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山上有个娇皇后 作者:花里寻欢 文案 名满京都的忠肃侯府大姑娘阿浓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人用一两银子买回家。 买她的是个住在深山破庙里的怪人,阿浓后来嫁给了他。 本以为要就此成为一个农妇,平凡过一生了,谁料突然有一日…… 秦时:媳妇儿,你做皇后了。 阿浓:??!! 【一句话简介:他要把跌落泥潭的她送回云端】 【看文指南】 ①架空yy,请勿考据。1v1,he,轻松甜宠文。 ②日更,有事会请假。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布衣生活 主角:阿浓,秦时 ┃ 配角: ┃ 其它:花里寻欢,sc,1v1,甜文宠文 ==================   ☆、第1章 第1章 临近年关,天气分外寒冷,霜雪漫山纷飞,寒风猎猎呼啸,锦州城外的山道已经叫连日不停的大雪覆没,山道旁的林子里也是银白一片,满地积雪。 雪中的山林本该寂寂无声,不见人迹,可此时,林中却传来了阵阵狞笑声。 “小娘子,雪天路滑,你跑不远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就是,万一摔着磕着多叫人心疼呐!快到哥哥怀里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还跑?真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赶紧的给老子上!这么漂亮的妞可不多见,定能卖个好价钱!” 原来是五六个手握大刀,面色凶恶的草莽大汉正追赶前头一个身材娇小,打扮富丽的少女。 那少女衣衫单薄,头发凌乱,风雪扑面之下行迹狼狈,看不清容貌。她的右脚似乎是受了伤,跑起来一拐一拐的,然身后有恶人猛追,她并不敢有片刻停歇,只拼了命似的往前跑去。 可受了伤的娇弱女子哪里能跑得过健康强壮的男人呢?不一会儿那些大汉便追了上来。眼看美人即将到手,为首的三角眼汉子顿时得意地大笑起来:“你跑啊!接着跑啊!老子看你还能跑到哪……” “啊——!” 话还未完,便见少女突然往前一扑,尖叫着从一旁的陡坡上滚了下去,之后再没了声响。 原来是积雪覆地,看不清路,少女慌乱之下一脚踏空了。 三角眼顿时气急败坏地跺脚道:“他娘的快下去看看死了没!” “是!”众人赶忙跃下山坡朝少女跑去,找到人一探鼻息,这才又高声笑道,“老大,只是撞到头昏过去了,没死!” “很好,死了可就亏大了。”三角眼哼笑着走过来,待看清地上少女的面容,顿时目露淫.色,伸手便冲少女苍白的脸蛋摸去,“娘的,方才远看就跟朵花儿似的,这凑近了一瞧,啧啧啧……” 刚说到这,背后突然射来一道凌厉的劲风,三角眼大惊,未及躲开,胸口已是剧烈一痛。低头一看,利刃穿心,血色四溅,他双眼凸瞪,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便直接断了气。 “老大!”其余大汉皆是大骇,握紧手中的大刀便气势凶狠地朝突然出现的青年砍去,“小子,你找死!” 那人身穿青灰色短褐,是寻常农家人的打扮,但身手却并不普通,不过片刻便送这几个大汉见他们的死鬼老大去了。 林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青年朝一旁昏迷在地的少女跑去。 十五六岁的姑娘,香腮胜雪,云鬓玉貌,生得极美。哪怕此刻发髻凌乱,形容狼狈,蹙起的眉间还带着惊怒与痛意,却依然如同天上皎月,令人见之神往,移不开眼。 青年有一瞬的停滞,但很快就弯身用雪水擦去了手上的血污,然后脱下外衣裹住少女,将她打横抱起来拢在了怀里。 柔软轻盈的身躯叫他有些不自在,但随即又忍不住收紧手臂,眸子异常明亮地笑了起来。 真的是她,他没看错。 *** 阿浓醒来的时候,窗外风雪已停,阳光穿过木窗探进来,照得满室亮堂。 嘎,嘎嘎。 枕边传来的奇怪声音令她昏沉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阿浓半眯着眼,待眼睛完全适应了屋里刺眼的光亮,方才偏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团……小黄毛。 拳头般大小,圆滚滚,毛茸茸,小小的脑袋上一双小而亮的黑豆眼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扁扁长长的嘴也在不停地上下闭合——那奇怪的嘎嘎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是……鸟? 阿浓惊愕地看着这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小手,飞快地将它捧了起来。 嘎嘎。 小毛团子在那双稚嫩的手中摇摇晃晃蹦了两下,而后低头啄了啄那人的手指头,又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那人的掌心,惹来一声憋不住的细笑。 阿浓抬眸一看,发现是个年约七八岁,五官生得极好,皮肤却有些蜡黄的男孩儿。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厚棉袄,个子小小的,瞧着有些瘦弱。见自己的笑声引得阿浓看了过来,男孩儿小脸一红,有些害羞又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 他的睫毛很长,浓密黑翘,比许多小姑娘都生的好,睫毛覆盖下的双眼也生得极为好看,大而明亮,清澈温润,似上等的黑玉,令人见之心喜。只是阿浓这时已经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看着眼前这貌似纯真无害的孩子,心中并不敢放松,双手紧紧地捏着被子,满眼警惕地开了口:“你是……” 刚说了两个字便觉得喉咙一阵干疼,然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她忍了忍,复又继续问道,“你是谁?这里……” 还没说完,那小男孩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将手中的小毛团子往身前挂着的布兜里一放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 阿浓拧眉,又见这屋子简陋破旧,外头也寂静安宁,不闻半点人声,心中不由生出了几许不安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想起先前那些凶神恶煞的流寇们,少女面色一白,撑着身子便欲坐起来,谁料刚一动便发现身上酸软无力,右脚和后脑更是猛然一疼,叫她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险些没哭出来。 待缓过这阵痛劲儿,她方艰难地撑起虚弱的身子,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只有外衣不在,里头的内裳虽有些凌乱,却并没有被人脱过的痕迹,不由猛地舒了口气。至于两处伤口——右脚是逃跑时摔伤的,如今肿胀未消,已经叫人上了药包起来;而后脑……阿浓伸手一摸,发现起了个大包,应该是滚落山坡的时候撞到石头了。 “姑娘高烧刚退,身子未愈,可不好乱动,还是快快躺回去好生休息吧!” 门口突然响起成年男子的声音,阿浓心中一惊,赶忙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意,咬着牙忍着痛拉过被子重新将自己盖好,这才面色沉静,目光警惕地朝来人看去。 先跑进来的是方才那小男孩,他手中捧着一个褐色瓷碗,瓷碗里盛着什么东西,热气袅袅。像是怕碗里的东西会洒出来,他走得格外小心,直到行至床边,方松了口气,将那瓷碗往阿浓眼前递了递。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阿浓眸子微动,暗自猜测这孩子莫不是个哑巴? 见阿浓迟迟不接,那男孩有些着急,动了动唇,半晌才挤出一句咬字不那么清晰的话来:“干,干净,甜,喝。” 屋里原就不怎么暖和,开了两次门之后,冷风灌进来,令人遍体身寒,再加上喉咙干疼得厉害……阿浓看着那碗热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依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目光微凝,抬眸朝男孩身后那个做书生打扮的男子看去。 好……胖。 看着这身材圆滚,脸蛋白胖,肚子撑得衣裳都快裂开了的青年,阿浓眼皮一抽,有些无法直视地别开了眼。 本朝男子以清瘦翩然为美,这人胖成这样,实在是有碍风化。 像是看出了阿浓的嫌弃,虽胖的厉害,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相也十分和善的胖书生摸了摸肉嘟嘟的下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天生爱长肉,喝水都长,不是吃的。” 他脸上写满了“我真的不是饭桶”,十分希望她能相信的模样,阿浓:“……” “姑娘先喝点热糖水润润喉吧,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若真要害你,也不必等到现在不是?”胖书生又道。 阿浓这才重新看了他一眼,又见床边的小男孩正似有不解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透亮却并不见不快,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迟疑片刻,她到底是稍稍撑起身子,伸手接过了那瓷碗。 这碗做的十分粗糙,色泽不均,手感不好,上头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缺口,平日里用惯了金银玉器的阿浓有些不适应,然余光扫过小男孩袖口的补丁,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垂着眸子将碗中的热水小口小口喝了下去。 少女动作秀气,举止高雅,气质端方清贵,年纪虽不大,眉间却带着几分矜傲与威仪,显然不是出自寻常的富贵人家。胖书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中暗暗惊疑,秦时这小子不会趁京城大乱拐了个什么公主郡主回来吧? 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喉咙也不那么疼了,阿浓暗暗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放下手中的瓷碗,看向那胖书生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为何会在此处?” 她的声音如水珠落玉盘,清灵好听,只是音色稍稍偏冷,叫人听着有几分距离感。胖书生回神,指了指手中的白色羽扇,笑眯眯地答道:“在下白羽,这里是洛州城外的七星……” “洛州?我怎么会在洛州?!”阿浓惊愕地瞪大眼了眼睛,她昏迷之前明明身处锦州城外,怎么一醒来人却已经在距离锦州几十里之外的洛州了呢? “这个在下便不知了,是秦时将你带回来的。”胖书生眼珠子微转,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见姑娘出身不凡,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 话还未完,便见阿浓又是一愣:“秦时是谁?”   ☆、第2章 第2章 白羽指了指那眼神清澈的小男孩:“秦时是小临儿的兄长,你不认识他?那他怎么会把你带回来?” 阿浓惊疑不定,半晌才拧眉道:“我不知道。” 白羽快好奇死了,可见阿浓也是一头雾水,只好强自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笑眯眯地摆手道:“姑娘莫急,秦时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心中若是有疑问,一会儿问他便是。还有,眼下外头虽乱,此处却十分安宁,姑娘尽管放心住下,好生休养身子。” “外头……”阿浓双手一紧,猛地抬起了头,“莫不是叛军南下了?” 去年二月,江北王樊林打着“清君侧,除奸相”的旗号在江北衡州起兵,因大晋盛世已久,民疏于战,朝廷内部又经年*,国库空虚,江北王竟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一统江北及周边十五个州,半月前更是破天霞关而进,直逼京都。 年逾古稀的永兴帝收到叛军即将攻入皇城的急报,于某日半夜带着文皇后、一众妃嫔、皇子皇女及几位近臣和亲信在几千禁军的护卫下仓皇逃离了京城,往大晋的腹地——蜀中而去。 京都自此落入樊林叛军手中,大晋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江山。 “是啊,据闻江北王麾下猛将前些天已带兵行至灵州城外,灵州怕也即将要遭受战火了。不过咱们洛州位于淮东,离蜀中稍远,暂时不会有事的,姑娘莫要忧心。”见阿浓脸色不好,白羽眼珠微转,又试探道,“姑娘瞧着有些忧愁,莫不是有亲人在灵州,心中惦念不安?” 阿浓没有说话,心中却重重地冷笑了一声。 亲人?惦念不安? 他们也配! 想起那几人毫不犹豫丢下她自顾自逃命而去的背影,阿浓闭了闭眼,只觉得方才那碗热糖水带来的暖意一下子都散尽了,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冷得厉害。 阿浓大名季娢,出身世袭罔替的忠肃侯府。父亲季文浩是现任忠肃侯,母亲文氏乃是当今文皇后嫡亲的妹妹。因是奉旨成的亲,季文浩与文氏之间没有太多感情,再加上里头还横着一个季文浩青梅竹马的真爱妾室,二人关系更是冷淡。也因此,阿浓虽备受姨母文皇后疼宠,可在家中却并不得父亲宠爱。尤其是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将管家权交给了真爱陶氏之后,父女之间的感情便越发地淡了。 然阿浓虽自小习惯了父亲的冷待,对除母亲与待她如珠如宝的祖父祖母之外其他的家人们不怎么亲近,但终究血浓于水,血肉至亲,她心中还是对他们有几分在意的。 那日长安有变,忠肃侯不是永兴帝的心腹近臣,原没法那么快收到消息,是素来疼阿浓如亲女的文皇后在匆忙之中派人送信到忠肃侯府,他们一家人才得以在叛军进城之前险险地逃了出来。 只是连日大雪阻了行程,未防被叛军追上,忠肃侯便下令抄近道而行,谁料却因此在途中遇到了拦路抢劫的流寇——这两年大晋流年不利,旱涝雪灾频发,偏永兴帝又年迈昏聩,朝廷*日益严重,百姓们因此生活困苦,盗匪流寇们也多了起来。 阿浓一行人遇到的那伙人十分凶恶,劫财不说还要杀人劫色。一家人在随行护卫们的拼死保护下弃马车而逃,可半道上因大雪覆地看不清路,忠肃侯不慎踩到了坑里,险些摔倒,阿浓本能地拉了他一把,谁料自己却因此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摔伤了腿。 她原以为父亲会叫人背上自己一起走,谁料那陶氏一句“情况危及,带伤者前行,恐会拖累众人”便叫他毫不留情地放弃了她…… “姑娘?姑娘?” 白羽的话叫阿浓猛然回过了神。她捏紧双拳,半晌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我要见那个秦时,他什么时候回来?” *** 大晋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约束不算苛刻,然两人到底不算相熟,白羽没打探出自己想要的,很快便走了。那名唤秦临的男孩却没跟着离开,如先前那般安静地往床边一坐,便捧着那只嫩黄色的小毛团子与它玩闹了起来。 小毛团子一边嘎嘎叫唤,一边摇摆着圆滚滚的身子,在他腿上来回蹦跶,模样十分憨萌逗趣,阿浓看着这一人一兽,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鸟?” 秦临抬头看她,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张了张嘴,小声地答道:“鸭,鸭子。” 鸭子?鸭子的羽毛不是白色的吗?阿浓惊讶,但见那小毛团不过秦临巴掌大小,又有些了悟了。 原来鸭子幼时是这般模样的……阿浓有些新奇地看着那小毛团,抿了一下唇。 像是看出了她对这小鸭子有些感兴趣,秦临犹豫片刻,突然捧起那小毛团子递了过来,有些羞涩地说道:“土,土豆。” 小毛团子嘎地叫了一声,阿浓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秦临面带窘迫,耳朵红红地低下头,显然是因自己说话结巴而有些自卑。 阿浓顿了顿,不经意似的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没听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临闻言重新抬起头,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阿浓挑眉,暗道这小孩儿真敏感,不过心头却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柔软。 “土……豆,”见她并没有取笑自己的意思,秦临眼睛微亮,指了指手里的小毛团子,细声笑了一下,“名字,土,土豆。” 嘎嘎。 这回阿浓明白了,这小鸭子名叫土豆。 “真是……特别的名字,谁起的?” 秦临一扫方才的局促,颇有些自豪地抬起了头:“大,大哥。” 就是那个把她带到这里来的秦时?阿浓眸子微转,抬手接过那小毛团子,轻轻地戳了一下它软软的小肉翅膀,惹来它一顿轻啄。 有点痒,少女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面上却不显,只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你大哥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啦?” 秦临乖巧地答道:“砍,砍柴、打猎,种,种地……” 阿浓:“……好,我知道了,你直接说他几岁吧。” 秦临刚要回答,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爽朗低沉的声音:“二十一。” 话音未落,房门已开,方才羞涩腼腆极了的小男孩一把跳起来,如同炮弹一般朝来者冲了过去,欢喜大叫道:“哥!” 青年宽肩窄腰,双腿极长,精壮的身子包裹在青灰色的粗布短褐下,瞧着十分健朗。他摘下斗笠放到一旁,又随意地拍掉身上的碎雪,这才弯身将秦临抱了起来:“阿临可有听哥哥的话,一直守在屋里照顾姐姐?” 秦临点头,伸出双手捂住青年冰凉的耳朵,眼睛弯弯地答道:“有,还,还倒水了。” “阿临真棒,好了,别冰着手,哥哥不冷。来,你带土豆去看看娘亲起床了没,哥哥有事儿要与姐姐说。” 秦临听话地点点头,从青年宽阔的怀里滑下来,转身“蹬蹬蹬”跑到床前接过阿浓手里的土豆,又对她羞涩一笑,这才转身出去了。 满脸络腮胡,看不清容貌的青年这才关上房门,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朝床边压来。 许是因为身材高大之故,他给人的压迫感很重,阿浓被子下的双手握得更紧,面上却十分镇定,忍着酸疼撑起了身子靠在床壁上,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不躲不闪地问道:“你就是秦时?” 她的眼睛乌黑透亮,似天上星子一般,只是眼神警惕,带着几分矜傲,还有几许几不可见的慌乱。 “是,”秦时藏在胡子下的嘴角微微一弯,长腿一迈走到床边看着她,声音低沉地重复道,“我叫秦时,秦朝的秦,时辰的时。” 突然对上那双与秦临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比秦临更多了几分锐利英朗的眼睛,阿浓一愣,微微移开了视线,刚想说什么,又听他道,“你可以叫我阿时。” “……”他们很熟吗?阿浓眼神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只做没听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时眸子微动,答道:“我买了你。” 阿浓愣住:“你……你说什么?!” 秦时往床边一坐,倾身凑到她眼前,目光明亮而肆意地看着她:“你是我买来的,买来做媳妇的。”   ☆、第3章 第3章 男子阳刚的气息夹杂着风雪的寒意迎面扑来,倒不难闻,就是带着些侵略的意味,让人有些发慌。阿浓浑身僵硬地看着他,被子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半晌才貌似镇定地问道:“那你是从何处买的我?又花了多少钱?” 那些流寇抓她是为了求财,即便真的要把她卖掉,也定会寻个有钱人。眼前这人衣着简朴,家中简陋,如何有能力将她从他们手中买下来? 见她明明害怕得紧,却不肯露出半点脆弱,反而下巴微抬,目露威仪,一副矜傲沉静的模样,秦时心头有些发痒,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揉她的脑袋,但眼下时机未到,他忍住了,只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睫毛微动,而后带着几分促狭地答道:“锦州,一两。” “一……几两?!”她的声音有一瞬的拔高,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但很快就压下来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秦时差点笑出来,可面上却努力绷住了,只一本正经地应道:“嗯,一两,我存了好几个月呢。” 末了还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模样。 阿浓:“……” 堂堂忠肃侯府大姑娘竟只值一两银子!她,她素日给府中丫鬟们的打赏都不止这么一点! 她恼羞得脸都红了,可却又有些怀疑这人是在玩弄自己,暗暗吸了两口气冷静下来,方又用那清冷好听的嗓音淡淡说道:“这年头买个粗使丫鬟都不止一两,你即便要骗我,也该编的合理些。” “你是我媳妇,我骗你做什么?”见少女眼皮一抖,却又强自忍下了羞恼只做自己听不见的模样,秦时眼中笑意满满,心中欢喜得不行,可又忍不住想继续逗她,“你放心,我家中虽不富裕,但温饱不成问题,你若是愿意好好地跟着我过日子,我必定待你如珠如宝,不叫你受任何委屈。” 够了!谁要做他媳妇与他过日子!这乡巴佬怎么这么大的脸! “我已经定亲了,几个月后就要出嫁,请你莫要再说这些会损及我清白的话。”换做从前,阿浓早就叫人将这无礼冒犯自己的家伙拖出去打板子了,可如今虎落平阳,敌强我弱,她只得忍着羞恼,谨慎对待。 秦时笑容一僵,眼睛眯了起来:“定亲?” 如今时局不稳,阿浓原本不想暴露身份,以免惹来其他麻烦,但眼见秦时目光越来越放肆,又想着自己身上贵重的饰物虽都已不见,但穿着的衣服料子极好,料想这秦时也已经猜到自己出身不凡,遂斟酌片刻,道:“是,我出身京城忠肃侯府,夫家乃权掌南境五州的安王府。” 安王是当今永兴帝的同母弟弟,封地安州,掌南境五州兵权,因骁勇善战,治军严谨而素有威名。洛州虽不在南境地界,但安王声名显赫,威震四方,连永兴帝都要忌惮三分,没人敢轻易与之对上。 阿浓搬出他的名号来,就是希望能震慑这不知是何来历,又端着什么目的的秦时,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可秦时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凑的更近了:“你在骗我?” 他眯着眼,笑容不再,微皱起的眉间隐约透出了一抹戾气。阿浓心头一紧,目光却没有半分躲闪:“我没必要骗你。你若是不信,尽管去打探,婚期就在三个月后,料想安王府如今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话确实是真的。阿浓的母亲文氏与安王妃是表姐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因此早早地给一双儿女定下了娃娃亲,如今阿浓不愿再见到那几个所谓的家人,正好婚期也已经近了,是以她思索了一番,决定暂时先去投奔安王府——比起忠肃侯这个冷血无情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过年过节却从不忘关怀她的安王一家更叫她觉得亲近可靠。 秦时听完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阿浓,目光晦暗不明。阿浓有些心惊,不由语气稍软地补充道,“你还是放我走吧,我保证,若能平安归家,定以重礼相谢。” 她抬眸望着他,如墨的乌发柔顺地散落在双肩上,带了几分病色的肌肤越发透白如雪,偏眼睫漆黑,双颊因紧张透出了几许粉色……秦时喉咙微动,到底是按下了心头的不快,轻哼了一声道:“我不要重礼,我只想要媳妇儿。” “……收下重礼,届时你想买几个媳妇儿都可以。” “她们都没有你好看。” “……” “你喜欢他吗?” 阿浓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秦时指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安王世子。 “自是喜欢的。”虽因他问的过于直接而皱了眉,但阿浓这时也顾不上这些了,当即便点了头。 秦时又不说话了,只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阿浓低眉垂首,努力做出羞赧的模样。 许久,秦时才直起身子,意味不明地说道:“既是这样,我不为难你就是。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阿浓心中一喜,目光亮了起来:“什么条件?” “我家中除了弟弟,还有个老母亲,她早年生病损了脑袋,如今有些神志不清,身体也不大好,可心中却一直惦记着我的亲事,时常念叨。昨儿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告诉她她有儿媳妇了,我娘十分开心,说是过年的时候要亲自为你下厨包饺子吃,我不想叫她失望,所以你留在这里等过完年再走吧。”秦时说着看了她的脚一眼,“反正大夫说了,你这脚上的伤也还得再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这人看着粗鲁无礼,没想倒是个孝子,阿浓暗想,又思及距离过年也不过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犹豫片刻,到底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但家人寻不到我怕是会担心,你得先帮我送封信到安王府报个平安。” 秦时看了她一眼,见她看似矜傲的目光中透着几许狡黠,像只努力把自己伪装成老虎的小狐狸,实在可爱得紧,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好。” 他一口应下,没再为难自己,这就叫阿浓猛地松了口气:“那……我真的是被人卖给你的?” 秦时目光微闪地看着她:“是啊,那时你重伤不醒,昏迷了好几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所以牙婆出的价格不高,恰好我想买个媳妇回家过年,手中却又没有太多银钱,就冒险把你买下来,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才是马呢! 见她抿着唇角不说话,秦时偏头笑了一声:“怎么?不信?” 阿浓自是有些不信的,他这话看似合理,细想之下却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但她不想再细究,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她没有落到那些流寇手中,没有遭遇不堪的伤害,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于其他的,等养好了身上的伤再慢慢筹谋便是。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这里是洛州城外七星山的半山腰,我么,一个住在山上的普通山民罢了。”秦时似真似假地说完,又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浓顿了一下,半晌才道:“季娢。” “那,阿浓是你的小名?”见少女惊愣,秦时眸子微动,状似随意地解释道,“你之前发烧昏迷的时候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梦话,还自称阿浓。” 阿浓这才神色稍缓,“嗯”了一声。 “那我往后也叫你阿浓吧,”秦时突然对她眯眼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阿浓,挺好听的。” 小名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叫,阿浓嘴角一抽,马上就要拒绝,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听得一阵咕噜声。 秦时低头一看,床上少女的脸色依然平静无波,可双颊却随着那越来越响亮的声音一点一点,无法抑制地红了起来。 秦时憋了憋没憋住,大笑出声。 阿浓:“……”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装作没听见吗?没有风度的乡巴佬! *** 秦时忍着笑出了门,准备去厨房给阿浓拿点吃的,刚走了两步,圆滚滚的胖书生白羽抖着身上的霜雪滚过来了。 “阿时啊……”他缩着脖子搓着手,五官笑得挤在了一起,两眼还冒着精光,完全没有了方才在阿浓跟前时斯文端庄的样子,瞧着有些猥琐。 秦时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忙着呢。” 白羽嘿嘿一笑,捧着胖肚子凑上去,目光闪亮,十分兴奋地问道:“里头那侯府小娘子,真是你用一两银子买来做媳妇的?”   ☆、第4章 第4章 这厮显然又暗搓搓地躲起来偷听了,秦时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关你屁事。” 白羽唉哟一声捂着屁股蹦了两下,口中嚷嚷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得多关心关心你么……” 他是秦时四年前从山脚下的密林里捡来的,据说出身没落的书香世家,因家乡突遭涝灾才会沦落窘境险些饿死。秦时那日恰好路过他躺着的草丛,不设防叫这浑身肥肉的胖子死死抱住了双腿,这才无奈地将他拖回了家。 一顿饱饭之后,这家伙便赖着不肯走了,非说要留下来报恩。因他读过几年书,能给弟弟秦临当个夫子,秦时便也就随他去了。 听着白羽这话,青年呵呵冷笑了一下。说的好听,其实谁不知道这死胖子只是八卦之心作祟呢?只是刚想捏拳叫这比妇人还多舌的家伙往后老实点,别总去骚扰阿浓,秦时脑中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你这么有心……” 突然被人亲热地勾住了肩膀,白羽顿感不妙,大惊之下拔腿就要跑,却被秦时一把拽住后领子给扯回来了。 “放开放开!你,你这样我害怕!”白羽挣扎着喊道。 “德行!”秦时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肩膀,见白羽吃痛之下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口中念着“这才正常嘛”,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地放开他的领子,用手拍了拍,这才目光幽暗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个老相好在安州是吧?” “什么老相好!龌龊!我与翠花乃君子之交,那是清白如水,纯洁如雪的!”白羽努力地仰着堆在肥肉里,根本露不出来的脖子抗议道。 秦时用眼睛斜他:“是啊,会千里迢迢给你寄同心结的君子之交。” “这有什么?谁还没几个仰慕者呢?”白羽轻咳一声,拍拍腰间别着的羽扇笑了,而后上下扫了秦时两眼,摇头道,“当然,你这样的糙汉是不会懂的。” 秦时嘴角一扯:“我是不懂,毕竟不是谁都喜欢吃大肥肉的。” 白羽:“……还想不想要我帮忙了?”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秦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啊,哥哥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快,写信去吧,啊?” 白羽疼得龇牙,忿忿扭头:“我比你大!” 秦时从善如流:“胖哥。” “嗯哼,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不会被赶出去露宿山头。” “……”这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秦时摸了摸下巴:“家里多了个人,开销大了不少,偏偏最近天冷,没什么活儿好干,所以……” 白羽抱着胖肚子跐溜一下就跑了:“我这就去给翠花写信,叫她帮你把安王府查个底朝天!” 这胖子的来历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秦时早有所感,只是他不说,他也一直懒得问。可如今事关心上人,他是傻了才会放着好资源不用。 权掌南境的安王府又如何?人既已经到了他的地盘,那就是他的了! 青年眯眼,转头大步朝厨房走去。 *** 秦时回到屋里的时候,阿浓已经正坐起身子靠在床壁上,肩上还披了外裳。 她显然费了不少劲,脸颊有些发红,气儿也有些喘不匀,秦时见此微顿:“怎么自己起来了?伤口不疼了?” 阿浓心下龇牙咧嘴,面上却绷住了,只淡定地答道:“嗯,好些了。” 逞强。秦时有些想笑,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指了指手中外表简朴的木质食盒道:“先吃点东西吧。” 食盒分三层,第一层放着干净的碗勺,第二层放着一碗鸡蛋羹,第三层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对,盆,看那分量怕是三个人都吃不完。 阿浓:“……”他以为自己是在喂猪吗? 秦时拿起勺子,从那盆中盛了一碗递过去,嘴角弯了弯:“饿坏了吧?来,快吃,管饱。嗯,若是这些还不够,厨房还有。” 其实只是因为天气冷,厨房离这间屋子又有些距离,多盛点能保温,但她自个儿暗暗恼羞的样子实在太可爱,秦时便忍不住想逗她。 好不容易才忘掉先前羞窘的阿浓:“……”真的是头一回这么想把一个人叉出去打板子。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青年又端着碗往前送了送,阿浓刚要说话,便又见他恍然似的笑了,“是想让我喂你?” 呸!谁要你这乡巴佬喂!阿浓眼皮一抖,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偏浑身虚软,肚子又饿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便只得暂时先按下心头的憋屈,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碗勺,谁料…… “你手在抖,粥快洒出来了,还是我喂你吧。” “……”阿浓瞪着自己酸软无力的手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秦时心下笑得不行,只是恐她恼羞更甚,生生忍住了。又想到自己真能亲手喂她吃饭,笑意更是越发地深了。 “好了,再不吃该凉……”他说着便重新接过那碗,舀了一勺子粥朝她送去,只是话还未完,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穿着烟紫色交领棉袄,头发绑成两根麻花辫挂在胸前,脸蛋微圆,皮肤微黑,眼睛大而灵动的姑娘提着裙子从外头蹦了进来。 “阿时哥哥!我哥说你从外面带了个美姑娘回来,这是真的……”她动作敏捷,未等秦时出言呵斥,已跟只猴儿似的窜了进来,可看清床上少女的容貌之后,却骤然哑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的。”秦时扫了她一眼,将勺子送到阿浓嘴边,“不必管她,你快吃吧。” 粥香扑鼻,阿浓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可又不想叫这坏蛋得意,不由抿了抿唇角,抬目朝来者看去。 “不知这位姑娘是……?” 不仅人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声音也很好听……麻花辫姑娘一个激灵回过了神,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你好,我,我叫余嫣然,是阿时哥哥的朋友。” 这就是阿时哥哥带回来的姑娘?果真好漂亮…… 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中有惊艳有赞叹,也有毫不掩饰的探究与些许不知缘由的纠结,但没有恶意,不会叫人觉得不适,阿浓微微挑眉,撑着精神客气地说道:“冒昧地问一句,余姑娘现下可有空?我因病手脚乏力使不上劲儿,眼下没法自己端碗喝粥,所以……” “她没空,我喂你。”秦时眼皮一跳,赶忙用眼神示意余嫣然滚出去。 “我,我有空呀……”余嫣然却并不配合,只转头看着阿浓,心中发酸,眼神发愣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喂你喝粥吗?” 阿时哥哥何时对姑娘家这般殷勤过?他果真像哥哥说的一样很喜欢这个姑娘…… “嗯,可以吗?”阿浓不知她心中所思,冲她微微一笑,末了又淡淡地扫了秦时一眼,“秦公子乃是一家之主,想来杂事繁忙,我不好意思耽搁他的时间。” 秦时有些想笑也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逗她的。 “我不忙,我……”话还未完,手中的碗勺突然被人抢走了。 “当然可以!”余嫣然挤开秦时,一屁股坐在阿浓身边,声音又高又亮,“我喂得可好了,定叫你满意!” “余嫣然!”秦时的脸黑了。 余嫣然只做看不见,转着眼珠子挥着小手催促道:“阿时哥哥,你出去忙吧,这儿就交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位姑……诶,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季,单名一个娢字。” 人长得美,性格瞧着也不错,就连名字都这么文雅好听,余嫣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愣愣地想,自己若是男人,定也没法不喜欢她吧? 好在她看起来对阿时哥哥没什么兴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诶?是了!只要这季姑娘不喜欢阿时哥哥,自己就还有机会呀! 想到这,余嫣然突然眼睛一亮,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时哥哥你怎么还没走?哎呀你做事笨手笨脚的,还是别在这里碍事了,快出去吧,季姑娘这里有我呢!” 正因亲手喂饭的机会被生生抢走而郁闷的秦时:“……” 谁笨手笨脚?小丫头想死了不成?! 余嫣然对他扎来的眼刀子丝毫不以为意,只暗暗高兴,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虽然无法阻止阿时哥哥喜欢这个季姑娘,可只要季姑娘不喜欢阿时哥哥,他总有一天会放弃的吧?她还是有机会叫他看到自己的好,不再把她当妹妹的!所以…… 一定要让季姑娘讨厌阿时哥哥! 余嫣然越想越按捺住不住心中的激动,又顶着秦时阴沉的目光补了一句:“阿时哥哥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好像有点味道呀,快去洗洗吧……” 又笨又脏的男人,季姑娘定不会喜欢的吧?嘿嘿。   ☆、第5章 第5章 秦时脸黑如墨地走了,再不走,他会忍不住把余嫣然扔出去。当然,扔她出去没什么,他主要是不想饿到阿浓。 “这丫头脑袋有点问题,喜欢胡说八道,你听听就好,莫要当真。”临走前,他按着额角对阿浓解释道。 阿浓那会儿心头郁气都已散光,心情颇好,闻言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不会呀,我觉得余姑娘说的挺好的。” 少女眼波流转,微带狡黠,轻轻一笑,犹如皑皑白雪中忽绽的香梅,千种万种说不出的美丽,秦时心头激荡,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我昨儿刚洗完澡,哪里来的味道?你若不信,过来闻闻就……” 阿浓还没什么反应,旁边余嫣然已经一脸震惊地叫嚷道:“阿时哥哥你怎么可以耍流氓!季姑娘,阿时哥哥好猥琐,咱们不要理他了!” 秦时:“……” 他决定去找余嫣然的哥哥余东谈谈人生和理想。 “阿时哥哥真是太不着调了,怎么能对姑娘家这么无礼呢,季姑娘你别生气……”眼看秦时都走了余嫣然还在不遗余力的抹黑他,阿浓终于忍不住乐出了声。 这姑娘太好玩了。 余嫣然被她漂亮的笑容晃花了眼,愣愣地问道:“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虽然不知道这姑娘和秦时有什么过节,但想着秦时吃瘪的样子,阿浓心头大快,说出的话也因此带上了十足的愉悦与真诚,“很可爱。” 因皮肤黑,性格淘气,行事又大大咧咧而时常被人嫌弃的余姑娘头一回被人夸可爱,她愣了愣,微黑的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真,真的吗?” 鲜活率直又有些呆憨的姑娘,确实很可爱,对同性一向比较温和有耐心的阿浓点点头,又不吝啬地冲她笑了一下:“真的。” 余嫣然忍了忍没忍住,咧嘴乐开了,随即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阿浓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有眼光。” 阿浓眼睛一弯,又想笑了。 “来,吃鸡蛋羹,补身子的。”余嫣然决定好好照顾阿浓,让她快点好起来。一来这个季姑娘人不错眼光也好,她忍不住有点喜欢她;二来这样做也能减少阿时哥哥向美人献殷勤的机会不是? “好。”方才已经喝了一大碗粥,阿浓其实差不多饱了,但她想快点恢复精神,便也就没有拒绝。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阿时哥哥的?”一碗鸡蛋羹都快见底了,余嫣然才猛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并不认识他。”阿浓笑意微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与家人路经锦州,不幸在城外遇见了流寇,逃跑的过程中我不慎摔伤昏迷,醒来之后人便已经在这了。” 她没有提秦时的那番解释,想看看秦时身边的人会不会说出不一样的东西,可余嫣然显然什么都不知道,闻言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竟是这样!那,那你的家人现在……” 有她吸引流寇们的注意力,他们应该是顺利逃掉,然后按照原来的计划往蜀中追永兴帝去了吧,阿浓这么想着,口中答的却是:“不知道。” 因想起了糟心事,她神色有些不好,余嫣然以为她是在担心家人,赶忙安慰道,“别着急,你都没事,他们定也不会有事的!” 阿浓掩去眼中的冷意,感激地对她点了一下头,而后眸子微动,好奇似的问道:“对了,我听他们说这里叫做七星山,那你们都是这山上的山民吗?” “阿时哥哥一家算是吧,我不是,我家住在山脚下的村子……” 余嫣然性子单纯,待人没有什么防备,阿浓很快便从她的话中大概摸清了秦时的底细。 原来秦时并不是这儿山土生土长的山民,他是七年前才带着家人搬来这里的——据闻是家中遭了祸,无处可去,才会在因缘际会救了余嫣然兄妹一命之后,听从余家人的建议来到七星山住下。 这七星山距离洛州城约莫一个日夜的脚程,算得上偏远,山脚下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名唤飞龙村,余嫣然的父亲就是这飞龙村的村长。而秦时一家人之所以没有和余家人一起住在村子里,是因为秦时的母亲。 秦母患有痴傻之症,刚来飞龙村那阵子,总是大半夜的又哭又叫,吵得周围邻里没法睡觉,后来她甚至还发疯打伤了村中一个村民,秦时不愿叫余村长为难,便主动带着母亲和弟弟住到了山上这座荒废了多年的山神庙里来——对,阿浓现在就是住在一座破庙改造成的房子里。而那个和她一样同住在这里却并非是秦家人的胖书生白羽,也是几年前秦时从外头捡回来的。因他能帮忙照顾母亲,还能教弟弟念书,秦时便让他留了下来。 要照顾痴病缠身的母亲,要抚养年幼稚嫩的弟弟,还要养活一个圆滚滚肥嘟嘟,一看就很能吃的胖子,难怪秦时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媳妇没能娶上……阿浓暗暗琢磨,难不成他先前那番“买媳妇”的说辞是真的? 可若只是想要买个媳妇,洛州城就能买到呀,为什么他却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锦州去呢?还有这个山神庙,阿浓心中也有些不对劲的感觉——这年头的人们皆十分信奉鬼神,既然村民们花钱修建了这座庙,这就说明他们是相信这座山上有山神的,而既然信之仰之,心中便必定存有敬畏,那么他们为什么,又怎么敢废弃它呢? 第一个疑问阿浓暂时按下了,至于第二个疑问,余嫣然是这么答的:“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个废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阿浓:“……”很好,这个问题也可以按下了。 “那他平时就靠打猎种地为生吗?”其实这个问题阿浓只是随口一问,因为她先前已经从秦临那里得到过答案了,可万万没想到,先前有问必答,态度率直的余嫣然听到此话,反应却有些不寻常——她僵了一下,还下意识地别开了头。 尽管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阿浓还是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对劲。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在余嫣然点头称是之后,垂下眸子,仿佛一无所觉地笑道:“对了,我想写封信给家中其他亲人报个平安,能麻烦你帮我找些纸笔来吗?” *** 余嫣然一出门便看见了院子里正抱着胖肚子仰望天空的白羽。 这胖子不知在看什么,目光十分专注,神色也与寻常有些不同,余嫣然心中好奇,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蔚蓝澄澈的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正逐渐远去,那是……鸟? “别看啦,再看它也不会掉下来变成烤肉的!”这胖子定又是馋了,余嫣然从他身边经过,撇嘴轻嘲了一声。 她与白羽素来不和,因为白羽觉得她泼辣凶蛮不像个姑娘,她也觉得白羽八卦多舌不像个男人,所以每次见面两人都会忍不住对掐。 “哟,小黑妞?”白羽闻声回头,脸上已是余嫣然熟悉的猥琐笑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余嫣然猛地顿下脚步,怒视这讨厌的胖子:“不许叫我小黑妞,你个白胖球!” “可你真的很黑……”白羽以和身材完全不符的灵活躲过余嫣然恼怒一击,而后冲着她得意直笑,“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凶,会嫁不出去的!” “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少女甩着麻花辫,双手插着小蛮腰,浓眉紧皱,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说道,“还有,再这么叫我,拔光你脑袋上的毛!” 从前险些被这丫头扯掉头皮的白羽笑容一僵,赶忙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会叫的!” 余嫣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我才没功夫搭理你个死胖……诶,等等,纸墨笔砚什么的,你那儿就有吧?” “当然有,不过你连笔都握不好,要那些做什么?”想起她方才好像是从阿浓的房间里出来的,白羽摸着肥嘟嘟的下巴猜测道,“莫不是里头那位季姑娘要的?” 余嫣然翻了个白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拿来就是!” 白羽“啧”了一声:“这么凶,难怪阿时不喜欢你。” 本就因这事儿纠结着,偏这死胖子还来戳她肺管子,余嫣然顿时就炸了:“死胖子!看姑奶奶不扒了你那身肥膘!” “阿时救命——”恰好这时秦时提着什么东西回来了,白羽赶忙抱着胖肚子躲到他身后,“母老虎发威啦!小黑妞要吃人啦!” 秦时毫不留情地把这幼稚的胖子丢给了气得直磨牙的少女:“阿浓吃饱了?” 余嫣然叫白羽气昏了头,此刻也顾不得纠结其他,点点头丢下一句“季姑娘想写信,阿时哥哥去找纸笔给她吧”便专心收拾死对头去了。 “写信啊……”秦时低头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那只看起来就很滋补的大肥母鸡,幽深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第6章 第6章 叫余嫣然先前那么一闹,阿浓再看见秦时的时候,心里就没有那么憋屈了。又见他不仅干脆地取来了纸笔,还帮着虽进食之后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仍没法下床的自己写好了信,少女脸色便更好了几分。 她并不关心他到底是什么人,她在意的是他会不会说话算话放她走。而眼下看来,这个人还是挺识相的。 这就好。 “这信送出去,几日能到安州?” “快则十来天,慢则半个月吧。” 那么等安王府收到信再派人来接她的话,还要至少二十天的时间……阿浓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又问:“那这信,一定能送到吗?” 秦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转头走到门口将余嫣然叫进来,然后当着阿浓的面将那封信递给了她:“你一会儿下山回家的时候,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送到安州的安王府去。” “好,安州的安王府是吧?没问……安王府?王府?!”余嫣然被白羽气糊涂的脑袋瞬间一清,眼睛也一下瞪得溜圆,“季姑娘你你你——” 阿浓因秦时方才的举动愣了一下,这时才回过神。 “只是有亲戚在那里。”虽说大晋民风开放,对女子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要求,可闺阁千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这么长时间,传出去还是免不得会叫人非议。尤其如今婚期将近,阿浓更不想因此事给安王府带来麻烦,所以虽然觉得余嫣然为人不错,这时也只是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余嫣然心思简单,叫阿浓忽悠了两句便不再问了,只啪啪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那就劳烦余姑娘了,你请送信之人将这封信交给安王府的门房叶婆子便可。” “行,叶婆子是吧?我记住了!”余嫣然说着突然浓眉一竖,飞快地转身朝门外抓去,“死胖子,又偷听!” 冷不丁叫人揪住了耳朵,还重重拧了两圈,白羽眼泪都要下来了:“快放手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掉了活该!叫你猥琐!叫你偷听!” “谁偷听了?我只是恰好路过!死丫头快放手嗷嗷嗷阿时救命——” 秦时的反应是一脚一个踹出去,紧紧关上了房门。 阿浓:“……” “天冷,总是开门关门容易进冷风,你还病着,不能再受凉。”青年对阿浓眯眼一笑,半点没有受外头两人的影响,显然是做惯了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 阿浓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又想起方才他为了叫自己放心,直接将信交给余嫣然的样子,沉默片刻,到底是偏头道了一声谢。 这人不促狭的时候倒也没那么讨厌。 秦时听罢嘴角一弯,戏谑地问道:“现下能够相信我了?” 阿浓睫毛微动,没回答,只目光清清地看着他:“马上就要过年了,余姑娘找的到愿意跑这一趟的人吗?” 秦时哭笑不得,可却又觉得这样小心谨慎的她可爱极了:“她是山下余村长的女儿,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那这送信的报酬……” “不是说回家之后要重礼谢我么?到时候补上便是。” “好。”阿浓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又听外头惨叫声阵阵,她歪了一下头,忍不住问道,“他们俩,总这样吗?” “嗯,吵得很。” “白公子好像一直在向你求救。” “叫他白羽就行。”秦时一边收拾方才用过的笔墨,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必管他,胖子肉厚,抗揍。” 胖子肉厚……阿浓没忍住笑了一下:“那余姑娘……” 少女笑容如花如玉,浅浅舒展便已是极美的风景,秦时有一瞬间的晃神,片刻才定了定心神道:“那丫头凶得很,白羽对上她从来只有挨打的份儿,你不必担心。对了,我方才烧了热水,你一会儿要不要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阿浓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要!” 她生性喜洁,从前在家中几乎日日都要沐浴熏香。京城遭难之后,她先是一路奔波,后来又是雪地逃亡,又是高烧出汗的,身上早已黏黏糊糊难受得厉害,只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处境未明,不敢掉以轻心,这才一直忍耐着没有说。 如今秦时主动提起,她自是不会拒绝。 看着她难掩欣喜的模样,青年心头一动,脑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 *** 虽然因脚上有伤无法痛快洗澡,只能简单地擦一下身子,但换上秦时不知打哪儿给她寻来的干净衣服之后,阿浓还是觉得舒畅了不少。尤其余嫣然还不嫌麻烦地帮她洗了个头,她心中更加愉悦,精神也好了很多。 “今日真是多谢你了。”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余嫣然,阿浓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方才按着白羽痛痛快快揍了一顿,余嫣然这会儿心情很好,面对阿浓也不纠结了,闻言头也没抬,只不怎么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小事罢了,不必这么客气!” 她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子寻常女子没有的豪气,且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背影……阿浓蓦然怔住,有些恍惚地想起了自己的闺中密友——广阳侯沈家的三姑娘沈鸳。 那是个天生力大无穷,十三岁便女扮男装随父亲上了战场的姑娘,阿浓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性子相投,感情极好,只是…… 广阳侯府二爷,沈鸳的父亲沈浩是天霞关的守将,而天霞关,日前已叫江北王攻破了。 听说沈浩是遭至亲之人暗算而亡的; 听说他死后,沈鸳代父守城,宁死不肯投降; 听说天霞关最后一战中,沈鸳浴血奋战三天三夜,亲手斩杀了千百叛军,最后与敌方大将同归于尽了。 听说……她那英勇无畏不输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的三姐姐,已经不在了。 阿浓握紧双拳,心口一下子疼得厉害。 “季姑娘,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咦,你眼睛怎么红了?” 余嫣然的声音叫阿浓猛然回了神,她抬头看着这背影与她家三姐姐相似极了的姑娘,想哭,却抿着唇忍住了。 “有点痒,揉了揉,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少女用力眨去眼底的湿意,低声说道。 “是……”余嫣然刚要再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重重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儿媳妇!儿媳妇!娘来看你啦!快点开门呀!” 阿浓吓了一跳,猛然抬起了头。 “是阿时哥哥的娘亲……”余嫣然也惊了一下,忙起身去开门——方才阿浓要换衣裳,她把房门从里头倒栓上了。 “大娘,你怎么来了?” “儿媳妇呢?我的儿媳妇呢?”迫不及待冲进门的是个年约四十来岁,外表上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患了痴病的中年妇人——她梳着整齐的发髻,衣衫朴素整洁,面容虽已不再年轻,但依然依稀可见昔日的秀美,尤其那双明亮清澈,格外漂亮的眼睛,更是令人见之难忘。 “儿媳妇?什么儿媳妇?”余嫣然愣了一下,“阿时哥哥还没成亲,大娘哪儿来的儿媳妇?” 紧随秦母而来的秦临闻言,大而明亮的眼睛一弯,伸手指了指屋里的阿浓。 嘎嘎嘎。 他胸前布兜里的小鸭子土豆也仰着脖子,瞪着黑豆眼朝里头直叫。 季姑娘还没喜欢上他呢他就让大娘管人家叫儿媳妇,阿时哥哥好臭不要脸!不过……这也说明他是真的喜欢极了季姑娘吧? 余嫣然五味杂陈地愣在了那,而秦母这时已欢天喜地地冲向了阿浓:“娘的心肝宝贝儿媳妇哟——” 阿浓嘴角一抽:“大娘,我不是……” 还没说完就叫人一把抱住揽进了怀里。 带着凉意的怀抱叫阿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挣扎,可秦母却紧紧搂着她不放,还摸了摸她白嫩的脸蛋,喜滋滋地说道:“长得怪好看的,跟朵花儿似的!我们阿时真有眼光!” 