸿儒正与杨进在杨家的书房密议,两位当场阁老都在相互指责对方,怎么就不好生防备凌峰呢?居然让他轻易地异军突起。   杨进很是委屈,说他也受了周万全的迁累,为了避嫌,这阵子都没怎么过问刑部的事儿。   杨进还特别气忿地道:“江墨,谢永康这两个竖子,也不知怎的,这阵子偏就爱与我作对,经常捉我的小辩子,你来说说,连我家一个买菜的婆子在菜市场与人争执也要上岗上线安到我头上,称我家教不严,连个奴才都要仗势欺人。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两个竖子,最近我可没得罪过他们。”   “更可气的还是那张翰,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拿出十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来恶心我。害得我光顾着与他打嘴仗,消灭当年的尾巴,哪还有时间注意凌峰?”想着自己这阵子的狼狈,又反过来指责范鸿儒:“我说老范,你可别光顾着说我,你不也一样?这一个多月来,你干什么去了,啊?”   范鸿儒恨声道:“还不是那周万全,那个混账东西,若不是为着替他脱罪,好安抚他,我至于把精力花在他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范鸿儒脸色大变。   “糟了。”范鸿儒猛拍大腿,几乎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糟了,咱们上当了。”   ……   早在去年,兵部尚书左向荣年纪已大,已上书了致仕还乡,圣上因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并未恩准。但稍微有资历有后台的,全都盯着这个位置。   朝中六部,内阁几位大学士,无不盯着这个位置。谁会想到,最后居然便宜了凌峰。   范鸿儒一想到自己居然被凌峰给算计,就气得胸痛肋痛。   他狠狠地捶了书桌,恨声道:“周万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这时候犯事。他这分明就是想借周万全拖去我的注意力。凌峰这厮,端得好计策。”   当然,单凭周万全一人,也还不至让范鸿儒分身乏术,但个中真正原因,他却是不好对杨进明说的。   杨进心头也有了阴影:“听你这么一说,那桩十多年前的旧案,也是凌峰故意找出来迷惑我不成?”   “八九不离十了。”范鸿儒恨恨地道:“你可别小看了凌峰,这厮人脉极广,情报网也非常庞大。十余年前的旧案,也能让他翻出来,借此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无遐东顾,就足以证明此人的本事。”   杨进倒吸口气,自己为官之路也并不是那么干净,凌峰明明知道,却一声未吭,只在关键时刻才放出来,除了证明此人拥有极其深厚的隐忍功夫外,其纵横捭阖、算无遗策的本领也让人心寒呀。   ------题外话------   再不理我,我就罢工了。 ☆、第35章 交锋   凌峰升任兵部尚书,位列六部,虽意外,却也众望所归。除了刚开始的小小议论外,之后便风平浪静。   凌峰顺当地从左向荣手上接过兵部尚书的大印、官符,顺利接任。   接下来,就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登门道贺,言语间尽是满满的羡慕巴结。   徐璐虽然出大大风光了一把,却也颇有些不安。   因为凌峰接任得太顺利了。   当年大学士张学瑞因病致仕,几位阁老依次递进,补上空缺,最终空出个末位的东阁大学士,当时为了这个位置,可是接连折损了几位朝廷要员,沈任行也算是踩着同僚的尸骨踏入内阁。   所以凌峰的顺利反倒变得不正常了。   凌峰哈哈大笑,捏着她的鼻子:“你这个小笨蛋。前阵子针对范杨二人,你当我是心血来潮不成?”   “什么意思?”徐璐似乎捉到了珠丝马迹。   凌峰却不再回答,只给了她一句“自己猜”,就大摇大摆上朝去了。   ……   兵部负责掌管全国卫所军官的选拔授予、训练、车辆、武器管理等政令,并参与协理京营戎政,掌管京营操练,专理戎政。可以说,钱天下的武官升迁,皆由兵部定夺,在兵政上权利极大。   凌峰本就是以武起家,此去兵部,也算是物尽其用,内行领导,倒也混得如鱼得水。一些想看笑话的文官集团见状,这才忆起凌峰本就出身勋贵,自然比文官领导的兵部更混得好。   虽然还有相当一部份人介怀于凌峰的威猛升迁,但已成事实,再耿耿于怀已无异处。   更何况,一些眼光精准之人很快就分析出,兵部虽威,但只限于武将戎政,而文官集团上,控制力就会弱下许多。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时候,全京城的人都把目光放到新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据可靠消息讲,吏部左侍郎这个位置,极有可能由程勋华接任。   徐璐并不知道程勋华为何方神对,经过打探后,才知道此人也是位非常厉害的牛人。   天启十四年的进士,出身翰林,外放,再任吏部给事中,再转任御史,之后又是连续两任外放,六部经历也有,又有御史的履历,地方资历更是丰富,出身大家,名声也好,今年也才三十七岁,也算是年富力强,绝对是众望所归的侍郎人选之一。   凌峰对此人评价是:“不熟,不过颇有印像,是个挺有能力的。”   他看了眼徐璐,欲言又止。   但徐璐并未瞧到,只是问程勋华是否是凌峰的人。   凌峰笑道:“你以为我真厉害到让朝中六部都围着我转让不成?”   意思是程勋华并非凌峰的人。   徐璐虽然失望,不过也没有过多担忧,只是说:“只要此人不是对手那边的就成了。”   凌峰莞尔一笑,然后脸色一板,非常不顾道地戳破她的美梦。   “你错了,此人虽非敌对势力方面的人,但他却是你最讨厌的人的亲戚。”   ……   吏部左侍郎有四位侯选人,一是凌峰举荐的顺天府尹张健明,二是首辅方公举荐的应三府伊程勋华,三是范鸿儒杨进两位辅臣大人举荐的何北布政使于正臣,四是沈任行举荐的刘向东。   经过吏部和内阁多方面讨论分析,程勋华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徐璐坐在东次间里接待了刘向东的夫人,对于如今朝局时势,徐璐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刘大人与夫君曾在泉州处过一阵子,为了避嫌,夫君并未举荐刘大人。不过爷已与沈任行通过气,由沈大人出面举荐刘大人。不过夫君也与我仔细分析过,侍郎之位,非同小可,几位候选大人,政绩皆不俗,但并不是谁的政绩好就能胜任的。正三品六部实权大员,这里头已涉及到各方势力的交锋。爷并无绝对把握让刘大人上位,也免得刘大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伤了大家共事多年的感情。不是爷不肯出力,实在是那程勋华,不但由方公举荐,此人在朝中六部也都有较大影响力。最重要的,此人颇得帝心。沈任行倒是给夫君面子,举荐了刘大人,耐何刘大人在地方上虽政绩不俗,却并无程勋华丰富的地方阅历。上位的希望较低,还请夫人和刘大夫作好心理准备。”   刘夫人满脸的失望,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更进一步,但她也知道,徐璐说的是大实话,自己的男人在履历上,确实不如另外三人。   刘夫人陪笑道:“我知道凌大人是尽了全力的。我们都有自知之明,既然凌大人说了不成,那肯定是不成了。六部官员也并不是想进就进的,我们也还有自知之明。就是不知吏部会如何安排老爷。”   刘向东原本去年上半年就该重新述职的,但那时候官令宸才刚履新,人生地不熟的,在还未站稳脚跟之前,凌峰派系的泉州知府的支持则是非常重要的。若这时候走了,官令宸必会举步维艰。是以,凌峰暗中使了些手腕,让刘向东在泉州任上多呆了一年多。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年,京城六部格局又有了新的变化。这也是刘向乐包括凌峰在内的人都是始料未及的。   徐璐说:“夫人放心,就算夫君已离开吏部,但给刘大人安排个差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夫君说了,刘大人年纪还轻,政绩又不俗,地方的资历已经有了,继续呆在地方上已无意义,无法进入六部   无意义,无法进入六部,但其他地儿还是可以的。”   ……   好言好语地送走了刘夫人,徐璐揉了揉额角。   自从凌峰升为兵部尚书后,前来恭贺的客人实在太多了,这阵子徐璐还真没好生休息过,加上天气有些闷热,今早脱了袍子,大概着了凉吧,太阳穴突突地痛着。   尽管身子有些不舒服,但四眼井胡同张家三爷娶妻的大喜日子,却是不得不去的。   张三公子张诺今年二十有一,师承翰林院讲师,在京城四大名院白鹿学院读书,今年将参加秋闱,与金陵李家小姐订有婚约,只因对方小姐需要守孝才耽搁了婚事。   金陵梧桐巷李家虽然比不得张家的门弟,也是书香世家,李家叔父是白鹿学院的一名讲师,桃李满天下,在京城仕林圈子里,也还小有名气。   因徐珏的缘故,凌家与张家也算是姻亲,于公于私,张诺的喜事凌家是必须要去的。   因身上不怎么舒服,徐璐精神有些不济,坐在客人堆里,只是撑着精神去听戏,有人邀请她打牌也是婉拒了。   张大夫人范氏也跑来听戏,瞧到徐璐后,就高声笑了起来:“哟,凌少夫人,往日里不管走到哪,从来都是最活泼的,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旁边就有女客起身招呼,张大夫人与大家寒暄着,最后又来问徐璐:“哎哟,凌大人高升,我还未向少夫人说声恭喜呢。”   徐璐怎么听都觉此人说话不怀好意,淡淡地笑道:“多谢夫人,夫人也来听戏?”   张大夫人就在徐璐旁边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拿起桌案上的戏本子,侧头对身边的婆子说:“这《孟贞传奇》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如梦记》就挺好的,让戏班子换这个吧。”   《如梦记》讲述的是一个叫王友的女子,与邻居好友秦玉卿各自嫁人,王友嫁了个穷举人,而秦玉卿则嫁给了王友不要的那个男人,此人在公门里当差,却只是个普通差役,吃不饱,饿不死。   后来,王友的丈夫果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王友也妇凭夫荣,穿金戴银,前呼后拥。就大肆嘲讽丈夫依然只是普通差役的秦玉卿。秦玉卿便说了句:“西施登高终投江,东施位卑寿正寝。隋帝威武冠天下,耐何时命不待他。”并规劝王友,登高必跌重,月满盈亏,水满则溢,要她谦虚行事。王友嗤之以鼻。   后来,王友果真如秦玉卿所言,丈夫被政客打击,一糟沦落泥里。而秦玉卿,虽贫苦一生,却能含饴弄孙,呼鸡撵狗,得以安享晚年。在临终前,以王友例告诫已考中进士的孙子:“言多必失,思多必得,望远应登高。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   秦玉卿的孙子牢记祖母的训戒,为官谨慎,与人为善,虽也遭受过官场碾压,却因为人高洁,总能得贵人相助,转危为安。虽终其一生未能位极人臣,却安然致仕。回乡祭祖,当天晚上,就梦见祖母出现在床前训戒他。醒来后,感念祖母告诫,最终写下《如梦记》。因词澡卓越,寓意浓厚,感念至深,警惕世人,后来搬上戏台,倒也轰动一时。   张大夫人点上这出戏,旁人或许还会夸赞此人恭谨谦让,不以位高而骄矜,不以权重而跋扈,但对于丈夫才刚升官的徐璐来说,却又有不同的涵义了。   徐璐扭头,瞟了张大夫人一眼,笑道:“这《如梦记》向来被认作警世名录,我以为就只有我一人喜欢呢。”   张大夫人看她一眼,淡淡一笑:“这则戏确实大有深意,我向来喜欢,少夫人正该好生听听。”   “如此,那就多谢了。”   戏台上《如梦记》刚刚结束,张大夫人就高声打赏,一个丫鬟捧着个填漆盘,里头白花花地躺着白花花的银锞子,瞧那厚度,应该不低于十两银子。   面对一群戏子磕头谢恩之际,张大夫人笑道:“你们唱得很好,若是人人都能像秦玉卿那般,贫贱不移,而非王友那般月亏水溢,那这世上,可就少了诸多桎梏。”   张大夫人说话的同时,还用眼角瞟着徐璐,语气也拉得老长,再是粗线条的人都知道此人意有所指,不由偷偷观察徐璐脸色。   徐璐却是纹波不动,悠悠道:“夫人说得极是。你们可得好让记着,与人为善,福报自临。而处处与人为恶,自有恶报登门。你们可得切记,切记呀!”   徐璐说得极慢,像是一字一句嚼出来的。旁观者无不是人精,自有体会。   ------题外话------   没有互动,写作无动力。你们看着办吧,哼哼! ☆、第36章 沮丧   看戏时与张大夫人的言语机锋也还只是开头戏。   而接下来的重头戏,张大夫人一个人都能演得风车斗转,令人钦佩。   当然,以张大夫人的出身,也不可能在人前做出泼妇骂街的举动,她给徐璐准备的是捧杀。   今日前来张家吃酒的客人当中,也还有部份勋贵世家或武官太太,张大夫人对她们道:“凌大人如今高升去了兵部,日后与凌少夫人多加亲近自是好的。”   一方面高调地捧着徐璐,一方面又高调地与一位身穿深紫色提花褙子的妇人说话,言语间颇是亲呢。   这妇人很是面生,面色白皙,丹凤眼,吊梢眉,一脸的精明相。与张大夫人非常亲近,相互问候的对像也都是各自的儿女或亲戚长辈,想来应该是亲戚关系。   后来徐璐才从旁人嘴里得知,这妇人居然是如今呼声正高的吏部左侍郎侯选人的程勋华的夫人,黄氏。   而这黄氏与张大夫人还是表姐妹关系,关系自然非比寻常的。   黄氏拉着张大夫人的手,问候了张大夫人的两个优秀的儿子,很是羡慕:“还是表姐有福气,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请哥儿不用说了,连让哥都那么厉害,十三岁就是南直隶童试第一名,这可是极为难得的。”   张大夫人很以儿子为荣,却故作谦虚道:“妹妹可别夸他,这孩子呀,可有主意了,都不怎么听我的安排了。我让他去松山学院专心学问,以便备考秋闱。他偏不听,非要住在祖宅里。唉,咱们京城的祖宅,着实不像样,又旧又榨的,我都住不习惯,他却觉得不错。害得我每进出一次看着周围那逼仄的巷子涌道心里头就烦。”   黄氏笑道:“你自小就习惯高门大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难怪住不习惯。让哥儿锦衣玉食长大,却能吃得苦,倒比你强多了。”然后又说:“我那二丫头,倒是与让哥儿不遑多让。京城的宅子确实逼仄,出个门就像打仗似的。着实不便,二丫头却自得其乐,还说宽阔有宽阔的好处,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不必再费那么多精力打整屋子,你听听,都不知该如何说她了。”   张大夫人就问起了黄氏闺女的近况,说起自己的闺女,黄氏那张舌头完全是开了闸了的黄河,滔滔不绝,完全收不住嘴,所说所闻,全是女儿平时候温婉大气的闺秀姿态。   看着旁若无人说话的二人,徐璐有个奇怪的想法,这对表姐妹,该不会要亲上加亲吧?   徐璐正在心里思付着,张银这会子指挥着丫鬟们进来更换茶水瓜果,张大夫人赶紧把张银叫到跟前,指着黄氏说:“四丫头呀,这是你让从兄的表姨母,来来来,赶紧给表姨母磕个头。”然后又与黄氏说,“这是四房的闺女,叫她银姐儿就是了。”   黄氏上下打量张银,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四房的孩子个个都长得好,又有出息,银姐更是芝兰玉树般俊俏,呵呵,你那妯娌可真是好福气。”   张银向黄氏福了身子,见了礼。黄氏打赏了张银一个金手镯,拉着她的手问了不少话,是否及笄,可曾婚配等,得知已有婚配,很是懊恼地说了句“真是可惜了,”又赶紧问是哪家爷们能有这般好福气。   张大夫人就看着徐璐笑了起来:“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银姐儿便是与凌家少夫人的娘家兄弟订了婚约的。”   黄氏看了徐璐,一脸吃惊:“真的吗?唉呀,那真是太巧了。”   张银作害羞状,徐璐则笑了笑说:“这也不叫巧,应该叫缘份吧。”   张大夫人就对黄氏说起张银与徐珏认识订婚的前后过程:“说起来,还真是缘份呢。咱们家银姐儿眼界可高着呢,可就偏偏瞧中了徐家公子,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徐家公子与让哥儿同年,今年也即将下场,咱们银姐儿也是有福气的。”   黄氏就又问起徐珏年康,师承何人,在哪读书,徐璐简短回答了。黄氏就笑着说:“居然还是沈大人的门生,学问肯定是极好的,想必今年秋闱,定能高中榜首。”   徐璐欠了欠身:“承夫人吉言。”   黄色又笑道:“我随外子离京多年,如今回京,以前认识的人要么外放,要么已致仕回乡,都不怎么见得着了。与少夫人既都不是外人,咱们以后还要多加走动才是。”   张大夫人就说:“妹夫走文官一途,与凌家可是文武殊途,走得太近怕也不好吧,不过,大家私下里相交也还是可以的。”   徐璐皱起眉,张大夫人这话大有深意。   只是接下来张大夫人的话更让徐璐异常震怒。   张大夫人对张银说:“其实徐公子有凌大人这个姐夫,将来的仕途定能平步青云,倒是不需你父亲替他出力。尽管凌大人如今已不在吏部,不过好在还有你表姨母表姨夫,你是不用太担心的。”   张银茫然,有些不大明白,但又有些明白,抿着唇,微微福了身子,“是。”   徐璐则撇唇,把头别向一边,与旁边的都察院佥都御史太太说话去了。   ……   在张家草草吃过饭,徐璐就借口身子不适向张四夫人告辞。张四夫人再三挽留无果,只得作罢,亲自送了徐璐出门,并握着徐璐的手道:“虽说今儿客人不多,可人多嘴杂,难免有些良莠不齐,还请少夫人海涵。”眼角处瞟了眼正与黄氏旁若无人高声阔气说话的妯娌张大夫人。   徐璐会意,笑道:“既是良莠不齐,我自然不会放心上的。”   张四夫人又捏了她的手心,让张银代她送徐璐一程。   徐璐赶紧说:“可别,你们家我可是熟门熟路了,不必相送。”   张银却是不由分说,一直把徐璐送到轿厅,徐璐没再勉强,只是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问:“你们家与程夫人熟吗?”   张银摇了摇头:“不怎么熟,三哥的婚礼又没有请她。娘和大嫂都没怎么招呼她。”   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般主人家还是要尽够主人的礼节的,但张家婆媳连面子情都不屑做,可以想像其关系生硬到何种程度。   “既然不大熟,她为何还要来呢?”这也是徐璐想不通的地方。   张银低头看着自己天蓝色的裙裾道:“是大伯娘拉着来的。大伯娘说,程大人即将入主吏部,位高权重,将来张家子弟入仕说不定还会有求于人家,早早拉过来总是好的。”   徐璐不以为然。   吏部侍郎虽然管着天下官帽子,权柄极重。但张翰是左都御史,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大庆历来以都察院为最高监察机关,都御使与六部尚书并称七卿,地位崇高,权利极大。   吏部侍郎再是位高权重,怕也不敢得罪吧,只有巴结的份。张家又何必本末倒置,反过来巴结人家呢?   张大夫人这么做,显然没有安好心,或许,她认为黄氏是她的表妹,就是她的人,想在妯娌面前显摆她的能量吧。   还三阁夫人,真是高估她了。   ……   凌峰回到家中,徐璐第一句话就是:“吏部左侍郎的人选,到底定了没?”   凌峰挑眉问道:“还没呢,今日各方争夺越发激烈,连方公都让人弹劾了。就暂且搁置了。”   徐璐大吃一惊:“还有人弹劾方公?何人如此大胆?”   凌身笑道:“你以为身为首辅就所向无敌么?大错特错。”   为了吏部侍郎一位,朝堂各大势力交锋碰撞越发激烈。首先,有人弹劾首辅方公不孝,未曾善待继母,称继母方氏病重重危,方公不在床前尽孝,实在说不过去。方公冷冷回应:“拙荆正衣不解带服侍继母。我身为继子,倘若告假在家服侍继母,无非是沽名钓誉罢了。”并冷冷质问弹劾之人,“你老母亲好像也病了吧,怎的不在家服侍?”一句话把那人堵得哑口无言,讪然退下。   也因为被这么一打岔,方公人马忽然反扑回去,纷纷举荐早已淡出竞选的新任顺天府尹张健明。但因张健明只是凌峰举荐,并无一位阁老予以担保,很快就被刷了下来,大家继续在程勋华和于正臣二人身上打着转。   等徐璐打听出于正臣也是位清廉公正的官员时,便说:“既然此人有资历又有能力,为何不选此人呢?”   凌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忘了,此人是范杨那边的人。”   所谓范杨,指的是内阁两位辅臣,范仲儒和杨进。   至于礼部尚书杨士清,在内阁几乎没了发言权,就是在礼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几乎成了透明人。   徐璐蹙着眉:“范杨二人,以前不是与爷走得近么?怎么现在又成死对头了?”   凌峰笑道:“官场上,哪有真正的朋友?因为利益而结成同盟,但为了利益,同样可以成为对头。”   徐璐说:“利益使人抛却良心,而权力,只能让人疯狂。这二人也太大胆了,为了让于正臣上位,连方公都敢使绊子。难道他们就不怕方公的手段?”   凌峰笑了笑说:“大概是狗急跳墙了吧,呵呵。”   其实也怪不得范杨二人如此冒进,死死咬着不松口,实在是二人让凌峰摆了一道,稀里糊途地折损了心腹要员,及阁老权威,为了报复凌峰,也为了自己身为阁老的尊严,吏部侍郎的接替人选,一定得是于正臣。   只要于正臣上位,范杨二人就能掰回折戟的两名心腹要员的损失。倘若失守,其损失不可沽量。   范杨二人想拿下吏部侍郎的决心有多强,那么方公等人想要破坏的决心就有多坚。   徐璐抿着唇,很是沮丧:“这么说来,程勋华还真是众望所归了?”   “是。他即不是方公的人,也非沈任行的人,由他接任侍郎之位,任何一方都是无话可说。”   像程勋华这种两不沾边的官员来讲,正常上升与被人潜下的机率互为一半。