阿浓本就十分不习惯陌生人的亲近,秦母的手又带着厚厚的茧子很是粗糙,弄得她不舒服极了,可方才又是擦身又是洗头的折腾了大半天,少女吃完饭之后恢复的些许力气又用尽了,如今根本挣脱不开秦母的手…… 阿浓急了,忍不住拧了眉,声音略高地说道:“大娘!我不是你的儿媳妇,你认错人了!” 秦母笑容一僵,终于停下了亲昵的动作,抬头愣愣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认错人了?” 若换做从前,她根本近不得自己的身,即便真的靠近了,也会有人第一时间上来将她拉开,如今……阿浓感受着这陌生人的气息,想着她是个病人,忍了又忍,方才勉强软下声音道:“是,你认错人了。” 秦母想了想,而后连连摇头:“不会认错人的,昨儿阿时带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说你是他媳妇儿。他媳妇儿……那不就是我儿媳妇吗?没错的,你就是我的儿媳妇!” 阿浓眼皮微抽:“我不是他媳妇,他搞错了。” 秦母眼神怪异地看着她:“自己的媳妇怎么可能搞错?阿时不会这么笨的。” 阿浓:“……” “我知道了,是不是阿时欺负你叫你生气了,所以你不想认我们了?”见她不说话,秦母突然恍悟似的一拍脑袋道。 “不是……”阿浓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不要生气,不要不认我们好不好?阿时很喜欢你,你走了他会哭的……是了,他会哭的……哭……谁在哭?是阿时?不不不,不是阿时……”原本神色如常的秦母说着说着突然整个人恍惚了起来,而后更是突然一把推开阿浓,倒退两步跌坐在地,双手紧紧抱着脑袋尖声大叫了起来,“够了够了!不要哭!不要再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不要!”   ☆、第7章 第7章 秦母不知为何竟犯病了,好在秦时来得很快,及时给她喂了药,方才叫她重新安静下来。 “我娘寻常不爱出屋,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找你……是不是吓到了?” 阿浓确实是有些吓到了,她没想到外表看着挺正常的秦母会说犯病就犯病,且发作起来那么骇人。但看着那个此刻已经安静下来,正拽着秦时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用一双清澈的眸子偷偷朝自己看来的中年妇人,少女心中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太生气。 “还好,大娘没事吧?” 秦时静静地看着她,确定她的眼中没有厌恶与鄙夷,方才嘴角一弯,语气轻快地答道:“没事,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阿浓点点头,虽心中有些好奇秦母这病的由来,但没有多问,只道:“那你快扶大娘去歇着吧。” 知道她折腾了一早上定也累得很,秦时点头,也不再多说,扶着秦母就要走:“你也休息吧,有事儿就叫一声。” 可秦母见此却慌了,赶忙松开秦时的衣袖,扑到床边拉住阿浓的被角,双眼含泪,连连摇头道:“不走,我不走!走了儿媳妇就会不见了!” 刚松了半口气的阿浓:“……” 想解释,可又怕再刺激到她,少女眼皮微抽,只得抬头朝秦时看去,“解释!” 她抿着唇,眼角微扬,有些不耐的样子,可秦时看着她,看着这个出身高贵,美丽矜傲,看似难以接近,实则心肠极软的姑娘,眼中却生出了更多的笑意。 “没法解释。”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 怎么就没法解释了?阿浓抬目瞪他:“你只说昨儿是你搞错了,我不是她的儿媳妇便是……” 话音未落,一旁秦母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儿媳妇你别生气,别不认我们好不好?我叫阿时给你道歉,给你赔罪……”她哭得如同稚儿,也不知道擦泪,就那么紧紧拽着阿浓的被角,满脸慌张,满眼哀求地看着她,“只要,只要你不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阿时是个好孩子,他很喜欢你的……” “娘!”秦时赶忙上前揽住母亲的肩膀,“阿浓没有不认咱们,她与你开玩笑呢!” 阿浓从惊愕中回过神:“我不……” 秦时回头看她,压低声音道:“她现在正在兴头上,听不进去解释的,否则我也不会请你留到年后再走,所以……帮帮忙,嗯?” “……”阿浓拧眉,“没有别的法子么?” 秦时眸子微动,摇了摇头。 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阿浓低头,见秦临捧着嘎嘎乱叫的土豆朝自己递了过来。 “送,送给你,”小小的男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羞涩也有些忐忑地抿了一下唇,这才细声说道,“你,你帮我娘,行吗?” 嘎。 土豆也拍着小肉翅膀冲着她叫了一声。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就那么闪亮亮地看着自己,阿浓沉默,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朝秦时看去。 秦时眼中闪过深深的笑意,一边给秦母擦眼泪一边道:“娘,阿浓真的是和你开玩笑的,不信你看,她都笑了呢。” “真的?”秦母一听赶忙擦了眼泪朝阿浓看去。 ……假的。阿浓腹诽,却不得不扯唇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真的笑了!真的是开玩笑!”秦母眼睛一亮,不哭了,飞快地擦了擦脸便凑过去拉住了阿浓的手,满眼欢喜地说道,“儿媳妇真淘气,不过娘就喜欢淘气的孩子,阿时他爹说过,淘气的孩子聪明呢……” 阿浓忍着没有抽回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继续僵笑。不过秦母终于不哭了,少女心中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说话呀儿媳妇?” “娘,阿浓生病了还没好,没力气说话呢。咱们先让她睡一会儿,晚点再过来看她吧。” 秦母一听,顿时面露担忧:“可是生病很难受的,还是让我陪着儿媳妇吧?我给她唱小曲儿讲故事,她很快就能睡着了……” “你陪着她她睡不着的,得我这个……”秦时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唇,“做相公的陪才行。” 秦母想了想,突然连连点头:“是得你陪,是得你陪!那行,那我回屋了,你好好照顾你媳妇,早点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啊!嘿嘿,前两日没事儿的时候,我还和你爹琢磨未来孙儿的名字呢……” 大胖孙子什么的……秦时轻咳了一声,在少女破功前赶紧哄着母亲走了。 *** 将母亲送回她住的房间,又吩咐秦临陪她喝粥吃早饭,秦时这才出了门,往院子里的鸡棚走去。 “有鸡吃!”眼看青年一把抓住了先前从山下带回来的那只大肥母鸡,不远处坐在檐下晒太阳的白羽顿时兴奋地直起了身子。 “那一看就是给季姑娘补身子用的,才没有你的份儿呢。”一旁的余嫣然蔫哒哒地说道。 她显然是被秦母方才那一声声“儿媳妇”给打击到了,眼下还没缓过神来。白羽看着那正在秦时手中惊恐挣扎的大肥母鸡咽了咽口水,扭头对余嫣然挤眼道:“想哭就哭吧,哥哥一定不笑你。” 余嫣然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姑奶奶现在懒得理你,别自个儿找打啊。” “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我这不是怕你憋坏么!”白羽赶忙往旁边缩了缩,可见余嫣然只是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便又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凑了凑,“好了好了,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做什么哭丧着脸?阿时喜欢季姑娘没错,可人家季姑娘又不喜欢他,你……” 余嫣然突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白羽吓了一跳:“干,干嘛?” “死胖子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摸着袖子的信,余嫣然突然起身,拔腿就跑,不顾身后白羽疑惑的喊声,也不顾山道曲折蜿蜒,一口气飞奔下山,直至村尾一座简朴的竹屋前方才喘着气儿停了下来。 “胡二哥!胡二哥你在家吗?” “来了!”开门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身材中等,长相普通,声音十分洪亮的年轻男子,他应该是正在屋里喝酒,一开门便有浓烈的酒气直扑而来。 余嫣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胡二哥喝酒呢?” 胡二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这不是天冷么,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嘿嘿,嫣然小姐找我有事?” “嗯嗯,是这样的,阿时哥哥昨儿不是救了个落难的姑娘回家么,今日那姑娘醒了,想送封信回家与家人报个平安,所以你要是有空,能不能跑一趟安州,帮季姑娘把这封信送到安王府去?”秦时家中没有信封,余嫣然便将那信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递给胡二。 “安王府?!”胡二早前替人押镖,时常在南境与淮东之间来回,对南境很是熟悉,自然知道安王府是什么地方,当即便吓了一跳,“那姑娘竟是安王府的人?” 余嫣然摇头:“只是有亲戚在那里办差,好像是个当门房的婆子,姓叶,你把这信给她就行了。” 胡二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接过那了荷包:“那行,你回去告诉秦爷,我明天就出发。” “明天……”余嫣然嘿嘿一笑,凑过去小声地说道,“胡二哥能不能早点出发,尽量快地把这信送到呀?” 胡二一愣:“很着急?” “那个,是这样的……”虽说胡二是个孤家寡人,上没有老下没有小,可这大过年的让人家赶这么远的路,余嫣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遂也没瞒着,十分率直地将此中缘由说了出来,“你也知道我喜欢阿时哥哥,可阿时哥哥眼瞧着好像对季姑娘上了心,所以我想着要是这信能早点送到,季姑娘的家人就能早点来接她了……” “原来如此!”胡二哈哈大笑,将那荷包往胸前衣襟里一塞,挥手道,“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儿要办,最快也得明早凌晨才能出发,不过为了嫣然小姐的终生幸福,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信送到!” 余嫣然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多谢胡二哥了!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喝酒吃肉!” “好说!对了,这季姑娘全名叫什么?” “季娢。” “行,那我知道了。”胡二挥手送别余嫣然,回屋继续喝了几口酒,而后便与人出门办事去了。 待办完事回来,天已经黑了。 “这天儿太他娘的冻人了,哥俩个,进屋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那必须好!快快,老子耳朵都要掉了!” 化雪天实在太冷,又有同伴陪酒聊天,胡二没忍住多贪了几杯,哪知这一贪就误事了—— “格老子的这不是土哥整天挂在腰间显摆自己有媳妇疼的那个荷包吗?怎么会在这我这儿?!”两日后,人已经在半路上的胡二看着手中的荷包,懵了。 吹了好半晌的冷风,他才隐约想起来——那晚他与两个兄弟喝酒划拳,扯扯闹闹的时候,怀里的荷包不慎掉了。烛火昏暗,他弯腰去捡的时候没认真看,摸到一个就赶紧拿起来揣怀里了,第二日因起得早走得匆忙也没仔细检查…… 娘的,所以他这是拿错荷包了?! 这可怎么办?折回去拿?可都走出这么远了!再说天儿这么冷,嫣然小姐那里又赶时间……胡二想了半天,一咬牙,决定继续走! 横竖只是封平安信,口头转述也一样……他低头喝了喝冻僵的双手,吸着通红的鼻子想道。   ☆、第8章 第8章 胡二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下定决心之后便继续赶路了。而此时,七星山上的阿浓正在吃早饭。 白馒头配腌菜与腊肉,再加上一碗香浓的鸡蛋汤,算不上丰盛,但意外的好吃。 “这些都是我们自己腌制的,季姑娘喜欢就多吃点……”白羽一边快速往嘴里塞肉,一边热情地招呼道,只是话还没说完,便骤然惨叫出声,“我的肉!” “你那么胖,吃这个就行了。”将手边的腌菜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秦母转头便将抢来的那盘腊肉全倒进了阿浓跟前乘菜用的大碗里,“儿媳妇瘦,要多吃肉!” “……”无言以对的白羽抹了一把胖脸,挣扎道,“大娘,好歹给我留一片啊!半片,半片也行……” 秦母恍若未闻,只一脸疼爱地与阿浓说道:“你喜欢吃,以后家里的肉,都是你的!” 这么多,都叠成小山了,她一个人哪儿吃的完?阿浓嘴角微抽,想笑,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半晌才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还是大家一起吃吧,况我这碗里还有很多呢。” “你这孩子,才这么点,怎么会吃不完呢?”秦母嗔了她一眼,又用公筷夹了一片肉放到她手中也已经堆成小山的小碗里,“听话,快吃,吃饱了病好了就不难受了,啊?” 秦家人原来是没有用公筷的习惯的,毕竟是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可阿浓十分不适应这种毫无礼节可言的进食方式,偏秦母自打那日之后就黏上了她,非要与她一起吃,秦时怎么哄哄都不走母亲,便只好与阿浓协商。 阿浓原本是不同意的,食不言寝不语,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吃饭,不喜欢有不熟悉的人在旁打扰,且乡下人行事随意不讲究礼数,这也令她有诸多的不习惯。 可秦母又哭了。 她觉得一家人就该一起吃饭。 阿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坚持,可秦母哭得厉害,一旁又个眼睛会说话的小秦临抱着土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招架不住这母子俩的攻势,最终只能勉强点了头。 就当是报答这秦时这些天的照顾之恩吧,横竖只有半个月,忍忍也就过去了——阿浓和秦家人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心中这么想着。 可或许是因为秦家人对她的尊重和包容,两日下来,她意外地发现这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甚至,看着他们一家人耍宝斗嘴,肆意说笑的样子,她心中还渐渐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阿浓并不讨厌,只是有些迷惑,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时间细想,因为白羽正用狼一般幽幽发绿的眼睛盯着她……碗里的肉。 这满脸垂涎的模样,哪里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斯文儒雅?阿浓眼角微抽,刚想说什么,一旁秦时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光吃肉会腻,配点腌菜一起吃,来。”果真是亲生的母子,说着就又整盘给端走了。 看看自己跟前空空如也的桌面,白羽:“……” “阿临!可怜的小阿临!你娘你哥这是有了季姑娘就不要咱们了呀!肉不给吃,连小青菜也不给吃了,咱们成了捡来的孩子啊!” 看着这努力挤着眼睛却半滴眼泪都没有挤出来的胖师傅,秦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指着自己碗里的小腌菜,认真地说道:“我,我有。师,师傅才,才是捡来的。” 白羽:“……” 见他实在可怜,男孩想了想,又低头在自己碗里挑挑拣拣,夹出一根最小的腌菜,有些不舍地递给他,“分,分你,不哭。” “我,我好歹是你师傅!你你你——”这抠抠搜搜的小模样看得白羽直捂胸,半晌才泪眼汪汪地接过那根小腌菜,艰难地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能得你这么护食的小家伙一根菜杆子也是不易了,我……我还是啃馒头吧!” 秦临非常挑食,对爱吃的东西护得厉害,对不爱吃的东西也厌得厉害,不过他被秦时教的很好,只护自己碗里的东西,并不会和别人抢。 阿浓看着这两个活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素日清冷自持,安静沉默,此时骤然一笑,引得众人一下子朝她看了过来。 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脸蛋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敛了笑容,绷着脸道:“那个,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又是鸡汤又是补药地躺在床上休息了两日之后,她因高烧而虚弱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受伤的那只脚还有些发肿,不能下地活动,不过扶着桌椅单脚跳着走并没有太大问题,因此阿浓说完便欲起身,可秦母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扭头对秦时道:“抱你媳妇回床去,她还病着呢,可不好再累着的!” 累着了,怎么给她生大胖孙子呢? 娘您真的太了解你儿子心意了,秦时忍不住暗笑,面上却不显,只回头看着面色微僵的阿浓,十分正人君子地说道:“我扶你过去吧。” 刚说完便挨了他娘一下:“抱!怎么当人家相公的?” 秦时无奈,看向阿浓,突然拱手作了个揖,小声笑道:“姑娘救我。” 他形容粗犷,又是做糙汉子打扮,乍学斯文书生行这般大礼,原该叫人觉得怪异,可不知为何竟并不显生疏突兀,反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潇洒。 与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书生不一样。 与粗鲁无礼的乡下莽汉也不一样。 这个秦时,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样的疑惑在阿浓心头一闪而过,不过到底与这青年没有太熟,少女也没有细究的心思,只同样低声回道:“抱歉,男女授受不亲,你自求多福。” 为了照顾她,秦时搬了一张小木桌到这房间里来充作饭桌,因此桌子与床不过只有一小段距离,阿浓自己能走,自然不愿与秦时亲密接触。 见秦时被阿浓无情拒绝,鸡蛋汤已经喝完,此刻正干啃着馒头的白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季姑娘加油!” 秦时心里暗暗记了这胖子一笔,而后才眸子微动,转头看着他娘:“娘,这么多人在,阿浓害羞呢,还是让她自己回去吧。” 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儿媳妇和大胖孙子的秦母一听,“啪”地一声搁下自己手中的碗筷,拉着秦临和白羽就跑了:“我们吃完了,没有人了!” 秦临倒是已经吃好了,白羽却还在啃馒头,叫秦母这么一拽,顿时噎得直翻白眼,差点没死过去。 阿浓看着格外活泼,根本不像个病人的秦母与倒霉催的白羽,彻底无言,眼中却忍不住流出了几分笑意来。 秦时见此目光微闪,重新在少女身边坐了下来:“我娘那么在意我的亲事,那么在意你,是因为以前曾有人说我这一生会孤寡至死。” 阿浓未曾想他会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愣了一下:“孤寡……至死?”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诅咒? “嗯。”秦时方才还没吃完,拿起碗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咬了一口,继续道,“这事儿已经成了她的心病,所以哪怕得了痴病她也未曾忘记,反倒执念更深,越发在意。如今她一心将你当成了我的妻子……” 说到这他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重复地在心里回味了“妻子”二字,方才带着隐秘的笑意继续说道,“难免会有方才这样的情况出现,只是这都是她对我这个儿子的爱惜之心,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配合一下,当然,若有法子能哄住她,我也必不会叫你为难的。” 想着方才他确实没有趁机占自己便宜,阿浓犹豫片刻,到底是点头答应下来,但也只说看情况。 知道她防心重,秦时也没再说什么,只突然转头问她:“你吃饱了吗?还吃不吃?” 阿浓回神,答道:“饱了。” “嗯,那剩下的我吃了。”说罢他就端起她跟前一大一小两个碗,将里头的东西全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大碗里的便罢了,可小碗里的……那,那是她吃过的! 阿浓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失声道:“你做什么?!” 秦时抬头,满眼无辜地看着她:“吃饭啊,我还没吃饱。” 阿浓捏紧了衣角:“这是我吃过的,你……” 秦时眸子微闪,面上却只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放心,我不嫌弃。何况你也只是用筷子夹了一下,又没有咬一半放回去。” 那也不能……阿浓努力绷着脸不叫自己露出羞窘的表情来,半天方才冷静下来。 “你不嫌弃,可我……” 秦时看她:“不能浪费粮食,会遭天谴。” “……” 其实从前在家中,阿浓有时也会将自己尝过的东西分给下面的丫鬟吃,这会儿之所以会那么介意,是因为丫鬟们都是姑娘,而秦时却是个陌生的男子…… 可想着秦时家里的境况,少女到底是忍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羞恼与不适,便拧着眉起身欲走。 秦时正想再逗逗她,余嫣然甩着两根辫子从外头跳了进来:“季姑娘,我来啦!” 秦时顿时额角一跳,脸色发黑道:“你怎么又来了?!”   ☆、第9章 第9章 信已经送出去了,想着阿浓很快就会离开,余嫣然再看见秦时也不觉得心酸了,反而莫名有些同情他。 注定要失恋的阿时哥哥啊…… 不过同情归同情,该做的还是要做,因此黑脸少女只嘿嘿一笑,快步跑进屋扶住了阿浓:“我来照顾季姑娘呀!阿时哥哥你快出去忙吧,这儿有我呢!” 秦时看着这近来每天都来得早走得晚,日日黏着阿浓,叫自己寻不到献殷勤机会的小丫头,暗暗磨了一下牙:“你最近很闲?” “是呀,家里没什么事儿,我哥又整日捧着书本不搭理我,我都要无聊死了。”余嫣然说完也不再看秦时,只迫不及待地扶着阿浓坐回床,语气兴奋又忐忑地抬着脸问道,“我觉得我的脸今儿比昨天白了不少,你快帮我瞧瞧是不是!” 秦母虽说是妇人,可她自己都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而秦时几人都是男子,这几日若非有余嫣然在旁帮忙,阿浓怕是没法过得那么自在——至少如厕洗澡什么的就是大难题。因此阿浓很感谢余嫣然,又见她似乎很介意“小黑妞”这个绰号,便与她说了几个便于操作的美肤方子作为谢礼。 这可把余嫣然高兴坏了——爱美是女子的天性,她虽说寻常行事大大咧咧不像个姑娘家,但对自己的容貌也是很在意的,尤其因肤色不似寻常女子白皙,她从小没少被人嘲笑,再加上如今还有个嘴贱的白羽整日“小黑妞小黑妞”的刺激她,余嫣然就更想变白了。可惜她是天生的皮肤黑,身边也没人懂这些,因此一直不得其法。 阿浓却不一样,她自小在富贵堆里长大,有下人捧着护着,不必刻意去记便能知道很多能叫人变得更美丽的法子。更有文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待她如亲女,时不时给她弄几个宫中秘方什么的,因此余嫣然想要变白,这事儿对她来说并不是太难。 这会儿见余嫣然兴奋得不行,少女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变白了什么的那肯定是错觉,毕竟才短短几日,再好的方子没那么快见效,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扫余嫣然的兴,只眉眼微弯道:“瞧着是细腻了不少。” 余嫣然仰头大笑两声,一双大眼睛眯成了缝儿,又抓住阿浓的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得意道:“还滑了不少,对不对?” 阿浓顺势捏了捏她的脸,如同从前沈鸳捏她一样:“对。” 这一瞬她的目光格外柔和,也格外悲伤,不过心思粗的余嫣然没有发现,她叫阿浓纤白如玉,细白嫩滑,力道也很轻柔的手捏得很舒服,下意识抬脸蹭了蹭她的掌心,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一旁秦时目光阴沉地瞪着余嫣然,饭也不想吃了。他都还没被阿浓摸过呢! 又想到这丫头近两日不知坏了自己多少好事,青年眼睛一眯,突然状似随意地说道:“好像确实是白了点,这下白羽要失望了,他昨儿还说你天生就是小黑妞,再折腾也白不了来着。” 余嫣然陡然从傻笑中清醒过来。 “他真的这么说?”不等秦时回答,少女已经抡着拳头气呼呼地冲了出去,“死胖子你给我出来,姑奶奶要打肿你的脸——” 默默宅斗了一把的青年微微弯唇,十分满意地关上了房门。 *** 一上午很快便在白羽和余嫣然的打闹声中过去了,午饭过后,阿浓有些困乏,靠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打劫!识相的就乖乖把女人和财物交出来!” “忠肃侯?忠肃侯算个屁!就是狗皇帝来了老子也照抢不误!兄弟们,给我杀!” 恍惚中,有凶狠狰狞的叫声夹杂着厮杀声与哭喊声若远若近地传来,刺得人耳底生疼,阿浓不安地拧了一下眉,下意识想抬手捂耳,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片男人的衣角。 上好的绸锦,清贵的月牙色,精致的君子竹纹绣……这是她爹的衣裳。忠肃侯季文浩,平生最爱清高端方的君子竹。 “侯爷,歹人们已经追上来了!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温柔急切的声音,是季文浩的真爱妾室陶姨娘。 “爹爹,妡儿害怕,妡儿不想被他们抓走,不想被他们卖掉……”娇弱惊惶的声音,是陶姨娘为季文浩所生的女儿季妡。 “哇——”惊惧交加的稚嫩哭声,是季妡的同母弟弟,季文浩的庶长子季千阳。 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身下寒意刺骨,阿浓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长相斯文白皙的中年男子。 他正紧紧皱着眉,面有为难:“可是娢儿……” “情况危急,咱们抱着阳儿,本就跑不快,若是再带伤者前行,必会拖累众人!妾身也不忍心丢下大姑娘,可是阳儿,他才将将五岁,我实在,实在是不忍心……” “爹爹他们来了——!” 阿浓没有去看一旁的陶氏几人,她只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是怎样慌张避开自己眼神的,又是怎样在她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咬牙抽回自己的衣角,头也不回护着真爱和其他几个子女离去的…… 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风雪呼啸声刮过耳旁,寒冷而凄厉。 阿浓趴在地上,没有哭,只是冷。身下的雪水仿佛从衣服里渗透进来,没入了四肢百骸,叫她连血液都凝结成了冰块。 她怔怔地看着地面上苍茫的积雪,满眼恍惚,直到歹人们脚步声渐近,方才从噩梦一般的世界里骤然惊醒。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忍痛爬了起来,拼命地往前跑去。 前路茫茫,风雪扑面,她咬着牙,依然没有哭,只是却渐渐被绝望包围。身后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阿浓几乎已经听到了他们兴奋狰狞的喘息声…… “不!不要——” 凄厉的尖叫声如闪电般划破阳光寂静的午后,正在杂物房里忙活的秦时心下一惊,几乎是一瞬间便扔下手中的东西赶了过来。 “阿浓!”床上的少女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浑身发颤不止,青年顾不得其他,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没事的,别怕,别怕……”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落在阿浓耳边,叫她渐渐从方才的迷雾中清醒了过来,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眼神茫然地看着他,许久才平静下来。 秦时在她彻底回神之前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但并未起身离开,只转头从一旁的盆架上取来毛巾,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我,我没事了,你……”阿浓偏头避开,伸手接过那毛巾自己轻轻拭了拭额角,这才垂着眸子说道,“多谢。” 她看似镇定从容,可耳朵却红了个透,显然是因方才的失态而羞窘。 秦时的视线扫过她紧紧绷着却绯红一片的脸蛋与玲珑秀气的耳朵,最终落在了她光洁如玉,此时也染上了一层红霞的颈间。喉咙微微动了两下,青年移开视线,面色日常地问道:“做噩梦了?” 想着梦中的一切,阿浓双拳微紧,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梦而已,醒了就好了……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突然起身走了,阿浓微愣,半晌才抿着唇角冷笑了一声。 是梦,可这个梦,即便是醒了也永远不会散去。 *** 秦时很快便回来了。 “喝吧,听说枣茶安神。” 看着青年手中的瓷碗,阿浓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才伸手接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多谢。” 天寒,她方才又出了不少冷汗,这会儿浑身湿冷很不舒服,确实需要喝点热的东西暖一暖身子。没想到这秦时外表看着不修边幅,人还挺细心的…… 阿浓对他的防备不知不觉又褪去了一些,然想到方才他抱着自己细细安抚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抿了一下唇,脸蛋微热。 从未与异性这般亲近过,她心中实在有些不适,偏人家又只是出于好意,并非刻意耍流氓,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努力装作不记得。 喝了热气腾腾的枣茶,鼻尖冒出了些许细汗,身上也不再寒意阵阵,阿浓慢慢舒出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是到底叫方才的噩梦影响到了心情,她捧着手中的碗静默不语,神色有些冷。 秦时看着她,刚想说什么,方才趁阿浓睡觉拉着白羽秦临跑出去玩的余嫣然回来了。 “季姑娘你醒啦?咦,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好……是不是阿时哥哥欺负你了?”   ☆、第10章 第10章 秦时特别想把这缺心眼的丫头扔出去,但见阿浓情绪不好,到底是忍住了,只道:“要不要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阿浓原就恨不得天天洗澡,这会儿又出了一身汗,自然不会拒绝。至于秦时的殷勤与体贴,从前在家中叫人伺候惯了的季大姑娘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暗想这青年为人不错,来日要多给他一些银钱作谢礼才好。 秦时不知阿浓心中所想,得了她的话之后便出门了。 去厨房烧上热水,又叫了白羽过来照看,青年便转身回了隔壁的杂物房——经过他多年的修补改建,这原本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如今已和寻常的农家院子差不多了:四个大小差不多的卧房,一个书房,一个厨房,一个净房,一个杂物房,另还有院子与地窖,算得上齐全。杂物房里放着一些先前修补房子时用剩的木料,秦时这些天用这些木料日夜加工做了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浴桶,如今已基本成型,只用再稍稍打磨一下便可以使用了。 她爱洁,定会喜欢这个。青年弯唇,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正忙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秦临抱着土豆走了进来。 他刚从外头回来,这会儿眼睫上还沾着水汽,鼻尖与耳朵也红红的,带着些许寒意,秦时回头看他,腾出一只手搓了搓他冰凉的耳朵,笑问:“方才去哪儿了?” “溪边的林,林子。”秦临将土豆放在地上,从胸前的布兜里掏出一朵皱巴巴的红梅递过去,明亮的双眼完成了月牙,“看。” “梅花?”秦时接过一看,挑眉笑了,“在那林子里摘的?” 他时常不在家,对附近的山林不如没事儿就满山跑的秦临熟悉。秦临点头应了一声,突然伸手扯了一下秦时的衣角,轻声道:“嫣,嫣然姐姐说,用花,花瓣洗澡,会香香。” 秦时心中一动,低头看他:“她怎么知道的?” “浓,浓姐姐说的。”秦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天真无辜却又带着几分狡黠地说道,“我,我带哥哥去,去摘吧?” 小家伙看似腼腆害羞,安静懵懂,其实极为聪明,还有点早熟,再加上自己虽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刻意掩藏,所以秦时并不意外秦临会看出他对阿浓的心思。 “怎么?替哥哥着急呢?”青年揉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沉沉地笑了起来。 秦临点头,睫毛微闪,小大人一般说道:“阿,阿浓姐姐做嫂嫂,挺,挺好的。” 秦时忍俊不禁,逗他:“那你说说看,她都哪里好。” 秦临认真地答道:“她,她能让你和娘高,高兴。” 自从浓姐姐来了之后,哥哥每日都很开心,呆在家中的时间也多了。娘也是,不仅发病的次数少了,晚上睡觉也不再总哭了。所以……哪怕浓姐姐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里,他也一定要帮哥哥和娘亲留下她。 秦时闻言心头一软,问他:“那阿临高兴吗?” 秦临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哥哥想娶一个也能叫阿临高兴的人做妻子。”秦时伸手捏捏他的脸蛋,“所以说说看,你觉得阿浓姐姐怎么样?” “我,我也觉得她挺,挺好的。长,长的好看,也,也很和气。”秦临沉默半晌才脸蛋微红,目光晶亮地笑道,同时心下也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气。 哥哥没有因为喜欢上别人就减少对他的疼爱,真好! “那就行。”秦时被弟弟逗笑,却又忍不住得意地想——他喜欢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那,那你快点,我,我带你摘花去!” 见他还惦记上这事儿了,秦时笑出了声:“行,那一会儿就有劳秦小公子带路了。” 秦小公子听见这称呼很有些害羞,却又忍不住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只要是哥哥想要的,他都一定会帮他得到,不管用什么方法。 *** 秦时在外头忙活的时候,阿浓正拿着余嫣然给她折回来的梅花枝于手中把玩。 火焰一般娇艳又不落俗的红梅,骄傲肆意地怒放在褐色枝杈间,生机勃勃,暗香阵阵,叫人见之欢喜,心情大好。 “能帮我寻个花瓶来吗?” 少女素手拈花,乌发微垂,偏头浅笑的模样如同一副绝世画作,令人心中惊艳,轻易移不开眼。 余嫣然呆呆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捂着胸口,似哭似笑地喃喃道:“你若是天天这么对着我笑,别说是个花瓶,就是要整片梅花林,我大概都能心甘情愿地给你砍来……” 太好看了啊,同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抵抗不住她的笑容,更别说阿时哥哥了。余嫣然想着又看了阿浓一眼,见她正因自己的话掩袖大笑,素日清冷的眉眼间笑意氤氲,如寒冬里破云而出的阳光,清冷柔软,如梦似幻,更觉得没有活路了——见过了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谁还能看得上她这样的路边小野花呢? 前途堪忧啊!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可余嫣然对阿浓却也一点都嫉妒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两人差距太大,没有可比性,也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的相处叫两人成了亲近的朋友,她心中只有满满的羡慕和赞叹,并没有其他念头。 “你若是男子,定是个风流人,瞧瞧这嘴甜的,不知要哄去多少姑娘的心呢。”阿浓只笑了片刻便自持地打住了,只是见余嫣然可爱,又不愿再静下来回想方才梦中的场景,便开口打趣道。 余嫣然没想到阿浓还会说笑,惊讶一瞬之后乐了:“哈哈真的吗?那若哪日我真的变成了男子,定要第一个来哄你……” 门外终于搞定了一切,正要搬浴桶进屋的秦时:“……” 死丫头这是在调戏阿浓?嗯?! “哥?”一旁拿着小花篮的秦临歪头看了突然黑脸的兄长一眼。 “……没事,进去吧。”秦时眯眼暗哼,将那浴桶搬进屋子,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下。 余嫣然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惊呆了:“这这这是——” “浴桶。”秦临细声答道,而后拿着手里的小花篮蹬蹬蹬跑到阿浓眼前,将满篮子娇艳的花瓣递给她,眼睛亮亮,脸蛋红红,羞涩腼腆地笑道,“给你,不够,再,再叫哥哥摘。” 阿浓正惊喜交加地看着那个大浴桶,闻言方才回神朝这眼珠子似墨玉一般漂亮的男孩看去:“这花……” “洗,洗澡用,嫣然姐姐说会,会香香。” 阿浓一怔,又忍不住抬头朝那浴桶看去,秦时出去提热水了,余嫣然正趴在那桶边好奇地往里头看——她平日洗澡都直接淋浴,没有用过浴桶,因此瞧见这东西感觉十分新鲜。 少女顿了顿,半晌方压下心中讶然与欢喜,好奇地问道:“这浴桶是哪儿来的?” 秦临长睫扑闪,细声细气地答道:“我,我哥做的,他说姐姐脚,脚伤了,用这个洗,洗澡更,更舒服。” 阿浓闻言一惊,她虽不懂木工木活,却也知道要在短短两三日里做好这么大一个浴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秦时…… 正愣着,青年提着两桶滚烫的热水回来了。 “前几日收拾杂物房的时候发现里头还有些盖房子时剩下的木料,正好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也没什么事儿可做,所以就试着做了这个。你先用用看吧,若是哪里不好就告诉我,我到时再修整。” 阿浓偏头看他,青年正在往浴桶里倒水。水声哗哗,朦胧氤氲的热气如烟雾升腾,衬的这满面胡子,粗犷刚硬的男子眉眼发软,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他的动作很利落,卷起的袖口露出结实的肌肉,看起来十分有力量。 不知为何,阿浓忽然对他胡子掩盖下的容貌感到了一丝好奇——秦母和阿临都是秀美清俊的长相,秦时除了眼睛,整体看起来和他们不是太像,那么他长什么模样呢? 然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阿浓并未深思,因为秦时已经倒好热水了。 “水不够就说一声,外头还有。”他抬头一笑,声音略显低沉,却很好听。 “嗯……多谢。”阿浓微怔,可想着终于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了,顿时也顾不得其他,只难掩欣喜地与秦时道了一声谢,又在心里将许给他的那份谢礼往上加了两成,这便眼巴巴地看着那浴桶不动了。 秦时看着她,看着这虽未笑逐颜开,唇角却不由自主飞扬了起来的少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眸子深深地笑想:她果真是欢喜的。 “诶?阿时哥哥,这是什么呀?”余嫣然的叫声引得二人回了神,阿浓抬目一看,发现她手中捧着一团木色的东西,看那样子,似乎是…… “鸭,鸭子,”一旁秦临羞涩地解释道,“洗澡,可以玩。” 阿浓愣愣地那群圆圆胖胖,憨态可掬的木雕小鸭子,半晌才反应过来,秦时不止给她做了个浴桶,还给她做了洗澡时玩的玩具! 季大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又不是小娃娃,哪里还需要这个! “剩了几块不错的边角料,顺手就用上了,你拿着玩吧,”少女脸红的模样太令人心痒,秦时忍不住逗她,“阿临那儿也有一组,你若不知道该怎么玩,叫他先教你。” 阿浓:“……”这人又促狭了,讨厌!   ☆、第11章 第11章 泡完澡后,阿浓懒懒地倚在窗前晒太阳。 她醒来那日风雪初停,而后一直未有再起,虽说天气仍寒,不见太多回暖的迹象,可这会儿她刚洗完澡,浑身发暖,又有虽不如春夏之时暖和热烈,但依然明媚的阳光笼着,倒也一点不觉得冷。 天空澄澈,高而宽广,抬目望去,远处有墨白色群山,空灵而悠远。院子里积雪未化,仍是白茫茫一片,阳光一照,晶莹闪烁,好看得紧,只是此刻阿浓却无心赏雪,因为…… “死胖子别跑,看招!哈哈哈中啦中啦!” “嘶好冰好冰——可恨的小黑妞,竟专往本少爷脸上砸!砸坏了我俊俏的脸蛋,你赔得起么你!” “俊什么?俊俏的脸蛋?哈哈哈哈就你那张大胖脸,还能再不要脸一点么你?” “胖,胖怎么了!胖就不能俊了吗?我告诉你,就算胖,本少爷也定是这世上所有胖子中最俊的那一个!” “哈哈哈哈白胖球你,你这是要上天啊!来来,让姑奶奶送你一程!” “嗷嗷嗷冰死我了!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怕你不成!来呀!” 看着院中正拼了命一般互丢雪团的余嫣然和白羽,阿浓嘴角微抽,抬手揉了一下脸。 这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每次一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掐架,跟八岁孩童似的。偏一旁秦母还不停地给他们加油助威,叫二人越发兴奋,大有决战到天明之势,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嘎嘎。 正想着,窗前突然出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阿浓低头一看,漂亮秀气的男孩儿正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笑容腼腆。他胸前的布兜里,一团小黄毛也正探头探脑地往外钻,看起来笨拙又可爱。 少女不自觉柔了眉眼,浅声问道:“功课做完了?” 秦临每日都有固定的学习时间,白羽会给他布置功课。 男孩点头,有些羞涩地将手中的油纸包往她跟前递了递。阿浓定睛一看,是几块卖相一般,看起来很普通的糖饴。 “我饱着呢,你自己留着吃吧。” 秦临抿了一下唇,似乎有些失望,半晌才很小声地说道:“干,干净的。” 阿浓一怔,诧异于他的敏感,顿了片刻才道:“我没吃过这个,好吃吗?” 秦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急急地说道:“好,好吃,不骗你。” “那我尝尝。”阿浓伸手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片刻在男孩充满期待的注视下认真地点了一下头,“酸酸甜甜,确实好吃。” “哥,哥哥买的。”秦临小脸红红地笑了,眸子弯弯如月牙,可爱得叫阿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啪”的一声,一团冰雪迎面飞来,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少女的脑门上。 阿浓懵了,倒不是疼,就是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手抖了一下!季姑娘你没事……”不远处白羽笑着跑了过来,可话还没说完,便被迎面飞来的两大雪团砸了个正着。 “不许你欺负我儿媳妇!”秦母飞快地跑过去抓住白羽的胳膊,放声高喊道,“阿时阿时快出来!你娘子被人欺负啦!” 正在屋里准备晚饭食材的秦时闻声而出:“嗯?哪个不要命的,叫他报上名来。” 秦母扯着白羽大声告状:“就是他就是他!抢儿媳妇的肉吃还打她!我帮你抓住他了,你快来帮儿媳妇报仇!” 抢肉吃什么的,明明他才是被抢的那一个!白羽嘴角抽搐,却并未挣扎,只皱着胖胖的脸蛋不停哀叹道:“冤枉,实在是冤枉啊!” 一旁余嫣然幸灾乐祸地大笑:“冤什么冤,就你最快活该了,来来,阿临,大娘,咱们一块儿冰他!” 说着就抓起一团雪塞进了白羽的袖子里。 秦临没动,毕竟那是自己师傅。倒是秦母觉得好玩,也跟着照做,往白羽衣领里塞了一大团雪。 胖青年顿时抱着胖肚子四处逃窜,叫的凄惨极了:“季姑娘救命——” 阿浓叫这几个活宝逗得眼中露出了笑意来,刚要说什么,窗外突然压来一道高大的人影,随即她放在窗沿上的那只手便被人轻轻地握了一下。 “一起玩?”秦时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团积雪,冰凉的触感叫阿浓惊诧之余猛地哆嗦了一下,竟没有注意到青年这一瞬的越界。 “不了,我脚伤未好,还是看你们玩吧。”自幼便跟着宫中嬷嬷学习皇家礼仪,一举一动皆端庄优雅的季大姑娘表示,她才不要做这么幼稚无状的事情。 “我帮你,你只扔便是。” 刚要再拒绝,一旁秦临已经满眼期盼地望了过来:“好,好玩的!” 阿浓:“……” 到底没抗住小家伙巴巴的眼神,少女不甚自在地将手中的雪团随意扔了出去。 啪。 竟正中白羽颈窝。 “掉衣服里了掉衣服里了!好冰!”倒霉催的胖青年顿时抖着衣襟嗷嗷直叫。 余嫣然和秦母齐齐拍掌欢呼,秦时笑着对阿浓眨了一下眼睛:“一击即中,真厉害。” 秦临也忍不住点了点小脑袋。 阿浓愣了愣,不知为何嘴角竟忍不住想要弯起。 “再来。”又抓了一把雪塞到她手中,秦时这一回没忍住在她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少女没有发现,只略带兴奋地将手中的雪团再次砸向了白羽。只是这一回白羽躲过了,反倒是一旁追着他闹的余嫣然不慎中了招。 阿浓一瞬错愕,刚想说什么,余嫣然已哈哈笑着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朝她扔了过来:“我要报仇啦,季姑娘看招!” 秦时侧身替她挡开,又抓起一团雪塞到少女手里:“放心砸,我护着你。” 阿浓没说话,只下意识转过头,眼睛发亮,双颊微红地看了他一眼。 悬崖上迎雪而开的花也不及她半分美丽,秦时眸子发暗,几乎要忍不住俯身过去亲她嫣红的唇瓣。 一定很软很甜,他轻轻摩挲着自己触碰过她小手的指尖,目光幽暗地想。 *** 那日雪仗之后,阿浓与秦家人及余嫣然白羽二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她开始安心养伤,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满怀戒备,不敢安睡。 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已是七天后。 经过这些天的将养,阿浓脚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虽还不能剧烈跑动,下地走路却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日下午,阳光极好,天气也比前几日暖和了许多,余嫣然拉着阿浓出了门,说是要带她去看林子里赏梅。阿浓没有拒绝,在屋里闷了这么多日,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随行的还有秦临,他对阿浓十分亲近,近来总粘着她,阿浓喜他乖巧可爱,对他也是越发地温和了。 白羽本也要跟着去的,只是秦时一早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他不敢叫情况特殊的秦母一个人待在家里,因此便留了下来。 “儿媳妇回来了你记得叫我知道吗?我给她做了手帕,一会儿要给她看的!” “知道知道,绝不敢忘!现在大娘先回屋歇一会儿好不好?” 哄好了秦母,胖青年贼笑着抱着肚子往厨房摸去,准备找点肉吃,谁料刚走了两步,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扑闪声。 来信了。 白羽笑容微顿,片刻才转身朝那只信鸽走去。刚解下信筒取出里头的信纸,外头院门叫人推开,秦时回来了。 “喏,翠花来信了。” 秦时一愣,加大步子走过来接过了那信,只是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往阿浓所住的屋子看了一眼。 “人呢?” “小黑妞和阿临带她出去玩了。”白羽说完才发现秦时的不对劲,“你这是……大过年的还有不长眼的敢惹你?” “鹤州那边,连飞死了。”青年目光阴沉,气息冷冽,显然是心情极为不佳。 “什么?!”白羽这下也是笑不出来了,眉头猛地皱了起来,问道,“谁干的?” “万宇山,那孙子带着咱们在鹤州所有的势力投靠了宋千和。” 一瞬诧异之后,白羽冷笑连连:“那小子平日里见着你双腿都要发抖,能有这样的胆子?这山下有些人的心是越来越大了。余村长那边知道了吗?他怎么说?连飞是他表侄子,这一回他应该不会再拦了吧?” “嗯。”秦时淡淡点头,眸中杀意却不减,“我过两日会去一趟鹤州,你看顾好家里。” 白羽一愣:“你亲自去?这都快过年了……” “连飞死得冤枉,何况宋千和……新仇旧恨,也该有个了断了。”秦时说完不再提此事,只展开手中的信飞快地看了起来。 知道他心中已有成算,白羽也不再说什么,只眼巴巴地看着那信,好奇地问道:“怎么样?信上都写什么了?季姑娘的未婚夫是谁啊?她真的三个月后就要出嫁吗?” 秦时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不变,直至看到最后几行字,方才猛地眯起眼睛,目光幽深地弯了一下唇角:“不,她只会是我的妻子。”   ☆、第12章 第12章 那厢秦时看完信之后心情好了不少,这厢,阿浓看着眼前清艳如画的景致,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松快的笑意。 蔚蓝澄澈的天空下,寂静无声的草木深处,一片夺目的红梅树在皑皑白雪中拔地而起,傲然挺立在料峭寒风中,摇曳而笑。它们像朦胧的雾,像热烈的火,也像少女脸上新抹的胭脂,鲜活,明媚,带着蓬勃的生机。 透过娇艳交错的枝桠,隐约能看见对面墨白色的远山以及山下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阿浓有些好奇地往前走了走,发现这片梅花林外竟是一处断崖。断崖下方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的小村庄,阿浓站在这高处俯瞰,能将整个村子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就是……飞龙村?” 不远处余嫣然快步走了过来:“是呀,你看,村尾那间青瓦大宅院就是我家!喏,就在那,看到了吗?院子里种了三棵大桃树的那间!” “嗯。”阿浓点头,心中却有些讶异。因为山下这村子虽小,却完全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破旧落后,反倒屋舍俨然,人来人往,一派富足之相。可观其周围地形,却又分明是处在深山老林之中,瞧着偏僻得很。她虽不常在外行走,却也是去过乡下庄子里散心的,且举凡是富裕繁华之地,必然要有好的地形与便利的交通,这飞龙村二者皆缺,却发展得比一般乡村都要好…… 怪。 这个飞龙村,和秦家人住的那座山神庙一样怪。 但想着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阿浓也没有多问,只又看了一眼这个古怪的小山村,转头道:“这里风好大,我们回林子里吧。” 崖上寒风呼啸,不过片刻,她的脸就已经有些发僵了。 “嗯嗯回去吧,你若是有兴趣,改明儿有空了我再带你下山玩……额,看一下。”本是随口说出的话,可到最后余嫣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改了口。 阿浓对她的异常只做看不见。她知道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只是这秘密与她无关,她也就生不出太多探究的心了,横竖过些天她离开之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回来。 余嫣然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阿浓,见她仿佛没有注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倒是她身边的秦临抬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少女,长长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你,你喜欢这,这里吗?” 突然被人抓住了袖子,阿浓愣了一下,片刻看了看眼前如梦似幻的梅花林,对身边的男孩微微一笑:“嗯,这里很漂亮。” 秦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露出一个羞涩明亮的笑容,而后又细声道:“春,春天会更漂亮。山,山上很多花,还有鸟,还,还有兔子。夏天,可,可以去河里抓,抓鱼,还可以看,看星星。秋,秋天有很,很多果子,很,很好吃……” 这里一年四季都很漂亮,所以,快点喜欢上这里,不要再想着走了。 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阿浓有些惊讶,但见男孩眼神有些着急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慢慢说,我听着呢。” 她笑起来的样子比梅花还好看,可秦临却知道,她还是想走的。 男孩抿了一下嘴角,刚想再说什么,一旁余嫣然突然兴奋大叫道:“你们快来看,这里好像有几颗蛋!” 蛋?! 阿浓惊讶,牵着秦临走过去一看,发现那矮树丛下的枯草堆里,果真有五六颗比普通鸡蛋要稍稍大一些的白蛋。 “这是什么蛋?” “不知道啊,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鸟儿把蛋生在这儿呢?”余嫣然四处看了看,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双眼闪闪发光地舔着唇道,“这个,能遇见就是缘分啊,咱们还是把它们带回去……”吃掉吧。 “孵!”话还未完,秦临已经飞快地凑上去将那几颗蛋捡起来塞到了阿浓怀里,“咱,咱把它们带回家,孵,孵出来,好吗?” 阿浓叫他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地抱着那窝蛋,想放下却又不敢动:“那个,我不会……” “红,红薯会孵,土,土豆也是它孵出来的。”秦临一双大眼睛亮极了,他小手指着胸前布兜里探头探脑的土豆,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开心极了,“我,我们给,给看着就行。” 红薯……秦家的鸡棚里养着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和一群小鸡,红薯是那只母鸡的名字。 阿浓嘴角微抽,半晌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几颗蛋:“那……我怕不小心弄碎它们,还是你来……” “土,土豆有新的小,小伙伴啦!”秦临并没有给她机会说完,见她似乎不再拒绝,顿时兴奋地拉着她往前蹦去。阿浓想叫他把蛋接过去,可男孩见她立在那迟迟不动,顿时便用一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方,方才拿起来的时,时候,用袖子擦,擦干净了的。” 似乎她不抱这几颗蛋就是嫌弃它们脏一般。 阿浓:“……” 虽然她确实有点嫌弃,但……罢了。 “走吧。” *** 见阿浓出去一趟竟抱了一窝蛋回来,秦时有些讶异,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白羽已经双眼发亮地冲过去,兴奋地绕着她走了两圈:“有蛋吃!” 余嫣然冲他做鬼脸:“猪,就知道吃!”完全忘了自己方才也是一样的反应,满脑子都是“野鸡蛋好香好香”的。 秦临赶忙伸手挡在阿浓身前:“不,不吃!孵的!” “不……不吃啊?”白羽失望极了,“野鸡蛋很好吃的。” “不,不一定是野,野鸡蛋。”秦临坚决地摇摇头,这才蹬蹬蹬跑到秦时面前,冲他狡黠眨眼道,“浓,浓姐姐抱,抱来的,她说要,要和我一起把它们孵,孵出来!” 秦时一看便知道弟弟打的什么主意了。想着方才那信上所写之事,他心中一动,伸手重重地揉了揉秦临的脑袋,压低了声音笑夸道:“阿临真棒,帮了哥哥一个大忙。” 他正愁不知该用什么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地多留几日呢,如今…… 青年弯唇,转身走到阿浓身前接过那几枚蛋,不动声色地说道:“走,孵蛋去。” 阿浓原本对这事儿没多大兴趣,不过是碍着秦临方才勉强配合,可掩着鼻子走到鸡棚旁往里一看,眼睛便落在里头那几只刚孵出来的小鸡崽身上不动了。 