当几大势力交锋而弄得不可开交时,那么身为中间派的官员上位的可能性就很大。   徐璐再一次叹口气:“若程勋华当真上位,我以后恐怕得减少出门次数了。”   凌峰目光闪了闪,“今儿在张家,程勋华的老婆欺负你了?”   徐璐有气无力道:“那倒没有,只是此人与范氏走得近,人家还是表姐妹呢。”最让人气愤的是,张大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在以文治国,文官逐渐统领时局的庙堂,凌峰虽升为兵部尚书,却是失去了对权利中枢的控制,也就是个空有尊贵身份却无实权的空架子。   为此,徐璐非常生气。但仔细一想,张大夫人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太平盛世里,武将对朝堂的影响将会逐步消褪,而文官集团将会在今后的中枢权利中得到进一步升华提高。凌家的武功,还真比不上张家的文治就是了。   难怪张大夫人比以往还要变本加厉。   徐璐也说不出的后悔,早晓得此人得寸进尺,当初在端宁公主府,就不该给她留面子。   ------题外话------   老大上来了,与我抢电脑抢得凶,节节败退呀。 ☆、第37章   四月十九号,凌芸的婆母官老太太的寿辰。   武夫人身子不爽利,并未前去。就只有徐璐一人前去当代表。   往年官家但凡有事,凌家从来都是全体出动,这回只徐璐一人前来,自是得到众多询问。   徐璐就如此解释:“公爹身子不爽利,婆婆在家照顾。夫君朝务繁忙,实在是抱歉。”   至于团哥儿,徐璐的说辞则是:“孩子实在太皮了,我现在可不敢把他带出来。万一冲撞了客人可不好。”   冲撞客人是事,学坏才是大。   先前徐璐也偶带团哥儿出席各类席筵,团哥儿生得粉妆玉琢,憨起来可以乐倒一大片,机灵起来,也让人忍俊不禁,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多,大人们疼爱孩子的表现就是给好吃好玩的,纵容疼溺,团哥儿又是个举一反三的性子,还爱模仿大人的动作,有两回徐璐发现这小子居然居然跺着脚,娇声娇气地学着某位以塍妾扶正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纪纳的夫人刘氏,那举世瞩目的嗲气嗲气,捏着鼻子,含羞带怯:“我们家爹爹最讨厌了,每次都爱欺负人家。”把那刘氏明为诉苦实则炫耀的妖媚和姨娘出身才会有的不正经学得维妙维俏,笑翻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但徐璐却笑不出来,之后与凌峰商议后,就再也没有让他出来了。   官家的亲戚,徐璐大都认得,席间,徐璐还瞧到了几个陌生面孔。   经打听,才知道是凌芸才刚结交的几位武官太太。虽品秩都不高,出手却是豪爽,不止把官老太太逗得乐呵呵,连凌芸的几个儿女都很是照顾。   凌芸在徐璐耳边轻声道:“这几个人,早就认识了,不过都只是乏乏之交。就是最近才开始走动的。”   徐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又看了这几个武官太太。对方发现她的目光,就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   凌芸赶紧起身,对徐璐说:“唉呀,我忽然想起来了,刚才弟妹身边的丫鬟正四处找你,我居然还忘了这一茬。”   徐璐会意,也跟着起身,说:“好,那我先离开一会儿。”   几个武官太太看着徐璐离去的背景,很是扼腕,却又无可耐何。   今日来官家的还有兵部的同僚太太,尽管品秩不高,却与徐璐谈得颇为投机。   大家坐到一起,除了谈各自的婆母丈夫孩子,最投机的,自然是朝堂上,令人瞩目的空缺了许久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各方争夺日益激烈。朝堂上,连抹黑造谣都使了出来。   首辅大人方知礼虽然不苟言笑,但在京城名声向来良好,拥有众多拥戴,官家有一半以上客人都在谴责都察院那个某个大人物的走狗李敬明,并咒他下十八层地狱,天天让人抓小辩子,不得好死之类的。   数日后,宫中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席筵上,消息不灵通的官太太们,也都从别人嘴里得知,方公反击的利箭已出鞘,外命妇们纷纷拍手称快。   吃饭时,徐璐故意拉着顾芸儿,蒋夫人,张健明的夫人,来到张大夫人那一桌。   已坐下的官眷,看了徐璐等人,自觉身份上有差距,主动让位,去了别桌。   顾芸儿等人一边表示感激,一边从容落座。   徐璐更是慢条斯理地理着织金锦缎三色湘秀的通袖,对张大夫人只笑不语。   正在低声与人说话的张大夫人左右瞟了两眼,微微皱着眉,说:“别处都坐满了吗?”   徐璐扬起灿烂的笑容:“没坐满,不过我就是喜欢与夫人坐一桌。”还特地把凳子椅了椅,冲张大夫人挑衅一笑。   张大夫人愣了下,脸色就沉了下去。不过却不曾说什么,只是眼光尾角都不曾扫过徐璐就是了。   徐璐不以为意,把同桌的妇人都招呼了一遍,唯独不理会张大夫人。   倒是张四夫人与徐璐等人说得投机,耐何张大夫人忤在一旁,不时插上两句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张四夫人的警告。   张四夫人不好在人前与长嫂闹出不睦,只好忍住气儿,饭桌上的气氛很是压抑。   蒋夫人和顾芸儿一左一右坐在徐璐两边,张健明的夫人丁氏紧挨着顾芸儿。蒋夫人一边摆弄碗筷,一边对徐璐等人说起这阵子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来:“……那李敬明自己屁股不干净,居然还去弹劾别人,真是不要脸。那种品性不堪的人,居然还被录入都察院。这里头呀,肯定有猫腻。”   “猫腻应该不至于,应该是识人不明吧。”顾芸儿则对张大夫人说:“张夫人呀,我家二爷对张大人的眼光实在是不敢恭维哦。”   被点名的张夫人,就是张翰的夫人,闻言苦笑道:“这李敬明可不是我家老爷录进来的,而是由次辅大人亲自举荐,又亲自向老爷打了招呼的。我家老爷还曾说过,次辅大人举荐的人,想必品性是过关的,也就没怎么考核。谁知,唉……”   坐在上首的张大夫人脸色格外难看。   顾芸儿高兴地歪着脑袋,说:“次辅大人这眼光呀,着实不敢恭维。李敬明虽说品性不好,到底没有酿成大祸。但那顾耀文可就罪行累累了。”   通政使顾耀文与人通奸,人证物证确凿,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紧接着,云南布政使入京述职,提及云南旱情时,才知道,他呈交朝廷的公文居然未达天听。圣上大怒,令人彻查各处驿战,银台,才彻查出,通政使   台,才彻查出,通政使司顾耀文诸多违法之事。   顾耀文胆大包天,除了截留云南奏报外,还有各地方上呈上来的各类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也让其私自扣下不少。天子震怒,顾被打入天牢,并让锦衣卫介入。   锦衣卫可是抄家训审的好手,最喜连座挖掘,如此一办,又牵扯着不少藤藤网网,通政司里就有两位官员落马,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还有各地方上的不少官员,皆被锦衣卫抓了不少人进去。   丈夫是工部尚书的蒋夫人则神色凝重地说:“这些当官的,还真是胆大包天,官官相护到这等境地,实在是闻所未闻。只是可惜了次辅大人,平白受顾耀文牵累,唉,可惜了。”   目光似有似无地看了张大夫人一眼。   后者神色僵硬,面无表情地坐着,肩背挺得笔直。   顾芸儿却轻松地笑着说:“我家二爷说,次辅大人确实冤枉呢,不过更冤枉的还要数于正臣,明明有望入主吏部,偏出了这档子事,唉,怕是无望了。”   这回受顾耀文牵连出来的各部官员,大都与范鸿儒有关,有的是范鸿儒的同乡,有的是范的学生,也有的是范曾经公开举荐过的。虽说后来重要证据被迅速消灭一空,但范鸿儒最近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就是了。   涉及权利斗争,掌派争锋,朝堂格局变化要顾及,圣心也要揣测,这其中的分寸,总得掌握个度才好。   以方公的能量,范鸿儒哪是对手,但身为成熟老道的政客,与其斗垮对手,还不如留着此人在位置上。至少占着坑,总比新的继任人不知根底万一又与自己作对,又得斗上一斗来得强。   所以范鸿儒依然呆在内阁。但个中滋味,也只有他本人才能体会出了。   徐璐笑眯眯地道:“……真是可惜了于正臣。多好的官呀,奋斗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呀。”   蒋夫人等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张四夫人看了妯妯那铁青的脸色,心头暗爽,但面上却说:“于正臣是范阁老举荐的,只是出了李敬明顾耀文一事,怕是只有被炮灰的命了。不过,不是还有程勋华么?程勋华年富力强,又有担当,最难得的是,是难得一见的纯臣,这样的臣子,向来得上位者喜欢的。”   张大夫人脸色微微好转让,恢复吃菜的优雅动作。   顾芸儿笑道:“说起程勋华,我记得,我听说程大人与张家还是亲戚?”   张大夫人没有回答,依然面无表情地吃着她的饭。   张四夫人看了她一眼,回答道:“程勋华的太太,是大嫂姨母的女儿。与大嫂素来亲厚。”   顾芸儿就笑道:“那……这么说来,程大人也是范阁老的亲戚?”   张四夫人赶紧说:“也算得上是亲戚,但程大人与范家却是没什么来往的。”   但张大夫人却说:“以前是没怎么走动,但如今妹夫进了京,理应走动才是。总归是亲戚嘛,哪有不走动的。总不至于放着亲戚不走,跑去与不相干的人家走动吧?那样岂不本末倒置!”   张四夫人嘴巴张了张,以不可思仪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妯娌,正要说什么,但见妯娌一如即往倨傲的下巴,滚到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而徐璐等人则像捡了金子似的,兴奋得红光满面。   徐璐夸张地叫道:“原来程勋华大人与范大人也是亲戚,唉呀,这个世界还真够小的。”   张大夫人微扯唇角,露出矜持的浅笑,正要刺上两句,忽然张四夫人在桌底下踢了自己一脚。力道还挺猛的,踢痛了张大夫人,但她却没功夫去感觉脚下的疼痛,因为张四夫人盯着自己,一脸警告,张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刚才没有说错话吧?   尽管看不起妯娌的为人处事,但不可否认,这个妯娌心思慎密却是自己没法子比的。所以张大夫人努力平息心头怦怦作跳的心脏,努力回想刚才与徐璐等人的对话。   而徐璐正与顾芸儿等人说着京城各高官显要在京城盘枝错节的关系。并感叹,随便出去走上一圈,就算有不认识的人,但七弯八拐,总会认出几门不同的亲戚来。   这话得到众多的附和,就连一直巴结张大夫人的另两位妇人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可不是呢,比方说,咱们家与少夫人,少夫人怕是对我没印像吧?其实,论起来,咱们家与少夫人也还是亲戚呢。”   徐璐吃惊:“真的吗?”   丈夫是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太太笑着说:“我家老爷的一位姨母,可是凌家姑爷妹子的婆母,这样算起来,咱们不就是亲戚么?”   徐璐慢慢地理着其中的关系,应该是凌芸小姑子官令菲的婆子,是这位太太丈夫那边的姨母,真真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关系,居然也让她找了出来,这认亲戚的本事,着实厉害。   尽管不以为然,但徐璐从来不会在人前给人难堪,就笑着说:“这样算起来,还真是亲戚呢。真够巧的。”   这妇人见徐璐认可了自己,愈发高兴,又拉着张家两位夫人说:“凌少夫人的兄弟,即将迎娶张家的小姐,那凌张两家,岂不也是亲戚了?唉呀,这转来转来,其实咱们都不是外人。”   张大夫人微哼,说:“亲戚也要分三六九等的。刘太太,在堂堂尚书夫人,侯府世子夫人面前,你又是第几等呀?”   刘太太被堵得讪讪的,徐璐眼珠子一转,就笑着说:“君子相交淡如水,不尚虚华。更何况,连佛祖都说了,众生平等。咱们都是信佛的,又何必分出三六九等来自筑蕃篱呢?”   刘太太正被张大夫人堵得下不了台,徐璐这番解释让她如释重负,赶紧笑着说:“少夫人说得极是,以张大夫人的门弟,往来皆鸿儒,出入无白丁。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会被夫人看在眼里了。好在凌少夫人是君子,并未瞧不起我。”   这刘太太也是绝了,居然暗指张大夫人爬高踩低,是个小人。   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张大夫人气极,但又不便发作,只能紧捏着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她见识下得罪自己将会有何凄惨下场。   ------题外话------   双十一马上就到了,正准备着活动,今天装修店铺就弄了好半天,累死宝宝了。打个广告,想吃腊肉香肠的可以来找我哈,桃子的农家店。我的旺旺名:可爱桃子3521,但凡我的粉丝,全给双十一最低价。 ☆、第38章 是个人物   出了宫后,张大夫人左右瞧了,见四下无人,这才冷声质问张四夫人:“刚才你什么意思?”   张四夫人看了她一脸长房族妇的派头,很是不豫,在心里顺了遍气,冷然道:“罢了,现在与你说怕是迟了。”心里却是堵得慌,婆母与人为善,眼光独到,精明一世,儿子出息,可在选族妇方面的眼光,却是大大栽了个跟头。   这范氏,刚才被徐璐算计、离间,让刘太太怀恨在心都不自知,还在自己面前摆长嫂的架子。张四夫人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实在不愿与她浪费唇舌,转身就走。   张大夫人光顾着生气,倒是忘了叫住张四夫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四房妯娌越过自己先一步启程上路。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也不知婆母什么眼光,怎的就选了她做我的妯娌。”   ……   两日后,吵了一个多月的吏部侍郎人选,总算尘埃落定。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先前呼声最高的程勋华,却未曾入主吏部,反而是先前并不怎么被看好的顺天府尹张健明,异军突起拿下侍郎位置,惊曝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以为张健明应该有深厚背景,或是抱了哪位大人物的大腿。而知情者,则会认为张只是运气实在是好到爆,天下掉馅饼就把他给砸中了。   而方公向圣上举荐的理由则是:“矮子里拔高个。”   言官李敬明,品性恶劣,以手上权利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官员,犯在方公手上,也不算冤。但也还影响不到范鸿儒,但坏就坏在顾耀文身上。   顾耀文稿在通政使的位置了,截留了不下二十封各地方呈交朝廷的各类奏本,涉案官员高达三十余人,而这些官则,件件桩桩,都暗指范鸿儒。就算最后方公有意抓大放小,没有动范鸿儒,但圣上对范鸿儒已是厌恶至极,对于范鸿儒举荐的于正臣,自然就没了半分好感。   原来程勋华是最佳上位人选的。   耐何他遇上了个猪队友。   按凌峰的话就是:“大成和刘向东,都是为了于正臣和程勋华作陪衬的。谁会想到,程勋华会这么倒霉,遇上个猪队友。”   凌峰指的猪队友,徐璐自然是清楚的,而这个猪队友,还是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   想着自己居然凭一张巧嘴,就能狙击三品要员的升迁之路,徐璐顿觉得瑟,挺了挺胸脯:“那程勋华估计现在恨死我了?”   中枢里的实权高官,一个萝卜一个坑,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踌躇满志瞬间跌入泥里,没有过硬心胸的人,怕是一蹶不振了。   毁人仕途,无异是杀人父母。徐璐不用想,都知道这会子的程夫人,肯定在家札小人了吧。   看着妻子一脸的得瑟相,忍不住莞尔一笑:“错,这会子她最恨的应该是范氏才是。”   ……   凌峰对人性的把握已到张驰有度的境界。   对程夫人黄氏来说,丈夫半只脚已踏入吏部大门的腿,却被人生生拦下,眼睁睁看着别人一尘绝骑,捷足先登。先前有多大的希望,这会子就有多大的愤怒。   她恨的不是故意散播谣言的徐璐等人,而是张大夫人,自己的表姐。   “哐啷!”杯子摔地发生的脆响,丫鬟们全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发,恨不得隐身,生怕被主子迁怒。   屋子里响来粗重的喘息和咬牙切齿的咒骂,“可恶,混账,你自己得意忘形让人钻了空子,怎的就怪到我头上了?”张大夫人在屋子里气得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在得知表妹夫与吏部侍郎失之交臂时,她比任何人都还要震惊错愕的,还赶紧派人四处打听究竟怎么回事呢。黄氏就气势汹汹闯进来,不由分说,甩手就挥了她一巴掌,嘶声骂道:“你这自以为是的性子怎的还没有改?真想缝了你这张总爱到处炫耀的嘴巴。”黄氏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双眼血红,脸上还带着巴掌印,显然是受了家暴所致,不消说,应该是让仕途失意的丈夫迁怒了。   范氏被打蒙了,捂着脸呆呆地说:“妹夫丢了侍郎之位,我也很震惊很心痛,可你也不能迁怒我呀?”   黄氏满身邪火,怒声尖叫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张嘴巴,你这张总爱四处炫耀的嘴巴,才让我家老爷与侍郎之位失之交臂。范氏,你这个蠢货,笨蛋,贱人……”越说越气,黄氏抓起茶几了盛着瓜果的盘子就往范氏掷去。   范氏被扔了个正角,果盘打中额角,痛得钻心,丫鬟婆子们赶紧进来相劝,黄氏被人制住,无法近身,只好冲着范氏破口大骂。因为暴怒,说话也不利索,翻来覆去就是指责范氏:“生了张人贱无敌的嘴,除了四下炫耀你有个好的出身,有广大的人脉外,你还能做什么?你不炫耀会死呀?你自己四处树敌也就罢了,还连累我,你这个蠢货,贱妇。你怎么不去死?我与你何冤何仇,你要这样害我?”骂到最后,想着到嘴的肥肉飞了,侍郎太太也做不成了,多年的努力付之一溃,黄氏泣不成声。   范氏仍是不明白,程勋华败给张健明,与自己何相关,怎么还是她害了的。只是她一张嘴,黄氏就像个塞足了火药的火炮桶,一点就着,跳起来就是一通怒骂。   “……皇后千秋节,你不是与凌家顾家蒋家张家几位夫人一起吃饭么?你在餐桌上说过的什么话这么快就忘了   的什么话这么快就忘了?”   等范氏知道自己不过是不想看徐璐太嚣张,这才故意炫耀张家与程家的亲戚关系,居然就成为程勋华被弃的原因,范氏惊呆了,也实在不敢相信,就这么点小事儿,居然会发生如此严重后果。   黄氏发泄了一通,理智回归脑海,冷声道:“你是有口无心,可人家却是特地带着笼子诓你跳的。你怎么就蠢成这样?明知顾耀文一案,已让范家动弹不得,你还把老爷往范家凑,这不是明着堵老爷的路么?你怎的就不多长个脑子?顾耀文一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范鸿儒在里头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全京城除了三岁小孩子外全都知道了。于正臣也正因为是范鸿儒的人,这才被取消了资格。你怎的还要把我家老爷往你娘家凑呢?骂你蠢货还真是轻了。”   “亏你还是阁老夫人,就这么点眼界格局,难怪你婆母早些年一直拘着你不让你进京,就冲着你这又蠢又笨的猪脑子,没给你男人儿子带来灾祸还真是几世烧了高香。”   “有你这种媳妇,我现在倒是同情起你那婆母。”   范氏的婆母张老夫人是公认的有眼界有魄力有本领的老太太,在整个张家那可是有口皆碑。范氏对婆母是又恨又怕,黄氏这么骂,完全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黄氏搁下一句狠话,又如一阵风地离去。留下又气又悔的范氏在屋子里发泄怒火。   “徐氏,可恶的徐氏。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眼。”范氏气得胸口疼,又扔了个杯子在地上,然后捂着胸口跌坐在罗汉床上,“这事能儿能怪我么?谁叫那徐氏这么阴险卑劣?”   ……   五月七号,诸事大吉,徐珏与张家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   徐成荣恰巧在婚礼的头三天赶了回来。对于凌峰的高升,徐成荣是由衷的高兴。   对于二女婿,徐成荣也还一视同仁地劝勉了几句。   “你升了官,虽说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但未偿没有你大姐夫的关系。外人仍是会在你身上打上凌家的标签。以后行事要多加注意些,千万别给你姐夫拖后腿。”   已从团营五品千户升转到京卫指挥使任正四品京卫指挥使司的庄良,满口应诺。   看了唯二品大员才有资格穿的绣麒麟补子的大红贮罗便服,庄良心里闪过敬畏。   对于兄弟的婚礼,徐璐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虽然她从未办过喜事,好在凌家有的是得力能干的婆子,再去请教已办过两场喜宴的顾芸儿,由顾芸儿帮着找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司仪,组建迎亲乐队、去喜糖铺子订喜糖,又去廖王府借来了两支戏班子、再临时从凌家官家抽调了不少人手过去,再布置新房……   尽管徐璐不准备大肆操办,但架不住成堆的客人主动来凌家索要请谏。