小小黄黄毛茸茸的一团,巴掌大小,摇摇晃晃地蹦跶着,时不时点一点小脑袋,看起来可爱极了。她抱回来的那几枚蛋过些天也会孵出这样的小家伙来吗?好像……挺很神奇的。 正想着,手背突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蹭了一下,阿浓低头一看,是秦临胸前布兜里的土豆。 嘎嘎嘎! 小家伙仿佛是看到了小伙伴很开心,正不停拍打着小肉翅膀往外探着脑袋,秦临见此便弯腰将它放进了鸡棚。 小毛团子顿时摇摇摆摆地冲过去和那群小鸡崽玩在了一处。 “土豆也是阿临从前在外头捡回来,叫红薯孵出来的。”秦时见此笑了一下,转头对阿浓说道,“原也是准备将它养在鸡棚里的,可因是自己捡来的,阿临格外关心它,整日守在鸡棚旁不肯离开,所以我便干脆叫娘做了个布兜,叫他随身带着照顾了。” “原来是这样,”阿浓点头,眼角不自知有些发亮,“那它们要多久才会出来呢?” “我知道我知道!”白羽在一旁不怀好意地嘿笑道。 秦时转头冲他冷笑:敢捣乱试试! 自从阿浓来了之后,在家中地位急剧下降,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肉了的胖青年扬了扬肉嘟嘟的下巴:有本事你用肉贿赂我呀! 秦时继续冷笑:想被赶出去睡山头? 白羽:“……”他真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嗯?”一旁阿浓疑惑地看了看两人,怎么不说了? 秦时好整以暇地看着白羽:你说。 白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不给肉吃还要我背锅,你还是人吗! 秦时冲他微微一笑。 “……”心里疯狂地诅咒了一下这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小伙伴,胖青年这才有气无力答道,“土豆叫红薯孵了十七八天就出来了。” 至于鸡鸭鸟类完整的孵化周期一般都要一个多月什么的,这事儿他可不知道。 信已经送出去十天了,那么等安王府回信来人,约莫还需要十到二十日。阿浓默默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应该能看得见蛋里的小家伙出来,顿时心情很不错地笑了一下:“嗯。” 她显然是上心了。 秦时眸子幽深地弯了弯唇,很好。 “十七八天?可我记得秋葵姐家的鸡……”余嫣然这时却有些疑惑道,只是话还未完便叫人重重扯了一下头发,少女痛得大怒,扭头便一巴掌拍在了一旁白羽的背上,“死胖子你敢偷袭我!” 白羽被打蒙了:“我什么时候偷袭你了?” “装傻?装死都没用,看招!” “嗷嗷死丫头你不讲理!” 这两人又闹起来了,阿浓习以为常地摇了一下头,秦时却是笑意深深地看了她身侧的秦临一眼。 秦小公子脸蛋微红,笑容腼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纯良无害极了。   ☆、第13章 第13章 因天气严寒,秦时最终将那只名叫红薯的母鸡抱到了杂物房,用破棉袄给它做了个窝,让它在屋里孵蛋。 这窝是阿浓被秦临拉着帮忙一起做的,虽她只是在一旁打个下手帮着递递东西,但少女看着事后的成品,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雀跃与期待。 看着她不自知发亮的双眸,秦时藏在胡子下的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又见她头发上似乎粘了什么东西,青年眸子微闪,十分自然地伸手拂过了她的发梢。 阿浓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避开:“怎么?” 秦时摊开修长的大手,两片嫣红的梅花瓣正静静躺在他掌心里。阿浓这才面色稍缓,只是还没开口,门外便突然传来一个陌生急切的声音:“秦大哥!” 阿浓回头一看,见是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瞧着约莫二十来岁,身着一袭月色棉袍,头戴同色方巾,手执一把花鸟折扇,与白羽一样做书生打扮,可因身材粗壮结实,皮肤黝黑如炭,面容憨厚呆楞,竟半点没有斯文的感觉,反倒是怪异得紧。尤其那张算不上英俊却也十分端正的脸上还赶着时下流行的文人风潮在脸上涂了一层白色脂粉,更令人觉得无法直视。 不过他自己显然不觉得,紧紧握着手中那柄不该出现在大冬日的折扇,努力做出了风流潇洒的样子。 阿浓:“……” 见她只看了余东一眼便抽着眼角飞快地转开了视线,秦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低声问道:“和他比起来,我是不是特别俊?” 阿浓顿时用惊异的目光看这毫无自知之明的青年。满脸胡子,不修边幅,跟个野人似的家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俊呢? 少女没说话,可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他答案,秦时顿时笑容一僵,摸着满是胡子的下巴深思了起来。 她显然并不喜欢自己胡子拉碴的模样,难道他要把留了多年的宝贝胡子刮掉? 正想着,余东已经快步走到门口,一旁余嫣然看到他十分惊讶,不等他说话便跑上去扯着他的袖子连珠炮似的问道:“大哥你终于肯出门了!一定是想通了对不对?太好了,我告诉你,那个莫玲玲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是考上状元她也不会——你怎么也来了?!” 认识那么多天,这还是阿浓第一回看到余嫣然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少女讶异挑眉,下意识往余东身后看去。 那是个皮肤白皙,相貌出众,气质清纯柔弱,如同小白花一般惹人怜惜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身穿一件粉白色绣花夹袄,头发用珠花挽成髻,是出嫁妇人打扮。或许是面容生得美丽,也或许是气质太过柔媚,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乡下女子,反倒隐隐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此刻这女子正双眸含泪,怯生生地看着余嫣然,似乎被她恶劣的态度吓到了。 余东见此赶忙对自家妹妹道:“嫣然,玲玲乃是来寻秦大哥的,她有事想与秦大哥……” “你明知道阿时哥哥不喜欢外人到这里来的!”余嫣然不等他说完便忿忿跺脚道,而后更是忍不住伸手要去推那名唤莫玲玲的柔弱女子,“出去,你快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阿东!”莫玲玲吓得直往余东身后躲,小脸煞白煞白的,似乎余嫣然是什么洪水猛兽,下一刻就要夺了她性命一般。 余东顿时心疼地护住她,憨厚黝黑的脸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嫣然,汝怎能这般与玲玲说话?她是……” 余嫣然还没说话,她身后的白羽已经翻了个大白眼道:“是什么?你就你,还汝,好好说话!” 余东并不恼,只黑脸微红地看了莫玲玲一眼,眼神痴痴地说道:“斯文之人该当如是。” “该当个屁该当!”余嫣然大怒瞪向莫玲玲,“都是你,害得我哥好好一个人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莫玲玲瞧着快要哭了,细声细气地十分可怜:“我没有……” “够了,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众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秦时目光冷冽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转头对阿浓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阿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出去便出去,与她说什么? 秦时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微微弯了一下唇,而后才捏着手中的两片梅花瓣,带着门口四人走了。 *** “秦爷,求秦爷饶了我弟弟广林吧!他与万宇飞素来不对盘,如何会帮他行事?他是无辜的呀!”一进书房,莫玲玲便嘤嘤哭着朝秦时跪下了,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一旁余东心中不舍极了。 “秦大哥……” “你知道她弟弟……准确地来说是小叔子,你知道她那个小叔子犯了什么事儿不?” 白羽笑眯眯的一句话问得余东呆了一下,半晌这身材如熊的黑脸汉子才坑坑巴巴地答道:“我,吾,玲玲说广林贤弟遭人陷害犯了错,被秦大哥关进水牢了……” “嗯,那你知道他犯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不?” 余东一愣。 “他在家里闭门读书,半个多月没出来过了,哪里还知道关心外头的事儿!定是这女人哄骗着他来的!”一旁余嫣然恨铁不成钢道,末了才又飞快地看了一旁气息冷然的秦时一眼,低声问白羽,“那邱广林做什么事儿叫阿时哥哥生气了?” 白羽这时也没心思逗她,只收了笑容淡淡地说道:“连飞死了,万宇飞杀的。” “你,你说什么?!”余嫣然脸色一白,失声尖叫,余东也猛地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白羽没有理会他们,继续道:“万宇飞带着咱们在鹤州的所有势力投靠了宋千和,如果不是邱广林在村子这边替万宇飞作掩护,姓万的不可能那么轻易成事,所以小东子啊,你觉得你把这邱家大嫂带到阿时面前来给邱广林求情,合适吗?” 合适吗? 温温和和三个字,却叫余东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是的不是的!秦爷,白先生,广林绝对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他不会背叛秦爷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求求您饶了他……” “贱人!我杀了你!”亲兄长一般的表哥竟叫人害死了,余嫣然从惊骇中回过神,顿时红着眼睛尖叫一声朝莫玲玲扑过去,按着她的肩膀便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莫玲玲没来得及躲开,生受了这一下,顿时狼狈地捂着脸跌坐在地,惊慌失措地哭了出来:“阿东救我!” 余东这时才僵硬地回过神来。他是喜欢极了莫玲玲没错,可连飞是他兄弟,如果知道邱广林犯的是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上山来求情! 莫玲玲糊弄了他。 当然,也怪他自己蠢,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便在莫玲玲的眼泪攻势下急吼吼地带着人来了。 “秦大哥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老子这就带她走!”余东心痛万分,黑硬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狠意来,再不见方才硬装出来的半点斯文,“万宇飞那小子,爷爷会亲手剁碎他给我飞哥报仇!” 莫玲玲哭得可怜极了:“阿东!这都是万宇飞造的孽,我家广林是无辜的,他绝对不会……” 余东能理解莫玲玲想要救邱广林的心情,盖因那邱广林是她死去的丈夫托付给她照顾的唯一一个弟弟,可他做不到为害死自己兄弟的人求情,遂只硬下心肠道:“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不必你求情,秦大哥也自然会放了他,走吧!” 莫玲玲慌忙挣开他的手,扑到始终没有说过话的秦时跟前,抬起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破釜沉舟似的哭叫道:“秦爷!只要秦爷愿意放了我广林,我可以帮秦爷达成心愿!我,我手中有王大义等人背叛秦爷的罪证……” 秦时这才低头看向这个瞧着柔柔弱弱,暗地里却闷声不响做了许多大事的女人,意味不明地敲了一下椅背:“是吗?” *** 阿浓从杂物房出来之后便回屋了,刚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从白羽那里借来的杂书,余嫣然便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阿浓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道:“怎么哭了?” 少女声音冷清,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余嫣然想着连飞的死,心头大痛,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阿浓一愣,虽有些不自在,却到底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因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也没有开口,就那么安静地陪着她,余嫣然痛痛快快发泄了一顿,半晌才吸着鼻子两眼通红地坐了起来。 “快擦擦,”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递给她,阿浓这才目光柔和地说道,“都变成小花猫了。” 余嫣然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这才靠到这莫名叫人感到安心的少女身上,哽咽着说道:“我,我表哥叫人害死了……”   ☆、第14章 第14章 表哥?叫人害死了? 阿浓一惊,却也没有贸然多问,只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慢慢说。” “阿飞哥哥是我表姑的儿子,比我大十来岁,是个很聪明很善良的人,也很疼我……”余嫣然说到这便说不下去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掉个不停,显然是伤心极了。 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和娘亲都已相继离世,阿浓十分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见此不由心生怜惜,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泪,低叹道:“节哀。” “我会给阿飞哥哥报仇的,我一定要给他报仇!那个万宇飞,我绝不会放过他!还有邱广林……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王八羔子!”余嫣然哭着哭着又握着拳头满目愤恨地直起了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哥竟还带那个贱女人来与阿时哥哥求情,我讨厌死他讨厌死他了!” 她说的很快,又带着鼻音,阿浓没有听清她具体都说了什么,但“贱女人”三个字却没有错过。想起方才那个紧紧跟在余东身后,一直在惺惺作态的女子,少女有些不喜地皱了一下眉头:“她是……” “她叫莫玲玲,是五年前被……嫁到村子里来的。她相公是我们村子里邱长老的儿子,身子骨不大好,三年前病死了,邱长老伤心之下也跟着去了,此后这女人便一直和她婆婆与小叔子一起住。前不久,我大哥不知为什么突然看上了她,得知她喜欢斯文的读书人,从前最不喜欢看书的他竟整日把自己闷在家中识字念书,还穿的不伦不类与傻子一样,可把我爹娘给气的!其实这年头寡妇再嫁很平常,若她是个好的,我自然不介意她做我嫂子,可这莫玲玲是个朝秦暮楚的贱人呀!”余嫣然说到这急急地喘了一口气,显然是气得狠了,半晌才又咬牙道,“我亲眼看见过她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就在村口那苞米地里!偏我大哥叫她勾了心魂,竟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实在是气死我了!还有还有……” 阿浓愕然,但并未接话,只安静听着,等余嫣然将心中苦水统统倒了出来,方才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日久见人心,若她真不是个好的,总有一日你大哥会看清她的真面目的。” “他才不会呢,他都叫她迷了心窍了!”余嫣然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这般发泄了一顿之后,心中也是舒服了许多,她说完吸吸鼻子,这才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说道,“谢谢你安慰我。对了,接下来几天我可能没时间来找你玩了,阿飞哥哥那边……” 她说着眼中又浮现了泪意,阿浓忙点头表示理解,又道了一声“节哀”。 这时外头院子里突然传来白羽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个楞木头,你真是气死哥哥我了你!” “白胖球在与我大哥说话呢,”余嫣然闷闷地叹了口气,“说也没用,他根本听不进去,也不知那贱人给他灌了什么*汤。” 阿浓愣了一下:“他们都在院子里?那那个……” “在屋里和阿时哥哥说话呢,也不知有什么阴谋,竟怂恿阿时哥哥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余嫣然不好对阿浓多说,说完这一句便垂下了头,心中暗暗愤恨。若不是叫白羽拉了两下,又有些担心秦时叫莫玲玲哄骗了去,她方才便已经冲下山去找那邱广林算账了。 和秦时说话?阿浓一顿,这才惊觉余嫣然方才说的“表哥死了”和“莫玲玲迷惑了她大哥”这两件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其实是有关联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关联…… 自己只是一个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局外人,阿浓想了想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 莫玲玲和秦时没有谈太久,很快就从书房里出来了,彼时阿浓正好送余嫣然出屋,抬头便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去吧,等忙完家里的事情再来找我玩。”阿浓本就厌恶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工于心计的女子,又有余东的事情夹在里头,心中不喜更深,因此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莫玲玲,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似的侧过了头,与余嫣然轻声说道。 余嫣然点点头,也没有看莫玲玲和余东,只抬头与秦时和白羽说了一声便径自甩着辫子沉着脸走了。 “嫣然!”余东见此赶忙与秦时白羽告辞,着急地追了上去。莫玲玲自然也跟着走了,只是走之前却忍不住隐秘地看了阿浓一眼。 高贵美丽如同天上仙子一般的少女,瞧着身份很不一般,在秦爷心中的地位也很不一般……她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问,莫玲玲梨花带雨地拉着余东诉说了一路自己的不得已,终于换来了余东一个心疼的眼神。只是对于她的刻意隐瞒,青年心中到底无法轻易释然,因此神色还是不那么好看:“我知道你和邱广林关系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可这事儿关系到我飞哥的命,你怎么都该先与我说一声,那是我哥,我亲哥哥一样的人啊!” 莫玲玲不说话,只是哭,哭得小脸惨白,身子颤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到底是自己倾心爱慕的人,余东终是无法再说出指责的话来,只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带着满心的沉痛走了。 在骤然得知兄弟枉死消息的当下,他也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再去安慰她什么了。 知道这村长家的傻大个已经不再生气,以后还是可以继续为自己所用,莫玲玲便放心了,等余东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小道上,她便飞快地擦干了眼泪,扭头往村尾一座外头看着毫不起眼的木屋走去。 那是村里用来关人的水牢,位置偏僻,把守森严,只是她生得美,又会撒娇,出手也大方,看守之人到底是偷偷将她放了进去。 “动作快些,莫要叫人发现,否则不止是里头那位,你和我们兄弟几人也要受罚的。” “我晓得的,多谢各位大哥。” 待进到阴暗潮湿又逼仄的水牢里,莫玲玲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便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无法抑制涌出的眼泪。 “广,广林!”看着牢里那半个身子都浸在了腥臭发馊的水中,脸上胸膛上全是血淋淋伤痕的年轻人,莫玲玲眼前发黑,猛地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而下——这回是真哭了。 “玲……玲?”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生得白皙俊俏,是个少年人的模样,见到莫玲玲,他眼睛猛地瞪大,甩着哐当作响的铁链挣扎着扑到牢门前,脸上满是惊恐与哀求,“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疼!玲玲,你快去和秦爷说,我,我再也不敢了,叫他饶了我,叫他饶了我吧!” 他嗓音低哑干涩,几乎是在嘶吼,显然是受了不少折磨,真心感到害怕了。想着少年从前意气风发,骄傲得意,与她说总有一日自己会取代秦时的样子,莫玲玲心痛如绞,扑过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你放心,秦爷已经答应放过你了,再等几日,再等几日你就能出来了,啊?” “不!我现在就要走!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玲玲,这里太可怕了,这里有……啊!走开!走开!不要咬我,啊——”邱广林突然双目凸瞪,面露惊恐,没在水中的身子疯狂地挣扎起来。他一边惨叫一边哭,血迹斑斑的脸阵阵扭曲,看起来可怖极了。 水声哗哗,伴随着哐哐当当的铁链声,溅起了无数腥臭的浪花,暗色的水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那是…… “玲玲救我!救我!我的身子,我的身子快被耗子啃没了!它们咬我的大腿,啃我的屁股,还,还吃我的,我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极了的事情,邱广林双目通红,失声痛哭起来。 莫玲玲面色刷白,猛地跌坐在地上,几乎哑了声:“你,你说什么……” “救救我!快救救我!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说爱我吗?既然爱我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在这里受苦!我求求你了,你快去求秦爷好不好?你长得那么漂亮,你对秦爷撒撒娇,他一定会放过我的!求求你,玲玲,我求求你了……”邱广林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受不住了,此刻他脑中没有取代秦时的雄心,没有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俯瞰他们的壮志,只有一个念头:他很疼,他要出去。 莫玲玲看着眼前状似疯狂,口不择言的邱广林,心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早就知道秦时手段阴狠毒辣,对背板者从来不会手软,可没想到他会狠成这样——他这样,凌虐的不仅是邱广林的身体,更是他的精神与意志,他是要他生不如死啊! “我救你!我救你!我这就再去求秦爷,啊?你等着,你等着!”里头的少年是她的爱人,尽管她年长他六岁,尽管她是他名义上的嫂嫂。可这些年若不是他时常相护,她早就被外表看着斯文谦和,实则禽兽不如的丈夫活活打死了,所以她会救他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会救他的。 莫玲玲抖着唇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水牢,重新往山上冲去。 可秦时早已说过,收拾好王大义等人之前邱广林他不会放,莫玲玲连人都没有再见到便被白羽笑着请了出来。她心中又痛又恨,却到底无法,只得又送了些银子去打点守卫,请他们好好照顾邱广林。 守卫们收了钱答应了,莫玲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想着邱广林那一声声凄厉的“救救我”,她心头又疼得厉害,眼中也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秦时……你太狠了。   ☆、第15章 第15章 虽心中深恨秦时冷酷无情,可莫玲玲很清楚自己是不能拿他怎么样,谁料就在她气恨过后准备认命的时候,却在胡二家门口遇见了陈土。 “莫娘子?你这是遇到啥事儿了?眼睛咋红红的呢?” 莫玲玲在村人,尤其是村中男人面前一贯是柔弱善良,十分可亲的形象,因此这陈土见莫玲玲眼眶发红,形容狼狈,便不由关心地问了一嘴。 这独眼汉子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出了远门刚回来,还不知道连飞的事情,莫玲玲摇摇头,没心情与他多说,随口搪塞了过去。 刚要走,陈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扬着手中的荷包高兴道:“对了,我记得莫娘子你是识字的对吧?正好,你快帮我看看这荷包里的信儿是哪个姑娘写给胡二那小子的!这臭小子太不地道了,有了相好的竟不跟兄弟几个说,亏得咱还整天担心他这老光棍,四处给他做媒找媳妇儿呢!这眼下叫我逮着了,等他办完差回来的,看老子不挤兑死他!” 举手之劳,莫玲玲不好不答应,只得忍着不耐接过了荷包里装的那封信,谁知才看上一眼便猛然惊住了。 这,这是——! 半晌,莫玲玲才掐着掌心强忍着心中激动,状似好奇地问道:“胡二出门了?他干什么去了呀?” “前些天秦爷不是救了个姑娘回来吗?他帮着送信给那姑娘的家人去了。”因不是机密之事,陈土随口就说了。 莫玲玲心中一颤,嘴角飞快地弯了一下,片刻又问:“那你这会儿怎么在他家啊?这荷包……又是打哪来的?” 陈土便将与胡二喝酒那日不慎弄丢了媳妇给他做的宝贝荷包,又因有任务着急出门没来得及细找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那你媳妇给你做的那个荷包,你找着了吗?” “没呢,那天我去了挺多地方,想不起来到底丢哪儿了……哎呀说到这我得赶紧去别处找找了,要不一会儿回家,那婆娘非得挠花老子的脸不可!”陈土说着就要走,但没忘记拿回这封信,毕竟这是胡二的东西,“对了,这信上到底写啥了?” “这信上啊……”莫玲玲垂眸,方才还满是泪痕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抹柔媚至极的笑容,“写了不少好东西呢。” *** 人世间的每一天都是这样,有人悲有人喜,有人乐有人怒。日落月升,这对余嫣然而言悲伤,对莫玲玲而言痛苦,对阿浓而言平静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阿浓刚起床洗漱完,秦时便来了。 “我要出门办点事,大概三四日回来,你好好吃饭睡觉,等我回来……”青年弯唇,幽深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飘荡,看起来亮亮的,“一起过年。”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怪?阿浓一愣,片刻才道:“一路顺风。” 她态度平静,半点都不关心他去哪儿,要去做什么,秦时心中暗叹,笑容却未变:“那这几日,阿临和我娘,就要辛苦你帮忙照看了。” 这个是应该的,少女点点头:“我会的。” 秦时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胡子,有点舍不得:“那我走了?” “嗯。”走呗,磨蹭什么?阿浓不解地看着他。 秦时想笑又想叹气。 “哥!”秦临这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屋里冲了出来,“要早,早点回来!” 他睡眼惺忪,衣衫凌乱,显然是刚起床,秦时替他整好衣裳,又捏捏他的脸,笑了:“知道了,你在家中好好照顾娘亲,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嗯?” 秦临叫冷风一吹,已经彻底清醒了,闻言抬头朝看了看阿浓,墨玉般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也,也要给,给浓姐姐带。” 阿浓心中一软,眼底浮现些许笑意,刚要说话,便见不远处白羽摇着羽扇走了过来:“光记着你阿浓姐姐,没有师傅我的份儿?” 师傅不能不尊重,秦临想了想,拧着小小的眉头很是肉疼地答道:“我,我分你一点。” “分我一点……”白羽无语地看着他,“就不能让你哥多给我买一份?” 秦临眨眨清澈的大眼,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我分师傅,一起吃。” 哥哥赚钱很辛苦的,不能乱花。 白羽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顿时忍不住笑骂道:“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你哥又不缺这点钱,用得着替他守得这么紧吗?” 阿浓也有些忍俊不禁,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她已经知道秦家的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拮据,至少吃饱穿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秦临生性节俭又十分挑食,所以才瞧着一副营养不良小可怜的样子。想着他衣服穿破却不肯换上新的,非要叫秦母给缝好继续穿的样子,少女眼中笑意更深,这也实在是太贤惠太会持家了些。 “哥,哥哥还得娶,娶媳妇呢。”秦临飞快地看了阿浓一眼,偷偷一笑,而后小大人一般说道。 “可不是!”秦时顿时大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片刻才又道,“一会儿娘亲醒来知道该怎么说吧?” 每回秦时出门秦母都会哭,所以大家都没有告诉她秦时今日要出门的事情,这会儿老太太还在睡呢。 “知,知道。”哄母亲的事儿秦临已经做了很多遍,早就熟练了。 “行,那我走了。”秦时说着又看了阿浓两眼,这才转身出了门。 *** 秦时下山之后先去连家看望了连飞的家人。 “连飞是我的兄弟,他的仇,我一定替他报。”没有说多余的话,青年轻而有力地许下承诺,这便在连飞家人感激带泪的目光中离开往余家去了。 余村长名叫余海,年约四十,生的又黑又壮,比儿子余东还要魁梧几分。他生得粗犷,右脸带疤,乍看之下十分骇人,不过早年因意外失了一条腿,如今只能倚靠木轮椅而行,倒也不如从前那么叫人害怕了。 见到秦时,这此刻脸色有些憔悴的中年汉子微微一顿,半晌才道:“你来了,进来坐。” 秦时长腿一迈走到他身边,却没有坐下,只笑道:“不了,急着出发呢,走之前来看看余叔,顺便……昨天的事情,不知道余叔想的怎么样了?” 余海沉默,半晌才捏拳道:“他们终究和我有着多年的生死交情,大义刘山还曾舍身救过老子的命,我……” 秦时没有说话,余海也没有再说下去。 他自己也知道,再多的恩情也经不住他们越长越疯的野心和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沉默片刻之后,中年汉子终是抬头看向了眼前这近几年来气势越发凌厉,几乎已经令人不敢直面其锋芒的青年,闭着眼睛咬着牙将那句话说了出来,“看在过往情分上,留他们一个全尸,放过他们的家人吧。” “好。”余海此人最是重义,秦时并不意外他会作此要求。目光掠过他空荡荡的右裤腿,青年顿了一下,又道,“我有法子服众,不会因此事寒了村里其他老人的心,余叔不必担忧。” 余海一愣,神色稍缓,半晌才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带着几分欣慰道:“我没有看错人。” 眼前这青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护住母亲和弟弟求着给人卖命的可怜孩子了,如今的他高高在上,权掌一方,早已不用再看他们这些糟老头子的脸色,可他却依然还记着旧日恩情,对自己处处礼让,多有敬重…… 够了。 不枉他当年不顾众人反对一力扶他上位。 余海心中安慰,神色便好了不少:“你去吧,帮我把万宇非的人头带回来,老子要用它祭阿飞在天之灵!至于大义几人……” “马上就要过年了,几位长老都已经放下手头的事物往村里赶了。”秦时语气淡淡的,却叫人打从心底发寒,“过几日我回来,他们也就差不多到齐了,到时吃完年夜饭,我们大家再坐下来好好算算账。” 不过一个晚上,他竟就将那几人的行踪全部打探清楚了?余海心中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青年怕是早就已经对王大义等人起了杀心,一直没下手,不过是顾念自己的感受罢了。 一时他心中复杂又欣慰,半晌才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道:“去吧。”   ☆、第16章 第16章 转眼秦时已经出门快三天了。 他不在,余嫣然这些天也没功夫上山和白羽互怼,秦家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复前些天热闹喧哗。 阿浓喜静,按理来说应该觉得欢喜,可不知为何,看着无精打采倚在门口晒太阳的白羽和秦临,她竟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冷清。 寻常这个时候,秦时已经开始做午饭了,余嫣然也应该在院子里四处追着喜欢去厨房偷吃的白羽打闹,秦临会拉着她去厨房给秦时帮忙打下手,而秦母通常还在屋里休息…… 明明也是很平淡的生活,明明只是少了两个人,可为什么整个家里的气氛都不对了呢? 阿浓有些不明白。 正想着,外头师徒俩说话了。 “哎呀又到饭点了,走走,小阿临,咱们下面去。” “今,今天还吃面,面条?” “是……哎我说,你这个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已,已经连着吃,吃了两天了……” 阿浓听到这忍不住眼皮微抽点了一下头,连着吃了两天的面,她也快吐了。又想到前些天秦时做的饭菜,少女暗暗叹了口气,那会儿还觉得他做的菜味道一般,此刻想来简直是人间美味。 “有的吃就不错了,谁叫你师傅我只会煮面?何况原来你哥不在家的时候,咱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早就习惯了吗?” 他习惯了,可是浓姐姐不一定习惯啊,秦临纠结地拧着小眉头望着他师傅,想了半晌才道:“要,要不,咱们今天做,做大饼吃?” 虽然并不太好吃,可好歹能换换口味不是?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白羽稍一转念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低笑了一声道:“小机灵鬼,听你的便是,省得到时人走了你怪上师傅我。” 浓姐姐才不会走,他不会让她走的。 秦临弯眼一笑,转头朝阿浓跑来:“咱们中午吃,吃大饼,行吗?” 阿浓没听到白羽最后说的那句话,见男孩笑得可爱,便也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嗯,大饼好吃吗?” “好,好吃的。”他会努力和师傅一起把饼子做的好吃一些的! 阿浓笑了一下,刚要说什么,院子最东边秦母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不——” “娘!”秦临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如小炮弹一往那屋冲去。 不远处白羽也眉头一皱,飞快地跟上了。 秦母自那回发病之后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今儿又突然发作了呢?听着那屋里传来的尖利哭叫声,阿浓有些心惊,也是快快起了身往那儿走去。 除去那个令人不自在的称呼之外,秦母这些日子对她很好,她自然不能在这时冷眼旁观。可谁料她正要进门的时候,白羽却似有顾忌一般很客气地将她请了出来,说是秦母此刻情绪不稳定,有些认不得人,怕她意识不清之下伤到她。 屋里乒乓作响,动静很大,可见秦母确实发作得很厉害,阿浓不疑有他,点点头便往回走,可刚走了两步,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又清晰的哭喊:“素琴,我对不住你啊!阿时!阿时!不要杀——” 碰! 重物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盖住了后面的话,阿浓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素琴?是人名?阿时……不要什么?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阿浓犹豫了一瞬,见那敲门声越发急切,到底是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做大户人家仆从打扮的年轻人,一见到阿浓,顿时眼睛一亮,十分恭敬整齐地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是忠肃侯府季家的大姑娘?” 阿浓一怔,片刻才道:“你们是……” “回大姑娘,小的们是世子爷派来接您下山的。” 世子爷……阿浓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安王府的人,心中不由有些欣喜,但她自来谨慎,倒也没有叫这喜悦冲昏头脑,只目光清凌凌地打量着这两个气质看起来确实与寻常乡下人不同的年轻人,问道:“世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您不是叫人送了封信去王府吗?”那为首的高瘦男子从怀里拿出一信封递过去,鞠着躬笑道,“说来也实在是巧呢,前些天世子从云州办事回来,路上意外救了个忙着赶路却险些叫快马撞倒的人,谁知他竟就是替姑娘送信的那位。听说您落难于此,世子即刻便快马赶来了,如今就在山下等着您呢!” 阿浓接过信一看,确认是自己亲笔写的那封,这才心中一松,道:“你是说,世子亲自来了?” 一旁稍矮些的年轻人笑着点头:“世子原是要亲自上山来接姑娘的,只是他前些天在云州办事的时候受了伤,眼下没法走山路,这才命我兄弟二人前来护姑娘下山。” “受伤?”阿浓一听便皱了眉,“伤势如何?可严重?” “倒也不算严重,只是……”那高瘦男子欲言又止,片刻到底忍不住面露焦急道,“世子心中急着见姑娘,已是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又因天冷染了风寒,如今正烧着呢!” 阿浓一愣。 “还请姑娘即刻随小的下山见世子吧!世子惦念姑娘,怕是只有见着了姑娘才肯安心吃药……” 阿浓有些奇怪安王世子对自己的紧张,毕竟他们已经多年未见,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可想到婚期将近,自己若有不测必然影响安王府的名声,这点子疑惑便又散去了。 “我眼下还不能走。”屋里秦母哭喊声未止,显然情况十分不好,且她答应过秦时要等过完年再走的…… 话音刚落,那两人便急急地说道:“姑娘若是想与这主人家告辞,一会儿见了世子再回来便是,如今世子正在山脚下等着,求姑娘先随咱们去见世子,令他能安心吃药吧!” 到底人家是为自己而来才生的病,阿浓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我去进去与主人家说一声。” 两人没有阻拦,阿浓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散去了。 秦母屋里动静不知为何越发大了,阿浓没敢进去,站在外头敲敲门说了一声,得了白羽一声有些仓促的回应,这才转身随那两人往山下走去。   ☆、第17章 第17章 秦时走的那晚又下了一场雪,虽这几天天气都不错,但山道上仍是积雪皑皑,不大好走。阿浓脚伤刚好,不敢大意,因此步子迈得很是小心。 雪白的山林寂静无声,只有身边两个陌生人的呼吸声起此彼伏,阿浓走着走着,不知为何竟渐渐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在那两人出声催促她走快些的时候越发地浓了,阿浓微微拧眉,出于谨慎,又重新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秦母病发,白羽请她出门,王府来人,她去开门,答应下山……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阿浓凝神,又重头想了一遍,秦母病发,白…… 秦母! 是了!方才秦母在屋里闹出的动静那么大,为何这两人却好似半点都没有听到?! 阿浓心中猛然一缩,脚下的步子虽未停,袖子里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出于礼节不好多问,脸上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讶异之色吧?可方才这两人的脸上,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惊诧,像是……像是早就知道屋里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一起,方才因安王府提早来人而生出的那点子喜悦便一下子全散了,阿浓暗吸了口冷气让自己保持清醒,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记得世子患有哮喘之症,天冷之际便容易发作,不知这一路上可有旧疾重犯?本就发着烧,若这哮喘再发作,身子如何能受得了呢……” 她说着便稍稍加快了步子,显然心中十分担忧。 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那高瘦些的年轻人便面露苦笑道:“今早刚犯过,所以小的才会般着急请姑娘下山。” 阿浓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安王世子确实患有哮喘症,但只在春天才会发病,天冷时却是无碍的,这两人若当真是他身边的人,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安王府的人来接她?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一时起伏不定,但少女面色却沉静依旧,不露半点异色。 “世子太胡闹了,若是真的出了岔子可怎么好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一番思索之后,突然飞快地往地上一蹲,抓起几块覆着雪的石头便用尽全力砸向了那两人的膝盖,同时转过身拔腿就跑。 不设防的两人被砸了个正着,哀呼出声,脑袋也有一瞬发懵,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色铁青地拐着腿追了上来。 “被发现了!快追!” “站住!别跑!” 她猜的一点儿都没错,他们真的不是安王府的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散去了,阿浓目光一冷,迎着寒风拼命地往回跑,同时放声大喊了起来:“救命啊——” 方才那样的情况下,这两人分明可以直接抓走她,可他们没有,反而选择了大费周章地骗她主动跟他们走,这只能说明他们心有顾忌,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而女子体力本就不如男子,那两人看着又是有身手的,光靠一双腿根本跑不过他们,所以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闹大动静,惊动不远处屋里的白羽和秦临——所幸方才走得慢,这会儿还没走出太远,阿浓想着,握着拳头叫得越来越大声。 “闭嘴!再叫老子杀了你!”身后紧追不舍的两人显然有些慌张,边说边从腰间抽出短刃,目露凶光地低吼道。 阿浓没回头看他们,只拼了命一般往前跑,可到底还是叫那两人追上了,而不远处的秦家大门依然紧紧关着,显然白羽和秦临并没有听到她的呼救声。 阿浓心中又冷又沉,而此时冷冽的杀气已几乎贴上她的后背,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少女闭上眼竖起耳朵,在那两人手刃落在自己颈窝的一瞬间,猛地弯腿倒在了地上。 天冷衣厚,又心有顾忌,那两人倒是没发现阿浓的异常,喘着粗气一把扛起她便急匆匆往山下走去。 “这小娘们还挺聪明的,咱都演得这么好了还是被她发现了!” “聪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到我们手里了?不过秦时素来不近美色,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用,万一他根本不在意这女人的死活,咱们的力气可就白费了。” 秦时?正忍着难受佯装昏迷的阿浓猛然一愣,他们是冲秦时来的? ……是了,如果不是冲秦时来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秦母的病情,又怎么能这么顺利地利用秦母引开白羽和秦临。可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秦时和余嫣然明明都说信已经送出去了…… “怎么可能没用?这小娘们和以前那些女人可不一样,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长得又像朵花儿似的勾人,哪个能不动心?真要不动心,这小娘子的信又怎么会这么巧叫那谁给拿到了?要知道她可是在村里头发现的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秦时压根没叫人把信送出去!依我看,他分明就是喜欢这姑娘,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所以暗中使了诈呢……” 阿浓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们说什么?那封信根本没送出去?秦时……秦时和余嫣然是在骗她?! 不,不可能,虽说相处时日不长,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人。尤其是余嫣然,那姑娘根本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若当真骗了自己,哪里还能没事儿人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且秦时若真的不想放她走,有的是其他法子,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呢? 可这时心里又有个小小的声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出京之前,你又何曾想过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会做出丢下你去死的事儿来?何况秦时若真的对你心存爱慕,为了叫你心甘情愿留下而假意答应送信,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阿浓心里如同灌了冷风一般凉得厉害,但此刻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她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丢开这诸多猜测去想脱身的法子。 “你别说,这话还挺有道理的,这丫头确实漂亮得不像人,哎哟方才看到她的第一眼,老子裤裆都差点鼓起来了……”那扛着她的人说到这淫.笑了两声,又道,“瞧瞧这又翘又圆的屁股,啧啧……” 他说着松了一只手,显然是要来摸阿浓的臀部,少女心中猛地一颤,脸色一下子白了。 若此时反抗,等待她的必然是更粗暴的对待,可如不反抗……她季娢,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就在阿浓死死咬着牙,准备来日脱困之后将这两人千刀万剐的时候,突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一旁袭来,耳边惨叫声响起的同时,她也整个人被砸了出去。 眼看就要脸着地,少女突觉腰间一紧,随即便重重撞进了一个坚硬宽广,带着风霜凉意的怀抱里。 “找死!”熟悉的,带着狠戾杀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浓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叫一只大手轻轻覆住了眼睛。 “别怕,没事了。”他低声对她说,声音像化开的冰一样软了下来。 是秦时,他回来了。 阿浓整个人还有些愣神,心下却不自知地舒了一口气。 *** 因叫秦时蒙住了眼睛,阿浓并没有看到那两人的死状有多凄惨,也没有看到秦时胳膊上的伤有多严重,直到两人回到山神庙门口,她才彻底从刚刚的惊惧中缓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竟还整个人叫他抱在怀里,阿浓身子一僵小脸一红,飞快地拍了拍秦时的胳膊:“放我下来,我自己能……” 话还未完,便触到了满手的温热粘腻。 这是…… “血?你,你受伤了?!”阿浓猛然一惊,飞快地挣开他的手跳了下来,刚要说什么,却骤然对上了一张光洁无须,俊秀得近乎妖冶的脸,“你——” “你不喜欢胡子,我便刮掉了。”秦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略带羞涩的笑,还露出了两个酒窝。 “……”阿浓瞪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想到这高大粗犷的青年满脸络腮胡下竟是这样一张年轻好看得叫人惊艳的脸。 “是不是有点不习惯?我自己也……”秦时说着眼前一黑,身形忍不住晃了两下。 阿浓骤然回神,惊道:“你怎么样?” 这时她才发现身后洁白的雪地里,点点嫣红像花一样开了一路,那都是…… 他的血。 看着眼前这明明身受重伤,却仍是一声不吭抱着她走了一路的青年,想着方才那两人说的话,少女心中一时复杂至极,刚想说什么,秦时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她倒了过来。   ☆、第18章 第18章 “秦时!”阿浓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自个儿却差点被压倒,好不容易稳定了二人的身形,她才发现这青年已经双眼紧闭失去了意识。少女有一瞬的慌张,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这才重新稳了下来,“你醒醒!秦时,醒醒!” 靠在她肩上的脑袋一动不动,只有温热虚弱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颈间,陌生而亲昵。 阿浓十分不自在地转了一下头,试图离他远一点,谁料这一动,青年无力的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不见血色的唇也一下子贴在了她的耳朵上。 湿热奇异,酥□□痒的感觉叫阿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随即脸色通红,飞快地抬手将他的脸往外推了推。 然而…… 两人本就站不稳,她这一推,秦时直接整个人往后栽了去,连带着她也是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狼狈地跌压在了他身上。 更可怕的是……阿浓发现自己的嘴巴磕在了秦时的嘴角上。 “……” 好在没人看见,这青年也昏着没有意识,少女脸蛋烧起来了似的红,难得慌张外露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她,她一个人根本扶不动这人,还是叫人帮忙更快些!片刻无措过后,阿浓拔腿就往屋里跑。 看着她略带仓皇的背影,意识微混的青年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方才被佳人亲到的唇角,微睁的眼底闪出几许逼人的亮芒来。 真是……美好至极的意外之喜啊。 *** 虽说实在叫人尴尬,但到底只是个意外,又没有叫别人看见,阿浓很快就恢复冷静,压下了满心的羞窘。又想着秦时还一个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外头,那两个歹人也不知有没有同伙,少女更是无暇多想了。 “白羽?阿……” 秦母的屋里已经安静下来,似乎已经没事了,阿浓边走边喊,不过片刻便见不远处一个小炮弹飞快地冲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你,你去哪啦?”秦临抬目看着她,清澈漂亮的大眼睛里水雾点点,似有慌张。阿浓愣了愣,还没开口,又见他飞快地擦了擦眼睛,声音小小,怯怯不安说道,“绿,绿豆黄豆它们还,还没,没孵出来,你不会,不会走的吧?” 绿豆黄豆是他给那几颗蛋里的小家伙起的名字。 看着男孩充满忐忑与期盼的双眼,阿浓心下软得不行,可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她却又怎么都点不了那个头。 “浓,浓姐姐?”秦临自来敏感,哪里看不出她的犹豫,顿时便慌了,紧紧拉着她的衣角,眼角发红道,“你……” 话还未完,便叫外头白羽惊诧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阿时?你怎么样?!” 阿浓一愣,回了神:“白羽怎么在外面?” “你,你不见了,师傅出,出去找你。”秦临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跑去。 找她?她走之前不是特地进屋与他们说了下山之事,他还回应她了吗?怎么……难道是当时屋里太吵,白羽没听清自己与他说了什么就随口应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母那时情况实在吓人。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拧了一下眉,若真是这样,那背后算计秦时之人一定对他家中的情况很是熟悉,否则不可能连这些细节都一一考虑到。还有那两个假扮成安王府小厮的人,他们与寻常乡下人不同,一举一动皆有章程,明显是富贵人家训练出来的,否则不可能骗到她。 看来要害秦时的人绝非普通百姓,而秦时…… 想着青年胳膊上的伤,与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片刻解决两个人的身手,阿浓垂眸,他怕也不是什么普通山民吧? *** 外头白羽已经扶着秦时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地搀着他往屋里走,见阿浓竟跟着秦临从屋里跑了出来,胖青年顿时一愣,而后便大大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不重要,人还在就好。 “来来,快扶这家伙进屋,血都要流干了!” 两人合力,秦时很快便被扶进了房间。待处理好他胳膊上的伤,又仔细地给伤口上了药之后,白羽方才示意阿浓出去说话。 看了床边双眼通红却并没有哇哇大哭,只一边无声抹泪,一边给他哥哥掩被角的秦临一眼,阿浓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帕子。 “姑娘方才去哪了?我找了附近好多地方也没有找到你。”一出门白羽便问道。 阿浓抬目看他:“方才有两个自称是安王府的人来找我,说是王府来了人,已在山下等候……” 白羽抬起头,肉嘟嘟的下巴猛地一抖,皱眉道:“不可能!这才过去十多天,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说是半路巧合遇到了送信之人。”阿浓看着他,目光清冷而幽深,“他们手中握着当日我请秦时帮忙送出去的那封信,我看过了,确实是亲笔。” “什么?” 这胖青年满眼震惊,十分意外的模样,看来并不知道此中内情,阿浓微顿,片刻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白羽听完之后冷笑连连:“难怪大娘会突然发病,还发的这般厉害,好,很好!” 他显然已经猜到背后动手之人是谁,可阿浓却没有多问,只道:“大娘现下怎么样了?” 白羽回神,神色稍缓:“重新睡过去了,已无大碍。” 阿浓点了点头:“那没事的话,我也先进屋休息了。” 少女神色镇定,不见半点慌张与后怕,声音也清清淡淡的,带着一贯的疏离与从容。 换做旁的女子,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怕早就已经花容失色嘤嘤大哭了,可她方才竟还没事人似的帮着他给秦时上药……白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闻名京都的第一闺秀,光是这份从容沉稳的气魄便不知有多少人及不上,莫怪秦时那小子仅仅只见了她几面心中便惦念了数年。只是…… 想着那封不知为何没有被送出去的信,白羽又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这事儿要是解释不清楚,别说抱得美人归,就是美人的脸以后怕都不一定能见得着。 阿浓不知他心中所想,说完便回屋了。 刚进门便看见了角落里放着的那个大浴桶和浴桶边上立着的几只小胖木鸭,少女脚下微顿,目光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便抿了一下唇,坚定地移开了视线。 这里,不能再多待了。 *** 秦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红紫色的云霞大片大片地在天空中铺展开来,如泼开的画,绚烂多彩,张扬肆意,无声地向大地宣告着黑夜即将到来。 胳膊很疼,脑袋昏沉,身子也有些无力,床上的青年微微拧眉,颇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可算醒了,再不醒,你这床都要叫小临儿的眼泪冲下山了!”白羽语气调侃,动作却很利索,圆球一般的身子飞快地滚过来扶住青年帮他撑坐了起来,同时往他嘴边递了一碗水。 “哥!”一旁秦临见此顿时大叫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青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便不放了,“你,你醒,醒了!” 他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肩膀一颤一颤的,显然是方才哭得太厉害了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小家伙定又是怕打扰他休息,小声地憋着哭了一下午,秦时心疼极了,顾不得喝水润喉,赶忙哑着嗓安抚道:“哥哥没事,都是皮肉伤,过两日就好了。” 秦临忍了一下午,这会儿是再也忍不住了,闻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可……血,好多……” 他哥的血都要流干啦! 从前秦时受伤都会在山下养个几日,等伤口不那么吓人了再回家,这次是因心中实在想念阿浓没忍住,再加上与那两人动手,抱阿浓回家的时候伤口又重新裂了开,这才…… 知道弟弟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秦时有些歉疚,耐心哄了许久,这才叫秦临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 “那,那你以后,要,要小心些,不,不可以再,再流血了!”血流干了就会死,他见过哥哥和师傅杀鸡杀鸭的。 秦时连连保证,又轻拍着弟弟的背哄了一会儿,哭了一下午早已疲惫至极的秦小公子便吸着鼻子睡过去了。 “我抱他回屋。”白羽也是心疼坏了,拿帕子给小徒弟擦了脸上的泪痕,这才小心地抱着他出了门。 等他回来,秦时已经喝完水重新躺下了。 “本就伤得不轻,还日夜不停地赶路,秦大公子,您这是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羽说话也就没有顾忌了。 秦时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精神,闻言只不怎么在意道:“小伤罢了,不过是血流得多了些,方才瞧着有些吓人,我自己有数。” “把我家小徒弟吓得哭了一下午,这叫有数?”白羽白着眼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喝了口水,这才又撇嘴道,“你下回要是再这样,我就……” “知道了,没有下次。”知道这胖子是心疼秦临关心自己,秦时弯着唇摆摆手,这才眸子微亮,带着几分潋滟水光地问道,“阿浓呢?”   ☆、第19章 第19章 他一脸的春心荡漾,看得白羽刺眼极了,但这会儿并不是说笑斗嘴的时候,胖青年忍下了到口的嫌弃,脸色微沉道:“大娘今早突然病发,折腾了很久,午饭没胃口吃,晚饭也直说吃不下,我不放心便请了季姑娘去哄她,这会儿两人应该正在吃晚饭。” 这胖子素来吊儿郎当,极少露出这样正经的表情,秦时笑意一顿,想起那两个被自己斩杀在半山坡上的人,微眯的眼底猛然透出几许寒意来:“怎么回事?” *** 那厢秦时脸上的杀气随着白羽的话越来越多,这厢阿浓脸上的无奈之色也随着秦母的话越来越重。 “这些都是娘给大胖孙子做的衣裳,你快来看!喏,这件胸前绣的是小老虎,我的大胖孙儿,定会像老虎一样健壮威风,嘻嘻。这件是小鸭子,阿临最喜欢小鸭子啦,胖孙儿也会喜欢的罢,还有这件这件……” 看着眼前这一个劲儿往她手里塞小娃娃衣裳,兀自兴奋,任她说什么都停不下来的中年妇人,阿浓:“……” 方才进屋的时候,秦母还是蔫蔫呆呆,叫十声勉强能回应两声的状况,她瞧着不忍便勉力劝慰了几句,谁料这大娘听着听着,突然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把抱住她不说,还又哭又笑,不停念叨着“阿时已经娶媳妇了”“阿时会过得很好”之类的话,最后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黏在了她肚子上,兴奋难抑地说起了大胖孙子如何如何…… 好在她精神好了之后肯吃东西了,不必阿浓喂,自个儿端起碗就边说边将那碗里的面条吃了个干净,只是吃完之后仍拉着少女不让她走,非要给她看自己做给大胖孙子的衣裳。 阿浓不自在极了,可见她说的这般开心,心中又不知为何有些发软。 或许……是因为眼前妇人对两个儿子那种不含半丝杂质,不掺半点虚假,哪怕痴傻之症也无法损去半分的爱吧。 这让阿浓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是个芳华早逝,却打她出生起便一直对她倾力呵护,爱如性命的女子。她走得早,音容已有些模糊,可阿浓始终忘不了幼时被她抱在怀里温柔轻哄的感觉,也忘不了她病逝前那几个月殚精竭虑为自己筹谋未来的画面。 那是她的娘亲,一个和眼前的秦母一样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若她还活着……阿浓眼中浮现几许眷恋几许遗憾,若她还活着,自己必然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罢? “儿媳妇,大胖孙子什么时候从你肚子里出来呀?我好想抱抱他……” 腹部突然叫人摸了两下,阿浓猛然回神,心中发窘的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她看着眼前这神色纯真如稚儿的中年妇人,半晌突然垂下眸子,轻声答道:“您再等等,就快了。”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明确地答复自己,可把秦母给高兴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诶,我等着!我等着!” “那您现在乖乖睡觉,不然大……大胖孙子就不喜欢您啦。” “那我睡,我马上就睡!”秦母大惊,赶忙脱了鞋袜钻进被窝,紧闭双眼做睡着状,嘴里不停嘱咐道,“儿媳妇,我睡了,你告诉大胖孙子,我很乖,千万不要讨厌我呀!” 阿浓有些想笑,上前替她盖好被子,又忍不住抬手拂去她脸上贴着的头发,这才轻“嗯”了一声道:“我一定告诉他,您安心地睡吧。” 秦母美滋滋地点了点头,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冲她咧嘴笑道:“儿媳妇,你真好。” 阿浓一怔,眼神又柔软了几分,刚要说什么,白羽在外头敲响了房门。 “季姑娘,阿时找你。” 秦时醒了?阿浓微顿,见秦母已经认真地“陷入了沉睡”,不由有些好笑地抿了一下唇,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 天已经彻底暗了,夜幕四起,明月高悬,映得满地银辉闪烁,煞是好看。只可惜夜风太冷,叫人无心欣赏。 阿浓拢了拢身上的夹袄,快步往秦时的房间走去。 她现在穿的这身衣裳是秦时给她寻来的,料子自然比不上她在京城时穿的,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应该已是极好的了。之前没有多思,如今仔细一想,余嫣然这个村长的女儿穿的好像都没有她穿的好,秦时却说是从山下村民家中借来的,谁家能借给他这么好的料子呢? 心中有些复杂,但因早已下了决定,阿浓倒也没有过多纠结,敲了敲房门,得到秦时回应之后便推门而入了。 屋里已燃起油灯,昏黄的烛光点点荡开,暖洋洋的,驱散了外头冰雪带来的寒气。阿浓关上房门转过身,这才发现秦时的屋里竟是这般空旷。 先前忙着给他处理伤口,没时间打量,如今一瞧,一张大床,一张案桌,两张椅子,一个木柜,再就没别的大物件了。至于小物件,也是没有多少,除却生活必备的几样,剩下就墙上挂着的几件武器比较显眼。 不过或许是因为东西不多,这屋子看起来格外干净整洁,除去摆设布置有些随性不羁,并不见什么脏乱。 “我娘怎么样了?” “吃过饭睡下了。”秦时的话叫阿浓回了神,她抬目看向床上已经坐起身的青年,迟疑了片刻,又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休息几日就好,辛苦你了。”秦时冲她笑了一下,俊秀又不失刚硬的脸在昏黄烛光照耀下似是镀了一层光晕,好看得紧。那双本就漂亮幽深的眸子里头更仿佛有星辰跌碎其中,叫人心中惊艳,移不开视线。 “没什么。”阿浓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京中美人无数,秦时虽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子都要俊,却也对她造成不了太大影响,遂少女很快就神色淡然地往前走了两步,挑了那张离大床有五六步距离的椅子坐下,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白羽都与你说了吧?” “嗯。”秦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闪不避地看着她,目光沉沉地说道,“对不住,叫你受惊了,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阿浓什么都没有问,只沉默片刻,应道:“嗯。” 哪怕今日险些遭难,她也没有半丝兴趣知道自己的事情……秦时忍不住暗叹了口气,又道:“还有那封信,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为何没有送出去。” “好。”她答应得这样快,且看着一点儿都没有生气,这原本应该是好事,可秦时心头却猛地沉了一下。 “那现在……我已经叫白羽备好笔墨,你再写一封吧,这回我亲自找人给你送,一定送到。” 阿浓没有转头去看案桌上的东西,只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必了,这一来一去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我脚伤已好,还是直接自己去吧。” 秦时双手猛地收紧,半天没有说话,一双幽深的眸子黑沉沉的,叫人看不出情绪。 烛火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照得人影斑驳。阿浓沉默片刻,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话还未完,便听秦时低声道:“外头世道乱,你自己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等我伤好了送你去吧。不会太久,最多也就半个月,那时候,黄豆它们也该从蛋里出……” “过完除夕夜我就走。”清冷的嗓音打断了青年的话,少女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丝犹豫,“这些天多谢你们照顾,等我回到家中,必差人送来重礼相谢。” 后天就是除夕,也就是说,大后天她就要走。 秦时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阴沉,却压不下心头的杀意。 好不容易才将她满是戒备的心撬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可他们却用一封轻飘飘的信毁掉了他所有的努力…… 好,真好。 “还是让我送你吧,安州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太危险了些。你若觉得半个月时间太长,十天,十天之后我们就走,怎么样?不然万一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的谢礼该找谁要去?”许久,秦时才又出声道。 若是从前,阿浓兴许就应下了,可如今…… 看着这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其实一直在做的青年,阿浓抿了一下唇,正要再次拒绝,房门突然叫人用力推开了。 “不,不走!不走!”秦临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便飞快地奔上前扑进了阿浓怀中,眼泪簌簌而下,“黄,黄豆绿豆……还,还没见着呢,哇——”   ☆、第20章 第20章 秦临早前哭得狠了,眼睛还有些发肿,虽说睡了一小会儿,可看他这么快就醒了,便知他心中仍有不安,这会儿乍然听见阿浓要走的消息,小家伙更是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哭得阿浓心疼又无奈。 可再是怜惜这个孩子,她也是要走的。秦家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因为他的眼泪就答应留下。 “阿临乖,不哭了,再哭脸儿要皱成小包子了。”因秦临紧紧抱着自己不放,连秦时劝哄都没能拉开,阿浓干脆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柔声哄道,“姐姐答应你,以后一定找时间回来看你,行吗?” 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阿浓的安抚起了作用,秦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许久,他方才抬头看她,哭嗓微哑地问道:“我,我可以把,把我最喜,喜欢的东西都,都给你,你别走,好,好吗?” 男孩仍坚持着不肯松口,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红红的眼底满是哀求,阿浓几乎就要忍不住开口答应下来了,可到底理智还在,遂沉默片刻,仍是狠下了心道:“若是哪天有人叫阿临丢下哥哥跟他走,阿临会愿意吗?” 秦临一愣,抬起朦胧的泪眼朝一旁方才为了哄他撑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这会儿正靠在一旁椅子上休息的兄长看去。 “阿临定然不愿的,哥哥那么疼爱阿临,阿临怎么舍得叫他伤心呢,是不是?” 男孩微愣,垂下长长的,叫眼泪打湿了的睫毛,抿了一下小嘴,没有回答。 “姐姐和阿临一样,也舍不得叫家人伤心,所以必须要回家。”虽然秦临只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哄哄也许就好了,可阿浓却并不愿骗他。她过完年是一定要走的,若眼下为了哄住他而答应多留几日,到时却做不到,必然会叫他更加伤心。 明知做不到还要给人虚假希望,再叫他狠狠失望的事情,阿浓做不到。因此这会儿,她只是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不急不躁地用清冷的嗓音很是耐心地问道,“阿临能明白吗?” 秦临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秦时看着难得温柔的她,眼神晦暗不明地轻叹了口气道:“阿临最聪明了,定能明白的,嗯?” 男孩这才又抬头看了兄长一眼。 “到哥哥这儿来,不许再闹了。”秦时冲他伸出手,语气已带了些严厉。他知道小家伙是替自己着急,可哭泣耍赖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不想把他培养成一个软弱任性的人。 秦临垂下眼睛,半晌才低头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放开阿浓走到秦时身边,小声说道:“哥,哥哥莫生气,我不,不哭了。” 既然哭泣没有用,那他就不哭了。 *** 白日里发生了那么多事,这晚阿浓睡得有些不安稳,天刚亮便醒了。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便起床洗漱了一番,正准备倒杯茶水润喉,突然房门叫人急急敲响了。 “季姑娘,你起了吗?”是白羽,声音听着与寻常有些不一样。 阿浓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碗快步上前开了门:“起了的,你这是……” “阿临发烧了,我得下山请大夫去,可否请你帮忙照看他一会儿?” 胖青年眉头微拧,神色有些担忧,阿浓顿时一惊:“怎么突然发烧了?严重吗?” “许是天气冷凉着了,偏家中治风寒的草药又正好用完了,所以……” 不等他说完,阿浓便点了点头:“你快去吧,这边交给我就是。” 白羽这才松眉一笑:“我已备好冷水与毛巾,你帮他擦擦身子降降温就行,我很快就回来。” 阿浓应了一声,这便出了门往秦临的房间走去。 刚推门而入便听到了一阵虚弱细微的低吟声,阿浓心中微紧,快步走到床边一看,床上的男孩正面色异常鲜红地躺在那,小小的身子叫大厚棉被裹紧,额上覆着一条巾帕,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巴扁扁的,有些委屈的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秦时并不在屋里,想是白羽顾念他的伤还没有告诉他,阿浓拿过秦临额上的巾帕,重新放在一旁白羽备好的冷水中打湿、拧干,一边轻轻地给他擦起了脸和胳膊,一边试探地唤道:“阿临?” 许是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舒服,秦临下意识抬着红红的脸蛋往她手中的巾帕蹭去,眼睛也迷迷糊糊地睁了睁。 “浓……浓姐姐……” 声音软软的,虚弱含糊,又带着些许依恋,听得阿浓心中大为怜惜,赶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阿临感觉怎么样?” “难,难受……”男孩吸了吸鼻子,发红的眼角忍不住滚下清透的泪珠子来,瞧着如同瓷娃娃一般脆弱,惹人怜爱。 阿浓心疼地拍着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哄道:“一会儿看完大夫就不难受了,阿临乖,不要怕。” “姐姐……”小小的手不知何时从被子底下伸出来,紧紧拉住了阿浓的衣角,阿浓以为他会说“你不要走”,谁料男孩却只微睁着因生病而黯淡的大眼睛看着她,半个字都没有再提要她留下的事情,反而还道起了歉,“昨,昨晚……对,对不起……阿临不乖,叫,叫你为,为难了……哥,哥哥说,那样不,不对,我,我以后再,再不任性了……” 他这样乖巧懂事,就叫阿浓错愕之余心中越发怜惜不忍。少女犹豫片刻,想着小小风寒应该很快就能好,到底是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道:“阿临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身子好了,咱们一起到外头打雪仗,嗯?” 秦临顿时眼睛微亮,忍不住抬了一下小脑袋:“真,真的吗?” 阿浓心中轻叹,面上却只笑道:“嗯。” *** 白羽很快就带着一个年约五十,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回来了。 “李大夫,我家小阿临怎么样了?” 老大夫收回给秦临诊脉的手,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秦临的身子,这才摸着胡子答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天冷有些冻着了,喝药退了烧去了寒,晚上睡觉的时候多注意保暖,再休息个三五日便好。” 白羽和阿浓皆松了口气,刚送了李大夫出门,秦时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李大夫的声音了。”秦时撑着仍有些虚软无力的身子快步朝床边走来,“阿临怎么了?” “天冷凉着了,有些发烧,不过没什么大碍,李大夫已经给看过了。”白羽说着上前扶了他一把,“你回去歇着去,这里有我和季姑娘呢。” “没事,我在这里陪他。” 秦时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秦临这时已经清醒了不少,见哥哥来了,顿时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小却很坚定道:“哥哥回,回去休,休息,阿临会乖,乖乖吃,吃药的。” 秦时放心不下,自是不愿走,可小家伙却将脑袋往阿浓怀里一埋,做出了一副“你不走我就再不理你了”的姿态,青年无奈,只得妥协:“好了好了,我走就是。” 不要再往他心上人怀里钻了,他都没钻过呢。 “有季姑娘在,你我都是失了宠的可怜人,出去吧出去吧,你回房,我煎药。”小徒弟没事了,白羽便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 秦时看向阿浓:“辛苦你了。” 阿浓没有看他,只摸着秦临毛茸茸的脑袋摇头道:“不必客气。” 清冷疏离的态度叫秦时心中忍不住直叹气,再一看被她抱在怀里又摸又哄的秦临,青年顿时心情复杂,感到了深深的羡慕。 同样都是姓秦,同样都是伤患,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正惆怅着,余嫣然蹦蹦跳跳地甩着辫子来了。 “阿时哥哥,我听说阿临生病了,他人呢?我给他带酸酸甜甜的蜜饯来啦!”   ☆、第21章 第21章 余嫣然是白羽叫来的,为的自然是那封信。待秦临就着蜜饯喝了药,又在阿浓的细声安抚中睡过去之后,众人便去了秦时的屋里说正事儿。 “你们说什么?那封信没有送出去?这不可能!那天我把信交给胡二哥之后,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余嫣然只知秦时找她有事,并不知具体是什么事儿,这下一听是信没送出去,当即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胡二办事还算牢靠,按理来说不会出这种岔子……”白羽从怀里掏出那封从尸体上找回来的信放在桌上,看了半靠在床上的秦时一眼,“那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时脸色淡淡的,没有说话。这件事的背后之人是谁,抓阿浓又是为了什么,他不必多猜心中就已有数,唯独这封信出现得太过蹊跷,叫他有些想不透。 正思索着,余嫣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惊道:“不会是胡二哥在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吧?” “那两人说这信是有人在村里发现的。”说话的是进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阿浓,“且听他们的意思,那人会拿到这信,似乎只是个意外。” 秦时抬目看她,挑了一下眉:“意外?” “竟然是个意外?”白羽也有些诧异,摸着肥嘟嘟的下巴好奇道,“他们原话是怎么说的?” 原话…… “真要不动心,这小娘子的信又怎么会这么巧叫那谁给拿到了?要知道她可是在村里头发现的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秦时压根没叫人把信送出去!依我看,他分明就是喜欢这姑娘,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所以暗中使了诈呢……” 太尴尬,没法说,阿浓顿了顿,道:“大约就是说有人碰巧在村子里发现了这封信,然后他们才决定假扮王府来人骗走我,至于那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发现的信,却是没有提到。” 白羽啧了一声:“可惜,要不就省事儿了。” “可是,可是胡二哥确实是将那封信送出去了呀!我怕那信纸薄薄的一张不好携带,还特地将它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递给胡二哥,胡二哥当下就将那荷包放进衣襟了,我亲眼看到的!而且第二日一早他就出发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呢,如果这信不在他手里,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啊!这……”余嫣然急得抓耳挠腮,“会不会,会不会这封信是假的呢?” 白羽摇头:“这是季姑娘亲笔写的信,她确认过了。” “哎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她打包票应下的,如今出了岔子,余嫣然心中急坏了,“连我的朋友都敢暗算!叫我找到,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不过……这些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抓季姑娘呢?她来咱们村子才几天,又没有下过山,谁会害她呀?” 她显然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冲着秦时来的,阿浓也不好主动说歹人的目的是抓她威胁秦时,便只轻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余嫣然见她神色不好,以为她是被那些人吓到了还没有缓过来,忙拉着少女的胳膊安抚道,“你别着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胡二哥应该也已经到了安州往回走了,等过些天他回来了,咱们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到时候抓到幕后黑手,我好好儿地给你报仇!” 着急,愧疚,愤怒,不安,担心……黑脸少女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很透明,阿浓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方才目光微软,冲她露出一个浅笑。 余嫣然眨眨眼,刚要再说什么,白羽突然摸着肉嘟嘟的下巴道:“小黑妞,你方才说……你把这封信装进了自己的荷包?” 余嫣然这时也没工夫与他闹,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两人身上,只有这封信,没有荷包。”这信是他昨儿亲自从那两人尸体上拿来的,因此十分肯定,白羽看着余嫣然,突然摸着下巴直起了身子,“说说,把从你见到胡二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所有细节都仔细说一遍。” 秦时也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好想想,一个字都不许遗漏。” 余嫣然也想快点找出真相,遂飞快地点点头,抱着脑袋边想边说道:“那天我拿了这封信去了胡二哥家里找他,胡二哥正一个人在家里喝酒暖身,我请他帮忙把信送出去,他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我,我问他能不能早点出发,他说那日晚上有事情要办,要等第二天早上才能走……” 秦时突然敲了一下床壁:“有事要办?” “他说是……”任务。余嫣然猛地顿住,生生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反,反正就是有事儿。” 她说着心虚地看了阿浓一眼,唯恐她追问,见阿浓神色淡然,面容镇静,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这才自以为隐蔽地松了口气。 秦时:“……” 白羽:“……” 就这破演技,谁还能看不出你有事儿瞒着人家啊喂! 不过阿浓的不闻不问还是叫白羽松了口气,毕竟她的身份……胖青年暗暗看了神色莫测的秦时一眼,刚要说什么,外头秦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儿媳妇?你在哪呀?娘饿了,咱们一起吃早饭呀!儿媳妇呀——” “阿临刚睡下呢,大娘这么叫会吵醒他,要不咱们先说到这儿吧,季姑娘忙了一早上定也饿坏了,我方才熬了粥,你先陪着大娘一起吃点吧。”白羽眼珠子微转,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至于这信的事情……只要找到那晚和胡二一起办事的人,想来就能找到线索了。我一会儿下山查查看,若是有什么消息,定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你们。” 阿浓什么都没有说,很干脆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便起身出门寻秦母去了。余嫣然见眼下没事了,也追着她出去了。 “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人心。”白羽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一下头,片刻才转而看向秦时,“难怪你连一日都等不了。” 其实等明晚王大义等幕后黑手落了网,这事儿自然就会真相大白,可秦时却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让他立即去查,一开始白羽还有些不解,眼下见了阿浓的反应,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姑娘防心太重,秦时若不第一时间排除自己的嫌疑,往后只怕就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信任了。 秦时没有说话。 他的心上人是个看似矜傲淡漠,实则柔软赤诚,爱憎分明到极致的姑娘,她不轻易对人敞开心扉,可一旦真正被她纳入心底,得到的,必然是这世上最全心全意,最毫无保留的情意。 而这份情意……他是要定了的。 *** 这天午饭过后,白羽便下山了。有了余嫣然提供的线索,他很快就找到了当晚和胡二一同出任务的陈土等人,一番盘问过后,真相很快便付出了水面。 “暗中给王大义家人报信并利用那封信向他们献计的人是莫玲玲,王大义的媳妇给了她一大笔钱,还答应事成之后帮她把邱广林放出去,让他们叔嫂俩……”已是傍晚,白羽透过微开的窗户缝儿看着外头昏暗的天幕,猥琐地嘿笑了两声,“双宿双栖。” 秦时对这些风流韵事不感兴趣,虽有些诧异,却也只是阴沉着脸道:“人呢?” “想是昨儿没瞧见那两人下山,心知不好,连夜跑了。”知道莫玲玲胆敢动阿浓,已是踩了秦时的雷,白羽也不卖关子,摩挲着手中暖手的茶杯笑眯眯道,“倒是挺聪明的,知道就是你饶了邱广林,他们一家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了,所以才为了谋求后路,反过来去向王大义的家人告密求财。而且她也知道两头倒的小人不好做,就算计划真的成功,王大义也会追究她之前向你投诚的事情,所以留了不少后招呢,可惜段数还是低了点,如今已叫小东子亲手逮回来,和她家小叔子关在一处相亲相爱去了。” “余东?”秦时顿时眯了一下眼,“那蠢小子又做了什么?” “傻乎乎地帮着莫玲玲给咱们设了不少障眼法,试图扰乱咱们追人的方向,还有那女人逃走时骑的那匹快马,也是他送的。”白羽抬手喝了一口茶水,这才又道,“那小子还不信我说的话,非说他的玲玲不会干出这种事,我烦得不行,干脆叫他亲自带人去追了。如今……嘿嘿,正蒙在被窝里伤心得嗷嗷直哭呢。” 秦时脸色发黑,半晌才跳着额角怒道:“宋千和万宇山都已经被我杀了,鹤州那边刚好缺个人收拾残局,叫这蠢货即刻收拾东西给我滚过去!告诉他,一个月之内灭不掉千和庄的残余势力,稳不住鹤州,永远不许回来!”   ☆、第22章 第22章 “一个月……”白羽嘴角一抽,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这下他的眼泪更停不下来了。不过要想重新稳下鹤州,少不得要和官方打交道,小东子那性子,你让他打架杀人还行,这种交际类的事儿……那小子怕是被吃了还得帮别人数骨头吧?” 秦时哼了一声:“冷暮会调.教他。” “冷暮……”白羽笑容一顿,诧异地抬起了头,“你把冷暮从灵州调回来了?那灵州那边……” 秦时看了他一眼:“灵州城守将两日前已战死,用不了几天江北军便会破城而入。” 白羽一怔,皱起了眉头:“他们南下的速度太快了……” 秦时嘲讽地挑了挑眼角:“朝廷里能用的大将没剩下几个,樊林的麾下却猛将无数,战况自然一边倒。” “大晋……”抬头看着外头院子里茫茫的白雪和雪上昏暗的天,白羽笑容微收,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确实气数已尽。” 这胖子的来历秦时多少能感觉出来一点,这会儿见他神色复杂异常,心中更是肯定了几分,只是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又敲了敲床壁道:“樊林叛军势如破竹,直逼蜀中,各地藩王也开始接连举兵,天下已是大乱之势,淮东只怕过不了多久也要开始乱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宋千和那孙子哪儿来的胆子跟我玩真的?他龟缩多年,如今突然发难,不过是觉着我这两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蜀中,无暇顾及已在囊中的淮东几州,想利用蜀中那边的战事牵制我们,险中求胜赌一局罢了。” “可惜赌输了。他应该没想到你会亲自出动,还这么利索地将他脑袋摘了下来。”白羽回神,神色已是正常,“那灵州那边,冷暮是暂时放弃了?” 不等秦时回答,胖青年又自个儿摇摇头笑了,“不对,你可不是会把已经咬了一口的东西吐出来的人,何况灵州大乱,正是我们抢占地盘的好机会,我猜……冷暮应该只是暂时回来,过些天还要再回灵州去的吧?” 秦时挑眉,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他回鹤州有点事儿要办。” “所以小东子真正的时间其实只有……” “十天。” 白羽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你也太狠了!明知道冷暮那人最是较真,既然得了你的命令,不把人扶上来不会罢休的,偏那傻小子资质又一般,十天……他得被冷暮那座心狠手辣的冰山扒皮拆骨吧?” 秦时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这样才能叫他长记性,往后不再什么阿猫阿狗都喜欢不是?” 眼神儿不好是病,得治。他这一帖药下去,保重余东此生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白羽只觉得窗外的寒风呼呼往屋里吹,冻得他忍不住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我的小东子,哥哥救不了你,你自个儿保重吧。” 发了情的男人太可怕了,他以后一定要离那位季姑娘远远的! “至于那个莫玲玲……” 想起阿浓被人抗在肩上险些遭受羞辱的场景,秦时眼底泛起幽冷的杀意,可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山下来人急急禀告:莫玲玲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秦时皱眉,他还没出手,人怎么就死了? 说话的是个长相平凡的矮个子少年,他显然是一路跑上山来的,喘了几口大气儿才道:“白,白先生不是吩咐兄弟们把她和那邱广林关在一起么,这人呀,是被那邱广林按在水里生生淹死的!” 白羽惊诧得胖下巴都抖了一下:“邱广林?!” 说好的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呢?怎么转眼就自相残杀了? “邱广林说是莫娘子自作主张背叛秦爷,罪无可恕,要大义灭亲给秦爷一个交代,看守的那几个哥哥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不就……”那少年摇摇头,忍不住鄙夷地说道,“眼下那邱广林正嚷着要见秦爷,说是愿意戴罪立功,求您再给一次机会呢,可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白羽摇着羽扇两声啧啧两声:“难怪能和万宇山里应外合,欺瞒上下,果然有几分急智,只是这所作所为,却实在是叫人作呕。” 莫玲玲再如何不堪待他都是极好的,更别说明为叔嫂的两人暗中还有更亲密的关系,他却能毫不留情地叫莫玲玲去死,替自己博一线生机,这邱广林,实在是禽兽不如。 秦时也满眼厌恶地拧了一下眉,冷酷道:“牢饭也是饭,不必再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处置掉。” “是!”少年领命而去。 白羽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山下那几个老的当日竟还将他夸成了一朵花儿,说什么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真是呸了个呸,什么眼神儿啊!” 秦时懒懒地说道:“安逸久了,脑子钝了,眼神自然也就不好了。” “当年赫赫有名,在淮东地界横着走,连地方官员都不愿轻易与他们对上的天下会九大长老,如今竟只剩下了余老头儿一个明白人。”白羽摇摇头,“若不是你应他的请求接下这老大的位置,天下会这些年早已成了一盘散沙被风吹没了,哪里还能有如今的辉煌。偏有人看不清情势,倚老卖老仗着身份处处与你作对……说来,我都没想你能忍他们这么久。” “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留着他们,一是看在余叔的情面上,二……”秦时挑眉哼笑了一下,目光深深的,带着这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辣,“下面那些年轻的,总要经受些磨砺才能上得来不是?老头儿们到底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多年,手段还是不少的,现成的磨刀石,为什么不用?” 和秦时从不过问白羽的过去一样,白羽也没有认真打探过秦时的来历,只隐约知道这青年出自富贵人家,后来是家中有变方才落魄至此,做了这绿林中人。然此刻看着这一脸老谋深算的家伙,想着过去几年他那雷厉风行,霸道强悍的作风,胖青年忍不住就好奇了:“你说你这年纪也不大,心眼儿怎么比那些个老狐狸还多呢?” 秦时挑眉一笑:“天生聪慧,羡慕不来的。” 白羽:“……” 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胖青年也不问了,正要起身出门,却听秦时又漫不经心似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白羽身子一顿,转头看他,眼神微闪道:“这问题问的深沉啊,怎么,有想法?” “权势再大,地位再高,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是整日与杀戮黑暗为伍的绿林贼寇,见不得光。胖啊……”秦时抬目看着窗外,语气很随意,眸子却幽深得如同一望无际的夜,“这大晋的天已经翻了,我在想,我们的天,是不是也该趁这个机会翻一翻了。” 白羽没说话,片刻突然猛地凑过去,眼睛发亮道:“你有想法了?快说来听听!” 能做官,谁会愿意做贼呢? “没。” “……”玩他呢? “外头眼下太乱了,还得再看看。” 这倒是。白羽摸着肥嘟嘟的下巴,兴奋难抑地笑了:“那就再看看!等时机到了,咱们再仔细琢磨!” 秦时看了他一眼,见这胖子笑得胖脸发颤,没有一丝反对的意思,也是弯唇笑了起来。 *** 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这日晚饭的时候,秦时便和阿浓说了。当然,他只重点说了那封信没有被送出去的原因,至于莫玲玲王大义等人,因时机未到,青年只是简单以“从前在外头得罪的仇家”带过,并没有多提。 阿浓也没有多问。 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但胡二至今未归,这就叫秦时心中动了一下。 “说来这信也是阴差阳错之下才没有送出去,可胡二那人办事素来牢靠,应下的事情自来没有完不成的。他如今一直未归,那么不管半道上有没有发现拿错了信的事儿,想来人都一定是往安州去了。你何不等他回来再做打算?毕竟口信也是信,说不准安王府的人已经在来洛州的路上了呢。” 阿浓抬目看着这面色寻常,眸子却明亮如星的青年,淡淡摇了一下头:“冒认亲戚的事情在富贵人家时有发生,很是常见,若没有我的亲笔书信,这口信怕是递不到上头去。” 若是安王府已经知道她遇险的消息,这口信说不准真能起作用,可她爹一行人应该是追着永兴帝往蜀中而去了,而蜀中离南境太远,他们多半还不知道这事儿,那么即便胡二将口信带到了安王府也是没有用的。 这显然是白高兴了,秦时顿时笑容微僵。 白羽在一旁暗笑得肚子发疼,好半晌才压下抽搐的嘴角道:“咳,那什么,胡二那人素来机灵,没准就有法子给递上去了,姑娘就再多等个几日吧,外头这么乱,你一个人去安州太危险了,还是等人来接安全些,算一算,其实也差不了几日不是?”   ☆、第23章 第23章 秦时阴森森地瞪了白羽一眼,随即笑容不变道:“胖子说的是,你……” “多谢好意,不过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看着青年笑容又是一僵却还兀自强笑的模样,阿浓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许笑意来,只是关于离开这事儿,她主意已定,便不会轻易动摇,因此只是转移话题道,“对了,不知家中可有破旧无用的布料?” 她这样绝情,就叫白羽再也憋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秦时看着这死胖子暗暗磨牙,心里重重记了他一笔,然看向阿浓的时候,却又半点脾气都没了:“有,一会儿叫白羽拿给你。” 他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一味的有求必应,换个人也许早就感动坏了,可阿浓却只更坚定了要早点离开的念头。 秦时于她有恩,她不能做明知不可能还给他希望,叫他陷得更深的事儿。 那是恩将仇报。 *** 这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新的一天,也是这年的最后一天,在朝阳灿灿的辉光映照下来临了。 一早秦母便敲响了阿浓的门:“儿媳妇,起床啦,过年啦!咱们一起来剪窗花呀!” 剪窗花?阿浓眯着惺忪的睡眼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半晌才想起来除夕这天是有贴窗花的习俗的。 不止是贴窗花,这旧年的最后一日其实还有很多其他习俗,比方放爆竹、吃年夜饭、守岁等等,只是自从母亲和祖父祖母相继离世之后,阿浓对过年这事儿便没有什么概念了——文皇后怜惜她,几乎每年除夕都会招她进宫参加皇家晚宴,可皇家宴会看似锣鼓喧嚣,热闹非凡,其实最是乏味无趣,阿浓每回前去赴宴,眼中看到的都不是节日的喜气,而是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们为了招讨好帝王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看着就叫人觉得心累的嘴脸。 久而久之,过年对她来说便没有什么期待了,因此这会儿少女心中很是平静,半点波澜都没有。 “儿媳妇?儿媳妇!起床啦!” 朦胧的睡意被这越来越响的敲门声震散,阿浓无奈摇头,压下心中因被人扰了清梦而生出的不快,又拍拍脸清醒了一下,这才出言应了一声:“这就来,大娘稍等。” “好好好,我在外头等你,你快些呀!”秦母声调高昂,语气飞扬,也不知在开心什么,阿浓有些不解也有些好笑,认命地下床穿好衣裳,简单洗漱一番出了门。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太阳高照的大晴天,虽寒意依旧冻人,但看着这明媚的天以及明媚天空下秦母喜滋滋的笑脸,阿浓的心情也是一下子开阔舒畅了不少。 “儿媳妇,你看你看,我剪了一个大胖孙子呢!”秦母今儿个穿了一件料子十分不错的绛色新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精神。一看见阿浓出来,这妇人就飞快地粘了上来,晃着手中剪出了图案的红纸兴奋直笑道,“你快看好不好看!你快看!” “好。”阿浓定睛看了看,发现那剪出来的图案竟是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顿时有些惊奇地眨了一下眼,“这是您剪出来的?” “是我剪出来的,你快说好不好看嘛!” 看着这稚童一般,满脸都是“你快夸我呀”的妇人,阿浓忍不住就笑了:“好看,大娘手真巧。” 秦母得了夸奖,笑得开心极了,欢呼了两声便将那窗花塞到了她怀里:“那给你!你照着这个生就行!” 阿浓差点没呛到。 后头正从屋里出来的秦时差点没忍住大笑出来。不过这种时候再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叫心上人恼了自己不是?遂青年只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绷住了脸皮好奇地问道:“怎么都站在这儿?今儿风大,有点冷,咱们去大堂吧,白羽已经把东西都搬过去,阿临也在那了。” 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出现,阿浓猛然惊了一下,羞窘得脸蛋都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见他神色寻常,似乎没有听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努力维持镇定道:“什么东西?” “今儿过年要用的东西,晚上年夜饭咱们也在大堂吃。”秦时冲她弯唇一笑,已经恢复些许血色的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白雪暖阳映照下,这笑容如画,格外好看。 美好的事物天生吸人眼球,哪怕阿浓一心想远离秦时,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一眼。 秦时发现了她的注视,心中一动,越发笑得灿烂,只可惜少女下一刻便回神转开了视线,跟着秦母往大堂去了,留下青年一个人笑容僵硬地站在那,瞧着甚为凄凉。 恰好白羽从大堂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抱着胖肚子笑得差点没跌在地上。 秦时:“……”不开心。 *** 秦临昨儿吃了药烧就退了,只是病气未散,还得将养着不能受寒,因此叫白羽用大厚棉被裹成一个小粽子窝在了大堂里的软椅上。看见阿浓几人进屋,小家伙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声音软软地挨个叫了一遍。 “娘的乖阿临!”秦母飞快地冲过去抱住他亲了一下,但注意力很快就被一旁大案桌上的红纸吸引过去了—— “哎呀,我还有好多窗花要剪呢!谁来帮我拿着这个!” 泪眼朦胧的胖青年赶忙挣开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魔爪,抖着一身肥肉飞奔而去:“我来我来!大娘我帮你!” 秦时欺负了这胖子一顿,心情已经恢复如常,见弟弟笑得可爱,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瞧着精神不错,可还有哪里难受?” “好,好多了,哥哥莫,莫要担心。”秦临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摇摇头,又反问秦时,“胳膊,还,还疼吗?” “不疼了。”见他似乎还有些担心,青年摇头笑了起来,“不信一会儿哥哥写春联给你看。” 一旁阿浓有些讶异,这人还识字呢?但想到白羽是个读书人,便又不觉得奇怪了。 “好。”秦临这才细声笑了起来,末了又朝阿浓看去,眼睛亮亮地问道,“姐姐也,也写?” 阿浓一愣,下意识摇了一下头:“不了,我没写过,不会。” 秦临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忙道:“叫,叫哥哥教,教你!他会!” 阿浓更想拒绝了,可见秦临满眼都是期盼,又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秦时对秦临摇了摇头:“不许勉强你浓姐姐,来,哥哥写给你看。” 说着便走到那案桌旁铺开了一张大红纸,拿起毛笔在上头挥洒了起来。 阿浓只是本能地不想和秦时有太多牵扯,这才一口回绝,眼下反应过来,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写春联,确实也就是写几个字而已,若连这都拒绝,未免太过矫情,遂她回神之后顿了一下,也是抬步走了过去。 秦时伤的是左手,因此写字并没有问题,他站在那,也不坐下,微弯下腰便开始了。 握笔的动作潇洒不羁,下笔的姿态豪迈大气,莫非他还写了一手好字?阿浓有些新奇,然待他写完凑过去一看,嘴角就忍不住抽抽了。 好丑…… 笔锋虚软,歪歪扭扭,还有些颤抖的痕迹,显然是这人失血过多,还没有恢复太多力气,真是白瞎了方才那令人惊艳的姿态。 “咳,其实也……还好是吧?”青年飞快地瞥了身边的少女一眼,眸子里笑意闪烁,面上却故作镇定,“虽说不一定能招来福气,但辟邪肯定是没问题的。” 辟邪……阿浓忍了忍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可见青年说完便拿起了那红纸,似是真的打算出去将这副对联贴门上,少女又笑不出来了。 谁家门口会贴这么丑的春联啊! “不然,我来试试吧。” 见她脸色淡然,眼底却写满了“快把它们放下,不要乱来!”,很有些急迫的样子,秦时嘴角微动,花了好大力气才憋着没有笑出来。 太可爱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可你不是……”青年绷住了笑意,一脸善解人意地说道,“不过是讨个彩头,我家寻常也没人来,无所谓的。” 就算没人来,阿浓觉得自己也是看不下去的……少女眼皮微抽,摇了一下头:“我只是从前没写过,不是不愿写。” 说罢也不等秦时回话,快步上前另铺了几张大红纸便提笔将他方才写的那个对子重新写了一遍。 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横批:万事如意。 简单纯朴的十八个字,却字字朝气蓬勃,充满了对新年的美好期盼,阿浓停笔看着这红纸黑字,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有些发暖,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一下。 “比,比哥哥写的好,好看,姐姐,真厉,厉害!”一旁秦临伸着小脑袋,努力地从大厚棉被中探出小手鼓了两下掌,他腿上的土豆也嘎嘎叫了两声,拍着小肉翅膀蹦蹦哒哒,似在欢呼。 秦时偏头看了一下阿浓,目光含笑道:“你浓姐姐的字自是比哥哥的好看,便是你师傅都及不上她呢。” 她出自名门,自幼受教于名师,还曾入过皇家学堂,写的字比秦时好本就是应该的,可阿浓听着兄弟俩毫不吝啬的夸奖之言,嘴角却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她的笑容如春花,每一次浅放都叫人惊艳,秦时喉咙微动,只觉得怎么都移不开眼,忍不住抬步往她身边走了走,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胳膊拿起了那几张红纸,低头对她笑道:“走,出去贴起来。” 他的动作太自然,阿浓没有察觉到不对,只看着那红纸有些新奇也有些迟疑地歪了一下头:“我没贴过……” 青年眸子微闪,弯唇露出两个酒窝:“我教你。”   ☆、第24章 第24章 这山神庙的外门和寻常人家的院门差不多,不是很高,秦时从屋里搬出一条长板凳踩了上去,让阿浓站得远一些帮忙看位置。 本以为只要将这红纸贴上去就好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阿浓觉得有些新鲜,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这里可以吗?” 秦时回头对着她笑:“再多走几步。” 阿浓照做:“这样?” “再远点。” “……现在呢?” “差不多了,来,看看我手放的这个位置怎么样,摆正了没有?” 阿浓认真一看,摇摇头:“歪了,往左边一点。” 秦时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唇,将手中的红纸往右边挪了挪:“你说什么?是这样吗?” 阿浓急了,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左边,抬高声音道:“这边,不是那边!” 秦时照着她说的去做,但准头故意没扣好,又偏了一些:“这边?” “不不,过了,回去一些!” “这样?” “……哎,最上头歪啦!” 这人真笨!阿浓急得心下咕哝了起来,又见他单手活动有些费劲的模样,到底忍不住提着裙子跑回门口道:“要不然你下来,让我上去试试吧。” “你确定?”秦时眸子微闪,见少女眼神急切地点了点头,便扬着嘴角转身从长凳上跳下来,对她伸出了大手,“好,那就试试吧。” 这板凳不是特别高,凳面做得也很宽,阿浓没搭秦时的手,提着裙子扶着一旁的门框,没花太大力气就上去了。 秦时心下将自家门框拆了一遍又一遍,面上却不显,只问道:“站稳了吗?” 阿浓刚上来的那一瞬间心头抖了两下,但手边有门框可以扶,脚下的长凳也很稳,微僵的身子便慢慢放松下来了:“可以了。” 秦时没有立即把手中的春联递给她,而是冲她笑了笑:“转头看后面。” “嗯?”阿浓下意识照做,而后一下子亮了双眼。 山神庙本就地处高坡,再这般登高一望,蜿蜒曲折的下山之路便可尽收眼底,还有不远处皑皑白雪中胭脂一般美丽的梅花林,在这里竟也能看得见。除此之外,远方连绵起伏,在阳光照耀下晶莹闪烁的群山,以及比在院子里看到的更宽广更澄澈的天空也叫阿浓欣喜不已。 天地宽阔,山河如画,少女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很好看。” 仰头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弯弯含笑的唇角,青年眸子幽深,笑意与爱意如墨一般在眼中晕开。 你更好看。他在心中暗道。 *** 赏了一会儿美景之后,二人便开始干正事儿了。没了秦时故意捣乱,这春联很快就贴好了。 阿浓站在板凳上,仰头看着最中间那清逸娟秀,端方大气的“万事如意”四个大字,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她贴的! “很整齐,可以下来了!” 不远处传来秦时的声音,阿浓回神应了一声好,这便转身欲从板凳上跳下来,谁想身后的裙摆不慎勾在了板凳一角上,她一个没注意,竟猛地被绊了一下,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小心!” 阿浓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入一个宽阔坚硬的怀抱。 青年来得很快,如同锋利的箭矢在地上划过,惊起了漫天冰雪,因惊吓脸色稍变的少女抬目看着纷扬白雪中这人英俊如画的脸,一瞬间心头竟异常急促地跳了两下。 “没事吧?”秦时低头看着怀里香软娇小的姑娘,搂在她腰间的铁臂忍不住紧了一下。 他真是太喜欢这种意外的惊喜了。 “没,没事。”阿浓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整个人倚在了他怀里不说,双手竟还不由自主环住了他的脖子…… 失控的情况吓坏了少女,几乎是回神的一瞬间,她飞快地跳了起来,急急推开青年便后退了两步,一张秀白的脸蛋如同烧起来一般又烫又红。 秦时看着她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美丽炫目的脸蛋,喉咙飞快地动了两下,随即眸子一闪,“嘶”地一声低头捂住了伤处。 阿浓一怔,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你的手……” “可能有点扯到,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不过……”秦时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天抱你的时候没觉得这么沉啊,今儿怎么感觉……” 今儿感觉什么?少女呆了呆,等反应过来,顿时双颊更红,怒瞪了这又开始促狭的青年一眼。 “咳,还是一样轻,还是一样轻,谁说你重了我跟谁急!”秦时大笑了起来,又痞痞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欠揍极了。 阿浓心中顿时什么尴尬什么惊惶都没有了,只有恨不得叫人拖他出去打板子的恼羞。 这人好讨厌!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咱们进去吧,外头太冷了。”见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秦时也就不再逗她了,摆了摆手笑道,“一会儿还得包饺子准备年夜饭呢,快走吧。” 叫他这么一闹,阿浓心中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意外罢了,有什么呢? 待进了院子,看到大堂里秦母和秦临咯咯直笑,手舞足蹈的模样,少女更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寻常百姓家是这样过年的,比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热闹太多,也有趣太多了。 *** 这天阿浓还帮秦母剪了窗花,跟秦临学习了如何包饺子,还帮着白羽和秦时做好了年夜饭。等到了晚上,吃着自己亲手包出来的饺子,听着屋里众人的欢声笑语,看着外头天空中如花盛放的烟火,少女眉眼间的清冷已全部被明亮的笑意代替。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尔虞我斗,这是她经历过的,最特别也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 “哥,哥哥,咱们一,一会儿还,还守岁吗?” “守,不过你得先睡。”秦时说着对阿浓笑了一下,“你守不守?” 阿浓没怎么迟疑就点了头:“守。 ”她想在这里过一个完整的年。 秦临下午的时候睡过一会儿,现在还不是太困,闻言赶忙摇了摇头,小手揪着身上的大厚棉被道:“我,我也要守!” 