王公贵族,公卿仕家,凌家姻亲中也来了相当一部份客人,徐璐交好的官太太们更是不必提,如此细算下来,客人居然坐了八十桌。   虽说客人大都是冲着安国侯府的面子,但徐璐仍是与有荣嫣。   婚宴上也还有不请自来的客人,比如,新任吏部左侍郎兼顺天府尹的张健明夫妇,户部浙江清吏司刘太太,甚至连程勋华的太太黄氏也来了。   凌峰与张建明是表兄弟,有着这么一层亲戚亲系,自然亲厚,加上这回张健明能够以顺天府尹的身份兼任吏部侍郎,也多亏了凌峰的运筹帷幄,对于张健明来讲,绝对是赚大了的。   至于刘太太,丈夫虽位卑,但来者是客,加上又是杭州人氏,徐璐格外关照,倒让刘太太受宠若惊。   程勋华的太太黄氏,早已屏弃了传说中的暴怒怨恨,热情地对徐璐道:“不请自来,少夫人可千万别赶我。看在我备的薄礼的份上,留我一口饭吃才好。”   如此自贬,还带着十足的诚意,就算心里再有意见,面上也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徐璐亲热地拉着黄氏的手:“程夫人说哪儿话,您能来参加舍弟的婚礼,真令寒舍蓬壁生辉。”心里却在暗忖,理应参加女方那边席筵的黄氏,却高调地跑过来参加徐珏的婚礼,想必与张大夫人的关系弄僵了吧。   想着张大夫人会有的表情,徐璐表示非常开心,拉着黄氏的手,笑得愈发欢快。   “夫人这边请,小门不户的,没什么讲究,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徐璐想通了,虽说对方仕途之路被自己恶意狙击,但确如凌峰所说,黄氏最恨的不会是自己,肯定是那范氏。   既然黄氏都主动来示好,徐璐自然不会摆架子把人往外推,非常热情主动地与黄氏交谈了几句,方去招呼别的客人。   黄氏就在客人堆里,自来熟地与客人攀谈了起来。面对抢了自己丈夫嘴边肥肉的张健明的太太丁氏,黄氏却没有半分怨恨和不甘,居然主动打了招呼。   “张大人入主吏部,还没向张太太说声恭喜呢。”   吏部侍郎的位置是如何落到自己丈夫手上的,丁氏再明白不过,因为走了偏锋,所以面对黄氏,西氏多少有些尴尬。   “多谢程太太,其实,真要讲资历辈份,外子都觉得程大人才是最佳人选。耐何……程大人时运不济,这才便宜了外子。”   黄氏道:“是呀,张太太说得极是,外子就是时运不济,也怨不得谁。现在我也想开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虽说仍是有些难过,不过现在是真的想通了。张太太不必觉得愧疚。”   不管黄氏此话真假,但听起来就是舒服,丁氏轻舒了口气,恢复了心神。既然人家都已放下,自己再小家小气未免上不得台面   。于是丁氏拿出三品实权官太太的气度,与黄氏攀谈起来。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一来二回的,关系迅速升温,很快就以姐妹相称,甚至相互约定改日一道登门做客。   后来又有客人陆续登门,人多了自然热闹,虽说程勋华与吏部侍郎失之交臂,但家世背景和资历都在那摆着,客人们也还不至于公然踩低爬高,对黄氏依然客客气气的。   望着黄氏在客人堆里谈笑风声,徐璐不得不称赞“是个人物。” ☆、第39章 婆媳   “杭州黄家出来的嫡女,自然不会是简单人。”子时过后,总算一切尘埃落定,凌峰这才与徐璐打道回府,如此感叹。   徐璐去了净房,把身子泡在热水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是呢,就凭那份宠辱不惊的本事,就值得佩服了。”一般人哪有这等心气,怕是只有躲在家羞忿的份了。   “这样也好,证明程勋华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这种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是最好打交道的。”凌峰把头埋在徐璐裸露的肩膀处,对着徐璐白腻圆润的香肩又舔又吮的。   肩膀上传来些微的刺痛感,令徐璐忍不住瑟缩了身子,推开他的头,埋怨道:“别闹了,都这么晚了,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赶紧洗了睡觉吧。”   凌峰果然就没有再闹她,只是搂着她的身子,捧着她的脸亲着她的侧脸。徐璐生得圆润,肉脸肉肩肉臂,无论触摸到哪一部位,都令他爱不释手。那种如棉花的软腻,真恨不得把她揉进身子里。尤其她的脖子与脸颊形成恰到好处的饱满弧度,白胖大馒头的触感,柔软腻滑,直让人爱释不手。   此时已是深夜,又累了一整天,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徐璐实在没力气推开他,索性由他去。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温驯地偎在他赤裸精壮的胸膛里。这种姿势,令他们身子更加贴近,凌峰的鼻息粗重,夹杂着酒气和如梦似幻的独特香味,薰得徐璐晕沉沉的,脸蛋儿也渐渐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一向反感喝了酒的男人,觉得浑身酒气,直斥鼻间,令人作呕。但眼前这男人却是个例外。   搂着小鸟依人的妻子,凌峰无比满足,在徐璐身上瞎摸瞎亲一通,总算过足了手瘾和嘴瘾,看她没精打采的模样,眼睑下方已然有圈黑影,不忍再继续骚扰她,抱着她起身,拿了宽大的浴巾,包裹住白嫩圆润的身子,上了床,亲自给她拭了身上的水渍,眼前这具身子白腻丰润,烛火下,愈发绣人。正待欣赏,但徐璐已翻身,把身子裹进了被子里,只微微露出白嫩的臀部。   凌峰失笑,大手摸进被子里,过了会才熄灯就寝。   一夜无语,次日,徐璐又去了徐宅,看望新人去了。   徐珏与张银已正式成为夫妻,夫妇二人都穿着一身喜气的衣裳,站在那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徐璐瞧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徐成荣,以及同样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田氏,顿觉莞尔。   田氏一改以往的作风,变得这么开心,这也是有原因的。   张银不止生得好看,家世也着实不低,陪嫁也丰厚。四房陪房,一百二十四抬嫁妆,满满六大册子的礼单,抬嫁妆的汉子们肩膀上的扁担都压得弯弯的,走路小腿都在发颤,看得出来,张家是用了心思嫁女的。   田氏大概是满意张银丰厚的嫁妆吧。   而徐成荣,则是多方面满意,自然把整张老脸笑出了生姜丝。   新娘子拜年见了公婆后,又拜年见徐璐,送了徐璐一双百纳鞋和一套玉白色的细棉中衣。徐璐则送了一对赤金如意手镯,以及羊脂玉的头面作见面礼。   张银很会做人,送给徐璐徐琳姐妹的礼物一模一样,并不分厚薄轻疏。   徐琳则送了一对赤金嵌宝石的凤钗头面。   田氏看着人比花娇的张银,穿金戴银的徐璐,就觉得自己女儿实在寒碜的可以,忍不住就对徐琳说:“如今你三弟已成家,咱们这个家可就热闹了。你也时常来家里陪陪我罢,人多了也就热闹了。”   徐琳一脸为难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哪能经常回娘家的。弟妹会笑话我的。”   田氏瞟了张银一眼,说:“你是咱们家的姑奶奶,回娘家看望亲娘有什么不对的,珏儿媳妇一看就是贤惠的,如何会笑话你。”   张银就笑着说:“太太说得极是,这儿可是二姐的娘家。我也是有爹有娘的,将心比心,怎会笑话二姐呢?”   徐璐瞟了张银一眼,与徐成荣相视一笑。这个弟媳妇,看来也不是个善茬,田氏与她对上,应该不会占到便宜就是了。   一场不见硝烟的机锋很快就在田氏那自以为计谋得逞的笑容中结束。   接下来,新娘子还要去祠堂祭祖,祭了祖,新娘子才算是真正的徐家人。   出嫁女是不能在娘家祭祖的,于是徐璐就与徐琳一道坐在厅堂里聊起天来。   徐璐问徐琳:“离上回小月,也有一年半了吧,怎的肚皮还没动静?”   徐琳神色倒是自然:“一直都在吃药的,大夫说,这种症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   徐璐就说:“改明儿得空,去凌家一趟,我请沈三夫人亲自替你瞧瞧。”   徐琳点头。   徐璐又问:“你婆母没再为难你吧?”   徐琳露出笑容来:“那倒没,婆婆对我很好的。”   看徐珏脸色就知道,她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虽说肚皮一直没动静,但并不影响她在庄家的地位。   想来也是,如今的徐家,在京城虽说算不得什么,却是完全可以碾压庄家的。加上庄善兄弟都要靠凌峰,庄太太怕是恨不得把徐琳供起来,可由不得那她在徐琳面前摆婆母架子。   如果徐琳再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就更加完美了。   不过徐琳还年轻,倒也不急一时,加上事出有因,想来庄   加上事出有因,想来庄家再是焦急,怕也不敢给徐琳脸色瞧。   至于田氏,以张银的为人本事,只要她不乱使妖蛾子,她的日子应该是会很舒坦的。   只是徐璐放心的太早了。   过了没两天,田氏就来找徐璐,火气重重地要徐璐替她撑腰,帮她教训张银。   田氏叉着腰,气急败坏地道:“那张氏,实在是不像话,小璐,你肯定想不到,她究竟有多可恶。对我不恭不敬不说,居然还忤孽顶撞我。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我就不是人。”   徐璐放下手头的账本,说:“弟妹向来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不敬太太?该不会是太太想霸占人家的嫁妆?”   张银嫁进来第三日,徐成荣就起程去了金陵。并还严重警告田氏,要她不许故意为难张银,不许摆婆婆的款,总共说了三不许,八不准。田氏答得倒是快,耐何徐成荣前脚一走,田氏就摆起了婆母的款,中午让张银服侍她用饭,等她吃过饭后,才让张银吃,还不许张银去厨房另外点菜,只是就着田氏吃剩的菜吃。张银勉强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吃,然后田氏就又称腿有些酸,要张银给她捶捶腿。   张银倒是去帮她捶腿了,只是捶了没一会,就说要去如厕,让田氏身边服侍的婆子替了她一会。这一替,就是洪荒地老。   田氏气急败坏,质问张银。   张银不慌不忙地回答:“刚才在太太这儿吃了冷菜冷饭,闹肚子疼,所以才去得久了些。”   田氏瞪眼道:“吃上几口冷饭菜就肚子疼?哪有这么娇贵的身子?”   张银回答:“说起来,也不怕太太笑话,我自小就这么个体质,一旦吃了冷的不洁净的食物,就会闹肚子疼。”   田氏再傻也听出来张银在与她打擂台,气得破口大骂。田氏如今是官太太,可骨子里仍有着乡下妇人特有的刻薄野蛮,她骂出来的话,自然是不敢入耳。张银也不与她辩驳,拿起几子上一套汝窑茶具就摔在地上。在田氏目瞪口呆的注目下,淡然地拍了拍手:“太太好歹也是官家太太,怎的用这种腌赞话骂自己的儿媳妇?这么好的茶具,也没能让太太变得文雅,也实在没了它应有的作用。媳就替您摔了吧。”然后扬长而去。   过了好半天,田氏才反应过来,蹦得八丈高,就去找徐珏哭诉去了。知母莫若子,徐珏早就避了出去,田氏扑了过空,只好来安国侯府找徐璐。   听了事情经过后,徐璐二话不说就把田氏狠狠训斥了一通,称徐张两家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张家小姐嫁到徐家,是为了徐家的未来,徐珏的前程,可不是娶来让她作贱的。若真想摆婆母的款,就让她回乡下摆去。   自从上回摆继母的谱让凌峰收拾了后,徐璐这个继女对自己就再也没有客气过。田氏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徐璐发了狠,不敢再造次,倒也安分了一阵子。   想不到,这才几天功夫呀,又给闹了起来。   田氏还在那诉说着受到了媳妇多少打压欺辱,徐璐放下手头的账本,狠狠拍了红木桌面,冷声道:“看来我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弟妹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媳妇,要嫁妆有嫁妆,有才貌有才貌,要家世有家世,你到底不满意什么?真当媳妇进了门,就可以任你拿捏?你究竟是不是未人的亲娘?”   田氏一脸委屈:“这回我可是没有找她的麻烦,是她,是她顶撞忤逆我的。”   徐璐被气笑了。   田氏赶紧说:“是真的,她不但顶撞我,还连你妹子都不放眼里,打你妹子的脸,把你妹子给骂哭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停停停,怎么又把二妹扯进来了?”该不会是田氏与张银打擂台,徐琳不分青红皂白,站到了田氏那边吧。   ------题外话------   明天是双十一了,我的购物车已准备好,只是没那个精力零点去抢,也不想为了凑够优惠券啥的就多买,这两年变得理性了。不过购物车的数目仍是很可观,都是必须品,也算是值了。今年给自己犒劳了件皮草。我都给男人说了,明天看表现,表现好就给他拍下那件他眼馋了许久的七匹狼新款夹克。   好了,不多说了,明天见。 ☆、第40章 面子作怪   原来,自从凌峰升了官,徐珏娶了张家小姐后,徐琳在庄家的地位更是一步升天,几乎是横着走了。不止庄太太,连庄大嫂都开始舔徐琳的脚趾头。   徐琳就在这种氛围下,自我感觉直线膨胀,觉得天是蓝的,花是红的,日子是美好的。就忘了反常必有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让庄太太和庄大嫂二人奉承得飘飘然找不着北。然后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诸多事儿。   等徐琳反应过来时,后悔已来不及,加上她又比较好面子,明知不好开口,仍是硬着头皮,找到张银,吞吞吐吐地请张银的父亲帮着照指庄大嫂的侄子。   庄大嫂的侄子在兴义县开了间米粮铺,因质米中夹杂着霉米,老百姓吃了犯病,让官府查封了。这个侄子就找到庄大嫂,请庄大嫂想办法。庄大嫂又找到徐琳,请徐琳帮忙。徐琳受了庄大嫂十二分的热情和两箱子里兴义县的时令特产,顿觉拿人手软,只好来找张银帮忙。   张银虽然觉得这个二姑子不分主次,但姑子如半母,也是不好拂她的面子,就答应了,回了娘家一躺,完美解决此事,那庄大嫂侄子卖发霉大米,本就犯了律法,理应封店判刑的。张家出面,店子还了回去,也没有判刑,只是没收了有质量问题的霉米,也算是仁致义尽。   徐琳这么一手,让庄大嫂感激涕零,连那庄家侄子都对徐琳感恩戴德,把徐琳夸得骨头都轻了。   庄大嫂似尝到了甜头,又跑来找徐琳,让徐琳帮帮她的娘家亲戚。   徐琳不好拒绝,也觉得这事儿对于张家来说,真是件不值一提的事儿。于是又去找张银,张银耐着性子又帮着解决了一回,之后是坚决不肯再帮忙。   然后,徐琳就让婆家给奚落了一通,一时想不开,居然回到徐宅,向田氏哭诉起婆家人的翻脸无情以及张银不给她面子。   田氏不去怪庄家婆媳那比翻书还快的脸,居然怪起张银不帮女儿,就与张银闹了起来。以张银的本事,自然讨不得好,田氏只好来搬徐璐这个救兵。   徐璐抚着额头,连叹气的功夫都没了。   徐琳,她没想到,这个妹子,这么久的婚姻历炼,居然还是这么的天真不谙事。让人家轻轻一哄,戴个不值钱的高帽子,就被收买了去。   田氏还在那喋喋不休地指责张银如何的目中无人,如何的盛气凌人,如何的恶形恶状……徐璐不愿再与她浪费唇舌,耐着性子把她哄了回去。然后写了封信,让人六百里加急送去了金陵。   田氏这样的人,再留在京城,还真是个祸害,有她在,徐家绝对会不得安宁。   她就是那一颗小小的老鼠屎,虽然不起眼,却能坏掉一锅汤。   徐璐决定,还是把她送到乡下安全些。   至于徐琳和庄家,徐璐深恨庄家的无耻,更是对徐琳那幼稚头脑恨铁不成钢。   “……弟妹才嫁进咱们家,你就迫不及待使你姑姐的威风。不见你在庄家如何威风,倒是把威风使到娘家了,你倒是长了好本事。”徐璐去了徐琳和庄良二进小宅子,屏退下人,只留下李嬷嬷一人。   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妹子,徐璐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只能强压着怒火,与她评明道明,惮述事情利害。   “人情就像银庄里的银票,支取一回就少一回。你不往里头存钱,只一味支出,总有一天会有支完的时候。更何况,弟妹才嫁进来,人家并不欠你什么,就得替你做事。你想过弟妹的感受没?”   “凡事适而可止你明白吗?将心比心,你一嫁到庄家,就有婆家人一天到头找你要这要那,要你帮这个帮那个,若只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可你给弟妹找的事儿,件件桩桩,哪件不是要人头痛的?身为媳妇帮婆家无可厚非,但也要适而可止。”   “多大的能力戴多大的帽子,人家给你戴个高帽子,你就飘飘然找不着北,以为自己是大人物了,就凡事大包大揽,你想过没有,你那妯娌侄儿妹夫那一档子事,哪一件你能够办下的?”   “你自己办不下,就得请你姐夫或是弟妹来办,虽说是亲戚,但人情必是欠下了。弟妹帮你一回是人情,第二回是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你还要让人家帮三回四回,你听过适而可止么?”   “你就算没读过书,但道理应该明白吧?适而可止,适而可止,你懂吗?”   “你妯娌那些事儿,虽说算不得什么,可到底不是光彩事,但凡爱惜羽毛的官员,谁会稀罕淌这些混水?弟妹可是冒着让张家名声受损的风险帮你的,你可明白?你倒是在妯娌面前威风了,涨本事了。可在弟妹面前,却是落了下乘。弟妹虽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内心里肯定把你打入不知变通、穷摆威风的冷宫里。以后看到你都要饶道走,不信走着瞧。”   徐琳被指责得无地自容,讪讪地辩驳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可大嫂那么求我,我实在不好拒绝……”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说来说去,就是面子作祟。人家戴个高帽子给你,再求你办事,明知不好办,但为了面子,仍是硬着头皮应了。是也不是?”   徐琳赶紧点头。   这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长姐,都是我不好,我真的不想帮大嫂的,可她那样求我,看着也挺可怜的。”   说来说去,徐琳就是心软,   说去,徐琳就是心软,不懂拒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这世上,像徐琳这样的人,十个里头,就有三五个。   徐璐多少还是了解这个妹子可怜又自卑的心态。   说穿了,就是一直活在自卑当中,但内心里也向往一呼百诺众星捧月的威风。   而婆家大部份亲戚都要靠自己的关系才能谋得好差事,让婆家人一捧,就觉扬眉吐气。她也很享受这种一呼百诺的威风。   为了继续让婆家重视自己,高看自己,明知办不到的事,也要揽下来。一来是与她天生性子软弱,说不出拒绝的话有关,二来也是她骨子里也想证明自己,她也是有能量,有本事的。   而为了她可怜的面子,为了证明自己,更为了让婆家人继续高看自己,不得不违心答应一些自己都办不到的事。   为了顾及妹子仅剩无多的面子,徐璐并未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告诫她:“面子是不能当饭吃的。地位越高,就越要学会如何拒绝。你婆家那些人,你帮了她十回百回,但有一回没帮上,他们只有怨恨你的份。这回弟妹没有帮你,你那妯娌是不是说了许多难听话?”   徐琳脸色窘了起来,又怨又忿,指责道:“是呀,前两回我可是厚着脸皮让弟妹帮了她。她就得寸进尺了,这回没能帮她,就冷言冷语的,说了好多难听话,大嫂实在过分。”   “你与她做了两年妯娌,还不知她的为人秉性么?既知她的为人,你还要可劲往她那儿跳,这可就怨不得人家,而是你钱多人傻,活该,自作自作。”徐璐毫不客气地指责。   徐琳抿了抿唇,尽管被指责得挂不住脸,但仍是不吭一声。   “现在总算看清了她的为人吧?以后还要挖心掏肺帮她不成?”   徐琳赶紧摇头,说再也不会了。但话锋一转让,又担忧地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关系,这下子又要恢复到原处了。”   敢情她不余遗力帮那林氏,还是为了讨好人家。   徐璐被气笑了,忍无可忍揪了她的脸。   “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只有她讨好你的份,可没有你讨好她的,好歹你也是官家小姐,该有的架子还是得端起来。不然谁会拿你当回事?”   教育了徐琳后,徐璐又把李嬷嬷训就了一通,就算徐琳不懂人情世故,不懂拒绝,有一身的缺点,但身为经年世仆,就得想主子不能想,说主子不能出口之话,做主子不好做之事。   徐琳满身缺点,所以做下人的就更要时时提点才是。   李嬷嬷跪在地上,颤声道:“少夫人息怒,奴婢无能,无法劝解主子,以致主子犯下大错,奴婢有罪,奴婢甘愿受罚。”   徐璐意外,看了满脸通红的徐琳一眼:“你说你是无法劝解主子?这么说来,是主子不听你劝解了?”   李嬷嬷深深伏下身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去乡下庄子里,干粗活重活都成。求少夫人给二奶奶另觅能仆服侍。”   这李嬷嬷情愿去乡下干重活,都不愿再跟着自己。这对自己得有多失望?徐琳大惊,赶紧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她讷讷道:“李嬷嬷,你快起来吧,其实也不怪你,你也是劝了我的,是我,是我没有听你的……长姐,这不关李嬷嬷的事,是我一意孤行,长姐要怪就怪我好了。”说到最后,徐琳快要哭出来了。   徐璐对李嬷嬷淡道:“主子不愿听你的劝,肯定是你不讨主子欢喜。说来说去,仍是要怪你,身为下人,就要讨主子欢心。你连主子欢心都讨不到,难怪妹妹不愿听你的。也罢,你随我回去吧。”   徐璐一脸震惊:“长姐,这真不关李嬷嬷的事,是我没有听她的……”   徐璐断然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听李嬷嬷的话呢?是因为她不得你欢心,还是她说的话不中听,让你听了不舒服?还是你压根就不信任她?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都是她的失责。”   徐琳脸色倏变,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徐璐已不由分说道:“天底下没有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我让李嬷嬷跟在你身边,就是要教你为人处事之道,如何做人,如何说话如何行事,但两年了,你仍然毫无寸进,这就是她的过错,不容狡辩。”   徐璐说得斩钉截铁,徐琳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好向徐璐跪下来,但赵嬷嬷等人眼明手快,把才刚屈膝的徐琳给扶了起来。   赵嬷嬷不由分说把徐琳按在椅子上,笑着道:“姨太太可坐好了,李嬷嬷犯了错,姨太太心软不忍罚她,就让少夫人做这个恶人吧。”   不顾徐琳可怜巴巴的模样,徐璐带走了李嬷嬷。当然,她也不可能真把这个凌家经年世仆发配到乡下。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我这个妹子向来……”正说着,大门已被啪得碰碰作响。   徐璐站在天井里,看着从穿堂里鱼惯而入的一行人。   来人正是徐琳的婆家大嫂,林氏。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是自动上传章节。 ☆、第41章 冷酷   只见林氏边走边高声叫道:“你们主子呢?客人都来了,怎的不出来迎接?”抬头一瞧,发现了站在小小天井里的徐璐,愣了半晌,瞧着徐璐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比两年前越发雍容贵气的气势,林氏顿觉被打过板子的臀部又痛了起来。   “亲,亲家,姨奶奶……”林氏结结巴巴地招呼着,又觉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够瞧,不敢妄攀交情,又改口称呼道:“凌少夫人,您是来看望二弟妹的么?”   与林氏一道前来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妇人,穿着绫罗绸缎,但衣裳款式却都过了时,脸上画着浓妆,头面珠饰金光灿烂,与京城各仕族夫人奶奶惯爱的朴素中又见雍容大相径庭。   这些人并不认识徐璐,但见气度不凡着锦披缎的徐璐,及身边众多衣着明亮的下人,也知身份肯定不凡,又听林氏的称呼,心头自有猜测。   一个稍胆大些的人就上前一步来,笑道:“这位该不会就是二表嫂的娘家姐姐凌夫人吧?我姓王,是庄家的表亲,见过凌夫人。”   林氏这些人,哪见过高官显贵,一个个如掐了脖子似的,忤在林氏身边,僵硬地施了礼,屁都不敢放一个。   徐璐冷眼看着这群人,面无表情,只微微掀了眼皮:“当初之所以把妹子许给庄良,也正是因为庄家人口简单。这才几年功夫,就冒出这么些亲戚来了。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有人认为我妹子的便宜很好占,全都冒出来打秋风?”   徐璐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林氏一行人脸皮都讪讪的。   林氏知道徐璐的厉害,不敢造次,只吱唔着:“少夫人误会了,她们都是我的亲戚。我原本来弟妹这儿串串门,在路上碰巧碰上了,就一道来了。并没别的意思。”   徐璐目光一冷:“可我怎么听说这阵子你老是往我妹子家跑,今儿要我妹子帮你娘家侄儿,明天要我妹子给你妹夫谋个一官半职,办好了没表示,没办好就挨骂。”   林氏吓得赶紧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少夫人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我岂是那样的人?”   王氏陪笑说:“是呢,肯定是谣言。都是亲戚,相互帮忙也是应当的,反正对于二表嫂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谁人不知,二表嫂出身大家,帮帮穷亲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徐璐目光一凝。   王氏被她盯得全身发冷,讪讪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徐琳从里头出来,招呼了林氏等人,她叫王氏为表嫂,还有别的妇人,表姐姨母的叫。   徐璐就问:“这些亲戚从哪冒出来的?以前你成亲的时候,我怎的一个都没见着?”   徐琳来不及说话,林氏就已抢先回答了,原来,这些人全是她那边的亲戚,要林氏的长辈姨母,有表姐表嫂之类的。   徐璐说:“都是来找我妹子帮忙的?”   林氏讪讪地道:“没没,只是顺道来看望二弟妹。二弟妹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也替二弟妹着急,我表嫂认识一个精通妇婴的神医,就特地来告诉二弟妹的。”   徐璐看了徐琳,似笑非笑:“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徐琳傻了眼,她也是有些烦林氏的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可明知林氏要求过分,她偏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原以为徐璐会帮她收拾林氏,没想到徐璐却搁了桃子。   ……   徐璐是带着火气离去的,其实想收拾林氏这等人,只需动动嘴皮子就成,但她对徐琳的懦弱实在感到愤慨,她倒是想瞧瞧,在受了林氏排头后,这个妹子是否还不长记性。   徐璐事先就与张银通了气,表示徐琳若再登门要张银帮这帮那的,要张银一口回绝,并且态度必须坚决。不能再让她觉得娘家人可以无条件满足她那些极品又毫无道理的要不。   说实在的,张银也对徐琳这个姑姐非常无语,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至于田氏,二人提都没提。   三日后,徐成荣的回信交到徐璐手头,让徐璐把田氏送到金陵,由他看管。   徐璐知道,父亲也是厌烦了田氏,也知道田氏这样的人,再把她留在京城,必会给徐珏张银小夫妻制造诸多麻烦。好些得丈夫宠爱的媳妇,也正是因为婆母的横加干涉喜而夫妻离心。   徐琳真心希望徐珏与张银好好过日子,二话不说,就把田氏打包去了金陵。田氏还留恋京城的繁华,徐璐哄她说,金陵才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半推半哄地把田氏哄上了去金陵的马车。   接下来,就等徐琳上门了。   接连等了数日,一直到初夏来临,凌家上下全换上了夏装,仍然没有瞧到徐琳登门的身影。徐璐又去问了张银,张银笑着说:“真没来过呢,大概是上回我的语气太重了,二姐姐生我的气了。”   徐璐说:“她生哪门子气?咱们都还没生她的气呢。”不过仍是不放心,抽了空二人一道去了徐琳的宅子。   徐琳亲自来到穿堂处迎接,还没走近就道:“长姐和弟妹怎么来了?也不早些通知我,我连个准备都没有。”   徐璐打量徐琳,皱了眉说:“这才几天功夫呀,怎的就瘦了?”   徐琳叹口气,避重就轻地说:“没事儿,就是天气开始热了,胃口有些不好。”然后招呼着二人进屋里坐。   因为与徐琳不熟,张银至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徐璐,一坐下来就问妹子:“那林氏可曾来找你提些不合理的要求没?”   徐琳就鼓起了腮,埋怨徐璐道:“长姐来的那天,她们就是来找我帮忙的。长姐明知她们的德性,为何不帮我击退她们?”   徐璐挑眉,冷声道:“她们又不是来找我。”   听出徐璐语气不好,徐琳赶紧说:“她们确实又提我根本没法子办到的事儿,不过,我没有同意。她们就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话。”   徐琳一半炫耀,一半气忿。   徐璐冷笑,四处瞟了眼,忽然问道:“我记得先前这博古架上放了几个插花的官窑宝瓶,怎的不见了?”   徐琳就以得意洋洋的声音道:“那日,大嫂那个表嫂,要我给她丈夫寻个六品的官儿做,我与她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愿放过我……”   然后就是一长串的诉苦,林氏与那王氏有多极品,有多过分,有多不要脸,徐璐冷冷打断她的话:“说重点,我问得是这些宝瓶,去了哪?”   徐琳顿了半晌,才回答:“长姐请听我把话说完,那王氏总是觉得我不是成心帮她,就与我闹了起来,说了诸多难听的话,我忍无可忍,就摔了杯子,把她赶了出去。她不肯走,就与我打起架来,哼,虽说我嘴巴笨,但打架可不含糊,我可是把她打惨了。只是,屋子里窄,不小心就把博士架上的宝瓶给摔坏了一个。”   徐璐又朝宗色的黄花梨博士架瞧了瞧,说:   我记得宝瓶总共有七个,打碎了一个,那剩下的六个呢?”   徐璐忿忿然道:“那王氏打不过我,就拿宝瓶出气,让她摔坏了三个。我制止了她,掐得她满脸花,剩下的三个,也不知被谁顺走了。不过家里的奴仆丫鬟可是没那个胆子的,应该是王氏那群人给顺走了吧。”   徐璐与张银互望一眼,不知该夸赞徐琳的陡然强悍,还是该说她强悍没有强到点子上。   最后,徐璐决定仍是表扬徐琳,毕竟她没有继续软弱下去,而是向恶势力宣战,也算是不小的进步,冲着这点,就该夸一句好。   至于那些被摔坏顺走的宝瓶,张银给了个绝妙的主意:“报官吧,你就说家中遭贼了,请官府帮忙找回来。那宝瓶值多少钱?”   徐璐说:“也不值几个钱,但总归是用银子买回来的,百八十两的银子总要值吧。”   张银就说:“百八十两也不算便宜,就去报官。如今顺天府尹又是姐夫的表兄,应该会给些面子的。官差进了门,肯定要问家中来了哪些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二姐只管实话告诉他们便是。那些官差肯定还会去王氏等人家中一一拜访的。哼哼,就算找不回瓶子,至少也可以恶心下她们。”   徐璐击掌道:“这个主意好,好,就这么办。”   徐琳却有些不赞同,说到底是林氏的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   徐璐不以为然:“天真!”   徐琳向来对徐璐这个长姐又敬又畏,见徐璐面露不豫,就不敢再说什么。   张银又教了徐琳在面对官府问案时该说什么话,该怎样说都仔细教了。并在其他细节处,再进行一番修饰,又把庄家的下人全都叫来细细叮嘱了,确定万无一失后,这才合着徐璐一道离去。   ……   今年京城的夏天来得很早,才刚进六月就已显热。团哥儿也长了些个儿,稍稍抽了条,依然肥脸肥手的,最主要的,这小子果然如家中长辈所言,一不说话则已,学会了说话后,口齿清晰,干净利落,非常的机灵。   一岁零九个月的团哥儿,并不专心学问,倒是学上了舞枪弄棒,每天拿着他那木制的小小长枪、大刀、长茅、木锤,狼牙棒在院子里挥得虎虎生风。   虽然动作看起来憨笨可爱,但徐璐却担心这小子一味地迷上武艺,疏忽才学,还表示担忧了一番。   凌峰则说:“男孩子嘛,哪个不爱长枪棍棒的?等他玩累了,过瘾了,自然会收心。”   快接近六月中旬时,威国公顾夫人因病身故。尽管与顾家不和,但徐璐仍是假腥腥地去了,尽管坐了冷板凳,受了几双白眼,却是毫不在意的。在灵堂祭奠顾夫人时,又还听了不少八卦,赶紧屁颠颠地回去与凌峰分享。   凌峰习惯性地轻敲桌面:“从周万全,再到大理寺右少卿秦蕴华,再到顾耀文,这些人全都是范家那边的人,甚至还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只是三颗棋子都让毁了,范鸿儒在朝堂的势力已缩小了一半。再加上吏部左侍郎之位又落了空,范鸿儒在内阁的日子可不好过。蒋英虽未入阁,却是堂堂工部尚书。最重要的,蒋英并非方公也非沈任行的人,也算得上中间派,范夫人拉拢他,倒也是一招妙棋。”   徐璐说:“蒋英虽未入阁,却也是工部尚书,手上权利并不小的。若是让范家拉拢了去,范家以前折损的实力怕是可以补回来的。”历来工部尚书也有入阁的,又是大九卿之一,油水较为丰厚,范家拉笼蒋英,也算是一大助力了。   徐璐说:“我与蒋夫人见过几回,性情相投,还算合拍。与其让范家拉过去,还不如拉到咱们这条船上。”   凌峰看着她,笑道:“我正有此意。你试着联系蒋夫人,试探下她的口风。能拉就拉,不能拉也没必要勉强。”   徐璐轻声问:“若万一真的拉不过来呢?”   凌峰神色淡然,说不出的冷酷:“非我族类,虽远必诛。”   徐璐吓了一大跳,“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凌峰瞄了她一眼,冷然道:“妇人之仁。杨士清病重,内阁就会空出一个阁老之位。这个位置,极有可能落到蒋英头上。蒋英若让范鸿儒拉了过去,那对咱们一派必是沉重的打击。追本溯源,防窜于未然,懂么?”   徐璐明白了,沉重地点头,并保证尽最大努力把蒋夫人拉拢过来。   ------题外话------   我现在腰都还直不起来,累惨了。但11号败家败出去的钱,足够我辛苦三个双十一了。 ☆、第42章 埋钉子   徐璐与蒋夫人虽然隔着数十岁的年龄差距,但双方性情相投,说话倒也投机,虽见面次数不多,却总有意犹未尽之感。   徐璐对说服蒋夫人还是颇有信心的。   顾国公夫人冯氏今日正式出殡,徐璐原不愿去,后来打听到蒋夫人也要去,也只好找出银饰头面,深色青缎面的衣裳,前去顾家。   近年来,徐璐总觉自己运气不怎么好,不管走到哪,都要碰到张大夫人范氏。并且每每碰上,总会发生些不愉快的事儿。而这些不愉快,又升级不到你死我活上头,也就是心头不舒服罢了。   只是再不舒服,却又还不得不打招呼,笑脸相迎。在外人眼里,凌家与张家可是实打实的姻亲。   与徐璐一道前往的还有顾芸儿。她也带着任务而来,等奠拜了死者后,就是繁复的出殡仪式。   而与死亲非亲非故的客人,则移驾去了宴息处。   徐璐目光四处扫射,总算在走廊外看到边走边与人说话的蒋夫人,二话不说,拉着顾芸儿就奔了过去。   “蒋夫人,亲家夫人,原来您们二人在这儿呀,害得我好找。”徐璐笑容满面,热情地迎了上去,并亲热地拉了蒋夫人的手,很自然地就把与蒋夫人并肩而行的张大夫人挤到了一边去。   顾芸儿也非常默契地上前合着徐璐把蒋夫人围在中间,拥着蒋夫人亲热地说着话,一路朝人烟稀少的凉亭里走去。   蒋夫人见到徐璐和顾芸儿,还是很高兴的,但她是小心惯了的人,知道张大夫人受不得冷落的性格,还想招呼下张大夫人,但徐璐和顾芸儿哪会给她机会,拉着她边走边说,起的话题又是蒋夫人那才刚满三岁的宝贝孙子。   隔代亲隔代亲,这可不是叫假的,一提到宝贝孙子,蒋夫人的话题就多了起来。加上程勋华的夫人黄氏也上前向徐璐等人打招呼,四人说说笑笑,好不亲切。尤其黄氏刚才看得分明,她深深不屑范氏这个表姐的为人处事,又恨她那爱显摆炫耀四处树敌的性子,害她男人失去了进阶六部的唯一机会。但凡看到范氏被打脸,黄氏必是第一个拍手称快。   有黄氏的加入,蒋夫人就更加顾不上张大夫人了。   被落下的范氏瞪着三人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范夫人从远处走过来,问范氏:“蒋夫人呢?”   范氏没好气道:“大嫂你去官房怎么去了那么久?秦氏已被凌家的徐氏和沈家的顾氏,还有我那表妹截走了。”秦氏就是蒋夫人。   范夫人跺脚:“唉呀,我不是让你稳住她么?怎的让徐氏带走了呢?”   范氏很是气忿委屈:“这可不能怪我,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瞧过吃相这么难看的。还堂堂侯夫人呢,都快赤搏上阵了。”   范夫人说:“只要能得到目的,管他赤搏上阵还是优雅上场,唉,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在婆母手上是如何生存下来到的。”   范氏脸色沉了下来:“在张家也就罢了,怎的连大嫂也要戳我心窝?”   面对范氏的抱怨,范夫人可没功夫理会这个小姑子的玻璃心,只是说:“不成,就算无法把蒋家拉过去,至少也不能让他与凌家沈家结盟。”就大步往蒋夫人那边去了。   范氏气结,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比起范氏那单调的一开口就得罪人,一相处就让人鄙夷的性子,范夫人可就高明多了。就算不请自来,也没半分不自在,亲热地挤进了蒋夫人与顾芸儿之间,对蒋夫人虚寒问暖,尽管心里着急,却绝口不提别的事了。   徐璐笑盈盈地看着范夫人,等她们把话题告了一段落后,这才插话进去:“范夫人,听闻令公子已高升太仆寺丞,我还没向范夫人说声恭喜呢。”   范夫人脸色就青了。   太仆寺有府十七人,史三十四人,兽医六百人,兽医博士四人,学生百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皆规兵部辖管。   虽说儿子的品秩升了一级,却是由贵转贱。   太仆寺,顾名思义,只是养马的地方,那儿的官员,并不治外事。是个低贱又无前程的差事。   堂堂阁老的长子,居然由贵转贱去了太仆寺,这是方知礼一派对范鸿儒发起的报复信号。如今,朝堂上早已有对范鸿儒的嘲讽之声。   范瑛是范家未来的希望,却白白被钉在上那种卑贱的地儿,这让范夫人如何不愤怒?   想着儿子在太仆寺受到的拮难,范夫人眸子射出阴毒的冷光,她冷冷地道:“是呀,这还多亏了凌大人,凌大人对犬子的心意,我们范家没齿难忘。”   徐璐面不改色地道:“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起夫人的谢意。”   想起儿子最近的苦闷愤怒,范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但面上却是笑意盎然:“少夫人倒是谦虚。”   徐璐笑道:“这可不是谦虚,我说的是大实话呀。令公子的差事,夫君真的只是举手之劳的。夫人真不必谢我,要谢呀,就谢亲家大夫人吧。”   自徐珏娶了张银后,徐璐也就改口,称范氏为亲家大夫人了。   范夫人迷惑又冷厉地看了范氏一眼。   范氏脸色阴沉沉的,其实,范氏还是颇有诚府的,至少不会轻易让人猜出她内心世界。只是与范夫人相比,可就差了些距离了。   范氏冷冷道:“   范氏冷冷道:“少夫人这话可真是好笑,央及的差事,可是拜你们家凌峰所赐,与我何干?”   徐璐笑得很是无辜:“怎的不与亲家大夫人相干呢?新任户部给事中蔡滨,亲家大夫人认得吧?”   范氏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但仍是警戒地点了点头,“认得,怎么了?”   徐璐解释道:“蔡滨可是枣庄蔡家的子弟,是张七公子未婚妻的长兄。众所周知,蔡滨并未考取庶吉士,却能任给事中,这里头亲家夫人可是出了大力呀。”   范氏给儿子张诤订了蔡家的闺女。张诤出身大家,父亲曾任阁老,兄长出息,叔父以及整个张氏家族多有入仕,并且位高权重,有阁老的舅家,自己本身又是南直隶解元,在江南地区,威名赫赫。这样的人才,自是各家争抢的乘龙快婿。耐何枣庄蔡家家主,如今的河南布政使蔡巍然却不看好张诤,婉拒了这门亲事。   张大夫人却瞧中了蔡家在北方仕族的影响,费了姥姥劲儿,并承诺给勉强考中进士,却不曾考上庶吉士的蔡家长子蔡滨许诺了户部给事中的位置,这才令蔡家点头同意。   六部给事中的位置向来紧俏稀缺,非常人不能胜任,这个位置,上通天子,下达六部,真正的位卑而权重,但凡得了帝心的给事中,任满必擢升两级。一旦外放,必是四品以上实权官员。   “……六部给事中,竞争向来惨烈。而蔡滨,并无条件也并夫资格逐鹿。”徐璐笑得像只等着无辜可怜的小白免,明知前边有坑,却不得不往自己挖好的坑里乖乖跳的狐狸。   “蔡滨虽是北方仕林巨臂蔡家的嫡子,但本身实力不足,蔡巍然又未进朝廷中枢,而其他对手实力强劲自是不用说。”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范夫人脸上总算有了少许龟裂。   徐璐悠悠地道:“在强敌环绕的情况下,亲家夫人仍是让蔡滨如愿以偿,不但让蔡家   证明了杭州张家在朝中的能量,还给儿子订下了优秀的儿媳妇。亲家夫人的能量,放眼整个帝都,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位了。真让我佩服得紧。”   蔡家嫡女的难娶,范氏才深有体会。但蔡家在北方仕族却是有口皆碑,蔡家嫡女那可是远近驰名的贤惠,好些仕家大族皆以娶到蔡家嫡女为荣。范氏也是冲着蔡家嫡女的名声及蔡家在北方仕林中的地位去的,虽然费了不少功夫,总算如愿以偿,范氏自然是得意的。   但此时此刻,让徐璐亲自点破,范氏再如何的没脑子,也知道徐璐在使离间之计。   范氏赶紧说:“少夫人太高抬我了,我一介妇道人家,哪有左右官员升迁的本事。蔡滨能够胜户部给事中,也是他本身努力,蔡家运作的结果,与我何干?”   徐璐微笑道:“我可是听沈阁老提起过,在户部议事上,沈阁老原本有意钦点来自巴蜀的洪文秀,是方公私下里向沈阁老举荐蔡滨。沈阁老这才同意了。”   顾芸儿接过话题:“是呢,二爷也与我提起过,他原本也是看好洪文秀的,耐何方公都开口了,他也只好改口。直到现在,我家二爷都还在纳闷方公为何会举荐一个毫不相干的蔡滨。”   