秦时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不行,你还病着呢。” “要不就让他守一会儿吧,小家伙这两天精神恢复得还不错,稍微晚一小会儿睡应该没事。”见不得小家伙失望,白羽摸着圆滚滚的胖肚子说情道。 秦时低头看了看秦临的脸色:“脸色是好了不少,但……” “大过年的你就别太拘着他了。李大夫都说了只是小病,休息三四天就好,这都过去两天了,差不多了。” 秦时一想也是,刚要说话,秦临却突然抬起了头:“我,我不守了。” “嗯?”白羽有些莫名,“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秦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很是乖巧的模样:“明,明早还,还要给大,大家拜年,我,我怕起,起不来。” “也是,新年第一天起不来,接下来一年里都会起不来,我们阿临可不能做小懒虫。”他自己都这么说了,白羽自然也不会再劝,毕竟小徒弟还生着病,多休息总是没坏处的,“那走,师傅抱你回屋睡觉去。” 秦临眼睛弯弯地点了点头。 “哎呀等等!”一直在开心吃菜的秦母这时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急急说道,“我想起来了,压岁钱还没发呢!” 不等众人反应,她就飞快地袖子里摸出几个红纸包,满脸欢喜地挥着手道,“坐好坐好都坐好,我要开始分压岁钱啦!来来,阿时,阿临,儿媳妇……” 阿浓没想到自己也有份,愣了一下之后就要拒绝,谁料秦时却偏头与她笑道:“收下吧,没多少钱,就是娘的心意而已,你不收,她该伤心了。” 阿浓顿了顿,到底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话还未完,秦母又飞快地摸出一个塞到她手中:“这个是大胖孙子的!” 阿浓:“……” 秦时目光潋滟地闪烁了一下,暗中朝白羽丢去一个眼神,白羽正在忍笑,见此忙道:“大娘,我也要,我的呢?” “都有份,少不了你这小胖子,来,拿着吧!”秦母分完压岁钱,又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吃起了饺子,一边吃还一边自言自语道,“这饺子可好吃了,我得多吃几个……” 阿浓心中窘迫,面上却不显,只借着桌子遮掩,飞快地将那个给“大胖孙子”的压岁红包递给了秦时。 知道这个她是绝不会收下的,秦时也不为难她,暗暗低笑一声,抬手接了过来。 儿子啊,爹先替你收着。 阿浓不知青年心中的荡漾,暗暗舒出了一口气,又见白羽抱着秦临要走,忙出声喊住了他们:“阿临等等。” 秦临从白羽胸前探出小脑袋:“姐,姐姐?” 原本秦母发了压岁钱就该轮到秦时和白羽给秦临发了,但二人谁都没有提,显然是在顾全她这个落了难,如今身无分文之人的面子。阿浓心中感激,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朝秦临递去:“压岁钱。阿临要身体健康,快快长大。” 秦时有些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头:“你哪儿来的……” “前些天问余姑娘借的。”过年要给家中的晚辈压岁钱,这个阿浓还是知道的。 秦时笑了起来:“有心了。” “我与阿临投缘,这没什么。” 反正不是因为他就对了,秦时暗暗摇头,羡慕地朝正欢喜不已的弟弟看去。 和秦母给的压岁红包不同,阿浓用来包压岁钱的是一个颜色鲜艳,做工十分精致的小布兜,上头还绣上了胖嘟嘟的状似土豆的小鸭子,瞧着很是可爱。 “这可是用我给你找的那些破布做成的?”见阿浓点头,白羽顿时赞叹道,“姑娘好手艺!” “过奖了。”阿浓摇头,目光柔软地看着秦临,“阿临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 这样好的浓姐姐,秦临想,他一定要把她留下来。 *** 或许是因为新奇,习惯了早睡的阿浓这晚竟一直没怎么犯困,倒是白羽哄睡秦临回来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抱着胖肚子靠在软椅上打起了呼噜。为了叫大家保持清醒,半夜的时候秦时拖着睡眼朦胧的白羽在院子里放起了爆竹。 骤然响起的噼里啪啦声惊得胖青年抖着一身肥肉跳了起来,提前得了秦时提醒的阿浓捂着耳朵站在屋檐下,被白羽滑稽的模样逗得再也忍不住笑弯了眼。 夜色漆黑,寒风凛冽,秦时心中却火热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看着屋檐下精致如玉,笑靥如花的少女,只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比遇见她更美好的事情了。 若是能得她相伴,青年想,哪怕九死一生的修罗场,他也是愿意去闯的。 “儿媳妇儿媳妇,咱们也过去一起玩呀!” 母亲如孩童一般天真欢快的笑声叫秦时回了神,他又抬头看着他的娘,看着这个为了护住他和弟弟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的娘,眉眼越发柔软。 她是真的高兴。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真好。 他忍不住抬步朝这世上唯二叫自己放在了心上的女人走去。 “想不想一起玩?” 秦母自然是点头如捣蒜,阿浓也有些意动,只是烟火爆竹类的东西看起来比较危险,她又没玩过,便有一瞬间的迟疑:“会不会炸到人呀?” “不会的,我……” 噼里啪啦声掩盖了他的声音,阿浓一时没听清,不由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我会保护你。秦时侧头看她,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只从一旁的地上拿过几根烟火棒点燃,塞到了她和秦母手中。 火光突然四射,阿浓吓了一跳,眼中露出些许不知所措。 秦时想笑,又觉得这样的她实在太可爱,忍不住就抬头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放心,不会烧着你手的!” 说完不等阿浓反应就跑开了,阿浓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做了什么。正好这时白羽追了过来说要找秦时报方才惊吓之仇,少女眼睛微转,飞快地指了指地上的积雪:“用这个!” 白羽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好主意,打雪仗什么的,眼下他可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就弯腰抓起两团雪朝秦时冲了过去,“看招吧小时子!” “……”秦时飞快躲过,路过这满心戒备的小姑娘跟前时,低低笑叹了一声,“小气。” 低沉戏谑又带着无尽宠溺的声音随风穿透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像轻盈的羽毛一般扫过她耳畔,阿浓心下一跳,不知为何竟莫名红了脸。 明明,明明是他活该! *** 这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天微亮的时候,阿浓带着一身兴奋与疲惫回屋补了一会儿觉。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刚要出门便听见了余嫣然朝气蓬勃的声音,阿浓眉眼一暖,推门走了出去。 “拜年啦!”穿了一身大红新衣的少女甩着麻花辫蹦了过来,笑嘻嘻地拱着手与她行了个拜年礼,“万事大吉新年好!” 按理说大年初一应该要全家人一起出去走亲戚拜年的,余嫣然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呢?阿浓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学着她的样子回礼笑道:“新年好。” “嘿嘿,阿时哥哥和小阿临他们呢?还没起吗?”余嫣然探着脑袋往兄弟俩房间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刚要说什么,白羽抱着胖肚子打着哈欠从一旁的屋里出来了。 “哟,小黑妞,来的挺早啊!” 余嫣然笑容一僵:“我已经变白好多啦,不许再这么叫我!” “变白?”白羽面露惊讶,揉着眼睛左看右看,半晌一脸纳闷地问道,“小丫头还没睡醒呢?” “你敢讽刺我在做梦!”余嫣然顿时勃然大怒,撸起袖子便冲了上去,“找死!” “喂喂喂大年初一可不兴动手动脚的!” “呸!大年初一还不兴犯贱呢!” 阿浓在一旁叫这俩活宝逗得不行,几乎要维持不住外表的淡然。好在两人这回没闹太久,很快就消停了,她方才摇摇头停下笑,舒出了一口气。 “新年第一天,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快快叩首谢恩滚走!”余嫣然说完这话就拍着手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到了阿浓跟前,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得意地眨眼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浓早就看出白羽是在让着余嫣然,但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显然很是和谐,她也就没有多说,只忍着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夸道:“厉害极了。” 余嫣然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随即,这少女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脸往前凑了凑,抑制不住欢喜地对着阿浓挤眉弄眼道:“最近,夸我变白的人越来越多了!” 阿浓又想笑了,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点点头:“确实是白了一些,好好坚持,时日久了,效果定会更明显的。” “嗯嗯必须的!”余嫣然重重点头,随即笑容一顿,抓了抓脸道,“哦对了,那个,听说你不等胡二哥回来就要走啦?” 阿浓点点头:“嗯,最迟也就后天吧。” 按理说她要走了,自己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可余嫣然听到这话,心下却不知为何满满的都是舍不得,她蹭了蹭阿浓的胳膊,半晌到底忍不住略带纠结地问道:“胡二哥应该再有十来天就能回来了,你要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阿浓摇摇头笑了,“迟几天也还是要走的。” “也是,信没送到,你家人定也很担心……”余嫣然脑袋耷拉了下来,“可你走了以后,我找谁玩呢?谁教我美白变漂亮?谁给我说京城里的故事呀……” 阿浓听得笑了起来,待进了屋子,方才拍拍她的手,走到床边拿来一物递给她:“往后有机会可以去安王府找我,这个给你做信物。” 余嫣然接过一看,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好漂亮的荷包,竟双面都绣了花儿!这是你做的吗?” 阿浓笑着点头:“我如今身上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留给你做纪念的也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荷包做得这么精致呢!你真是太厉害了!”余嫣然飞快地将这新荷包挂在了腰间,“不过,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这是双面绣,你若是有兴趣学……” 话还未完,余嫣然已经干笑一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没兴趣学这个,我也没那个天分,我还是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阿浓忍俊不禁:“你哪里是没天分,只是坐不住罢了。” “嘿嘿,别说出来嘛。不过……你方才那话怎么听着要一直住在安王府似的?你不回家吗?” 阿浓这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由抱歉一笑,解释道,“我出身忠肃侯府,自幼定亲于安王世子,再有两个多月,便要嫁到安王府去了。” 平地一声雷,余嫣然惊呆了。 “所,所以你……哎哟我的亲爷爷诶!我竟与未来的安王,安王世子妃,不对,应该是未来的安王妃做了朋友!安王妃……等等等等!这么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 见阿浓笑着点头,余嫣然可算回过神来了,只是大张着的嘴巴却还是无法闭上。 她虽早就知道阿浓是大家小姐,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出身会这么高,又想到秦时,少女心中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同情,又愣了好半晌才纠结地挠着头问道:“那……你快要成亲的事情,阿时哥哥知道吗?” 阿浓一顿,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心下却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不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件事情,你能帮帮我吗?” 余嫣然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嗯?什么事儿?” “安州离这里路途遥远,我自己一个人上路,怕是多有不便,所以想请你帮我寻一辆马车,找几个可靠的人送我一程。当然,报酬不会少的,等到了王府,定派人奉上重礼相谢。” 余嫣然一愣,没有说话。 “可是有所不便?”阿浓见此笑意微收,若余嫣然帮不了她,她就只能找秦时帮忙了,总不能真的一个人孤身上路。可秦时…… 想着他曾说过要亲自送她去安州的话,少女心中暗暗摇了一下头。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麻烦他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好在下一刻余嫣然便摆着手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愿意相信我,毕竟,毕竟胡二哥那事儿……”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啪啪地拍了两下胸脯,“你放心,这回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我多找几个人,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到安州!” 这是再好不过了,阿浓心下一松,眉眼弯了起来:“那就多谢你了。” “嗨,都是朋友,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 余嫣然豪爽地摆摆手,正要再说什么,白羽突然脚步匆匆地过来了:“季姑娘,阿临又发烧了!” *** 原本病都快好了的秦临竟突然又发起了高烧,且症状比瞧着前一次还要严重,阿浓吓了一跳,忙和余嫣然一起打来冷水给他擦身。 “热……难,难受……呜……” 秦临烧得脸蛋通红,双眼迷蒙,口中发出虚弱而细微的呢喃声,腮边更有泪珠不停滑落,瞧着可怜极了。余嫣然素来与他亲近,见此心疼得不行,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抚道:“不哭不哭,阿临乖,一会儿大夫来了就没事了,啊?” 谁料男孩听到声音,却呜咽着摇了摇头:“浓……浓姐姐……” “弄什么?浓……”余嫣然凑过去一听,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浓姐姐啊!快快,找你呢!” 一旁正在拧巾帕的阿浓点点头,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巾帕放到了秦临的额头上:“阿临?” 男孩半睁着眼睛看她,小手从被子里探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打……打雪仗……” 他气息微弱,声音无力,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蜡黄的小脸上满是担忧,显然是怕她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离开,阿浓没想到他病得糊里糊涂之时还惦记着这事儿,心下顿时软得不行,忙拍着他的胳膊轻哄道:“姐姐记得呢,咱们说好了等阿临病好了以后要一起打雪仗的。” “那……那你……走……” 阿浓一顿,见他要哭,到底是赶忙安抚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会陪你打完雪仗再走的,你不要多想,乖乖地休息,嗯?” 得了她的保证,秦临紧皱的眉头方才松了开来,只是抓着阿浓衣角的手却仍是固执地不肯放开。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对阿浓来说很陌生,但意外的并不讨厌,是以她虽有些无奈,眼神却很温柔。 “来,先喝药。”这时秦时端着一个瓷碗快步走了进来——上次给抓的药还没吃完,因此这青年方才被白羽叫醒之后便第一时间往厨房煎药去了。 “好。”阿浓忙点头,和余嫣然一起将秦临扶了起来。 待秦临喝了药重新躺下,白羽也带着李大夫回来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要注意给他保暖的吗?怎么又受寒了!”一番诊治之后,李大夫翘着三羊胡子不大高兴地说道,“旧病未好又添新病,对身体很不好的!” “又受寒了?”白羽一愣,“不可能啊,这两日一直拿大厚被子给他裹着待在屋里呢!” 阿浓也有些不解:“莫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秦时拧着眉摇了一下头:“阿临睡觉一向老实,没有踢被子的习惯。” “是啊,我先前来叫他起床的时候,这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没乱。”白羽摸着胖下巴一脸费解,半晌才又道,“莫不是昨天在大堂的时候不慎吹风了?也不能啊,那时大门都是关着的,且小家伙身上也裹了大棉被……”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理的原因,众人心中皆有些纳闷,但秦临本就病着,突然反复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遂大伙儿也没有多想,只照看得更加用心了几分。 接下来几天秦临都没有再反复发烧,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阿浓也松了口气,准备打包走人,谁料就在她临行前一日的午后,眼看马上就可以出门打雪仗的秦临竟又再次发起了高烧! 阿浓:“……” *** 秦时进屋的时候,阿浓正在哄秦临入睡。 昏黄的光影中,少女侧坐在床边,脊背微弯,乌发低垂,姿态优雅柔和,如同画卷一般美丽。 青年身形微顿,片刻才抬脚走近:“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他就……” 话还未完,便见少女飞快地转过头,竖着食指“嘘”道:“小声些,刚睡着呢。” 叫秦临缠了一天,少女脸色有些疲惫,秦时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又说了一遍:“好,你也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阿浓确实挺累了,见秦临已经安然睡去,也不再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便点了点头。 秦时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屋,这才重新关上房门回到床边坐下。 “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着。” 床上双眼紧闭,气息浅浅的男孩睫毛猛地一颤,没有做声。 “阿临。” 青年声音微沉,已带上几分严厉,秦临耳朵一抖,到底不敢再装睡,扑闪着睫毛睁开了双眼。 “哥,哥哥。”男孩奶猫似的叫了一声,因连日生病而蜡黄憔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分外惹人怜惜的笑容。 秦时没有如往常一样伸手去摸他的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秦临眨了眨墨玉般的大眼睛,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 还挺会装傻,莫怪之前那么多天他和白羽都没有发现不对,秦时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嘴角,声音却更严肃了几分:“为什么要故意开窗户吹冷风弄病自己?” 被哥哥发现了!秦临身子微僵,似有些慌张地抿了一下小嘴,却依然没有吭声。 秦时也不说话,就那么目光严厉而冷冽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就是成年人都扛不住,更别说秦临了。 “我……”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兄长真的生气了,男孩有些害怕,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但他没有哭,只是紧紧握着小拳头,声音低低地说道,“哥,哥哥莫,莫生气。” 秦时沉声道:“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秦临眼含两包泪,揪紧了被子,半晌才抖着嗓子细声说道:“我,我想让浓,浓姐姐留,留下来……” 秦时并不意外,只又问道:“这三次生病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秦临睫毛微颤,没有吭声,许久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脑袋。 “胡闹!”秦时皱眉怒道,“若我今日没有意外发现这屋里的窗户有半夜被人打开的迹象,你是不是过几日还要再病第四回,第五回?!” 秦时怎么也没想到,算上新年也不过才九岁的弟弟为了留下阿浓竟能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妥妥的是要长歪的节奏啊! 素来乖巧,极少被兄长责骂的秦临见此终于哭了出来。 “哥,哥哥莫要生,生阿临的气,”他边抽噎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伸出小手去抓秦时的衣角,“阿,阿临乖乖的……” 秦时忍住去摸他脑袋的冲动,语气越发严厉:“乖乖的还做这样会叫人担心的事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故意糟蹋自己,可对得起娘亲?” “可,可是浓,浓姐姐……”秦临抬起泪眼看着兄长,速来纯真无邪的眼中透出几许偏执,“哥,哥哥喜欢她,娘,娘也喜,喜欢她,她,她走了,你们会不,不开心的!” 只要能让哥哥和娘亲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秦时愣住了,他本以为秦临是自己舍不得阿浓方才这样做,可原来……他的“不择手段”是为了他和母亲?! “哥,哥哥,对,对不起,我,我也知,知道这样做不,不好……可,可是我,我想不到别,别的法子了……”秦临说着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秦时心中一颤,也是再摆不出冷肃的面孔了。 “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小家伙抱在了膝上,秦时拿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半晌才神色复杂地叹道,“好了,不许哭了。” 秦临飞快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抽抽搭搭地问道:“哥,哥哥不……不生气了吗?” “生气也不生气。”秦时揉揉弟弟的脑袋,有些无奈,也有些动容,“生气是因为阿临做错了事,不生气是因为阿临是为了哥哥才做错事的。” 秦临眨眨泪眼:“我,我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阿临为哥哥和娘亲着想的心是好的,但你用错了方法。”秦时耐心地解释道,“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不仅会叫我叫娘叫你师傅担心,还会叫你自己难受,而浓姐姐……你能病上一辈子,能永远留住她吗?” 秦临一愣,半晌才甩着眼泪摇了摇头。 “既然不能,那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除了叫自己难受,叫我们担忧,勉强多留她三五日之外,可还有其他收获?” 秦临怔怔地听着,半晌突然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最重要的,哥哥再喜欢浓姐姐,也不愿阿临用健康去换。你是哥哥唯一的弟弟,如果留下她的代价是让你受苦,哥哥宁愿让她走,明白了吗?”秦时说着捏捏他的脸,“何况你哥哥这么厉害,哪里用你帮忙追媳妇,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了,嗯?” 秦临眨眨红红的双眼,刚要点头,却见兄长突然抬头朝门外看去。 “哥,哥哥?” 方才一心都在小家伙身上,竟没注意到外头…… 秦时心中苦笑,回头看着弟弟:“男子汉大丈夫,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后果,阿临知道该怎么做的,是不是?” 秦临一愣,而后脸色一下子变了:“浓,浓姐姐?!”   ☆、第25章 第25章 屋里男孩声音惊慌,显然是吓到了,阿浓沉默半晌,到底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秦临这几日格外黏她,尤其再次发烧之后,更是醒来一见她不在就要哭,因此她便干脆留在他屋里不走了。只是这么干坐着有些无聊,她便拿了针线来打发时间,谁想竟因此误打误撞听到了兄弟俩的谈话。 “我来拿针线,方才走得急,忘拿了。”夜风惊得烛火乱跳,少女缓步上前,神色从容而平静。 “姐,姐姐……”秦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慌得眼中重新泛起了泪光,“对,对不起。” 小小的男孩,面色蜡黄,双眼红肿,瞧着可怜极了,阿浓压下心中的复杂,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病还没好呢,快躺下休息吧。” 秦临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你别生,生气,我,我知,知道错了……”半晌,他方才从秦时怀里探出身子,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浓微顿,低头看他:“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语气温和,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神儿有点无奈,秦临泪眼微亮,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真!” 恐少女不信,男孩又急急补充道,“若,若我说谎,便,便罚我变,变成小狗儿!” 阿浓有点儿想笑又有点想叹气,片刻才道:“既如此,我便信你,只是,往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嗯?” “嗯!”秦临当即点头如捣蒜,半晌又确认似的问道,“那姐姐还,还生,生气吗?” 阿浓看着他湿漉漉的,盛满了不安的双眼,到底是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只要你现在马上睡觉,之后乖乖吃饭喝药把身体养好,我就不生气了。” 她还愿意亲近自己,这就叫秦临彻底放了心,男孩露出欣喜的笑容,飞快地从秦时腿上爬下来钻进被窝,紧紧闭上了双眼:“我,我马上就,就睡!” *** 本就生着病,又这般折腾了一番,秦临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他纯真的睡颜,阿浓心中一片柔软,但想着男孩为了留下自己所做的事情,这柔软又变成了无奈。 但同时,隐隐又有些羡慕。 虽然用的法子不对,可这孩子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家兄长和母亲的。为了叫他们高兴,他竟生生忍下了病中的苦楚与喝药时的煎熬,还一忍就是那么多天…… 秦时和秦母是幸福的。 和从前被娘亲,被祖父祖母爱着的她一样幸福。 “阿临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时突然低声道。 阿浓回神,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同时对他打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知道她是怕吵醒弟弟,秦时点点头,随着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外头夜已深,星月黯淡,寒风呼啸,冷得很。 “我明天一早就走,眼下……”一出门,阿浓便停下了脚步道,“是想正式与你辞个行。” 秦时侧过身,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挡去夜风,片刻才道:“真的不再多留几日?” 阿浓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本也打算明日就走的,只是阿临那边……” 秦时顿了一下,道:“我会和他说,你放心吧。” “好。”阿浓心下微松,片刻又半弯下身子,郑重地与他福身行礼道,“这些日子,多谢了。” 秦时抬手扶她,还没扶到少女已飞快地起了身。被当做了洪水猛兽的青年有些想笑,又觉得无奈,片刻才叹道:“不必客气。只是,真的不需要我送你?” 他低沉的嗓音中隐隐含着一丝期盼,阿浓想着方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脸蛋莫名地热了一下,但面上却不显,只很快点头道:“不必了,余姑娘已经替我找好马车与随护人员。” 秦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那我不留你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那我先回……” “等等。”青年高大的身影突然往前逼近一步,阿浓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经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样式简朴的青色钱袋,里头沉甸甸的,显然是装了银钱。 阿浓愣了一下。 “从这里到安州,坐马车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路途遥远,外头世道又乱,这些钱你拿着以防万一吧。”秦时说完又笑了一下,“不过是借你的,记得还。” 他靠的近,呼出的热气如烟雾一般朝她袭来,带着灼人的温度,阿浓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这才稳了稳心神道:“好。” 人心隔肚皮,她虽信任余嫣然,可对她找来的那几个护她前去安州的人却并不敢全信,因此即便秦时不说,她也是准备向余嫣然借一些银钱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眼下秦时主动提出了出来,她虽有些讶异,但也没想着拒绝,横竖来日她定会加倍送还于他的。 秦时目光幽亮看着她,半晌才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外头冷,早点回屋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嗯。”阿浓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点怪异,但仔细一想又没有哪里不对,遂只道自己多心,转身回了屋。 屋里油灯燃着,一进门便有暖意袭来,阿浓关上门,微微舒出了一口气,这才慢步往床边走去。只是走到一半,视线不经意掠过一旁角落里的浴桶时,少女的脚步又突然顿住了。 浴桶边上放着两只小胖木鸭,圆圆胖胖,呆头呆脑,瞧着又憨又可爱。 想起整日活蹦乱跳,嘎嘎直叫的土豆与当日从林子里捡回来的,如今还在孵化中的那几颗白蛋,阿浓心中微微一动,抬步走了过去。 “你们可愿跟我回家?”少女低头戳了戳那两只小木鸭的脑袋,轻轻笑了一下,“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 翌日。 天还没亮阿浓就醒了,整理好床铺,又静静地在屋里站了片刻,少女便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了屋。 “吃完早饭再走吧,我已经做好了。” 刚出门便看见高大的青年倚在门口对她笑,阿浓微怔,片刻摇了摇头:“不了,我……” “娘和阿临不会醒的这么早,放心吧。”秦时说完又笑了一下,“回家以后可就尝不到本大厨的手艺了,现在不吃会后悔的。” 还本大厨呢,阿浓忍不住想笑了出来:“说的也是,那走吧。” 秦时弯唇:“请。” 白羽还没起,两人吃完早饭,秦时便送她下了山。 山下余嫣然已经带着马车和人在那里等候,见阿浓是真的要走了,这平日里嘻嘻哈哈,不见忧色的少女到底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去安州找你,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好。”阿浓目光温柔地应了一声,又抬手摸摸她的脸,替她擦去眼泪,“等你来了,我带你出去安云山看桃花海。据说那里的桃花最是养人,若做成桃花酒喝下,可使人皮肤雪白细腻呢。” 余嫣然破涕而笑,吸着鼻子道:“你这般一说,我都恨不得眼下就跟你一起去了。” 阿浓笑了起来,天女般的风姿,看呆了马车旁两人。 直到秦时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对中年男女方才脖子发凉地回过神,摸着鼻子低下了头。 秦爷这占有欲也太强了,看一眼都不行。不过他既然这般喜欢这位季姑娘,为何又要放她走呢?真要喜欢,直接强留下来当压寨夫人也没什么嘛……二人心中忍不住嘀咕道。 “对了,这是钟叔,这是钟婶,他们是我请来送你去安州的。”余嫣然擦了擦眼泪,拉着阿浓的手介绍道,“别看他们个儿不高,身体也不强壮,可都是经常在外行走之人,身手也很好,一个人能打十几个呢!所以你放心,有他们保护你,这一路上定会平平安安,一帆风顺的!” 阿浓有些诧异,还没说话,那个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的钟叔已“阿哒”一声冲向一旁路边某棵大树,徒手劈在了树干上。 碗口粗的大树猛地摇晃了两下,啪嗒掉下两坨积雪砸在他脑门上。 “哎哟喂好冰好冰!” 阿浓:“……” 一旁钟婶无法直视地捂住了脸,片刻才干笑着与阿浓解释道:“我家这死老头儿虽然看起来蠢了点,但武功是真不错的,姑娘大可以……” 话还未完,那大树突然轰然一声倒了下来。 阿浓吓了一跳,钟婶小小的声音顿时变得洪亮,“放心,哈哈哈,姑娘大可以放心!” “……”阿浓嘴角微抽,半晌才镇定道,“那就劳烦二位了。” “不劳烦不劳烦!”钟叔顶着秦时阴沉的目光跑回来,一脸憨厚地挠了挠头,“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好。”阿浓点头,上马车之前朝秦时看了一眼,但动了动唇,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秦临是他的弟弟,秦母是他的母亲,这人必然比自己更知道怎么安抚他们。何况……既然做不到应他们的希望留下来,又何必再多做牵挂呢? 车轮声滚滚响起,身后余嫣然不舍含泪的声音渐渐远去,阿浓鼻子猛地一酸,强忍下了回头看的冲动。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舍不得离开,可那又如何呢?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第26章 第26章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夕阳西下,余晖灿灿,暮色开始降临。 “前头就是鹤州城了,天黑之前咱们应该就进城,到时在城里找家客栈住一宿,明儿一早再继续赶路,姑娘瞧着如何?”放下撩起的车帘子,钟婶扭头看向阿浓,笑眯眯地问道。 虽想早些到安州,但晚上赶路不安全,阿浓并不想冒险,遂很快点头应道:“好,有劳二位安排了。” “莫要这么客气,来,先吃个大饼垫垫肚子吧,你今儿午饭都没怎么吃呢。”钟婶说着从一旁包袱中拿出一个比脸还大的芝麻饼子递过来,“这是我出发前自个儿烙的,用的是咱们老钟家祖传的秘方,吃起来可香了,保证与外头买来的不一样,姑娘快尝尝!” 这中年妇人有些自来熟,自出发开始便一直说说笑笑的没有停过。阿浓原是不喜欢旁人太吵闹的,但钟婶是个有分寸的聪明人,虽然话多,说的却都是一些从前走江湖时的趣事,并不会口无遮拦随意打探旁人私隐,惹人生厌。且她也很会看人脸色,若阿浓面露疲色,便会及时收声让她休息。 外头赶车的钟叔也是个逗趣守礼之人,因此这一天下来,三人已相处得很不错。这就叫阿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因离别而生出的愁绪也散了许多。 “闻着确实很香,不过这一个太大了些,我吃不完,您分我一小半吧。” “好嘞,给!” “多谢。”阿浓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接过那小半个饼子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钟婶看着她那秀气优雅的吃相,只觉得赏心悦目极了。又想到她很可能就是自家秦爷往后的夫人,这脸上的笑意便越发亲近了几分。 “来,喝点水,慢慢吃。” 阿浓点头接过,对她浅浅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得外头一阵气势磅礴,整齐一致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蹄声浩荡,显然人马众多,步子整齐,表示训练有素,阿浓愣了一下,见钟婶正撩着帘子往外看,不由也探头看了一眼。 钟叔已经将马车赶至路边慢行,显然是在给他们让道,阿浓定睛看了两眼,发现那些人身着朱红绣边玄色锦衣,头戴腰佩长刀,脚踏马靴,身姿笔挺,气质肃杀,瞧着像是从军中出来的。 他们似乎是在赶路,策马扬鞭,衣衫猎猎,所过之处寒风扑面,碎雪四溅,令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见她似有好奇,钟婶放下帘子介绍道:“这些人是淮东王麾下的玄英卫。” “淮东王?”阿浓有些讶异,但随即想到自己正处在淮东地区,这讶异又散去了,“原来是他的手下。” 钟婶笑了一下:“姑娘也听说过他?” 不仅听说过,还见过,就是没说过话而已,阿浓微微一笑:“淮东王文武双全,性情仁德,素有贤王之名,天下谁人不曾听说过他呢?” 她似乎挺欣赏孟怀的,钟婶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记下来给自家秦爷说说,这才又道:“这淮东王确实是个心怀天下,令人敬服之人。要不是他,淮东七州也不会短短几年便繁荣富足了起来,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也不知淮东的和平能维持到几时……” 阿浓一怔,想到已经被叛军攻陷的京城与不知如今处境如何的姨母文皇后,脸上那点子浅淡的笑意一下子便没了。 樊林志在一统天下,淮东迟早会乱,而大晋……就是她再不想承认,大晋也是大势已去,无可挽回。这天下,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易姓换主,成为别人的天下了。 钟婶只是随意感慨一下,很快又说起了别的,阿浓心中却是迟迟无法平静。 不知姨母和太子表哥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她那个父亲是否追上他们了,若是追上了…… 姨母知道她“遇难”的消息,怕是要伤心坏了。 她素来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的。 *** 阿浓在那厢替文皇后担忧,却不知此刻正为她的“遇难”而伤心痛哭的另有其人。 “还请王妃保重身子,莫要太过伤心,大姑娘若是在天有灵,也必然不愿瞧见您这样的……”安州安王府的待客大堂里,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生的温柔秀美,眼下却形容狼狈,面色憔悴,风尘仆仆的妇人红着眼睛细声劝慰道。 她怀里抱着一个年约四五岁,面色有些蜡黄的男孩,此刻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什么东西,左边坐着一个面容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瞧着十四五岁的少女,正面色拘谨地坐在那,手中捧了一杯热茶,一口一口地喝着。 而她的右边,一个同样风尘仆仆的男子正满脸哀伤地叹着气。看那斯文俊秀的面容,绣有青竹的衣裳,这人便是阿浓的生身父亲——忠肃侯季文浩了。 当日从那些流寇手中逃出来之后,季文浩本是打算按照原计划,带着真爱和儿女往蜀中追永兴帝去的,可谁知半路上却频频听到晋军败于叛军以及各地动乱的消息。 原本他是觉得叛军成不了气候,打算追上永兴帝与他“祸福与共”一番,谋求来日更多的荣华富贵,谁成想樊林这么厉害,一路南下追赶不休,竟逼得永兴帝只能狼狈逃窜,至今都没有安定下来。 这下季文浩是坐不住了,大晋眼瞅着这是要彻底完蛋了啊!再跟着永兴帝,别说荣华富贵,就是小命都难保,遂他与陶氏商量了一番,决定另寻可靠之人投奔。 只是他祖籍在江北,亲兄弟一家以及其余族亲都在江北呆着,眼下江北王造反造得正高兴,他根本不敢冒险回去,因此寻思许久,竟发现无地可去。 最后陶氏给他想了个地儿——安州,安王府。 一则安州位于南境,战火短时间内波及不到此处,算得上是安宁之地;二则安王权掌南境,麾下兵马强壮,本身又是英勇善战之人,比永兴帝和他身边那些个酒囊饭袋看起来可靠多了;三则安王妃自来疼爱季娢,早早就已经把忠肃侯府当成亲家看待,若是前去投奔,他们必然会好生相待——虽说季娢不在,这婚事是做不成了,可从前的情分都还在不是?更何况…… 只要用对了法子,死人可未必不及活人有用。   ☆、第27章 第27章 季文浩听完陶氏这些话有一瞬的沉默,他想起了那个为他受伤,却被他当成累赘抛下的女儿。 纵然心里对她不甚喜爱,但到底是自己血骨,季文浩心里不是半点愧悔都没有的,只是这点子愧疚在他自己的性命和陶氏母子几三人的安危前显得太过渺小,遂他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回想过当日的事情,仿佛自己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女儿。 但事情到底已经发生,不是他刻意遗忘了就不存在了的。 他那个长女……怕是已经死了吧,就是不死,落在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手中,下场也定然是生不如死。 猛然想起这些,季文浩心底说不出的滋味,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因此并没有一口应下陶氏的话。 陶氏见此便柔声说道:“侯爷可是想到大姑娘心中自责了?可那事儿如何能怪到侯爷头上呢?当日情况那般紧急,歹人又那么凶恶,您也是逼不得已呀!咱们自己原就跑不快,若是再带上大姑娘这个伤患一起走,定然没跑几步就会被追上,届时不说妾身与几个孩子,便是您都要遭难!咱们总不能为了她连您的性命都不顾了不是?何况咱们也不是不想救她,实在是有心无力,没办法啊!这都是命,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流寇,哪里能怪您呢?” 不得不说陶氏很了解季文浩,这个自诩清贵端方的男人听完这番劝慰之言之后神色好转了不少,心中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你说的对,不是我不想救阿浓,实在是当日的情况太过危急,我也无能为力啊!总不好,总不好叫我带着你们跟她一起死不是?” “可不是么,所以侯爷就莫要伤心了,大姑娘自来孝顺,必定能理解您,希望您好好保重自己,莫要辜负她的牺牲的。眼下安王府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去处,她肯定也希望我们去的。再者安王府原本就是咱们忠肃侯府的亲戚,就是不因为她,咱们也有前去投奔的理由不是?” 季文浩觉得陶氏说得非常有道理,又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心安理得地拍了板:行,就是安王府了! 等进了南境地界,看到南境几州和平繁华的样子,想到路上奔波时的辛劳疲累,他心中那点子仅剩的愧疚更是随风散了去。这时陶氏又在他耳边吹了吹枕头风,季文浩便彻底默认了“长女已死”之事。 阿浓性子素来矜傲刚烈,落到那些凶恶残忍的流寇手中,想必是无法忍受屈辱的,而眼下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人怕是早就不在了,又何必再说出真相叫安王府众人跟着操心呢? 何况那真相他也没法说。 因此眼下季文浩对陶氏一口咬定“大姑娘已死在匪徒乱刀之下”的说法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眼睛红红地叹着气,满脸都是伤心。 “我可怜的阿浓……我盼了多年的儿媳妇,你怎么就……怎么就……”安王妃年约三十五六,长得端庄美丽,气质婉约典雅,是典型的贵族妇人模样,听到阿浓遇难的消息之后,她简直不敢置信,可见季文浩几人态度笃定,却又不得不信,最终忍不住悲痛地哭了起来。 她这样失态,显然是真心看重阿浓的,这就叫陶氏心中生出了欢喜与期盼,暗暗朝一旁的女儿季妡看去。 她的妡儿容貌虽与季娢只有三四分相似,可爱好习惯等方面却是被她逼着与季娢学了个十成十。眼下季娢那个挡路鬼不在了,妡儿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安王妃深受安王宠爱,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若是女儿能得到她的看重,往后她可以替女儿筹谋的事情就多了! 想到这,陶氏兴奋不已,飞快地给季妡使了个眼色。 季妡早就得过她的提醒,眼下收到她的暗示,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略带拘谨又满眼担心地吸着微红的鼻子道:“大姐姐最是敬重王妃,出事前还惦记着王妃,说您寿辰将至,要想法子给您备贺礼,希望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呢!请王妃千万要保重身子,不然,不然大姐姐在天上见了也会伤心的……” 安王妃一听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这孩子素来有心,最是乖巧不过了,可怎么就,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她说着抬头朝季妡看去,见这容貌与阿浓有几分相似,穿衣打扮也极其相似的少女正关心地望着自己,顿时心中一痛,悲伤更甚。 她与阿浓的母亲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对长相肖似其母的阿浓也甚是喜爱,因此才早早替儿子定下她为妻,谁料眼看婚期就要到了,这盼了多年的儿媳妇却出了事……虽知道自己这般落泪太过失态,可安王妃哪里还能忍得住呢! 她本就是个感性之人,这些年又一直在安王宠疼下过得十分舒心,因此性子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柔软天真,这一哭,便是有身边大丫鬟一直在哄,却也半晌都没能停下来。 而这边季妡见她似乎不排斥自己的亲近,也是不着痕迹地凑了上去,细细安慰起这贵妇人来。 陶氏见此心中暗暗欣喜,正在这时,安王回来了。 这是个年约三十七八,面容端正,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他似是刚从外头赶回来,身上寒气阵阵,冷冷的有些冻人。见安王妃哭的伤心,他当即便皱了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与季文浩见过礼,然后吩咐下人带他们一家下去洗漱休息。 季文浩一家也是累得不行了,礼貌地谢过之后便随着下人走了。 屋里没了不相干的人,安王这才上前将安王妃揽入怀中细声安慰起来。 安王妃靠在这方才还冷锐如冰,眼下却温柔如水的中年男子怀里,又呜呜哭了一会儿,这才消停下来,只是终究心中难过,神色还是有些恹恹的。 安王有些心疼,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莫哭了,就当这孩子是找表姐母女团聚去了,嗯?” 安王妃一愣,这才稍稍缓了哀容。 “那晟儿的婚事可怎么办?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眼下却……我儿,我儿没有福气啊……” “等过了这一阵儿再找时间给他相看吧,姻缘天定,他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的。” 安王妃没说话,半晌才按了按眼角道:“这些年他对阿浓也是多有记挂,眼下出了这等事,也不知道那孩子要如何难过……” 安王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对了,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永兴帝一行人前些天已经住进蜀中全州的行宫里,眼下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只是叛军南下速度快,皇军力有不敌,永兴帝见势不好,便在半路的时候下了圣旨招安王与驻守蜀中边境的定国公带兵前去护驾。 安王收到圣旨之前意外受了伤,还没好完全,不宜长途奔波,遂派了自动请缨的世子章晟带着麾下精兵北上去寻永兴帝。 “已经找到皇上,护着他平安到达全州了。眼下全州还算安宁,皇上也派了定国公手下几员猛将带兵前去灵州支援,整体情势有所好转,你莫要太过担心。至于晟儿,你忘了?他出发前说过定会赶回来为你贺生的,算算,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安王妃想了想,这才拭着眼泪叹道:“是呢,我都哭忘了……那阿浓的事情,要不要写信告诉他?” “说吧,迟早会知道的。” 安王妃又叹了口气,这才按着眼角点了点头。 *** 安王府发生的事情阿浓一点儿都不知道,钟叔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驾着马车进了鹤州城,又找了一间瞧着还不错的客栈做今晚的休息之地,眼下少女正准备下马车呢。 “我找地儿停车,老婆子你先带姑娘进去!” “知道了!”钟婶应了一声,这便转身扶住了阿浓的手,“姑娘来,小心脚下。” 阿浓点点头,在钟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天已黑,寒风凛冽,怕是又要下雪了,街上行人很少,有也都是缩着脖子,来往匆匆,只有路边商铺门口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勾出几许暖意来。 叫寒风冻得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的阿浓抬头看了看这云来客栈的牌匾,这便抬脚往屋里走去,谁知钟婶这时却脚下猛然一顿,飞快地转头往后方看去,少女一愣,也是下意识抬目朝她视线所在的方向望了望。 空无一人的街角,什么都没有。阿浓有些奇怪,问道:“钟婶?怎么了?” 钟婶暗暗拧了一下眉,面上却不显,只摇头笑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阿浓见她神色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点点头,迈进了客栈大门。   ☆、第28章 第28章 正是饭点儿,客栈大堂里吃饭的人不少,聊天闲谈的,喝酒划拳的,什么人都有,看起来十分热闹,与外头清冷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因着人多,屋里十分暖和,阿浓一进来便觉得身上一暖,因寒冷而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只是她不大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又察觉堂中有人不断朝自己看来,目光轻浮猥琐,不由眉头一拧,低头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大晋民风开放,姑娘家在外行走不一定非要戴帷帽遮面纱不可,阿浓从前在京中出门的时候便没有把自己脸蛋遮上的习惯,然眼下……世道大乱,前路未知,自己这张脸又确实容易遭贼人觊觎,少女想了想,决定明儿出门就拿帕子把脸蒙上,省得多生事端,耽搁了行程。 钟婶也发现了角落里那几个年轻汉子正一动不动,眼含色.欲地盯着阿浓直看,顿时目光一冷,侧身挡开他们的视线,将阿浓牢牢护在了身后。 “掌柜的,要两间相邻的上房,再送些热饭热菜到屋里来。” “好嘞,小二,给这两位客观带路!” 快速办好住店手续,钟婶这便带阿浓上楼去了。 吃了饭,又叫来热水洗了脸泡了脚,阿浓浑身发暖,只觉得坐了一整日马车的疲惫都消去了不少,只是到底有些疲累,面上便忍不住带了几分困意。 钟婶见此也不多留,笑着留下一句“姑娘早些休息,有事儿就大声叫我”便走了。 他们夫妇俩就住在隔壁,阿浓倒也不担心什么,但出于谨慎,还是仔细锁好门窗又检查了一番,这才脱去外衣盖好被子,在床上躺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不过眨眨眼,一天竟就这么过去了。听着楼下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阿浓心中不知为何竟莫名地觉得有些空荡。 也不知阿临和大娘怎么样了…… 想到秦临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角,红着眼睛哭求她不要走的样子,以及秦母蹭着她的胳膊一脸欢喜的模样,少女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秦时应该有办法好好安抚他们,叫他们莫要太过伤心的吧?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那人带着酒窝的笑脸,阿浓微微一顿,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这种不自在因何而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遂很快就丢到一旁不再多想,只暗暗安慰自己他一定有办法,这才闭上眼,任由困意一点一点淹没了自己。 思绪渐渐远去,眼前越来越暗,恍惚间,阿浓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地方。 斑驳老旧的院门,门框上贴着崭新的红纸,红纸上黑字清隽,看不清写了什么,但莫名叫人觉得朝气蓬勃。院里有清脆稚嫩的笑声传出,伴随着奇怪的嘎嘎声,青年少女的吵闹声,中年妇人的欢呼声,很是热闹的模样。 阿浓听得心中发暖,忍不住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回来了?”高大挺拔,拥有一双星辰般漂亮眼睛的青年倚在门口笑看着她,酒窝深深,笑容如画。他手里拿着两根烟花棒,璀璨的花火跳跃在他指尖,如梦似幻,美丽极了。 阿浓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脚下却骤然绊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里,同时自己的唇也紧紧贴在了这青年的嘴边。 阿浓的脸蛋轰地一声烧了起来,刚要撑着身子爬起来,身下那青年却突然眸子极亮地笑了,最要命的是,院子里的人这时突然齐齐涌了出来…… 一个激灵睁开眼,阿浓飞快地抬手抚了抚心跳异常的胸口,看着账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梦。 居然梦到了这么羞窘的事情……少女脸蛋莫名发烫,忍不住翻身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懊恼与慌张。 大概,是因为秦家给她的感觉太温馨美好,所以自己才会多有留恋吧? 少女乱糟糟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过就是个梦而已。 莫名的,阿浓不敢再深思下去,只紧紧闭上眼,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告诉自己快些睡觉。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唯有冷冰冰的风雪声呼啸作响,听得阿浓有些忧心。 这雪若是下得大了,明儿可怎么赶路呢?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得“咔嚓”一声。 声音不大,很细微,似是从门口传来的,阿浓一愣,猛地睁开了眼,可仔细听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听错了? 阿浓有些不安,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往房门那处看去。 