顿了下,顾芸儿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本张家可是拿了杭州知府以及府同知的位置与方公交换的。另外,张家还让出了杭州某个县令的位置与我家二爷作为报答。”   范夫人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氏。   范氏不敢看范夫人的脸,低下头去。   顾芸儿又笑盈盈地道:“为了让蔡滨上位,张家可谓是诚意十足呀。难怪那么多此   人家都想与张家联姻,这个中好处,自是不必提。可惜我们沈家已无适嫁闺女,唉,真是便宜蔡家了。”   范氏的表妹黄氏,又还在一旁补了一刀。   “难怪蔡家对表姐前倨后恭,原来表姐早已不动声色在蔡家面前露了一手呀。”   范夫人怒火高涨,恨不得生吃了范氏。   范氏弱弱地辩解道:“沈夫人请慎言,这些话可是不能乱讲的。张家虽在江南有些名声,可朝廷命官的任命,也是不敢置喙的,也无权置喙。沈夫人还请慎言,慎言。”又与黄氏道:“妹妹,你切莫人云亦云,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居心叵测之人。”   黄氏不阴不阳地道:“多谢表姐的提醒,我记住了。这世上不但有居心叵测之人,还有自以为是的人。”   范氏气得指尖发颤,忍不住质问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黄氏冷笑,毫不相让。   她以前对范氏有多亲近,现在就有多恨。就算范氏无心掉入徐璐安下的陷阱,但她堂堂阁老千金,阁老之妹,阁老之妻,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却还不清楚基本的政治斗争,轻而易举就让人下了套,这就是她的笨,她的蠢。事情发生后,她也没有半句只字片语的道歉解释,还四处说自己如何委屈无辜。黄氏原本已咽下的血又给吐了出来。   顾芸儿与徐璐互望一眼,最后由徐璐开口道:“亲家夫人倒是谦虚,呵呵!既然亲家夫人不肯承认,那也就罢了。”反正钉子已经埋下,说多了反而画蛇添足。就让范氏与她的族兄族嫂们相互猜忌去吧。   范夫人确实是心乱如麻,她自然知道徐璐在离间她们姑嫂,可范氏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想着前阵子范氏的反常,以及黄氏的话,范夫人多少还是信了些,想着儿子仕途的折戟,丈夫骤然多出的皱纹和白发,心里恨透了范氏。   因为气忿滔天,范夫人哪还有功夫与蒋夫人闲扯,随意找了个理由走了,还把范氏也一并给支走了。   没了范夫人姑嫂的打岔,事儿可就好办多了,蒋夫人也是聪明人,徐璐才起了个头,蒋夫人就把手递了过去,握着徐璐的手,紧紧地道:“咱们虽年纪相差数十岁,可不知怎的,对少夫人,我总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少夫人若是不嫌弃,尽管去我家玩。”   徐璐笑着说:“唉呀,人家就等夫人这句话呢。我也早想去夫人府上,听说夫人家种的夏海棠,那可是京中一绝呢,早就想见识了,就是不知蒋大人是否欢迎。”   蒋夫人爽郎地道:“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是欢迎的。”   这也算是表明了蒋家的立场。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亲们。   关于凌峰为何会是人身蛇尾,我记得早在第一卷就交代过了,到现在还有读者来问,肯定是看文不仔细啦。现在,请看文仔细的读者帮忙去评论解释,谢谢。也考考你们的记忆力。 ☆、第43章 制衡   拉拢蒋家对凌家自然是意义重大,但对于范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徐璐得意过后,才后知后觉地问凌峰:“范家会不会恼羞成怒,与咱们鱼死网破?”   凌峰笑道:“应该不至于。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谁会撕破脸不惜一战?也只在破罐子破摔的时候罢了!就如一穷二白的时候,单谁惹到了提刀就跟他拼命也无所谓,反正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可一旦他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又还拖家带口的,还动不动就跟人拼命了?安逸日子过久了,就算被惹到头上,只要不是深仇大恨,谁会彻底撕破脸?毕竟身份地位越高,顾虑也就越多。范家不会与咱们撕破脸的。”   徐璐点点头:“但这个仇,怕是永远结下了。”范鸿儒的儿子范瑛,可是范家极力栽培的苗子,却让凌峰给生生安在了太仆寺里。只要凌峰还在兵部一天,范瑛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亲生儿子的前程白白磋磨,范家能不恨吗?   凌峰笑道:“这你就多虑了,咱们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他们绝不会笨得这时候与咱们硬碰硬。且瞧着吧,范家非但不会怪罪你,反而还会找咱们服软的。”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凌峰唇角浮起一抹奸险的阴谋笑容:“你不是一直讨厌那范氏么?”   徐璐点头:“是呀,我现在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遇上范氏这样的人确实讨厌,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嘛,又没有。偏又让你眼里心里堵着难受。   给她点颜色瞧吧,人家辈份资历在那管着,身份又还不低。你连与对方交恶的理由都没有。   而这范氏,与凌家又还成了姻亲,不说结仇,就是见了面,也还得笑脸相迎,虚与尾蛇。   凌峰就给她支招:“我知道你忍她够久了,现在,我给你支个招,保证给她个小小的教训。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徐璐撇唇,不屑道:“还需要支招么?就是范夫人那,就够她喝一壶了。”   合着范家杨家和张家共同使力,范瑛就是用抬都能被抬入户部任给事中。但范氏的阳逢阴违,暗渡陈仓,逼得范瑛把到嘴的肥肉白白送给了别人,自己还乐极生悲,去了前途暗淡的太仆寺,面子里子皆丢,范家人如何不气?   加上徐璐今日小小离间了一把,不用想都知道,范氏会有的下场。   凌峰不以为然:“范氏是出嫁女,范家再恨她,也不过是骂上两句,不与往来便是。气性大的,大不了暗中使坏,扯扯张氏族人的后腿。对范氏也还没法子伤筋动骨。”   徐璐纳闷地看着他,“爷有什么好办法,全都说了罢,就别再卖关子了。”   凌峰笑道:“你呀,性子可真不稳重。凡事就要喜怒不形于色才好。”   徐璐继续啐他。   凌峰大笑,涎着脸,在她脸上亲了一记,这才说起正事来。   “经过吏部与内阁的商议,程勋华的差事下来了,候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并辖浙江、江西、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云南、贵州九道都事。”   徐璐说:“哇,那这权利还挺大的哦,监辖九省呀。”比起吏部左侍郎来,基本不差了。   凌峰笑道:“这是方公与沈任行共同商议的结果。一来,程勋华政绩在那摆着,祖籍又在河北,在南方并无根基,由他辖管南九省,也不怕他与南方各省官员串连。二来嘛,也是我的主意。”   “爷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凌峰一脸冤枉:“说点好听的话不成么?御史为朝廷耳目之寄,宜用有学识通达治体者,程勋华学问通达,为人刚正,正是御史的好材料。你可知,范家子弟多数在南方为官的。”   徐璐向来聪明,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过来,忍不住眉开眼笑:“敢情程勋华还成了爷对付范家的钉子。只是,程勋华会听爷的吗?”   “不听也没关系。但我有的是法子,让他知道范系官员作奸犯科之事,并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范系官员确实犯了朝廷律法。”   程勋华一旦成为御史,他天生就得弹劾百官,并踩着这些问题官员的肩膀往上爬。   既然有人犯到手头,不收拾等待何时?更何况,范家与他并无相干。   而凌峰只需做的就是暗地把这些范系官员的犯罪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地呈到程勋华书案上,自然就有人替他收拾对手。   确实够阴险,够高明,还够隐蔽。   只是,这与范氏又有何相干?   凌峰莫测高深地笑了。   ……   虽然生于权贵之家,长于权势之中,范氏也习惯了用手中权利,清除整治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又因为她的成长环镜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因为被权力压制过,也没有被权利碾压过,更没有机会在权力之下匍匐,瑟瑟发抖过。   相反,她本人却擅用权势把别人整得匍匐在自己脚下。   所以她对于除了自己之外的权贵人物,范氏并不是很惧怕。相反,她天然还有种对方越是厉害,越想要斗上一斗的奇怪心理。   如今的庙堂,已不再是世家勋贵统治的朝堂了,而是由文官集团,各士族大家统治的朝堂。身为阁老之妹,阁老之妻的范氏,在面对身份品秩与自己持平的妇人面前,也从来没有瑟缩过。她如鱼似水地周游在各个贵妇人身边,享受   各个贵妇人身边,享受着这些开国初年在文官太太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勋贵妇人对自己的客气巴结。所以对于不曾恭敬自己的徐璐,异常的震怒气忿。觉得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年轻,攀了高枝,就觉得举世无双了。   在范氏眼里,侯府虽尊贵,但在文官统治大半朝堂的阁臣面前,仍然要退一射之地。她压根就没把徐璐放眼里,对于徐璐的不恭敬,范氏生气之余,也只是拿她平时对付别人一惯的伎俩,无视加冷淡,再在人前偶尔的贬损,绝对可以把徐璐搞得身败名裂。   范氏的贴身嬷嬷见范氏拿着笔,望着贴子怔怔出神,忍不住轻声道:“夫人,那安国侯少夫人与夫人不对付,依奴婢看,就不要请她了吧。”   范氏回过神来,瞥了她的一眼,责问:“什么时候我的事由你来做主了?”   祝嬷嬷是自小跟在范氏身边的,深知范氏刚腹自用的德性,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笑道:“夫人胸有沟壑,我等粗人自然是远远不及的。那安国侯少夫人总是对夫人不恭,夫人还要请她,想来是另有深意的。”   范氏脸色稍雯,微勾唇角:“那徐氏总是仗着凌峰的势,人前人后与我难堪,这回不好好整治她,还以为我是病猫呢。”   范氏写好请柬,问:“吴氏安顿好了吧?”   祸嬷嬷回答:“是的,已经安顿好了,因祖宅狭小,只能把她安排在后罩房了。”   吴氏是范氏大儿子张请的妾室,张请外放,只带了儿媳妇柳氏,妾室吴氏却留在杭州张家。这回范氏不知为何,居然让人把吴氏带到京城来,也不知有何用意。   说起狭小的祖宅,范氏又是一肚子的气:“我可是张家的长媳妇,也只能住祖宅了,可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居然跑去住四房,外人还以为长房不孝顺呢。”   涉及婆媳之间的恩怨,祸嬷嬷哪敢开口,只能垂眉不语。   范氏又对张老太太及张四夫人一通埋怨,骂老太太心长到胳肢窝,有什么好的全给四房,一点都不顾及长房的面子。又骂张四夫人齐氏,讨巧卖乖,当年一个寄养在张家的小孤女,若非得了老太太的欢欣,嫁给了老四。当年在自己面前低眉垂目的小孤女,陡然耀武扬威连她这个阁老千金都不放眼里了,与那徐氏一副德性。   说起徐璐,范氏又骂起徐璐来,与妯娌齐氏一副德性,都是小门小户出身,陡然攀了高枝,就当自己是根葱。   祝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轻声提醒道:“夫人,四太太其实也不算小门小户,四太太的父兄,如今可都是朝廷三品大员了。”   范氏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齐氏自小失恃,齐红枫又有了继室生的儿女,会心疼她才有鬼。”   祝嬷嬷在心头暗自叹气,夫人随着年纪的越大,越发的刚腹自用了。只会睁大眼看别人的坏处劣势,却不晓得看人家的优势和长处。四房太太虽说自幼失恃,但在生父齐红枫眼里,依然有着极重要的位置。就连继室齐太太为了讨得齐红枫欢心,也要对这个继女处处陪小心。   以祝嬷嬷的眼光,觉得无论是四太太齐氏,还是安国侯少夫人徐氏,人家在出身地位上或许不及范氏,但人家在京城的人脉,祝嬷嬷这个旁观者却是瞧得清楚。但范氏却依然还沉浸在昔日的辉煌当中,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她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只是范氏又听不得劝,她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主意,也是不敢对范氏明言的。   ……   端午节过后,五军都督府发生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安国侯凌宽,向朝廷递交请辞书,称年迈体衰,事督军已有力不从心感,愿卸甲归田,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圣上思虑再三,恩准,并着户部给予年八千石奉禄,待遇堪比国公。并赐封柱国上将军衔。   凌宽卸任中路督军后,全京城的武将勋贵的目光,又都盯在这个空出的位置。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圣上居然采用兵部的提议,由李骏   以禁卫军领统一职兼任中路督都。   消息传出去后,有的感叹凌峰手腕高超,也有的对凌峰破口大骂,觉得凌峰这厮实在狡猾。由李骏兼任中路督军,与凌家领衔几乎没区别。   京城的谁人不知道李骏与凌峰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徐璐也很是意外,特地等凌峰下了朝回来就问他:“圣上又不是不知道表兄与咱们家的关系,为何还要让表兄坐上那个位置?”   凌宽卸下中路督军的差事,一来是忌讳父子同朝为官,二来也是给凌峰腾位置。   只是凌宽退下,却让与凌家关系匪浅的李骏接任,岂不是左手换右手?   凌峰笑着解释:“对于新的接替人选,圣上首先过问了我的意见。我身为兵部尚书,肯定要向圣上举荐的。我总共举荐了三人,一是英国公世子张立,二是镇国侯世子方孝淳,三才是李骏。这三人中,又数李骏资质高,有勇有谋。张立方孝淳不是不好,却都不在京城,把他们调回来,也有些兴师动众。而李骏,则成了现成的人选。”   徐璐说:“可是表哥与咱们家交情匪浅呀?上位者不是最喜欢制衡么?”   凌峰笑道:“咱们父亲主动卸甲归田,大概搔到圣上的痒处了吧。所以,就目前来说,圣上对咱们家还是非常信任   是非常信任的。加上父亲主动卸任,圣上肯定要给予些补偿。所以就算知道李骏与我有交情,却也乐得卖这个人情与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最重要的,应该是李骏的公私分明形像早已深入人心。圣上或许会认为,就算李骏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仍然会公私分明就是了。”   真是这样吗?   徐璐不怎么相信。   凌峰又笑了笑说:“圣心不可测,圣上是千古明君,自然不是我等可以任意揣测的。你可知,兵部右侍郎段海超也该致仕了。”   徐璐呆呆地点头,“好像有六十多了吧,怎么,新的接替人选,不是你的人马?”   “但凡上位者,都喜欢讲究制衡之道。因我的出身和资历,如今在兵部虽算不得一家独大,却也是一呼百诺。加上我又举荐了李骏任中路督军,而圣上也给了我这个面子,那么新任兵部右侍郎,我必定得给圣上面子了。”   徐璐明白了,圣上因为凌宽的“识大体”,也就投李报桃,给凌峰一个面子,让李骏替了凌宽的位置。而身为有“良心”的臣子,也要“知恩图报”才是。   徐璐又问:“那左侍郎向有为呢?这人年纪好像也有些大了吧?”向有为与凌家姑爷官令宸的父亲是至交好友,连带与凌家也有些交情,凌峰去了兵部后,向有为自然就偏向凌峰。就算新来了位左侍郎,短时间内怕也无法撼动凌峰分毫,但问题是,向有为年纪也大了,几年后,也要退下去。若再来个与凌峰作对的侍郎,那可就有得玩了。   凌峰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是呀,两位侍郎年纪都大了,向有为虽说身子骨还健壮,至多也就支撑个两年。”他看着徐璐,眼里闪过坚定,“所以,我还有两年的时间布局。”   ------题外话------   凌峰是蛇童投胎,早就提过了。因与下一个灵异文作铺垫,所以在本文中,已穿插了少许玄幻剧情。忽然想写个玄幻系列的。当然,也会与本文有些关联就是了。就是还没决定好,把背景设为古代还是现代。亲们可以帮忙做个决定。 ☆、第44章 私心   热闹的端午节过后没几天,经历一场大雨洗刷的京城,迎来了明媚的炙烈阳光。   浙杭张家长房夫人范氏向张家在京城的诸多亲朋故旧下了贴子。   其中,徐璐也收到了请柬。   前来送贴子的是位三十上下生得温柔端庄的妇人,穿着粉红色提花长褙子,下身桃红色长裙,头梳偏堕髻,插着枚精雕细琢的赤金三尾衔珠凤钗,展翅欲飞的镶蝴蝶的玳瑁梳篦,温柔的目光,似要滴出水来。   徐璐猜不出此人的身份,看奴才不似奴才,可像主子又觉得不像主子,就忍不住问道:“这位奶奶很是面生,不知是张家哪房的奶奶?”   这妇人低垂着头,绞着桃红色绣帕,讷讷地道:“奴家姓吴,是长房请大爷的妾室。”   居然是张请的姨娘。   徐璐气得全身发颤,恨不得抓起请谏就扔到吴氏脸上去。不过最终还是克制了,因为她也瞧出了吴氏的局促,或许,她也是身不由已罢了。   脑海里又忆起一张矜持自得的脸来,徐璐压制住怒气,冷淡地道:“吴姨娘受委屈了。麻烦吴姨娘回去转告张家大夫人,就说她对本夫人的一片心意,本夫人心领了,改日定登门拜访。”   吴氏心下很是不安,她自然明白,她一个卑贱的姨娘,哪有资格出现在堂堂侯府夫人面前,张大夫人若是派个嬷嬷前来送请谏也都是好的,偏派她一个姨娘来,但凡有气性的,谁会忍受得住?偏偏张大夫人又太过自以为是,既想巴结人家,又要拿捏人家,还让她不要告知徐璐自己的真实身份。可问题是,人家堂堂少夫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姨娘的身份,就是戴起金子,戴起凤袍怕也躲不过人家的利眼吧。   就算一时被迷惑了过去,事后发现,怕是怒火更甚吧。   吴氏侍候张大夫人也有十多年了,深知这个主子的脾气,就是个心眼狭小自视甚高的人,也不知这位凌少夫人哪里惹她不痛快了,居然想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主意。   徐璐也知道吴氏的身不由已,也不为难她,放她离去。   ……   气了一小会儿,有丫鬟进来请示:“少夫人,厨房让人递话,您吩咐的粉葛乌鱼汤已经熬好了。要现在端过来么?”   经过丫鬟的提醒,徐璐才陡然想起,又到了每天替凌峰送晚饭的时间。   自从凌峰坐上尚书位置时,比以前就更加忙碌了,天不黑绝不会看到人影。最厉害的一次是,徐璐整整有七天没见到凌峰的人影。因为每日回到家,就钻去了外书房,吃喝拉撒都在外书房。   朝堂大事,徐璐插不上手,也只能尽可能地不让凌峰操心家里的事。   徐璐心疼他天天熬夜,让人备下夜宵或汤羹亲自送去。而只是连送了两日后,凌峰就与她说:“这些活儿你让下人做就是了。”   徐璐不依:“我是你妻子,妻子服侍丈夫本就天民地义,你这可是剥夺我行驶妻子的权利呢。”   之后,依然每日亲自给凌峰送饭菜过去,一个半时辰后,还会再派人送宵夜过去。   今日的凌峰倒是不曾忙碌,而是坐在大理石桌案后,捏着眉心,看上去很是疲惫。   徐璐心疼,快步上前:“爷累了么,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凌峰放下手,把身子靠在太师椅上,腰后枕着深茶色的靠垫,头颈刚好卡在太师椅后座上,懒洋洋地看着妻子:“华馨苑离这儿也不近,不是不让你过来么?怎的还不听?”   徐璐抱怨道:“再不来,我都不知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了。”她示意丫鬟把饭菜摆在靠墙的圆桌上。   凌峰大笑,把她搂在身前,轻啄了她的脸颊:“怎么,闺怨了?”   徐璐啐他:“你才闺怨呢?只是看你公务这么繁忙,每天这么辛苦,心疼罢了。”闺怨肯定是有的,话说,他们自成亲以来,少有分房睡的。   看着凌峰眉宇间的皱痕,她又来到他肩后,轻轻揉着他的额角,眉头。   凌峰阖眼,半躺在太师椅上。   徐璐轻声问:“人是铁饭是钢,再忙再累,也得吃了饭才成。先把饭吃了吧,今儿我让厨房给熬了乌鱼汤,专门补你这种经常熬夜有可能致眼睛浮肿、肌肉酸痛、颈部胀痛的夜猫子。”   “嗯,辛苦辛苦了。”这阵子他确实忙碌,而妻子对他的体贴也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每日三餐,更是用尽了心思。只是凌峰嘴上如是说,身子却一动不动,“先搁那吧,没胃口。”   徐璐也不勉强他,给他揉着眉心和太阳穴,轻声问:“那新上任的右侍郎与爷作对不成?”   