没有月光映照,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少女拧眉,又竖着耳朵凝神听了半晌,确定没有再听见什么异常声音,这才暗暗舒出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可就在这时,鼻尖却隐隐嗅到了一种略带甜腻的气味。 屋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她方才没有吃什么甜食啊…… 不对! 这气味不正常!阿浓心下猛地一骇,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然这时已经晚了,她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竟已变得虚软无力,根本起不了身,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正当少女惊惧交加之际,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压低的冷笑:“可算等到你了,奶奶等你很久……呔,孙子哪里跑!” 是钟婶! “被发现了,撤!”陌生慌乱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杂乱的打斗声在门外响了起来,阿浓猛地舒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重新放松下来。 只是……外头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她下药?钟叔钟婶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王八羔子居然敢打我婆娘,看老子不拧下你的脑袋当凳子坐!别跑……” 打斗声越来越远,阿浓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她知道这应该是那香味起作用了,然钟叔钟婶还没有回来,她不敢就这么睡去,遂拿指甲用仅剩的一点儿力气狠狠抠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疼痛让她混沌的脑袋一瞬间变得清晰,然后阿浓就发现,危险根本就没结束! “没想到那两个老的身手这么好,还好咱们来得晚,方才那几人把他们引走了,不然别说这小美人亲不到,怕是小命都得不保!” “可不是!那大哥,咱现在还进去不?” “当然进!都有人帮咱们引开了那两个老不死的了,不进岂不是辜负老天爷的美意?快快快,撬门!” “诶!” 男人猥琐的淫.笑声与房门被撬开的声音叫阿浓脸色刷的一声白了。 这两人与先前那些人显然不是一伙的,且听他们话中的意思……阿浓想起先前客栈大堂里紧紧盯着自己不放的那几道猥琐目光,心中顿时了然了,只是眼下她浑身无力,意识模糊,根本就无力挣扎,若这两人真的进来了…… 少女不敢再想下去,只死死地咬着唇保持清醒,一边飞快地想着自救的法子。 然而…… 咔嚓一声,门开了。 阿浓心下重重一缩,猛地一下咬破了嘴巴。铁锈味在口中漫开,她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心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小美人儿,我来了……”房门被关上,两个黑影勾着腰往床边摸来。 十步,五步……一步!阿浓几乎已经闻到他们身上那种叫人作呕的气息! 不,不要—— 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突然两声惨叫,那两人重重倒在了床边。 阿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床边一个高大的黑影伸手朝自己的脸摸来。 她这时神智已经在崩溃边缘,不过是靠一丝丝疼痛强撑着,方才没有昏过去。因此,意识到有人想碰自己,此时根本无法思考的少女顿时本能地偏过头,用尽全部力气死死咬住了那人的手。 猛然吃痛,秦时身子瞬间绷紧,然他并没有挣扎,只飞快地掏出一物放在阿浓鼻尖让她嗅了片刻,这才轻轻拍着她的脸蛋道:“别害怕,阿浓,是我,我是秦时……” 几乎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意识恍惚中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耳畔那低沉而遥远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但阿浓依然没有松口,直到她清楚地听到那两个字。 秦时。 他说他是秦时。 阿浓是不信的,秦时怎么会在这里,但当他俯下身,拉住她的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酒窝之后,她就有些信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了嘴巴。 秦时在床边坐下,同时手中一弹,不知射出什么东西,一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昏暗的烛火摇曳下,青年俊美如画,目光如星,那样熟悉。 阿浓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眼睛一红,眼泪猛地滚了出来。 秦时心头一紧,知道她是吓坏了,顾不得其他,俯身便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抱了起来。 “没事了,别怕,别怕。” 性情再是淡定,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遇到方才那样的情况,心中如何不怕?再加上这时神智还未彻底清醒,阿浓没有推开秦时,反而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紧接着猛地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第29章 第29章 秦时被阿浓的哭声惊了一下,随即便心疼不已。虽知她会这么失态,大半是因迷药还未散尽之故,但青年还是忍不住双臂收紧,心中生出了自责来。 他该来的再快些才是。 又想到自己若是稍晚一些,地上那两人就可能得逞,青年顿时心中一阵后怕,同时眼底猛地涌上骇人的冰芒,几乎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然看着怀里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少女,他到底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杀意,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略显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突然停止了。 秦时低头看着怀里猛然变得僵硬的娇躯,心下一松的同时,眼中也忍不住浮现点点笑意来。 他没有说话,坚硬有力的胳膊仍紧紧揽在她的腰间,宽厚的大掌也仍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唯有那双落在少女嫣红欲滴耳垂上的眸子异常晶亮地闪了闪,透出几许火热来。 而他怀里神智终于完全恢复清醒的少女这时已经彻底懵掉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居然主动抱了秦时,还埋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尤其她眼下还没有穿外衣…… 阿浓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心口更是砰砰直跳,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恢复清醒的脑袋也重新隆隆作响地乱了起来。 她从未有过这样慌张失控的感觉,一时手足无措,眼泪又忍不住滚了出来。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遂暗暗吸了几口气,勉强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 听着怀里突然发出的细微呼噜声,秦时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差点没大笑出来。 他原以为她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会如往常一样推开自己镇定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谁想她的反应竟这般可爱。 然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她的羞赧与无措,青年心中郁气彻底散去,只剩下了沉沉的笑意与越发灼热的爱意在胸腔里蔓延。 “阿浓?”他低声叫她,见她毫无反应,不由状似不解地自语道,“怎么睡着了?莫不是迷药还未散干净?” 阿浓乱乱的心中直点头:就是没散干净,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儿都不记得! 秦时暗下笑得不行,但见这小鸵鸟窘成了这般模样,又觉得怜惜,遂只好起身将她放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又拿那解药在她鼻下放了一会儿,这才有些担忧地低语道:“这下应该能醒了吧?再不醒来就得去请大夫了……” 床上少女睫毛微微一颤,片刻到底是握紧双拳鼓起勇气,似乎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 演技还挺好。 秦时眼中的笑意几乎快要滴落下来,但面上却努力绷住了,只稍稍倾身上前,一脸关心地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浓有些心虚,也不去想他到底发没发现自己是装的,强作镇定地开了口欲回答,谁想刚一开口便觉得嘴唇一阵刺痛,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朝下唇摸去。 秦时笑意一顿,一把挡开了她的手,拧眉道:“嘴巴怎么了?” 屋里暗,方才她又低着头,所以他没发现不对,眼下拿着烛火凑近一看,才发现她下唇微肿,唇边带血,竟是自己生生咬破了唇瓣。 这显然是方才害怕极了所致,秦时目光一暗,没了继续逗她的心思,只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玉瓶,从中挖了一点白色药膏往她唇上抹去。 阿浓下意识想躲,可秦时已经不容拒绝地抚上她的唇:“别动,这药膏不错,抹上去伤口很快就不疼了。” 他粗糙的指腹极轻极小心地划过她的伤处,带着灼人的温度,叫阿浓本就热度未散的脸越发滚烫了起来。 她有些仓皇地偏过头,莫名不敢看他,只飞快地道了一声含糊的“谢谢”,这便不吭声了。 秦时知道她心中别扭,这时也不敢逼得太紧,便直起身子体贴地说道:“剩下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你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放心,有我在,不会再有事了。” 阿浓眼下脑中乱糟糟的,心中也窘迫不堪,根本没有一点儿睡意,但听着青年低沉的声音,却又不自知地舒出了一口气。 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到这一刻才真正松下来。 她没有心思去细究为什么,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谁料就在此时,眼角突然见某处银光一闪,同时一道劲风朝床边袭来,竟是地上那昏迷的两人之一突然爬了起来! “小心!” “去死吧!” 少女的惊叫声与歹人的狞笑声同时响起,秦时目光猛地一闪,飞快地侧身将阿浓整个儿挡在了身后,同时一把握住那汉子拿刀的手,在他震惊呆滞的目光中看似闪躲实则主动地将那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 歹人:“……”他,他好像遇到了一个疯子! 血色喷溅,青年闷哼一声,抬起另外一只腿将眼前面色茫然的汉子狠狠踢飞了出去。 “秦时!”阿浓飞快地起身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锋利的匕首几乎穿透了秦时的大腿,腥红的血如水柱一般喷涌而出,不过片刻便已经浸透了他的裤子,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去。阿浓看着都觉得疼得厉害,又见秦时面色不好,顿时再也顾不得心中的窘迫与唇上的痛意,急声问道,“你怎么样?!” 秦时见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也是苦笑着暗道了一声失策。他原只是想受点小伤,谁想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左手还伤着,一时失了力道,竟搞成了这样。 “别怕别怕,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青年说着便飞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阿浓惊了一瞬,待反应过来,这青年已经极其利落地拔出那匕首扔在地上,抬头对她笑道,“上点药就没事了。” “……”阿浓掐了掐掌心,半晌才强自镇定下来,“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去帮你叫大夫!” 她说着就掀了被子欲下床,谁想秦时这时却突然失了力气一般整个人往她身上一倒,像座山似的将她重重压在了身下。 他身材高大沉得很,阿浓差点岔气,可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努力地偏过头一看,便见青年唇色苍白,双眼紧闭,已是不省人事了。 心下猛地一跳,阿浓大骇,飞快地推了推他的胳膊,急声喊道:“你怎么了?醒醒啊!” 秦时没有反应,显然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想到他前些天才受过伤,旧伤未好,阿浓深吸了口气,用力推开他的身子便坐了起来,随即急急俯身捡起那柄满是鲜血的匕首,用它割破床单撕下布条,开始为秦时包扎伤口。 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他的血止住了。 正忙活着,钟叔钟婶回来了。 一见屋里的场景,二老顿时脸色大变,飞快地跑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阿浓猛地松了口气,转头沉声道:“快叫大夫!” *** 秦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床边钟叔见此,先是一喜,而后便飞快地曲腿跪了下来:“老头儿失职,还请秦爷责罚!” 头还有些发沉,显然是昨晚那匕首上抹了迷香之类的药物,再加上失血过多,眼前更是一阵一阵发晕,秦时拧眉,待缓过这阵子不适,方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是刚一动便觉得大腿一阵剧痛,青年眉头更紧,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暗自苦笑了一下,这才慢慢地坐起来问钟叔道:“阿浓呢?她怎么样了?” “受了些惊吓,喝了安神汤之后便睡着了,眼下还没醒,我家老婆子正在隔壁守着她呢。” 秦时这才放了心,敲了一下床板道:“说说,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钟叔脸色愧疚地解释道:“昨晚下马车进客栈的时候,我家老婆子发现暗中似乎有人在跟踪我们,为防万一,我们商量一番之后便提前做了埋伏。果然半夜的时候有人想对季姑娘下手,只是那几人身手不错,我和老婆子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才……” 钟叔钟婶本就是细心谨慎之人,昨夜他到的时候不见他们踪迹,心中便已有所猜测,眼下听了这话,顿时目光一沉,冷冷地问道:“查清楚什么来历了吗?”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千和庄的余党,但我俩担心季姑娘,没敢再追上去,也不敢完全肯定。至于后来闯进姑娘房里的那两个人……昨儿我家老婆子已经仔细盘问过了,就是两个见姑娘貌美生了龌龊之心的地痞无赖。”说到这,钟叔脸色十分难看。 若不是秦时及时赶到,阿浓已经出事了,这对于出任务鲜少有过失败的他们夫妇俩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秦时目露阴寒:“人呢?” “已经废了。” 秦时这才又冷冷道:“昨晚那几个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内把他们给我找出来。还有阿浓的事情……我要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心悦阿浓的事情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便是村子里,除了他几个亲信之人,其他人也就只知道他意外救了个姑娘回来,根本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可昨夜那些人分明就是知道此中内情,才会针对阿浓出手…… 好,很好,他正怕村子里人太多,一次性清理不干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替换啦宝宝们!   ☆、第30章 第30章 阿浓这一觉睡得不甚踏实,很快就醒了,醒来听钟婶说秦时人已经醒来,没有大碍了,这才心下一松,轻轻舒出一口气。 “姑娘别担心,那伤口虽瞧着吓人,但秦……秦家小哥身体好,歇上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未得秦时吩咐,钟婶不敢泄露他的身份,但也不敢直呼其名,便只好暂时以称以“秦家小哥”。 阿浓未觉有异,只是莫名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秦时怎么说都是为她受的伤,她心中担忧他这个恩人也是正常的事情,钟婶这般宽慰自己并没有什么错。 思及此,少女方才压下心头那丝陌生而怪异的感觉,神色镇静地对钟婶点了点头:“这便好。” 钟婶笑了一下,片刻才又面带歉意道:“昨夜姑娘也受了不少惊吓吧?对不住,到底是我们大意了……” 阿浓一愣,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们,我早已被第一伙人掳走了。只是……不知那些是什么人,又为何要抓我呢?” 那几个是不是千和庄的人钟婶眼下也不敢肯定,当然,就是肯定了,她也不能说,遂这时只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昨晚那几人已经被我和老头子重伤,想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了。就是可惜没能抓到他们,要不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阿浓眉头微拧,昨晚那几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往日素无仇家,如今更是流落窘境,真实身份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呢?除去忠肃侯府嫡长女这个身份,眼下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受人觊觎的呢? 似乎……只有“容貌”这一个答案了。 可对比后来那两人,前面几人又不大像是贪花好色之徒…… 阿浓沉思片刻,又道:“那钟叔钟婶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呢?” “昨儿咱们进客栈的时候我发现暗中似乎有人跟着咱们,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又怕吓着姑娘,所以没和你说,但我这心里头不敢大意,所以就和老头子轮流守在门口看着,没想到了半夜,竟真的有人偷摸着出现了,”钟婶说罢摇摇头,“就是实在没想到那几人身手这么好,我俩一时脱不开身,这才叫后来那两人钻了空子,幸亏秦家小哥来得及时,要不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对了,说到这,为了姑娘的安全,往后晚上就由我陪着姑娘一起睡,你看可好?” 阿浓自来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当然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但眼下为了自身安危,她只能点头应下。刚要再说点什么,钟叔来了,说是秦时要见阿浓。 阿浓本也准备去起床看望秦时,闻言点点头,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便随着夫妇俩去了隔壁。 *** 一进门便看见了床上脸色苍白,表情却很温和的青年,阿浓一顿,心中又生出了先前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但这莫名的不自在在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之后便散去了。少女微微抿了一下已经彻底消肿,也不怎么疼了的嘴唇,抬脚往床边走了过去。 见她走近,秦时抬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起床了?嘴巴可还疼?” 他神色寻常,语气轻松,很是自然的模样,阿浓微微一顿,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松了下来。 “不疼了,那药很好用,”她边说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神色郑重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秦时笑了一下:“嗯,就这样?” 阿浓还没说话,一旁钟叔钟婶夫妇俩已经一个说去帮秦时抓药,一个说去看看早饭好没好,动作整齐而麻溜地跑了。 虽两人表现得很自然,并未有什么刻意的地方,可屋里突然只剩下了她和秦时两个人,阿浓还是莫名地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就在这时,秦时又说话了:“若真想感谢我,帮我倒杯茶来吧,有点渴。” 他说着有点无奈地看了腿上的伤处一眼,阿浓回神,想到昨晚惊险的一幕,也顾不得其他了,忙点点头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过来:“来。” “谢谢。”秦时接过喝了一口,见她始终没有开口问自己昨晚为何会突然出现,也是无奈又好笑。 小鸵鸟。 阿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这青年突然忍痛似的皱了一下眉,到底心中过意不去,忍不住问道:“你的伤……可有好一点儿?” “好些了,不必担心,就是短时间内怕是无法骑马走路了,得将养一阵。”秦时说到这抬目看向阿浓,一本正经道,“因此接下来这一路,怕是要麻烦你们捎我一程了。” 阿浓眼皮一抽:“捎你一程?你是要去……” “你们走之后我收到了一封安州友人的来信,说是有急事请我前去安州相商,那人曾与我有大恩,我不能不去,所以……”秦时眸子微闪,弯唇笑了起来,“阿浓,咱们正好顺路呢,你就带带我,嗯?” “……”阿浓叫他最后那个似乎在撒娇一般的“嗯”字嗯得脸皮重重抽搐了一下,半天才张了张嘴,垂下眸子道,“你伤得不轻,何不在此休息几日等伤好了再赶路?” 秦时摇摇头,叹气道:“要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大过年的离家出门。” 阿浓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可对上青年那双异常幽深也异常明亮的眸子时,又看似镇定实则飞快地低下了头。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可她发现自己竟无从拒绝,因为他根本没挑明自己的心意,也没有说自己是为她而来…… 狡猾! 阿浓有些气闷也有些无奈,半晌才抿了一下唇道:“既如此,那就一道走吧。” 就是这次想法子将他撇开了,以这人的性子,怕是没过几日又会另寻机会跟上吧?罢了,他既然非要跟,那就让他跟好了,等到了安州见到了安王世子,叫他彻底死心也好。 秦时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眸子微微一闪,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多谢。” 他笑得有点讨厌,且莫名地叫人不敢看他,阿浓飞快地移开视线,正欲起身回房,钟叔钟婶带着药和早饭一起回来了。 “先吃早饭吧,正好大家都在这屋里,咱们可以一起吃,姑娘,来,喝碗粥吧!” 阿浓:“……” *** 吃完早饭又歇了一会儿,四人就离开客栈继续上路了。 秦时受了伤,只能和阿浓钟婶一起坐马车,然马车不大,眼下多了一个人,尤其秦时身材高大,受伤的腿还得平放着,车厢里更是变得拥挤了不少。好在有钟婶坐在她和秦时中间,阿浓倒也没有那么不自在,唯一叫她有些发愁的是秦时有伤在身,不宜太过颠簸,钟叔不得不放慢了赶车的速度…… 按照原本的计划,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就能到安州了,可眼下…… 只能希望他的伤快些好起来了,阿浓在心中暗叹。 “老头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正想着,两人中间的钟婶突然起身坐到了门口,和外头赶车的钟叔说起了话来。 阿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突然重重颠簸了一下。 “呀!” “抱歉,撞疼了没有?” 看着险些整个人扑到自己身上,嘴巴还飞快地擦过了自己头发的青年,阿浓脸蛋微烫,面上却很平静,按着裙子往一旁移了移身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大手按着伤处,脸上似有痛楚,不像是故意的样子,这才眉眼微软,低声道:“没事,你注意点伤口。” 秦时冲她笑了一下,笑容十分纯良无害:“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地上有个水洼,姑娘你们没事吧?”钟叔憨厚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没事。”两人皆答道。 “你这老头儿,看着点路!秦家小哥还伤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外头夫妇俩又继续说起了方才没说完的话,阿浓看了一眼秦时,心中有点儿不自在,但想起秦临和秦母,到底是忍不住问道:“阿临和大娘怎么样了?” 秦时抬头看她:“找不到你,两人抱头哭了大半天,不过好歹是哄住了。” 阿浓一顿,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但却没有再多问,只道:“那就好。” 哄住了就好。 过些日子等他们忘掉她,就会更好了。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哄住他们的?” 秦时的话叫阿浓回了神,见青年一脸笑意,似有促狭,少女十分干脆地答道:“不想。” “真不配合,我这话都到嘴边了。” 他一脸吃瘪的模样,阿浓忍不住弯了一下唇,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咽回去便是。” “咽回去?”青年顿时像是遇到了负心汉一般,摇着头直叹道,“小娘子好生无情!” “……”阿浓眼皮抽搐,却又没由来的想笑,这人真是…… 气氛一下子好了不少,秦时不着痕迹地往少女身边挪了挪,眼中笑意深深。又想起自己临走前,弟弟和母亲挨个拍着他的肩膀给他打气,要他加油把“儿媳妇”“嫂嫂”追回来的样子,那笑意更是如海浪一般层层荡了开来。 他会把她带回去的。 到时候,她就彻底是他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新人物出场!   ☆、第31章 第31章 接下来十几天都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只是因着秦时腿上的伤,众人走的比预想中慢很多,将近半个月过去,才刚刚抵达南境边界纺州一个名唤清和的小县城。 这清和县虽只是个小城镇,但因是进入南境的必经之地,来往旅客众多,因此甚为繁华。 天色已暗,街上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式各样的商铺摊贩立于街道两边,吆喝声不绝于耳,熙攘的人群在大街上流动,人们嬉笑着玩闹着,半点没有受北边战事的影响,一派的和平热闹之相。 “今儿是元宵,外头街上好似是有花灯会呢,姑娘一会儿要不要出去逛逛?”钟婶放下马车帘子,笑眯眯地指了指外头。 “元宵?”阿浓一怔,在路上奔波多日,她倒忘了元宵已至,眼下突然想起,不觉惊喜,反倒是有些想叹气。 本以为元宵前后就能安州,运气好些说不准还能赶上安王府的元宵会,没想到眼下竟才刚走到清和县。算一算,清和县距离安州还有好多天的路程呢,按他们这个速度,只怕还得要十来日才能到。 “姑娘?”见她不说话,钟婶有些疑惑。 阿浓回神,这才轻轻摇了一下头道:“不了,坐了好几日的马车,有些累,我想休息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热闹,有什么好凑的呢? 看着神色恹恹,没什么兴致的少女,秦时有些心疼,面上却不显,只笑着说道:“眼下天色还早,咱们先下车吃饭,吃完饭歇一会儿,然后再出来看看?” 不等她出言拒绝,秦时又飞快地说道,“临行前我答应了阿临和我娘,回去时要给他们带元宵这日所到之处的花灯和礼物回去的。你也知道我娘爱做女工绣活,其他便罢了,这类东西我却是一窍不通,所以……姑娘善心,帮帮在下吧!” 说着还弯腰作了个长揖,一副“你不答应我我便不起身”的斯文无赖模样。 阿浓有些想笑,却又抿着唇忍住了。也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才发现这青年脸皮厚得很,自己若是露出一点儿松动的痕迹,他便能打蛇随棍上,十分难缠。偏这人又狡猾得很,从不会勉强她做真的不愿意做之事,且就算缠人,也总是一副逗趣的模样,叫人没法真的对他生气。 “你可以请钟婶帮你,她……” 阿浓话还未完,钟婶已经笑着摆手道:“我不会,我这双手笨得很,叫我拿刀还行,女工这等精细活儿却是从未做过的。” “可不是,平时家里衣裳坏了都是我随便缝的,这事儿你们可千万别指望她!”外头钟叔也大笑着应和道。 阿浓沉默,半晌才道:“你的腿伤还没好全……” “走得慢一些,无妨,何况只是买点东西,也花不了太长时间。”养了快半个月,秦时大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下地走路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不能跑跳,得缓步慢行。 救命之恩摆在那,阿浓还能说什么呢?总不好连这样一个小忙都不帮,遂找了一间客栈放下行李吃过晚饭又休息了片刻之后,少女便戴上面纱随三人一同出门了。 *** 长街长,繁灯繁,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走在流动的人群中,听着鼎沸如潮的人声,看着灯火映照下的笑脸,阿浓有一瞬的恍惚。 她想起了京城的元宵。 每年的元宵夜都是京城一年中最美丽的一夜,满城灯火,漫天烟花,绚丽热闹,如梦似幻,美得惊心动魄,令人难以忘怀。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她,那日也会和友人一起上街,看看花灯,猜猜字谜,享受一下过节的乐趣。 那可比在宫中过年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 “看,那盏花灯像不像土豆?”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思绪,她回神,下意识顺着青年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盏制作十分精细别致,状似大型土豆的鸭子花灯,不由有些讶异。 “是有点像。”少女点头,想起那只喜欢到处蹦跶的小毛团子,心中愁绪散了不少。 “走,去看看。”秦时微微一笑,大手虚扶在她背后,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护着她慢慢往那卖花灯的小摊子走去。 他凑得有些近,阿浓有些不自在,往一旁躲了躲,可下一刻便险些被人踩到,不由吓了一跳。 “小心些,”秦时飞快地拉了她一把,“人这么多,万一走丢了,可不……” 话还没说完,阿浓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站不稳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好找。”原本虚放在少女身后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搂住了她的纤腰,秦时弯唇,待少女伸手推了自己一把,这才顺势放开,低头看着她笑道,“不然拽着我的衣袖走吧?安全些。” 才不要!对上青年亮如星辰的眸子,少女脸蛋一烫,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不必,又不是小娃娃,我自己会小心的,快走吧。” 秦时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那方才怎么……” 阿浓心头猛地一跳,白玉般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个透,她暗暗吸了口气,半晌才抿着唇镇定地说道:“是意外。” “哦,意外啊……” 青年故意拖长的声音听得少女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就是意外!” “好好好,阿浓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看着她脸上不自知露出的小女儿家情态,秦时眼中笑意越发幽深,恨不得她能对自己发脾气娇嗔才好。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可语气莫名听得人心中心慌,阿浓脸蛋越发地烫了起来,重重抿了一下唇,不想再搭理他,只转过身去寻一旁的钟婶。 可谁料方才还在她右手边的钟婶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连带着钟叔也是。少女顿时一惊,“钟叔钟婶呢?” 秦时抬头看了看,半晌指了指身后的人群:“在那呢,或许是方才人太多挤散了。” 阿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正努力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的钟叔钟婶。 “这里人太多,不好停着等人,走吧,我们去摊子那边等,那里人少。”见少女扭着头不看自己,也不和自己说话,秦时忍不住笑了,“阿浓乖,钟叔钟婶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先过去,嗯?” 这种哄小娃娃的宠溺语气……阿浓嘴角抽搐,再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青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了?” “你……”阿浓气闷地瞪着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抿了一下唇,转身飞快地往前走去。 秦时急忙跟了上去,低笑着讨好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阿浓莫气好不好……” 才不要再理这讨厌的人了!少女埋头往前走,小嘴不由自主地撅了撅,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赧意。 *** 顾忌秦时的腿伤,众人没有在街上逗留太长时间,买完该买的东西便往回走了。 街上人灯如旧,依然拥挤得很。秦时如来时那般护着少女往前走,一边笑着问道:“好玩吗?” 阿浓心中的气闷早就被青年逗没了,眼下看了看手里状似土豆的鸭子花灯,更是心情大好。这花灯是他们从摊子主人那里连闯了三关赢来的。她负责对诗词,秦时负责套圈圈,最后一关猜灯谜则是他们四人一起过的。 “还好。”胜利的感觉让人身心愉悦,少女眉眼舒展,虽没有笑容满面,却也叫人一眼便感受到了她的欢喜。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秦时目光幽深而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刚要再说什么,前方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同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我的孩子!有人掳走了我的孩子——” 阿浓一惊,飞快地抬头看去,可眼前人群纷乱,灯火重重,哪里能看得清人贩子在哪里呢? “照顾好她。”正想着,秦时已经转头对怀里大包小包的钟叔钟婶二人丢下四个字,随即一个点足冲进了不远处的人群。 阿浓猛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惨叫。 “快去看看!秦家小哥的伤还没好呢!” 阿浓回神,忙跟着钟叔钟婶往前跑去,拨开人群一看,秦时正一脚踩在一个面容阴狠的中年汉子身上,手中抱着一个年约三四岁,此时正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喊娘的女童。 那汉子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苦苦求饶,而他的脸上,还踩着一只脚。 是个一袭白色锦衣,面容清秀可爱,瞧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正拧眉看着秦时,倨傲不羁的眉眼间满是诧异与兴奋。 “喂,你身手不错嘛,我要跟你比试!” “阿寒,不可胡闹。”秦时还没回答,人群中便走出了一个身着红衣,面容阴柔俊美,年约二十三四的男子,对他笑着摇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郡主请冷静》求预收,预计本文完结之后开,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先收藏哦=3= 【文案君】 不小心把卫国公家的病世子踢下湖之后,京城第一女纨绔安乐郡主的日常变成了这样: 1.替卫璟找神医,以防他病死。 2.帮卫璟虐贱人,以防他气死。 3.给卫璟做媳妇,以防他憋(?)死→_→ 依然1v1轻松甜宠文,戳戳戳>>>   ☆、第32章 第32章 “二哥哥,这人受了伤竟还能比我快一步抢到小娃娃,我要跟他比试!”那名唤阿寒的少年一脸的跃跃欲试,看着秦时的目光里战意闪烁。 “不行,”红衣男子红唇齿白,带着一种不辨雌雄的美丽,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勾出了几许说不出的风流意味,令人惊艳。他走到白衣少年身边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笑得温和,又带着几分无奈道,“忘了出门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了?” “……”白衣少年顿时蔫了,可到底不甘,便对秦时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等我和二哥哥办完事,再去找你比试啊!” 秦时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少年还从未叫人这样无视过,顿时不高兴了,斜着眉挑衅道:“怎么,你不敢吗?难道你只是速度快身手却不行?你……” 红衣男子眯眼轻唤:“阿寒。” 声音不大,却叫白衣少年一下子顿住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用力踩了那地上的中年汉子一脚,少年气呼呼地退到了红衣男子身边,只一双亮亮的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秦时,显然还没有完全死心。 “宝儿!我的宝儿!娘在这,娘在这!”就在这时,围观群众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张皇失措的妇人,一把从秦时手中接过那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失声大哭起来。 她平凡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后怕及失而复得的喜悦,看得围观众人心中也是庆幸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巡街的官差也闻声赶了过来。 “大人,此人当街掳孩童,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围观群众纷纷热心地涌上去解释起来龙去脉,秦时见此趁乱走出人群,带着阿浓和钟叔钟婶离开了。 “我方才厉害吗?” 看着身边一脸“求夸奖”的青年,阿浓莫名地有些想笑,但她没有回答,只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处道:“你的伤没事吧?” 秦时眸子一闪,飞快地凑到她耳边低笑道:“伤口好像有点裂开,需要阿浓夸一夸才会不疼。” “……”阿浓嘴角微抽,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只做听不见地转头找钟婶说话去了。 还有心情逗弄人,想来是不需要担心的。 不对,她才不是担心他呢,她是……她是担心他伤口崩裂会影响她赶路!是了,就是如此!少女压下心头莫名的不自在,飞快地抿了一下唇。 “方才那位抓到了人贩子的兄台,请稍等。”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阿浓回神,转头一看,发现是方才那红衣男子和白衣少年两兄弟。 秦时目光微闪,顿足偏头:“有何贵干?” 红衣男子的视线飞快地掠过了阿浓和钟叔钟婶,眸中闪过些许猜疑,但面上却不显,只风度翩翩地迎了上来,笑容无端勾人地说道:“方才舍弟无状,在下替他向兄台致个歉。这孩子自幼喜欢与人比武,见兄台武艺高强非凡,这才起了比试之心,并非是有意冒犯,还望兄台切莫介意。” 秦时挑眉,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好武之人难免有这样的爱好,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不必介怀。” “兄台宽宏。”红衣男子笑容更深,漂亮的眸子里流光闪烁,衬得他面容越发俊俏好看,“对了,在下楚东篱,这是我表弟阿寒,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秦恒之。” 一旁阿浓睫毛微颤,垂下了眼睑。 这楚东篱兄弟二人衣着鲜亮,打扮富贵,显然是出身不凡,如此主动追上来与秦时攀谈,也不知打着什么目的,秦时这般小心,倒是正合她意。 姓秦,身形也像……楚东篱心中转了转,狐狸眼中精光乍现:“原来是秦兄,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交个朋友一起喝一杯?” *** 秦时拒绝了楚东篱的邀请,只说自己有事在身,急着赶路,楚东篱倒也没有勉强,笑着说了声后会有期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客栈,秦时吩咐钟婶去叫了热水给阿浓洗澡,自己则是对钟叔吩咐道:“派人盯着楚东篱,查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钟叔点头应下,又迟疑道:“秦爷,这楚家家主方才一直盯着你看,是不是认出你了?” 秦时极少以真面目现于人前,因此外头的人都只知天下会的大当家是个长相粗犷的大胡子,并不知道他胡子下的面容是何模样。 “楚家乃淮东首富,这些年与我们亦敌亦友,交过不少次手,虽然楚东篱从他老子手里接过家主之位才两年,但从前也见过我几面,想来应该是认出来了吧。”秦时说着笑了一下,“行事手段比他老子高明不少,眼神儿应该也比他老子好使吧。” 想到楚东篱自接任楚家之后,原本已有衰落之相的楚家短短两年内不但重新坐稳了淮东首富的位置,如今更是直逼天下首富之事,钟叔也不由点了一下头,目光赞赏地说道:“如果不是他,楚家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 “嗯,他……”秦时的话还未完,突然一阵翅膀扑闪声,一只雪白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 “是洛州来信。”钟叔一凛,飞快地取下那封信递给秦时。 秦时接过一看,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秦爷?” “淮东王孟怀昨日于洛州起兵,且,他定下了楚家大姑娘,楚东篱的亲姐姐为继妃,一个月后大婚。” 秦时意味不明地敲了一下桌面,清脆的声音听得钟叔猛地皱起了眉头:“在淮东,淮东王是白,咱们是黑,楚家是黑白通吃与两方都有合作,现在淮东王与楚家联手……秦爷!他们会不会对我们……” “人家眼下忙着起兵打天下呢,应该没那么闲找我们的麻烦。”秦时微微挑眉,见钟叔憨厚的脸上满是忧虑,不由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准备笔墨吧,我给白羽写封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意思,钟叔一愣,这才放下心来,刚要说什么,窗户里又闪进来一个身着黑衣,面容无奇的年轻人。 “秦爷,蜀中那边,安王世子行动了。” 秦时眸子一闪,猛地直起了身子,脸上是比方才更深的笑容:“说说看,他都做什么了。” *** 秦时这边发生的事情阿浓全然不知,坐了一天的马车又逛了那么久的街,她早已疲累不堪,泡完热水澡之后,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四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又出发了。 接下来一路上都很平静,十天后,他们终于到了安州。 因进城的时候已是黄昏,秦时便建议阿浓先找个客栈住一晚休息一下,第二日精神好些再去安王府认亲。 天色其实还不是很晚,眼下上门也没什么,阿浓沉默,刚要狠心拒绝,双手突然被钟婶一把握住了:“姑娘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晚上我亲自下厨,咱们最后再一起吃顿饭可好?” “我家老婆子干别的不行,做的饭却是极好吃的,姑娘就给她个机会显显身手吧!”钟叔也憨笑着劝道。 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想着他们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阿浓抿了抿唇,到底是将到口的拒绝咽下了去。 罢了,就当做告别吧。 钟婶很是高兴,一到客栈便找小二借厨房忙活去了。 “姑娘若是累了就先回屋睡一会儿,等会饭菜好了咱叫你!” 既然已经定了主意,阿浓便不会再纠结,点点头应了一声,回屋在床上躺了下来。 想着明日就要彻底告别秦时等人,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里去,少女心里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抗拒不安,可她不敢细想原因,只紧紧闭着眼,试图让自己睡过去。 正挣扎着,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阿浓?” 是秦时。 少女心头莫名一颤,没有应声。 “睡着了?”青年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叫阿浓心下无端地更添了几分纷乱。她忍不住咬了一下唇,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旅途奔波,身体疲累,少女到底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昏黄的天幕一点一点被夜色染黑,宣告着又一天的消逝。 “姑娘,吃饭了。” 正好钟婶这时也已经准备好了酒菜,阿浓简单梳洗了一下,便随钟婶去了隔壁秦时的房间。 钟婶做了很多菜,还叫小二送了酒来。四人围着桌子桌下,起先是沉默地吃菜,可后来几杯酒下肚,钟叔钟婶便闹开了。 夫妻俩拌嘴说笑,十分逗趣,引得阿浓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这酒不错,姑娘也喝一点儿吧?”钟婶笑着给阿浓倒了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今天被人搭讪了,不开心,阿浓陪我喝酒吧。 阿浓:…… 楚东篱:????? ps:明天就去安王府啦!   ☆、第33章 第33章 阿浓从前参加宫宴的时候也会少少喝一点酒,见众人兴致高昂,想着明日就要告别,也不矫情,点点头举起那杯子,认真地说道:“这一路,多谢三位照拂,我先干为敬。” 说罢,优雅仰头,一饮而尽。 她生性内敛,难得有这样主动的时候,钟叔钟婶皆一脸的受宠若惊,只秦时目光温柔地笑了起来,偏头与她道:“慢点喝,喝的太急容易醉。” 阿浓放下酒杯,雪白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嫣红:“嗯。” 自来酒色误人,虽然今日这酒喝起来淡淡的并不浓烈,但阿浓之后也都只小小地抿一口抿一口,不敢多喝,谁料这酒喝着淡,后劲却很大,没过多久她便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少女心中微惊,恐醉酒失态,便起了身欲告辞回屋。 因这时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众人便没有再留她,只秦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道:“我送你。” “不必了,我……”阿浓下意识摇了摇头,可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叫她眼前一片天翻地覆,整个人猛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小心。”恍惚中,有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阿浓下意识想挣扎,可四肢却沉沉的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出了门。 “放下……我,我要自己走……” 看着怀里脸蛋微红,秀眉微蹙,嘟囔着抗拒自己亲近,却因醉酒无力而看起来仿佛是在撒娇一般的少女,方才也喝了不少酒的秦时喉咙紧缩,忍不住收紧了双臂,低头凑近她笑道:“不放,打死都不放。” “坏……”他说的坚定,阿浓呆了呆,有些委屈地拧了一下眉,随即突然龇了一下牙齿,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坏,咬你!” 秦时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好,给你咬,不过阿浓想咬我哪里呢?” “咬……咬脸。” 秦时不解:“为什么是脸?” “因为你臭……”似乎是困意越发地重了,她含糊不清地说道,“臭不要脸……” 看来怨念很深啊,秦时眼中笑意闪烁,又问:“谁臭不要脸?” 少女顿了一下,突然脑袋一转,将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秦时。”闷闷的,有些委屈有些茫然,同时又带着些许羞涩的声音从他胸口没入胸腔,伴随着越发急促的心跳声在秦时身体里回荡。 青年猛地收紧双臂,眼睛往旁边一扫,飞快地取来一旁的大厚披风将她细细裹好,随即抱着她一个跃身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等在屋顶上选了位置坐好,他方才贴在她耳边哑着声音问道:“秦时是谁?” 冷冽的夜风吹得少女一个哆嗦,下意识往青年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了缩,已经陷入昏沉的意识也猛然清晰了几分,然到底还不能思考,便只下意识答道:“一个……唔,一个讨厌的人。” “讨厌?”秦时侧身挡去夜风,让她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自己怀里,半晌才又低笑了一声道,“为什么讨厌他?” “他……”少女脸蛋微红,睫毛微颤,贝齿轻咬唇瓣,似乎是在思考。此时的她脸上没有平日里令人不敢靠近的威仪和冷淡,只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和叫人心头发痒的娇憨。 “嗯?他怎么了?”这样的她让秦时觉得惊喜极了,忍不住又凑近了她几分。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少女耳边,叫她忍不住笑着闪躲了起来,同时不满地抬起手去推他的脸蛋,口中嘟囔道:“又捉弄我!讨厌!” 她的手在他脸上乱摸,温热,柔软,滑腻,秦时忍了忍没忍住,偏过头飞快地含住她的食指轻咬了一下。 微痛的感觉让少女猛地直起身坐了起来,正好一阵冷风吹来,令她混沌的神智一瞬又清醒了不少。 “你……”阿浓愣愣地看着秦时,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少女脸蛋轰地红了个透,飞快地抽回手指,紧接着慌张地推了秦时一把便飞快地往后退去。 但这是在屋顶上…… “啊!”失重的感觉吓得少女花容失色,酒也彻底醒了大半。 秦时也是被她方才这突然一推吓了一跳,此时见她整个人往后倒去,眼看就要掉下屋顶,顿时心中一凛,忙伸出长臂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回来抱在了怀里。 “没事没事,别怕……”话还未完,便见怀里少女惊魂未定地抬起了头。两人靠得近,她这一抬头,嘴唇竟猛地贴上了他的下巴。 秦时喉咙猛地一紧,神差鬼使地往下低了低头。 香软的身躯,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心爱的姑娘。 青年的理智在一瞬间崩塌了,他反客为主,用力圈紧少女的腰,一手捧着她白嫩的脸蛋,几乎是放肆地吻了上去。 阿浓整个人都傻住了。 心跳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胸腔里狂奔起来,脑子里轰轰作响,乱成了一片,完全无法思考。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雷劈到了,全身酥麻,无法挣扎。 鼻息间满是青年灼热阳刚的气息,霸道而汹涌的情潮从他唇舌间传递过来,如同海浪一般,几乎要将她湮没。他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阿浓突然害怕极了。 温热的眼泪让秦时意识一清,猛地停了下来。看着怀里垂首低眉,眼泪断了线一般掉落的少女,青年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别哭了,若是觉得生气,你……你就打我吧。”他的声音里有无措,有怜惜,还有心疼,可没有半点悔意。 阿浓闭着眼没有说话,鼻尖的酸涩越来越重,仿佛一路酸到了心底去。 这个人……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秦时才听见她声音低低地说道:“我要回屋。” “好。”都把人家欺负哭了,秦时哪里还敢说不呢,飞快地将她送回房间,这才又道,“阿浓……” 话还未完,啪的一声房门紧紧关上了。 青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说什么,小丫头可不是没脾气的人,这一下也不知要多少天才能消气。 不过,多久他都能等就是。 *** 翌日清晨。 “姑娘眼睛怎么这么红,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阿浓身子微僵,面上却未露痕迹,只淡淡地对钟婶点了一下头:“无碍的,咱们走吧。” 钟婶一愣:“不先吃个早饭再去吗?” 阿浓摇头,声音清浅,语气却很坚定:“不了。” “那好吧,我去看看老头子和秦家小哥起没起。”钟婶说着便出屋了。 阿浓暗暗吸气,努力地将不由自主升起的昨夜残留片段丢出脑海,这才整整衣裳,提起自己的小包袱,迈出了房门。 正好秦时也从隔壁出来,两人不设防打了一个照面,阿浓心头重重一跳,飞快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秦时看在眼中,又是想叹气又是好笑,刚想说什么,少女已经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眼下也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径自转身往楼下走去了。 面色那叫一个从容淡定,半点气恼或是羞涩都看不出来。 秦时眸子微闪,快步跟了上去,但接下来一路,少女都对他视若无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直到马车在安王府门口停下,她才面色淡淡地对他和钟婶福了福身:“就此别过,诸位珍重。” 