凌峰说:“倒也不是。”   “那为何这阵子每天都要忙到这么晚?”   “各地方卫所,因长年无战事,便有些碌碌无为。圣上不想朝廷花大钱养出一支混吃之辈。就让兵部改划,朝廷除了要裁军三十万外。那些走后门,不思进取的人更要被剔除出去。但全国各地,那么多卫所将军,哪个是走后门,哪个是真枪真刀拼上来的,兵部哪能摸得准呢?而这事儿,我与贺万山有了一定的意见分岐。”   贺万山是新任兵部右侍郎,果真如凌峰所料,是圣上亲自擢上来的。此人出身普通,因得了圣上的赏识,才一路从小小的十卒,坐到了兵部侍郎的高位。   “贺万山就是从卫所混出来的,所以他   卫所混出来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卫所的蔽缺。虽说他的提议也还在理,可若是把所有走后门的都一竿子打死,未免又不公平。”   贺万山虽说是天子亲自提擢举荐,但在京城并无多少根基,在兵部更是毫无势力。他也没胆子公开与凌峰叫板,凌峰也不愿把兵部搞得乌姻障气。倒也没有刻意为难过此人。甚至还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都交由贺万山负责,让他明白,只要肯做实事,没有人会刻意架空他。   也不知贺万山是否明白凌峰的良苦用心,总得说来,在兵部也还算平静,但在卫所改革上,却与凌峰有了较大分岐。虽说不曾争得面红耳赤,但向来骄傲惯了的凌峰如何忍得下?   “贺万山这个竖子,真是给脸不要脸,哼,看秋这些日子给他放权太多,倒把我当成病猫了。”凌峰捶了桌子,一脸的戾气。   徐璐给他揉着肩膀,想了想,说:“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卫所改革我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贺万山既然出身寒门,如此反对走后门的,想必与他的出身有关吧。爷也知道,贺普通出身,他一步一步奋斗到今天这个位置,或许也有圣上的帮衬,但也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或许,在官场上,应该遇到过不少走后门的官员或世家子弟,说不定,还吃过这些走后门的亏,这才对这些人如此反感吧。”   凌峰微微一动,又重新靠在椅子上,似在思考这个问题。   徐璐又进一步分析:“我也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自能深刻体会在面对出身比自己优越的人妒忌不平。这些家世好的人,他们不需努力,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坐到别人努力多年才能岂及的位置。爷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当年去了军中,也是从六品带刀侍卫做起。而寒门子弟,压根都没机会吧。”   凌峰反驳:“那是因为我武艺高强,连圣上都夸赞过的。”   徐璐笑道:“寒门子弟中也有武艺高强的,可如今的御前带刀侍卫,有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出身?”   凌峰默然不语。   徐璐知道他在思考,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给他揉着眉心。   良久,才听凌峰带着疲惫的声音:“贺万山此人,我也收集过他不少资料,此人行事低调,家中只一个妻子,四个子女。财产略丰,大都是他妻子王氏挣下的。王氏出身大家,不过家道中落,她本人却是与家族断绝了来往的,若非贺万山所救,怕也活不了。而贺万山与王氏成婚近十年,夫妻二人依然恩爱,贺万山更是不曾纳妾。而王家家资略丰,却也并非大富,这一个月来,我也仔细观察过,此人就算做了兵部侍郎,出行仍是低调,家中依然只有十来个奴仆,还是从老家带进京的……可以说,贺此人,不为利不为色,我就是想对付他,倒成了狗咬刺猥,无从下手了。”   他居然把自己比喻成狗,徐璐暗笑,只是这时候却是不好与他更正,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一不好色,二不贪财,那他活在这世上,总该有自己的追求吧?比如说,为名呢?”   “为名?”   徐璐点头,“对呀,好些人或许不为名不为色,偏就好赌。而有些人,比如方公,沈阁老,他们同样不好色,也不为利,但咱们能说他们无欲无求么?”   凌峰意有所指:“你的意思是,贺此人,也与方公一样,是为名?”   官场中人,哪个不好权不好势的?可以说,权和势是一体的。但并非所有当官的都如此,这其中也有相当一部份人,他们偏就不为权不为势,他们只为一个名字。   那些廉洁官员,鞠躬尽瘁,努力为百姓谋福,高尚地说,为朝廷为百姓,往俗气地说,也可以称之为为名,为了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徐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自主地点头:“肯定是。人嘛,哪有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些人爱财,所以他成了商人,有些为人为权,所以当了官,但有的人为名,想流芳百世,那么他们肯定会想做一番政绩好让后世之人惦怀他。我想,贺万山进了吏部,也并未与爷打过擂台,也就是在卫所改革里为了走后门而与爷争执不下,这其中,固然有贺万山或许曾受过走后门的世家子弟的欺负打压,应该也还有他是真的想干一番实事吧。”   凌峰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我怎的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徐璐笑得不好意思:“我是旁观者清,爷是当局者迷嘛。”   凌峰又沉思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坐正身子,从桌案上起身,“唉呀,忽然间肚子好饿,怎么都不提醒我吃饭?”   “……” ☆、第45章 准备行动   大概想通了某些事,凌峰心情大好,还让人把团哥儿也带来,一家三口就在书房里用饭。   “唉呀,我们团哥儿吃饭可真乖。”   哥儿还差三个月就满两岁,已能自己拿筷子吃饭,并且在饭桌上吃得有模有样,这一点徐璐很是满意。她时常瞧见别家的小孩子,三五岁了,吃个饭都还需要人喂,有的还在饭桌上捣乱,就特别稀罕团哥儿吃饭的斯文劲儿。每次看到团哥儿一个人乖乖地吃饭,徐璐总会忍不住夸他。   团哥儿也极受人夸的性子,徐璐越是夸他,吃饭越是认真。惹得徐璐又说起了某些家族的小孩子吃饭时总爱玩弄筷子把它们当鼓槌的德性。   凌峰就说:“你说的这些孩子,出身肯定不高。”   “错。”有好几个吃饭极不规矩的孩子还是出自世家勋贵,书香门弟呢。   凌峰又笑道:“那这些孩子的母亲,肯定只是普通出身。或者不是那种世代传承的有底蕴的世家。”   徐璐仔细想了想,说:“你瞧不起小门户出身呀?泽云侯府,够世家了吧?四房的那个孩子,都五六岁了,每次吃饭都喜欢拿筷子敲碗呢。”   “四房?我对四房并无印像,想来只是庶出的。庶出的儿子能娶到多好的妻子?想必那孩子的母亲绝对不会有太高的出身。”凌峰无意探讨别家妇人的出身高低,品格修养,只是告诫团哥儿,在餐桌上的七不准八不许,有一点没做到都要挨戒尺。   团哥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尽管凌峰很少打骂他,但他就是怕自己的父亲。   徐璐看着又心疼起儿子来,说:“男孩子一般都由父亲来教,那些男孩儿餐桌礼仪的缺失,那也怪不到人家母亲头上嘛。”   凌峰就笑了笑说:“也并不是每个男孩子都由父亲教导的。好些男孩子,也都是养在生母跟前,所以孩子在这之前的种种行为,这当然与母亲的品格修养有极大关系。就比如当年我,父亲忙着应付继祖母的暗算以及官场上的倾辄,哪有功夫带我?我八岁之前都是跟着娘的。我的所有行为习惯,也全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你看我有不良习惯么?”   “有!”徐璐飞快地回答,历数他的种种不良行为:“霸道,蛮横,这还是好习惯么?”   团哥儿立马道:“爹爹霸道,蛮横。”   徐璐乐了,指着凌峰大笑。   凌峰苦笑,摸了团哥儿的头,让他赶紧吃饭,又瞪了徐璐一眼:“霸道蛮横?那好,看来爷今晚上了床应该与你好生探讨这个问题了。”   徐璐大窘,这混蛋,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呢?   事实上,孩子尽管是孩子,但孩子口无庶拦举一反三的本事,就是大人也是始料莫及的。   第二日,是凌峰带团哥儿向爷爷奶奶请安的日子,团哥儿知道爷爷奶奶最疼他,就一直溺在武夫人怀里,不肯下地了。武夫人也就由着他,问了团哥儿最近玩了些什么,团哥儿就回答“切西瓜。”   原来,团哥儿有一天看到嬷嬷拿刀切西瓜,自己也要闹着自己切西瓜,后来柳先生就专门让人去拉了一车西瓜回来,丢了把木剑给他,让他每天拿着木刀,对着直径有半尺左右的西瓜猛砍。   听了原委后,武夫人大笑,搂着团哥儿笑道:“难怪我总是听人说,如今的下人都爱往磐宗院跑,原来有免费的西瓜吃呀。”然后又让人拿出一个四五斤重的西瓜,放到矮杌子上,让团哥儿帮着砍西瓜。   团哥儿果然就拿起木刀,来到西瓜尺远之地,双手高高举起木刀,双腿八字蹬开,屁股微劂,一副东夷武士标准动作。众人看得忍俊不禁,但为了不打扰小家伙,只好生生忍住。   而团哥儿为了在人前挣表现,动作倒是颇有气势,只是他这样的年纪,摆出这样的姿势,大人只有狂笑的份。而偏偏,越想表现的他,却连西瓜的皮都没蹭到,恼羞成怒之下,就大哭了起来。徐璐就哄他,没能哄好,最后就板起脸色威胁道:“你再无理取闹,娘就要生气了。”   团哥儿就指责徐璐:“蛮横,霸道。看来今晚小爷,就要在,床上,让你,见识见识。”明明很有气势的一句话,却让他说得结结巴巴,当然,气势也就没了,只有大人们的捧腹大笑。   只是,笑过后,又觉得不对尽了。   武夫人看了气急败坏正在收拾团哥儿乱说的徐璐,又看了神色略显尴尬的凌峰,就埋怨道:“你们可别看团哥儿只是小孩子,其实小孩子的模仿能力是最强的。以后在孩子面前,还是少说这些话。”   凌峰再是脸皮厚,脸色也有些讪讪的。   而徐璐就更不用说了,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子里的下人却偷偷捂着唇,吃吃地笑着,眼睛时不时瞟着凌峰和徐璐,都在心里羡慕地想着:爷们果然专情守一,少夫人福气真好。   ……   接连几天,凌峰都心情大好,尽管仍是为了卫所改革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可饭量却是有增无减。   不用猜徐璐都知道,在卫所改革上头,应该与两位侍郎的意见达成了一致,自然就避免了内斗与为了说服对手而付出的不必要的精力,齐心努力办事,效率自然就高。   这日,徐璐踩着时间来到外书房,但碰上凌峰正与幕僚商议大事,就在另一边西次间里等了一会儿。因吃饭时   等了一会儿。因吃饭时间晚,加上今日的菜又是凌峰最爱吃的,就一口气添了三碗饭,厨房熬的乌鱼汤更是吃了大半。搁下碗后,还想继续喝汤,让徐璐给制止了:“饭后喝汤会把胃撑胀的。过一会儿我再让厨房给你熬碗鲜鱼汤。”   凌峰果然没再喝汤,他吃了饭后,习惯性地去散步消食,就催促徐璐快些吃,一会儿带着团哥儿陪他去散步。   只是徐璐刚才不时侍候他用饭,自己都还未吃饱呢,于是就埋怨道:“你们女人呀,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   徐璐反唇相讥:“细嚼慢咽,这才是淑女。谁像你,还出身大家呢,吃个饭都像穷鬼似的。”   实际上,凌峰吃饭虽快,但吃相并不粗鲁,只是夫妻间斗嘴的互损而已。   凌峰就笑着说:“没法子,我十四岁就去了军中,那时候父亲一心培育我吃苦耐劳的精神,就把我丢在士卒当中去。军中伙食从来都是汤多肉少。动作稍慢,喉咙略细的,只有饿肚子的份。所以久而久之,吃饭速度就快了,改也改不掉了。”   徐璐便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比你幸福多了。我家虽不富裕,却从未吃过苦头呢。”   凌峰就挑眉:“那当初去段记铺子卖荷包的小丫头是谁?难不成爷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徐璐说:“那又有什么?反正我是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所以身体受击能力特别低,前阵子有天夜里起床不小心与净房的门板擦了下,左脸就青了几天,害她都不敢出门。如今外头都还在传她受了家暴呢。   ……   散步时,徐璐无话可说,就把张大夫人差姨娘送请谏的事儿说了。气忿道:“这人也太可恶了,瞧不起我,与我不来往就是了。非要派个姨娘来打我的脸,我又没得罪她。真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不是吃错了药。”   凌峰沉吟良久,分析道:“张家长房得势了几十年,但因张学瑞的致仕,在张请张诤还未支撑门户之前,张家长房必得沉淀几年。张请是很优秀,但张翰的几个儿子个个都优秀,不出三年,必将超过长房长子,成为支应门庭的中梁砥柱。长房虽然还有张学瑞留下的资源,又哪比得上张翰所拥有的资源强呢?人都是有私心的,张翰肯定会先顾自己的儿子,再顾侄子。张大夫人怕是在心里就不痛快了。因为四房的子弟实在太优秀了。”   “说句自傲的话,四房与徐家的联姻,表面上是徐家占了便宜,但未人有沈任行这个厉害师承,再加上我这个姐夫,以及未人在沈氏族学里抓到的资源,到底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准呢。从你口中,我大概也知道那范氏的德性,是个唯我独尊自私自利的人,或许在她心目中,她儿子是张家长房长孙,就该是张家未来宗子。张家所有资源,包括张家所有人,都该替她儿子铺路造桥。因她自私的为人,与四房又不睦,张翰未必会全力辅佐长房两兄弟。”   徐璐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凌峰果然见微知著。   凌峰继续道:“范氏出身显贵,受惯了奉承,自然见不得风光被四房的人抢了去。对四房肯定是妒嫉不平。但为了儿子,又不得不拉拢四房,想来内心是极为愤怒的。偏偏,又遇上四房的姻亲,你。我知道你的脾气,她先怠慢你,如此前倨后恭,估计你也没对她多恭敬。她肯定已把你打入与四房一样讨厌的角色。一边想拉拢你,又想拿捏你,这才出了这么个阴损主意。”   徐璐点头,说:“那吴氏并未告知她的身份,只称她是范氏派来的,向我送请柬。我若是粗心大意,没有问她的身份,怕就要闹笑话了。将来外头的人说起来,我居然把张家的姨娘奉为上宾,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凌峰说:“这就是她的目的,让一个姨娘给你送请柬,并未禀明姨娘身份,一个不妨,就会闹出笑话来。也幸好你问了。”   徐璐忿忿不平地道:“这人也太上不得台面。就算与她有些恩怨,也不至于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儿阴我吧。”   “不是穷途没路,也不会想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来恶心你。”凌峰安抚地拍了她的肩膀:“想必她也瞧出了四房的强大,以及姻亲的厉害。加上失去程勋华这个姻亲在亲,又与范家闹矛盾在后,而这两件事,都是因你而起,她恨你也理所当然。所以忍不住想以她的方式来给你点颜色瞧罢。只是她本事没多少,手段又太过粗糙,没整到别人,反而让自己落了下乘。看来被人捧承久了,脑子都变钝了。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笨,只要挖上坑,别人都会按着她的方式往里头钻。”   徐璐扑嗤一声笑了起来:“爷分析得很有道理,那我要不要送她份大礼呢?”   “来而不往非礼矣。”凌峰抚着她柔顺的头发,林中气死灯的照耀下,妻子整张脸明媚如桃花,灼灼逼人的饱满艳色,令他忍不住亲吸了她的粉红双唇。   “范氏不是想腊着给张老夫人办寿宴大宴宾客结交上层官宦给她儿子铺路么?等她大宴宾客的那一日,你把咱们家的姨娘派出去给她送份礼好了,不但要大摇大摆得送,还要张扬得送。让全帝都的人都看到才成,并且还要让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你是来而不不往非礼。看她有脸没脸。”   当着全京城的贵妇的面,派姨娘出去送礼,还打着“还礼”的名头,着实够打脸的。   一想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徐璐就兴奋得不能自抑,恨不得那天赶紧到来。   离范氏宴客的日子还有十来天,外头就有人开始传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被江浙张家大夫人摆了一道的消息。   “……千真万确呢,张大夫人下个月要大宴宾客,派人四处送请柬,张大夫人派了吴氏前去凌家送请柬。原来,那吴氏只是个姨娘,如此打脸,凌少夫人可气惨了。”某某夫人举办的赏荷宴上,就有人把这则消息传遍了这户人家的每个角落。   当然也会有人问张大夫人这么做的原因目的。   没有人知道张大夫人为何会派个姨娘公然打堂堂实权侯府少夫人的脸,但并不防碍这些三姑六婆们天马行空的猜测。   “……还记得沈青云婚宴上发生的事么?张大夫人没有事先认出凌少夫人,只顾着与沈三夫人说话,冷落了凌少夫人。后来在沈老夫人那儿,张大夫人总算知道凌少夫人的身份后,也作了些弥补,不过姿态仍是摆得有些高,所以凌少夫人都没怎么理会她。估计张大夫人自那以后就怀恨于心了。”   又有好事之人提及,张大夫人后来还曾撺掇端宁公主为难徐璐,后来在朝阳公主府让徐璐巧妙化解。那范氏还不死心,又在端宁公主寿辰当天,大说徐璐的坏话,让徐璐当场抓了包,几乎下不了台。   至于后来徐璐施计让范氏失去程勋华和范家这两个实力强劲的姻亲的支持的伎俩,因为只有少数人知道,并不为外人所知,所以世人并不知道徐璐后来还干过这种戳人心窝的事儿,也因徐璐呈现给世人都是健康阳光的形像,所以先入为主就认为范氏无理取闹,心眼狭小,不配为世家夫人。   再则,说起张大夫人的高姿态,但凡见过张大夫人本尊,无不印像深刻,就先是同情起徐璐。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张大夫人是浙杭张家长房宗妇,执江南仕林牛耳,在仕林中享有巨高声望,张大夫人出身也是显赫,在京城也有盘枝错节的姻亲故旧。凌少夫人唯一的硬伤就是出身不显,可人家却是有个实权在手的枕边人呀,也结交了不少实权夫人,不知这二人掐起架来,又会是怎生场景。”   凌家派出去点火的人回来把这些消息传递进来,徐璐表示,可以行动了。   ------题外话------   其实,我内心深心,还是想写现代题材的玄幻,可又怕驾驳不好它。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偿试,并且,我都有几年没写现代文了。想必现在的读者们都接受了我的古代文,陡然写个现代的,还是玄幻风格的,压力有些大呢……   只是,弱弱地说一句,我还是想写现代的,古代写腻了,想换个风格。亲们支持不 ☆、第47章 气晕了   徐璐早早就计划好了对付范氏的方子,她特地去找了方大夫人,向方大夫人哭诉张大夫人对她的打脸,方大夫人先是愕然,然后就是震怒。   “那范氏好歹也是阁老之女,又做了几年的阁老夫人,怎的行事还如此荒唐?”方大夫人又安慰徐璐,“好孩子,别哭了,为了那样的人,何必气坏了自己呢?她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你不去就是了。”   徐璐见好就收,说:“我当然不会再去了。可我左思右想,我又没得罪她的地方,居然这样打我的脸,这人也太奇怪了。”却只字不提她故意挑拔范氏与黄氏范夫人的关系。   方大奶奶就说起了去年沈青云成亲当日,张大夫人在沈家的表现。   那日沈青云成亲,方大夫人回娘家参加侄孙女的满月宴,并未前去。   方大夫人沉思了会,说:“早些年就传出张家长房与四房不睦。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如此。看来,这张家的水还深着呢。”   方大奶奶就笑道:“既然张家水如此深,娘,那我们还是不要去淌了吧,我可不会凫水呢。”   众人被逗笑了。   方大夫人就说:“我年纪也大了,怕是也不敢去淌了,算了,就不去了吧。还可以省一份礼呢,呵呵。”   徐璐心情激荡,把头靠在方大夫人身上,甜甜地道:“伯母这是在替我出气么?”   方大夫人笑道:“你自有你的凌齐缘替你出气,我又算哪根葱?不过是咱们家人多开销也大,人亲往来着实有些吃力。并无拿得出手的礼,所以不敢前去。”   方家一干媳妇们笑得前伏后仰,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也在场,更是抱着肚子笑道:“大伯母冷笑话越发高明了。”   镇国侯二奶奶曾氏则笑着对阎氏道:“二嫂,我听说浙杭张家可是非常有钱的,想必出手的礼少说也是上百两起价的。咱们二房也就那么点家底,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吧。”   阎氏说:“这是自然,咱们方家就数大伯母的嫁妆最厚,大伯母都不敢去,更何况咱们?”   众人又笑。   方大夫人笑骂道:“我也就剩下那些棺材本了,那可是吊命的钱,可不能随意花用的。”   笑闹中,方家已把范氏打入不必来往的名单中。虽然这里头也有范氏不怎样的为人在里头,但方大夫人给徐璐的这个人情,不可谓不大。   徐璐感激地望着方大夫人,“大伯母,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我给您捏捏腿。”她实在找不出感性的话,索性插浑打趣。   方大夫人在一阵爆笑声中说:“能让堂堂凌家少夫人替我捶腿,我也算知足了。改明儿见了你婆婆,看我不得瑟。”   “璐妹妹,你这个凌家妇居然跑到我方家来抢我的差事,这可要不得呢。”方大奶奶把徐璐拉了开来,坐到她的位置,把脑袋凑到方大夫人面前,嘻嘻地笑道:“婆婆,我才是您最孝顺的媳妇,是不?放眼全京城,怕是无人能及吧?”   这就惹得方家其他媳妇不满了,纷纷指责方大奶奶不要脸,脸皮厚,怎么不去照镜子之类的,徐璐看得有趣,觉得方家之所以能屹立朝堂不倒,不是没道理的。家和万事兴,古人诚不欺我。   在方家出师大捷,徐璐又去了护国侯李家,沈家,双榆胡同的张家,朱雀大街的钟家,长安左大街的庆昌侯杨家等,一一拜会。这些夫人奶奶们各自的男人也都是独挡一面,朝堂上的实权派,自然要给徐璐面子。   徐璐马不停蹄地拜访了自己的交际圈子,武夫人也在凌峰的纵容下,也去拜彷了自己的圈子。过了没两天,路玲玲让人递消息过来,表示:“……七月十九号那日,我们家夫人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诊平安脉,顺道也请了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姐妹一道进宫向皇后娘娘磕头。就去不成张家了,还望少夫人帮我们家夫人向张大夫人道歉才是。”   路玲玲派过来的史嬷嬷,徐璐也是认得的,这可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了。   徐璐就笑着说:“没问题。我一定替路姐姐向张大夫人道歉。皇后娘娘凤体重要,相信张大夫人会理解的。”   史嬷嬷笑得很是得体,恭身道:“正是此理。我们家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我们二夫人也要服侍老夫人,怕也没时间去,到时候,还望少夫人也帮着二夫人向张大夫人道歉才是。”   吏嬷嬷嘴里的二夫人就是顾芸儿。   徐璐很是感动。   沈家也是二话不说就站到她这边来,这份沉甸甸的支持,这在向来捧红踩高惯了的官场已是极为难得了。   张大夫人并未住在四眼井胡同,而是住进了双榆胡同,那儿有张家的祖宅,明文规定必须由长房才有资格继承的祖宅。   徐璐踩准时间,在快要中午之际,这才派了洪氏戚氏一道前去。   许久没出现在人前的洪氏戚氏,忽然发现,不争宠也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偶尔还可以外出散心有人服侍的悠哉日子,也就绝了争宠之路,加上也见识了不少姨娘的悲惯遭遇,那些狠毒主母的飙悍作风,哪还兴得起风浪,安心而安份地在后宅当起了花瓶角色。偶尔还能领些不轻不重的差事,打发时间,得些额外赏赐,洪氏戚氏表示心满意足。   这回徐璐派给她们的任务,也让二人   她们的任务,也让二人兴奋得觉都睡不好。   上门打脸的姨娘角色,由洪氏二人本色演出,效果自然是没得说。   据说,范氏气得差点晕厥。   “……我们姐妹二人直接持了凌家的贴子,进了张家,张家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张大夫人还特地派了个嬷嬷在轿厅里等着我们。在没有见到张大夫人前,我们牢牢听少夫人的吩咐,没有告知我们的身份。待见到张大夫人,大家都已经坐下开始吃饭了。张大夫人远远得迎向咱们,看到我们姐妹,脸上很是迷惑。”   洪氏眉飞色舞地把事情经过回忆了一遍。   徐璐特地把自己身边的赵嬷嬷,豆绿,还有沁香,绘春,依香,墨香四个大丫鬟一道派给了洪氏二人,给张家人一种“徐璐亲临”的假像。   范氏虽说在京城呆了大半年,她身边的下人也还是认得徐璐本尊的,但那些负责在轿厅里接待的婆子却是不曾见过徐璐的,加上赵嬷嬷等人的刻意误导,就误把穿得体面周正的洪氏当成徐璐,把戚氏当作是徐璐的亲戚或小姑子之类。   等张家下人把洪氏二人领到内宅,正是吃饭的时候,客人大都已落座,洪氏再曝出她只是凌家一个姨娘身份时,对范氏的冲击绝对不小。   戚氏洪氏包括赵嬷嬷豆绿在内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说着当时的情形。   扮作徐璐的洪氏,被范氏当场揭露时,并不惊慌,只是恭敬地福了身子,郎声道:“给张大夫人请安,奴家洪氏,这是戚氏,特地奉主母之命,前来向大夫人送贺礼。”   不理会张大夫人陡然圆睁的眸子,周围客人的窃窃私语,洪氏亲自从丫鬟手上拿过礼物,亲自呈给张大夫人手上,笑盈盈地道:“主母曾言:那日自接到张大夫人派来的吴姨娘的请柬后,主母就倍感不安。觉得张家不愧为浙杭第一世家,用来应酬的姨娘都是那么的端庄贤惠。我们姐妹粗陋,与贵府姨娘相比,恐上不得台面,原不欲前来,只是主母言:来而不往非礼矣,我们姐妹只好厚颜登门,还请夫人看在家主的份上,莫要嘲笑奴家粗颜。”   戚氏也笑盈盈地恭身道:“主母说,我等姐妹虽略有些颜色,可却比不过贵府姨娘的端庄贤惠。所以特地要我等姐妹前来贵府取经,将来好应酬张大夫人。”   洪氏接着说:“对了,夫人,主母还交代了贱妾,要贱妾与夫人说一句,沈三夫人今日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诊平安脉,随行的还有方家几位夫人,以及庆昌侯杨家众位夫人,还有护国侯夫人。沈二夫人要服侍沈老太君,没空前来,特地请我家主母转告夫人。可主母深深折服于贵府姨娘的风采,没脸前来。只好派了贱妾来,一来向夫人送贺礼,二来替沈家方家杨家几位夫人向夫人道歉。”   周围客人的议论声就更大,看张大夫人的目光就带着讥笑和不可理喻。觉得张大夫人着实过分了,你不请人家还好,居然派个姨娘前去送请柬,这不明摆着打人家的脸么?   只是徐璐更狠,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派了姨娘前来,也着实够打脸的,估计张大夫人一年之内都抬不起头了吧。瞧这脸打得!   张大夫人全身的怒火,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瞪着洪氏二人,话都说不出来。周围人的嘲笑议论,护国侯李家,六部九卿里的实权派太太有一半的缺席已让范氏心头蒙上了阴影,而方沈杨三家执帝都文武勋贵牛耳的人家的临时变卦,更是成为压坏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众目睽睽之下,张大夫人晕倒了。   “真的晕了?”徐璐不相信,这人会那么不经气,“真晕还是假晕哦?”   赵嬷嬷飞快地回答:“应该是真晕吧,奴婢瞧着有个婆子掐她的人中,都掐破了皮,都没能把她掐醒。”   徐璐又有新的担心,“会不会气个三长两短?”   “这个应该不至于。后来,张四夫人就出面主持,一边让人请大夫,一边让人把吴姨娘捆了起来,当着客人的面斥责说:‘你一个姨娘不好生呆在后宅,居然脚长到跑去凌家撒野,张家的丢都让你给丢尽了。凌家是什么人家,岂是你能交际的?’吴姨娘还要分辩,但张老夫人哪会给她机会,不由分说就被堵了嘴巴带了下去。”   “然后张四夫人特地对奴婢说,是他们家家教不严,这才纵出个不知天高的姨娘来,居然丢脸丢到少夫人跟前去,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要奴婢回来转告少夫人,千错万错都是他们家的错,改明儿得了空一定登门向少夫人陪罪。”   普通人家也断无姨娘出面应酬的道理,更不用说执江南仕林牛耳的张家。   但张家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张家一个姨娘还跑到安国侯府撒野去了,这不但是打脸,还是积仇呀。   没有人相信,张家一个姨娘会如此胆大包天。   但,张四夫人如此说,却也无人当面反驳。   只是,之后有关张家大夫人范氏派姨娘去恶心安国侯少夫人的消息,却如秋风般吹遍京城每个角落,成为宣德十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新话题。   但随后徐璐的反击方式也让人拍案叫绝。   而那日前去张家的客人也隐约发现,张家宴请的客人,还有六七桌没有坐满。像张家这样的人家请客,都是事先写好请柬派发出去,若对方不愿来,肯定会写个回贴。有客人想带人来,也会事先禀明情况,再由张家补发请柬。主人家就可以按着请柬人数精准预备席位。   但张家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有细心的客人数了数桌数,整整十七桌,但只坐了十三桌都还没满。整整余下了七桌。这些没有来的客人,都是宴客当日,才派人前来说有要紧事,来不了。一个两个还好,全都临时有事,这里头的猫腻就耐人寻味了。   整整六桌人,徐璐在圈子里惊人的人脉,也让好些人倒吸口凉气。   徐璐派来的两个姨娘,是那么的千娇百媚,那可是圣上御赐给凌峰的美人儿,如此绝色,偿要听从徐璐吩咐行事,足可见徐璐驭下的手腕。   可叹张大夫人自栩为名门千金,行事做派,却无半分望族千金的章程,既让人鄙夷,又让人摇头叹息。被徐璐收拾也是咎由自取。   ------题外话------   决定了,写现代题材。本还有几章就要结束了,完结后就开坑。姐妹们继续支持哈。 ☆、第48章 羞走   出了口恶气的徐璐,只觉精神倍爽,体态轻盈。据说,张大夫人被她打了脸,非但投诉无门,还被张老夫人关起门来骂了一头一脸,唾啐星子几乎把整间屋子给淹了。   紧接着,张老夫人携了重礼来向徐璐陪罪。   张老夫人是个识大体的人物,徐璐也要给七分面子。   徐璐知道,棒子过后给颗甜枣是化解仇怨的最佳方式。   所以张老夫人向徐璐下贴子,徐璐很是客气热情地接待了。   张老夫人压根没有提之前张大夫人得罪徐璐一事,只是感谢凌峰对她三孙子的照顾。   张老夫人所说的三孙子,指的是四眼井胡同张家四房的孩子,张让。张让在吏部左给吏中已历练了三年,按着规定,可以外放任五品以上实权官员,或是继续呆在六部九卿都没问题的。   凌峰则举荐张让,去詹事府任少詹事,正四品的官儿,真正的太子党。   今上心惊于皇权争夺的血腥,基于前车之鉴,早早就立了太子,并适时地防患于未然,替将来的太子扫清障碍,太子党再也不若凌峰那时候被当成钯子的战战兢兢,唯有让人羡慕的份。   张老夫人又说起了今后张家长房在京城的打算,她不想住在四眼井胡同,怕增加四房的负担。而双榆胡同的祖宅,但那处宅子又有些窄。张老夫人说,她向来习惯住宽大的屋子,双榆胡同的祖宅有些狭窄,加上一个范氏,婆媳俩住着就有些逼仄。她原想回去,只因年纪大了,天气又热,不愿再经历车马劳顿之苦,加上大儿子身子不好,她准备让范氏回杭州服侍大儿子。   “……老大本就是因病致仕,如今身体越发不好了,范氏身为妻子,自该服侍左右。所以我打算让范氏回杭州去服侍老大。如今箱笼都收拾好了,只等选个黄道吉日起程就是了。”   世家大族向来讲究吉日的,这倒是无可厚非。   “……其实今日就是黄道吉日,原本就该启程的,只是范氏看起来病秧秧的没精神。大夫说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只好多挨两天。”   范氏虽然离京多年,好歹也在京城长大的,却让张老夫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水土不服,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徐璐却没有半分意外。   大概张老夫人也知道范氏的德性,把她留在京城,以她狭隘的心胸加上毫无教养的交际方式,估计不但没法替孙子铺路,反而还会给张家惹来祸根。张老夫人痛定思痛,坚决果断地把范氏打包送回杭州去。   “老大身子不好,需她亲自服侍,至于诤哥儿,他的学业要紧,就留在我身边,当作陪伴我这个老婆子吧,平日里无事还可去他四叔那儿请教下制艺。”   徐璐并不接腔,只是静静地聆听,微笑着说:“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秋闱了,老夫人会一直呆到秋闱吧?”   张老夫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范氏的事,又说起了孙子张诤的秋闱之事,身为南直隶的头名解元,张老夫人并不担心孙子的制艺。她只担心由大儿媳妇一手带大的孙子,性子懦弱,没担当。   所以等范氏离京后,张老夫人就打定主意,把张诤好生拘在身边教导。   徐璐又邀请张老夫人到时候来凌家作客,张老夫人婉拒了,只说年纪大了,她又是孀居妇人,四处走动怕影响不好。倒是诚心邀请徐璐到时候去张家作客。   徐璐欣然同意。   张老夫人高兴地走了,徐璐亲自送张老夫人到影壁处,望着张老夫人的背影,却叹了口气。   我并不欲树敌,偏偏敌人总要找上门来。究竟是我长着张让人想欺负的脸,还是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原理?   八月三号,诸事大吉,宜嫁娶出行,也是浙杭张家长房张大夫人启程的日子。   好些人家还送了仪程过去,却不曾亲自相送。不是她们不愿去,而是张老夫人婉拒了。   张老夫人拒绝的理由直白得让人惊讶:“反正范氏是不会再进京了,你们送的仪程,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老婆子是不会替她还人情的。”   话说得很直白,但却更是让人惊骇,一些人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徐璐却对此惴惴不安起来。   她觉得张老夫人这是棒杀自己。   凌峰却不以为然:“什么棒杀?你也太高抬你自己了。张老夫人可是有铁娘子之称,她本来就不喜范氏,只是看在儿子和孙子的份上,一直容忍她罢了。范氏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她的容忍底限。一脚把她踹回去也在情理当中。”   “可是,外人却会说我嚣张跋扈,蛮横霸道。张家到底是江南仕族领袖。”   凌峰说:“你呀,就是太过小心了。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么?咱们这样的身份,你再是谦逊谨慎,别人只会当你是病猫。高门就该有高门的威风,不能被人欺到头上了不还手,就该霸道些,那样别人才会把你当盘菜。”   “还有,你怎会认为张家是避你的锋茫才让范氏回杭州,那范氏明明就是想打你的脸不成反被你打脸,弄得没脸这才不得不离京的。”   徐璐“啊”了声,瞪圆了眸子:“还有这种说法?”   妻子杏眼圆瞪的模样真的可爱极了,凌峰又忍不住手痒捏了她肥嘟嘟的脸颊:“那是自然,外头都这么传的。”   那这应该是凌峰的杰作吧。   的杰作吧。   这真真是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典范了。   徐璐长长落了口气,抱着凌峰的手臂,笑道:“还是爷厉害,一句话就能翻云覆雨。”   让自己喜欢的人祟拜自己,也是件得意之事。凌峰非常神气,拍了她的手,大掌一挥:“肩膀有些酸。”   ……   给凌峰捏着肩膀,徐璐又有新的担忧:“就算张老夫人收拾了那范氏,可范氏到底是张家的族妇,她两个儿子又那么优秀,她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怀恨于心。她自己报不了仇,会不会把她的儿子来报仇?”   凌峰笑道:“你以为张家人都像她那样是非不分?放心罢。”   范氏就这么被徐璐斗走了,徐璐高兴过后,却又迷茫起来,范氏的出身与背景不可谓不深,怎么却生就了那样的德性呢?究竟是自小教养的缺失,还是因为出身高贵,所以从来不把人放眼里?   八月,三年一次的南、北直隶乡试,在京城和南京及各布政使司贡院举行,   而今年的乡试,仍是由礼部主持,在京师举行考试。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人。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主审官,则是已升为内阁次辅的建极殿大学士沈任行,副考官总共有十八位。   三天高强度考试下来,绝对会让考生们脱层皮,身体健壮的徐珏,从考场出来,也都是青眼乌唇,脚步虚扶,被徐家下人扶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喝了碗早已备好的人参乌鸡汤,虎咽了两个大馒头后,就在马车上呼呼大睡起来。一直睡到晚上方醒。   也因为沈任行是今年的主审官,为了避嫌,并未前去沈家,只是在家等消息。并安慰长姐妻子,他觉得这回的题目也并不难,是他比较有把握的《土地丈量制》,以前先生就曾在课堂里讲过,他也曾翻阅过大量资料,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进入二甲应该问题不大。   半月后,朝廷总算放榜,解元果然众望所归落在了张诤头上。徐璐这时候可来不及去妒忌范氏,只问徐珏的名字是否上榜。   前去看榜的小厮欢天喜地道:“菩萨保佑,三舅老爷也是榜上有名的,第二十七名的成绩。这回整个南直隶乡试也就录取了四十人,咱们三舅老爷的名次也还是比较靠前的。”   只要能进中举,名次倒算不得什么了。   徐璐落了口气,赶紧写信给远在南京的父亲。   接下来,就是办席宴请宾客庆贺了。   这些事儿自然由张银出面主持,徐璐只需带上礼物祝贺就成。   徐珏中举还是在周围四邻轰动了一阵子,看着张银与附近邻居们亲切交谈,徐璐微微一笑,觉得徐家的振兴指日可待。   她偷偷问了小徐珏两岁的徐环:“你嫂子对你如何?”   面容貌有一半像田氏幸而身材像徐成荣居多的徐环回答道:“长姐放心,嫂嫂对我很好的。母亲走后,嫂子和哥哥就搬进了西次间居住,把原来的东厢房都让了出来,让我住了进去。还给我买了两个服侍笔墨的小厮呢,两个月前就给我打造了一套大理石岸的书桌,还送了我一个琥珀镇纸,以及景泰蓝的彩绘笔筒,还有烟台狼豪。”   其实,不用徐环讲,徐璐也知道徐环应该被照顾得极好,看他一脸的神采飞扬。   徐珏又扯了扯身上灰蓝色左衽提花缎的儒衫,说:“今日哥哥喜登科,原来我想穿那件新做的米白色的儒衫,可嫂嫂却不许我穿。”徐珏脸上有着不被理解的委屈。他穿着新衣裳见人,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想让世人知道,他有个贤惠的嫂子而已。   徐璐说:“你嫂子不让你穿新衣服是对的。你瞧瞧在场诸多学子,哪个穿得像孔雀?”   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傲气,在他们心目中,并不认为穿得华丽就高人一等,他们偏就喜欢穿普通颜色普通款式或半新不旧的衣裳来标榜自己的清贵。   尊贵如张诤,有那样爱显摆的母亲,也没有标新立异穿得像个纨绔少爷似的。大不了用上好的料子,衣裳款式或饰物精良些罢了。   大富人家的读书人与纨绔子确实是有区别的,他们不若纨绔子那样,把世上最华丽的衣裳穿在身上,他们只会把骄傲和自满隐藏在骨子里罢了。   徐环也算得上富家子,在衣着方面就更要注意了。   徐璐又告诫徐环:“你看看你嫂子娘家那些兄弟,哪个不是比咱们家还有钱?可你瞧瞧他们,哪个有穿着一身新衣服出门的?”   就算有新衣服,也是不怎么起眼的青色或宝蓝或米白等大众颜色。   徐琳也来了,自己兄弟中了举人,她在婆家也是倍有面子的,上回听从了徐璐的建意,狠狠杀了婆家人的威风,心情舒泰,走路都有风了。   看着满面春风的妹子,徐璐心中就有数了,问道:“最近你婆家人可安份?”   徐琳笑道:“托长姐的福,这回是真的老实了。”然后扬扬洒洒说起了婆家那群亲戚最近的惨状。   “……依长姐建意,我就报了官,称家中遭了贼,官府果然来家里走了一趟,原本他们还只想敷衍一番的,可后来弟妹一来,他们就不敢马虎了,把我的事当成天大的事来处理。很快,他们就把大嫂她们锁定为嫌疑人,并一个个挨着提审。当时我与官差们一道回的乡下,大嫂瞧了这些官差,脸都吓白了。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哆嗦着说那些宝瓶是让王氏以及王氏的一个表亲拿走了。然后,官差们又领着大嫂,把王氏以及那个表亲一道抓了起来。唉呀,真没想到,向来在家威风八面的大嫂,居然这么怂。”   徐琳有种总算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忌惮的厉害人物,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的震惊和欣喜。   徐璐自然知道那林氏下过一回大狱,又被打过板子,所以骨子里就对上门兴师问罪的官差有股深入骨子里的惧怕。   不过,那些宝瓶倒不是林氏拿走的,林氏倒是想拿,到底还有几分理智。但拿走宝瓶的王氏以及王氏的表亲伍氏可就惨了,人脏俱获,被直接锁拿大狱,吓得腿都软了。   尽管官府已设有女牢,可但凡女子,一旦出入过大牢,名声不毁也毁了。是以这二人前脚被上了枷锁拖出家门,她们各自的公婆丈夫后脚已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打点官差了。说愿意私了,愿意赔偿苦主,请求苦主原谅。只求不让二人下狱。王氏伍氏的死活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两家的脸面。   最终私了的结果就是王家伍家赔偿了八百两银子。张银亲自坐镇谈判,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有理有据的驳斥,使得王家伍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于弟妹张氏的强悍霸道,徐琳又羡又妒,更多的还是对自己软弱无能的羞愧。 ☆、第49章 张瑞   “……弟妹比我厉害多了。当时弟妹没来之前,他们只肯赔一百两银子,我实在拉不下脸来说个不字。因为婆母和大伯大嫂都在场,连夫君也劝我,要我息事宁人。