钟婶面露不舍,拍了拍她的手:“姑娘也要保重。” 秦时没有说话。 沉默而异样的注视叫阿浓无法再待下去,她点点头,飞快地转身下了马车。 “秦爷……”钟婶低叫了一声,有些不解,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姑娘回家? 秦时没有动,只是透过撩起的马车窗帘,看着那个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的娇小身影,眼中晦暗不明。 阿浓没有没有回头也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努力压下心头那丝无法言说的酸涩,脚步没有一点迟缓地往前走。 安王府很大,门前立着两座约莫两人高,和身后王府一样霸气庄严的石狮,石狮后方便是高高往上的台阶与巍峨的朱红大门,门上黑金匾额高挂,上头苍劲有力地写着安王府三个大字,瞧着十分威严。 钟叔帮阿浓叩响了大门,很快那门便开了。 阿浓慢慢舒出一口气,与那门房自报了姓名,谁料那门房一听,脸上竟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来:“这位姑娘,忠肃侯府大姑娘两月之前死在匪徒乱刀之下的消息满安州都已经知道了,您就是想冒充咱们王府的亲戚,也该换个身份来啊!” 阿浓一愣:“你说什么?” “告诉你吧,大姑娘的亲爹忠肃侯眼下就咱们府上,我便是放你进去,你也马上就得穿帮,还是速速离去,莫要再多做纠缠了!” 他们居然没有去蜀中,而是来了安州! 阿浓先是错愕,随即便是目光一冷,难怪这门房会说她已经死了,可真是她的好父亲啊…… 少女握紧双手,片刻才稳了稳心神,伸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我没有死,你只管进去禀报便是。” 那门房没想到这衣着朴素的少女面纱下竟会是这样一张华贵清艳的脸,顿时惊艳地瞪大了眼睛,又见她气质高贵,神色从容,眉目间隐含威仪,模样还与那忠肃侯府二姑娘有几分相似,顿时便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 可那位姑娘不说已经死了吗? 那门房心中暗自惊讶,但面上还是飞快地改了方才轻慢的神色,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不远处一个面容秀气白皙,气质温文儒雅的锦衣男子骑着高大大马驰骋而来。 “我们世子回来了,姑娘,您稍等,小的这就……” 那门房说话间,锦衣男子已经行至门口,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门口还站着个背影窈窕的姑娘,不由微微挑眉,温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世子,这位姑娘自称是忠肃侯府大姑娘……” 章晟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一凝,刷地一声扭头朝阿浓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王府啦,阿时哥哥暂时要隐身啦!   ☆、第34章 第34章 虽是指腹为婚,但因安州离京城颇远,阿浓与章晟平常多是靠书信往来,见面次数其实并不多。尤其近几年安王一家极少回京,两人更是难得见面。算一算,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在三年前永兴帝的寿宴上。 那时阿浓不过才十三,身量还未完全长开,脸蛋虽也精致漂亮,但因性子沉稳冷淡,不太爱说话,和同龄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们相比,难免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不那么活泼讨喜。 但眼下,这种沉默已经随着她容貌的长开变成了另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气质,因此看着面前这个清贵冷艳,威仪天成,如同冰雪一般美丽矜傲的少女,章晟心中说不出的惊艳,半晌才上前一步,十分诧异地问道:“阿浓妹妹?” 阿浓倒是从容得很,点点头,冲他福身行了个礼:“阿浓见过兄长。” 章晟比阿浓大五岁,今年二十,因两人母亲的亲戚关系,阿浓自幼便唤他兄长。 “你没事?那怎么表姨父……”章晟俊美温雅的脸上浮现不容错辨的欣喜,但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喜色一下子褪去,变成了复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是温雅地笑着,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 阿浓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垂眸盖住眼底的讽刺与冷冽,轻声道:“侥幸被人所救,因此保全了性命。” “原来是这样。”章晟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多说,只温声笑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府再说吧,母妃若是看见你,定要高兴坏了!” “好。” 阿浓说完便转身看向一旁的钟叔,可还没说话,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同时有年轻男子的嬉笑声传来:“喝个花酒而已,表哥做什么跑得这样快?莫不是怕未来表嫂知……咦,这位姑娘是?” 阿浓转头一看,是个锦衣玉冠,面容还算英俊,只是气质有些轻佻的少年,他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眼下正一脸惊艳地看着她,眼神放肆而轻浮。 阿浓心中反感,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谁想那少年见此,竟飞快地上前一步,凑到阿浓跟前嘻嘻笑道:“美人儿怎么不看我了?莫不是害羞了……” “表弟!这位是忠肃侯府的大姑娘,不可无礼!”章晟飞快地拉住他,将阿浓护在了身后,又警告地扫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阿浓道,“他是我表弟,名唤夏恭,是个不着调的,你不必搭理他。” 姓夏,又叫章晟表哥,想来是安王妃娘家兄长的孩子,阿浓心中微转,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夏恭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忠肃侯府大姑娘?那岂不是……” “好了,先进府再说。”章晟温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有些凌厉。 夏恭叫那眼神一看便怂了,忙摆摆手,负着手晃着脑袋地往屋里跑去,嘴里满是兴奋地哼道:“敲锣打鼓迎好戏咯……” 好戏? 阿浓心中一顿,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但这会儿也没有多问,只转头与钟叔郑重道别,这便随章晟进府去了。 钟叔也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马车前驾车离开:“秦爷,现在怎么办?” “按之前说的那样,回客栈呆着等谢礼。”秦时放下马车帘子,又眯着眼问道,“方才那个就是安王世子?” 按理来说钟叔钟婶一路不辞辛劳送她回来,阿浓应该请他们进府盛情款待的,但一来她还不是安王府的主人,不好摆主人的姿态,二来她孤身一人失踪了那么久,眼下处境其实也颇为尴尬,若是再叫人看见送她回来的人当中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定会损及名声,因此之前几人就和阿浓说过不会进王府做客,谢礼什么的派人送到客栈便是。 阿浓感念他们的心意,也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遂没有拒绝。也正是因此,早上秦时一道来送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她知道他不会在王府门口现身叫自己为难的。 “就是他。” “你觉得他如何?” 钟叔嘿嘿一笑:“比不是秦爷一个脚趾头!” 这马屁拍的,太不真诚了,钟婶忍不住探出脑袋瞪了他一眼:“会不会拍马屁?” 钟叔有点儿委屈:“我说的是实话啊,那样的小白脸儿,怎么能和咱们威武霸气的秦爷比?” 秦时被他逗笑,这时钟叔又突然不高兴地说道:“对了,爷,后来的那个叫夏恭,是安王世子的表弟,一副流氓样,还对姑娘不敬,要不要找人揍他?” 马车停得有些远,秦时没有听清几人说的话,但夏恭的动作他还是看到了的,此刻听钟叔这么一说,不由眼睛微眯,冷笑了两声道:“不必,我自有打算。” *** 一早起来陶氏便一直胸口发闷,眼皮乱跳,心里满是不祥的预感,果然刚吃了早饭,外头就传来了“忠肃侯府大姑娘活着回来了”的消息。 “什么?她竟然还活着?!”震惊错愕之下打翻了碗筷的是一旁的季妡,到底年纪还小,城府不够,一听到这“噩耗”,当即便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传信之人是安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彩新,见季妡反应这般大,顿时目光一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陶氏见此心中一颤,忙压下眼底的惊怒之色,挤出欢喜的笑容嗔了季妡一眼:“你这孩子,就是听闻你大姐姐回来了心中高兴,也不能这么无状啊,快下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咱们去迎大姑娘!” 季妡也是反应过来了,忙压下心里愤怒尖叫的冲动,低着头状似开心地说道:“我,我这就去!大姐姐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姨娘您等等我,我这就换衣裳去!” 到底功力不够,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见彩新眼神越发幽深,陶姨娘心中焦急,伸手就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定是老天爷知道王妃和我们侯爷思念大姑娘,这才将她送了回来,多谢老天爷垂怜,多谢老天爷保佑……”陶氏说着赶忙双手合十拜了拜天,十分虔诚的模样,半晌才又擦着红红的眼圈,难掩激动地问彩新,“我家大姑娘瞧着怎么样?可是一切安好?” 她倒是一副情真意切,喜极而泣的模样,可想着当日她一口咬定季大姑娘已经死在匪徒乱刀之下的模样,彩新眼中便掠过了几许嘲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微笑着回道:“表姑娘瞧着一切都好。对了,不知道侯爷何在?王妃请侯爷与姨娘一道前去呢。” “侯爷在书房练字,我这便去请,彩新姑娘稍等。”陶氏说着便擦着泪起了身,快步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安王妃为人大方,又因着文氏与阿浓的关系,对季文浩一家多有照顾,因此虽是寄人篱下,可他们一家却一直受贵客待遇,吃住样样精细,过得比从前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十分惬意。 这不陶氏来到书房的时候,季文浩正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自己所作的新画,一派的悠然自得。再看他那张红光满面,越发年轻了几分的脸,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奔波在外的辛劳憔悴呢? 陶氏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也越发滑嫩的脸蛋,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精美鲜亮的衣裳,半晌才暗暗吸了口气,抹着眼泪冲进了屋子:“侯爷!” “你来啦,快来瞧瞧本侯这幅画……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真爱落了泪,季文浩当即便心疼得皱起了眉头,忙起身揽住她问道。 外头伺候的都不是自己人,陶氏只得忍着心中惊怒惶恐,咬着牙用欢喜的语气道:“侯爷,妾身是太高兴了,您不知道,大姑娘活着回来了,眼下正在王妃那呢!您快随我去见她吧!” 季文浩愣住,手中的茶水猛地晃了一下:“你说……谁回来了?” “大姑娘。”陶氏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微带颤音地说道,“您那个咱们一口咬定已经死在路上的女儿。” 季文浩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 季文浩和陶氏那边如何阿浓不知道,此刻她正被安王妃紧紧抱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 这富贵美貌的妇人方才一见到她就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随即便抱着她不撒手了。阿浓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推开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只任由她抱着,然后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轻声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道来。 安王妃听到一半便惊怒交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泪眼:“你说什么?没有人拿乱刀砍你们,你是,你是在逃跑时不慎伤了脚,所以被你爹他们给丢下的?!” “乱刀?”阿浓一愣,随即心中了然,目光冷冽地低叹了一声,“若我真的中刀,眼下哪里还能好端端站在表姨母面前呢?不过,当时若非恩人及时出现将我救走,或许我真的会死在歹人的乱刀之下也未可知。” 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秦时手中的,阿浓自己也不知道,遂这时便将事情简单化了,只说自己危急的时候他正好路过,这才使她免于一难。而忠肃侯几人所做的事情,她也根本没打算替他们隐瞒——她和季文浩之间那本就浅薄的父女之情,在他丢下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彻底断绝了。 至于得罪了生父,和娘家交恶,她以后在夫家会不会被人看轻或是别的,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提如今大晋将亡,忠肃侯府未来如何还不一定,就算是身在从前,她也一样会这么做——季文浩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交不交恶,对阿浓来说差不多。何况,日子的好坏到底还是靠自己过出来的,她心中并无畏惧。 “这般狠心,简直不配为人父!”安王妃眼泪都气没了,只咬着牙痛骂季文浩畜生。 一旁章晟也是拧了眉,眼中露出冷色来,声音怜惜地叹道:“你受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点卡文,所以更得晚了点,嘤,自觉掀衣服露胖肚皮给你们戳╮(╯▽╰)╭   ☆、第35章 第35章 “他们还愚弄了咱们全家人!亏得我还生怕怠慢他们,处处周到体贴,我……”安王妃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对不住表姐啊!” 众人忙上前安抚,安王妃这才渐渐冷静下来,阿浓怕她还要哭,便转移了话题:“表姨母可否派个人去一趟城中的徽香楼,将楼中的秋掌柜请来见我?” 安王妃一愣:“徽香楼秋掌柜?怎么突然要见他?” 阿浓轻声道:“恩人一家救了我的性命,还特地请人护送我来安州,我心中感激,想要送上厚礼谢谢他们。” 她娘亲病逝前一直在为她的未来做筹谋,因她迟早是要嫁到安州来的,便给她在安州买了多处庄铺作为嫁妆,那徽香楼便是其中之一。还有秋掌柜,他是她娘亲的心腹,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替她打理着安州的产业,是个十分忠实可靠的人。 安王妃也是知道这事情的,当时文氏为女儿置办这些产业的时候还是请她帮的忙呢,遂此刻听到这话,忙点头道:“这是一定要的,救命大恩,岂能不报?不过傻孩子,这谢礼该表姨母来出才是,要不是他们出手相救,我这么好的儿媳妇可就没了!” 说到最后终是破涕而笑,转头朝一旁的章晟眨了眨眼,露出了满眼的喜色。 章晟回以一笑,眼神却有些复杂。前些天母妃身子不好,精神一直恹恹的,遂那件事他和父王都还没告诉她,眼下…… 温雅的青年忍不住抬目朝母亲怀里的少女看去,见她微着着头,面色清淡却又似有羞涩的模样,心尖不由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似的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他是喜欢这个与自己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 虽然他们不常见面,可母妃总对她有多惦记,时常会在他耳边说起她的近况。他听在耳中,心里便忍不住对她生出了许多许多的好奇与期盼,这种好奇与期盼在每回见到她的时候都会变成惊喜,渐渐又随着年纪的增长变成了牵挂与念想,遂一开始做那件事的时候,他心中是有些迟疑的,直到后来她遇难的消息传来,他方才彻底定了心意,可没想到她竟又大难未死回来了…… 章晟的目光有一瞬晦暗,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清明,他笑看着阿浓与安王妃,心中快速转动了起来。 “表姨母,我想自己亲手替恩人准备谢礼以示心意,您就让我自己来吧,且我见秋掌柜也还有些别的事情想问,并非单单是为了这件事。”这厢阿浓则是委婉地拒绝了安王妃——她毕竟还没嫁进来,哪里能要安王府替她出这份谢礼费这个心呢? 安王妃见她坚持,也只好点了头,但后来还是私下叫人在阿浓备好的礼物中添了不少银钱。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阿浓正对安王妃道谢,安王妃摸着她比她娘还要漂亮的脸蛋,心中越发喜爱,嗔了一句:“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许再这般客气啦!” 一切都很顺利,阿浓心下稍安,思绪却不知为何有一瞬的飘忽。 这里便是她往后的家了。 她将会成为身边那个并不太熟悉的温润男子的妻子,与他一起生儿育女,孝敬长辈,在这偌大庄严的王府里过完一生。 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抗拒,阿浓垂下眸子,不再多想其他。 就在这时,季文浩和陶氏带着一双儿女来了。 阿浓抬起头,看着那个一进门便红着眼睛扑过来,满眼都是欣喜的中年男子,心头瞬间被冷意淹没。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自己趴在寒意彻骨的雪地里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时,那种错愕的不敢置信的心痛感,也永远忘不了身后歹人们的声音有多么可怕,拼了命一般往前跑的自己心中又有多么绝望。 “阿浓!你,你真的没事!”季文浩连与安王妃见礼都顾不上,眼眶发红地跑到阿浓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陶氏也捏着手帕不断拭泪,秀美的脸上是恰好好处的欢喜与谦卑。季妡则是直接哭着朝阿浓扑了过来:“大姐姐!大姐姐你真的回来了,你没事!太好了,呜呜呜,我好想你……” 她又哭又笑,鼻子眼睛通红一片,似乎是真的喜极而泣,安王妃瞧着脸色稍缓,阿浓却是心中冷笑了一声,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碰触。 “大,大姐姐?”季妡本想去挽阿浓的胳膊,谁想却扑了个空,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后退一步朝阿浓跪了下来,十分羞愧地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大姐姐,对不起,当日若非为了保全我与弟弟,父亲也不会选择暂时将你丢下,虽然他将我们藏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就又马上去寻你了,可,可……都是我太没用,若我没有被那些歹徒四处杀人的模样吓坏,傻乎乎的只知道跑,定会留下来陪你一起等父亲回来的,如此,如此你说不定也不会等不到父亲回去就被歹人抓走……” 她边哭边说,语速极快,叫人插不上话,阿浓冷眼看着她做戏,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和陶氏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生的母女。还有这先发制人的手段……从前娘亲的在的时候,陶氏也喜欢用这一招对付娘亲,只是娘亲对季文浩无情,也不愿自降身份与一个卑微的妾室计较,遂从来都懒得理会罢了。 “好了都别哭了,先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安王妃含着怒意的声音叫阿浓回了神,她偏头看了看这个富贵美丽的妇人,又淡淡扫过季文与陶氏母子三人身上的衣物饰品,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你方才说你父亲丢下阿浓,后来又回去找她是什么意思?莫非当日阿浓遇难还有其他内情?”季文浩是平辈,安王妃不好责问他,便只看着季妡严厉问道。 季妡看着她脸上的冷怒之色,心中如火焚一般难受。明明昨日安王妃还待自己和颜悦色,多有疼爱,可季娢一回来,她脸上对自己的亲近之色便全然都不见了……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讨得了她的欢心,可季娢却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叫她露出疼惜的神色……为什么! 季妡拼命压下心头的愤怒与不甘,擦着水盈盈的眸子有些无措地说道:“回王妃,那日,那日我们在路上遇到流寇,他们一直杀人,可怕极了,我们打不过,就下了马车逃跑,可是大姐姐不慎摔倒受了伤跑不动了,所以爹爹就……” “就丢下了阿浓?”接话的是章晟。季妡飞快地看了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一眼,心头猛地一跳,脸蛋隐隐有些发烫,可想到如今季娢回来了,再有两个多月他便要娶她为妻了,她心中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楚与嫉妒。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心动,可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做正妃,季娢却不一样,这个优秀温和的男子从小便是属于她的,她什么都不必做,便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得到他的悉心疼爱…… “我不是想要丢下她,只是当时情况实在太危急,如果我们不马上离开,一家人都会死在那里,我自己便罢了,可妡儿和阳儿……”季文浩红着眼睛痛苦地说道,“王妃也为人长辈,自该知道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保护其他孩子率先离开,阿浓是我的女儿,妡儿和阳儿也是我的骨肉,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陪着阿浓一起去死……” 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人之常情,可安王妃也并非是旁人可以随意糊弄的人,闻言只冷笑道:“可我怎么记得,那日你们是一口咬定阿浓已经死在乱刀下了的?” 若不是他们说的坚定,她早就派人将阿浓寻回来了! “王妃有所不知,那日我寻了个草丛安置好妡儿他们之后便马上回去救阿浓了,只是那时阿浓已经不见踪影,林子里只有凌乱的血迹和刀痕,我不死心一直找,却险些被还没有走远的歹人发现,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才以为阿浓已经被乱刀给……”季文浩说着满眼哀伤地朝阿浓看去,“爹爹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丢下你不管?阿浓,爹爹回去找过你啊……” 陶氏也忍不住哽咽道:“没有找到大姑娘,这一路上侯爷都在自责愧悔,几乎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大姑娘,您不要怪侯爷,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太没有用,不能保护两个孩子……” 安王妃沉默片刻,又问:“既然此中有这么多内情,为何你们当日却半点儿都不曾说明?” “王妃那般伤心,我们实在是不忍多说其中细节叫您难过……” 阿浓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冷冽沉寂,如同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这一招半真半假混淆视听用的真不错,眼下不管她说什么,旁人也都会以为是她心中有怨不肯原谅他们所致吧?然后季文浩只要再惺惺作态一番在人前表现出对她的愧疚,想来就会得到很多谅解了。毕竟作为一个父亲来说,在他后来回去找过她的前提下,他的所作所为也算是情有可原。 至于陶氏母女,她们都是闺阁里的弱女子,见到穷凶极恶的流寇,害怕慌张之下顾不得其他也说得过去,不会有人太过苛责她们…… 这可比一味狡辩,强词夺理有用多了——毕竟事情已经不容他们否认。 而眼下……人无完人,孰能无过?何况那时情况危急,季文浩纵然有不对,却也能说一声迫不得已,显出自己的无奈。 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这似乎能让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没有那么恶劣。 可她还活着,不代表她所经受的危险与苦难就没有发生过,少女长睫微闪,忽然声音淡淡地问道:“侯爷知道我如果没有被人所救,而是落到了那些歹人手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wuli阿浓到安州之后就变成小富婆啦!比渣爹他们几个有钱多了!   ☆、第36章 第36章 阿浓这话一出,安王妃顿时脸色一变,已稍有消退的怒意又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到那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流寇手中下场会怎么样?这还用说吗,怕是死都会死得不干净! 章晟眼底也猛然一沉,温润的脸上透出几许冷意来,只是他刚要说话,便见阿浓又忽然转头问季妡:“那日除了我,你们还有人受伤吗?” 季妡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又见章晟专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顿时脸一热脱口而出道:“没有!” “既然没有……”阿浓眼中浮现几许嘲讽,“我不过只是脚受了点伤,侯爷一个成年男子,莫非竟背不动一个小姑娘?就算背不动,加上陶姨娘几个,难道抬也抬不动?” 她知道自己就算说出陶姨娘那句“情况危及,带伤者前行,恐会拖累众人”,他们也定有法子辩解,干脆也就懒得说了。 季文浩脸色微变,一时竟有些语塞,陶氏见状不对,忙擦着眼泪低声说道:“实在是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根本没有时间让咱们反应……” “好了别解释了。”季文浩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地看着阿浓,满眼都是愧疚,“不论如何,不管有什么样的苦衷,我都确实是对不住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阿浓,不管你信不信,爹都真的很高兴你能平安回来!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只要你能过得幸福开心,怎么样都好……” 阿浓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冷淡而清冽。 那样的眼神让季文浩莫名地有种心中阴暗统统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有些难堪,几乎忍不住要恼羞成怒,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勉强按捺住了。 忠肃侯府的产业全都在京城与江北一带,此番京城突变,他们走得太急,根本没时间收拾,只匆匆拿上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便上路了,可遇到流寇急于逃命,大部分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拿,眼下处境实在有些难堪。且如今天下大乱,就算银钱上的落魄只是一时,可若是没了权掌一方的安王府庇佑,他所谋之事根本无法展开…… 不行,不论如何都要先稳住阿浓,安王府对他客气看的全都是这丫头的面子,他绝对不能叫她真的恨上自己,因此坏了大事。 “大姑娘再如何都是您的亲生女儿,便是对当日之事心中有怨,也必然不会真的就不认您这个父亲了,只要咱们一口咬死之后回去找过她,您再摆低姿态好好哄上一哄,时间久了她必然会原谅您的……” 脑中又浮现陶氏说过的话,季文浩暗暗点头,勉力压下心头那种难堪焦躁的感觉,眼眶越发地红了起来:“你到底是我亲生的女儿,当日找不到你,爹真的差点崩溃,还好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过去爹爹对你多有疏忽,可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你放心,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他说的诚恳极了,阿浓想,如果不是那日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知道他心中只有陶氏母子,而陶氏绝对不会允许他回去找她,她说不定真的会相信他这番话。 他到底是她的父亲啊。 哪怕他们父女之间感情素来浅淡,她心中也是将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至亲的。如果可以,谁愿意去怀疑,去厌恨自己的生父呢? 可她观察了他那么久,看到的始终只是满满的虚伪的和不明缘由的急切,他的脸上,半点他口中一直重复说的“对她的愧疚”都没有。 甚至,他对自己的回来是感到惊怒不安的。 “阿浓?”她一直不说话,安王妃很是担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唤道。 少女回神,压下心头那丝难言的酸疼,淡淡地说道:“侯爷这些话我实在不知当不当信,毕竟都是一面之词,无法证明是否属实。不过这也不要紧,横竖侯爷的生养之恩,我已拿命相还,也算是两清了。今后……” “阿浓,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这是在拿刀子剜爹的心啊!”季文浩顾不得颜面,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爹知道自己做错了对不住你,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我们,我们到底是亲生的父女啊……” 陶氏和季妡也哭着扑了过去,阿浓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心中只有漠然,没有半点动容。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当然,她其实也没想拿他们怎么样,不过只是想告诉季文浩,她欠他的已经拿命还清,以后自己不会再视他为父罢了。 至于其他的,他们喜欢演戏就演去吧,她并不在意。 “表姨母,我有些累了,可否先回屋休息?” “你……”安王妃心疼地摸摸她的脸,点了一下头,“去吧,好孩子,别担心,以后有表姨母护着你,啊?” 她其实也不怎么相信季文浩的话,但他到底是阿浓的生父,如今又摆出了这样任打任骂的姿态,她就是再气也没法拿他们怎么办,唯一能做的…… 安王妃余光扫过季文浩与陶氏几人身上的衣物,心中冷笑了两声。 *** 阿浓住进了安王府中一个名为芳华院的院落。这院子不是特别大,但环境优美,布置华贵,十分精致,是安王妃嫡长女芳华郡主未出阁之前的住所。 芳华郡主如今年二十,三年前嫁给了安王麾下一个世家子弟出身的将领,如今随夫在安州不远的随州上任。这芳华院是她从前最喜欢的院子,安王夫妇十分疼爱她,遂一直将这芳华院保持从前的模样。 安王妃安排阿浓住进芳华院,这就叫下头伺候的人心中明白她是极喜欢这位未来的儿媳妇的,因此阿浓一进屋,便有婢女端来了燕窝百合粥与各式各样的点心。 “姑娘路途辛苦,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说话的是彩新,安王妃将她拨过来暂时伺候阿浓了。 阿浓眼下没什么胃口,摇头拒绝了,只道自己想先洗澡。 彩新便吩咐下人抬来了浴桶与热水。 看着那华贵精致的红木雕花浴桶,阿浓有一瞬的恍惚,随后也不知怎么的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拿出了那两只小木鸭放进浴桶。 这样粗糙幼稚的东西……一旁的彩新有些诧异,暗道这未来世子妃莫非只是表面看着冷清高贵,私下其实是个孩子气的人?可,怎么看都不像啊…… 刚这么想着,眼前突然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飞快地将那两只浮在水面上的胖鸭子捞出来递给了她:“劳烦姐姐帮我把它们擦干收起来吧。” 彩新回过神,赶忙照做,只是心中实在好奇,便忍不住道:“姑娘怎么又给捞起来了?可是觉得它们太旧了不喜欢?要不要奴婢去寻……” “不必,”热气升腾,烟雾弥漫着整个净室,少女眸子氤氲,双颊微红,声音却清清冷冷的,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慌乱,“你去吧。” 彩新微愣,却到底不敢再多问,应了一声“是”便捧着两只小胖木鸭下去了。 阿浓按下心头莫名的纷乱,半晌才整理好心情,抬腿迈进了浴桶。 快洗完澡的时候,有婢女手捧精致的红木盒子鱼贯而入,送上华服与首饰。阿浓挑了一件湖蓝色缠枝百花裙与一套青玉翡翠梅花状的首饰,又在彩新的伺候下绞干头发,梳好发髻,这便往主院给安王妃道谢去了。 安王妃一见她这模样顿时眼睛一亮,拉过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我们阿浓长得好看,合该做这样美丽的打扮,快过来,叫表姨母好好看看!” “劳表姨母费心了……”阿浓微微一笑,只是话还未完,一早便去了军营的安王回来了。少女微顿,随即上前行礼道,“阿浓见过表姨父。” 看着眼前这清贵美丽的少女,安王心中有些复杂,但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和蔼地与她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头对安王妃道:“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都是老夫老妻了,安王妃一眼便看出了他神色有异,顿时笑意一顿,心头隐隐闪过了几许不安。刚要说什么,外头有人来报:徽香楼的秋掌柜来了,阿浓便顺势起身告辞道:“我先下去见见秋掌柜,稍后再来陪表姨母说话。” “诶,好,好孩子,你去吧。”安王妃笑着与她应了一声,又按照安王的吩咐遣走屋里所有伺候之人,这才有些着急地问自家丈夫,“王爷脸色何以这般凝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安王不想叫妻子伤心,可这事儿没法瞒她,沉默片刻,到底是叹了一口气道:“晟儿从蜀中回来之前,向定国公家的三姑娘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因为强迫症发作,写完之后删掉了大半章重写了QUQ   ☆、第37章 第37章 秋掌柜名唤秋善,是个长相平凡,气质儒雅,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笑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的中年男子,他瞧着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件低调简朴的蓝灰色袍子,拱手而立的模样像个脾气温和的教书先生。 见阿浓进来,他飞快地站起身迎上前,神色略显激动地行了个礼:“秋善见过大姑娘!” “秋叔不必客气,快坐吧。”阿浓说完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许久未见,家中一切可都安好?” “劳姑娘记挂,一切都好。”秋善温和的脸上有难以抑制的欢喜之色,“倒是姑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姑娘福泽深厚,必不会有事的!” 秋善的母亲是阿浓母亲文氏的陪嫁嬷嬷,姓葛,是个十分忠心可靠之人。文氏病逝之后,她贴身照顾了阿浓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被家人接了回去,已于前年去世。秋善性子肖母,做事也素来可靠,因此文氏死前便将他派到了安州来做大管事,提前为女儿的将来铺路。 阿浓算是秋善看着长大的,且秋善也每年都会进京与阿浓汇报安州这边的情况,因此两人的关系比寻常主仆要亲厚一些。眼下见秋善发红的眼底盛满了关心,阿浓心下微暖,方才因季文浩几人而生出的寒意不由消退了几分。 “让秋叔担心了。”少女说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您放心,我没事。” “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秋善平复了一下心情,半晌才又问道,“只是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娘这些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侯爷会说你已经……” 阿浓没有瞒他,简单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才又淡淡地问道:“这些日子,他应该去找过你了吧?” 当年文氏为她准备嫁妆的事情,季文浩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秋善听完面色已是铁青一片,半晌才咬着牙道:“刚到安州那两天便来找过我一回,要我把姑娘的嫁妆单子交给他,我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为由拒绝了他,他不死心,之后又来过几次,因我忙着找寻姑娘的下落,便干脆没有去见他……没想到……莫怪我问他姑娘出事细节的时候,他总是含糊不清说不明白!” 阿浓并不意外季文浩会这么做,好在她早已对他不抱任何期待,遂这会儿心中也并未再起什么波澜,只平静地说道:“往后也只管不见就好,眼下秋叔先帮我办两件事吧。” 她一副不愿再多提季文浩的模样看得秋善心疼不已,这中年男子勉强压下心中的气恨,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姑娘请说。” 第一件自然是谢礼之事,秋善听完阿浓的打算之后有一瞬的惊讶,但想到这是救命的恩情,便又不觉得如何了——他家姑娘素来是个外冷内热,心中赤诚,受人恩惠必报以百倍之人。且虽说这谢礼给的极重,但比起姑娘的性命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事儿我会亲自去办,姑娘放心吧。” “好。”阿浓颔首,又道,“第二件事是我记得再有三日便是表姨母的生辰了,这贺礼,我想请秋叔帮我一起挑一挑。” *** 安王妃不知阿浓在为她的寿礼费心,她叫安王带来的消息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不信,我不信……晟儿怎么可能会向定国公府的三姑娘提亲呢?这……这怎么可能呢!” 安王摇头道:“他也是以为阿浓已经去了才……” “才什么?那消息传来才几天?便是真的喜欢那什么三姑娘,他也不该这么着急提亲!”安王妃不敢置信,几乎是吼出来的,“何况,他,他不是一直心系阿浓的吗?怎么就……不,晟儿不是这么无情的人,王爷,这里头可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安王妃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想到这,顿时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冷静了下来。 安王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定国公家那三姑娘被人陷害落水,晟儿恰好路过救了她,两人上岸的时候又发生了点意外,众目睽睽之下做了极亲密的动作,所以……” 安王妃额角猛地一跳,几乎要昏过去,好半晌抚着胸口颤抖着问道:“可……可还有回旋余地?” 安王沉默,片刻才叹气道:“定国公韩若是皇上眼下最信任的人,那三姑娘又是韩若最疼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晟儿自己也已当着众人面亲口许诺会负责,皇上还夸他敢作敢当,说择日便要下旨为二人赐婚……” 安王妃嘴唇微抖,眼睛一下子红了,紧紧抓着他的衣裳艰难地问道:“那阿浓……阿浓怎么办?她和晟儿的婚事是十几年前就定下了的啊!眼下离婚期只有两个月了,你们却告诉我,晟儿要另娶他人了……不,王爷,我不能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人!表姐从前救过我的命啊,她只留下阿浓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不能这么对她……否则百年以后到了地下我要如何面对表姐?王爷,你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好不好?” 说到这,已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莫哭了……”安王也是头疼不已,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好半晌才道,“为今之计,怕是只能让晟儿娶平妻了。” “平妻?”安王妃一听丈夫这话就愣住了,随即猛地坐直了身子,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你叫我怎么和阿浓说?怎么说啊!” 欢欢喜喜等着嫁人,结果快成亲了才知道,还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来和自己分享丈夫,甚至那个女人还不是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妾,而是与自己等同地位的妻…… 谁能受得了这种事?谁能受得了?! 安王抬手擦去她腮边的眼泪:“天意弄人,这也是无法的事,或者,你可以问问阿浓,若是她心中有别的什么想法……” “什么天意弄人!都是季文浩的错!”安王妃猛然想起先前的事情,当即便咬着牙怒声道,“若不是他们一口咬定阿浓已经去了,晟儿行事何至于这般不小心……我!我不想再看见他们,把他们给我轰出去!让他们滚!” 安王还不知这里头的事情,问清楚之后,当即也是眉眼一沉,冷声道:“婚期将近,两家人确实不方便再住在一起,一会儿我便另外给他们安排住处。” 这就是要叫他们滚出王府自生自灭了。 安王妃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考虑到婚期将近,阿浓还需要娘家人撑场面,这才没有当即发作,准备日后慢慢收拾。可眼下发生了这等糟心的事情,她也无心想那么多了,只呜呜地哭了一场,许久才哑着声不死心地说道:“这事儿……先不要叫阿浓知道,我,我再想想,再想想,兴许……会有别的法子的。” 安王叹了口气,无声地点了点头。 可夫妻俩谁没想到,半个时辰后阿浓就知道了这件事—— “定国公府有女芊芊,容貌姝丽,端庄娴雅,德行兼备,特赐婚于安王世子,封世子妃,择日成婚……” 是从蜀中来的赐婚圣旨到了。 与圣旨同来的,还有准新娘韩三姑娘韩芊芊——她是来给未来婆婆安王妃贺寿的。 *** 阿浓是送秋善出院门的时候,从路过的小丫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 那两个小丫鬟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看起来有些懵懂,应该是新进府没多久,还不是很懂规矩,因此在花园里就讨论了起来。 “姐姐,世子不是已经有未婚妻子了吗?怎么皇上又给赐婚了呢?” “是啊,李嬷嬷明明告诉我,早上来的那位季姑娘就是世子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叫咱们好生伺候,不可怠慢的,怎么眼下又来了一位韩姑娘呢?且这韩姑娘还是带着圣旨来的,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咱们世子爷其实有两个未婚妻?可一个男人,不是只能娶一个妻子的吗?” 阿浓还未如何,她身边的彩新已经心中大惊,快步上前呵斥道:“放肆!谁准许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的?!”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见是阿浓,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求饶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我们没有乱嚼舌根,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不知是不是风大,阿浓觉得手脚冰冷僵得厉害,但她心里是平静的,没有亲眼看见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轻信,遂沉默片刻,少女温声拒绝了彩新先回房等消息的提议,径自往主院去了。 主院里正乱着,因为安王妃晕倒了。 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阿浓脚下猛地一顿,片刻才握紧冰冷的双手,面色镇静地往前走去。只是才刚要进屋,便被安王妃身边另一个名唤彩夜的大丫鬟挡住了。 “表姑娘,王妃身子有些不适……” 阿浓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声音平静而轻柔:“表姨母哪里不舒服?我进去照顾她吧。” “可是……” “彩夜,让……让阿浓进来。”安王妃声音微哑,似是哭过,阿浓长睫微颤,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片刻才抬脚走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在这章里十分隐晦地刷了一下存在感!然后接下来有人要持续作(zhu)死(gong)了。   ☆、第38章 第38章 阿浓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人甩了一个巴掌,偏又不知是谁打的自己,只能僵着发麻的脸愣愣地坐在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阿浓……”安王妃方才一接完圣旨便捂着胸口晕过去了,虽然叫安王掐了一会儿人中便醒了过来,但眼下脸色仍很是不好。见阿浓脸色茫然地坐在那,不言不语,这贵妇人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晋未亡,永兴帝仍是大晋的君主,除非安王打算谋反,否则便不能抗旨行事。再者这婚事还是章晟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应下的,突然出尔反尔,不仅有失君子之风,还会叫人诟病德行,最重要的是,事情还关系到韩三姑娘一生的幸福。 大晋朝对女子的约束虽不似前朝那般苛刻,可也没有开明到一个未婚姑娘家当众与男子做了亲密动作还不被人说闲话的地步。安王府不是不能上表请求退婚,毕竟文皇后比谁都疼爱阿浓,若知道阿浓还活着,必然不愿叫她受委屈,可如此一来,韩三姑娘怎么办? 当众被求亲又莫名被退婚,这叫人情何以堪?何况,她在人前与章晟有了亲密行为,名声已坏,往后谁会半点儿不介意地娶她? 想着方才章晟那番无奈至极的解释,安王妃闭了闭眼,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韩三姑娘无辜,儿子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人,可阿浓呢?她也无辜啊! “莫哭了……”见妻子又哭了起来,一旁的安王很是心疼,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随即便叹了口气,转头对阿浓道,“此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今之计……阿浓,你可愿和韩三姑娘一同嫁给晟儿为平妻?” 平……平妻? 阿浓从呆愣中回过神,微微睁大了美丽的眼睛。 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三人,事情的另一个主角韩三姑娘并不在这,方才安王妃晕过去之后没工夫招待她,安王便吩咐下人先带她去客房休息了。而章晟则是对安王妃匆匆解释了一番之后便被军营来人叫走了,仿佛是要事要办。 “你放心,虽然是平妻,可有我与你表姨母护着你,必然不会叫你吃亏的。”安王沉声说道。 安王妃闭了闭泪眼:“王爷……” “事已至此,总要想法子解决。”安王拍拍她的手,又朝阿浓看去,“你意下如何?” 阿浓垂下长长的睫毛,握紧了如僵硬冰冷的双手,许久才轻轻摇了一下头,带着几分艰涩地说道:“我不愿。” 安王拧眉,刚要说什么,便见少女抬起头,声音低低地说道,“表姨父,表姨母,我愿退了与兄长的亲事。” 安王妃一愣,随即瞪大了眼惊声道:“阿浓!” 阿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方才的震惊难堪褪去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伤心难过,尤其这退亲之言说出口之后,她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会给人做平妻,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和别人平分丈夫。 “表姨母……”少女想着便拿起一旁的帕子走到贵妇身边,轻轻地给她擦去腮边的眼泪,低声叹道,“当不了您的儿媳妇,我给您当女儿好不好?” 安王妃怔怔地看着她:“你……你不怪……” 阿浓摇了摇头,眸中不见半丝愤恨怨怼,只有几许令人心酸的茫然:“天意如此,是阿浓没有这个福分,您放心,我谁都不怪。” 他们并非有意负她,她想怪也怪不起来。 “便是做了平妻,韩家姑娘那边也越不过你。”知道妻子非常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儿,安王沉默片刻,放软了声音叹道,“且晟儿救她不过是出于道义,他心中爱惜的是你……” 阿浓这个时候是真的庆幸自己对章晟没有男女之情,她摇摇头,看着安王妃期盼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地说道:“韩三姑娘也是无辜之人,兄长既已答应娶她,便该用心对待,若再迎我进门,对她何其不公?何况……” 哪个女子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呢?这么做对她对韩三姑娘来说,都不公平。 安王妃看出了她的未尽之言,心中虽失望至极,却是再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了。 “罢了,做不成儿媳妇,能女儿也好,你放心,往后……往后我一定给你找个比晟儿更好的夫君,啊?” 她的眼里盛满了怜惜与愧疚,阿浓知道,哪怕有自己的私心或是考虑,眼前这个美丽优雅的妇人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她给了她这世上最难得的真心,阿浓便不愿看到她难过,遂她沉默片刻,还是软了声音道:“要长的好看的。” 安王妃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说笑,转念便反应了过来,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的心,顿时鼻尖酸涩难当,眼泪再次滚了出来。 这样好的孩子,到底是她家晟儿没有福气…… “好……表姨母,表姨母一定给你找个最俊的!”许久,她才勉强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拍了拍少女的手。 *** 安抚好恹恹的安王妃之后,阿浓便一路沉默地回了芳华院。 彩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目光里盛满了同情,但她很小心,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位季姑娘的命实在是不好。 本来只差两个月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了,谁料竟叫人横插一脚夺去了一切。偏还是老天弄人,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实在是有些凄惨…… 阿浓不必看也知道周围的人怎么看自己,她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原本以为这安王府便是她未来要呆上一辈子的地方,可眼下…… 看着芳华院里华贵精致却陌生的摆设,少女思绪有些飘忽,忠肃侯府回不去了,安王府也住不了多久了,看来她只能去蜀中找姨母了。 可姨母自己眼下处境也颇为艰险,她一个娇弱无用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去了怕只会给她添麻烦吧? 想到这,阿浓心头闪过几许苦笑,若她是男子就好了,虽说世道混乱,可天大地大,总不至于像女子一样不嫁人便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厉害些的话,说不定还能上战场与叛军厮杀,替姨母护住这大晋的山河…… 脑中思绪越来越纷乱,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额角隐隐有些胀痛。 “姑娘可要去床上趟一会儿?”见她神色不好,一旁的彩新柔声问道。虽阿浓做不成世子妃了,可王妃方才说是要把她亲生女儿看待的,因此彩新的态度比之方才不仅没有变差,反而还更多了几分恭敬。 阿浓回神,刚想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了季文浩不悦的声音:“我是来见自己女儿的,你们凭什么拦我?” 阿浓目光微冷,他怎么来了? 彩新早已得了安王妃吩咐,自然知道季文浩是来做什么的,当即便将安王另外安排了一处院子,要他带着妾室和一双庶出子女搬出去住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阿浓听完之后顿了片刻,随即才淡淡道:“我有些困乏,谁也不想见,姐姐替我回了吧。” 安王夫妇这么做是在帮她出气,她自然不可能理会季文浩的求助。何况…… 少女目光微讽地看了窗外一眼,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帮她? *** 季文浩没有见到阿浓,最终到底是强压下着心头的怒恨,带着陶氏和季妡姐弟搬出了安王府,住进了安王府在城西的一处别院里。 那别院不小,外表看着也不错,但里头却因常年无人居住而显得十分破旧萧瑟。季文浩对吃穿用度素来讲究,进门一看,顿时便一张脸拉得老长,可因他迟迟不肯走,方才是安王亲自送他出门的——想着安王那张威严冷肃的脸以及自己如今窘迫的处境,这中年男子心头再是不愿,也到底咬牙忍了下来。 陶氏倒是很淡定,挥退下人们之后走到季文浩身边,软声安慰道:“大姑娘如今还在气头上,侯爷莫急,咱们慢慢来,总有一日能叫她看到侯爷的真心的。” “若是她一直看不到呢?”季文浩甩着袖子怒道,“我都已经那般低三下四地道歉了,可那丫头却半点都不为所动,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她还想如何?莫不是要我这个做父亲的跪下来求她原谅不成!” “她看不到也无妨,只要安王府众人能看到就好了。”陶氏说着眼底便忍不住流出了几许笑意来,“毕竟她已经与世子退婚,往后与安王府也不会再有什么干系了。我想,以大姑娘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再在王府久呆了吧……” 季文浩一愣,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侯爷眼下要做的,就是借着补偿大姑娘这事儿重获安王的好感,等大姑娘走了之后,咱们再按原计划把妡儿送到世子身边,到时候……安王妃原来对大姑娘只有喜欢,如今却更添了愧疚,只要妡儿能重新得到她的移情,您的计划说不定能比原来进行得更顺利呢!”