婆母也有些埋怨我,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儿,私下解决便是,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还说大家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做得这么绝?当时连我都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份……幸好,弟妹来了。”   “弟妹把他们都骂惨了,称他们欲壑难填,这山望了那山高,柿子专捡软的捏。其实弟妹那也不叫骂,就是比他们还气盛,还要有理,弟妹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王家伍家驳得哑口无言。最后,王家伍家各赔了四百两银子给我,出去的时候还灰溜溜的。婆母大嫂也不敢再说什么要我息事宁人,家丑不可外扬什么的。后来大嫂还想作弥补,说她之所以要我帮王氏,还不是为了我的子嗣着想,说王氏的小姑子的婆婆就是远近驰名的妇婴圣手,因与对方不熟识,只好从王氏那儿下手。只要我帮了王氏的忙,王氏必会替我引见。我明知大嫂只是在诓我,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弟妹就是厉害,长姐,你猜弟妹怎么回答大嫂的?”   徐璐来了兴趣,“你说吧。”   徐琳深吸口气,学着张银的语气,眉毛一扬,威严地道:“我二姐从你几个儿子当中任选一个过继不就得了?反正大嫂能生,不是吗?”   徐璐笑了笑说:“弟妹果然够绝。”   徐琳也笑道:“是呀,弟妹好生厉害,一句话就让大嫂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看她那副模样,真真解恨。”   徐璐瞥她一眼,说:“你只知羡慕人家,那你自己呢?明知林氏是什么样的德性,还要往人家的坑里跳,人家不算计你算计谁去?”   徐琳敛了笑容,讷讷地道:“我知道,林氏那些德性,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办?每当她说那些话,明知她的都是歪理,可就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徐璐叹口气,说:“罢了,以后你少与她来往就是了。幸好妹婿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我真要让你们和离得了。”   徐琳脸色一白,赶紧说:“长姐,夫君对我还是很好的,他也和我一个样,明知大嫂是什么德性,却因为顾忌大伯的脸面,不好与她撕破脸,其实,夫君比我还要憎恨林氏。”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二人都傻到一块去了。也幸好他们这些亲人都在一起,若是隔得远了,这对笨蛋夫妇怕是要被庄家长嫂给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徐家姐弟四人,她是长姐,聪明厉害,徐珏不用说了,小时候的呆头呆脑在经过一系列发生的打击及广泛的见识后,也变得精明起来。徐珏性格像田氏多一些,幸好从小被儒家思想薰陶,倒没有田氏的胡搅蛮缠,只把田氏的精明厉害继承了去。两兄弟都还是颇让人放心的,唯独徐琳,这个既不聪明又不伶俐,耳根子软,性格还懦弱,完全是一无是处了。田氏那样的刻薄精明遇上父亲徐成荣的世故圆滑,怎么还生出这样的闺女呢?   为此徐璐又抑郁了几天,连徐珏中举都没法子让她高兴。   凌峰见状,不由笑话她:“多大点的事,至于么?你只看到你妹子软弱无能的缺点,却没有看到她别的优点。虽说在林氏那样的人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可她与庄善倒是恩爱,与邻里之间的相处也很是融洽呀。你还不知道吧?庄善空降去南城任副指挥使,很快就站稳了脚跟,这固然离不开我的缘故,但也与你妹子待人真诚有关的。因为南城指挥使曹勇也就住在庄家附近,曹太太与你妹子处得极好呢。有曹太太的帮衬,曹勇对庄善也颇为照顾。这才让庄善迅速度在南城指挥使里站稳了脚跟。”   徐璐吃了一惊:“啊,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凌峰说:“其实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还是那日在徐家,与庄善一起喝酒,庄善亲口告诉我的。”   受了妻子的影响,凌峰对徐琳这个小姨子也非常不以为然的。连对庄良也有诸多意见,那日在徐家与庄善同桌喝酒时,凌峰就委婉地提了下庄良,男子汉大丈夫,也需得外头教子,枕边教妻。   庄善反而还维护着徐琳说了徐琳不少好话,凌峰这才对徐琳刮目相看了。   此刻,凌峰反而还劝解徐璐:“一个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后天想改也改不掉了。既然改不掉,那就没必要改,你妹子固然有诸多你看不上的缺点,可在市井里生存的人,你妹子那样的性子,反而更吃得开。”   真是这样么?   ……   宣德十二年这一年冬天,在最寒冷的季节里,内阁首辅方知礼的继母方老夫人去世。出于孝道,首辅的方知礼,手握京军的镇国侯方知义需替继母守孝一年,庶子方知廉则需要替嫡母守孝三年。圣上提了句夺情,却得到方家两兄弟拒绝。   腊月二十日,方老夫人出殡的日子,方家三兄弟需扶棂回乡,方公空出的首辅位置,则由沈任行替代。内阁原有七位阁老,杨士清逝世后,方公回乡丁忧,内阁陡然就空出了两个位置出来。一时间,一些有望或有资格入阁的人全都盯着这两个稀缺位置。   经过半个多月的各方角逐,阁老人选落到了工部尚书蒋英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翰头上。   蒋英是六部尚书,既有资历   是六部尚书,既有资历又有名望,入阁是众望所归。   张翰是执江南仕林牛耳的浙杭张家长房子弟,又是前任大学士张浩之弟,在仕林中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声,在都察院六年时间,打下赫赫生威。因而入阁,倒也宽了所有江南六省读书人的心。   如今的内阁七位阁老,也只有张翰属于江南人氏了。   消息传出去后,徐璐立即让人备了薄礼分别送到蒋家和张家。   只是原本呼声最高的凌峰没有入阁,让她颇有些失望。   不过,凌峰还年轻,这些年来,凌家已够烈火烹油了,是该放慢脚步,稳扎稳打,一如方家。   张翰的入阁也让徐璐狠狠高兴了一阵子的。   因为徐珏到底是张翰的女婿,虽说女婿不及儿子得到的资源多,总归是女婿,就算不吃肉,汤总还是有的。更何况,徐珏还是当今首辅沈任行的记名弟子。再加上凌峰这个姐夫,才刚成为二甲进士的徐珏,只要不范浑,不出昏招,十年后,就是抬也能被抬到三品实权位置上去。   徐家到了徐珏这一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更高兴的是,徐璐怀孕了。这可吓坏了凌宽夫妇,武夫人一脸紧张地道:“这可怎生是好?再生出个像团哥儿那样的孩子,这可怎么办?”   徐璐也苦恼不已,这几年来,凌峰偶尔来了性致,就会变出蛇身胡天海地一番的,但一直都很克制的。谁会想到这回就中了呢?   凌峰倒是不怎么慌张,摸着徐璐的肚皮,说:“别急,张瑞回来了。”   此张瑞并非彼张瑞,并非徐珏的同窗好友双榆胡同张家的张瑞,而是那个有陆地神仙之称的张瑞。   “张瑞长得……呃,有些与众不同,一会儿你见到后,可别做出什么失礼的动作。”在去凌云阁的路上,凌峰如此告诫徐璐。   张瑞比徐璐想像的还要……与众不同。   瘦高的个儿,黝黑的脸庞,头挽高髻,身穿一袭黑色绣仙鹤的道袍,身上脸上干干净净,只是架不住脸上数道疤痕,稍稍破坏了整身的仙风道骨的出尘风采。   在小童子的带领下,徐璐与凌峰并肩穿过一片竹林,一道九宫八卦阵,再坐小船渡了河,再走了一段路,远处一幢被积雪压了大半的竹楼,身穿道袍的张瑞正站在竹楼前的阴阳八卦图上迎风而立。   昨晚才下了一场大雪,此时此刻,雪依然在下,整个天地全被覆盖了数寸厚的积雪。但张瑞脚下那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却是光溜溜的一片。   而令人奇怪的是,雪花尽管还在飘,却并未飘在张瑞身上,甚至他脚下的地儿,也并无半分积雪。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徐璐觉得眼前这人,明明站在那,却总给她给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修道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吧。   张瑞原本背对着他们,等他们夫妇走近后,这才转身,微笑地看着凌峰。   “齐缘老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张瑞双手负立,任由山上的大风吹得他那宽大的道袍猎猎作响。   徐璐惊骇,大冬天的,又还下着雪,他居然穿得如此单薄,果然是有本事的。   凌峰也拱手笑道:“托张兄的福,一切还好。”然后又介绍徐璐,“这是拙荆。”   徐璐有些紧张地朝张瑞福了身子。   张瑞微微颔首,“外头冷,弟妹身子骨弱,怕是经受不住这种寒冷,弟妹先进屋歇歇吧。”   走了一大段路,徐璐并不冷,但主人都开口了,也只好进了竹屋。那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小童子恭敬地迎了她进入竹屋里,她一进屋,就被屋子里的影像呆住了。   与竹楼寒碜的外表不同,里头却是另有乾坤。与大富人家的奢华布置相差无二。大红绣金芙蓉的羊毛地毯,紫檀木的长条几子,湖绿描金如意纹四季花卉蜡笺,仿澄心堂纸。元剔犀心形纹毛笔,此笔架以大块水晶琢成夔龙形,大雁薰炉,此香熏通体呈黑漆古包浆,高四尺余。以大雁为其外形,大雁抬头张口,伸颈顿足,翅尾两两上翘,全身重心向前倾,有一跃而起的动感,与升腾之袅袅烟雾极其和谐。其两翅为炉盖,羽片之中暗开烟口以通香烟。   薰炉不远处,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天真烂漫地看着自己。   ------题外话------   还有两童就完结啦,谢天谢地,总算要完结了。 ☆、第50章 最终章   “姐姐坐。”小姑娘穿着红底白萼梅刺绣坎肩斗篷,浅紫绣折枝梅花上襦,白色交领中衣,红底绣绿萼梅百褶裙,斗篷上飘逸精美的白萼梅折枝刺绣,把小姑娘衬托得犹如天人。   小姑娘生得冰肌玉骨,心型脸儿白里透红,衣饰华贵,气质卓然,身后还立着数名青衣丫鬟,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人家的千金。   只是堂堂千金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山上呢?   从屋子里极其女性化的摆设来看,这小姑娘住在这儿已经有回头看长时间了。   张瑞是修道之人,带着个小姑娘在山上,着实古怪。   小姑娘生得漂亮讨喜,粉嫩的模样,令徐璐心都快融化了。   小姑娘起身,拉着徐璐的手,坐到柔软的圆形团圃上,声音清脆:“我姓李,叫李欢欢。姐姐应该没见过我,不过我却是知道姐姐的。”   徐璐说:“呃……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如何称呼?”   少女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梨溶,“家父乃山东靖王,阁老方知礼和镇国侯是我舅舅。”   徐璐吃了一惊:“朝云公主?”   眼前这少女正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山东靖王之爱女,三岁就被送入京城被封为公主的朝云公主。   “嗯,就是我。”李欢欢点了点头。   徐璐怔忡半晌,忽然慌乱起身,敛了衣裳,就要朝李欢欢拜下去。   “不知公主芳驾在此,臣妾有失礼仪,还望公主恕罪。”外命妇面见一品公主,初次见面是需要行叩拜大礼的。   只是徐璐没有跪得下去,就被李欢欢扶了起来:“这儿又非朝堂,姐姐何须见外?礼仪都免了吧。”   徐璐重新落座,面上却是外命妇面见尊上者的恭敬文雅,但在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身为地方实权鄱王之女,朝廷为了拉笼或制衡各地鄱王,打着太后想养个公主在膝下承欢的名头,把鄱王之女迎入宫中,封为公主,一则示恩宠,二则也是变相地制衡鄱王。   被今上封为公主的李欢欢,徐璐猜不出究竟是对靖王的恩宠,还是制衡,但李欢欢身为公主,不在皇宫里呆着,居然住在这种地方,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名堂。   而李欢欢的解释则是:“我喜欢奇门盾甲术,所以就央求皇兄给我请个师父教我。然后皇兄就推荐了张瑞与我。”   然后就长住凌云阁。   凌云阁建在雾灵山深处,燕山山脉主峰,每当云雾涌起时,云铺成路,人行在天,如入仙境。虽说凌云阁看起来唯美如画,但堂堂公主,却长年深居于此处,着实奇怪。   只是这些疑问,她又不好问出口,只得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聊着。   李欢欢却是天真烂漫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问徐璐:“姐姐找张瑞做什么呢?是不是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徐璐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欢欢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与徐璐说起山中的趣事来。   李欢欢很有讲故事的天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从她嘴里道来,别有韵味,徐璐暂且放下心头的忧虑,津津有味地听着。   不知不觉中,天色黯了下来,有小童子进来掌灯,徐璐这才发现,她居然与李欢欢相处了一个下午。   “不知张道长与夫君谈得如何了。望着外头不曾停歇过的雪,徐璐心情沉沉的。   李欢欢说:“张瑞在世俗中的朋友,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凌大人是张瑞少数几个较为投机的世俗朋友。想必他们此刻正相谈正欢,大概已把咱们忘了吧。咱们也别理他们,我们吃饭去。”   即来之,则安之。   徐璐无耐,只得随李欢欢去了隔壁饭厅吃饭。   “山上没什么好吃的,也就是粗茶淡饭,姐姐可别嫌弃。”   晚饭着实简单,一荤三素一汤,全是素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徐璐,也觉得这味道实在是好极了,就是这普通的手撕大白菜,味道都比自家厨子做得香,不由啧啧称奇:“你们这厨子手艺可真厉害,连个大白菜都烧得这么好吃。”   李欢欢笑道:“倒不是厨子手艺如何高,而是这白菜,可不是普通大白菜哦?”   李欢欢解释,这些菜全是张瑞身边的两个小童子亲自种植的,因为注入了天地灵气,所以吃起来才会格外香。   “天地灵气?”那是什么玩意?   “嗯,张瑞特地在后山上开劈一块地,专门种些小菜,他从各处山川里收集的灵气,全注入那块地,所以庄稼长得特别好,也特别好吃。”   修道之人果然厉害,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徐璐羡慕不已。   吃了饭后不久,张瑞凌峰也进来了。   李欢欢如一只燕子似的投入张瑞的怀抱:“子川,我与徐姐姐很是投缘呢,改日得了空,咱们去徐姐姐府上玩好不好?”   张瑞满是僵疤的脸浮现柔和的神色,看着李欢欢,神情轻柔:“好。”   李欢欢就高兴起来,说:“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徐璐起身,观察凌峰的神色。   张瑞拉住她,说:“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徐姐姐怀有身孕,怕是无法召待你了。”   “啊,徐姐姐怀孕了?”李欢欢睁大眼,目光扫得徐璐的小腹,笑嘻嘻地道   璐的小腹,笑嘻嘻地道:“那真是要恭喜徐姐姐了。”然后又懊恼道,“唉呀,我不知道徐姐姐怀有身孕,刚才晚餐也没好生准备。”   徐璐赶紧说:“公主客气了,公主的晚膳很好吃,我很喜欢。”   凌峰对徐璐说:“收拾下,我们该回去了。”然后与张瑞和李欢欢拱手告辞。   张瑞说:“回去与弟妹好生商议吧,最近半年我都在凌云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徐璐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凌峰。   凌峰淡笑不语,拉着徐璐的手,说:“嗯,我会的。”   ……   “你与张道长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回到家中,徐璐迫不及待地问凌峰。   凌峰扶着徐璐坐到榻上,在心头组织好语言,这才道:“张瑞说,只要他施加术法,咱们以后的孩子都不会再有团哥儿那条蛇尾巴。与正常人无疑。”   尽管不知道张端究竟有何本事,但今日一番管中窥貌,其手段可见一般。   徐璐并不意外张端有这样的本事,“那他的条件是什么?会不会很苛刻。”   凌峰面沉似水,有些复杂,又有些意动。   “说苛刻也不苛刻,可简单也不简单。”看着徐璐那看不出月份的肚子,他长长一叹:“他可以保证以前我们的后代与正常人无疑,也可保我凌氏家族五百年平安,尤其是嫡支一系。但前提条件是,他要收咱们的老二为徒。以承麻衣门衣钵。”   徐璐呆了呆,慢慢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就算孩子要拜他为师,也不至于连父母都不认吧?肯定还有别的条件,你就别卖我关子了,一口气说出来吧。”   “说起来挺匪夷所思,我现在都还稀里糊涂的,我只知道,孩子生下来后,就要拜他为师,每年都会让他回来享受天伦之乐。但等孩子满十八岁后,他就要把咱们的孩子送到另一个时空去。”   徐璐再一次惊呆了,“这什么意思?”   凌峰苦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张瑞说,他曾推演过,麻衣派在五百年后,会遭遇灭顶之灾。所以他需要培养一个继承他衣钵的弟子,等功成之后,就会送他去五百年后的时空,助麻衣门摆脱困境,重振声威。”   徐璐简境如听天书,什么时空,什么五百年后,她脑袋都大了,她对于麻衣门的兴衰并不感兴趣,她唯一关心的是:“那咱们的儿子去了那个时空后,还会不会再回来?”   凌峰沉默。   徐璐的心冷了下来,茫然又无助,“这样的条件,着实够让人难以取舍。”   凌峰冷静地道:“是呀,亲生骨肉一辈子的分离,换作任何人都不会答应。可是张瑞给出的条件,又实在诱人,我实在无法拒绝。”   徐璐嗔目:“就是给我帝皇宝座,我也不稀罕,那可是我身了掉下来的肉,要一辈子分开永不相见,我……我实在不忍心……”   “只是分开不相见,又不是消失在这个世上。”凌峰安抚她道,“我也不忍心让咱们的儿子与咱们分开。只是,张瑞给出的条件实在动人。你仔细听着,张瑞承诺,保我凌氏一族五百年平安。五百年后,凌氏族人是否甄灭于历史河流,还是重振辉煌,那就要靠咱们的儿子的本事了。你明白了吗?咱们儿子十八岁后,就会去五百年后的时空,重振麻衣门声威,带领凌家重振辉煌。”   “听起来挺威风的,可万一失败了呢?想要拯救一个门派,一个家族的辉煌,万一咱们的儿子没有成功,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一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要去人生地不熟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求生存,徐璐的心就如刀剜一样,泪水怎么也止不下来。   当然,她也知道,没有张瑞,她也休想生下正常健康的孩子。而想要生下健康正常的孩子,却要舍弃亲生骨肉为代价,徐璐怎么也不能接受。   凌峰搂着她,拍了她的肩膀:“人一旦生长于这个世间,就要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包括咱们的团哥儿,以及以后的每一个孩子。小璐,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就算是为了我,为了凌家的未来,就答应吧,好吗?”   身为凌氏子孙,最在意的是什么?那绝对是家族的传承能够长久不衰。放眼那些鼎鼎名望的世家大族,显赫一时后,也就甄灭于历名河流,人丁凋零的子孙后代,老祖宗们到时候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着实寒碜。   没有哪个家族不想世代传承下去,凌峰站在大家长的角度,为了家族的传承发展,不说一个儿子,就是牺牲两个儿子他都在所不惜。但站在亲情的角度,他这么做,也着实势利无情了些。   徐璐流着眼泪说:“嫁给你整整七年了,大小事上,哪一回没有听你的?可这回却是要拿我的儿子牺牲,我真的做不到。与张瑞说,咱们换别的条件可好?”关于家族未来的兴衰,至多关心后三代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功夫去关心五百年后的后代子孙。   她可没有那么高的眼见与心胸,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