陶氏掩了一路的喜色到这时是再也忍不住露了出来。 阿浓突然回来,她本以为他们的计划已经泡汤,可没想到老天这般喜欢和人开玩笑,竟生生弄出一个魏三姑娘扭转了既定的一切,重新给了他们一个更好的机会……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季文浩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是一扫方才的怒色,脸上露出了欣喜来,“到时候妡儿得了安王妃支持,再给世子吹吹枕边风,咱们就算不能重回安王府,生活也不会差,最重要的是……” 如今外头世道大乱,安王手握南境兵权,没准哪日也就跟着起兵了,若能帮着他成事,那自己……季文浩越想越高兴,再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死死抱住安王这条目前看起来最为可靠的大腿! 只是……看着屋里破败的摆设,他笑意微顿,不那么愉快地摇了摇头:“眼下咱们还是得先想法子修整一下这屋子才行,这样的地方,本侯实在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以往在侯府中过得和女主人没什么两样的陶氏也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破旧的环境,但眼下他们身上根本没多少钱了,如何修整? “可惜阿浓回来了,要不然她那些嫁妆足够咱们日常花销了……” 季文浩不过是随口一叹,陶氏却是心中一转,眼睛眯了起来。 大姑娘的嫁妆?那当真是一笔不少的财产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多写了一点,明天阿时哥哥应该会出现……应该!   ☆、第39章 第38章 秋善一整理好阿浓吩咐的东西便去了钟叔钟婶所住的福来客栈。 秦时没有出面,秋善将东西交给钟叔钟婶,又郑重地谢过二人之后便回了家。 秋家宅子位于城南的青罗巷里,不大,但收拾得颇为雅致,秋善推门而入,有丫鬟上前迎接——他虽只是文氏派来的大管事,但因得主人信任厚待,生活过得颇为富足,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差。 “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屋里歇着呢。” 秋善点点头,快步朝自己和妻子杨氏所住的主屋走去。 杨氏从前是文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生得貌美娇俏,性子也好,侯府里有很多仆从都暗中心悦于她,秋善也是其中之一。文氏知道他的心思之后便将杨氏指给了他为妻,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来秋善一直对杨氏始终如一,从不在外头沾花惹草惹她伤心,因此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屋里杨氏正坐在窗边做绣活,许是开门声响得太突然,她吓了一跳,如受惊的猫儿一般猛地直起了身子不说,手中的绣花针也是一个不慎戳进了指尖,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秋善见此一愣,随即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妻子受伤的手指放进了口中。 “我……”杨氏身子微僵,随即低下头,不在意似的收回手,转身去给丈夫倒茶,“没事,就是方才在想事情,没留神,所以……” “什么事情叫你想得这般入迷?”秋善没让她动手,快她一步上前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回到妻子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地问道,“说来叫为夫也听听?” 杨氏强自压下心头的纷乱,挤出一个寻常的笑容道:“没什么,不过就是些日常琐事罢了。” “你啊,就是爱操心……”话还未完,秋善突然笑意一顿拧了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杨氏心下一颤,飞快地转开了头:“没,我好着呢,天色昏暗,老爷看错了吧。”不等秋善反应,她又抬头笑道,“倒是老爷瞧着心情很好,可是大姑娘那边的事情都办妥了?” 秋善去福来客栈之前回了家一趟,因此杨氏已经知道阿浓平安归来的事情了。 心中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因心中为阿浓的平安归来而欢喜,秋善这会儿也没有多思,只笑着摇了摇头道:“谢礼的事情已经办妥,安王妃的生辰贺礼却还要明日再去王府与大姑娘商讨。” 杨氏点头,又问:“那可要将书房里的账册也一并整理出来给大姑娘送去?” 赐婚圣旨是他走之后才到的安王府,因此秋善还不知道阿浓和章晟的婚事出了变故,遂这时只笑着答道:“自然是要的,大姑娘再有两个月便要嫁入王府了,咱们不方便再握着这些。不过各类账册数目繁多,一晚上也弄不出来,明日再叫上老吴一起整理吧。” 老吴指的是文氏派到安州来的另一个大管事——吴川。人心隔肚皮,就是再信任秋善,文氏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产业都交给他一个人管,那吴川便是文氏派来与秋善相护掣肘的人。这么多年来,两人互相牵制,倒也相安无事。 杨氏的眼神有一瞬的飘忽,刚要再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人飞快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娘,我……爹?” 是个年约十七八岁,五官生的与秋善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年,进门看到秋善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但见秋善脸色温和还带着笑,这才隐蔽地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下来,“您回来了啊。” 秋善摇摇头板起了脸,眼中露出几分严厉:“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躁,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是,孩儿知错了。”秋子元赶忙行礼认错,低头的一瞬间,他用余光看了他娘亲一眼。 杨氏几不可见地对他摇了一下头,微微绷起的下颌透出了几许只有秋子元才能看懂的凄然与无力。 秋子元心里猛地一沉。 *** 与此同时,福来客栈。 “秦爷,方才季姑娘派来的那个秋掌柜走了之后,安王府又差人送了这么个盒子过来!”看着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的青年,屋里正在吃花生米的钟叔飞快地站起身抹了一把嘴,指着桌上巴掌大小的红木小盒道。 方才秋善走了之后秦时就回自己屋去了,眼下一听这话,不由挑了一下眉:“谢礼?” 钟婶点头:“是,说是多谢咱们救了姑娘。” 秦时走到桌边打开那盒子,见里头简单粗暴地躺着一千两银票,不由哼笑了一声:“这一趟走得真赚。” 一千两,够寻常老百姓花一辈子了。 又想到先前那秋掌柜送来的那些东西,青年好笑也有些无奈,她说的重礼还当真是重得很,都够他娶上百八十个媳妇了。 “安王府对咱们这么大方,看来是真心疼姑娘的。”钟婶也笑了起来,随即又问道,“爷,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你们按原计划明天一早启程回洛州,别叫人看出不对来就行。至于阿浓那边,我自有打算。” “是。”钟叔钟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和阿浓这些天的失踪有关,安王府就算不紧盯他们,也多少会暗中注意,确实不能久留在此,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想到秦时自进入南境地界之后,上下马车,进出客栈的时候便没有再和他们一起现于人前,夫妇俩皆露出信服的表情,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节奏特殊的敲门声:“客官,小的给您送酒来了。” 钟叔钟婶不明所以,但见秦时示意他们前去开门,还是照做了。 进来的是个长着娃娃脸,做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他进屋放下手中装着酒坛子的托盘,又指了指坛底便神色如常地退出去了。 秦时上前一看,发现那酒坛子下压着一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信上写着几行看起来很是简洁,内容却很丰富的小字,说的正是今日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情。 看到阿浓已与章晟退亲那处,青年嘴角猛地一弯,眼中透出了十分的愉悦来。一旁钟叔钟婶也惊喜地笑了出来,只是…… “秦爷,这是谁送来的?”老俩口十分好奇,因为秦时这次出门根本没带另外的人,那么是谁在帮他呢? “某些人的神秘老相好。”看着纸条最后写的那个地址,青年眼中闪过几许玩味,随即便收好这信,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 转眼已是晚上。 夜幕降临,明月爬升,宣告着旧的一日又即将过去。 因着那封突如其来的圣旨,安王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安王妃原本是特地为阿浓准备了接风宴的,眼下也是没心思办了,只吩咐厨房另做了精致的吃食送到芳华院去,这便早早歇下了。 阿浓这边心态倒是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对于她来来说,失去这门亲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冷静之后,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并能够泰然处之了。因此晚饭过后章晟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平静如水,没有起半点波澜起伏,甚至也没有觉得尴尬,态度自然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倒是章晟脸色有些不好,沉默许久才开口打破这满院子的寂静。 “对不住……”青年张了张嘴,温润的脸上浮现几许苦笑,“阿浓,是我对不住你。” “天意弄人,我不怪兄长,你莫要自责。”阿浓摇摇头,声音是一贯的清浅好听,面色是一贯的冷静从容。 章晟看着她,看着这皎月清辉下,眉眼叫柔白光晕点亮,越发显得清贵美丽的少女,胸口急促颤动的同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捏紧了他的心,叫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试图在她脸上寻找伤心或是强颜欢笑的痕迹,可找了许久,也只找到让他心中越发窒闷的释然与平静。 她是真的没有觉得难过,他即将另娶他人一事也是真的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的伤痕。 章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许久方才暗自苦笑了一声,有些艰涩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浓叫他带着忧伤与压抑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微微偏过头,看着院中盛开的雪梅答道:“表姨母生辰宴之后,我便启程去蜀中找姨母……” “蜀中?”章晟一愣,温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与不赞同,“蜀中眼下是樊林叛军主攻的目标,太不安稳,不然还是留在安州吧?” “不了,”阿浓轻轻摇头,“兄长即将成亲,阿浓不好再在此多做打扰。” 婚约既已经解除,她再留在安王府里便是大大的不妥了,一则名不正言不顺,她自己处境会尴尬,二则那韩三姑娘心里也必然会不自在——哪个女子受得了整日与自己丈夫的前任未婚妻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阿浓不喜欢做事情拖泥带水,也不想给韩三姑娘添堵,影响她与章晟日后的生活,遂这走是走定了的。 章晟身子微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到底是我负了你,否则你何须这般奔波流离……” “兄长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浓说着微微弯唇,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走的时候便多送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给我吧。” 她以为自己的安抚能叫章晟放下自责,安心地去迎接新的生活,谁想面前这清润如玉的青年却突然上前一步凑近她,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恳求说道:“别走了,阿浓,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外头世道这么乱,你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你不愿嫁给我做平妻便不嫁,不愿住在王府里便不住,我可以帮你另找住所……” 陌生的,带着男子特有的侵略感突然袭来,阿浓有些错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冷静而坚定地拒绝道:“多谢兄长好意,只是阿浓心意已决,兄长不必再多说了。” 她唇边那抹浅浅淡淡,如同初绽雪梅一般清澈美丽的笑容消失了,章晟如梦方醒,半晌才握紧袖子里的双手,压下了心头从前只是一点点,如今却不知为何燎原蔓延了开来的躁动。 “既如此……”许久,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收起所有不恰当的表情,挤出一个温和寻常的笑意道,“罢了,我尊重你的意思便是。快进屋歇着吧,天冷,一直站在外头容易冻着。” 他不再挽留她,脸上也不再露出叫人为难的情感,这就叫阿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行了个礼:“是,兄长慢走。” 目送章晟离开,阿浓便转身回屋了。她走得快,因此没有看见走到院门口的青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的屋子好一会儿才走,也没有看见青年走后,有个娇小的人影偷偷摸摸出了芳华院,往招待贵客的梧桐院去了。她只在进门后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彩新和一个……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更了! 然后祝29层C大宝贝生日快乐!年年十八岁!吃肉永不胖!票子滚滚来!么么哒!   ☆、第40章 第40章 阿浓叫秦时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几乎要失声喊出来,好在反应及时,及时咬紧了唇瓣,方才没有失态惊动外头伺候的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半晌,她才勉强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来谢谢你的重礼。” 青年双手环肩,眉目含笑,懒洋洋地倚在烛火昏黄的角落里,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有那么一瞬间,阿浓以为自己是做梦,因为她不知怎么地竟突然想起了元宵那晚在街上,他护着她穿梭在往来人群中,映着万家灯火低头与自己说笑时的样子。 明明从背影看就是个高大粗犷的硬汉子,可许是脸长得好,这人是意外适合昏黄柔软的光晕——叫这样温热内敛的光芒一照,他英俊好看的眉眼便仿佛生辉了一般,迫人的锋芒顿收,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暖意,在他眉宇之间蜿蜒伸展,勾勒出无限温柔。尤其他脸上那两个漾满了笑意的酒窝,更是如同冬日暖阳一般,带着足以驱散万丈寒冰的力量,直直照入心底,让人心情放松,眉眼舒展,不知不觉就放下了一切防备。 她记得那个晚上极少开怀大笑的自己唇边的笑容一直都没怎么停过,也记得那个晚上自己心底充满了久违的欢喜与充实,她还记得他们一起猜过的灯谜,看过的花灯与路过的风景,甚至还记得…… 阿浓思绪猛地一顿。 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元宵夜,可此时骤然想起,她却猛然发现,自己对那晚的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秦时贫嘴逗她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抬手压了压碰碰直跳的胸口,少女莫名地不敢再想下去,只强迫自己甩开脑中的影像,勉强镇定了下来。 “不客气,那是你该得的。”她绷着脸说完便飞快地看了看一旁昏迷不醒的彩新,越发压低了声音道,“谢已经道完,不送了。” “放心,她一刻钟之后才会醒,醒来也只会以为自己是睡着了。” 青年自动忽略了她话中的逐客之意,边说边直起身朝她走来,阿浓眼皮一跳,飞快地转过头吹灭了一旁桌上的蜡烛。 躲在角落里不动便罢了,这一走动,是生怕外头的人看不到她屋里有男人影子乱晃吗!又想到方才章晟就在外头,少女嘴角微抽,忍不住抬目瞪了他一眼,这人也太大胆了! 秦时叫这一眼瞪得通体舒泰,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快步走到少女跟前,微弯下腰看着她笑道:“担心我?” 烛光一灭,屋里顿时暗了下来,虽有清幽的月光从外头照进,但还是叫阿浓莫名生出了一种紧迫不安的感觉。尤其秦时的靠近更让她如同炸了毛的小猫儿,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飞快地往后退了两大步,少女这才稳了稳有些纷乱的心神道:“你想多了,我是担心自己的名声。” 语气有些不客气,盖因这样的他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不想再听他说什么,阿浓不等他说话,又带了几分急切地说道,“你还是快走吧,安王府的侍卫都是军中历练过的好手,万一被他们发现,你……” 话还未完,便觉眼前一暗,阿浓吓得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整个人都无意识地贴在了身后微凉的墙上。偏那高大的青年不依不饶,也是跟着凑了过来,还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自己身前,让她再也无路可逃。 “还说不是担心我?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他声音很低,微有些沙哑,又含着几许莫名勾人的浅淡笑意,听得少女脸蛋一烫,心跳也一下漏了好几拍,脑中更是无法自控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客栈屋顶上发生的,后来被她刻意忘掉的那暧昧一幕……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恼怒中夹杂些许无措的声音听得秦时心中甚为满意,他低头看着身前这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重重推了自己一把,露出了真实情绪的少女,眸子越发明亮地笑了起来:“我啊……听说你和安王世子解除婚约了。” 阿浓一愣,刚要问你怎么知道,青年已经紧接着说道,“然后我是来向你求亲的。” 阿浓:“……”求什么?求亲?! 过多的震惊叫少女整个人都呆滞了,瞪着圆圆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从前你有婚约在身,我不愿夺他人所爱,也不能叫你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便只能压下心中爱恋,独自伤神。”这话十分臭不要脸,不过脸皮厚如城墙的秦爷说得无比坦然,还很理直气壮,“眼下你婚约已解,我不必再苦苦压抑,便忍不住来了。” 他说到这突然顿住,阿浓心里某根弦也下意识跟着绷紧了。 “我心悦你已久,所以阿浓……”青年轻笑了一声,片刻方才抬起手,轻轻抚上少女在月光映照下柔白如雪的脸蛋,一字一句,带着几分诱哄,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嫁我为妻,让我照顾你可好?”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阿浓脑中隆隆作响,一时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竟再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虽然他的心意她早就猜到几分,可这会儿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叫少女觉得慌张极了。她几乎无法思考,满心都是无措,直到听到他那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方才堪堪回过神,别过自己那张几乎要烧起来了似的脸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你,你莫要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秦时挑眉,随即一个低头便对着她柔软的唇瓣亲了上去,待怀中少女慌不择路地推开自己,色厉内荏地低喊了一声“放肆”,他才轻轻地捏了一下她润白的耳珠子,哑着声音笑道,“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流,流氓!”阿浓从未遇见过敢这样大胆冒犯自己的人,顿时又羞又愤,也来不及细想这个以往虽嘴上促狭,可行为上一直都很守礼的青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只抬脚重重踢了他小腿一下,同时用力推开他的胸膛跑了。 她一路跑到门边方才停下来,一张秀白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也瞪得又圆又大,素日的清贵矜傲统统变成了夹杂着不知所措的羞恼。 秦时没有追上去,他正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呼痛”:“哎,求亲不成反倒还叫心上人揍了一顿,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还我凄惨的人了……” 三更半夜的闯到人家姑娘屋里耍流氓,被打死才是活该呢!还有,什么揍了一顿,明明只是踢了一脚……少女没敢回头看他,只咬着唇乱七八糟地想道。 “阿浓,嘶……”就在这时,那边正哀叹自己可怜的青年不知怎么突然一下栽倒地上了,同时嘴里还发出了痛苦的喘气声。 阿浓心中一惊,猛然回了过神,她先是觉得这人在耍诈,因为他之前伤在大腿,而自己方才踢的是他的小腿,不可能引起他旧伤复发,可见他迟迟没有起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这才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你……你怎么了?”声音有些冷硬,但还是开口了。 秦时没吭声,呼吸越发沉重了起来。 想着他一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身子,阿浓到底又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你到底怎么了?你……” 话还没完,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随即地上的青年一个翻身跃起来,一把圈住她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靠在了她身上。 被骗了!阿浓顿时瞪大眼睛,随即便是勃然大怒,可刚要挣扎,便听秦时声音微喘地说道:“别动别动,腿,腿还抽筋呢。” 阿浓愣住,抽筋? “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有力气?一下踢得我半边身子都抽抽了。”秦时垂眸盖住眼底狡猾的笑意,单手扶着腿,一副无力支撑的模样。 真的假的?阿浓有些不信,但他疼痛的模样又好像不是装的……少女有一瞬的心虚,可想到方才的事情,那点子心虚又没了。 他活该来着。 经过这么一闹,阿浓已经有些冷静下来,这会儿也不再挣扎,只深吸了口气,强做镇定地扶着他往一旁的椅子上走去。 “我不会嫁你为妻,你等抽筋好了就快走吧。” 秦时没有回答,下巴静静搁在她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吹落在她耳边,带起陌生而异样的颤栗感,阿浓脸蛋发烫地偏开头,刚要再说什么,耳边突然一热:“为什么?” 阿浓拧眉,这还用问?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冒犯了你,你为什么没有出去叫人抓我?还有,明明很生气,又为什么忍不住上前看我?”不等她回答,青年便抬头看着她,目光晶亮逼人地轻笑了起来,“阿浓,你是不是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你是在意我甚至……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婚约解除,阿时哥哥身上的流氓封印也解除了!开浪!   ☆、第41章 第41章 秦时没等阿浓反应便离开了,因为外头突然有人来寻彩新,阿浓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赶着他走了。 秦时没有再逼她,只目光温柔极致地摸摸她的脸,丢下一句“过些天再来看你”便如烟雾一般飘走了,留下叫他一句话震傻了的阿浓一晚上没睡好觉。 起初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又接连做梦,无法安神,最后可怜的少女天都还没亮便醒来了。 具体做了什么梦,又梦到了什么东西,她醒来之后想不太起来了,唯有那人在黑暗中明亮如星的眸子和低沉好听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如蛆附骨,挥散不去。 阿浓,你是不是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你是在意我甚至……喜欢我的? 才不是呢! 少女飞快地往上拉了拉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整个儿卷在了暖烘烘的被窝里,仿佛这样便无人能看见她自己脸上奇怪的红晕了。 明明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恩,她方才会关心担忧他,不愿看到他遇险,怎么到了他口中,这感恩之情就变成男女之意了呢! “男女之情”四个字让身体困乏,精神却很清醒的少女身子僵硬,脸上越发地烫了起来。 她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听她嫡亲的表姐浔阳公主说,那是一种看见对方便会忍不住心生欢喜,想要靠近他,想要占有他,恨不得天天都能围在他身边转的感觉。 想到这,阿浓脑中忍不住浮现出当年表姐对她家驸马一见钟情之后,整日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样子—— 阿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我每天晚上梦里都是他,昨晚还嘻嘻嘻嘻……亲了他! 天呐!阿浓他说话的声音太好听了!简直,简直比咱们宫中乐师弹出来的曲子都好听!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对,天籁之音! 阿浓阿浓,你看到了没有?他笑起来好温柔啊!如果我是他手里那朵花儿就好了!我也想被他用手捧着呀…… 阿浓,我今天“不小心”撞进了他怀里还摸了他的胸膛,哎呀好暖好硬嘻嘻嘻! 阿浓,我想嫁给他,我要给他生孩子! 阿浓…… 阿浓想不下去了,她拨开被子探出脑袋,抬手按了按抽搐的眼角,叫秦时那一句话搅得混乱不堪的思绪终于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虽然觉得秦时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可并没有想变成花儿被他捧着,也没有想偷偷儿地去摸他的胸膛,更没有想要嫁给他和他生……生孩子,所以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他更没有喜欢他对吧? 是了,她对他的关心分明就是和对姨母,对表哥,对兄长一样的关心,根本就与男女之情无关呀! 一想到这,阿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随即便咬了咬唇,有些恼羞地想,那人真是太坏了,不仅一而再再而三轻薄自己,竟还故意曲解她的心意试图蒙蔽她! 虽说她从未对谁动过心,可她自来欣赏承恩公府几位表哥那样风度翩翩,性格谦和,举止斯文的贵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那样的乡巴佬呢! 哼,等下次见到他,定要用冷酷无情的态度告诉他他是在自作多情,叫他往后不许再来打搅自己!她虽感激他救了自己,可忍耐也是有限的,他若是再像昨日一样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可不会再饶他了! 想着秦时吃瘪无言时的模样,阿浓原本纠结无措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甚至嘴角还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可转念想到他那句“我心悦你已久”,少女心口又碰碰急跳了两下。 唔,一定是因为如今盛行君子之风,世人多以含蓄婉转为美,自己头一回遇见这样大胆直接的人,方才会不知所措! 自以为想明白了心意的少女又躺了片刻便起了床,待洗漱完毕又穿好衣裳,梳好发髻,这便带着始终在茫然自己为什么昨晚一下子就睡过去了的彩新给安王妃请安去了。 没想刚走到主院门口,便碰到了传闻中的韩三姑娘。 韩三姑娘是个宛如小雀儿一般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她肤白发墨,圆脸圆眼,穿着一身娇俏明媚的翠绿色衣裙,气质活泼,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看起来十分招人喜欢。 见到阿浓,她先是愣了一下,待经过身边丫鬟提点,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向阿浓投来了打量的眼神。 阿浓对同性向来有很好的耐心,哪怕这位韩三姑娘的眼神很是直接,她也不以为意,反而还主动冲她点了一下头。 对上阿浓平和友好的眼神,韩三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带着身后几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姐姐可是忠肃侯府的大姑娘?” 她声音清脆灵动,如同莺啼,带着少女无忧的朝气,阿浓看她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眼神不由更加温和了几分:“嗯,我是季娢,韩三姑娘好。” “你……”韩三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心里很是复杂,片刻才咬着唇,有些不安地说道,“那个,我不是故意与你抢晟哥哥的……” “我知道。”阿浓点点头,决定把话说清楚,省得这小姑娘心中不安,“三姑娘不必忧心,我已经决定与兄长退婚了,此事阴差阳错,乃是天注定,我心中并无介怀,你放心吧。” 韩三一双圆圆的眼睛率直地在阿浓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在判断她此言是否出自真心,好半晌才点点头道:“这事儿晟哥哥昨晚已经与我说了,多谢你为我着想,只是……你自己怎么办呢?” 她似乎很是不安,不等阿浓回答,又突然捏了捏拳头,抬起头一鼓作气地说道,“姐姐,你……你还是与我一同嫁给晟哥哥吧?我不介意的!你与晟哥哥指腹为婚多年,眼下却因我的横插一脚不得不退让,我总觉得是自己拆散了你们,心中实在是愧疚极了!昨儿知道你的事情之后,我,我原是想写信给爹爹,叫他请皇上收回赐婚旨意的,可那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爹爹定然不会同意退亲,我……” 阿浓一愣,忙安抚道:“此事你原也不知情,不过是天意弄人才……三姑娘切莫责怪自己。” “季姐姐!你莫要与晟哥哥退亲好不好?”韩芊芊听不进去,只面露恳求地说道,“你放心,虽然咱们是做平妻,名义上不分尊卑,可你比我大,与晟哥哥感情也好,我,我愿意尊你为姐姐,以你为大的!” 阿浓又是一愣,但很快就摇头拒绝了。 就算只是名义上,她也不愿意,因为那样对韩芊芊来说太不公平了——章晟既然已经决定娶她,那么不管是因为什么,韩芊芊都已经是他的责任了。若是娶了她又将她放在一边,单单与自己亲近,那叫韩芊芊如何自处呢?可若是叫自己的丈夫去亲近别的女人,阿浓又做不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退出不掺和。 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动摇的人,韩芊芊劝了她好半晌也不见效果,一急之下忍不住哭了起来:“晟哥哥是为了负责才娶的我,他喜欢的是你呀!他救了我的命,我却反倒害他失去了喜欢的姑娘,我,我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嘛!季姐姐,就算我求求你,你莫要退婚了好不好?” 阿浓实在没想到这小姑娘会着急得哭起来,正不知该怎么安慰的时候,安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彩夜出来将两人一同请了进去。 安王妃正在屋里吃早饭,见二人一同到来,脸上并不见惊讶之色,显然是已经知道方才在外头发生的事情了。 “阿浓给表姨母请安,您身子可好些了?” 安王妃昨日不过是体虚加上心绪激动才会昏倒,休息了一晚喝了补药,已经没事了,闻言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温声招呼道:“阿浓快过来,还没吃早饭吧?来,陪表姨母一起吃。” 说罢顿了一下,看向一旁正与她请安的韩芊芊。 小姑娘刚哭过,眼下鼻子还红红的,瞧着颇为惹人怜惜,安王妃见她有些害羞却又不失大气地与自己行礼,想着她方才哭泣的原因,心中忍不住动了一下。 “三姑娘也来。”她冲她也温和地笑了一下,等两人在她身边坐好,这才又道,“你们俩方才在外面说什么了?三姑娘怎么还掉眼泪了?” “让王妃见笑了,我,我就是心中有些着急,所以才……”韩芊芊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随即飞快地看了阿浓一眼,眼儿巴巴地将方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这才又十分认真地对安王妃说道,“我是真心希望季姐姐不要与晟哥哥退婚的,王妃,您也帮着我劝劝季姐姐好不好?往后我定会将季姐姐当成亲姐姐一般敬重,绝对不会欺负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浓从前是完全没有想过和秦时发生点啥,所以突然这样,她有点不能接受,但是阿时哥哥会有办法的!   ☆、第42章 第42章 安王妃深深地看了韩芊芊一眼,笑容没有变,眼神却带上了几分审视。 她心中喜欢阿浓,自然对韩芊芊没有什么好感——哪怕她已经从安王那里知道当日落水之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韩芊芊确实是无辜的,但感情上还是难以喜欢她。 这算是迁怒,安王妃知道,但也没觉得什么不对,是人都有迁怒的情绪,况她也没打算对韩三做什么,不过就是无法喜欢她罢了。但眼下,听了韩芊芊这番话,又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确定她所言出自真心,并无惺惺作态的意思,安王妃不由心中一软,生出了些许好感。 当然,这种好感最主要还是来源于她的话对了自己的心意——安王妃心里还是极想要阿浓做儿媳妇的,因此虽然知道这么做对韩芊芊不公平,但还是忍不住眼带期盼地看向了阿浓。 只是阿浓没等她开口,便已快了一步说道:“我心意已决,三姑娘不必再说了。” 说完这话,少女又飞快地夹了一块水晶糕放到安王妃碗中,抬目浅笑道,“表姨母答应过给我寻个比兄长还俊俏的夫君的,可不许忘了呀。” 安王妃笑容微顿,心中失望极了,又想到儿子章晟方才来请安时面色黯然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只无奈地嗔了阿浓一眼。 她没有再说什么,这就叫韩芊芊有些失望,但她显然没有放弃,眨了眨眼睛天真烂漫地说道: “可是比晟哥哥还俊俏的男子要到哪里去找呢?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的人便是晟哥哥了呢!” 安王妃是个大美人,章晟长相肖母,确实温雅翩然,丰姿出众,是少见的美男子。只是…… 脑中不知怎么就闪过了秦时酒窝浅浅,笑容深深的俊脸以及“他就比兄长好看”的念头,阿浓脸蛋一烫,差点失态地跳起来,好在反应得快,这才堪堪保持住了镇定,没有露出异样来,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懊恼秦时几句话就搅乱了自己的思绪,害得从未想过这些的她眼下竟也不由自主地瞎琢磨开了…… 少女心口微乱,面上没甚表情,脑中却赶紧将与秦时有关的一切甩开了。 比兄长生的好看又如何?她又不可能嫁给他…… 这么想着,少女乱跳的心便平静了下来,只是心中到底因着这骤然而起的念头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抿了一下唇,脸上也勾出了几许异样来。 韩芊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此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我一直住在蜀中,没去过别的地方,这么说是不是孤陋寡闻了?不过……不过晟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呢!” “孤陋寡闻”四个字安王妃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瞬。 做母亲的难免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好,哪怕他在外人眼里只是一般,更别说安王妃自来以章晟为傲,自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兄长样貌才学样样皆闻名天下,三姑娘方才这话若是孤陋寡闻,那天下十分之九的都得是见识短浅之辈了。 ” 阿浓的话让安王妃的笑容重新变深。 “嗯,我就知道就算放眼天下晟哥哥也是最好的!”韩芊芊眼睛一弯笑了起来,天真无忧的样子瞧着很是可爱,只是她说完这话,便又有些迷茫道,“可晟哥哥是最好的,那季姐姐你怎么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王妃心中一顿,忍不住抬头看了阿浓一眼。 这孩子可以这么潇洒地放手求去,除了顾忌韩三之外,主要还是不喜欢晟儿吧? 因为无情,方才能够毫不犹豫。 可是为什么呢?她的晟儿那么好,这些年对她这个未婚妻也一直都很上心…… 想到这,虽然理智上知道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但安王妃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不舒服。又想到儿子眼中的失落,这贵妇人更是心疼地拧了一下眉,脸上笑意淡了不少。 阿浓对此未有所觉,她正在打量韩芊芊。小姑娘谈及章晟的时候虽不见痴缠的情意,然满脸都是仰慕,显然心中对章晟很有好感,只或许是认识还不久,方才还没到喜欢的份上,但可以预见,时间一久,这好感必然会变成喜欢。毕竟那时候章晟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了,这朝夕相处的,没有感情都容易培养出感情,更别说她还心怀仰慕…… 阿浓微微垂眸,想到了姨母文皇后说过的那句话:有爱必生妒,有妒必生恨。 她没有爱过人,所以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但这不妨碍她通过文皇后的事情去理解这句话—— 文皇后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永兴帝做太子妃是因为圣旨,与情爱无关,可成婚后,文皇后却在不知不觉中对丈夫日久生情了。但她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的人,怎么能嫉妒不贤呢?遂只得咬着牙为永兴帝广纳妃嫔,打理后宫……虽说前些年文皇后已经彻底对永兴帝死心,可阿浓永远无法忘记早些年她深夜里暗暗垂泪,白日里强颜欢笑,以及面对那些手段百出的妃嫔们时疲惫不堪的模样。 那些妃嫔们有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有的是为了保住性命,有的是真心喜欢永兴帝,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们都要努力去得到那个男人的垂怜。可一个人的宠爱是有限的,所以她们只能彼此陷害,互相争斗,在高深的宫墙内踏出一条又一条的血路。 哪怕是待自己温和慈爱的姨母,阿浓知道她手上也是沾了不少血的。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变成那样的人。为了一个男人与别人争抢得头破血流,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这太可怕,也太不值得了。 所以她一直觉得像她娘亲一样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挺好的,毕竟世上男子多风流薄情,像安王一心守着妻子过日子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喜欢什么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除了多添烦恼,叫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用处呢? 遂这时看着韩芊芊,阿浓有点想摇头。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眼下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不过这想法也只一闪而过,并没有在她脑中停留太长时间。当然,阿浓更没有生出什么“拯救”韩芊芊的想法。 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主动退出,不掺和她与章晟的婚事罢了。 *** 陪安王妃吃完早饭阿浓便回芳华院了。 没过一会儿,秋善来了,说是自己方才已经亲自把钟叔钟婶送走了。 “秋叔辛苦了。”阿浓点点头,想到秦时昨晚临走之前那句“过些天再来看你”,眼皮忍不住抽了一下,不用说了,那人肯定没有和钟叔钟婶一起离开,又想到他不知何时会再出现,少女眼皮抽得更厉害了。 “姑娘,那赐婚的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晚上过去,永兴帝将韩三姑娘赐婚于安王世子的消息已经在安州传开,秋善自然也知道了,因此这会儿脸色难看极了,满眼都是不解与忧愤,眉头更是拧成了死结。 阿浓也不隐瞒,将此中原因与自己的打算都一一告诉了他。 秋善听完十分震惊,但也是再气不起来了,好半晌才揉着额角长叹道:“怎么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话叫阿浓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但这时她想着别的事情,倒也没时间多思,安抚了秋善几句,这才又道:“我准备给表姨母过完生辰便走,安州这边的产业秋叔这几日帮我清点一下吧,能带的都带走,带不走的诸如商铺庄子就等日后安定下来再慢慢转移。” 秋善的心情十分不好受,他怎么也没想到,文氏的悉心安排到头来竟全都成了一场空,只是恐阿浓伤心,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多说,点点头应了一声,又与阿浓敲定下送给安王妃的生辰贺礼,这便告辞离开了。 阿浓送走他便回屋看起了书。 一天很快过去,转眼已是傍晚。 吃晚饭的时候阿浓有些心不在焉,一旁伺候她用膳的彩新关心地问道:“姑娘怎么老是往窗外看?可是外头有什么不妥?” 阿浓回神,心中莫名恼羞,面上却只镇定地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口汤:“没,只是觉得那窗上雕的花挺好看的。” “……”彩新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但阿浓神色淡然,不见半点异常,她又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那窗花真的很好看? 阿浓没再神游,慢条斯理地吃完晚饭之后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艳阳余晖泼洒在空中,大片大片的霞色在天幕上铺开,绚烂而美丽。但是晚霞虽美,寒风却太凛冽,阿浓走了一小会儿便觉得脸有些发僵,遂也不再逗留,快步回屋了。 她不喜欢陌生人伺候,因此在屋里伺候的人基本上只有彩新一个,而彩新…… 阿浓一进屋便发现彩新又昏倒了。 “……” 天还没暗呢,这人作死吗?! 少女嘴角抽搐地抬起头,谁料入眼的并非昨晚那张弄得她心神不定的俊脸,而是一张满是横肉,目光凶恶猥琐的陌生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因为电脑出了点问题,修了好久_(:з」∠)_   ☆、第43章 第43章 “找到你了!”那身材中等,膀大腰圆,打扮邋遢的汉子狞笑着朝阿浓扑了过来。 阿浓瞳孔猛地一缩,骇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顾不上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也顾不得问其他的,尖叫了一声“来人”便飞快地转身往门外跑去,可没想那大汉瞧着其貌不扬,身手却是极好,阿浓才将将跑出两步,他已经闪电般追上来,一把箍住她的腰带着她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彩新与院中伺候的其他几个丫鬟闻声跑进了屋,只可惜这大汉脚下速度太快,不过一瞬间竟已经带着阿浓闪出了屋子,直奔安王府后花园而去。 “救命!来人——”少女骇得脸色煞白,几乎是拼了命一般挣扎了起来。 那大汉一边夹着她往王府外头冲,一边冷声威胁道:“再叫老子马上杀了你!” 阿浓身子一僵,哑了一瞬,然后尖叫得声音更大了。 大汉:“……” 若是真要杀她,这人方才在屋里便可以直接动手,何必掳走她?他抓她分明是别有目的,而这时目的还未达成,想来不会伤害自己…… 这么想着,阿浓方才因受惊而混乱的脑袋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她紧紧捏着拳头让自己保持冷静,同时越发用力地扯着嗓子喊救命——王府里有巡逻的守卫,若他们能及时赶来,说不定能拦下这人。 只是她才刚叫了两声,便被那大汉一把捂住了嘴。 陌生难闻的气味猛地冲入阿浓口鼻,熏得她差点吐出来,她拼命挣扎,却半点都没有影响这大汉脚下的速度。 幸而就在这时,王府里巡逻的侍卫们闻声赶来了。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安王府掳人!还不速速放下表姑娘投降!” “投降你大爷,我是来找自己媳妇儿的,关你们什么事!赶紧给老子让开!”那大汉并不畏惧,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一把散发着寒意的锐利短刀冲着那群守卫叫嚣道。 来找自己媳妇儿的? 阿浓愣了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还没等她说话,那边的侍卫首领已经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这里是安王府,怎么会有你的媳妇儿?!” 那大汉指了指手中的阿浓:“她就是!” 阿浓勃然大怒,抬起头冷声道:“放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娘们!”那大汉闻言勃然大怒,又见那些侍卫已经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攻来,顿时飞快地将手中的短刀架在了阿浓脖子上,目露凶光地大吼道,“再过来老子杀了她!” 侍卫们投鼠忌器,一下子顿住了,那侍卫首领眉头紧皱大喊道:“大胆狂徒,你可知自己手中抓着的是谁?那是咱们安王府的表姑娘,忠肃侯府的大小姐!怎么会与你这样的人有关系!” 这人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是老子千方百计把她从大哥手里救了下来,要不然她早就被大哥糟蹋发卖了!老子救了她,那她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更何况老子好吃好喝供了她两个月,她却在成亲前趁老子不注意跑了,害得我成了兄弟们之间的大笑话!这口气,换作你们你们咽得下去?娘个腿的,今儿要是不能把这臭娘们带回去,老子就不是男人!” 陌生大汉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侍卫们中间炸了开来。 “忠肃侯一家在离京路上遇到流寇,季大姑娘险遭流寇杀害,幸得好心山民相救方才得以保住性命”这事情人尽皆知,可阿浓是如何脱险,又是怎么回来的等等细节却并没有人知道。再者这番说辞也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并没有人能证明她所言属实。因此眼下这大汉一番话,顿时让大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莫非季大姑娘其实根本没有被什么“好心人”所救,而是落到了那些流寇手中?! 这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被流寇掳走两个月”这等消息若是传出去,季大姑娘的清白与名声就全毁了——对方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流寇,就是她的清白真的还在,说出去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季大姑娘撒谎隐瞒了事实真相? 侍卫们这么想,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安王夫妇自然也免不得这么想。 “难,难道……”安王妃倒吸了口凉气,死死地握紧了丈夫的大手,好半晌才在安王无声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不,不会的,那两个送阿浓回来的人不就是她的恩人吗?我还叫人给他们送了……”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随便找两个人假装成所谓的“恩人”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阿浓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隐隐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但眼下没时间思考,便只努力压下了心中因陌生大汉这番无中生有的话而升起的巨大怒气,咬着牙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又为何要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毁我名声,但我得救于恩人的事情当地很多人都知道,只要派人一查……” “你给老子闭嘴!我对你那么好,可是你到了现在还不承认!老子,老子杀了你!”大汉显然被阿浓的话激怒了,猛地往下压了压那把原本是虚架在阿浓脖子上的短刀。 冰冷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划破了阿浓细嫩的肌肤,刺痛传来,少许鲜血流出,少女猛地僵住,再不敢开口,心底猛地升上一股惊惧交加的寒意来。 这个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住手!”一旁众人见此都有一瞬间的慌张,安王妃更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了她?” 那大汉这才顿住手冷笑道:“我要带她走!你们不许再追,不然老子马上杀了她!” 唯一镇定自如的安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放人。” “王爷!”安王妃瞪大了眼睛。 安王捏捏妻子的手,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安王妃一愣,待看见不知何时回来,方才一直立于暗处的儿子悄悄地带着几个精锐跟上了那个自以为成功逃走了的大汉时,紧绷的身子这才猛地一软,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安王扶住她,沉声安抚道:“莫怕,晟儿不会让阿浓出事的。” 安王妃对儿子素有信心,闻言脸色方才好看了一些。只是想着大汉方才说的那番话,额角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 天色已彻底暗下来,月明星稀,夜风凛冽,那大汉骑着早已准备好的马匹,带着阿浓一路疾跑出城,最后进入了城郊一片茂密的山林。 他跑得快,刀刃也一直十分警惕地架在阿浓脖子左右没有放开,直到进入这地势复杂的山林之后,这人方才收起短刀,粗鲁地拽着阿浓朝前走去。 阿浓不相信安王夫妇会真的丢下自己不管,因此这会儿虽然心中害怕不安,却也到底没有完全失去方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灌了一路的寒风,少女浑身发僵,嗓子发哑,十分难受,她努力忍下身体的不适,试图从这大汉身上打探出点什么东西来,可这人行事十分警惕,竟是一句话都不肯搭理她。 阿浓遂不再开口,只是心中越发警惕了起来,同时小心地观察着附近乱糟糟的环境,心里努力想着自救的法子。 就在这时,那大汉突然脚下一顿,猛地转过了身:“谁?!” 阿浓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看去,然什么都还没有看到,身边便已经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转头一看,竟是不知打哪儿射出一支羽箭,直直地穿透了那大汉的腹部! “阿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阿浓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大树后便飞快地冲出来一人,一脚踢飞那情急之下试图伸手来抓阿浓做人质的大汉,将她紧紧护在了身后。 声音温雅急切,是章晟。 阿浓重重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眼角突然瞥见一抹银光,竟是那大汉不死心地将手中的短刀朝章晟扔了过来! 章晟身手不错,飞快地拉着阿浓往后退了一步,用力踢开了那短刀,可谁想还没来得及松气,脚下却猛地空了! “啊——”身体突然凌空的感觉让阿浓惊叫出声,待反应过来,她和章晟已经掉进一个不知是陷阱还是洞穴的地方。幸而洞底铺着厚厚的枯枝落叶,章晟又一直护着她,少女方才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阿浓震得头晕目眩,脑中嗡嗡作响。 “阿浓,阿浓!你没事吧?!”黑暗中传来章晟的急声询问,阿浓缓了缓神,待脑中嗡嗡的声音褪去,方才勉力应了一声。 “我,我没事……兄长可还安好?” “我也没事。”章晟松了口气,摸索着去拉阿浓的手,然后飞快地靠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阿浓一怔,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揉着有些发疼的额角抬头朝洞口看去:“那就好,多谢兄长前来相救。只是,我们该怎么上去呢?这洞好像非常深……” 察觉到她的躲闪,章晟心中一黯,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柔声道:“别怕,我这就想办法带你上去。” 说着站起身子,一个点足拔高身体借着洞壁往上冲去,可这地洞窄小深长,四周又十分光滑没有着力点,他的轻功根本施展不开,竟是没一会儿又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阿时哥哥应该会出现!   ☆、第44章 第44章 章晟换了角度与方法试了往上爬了几次,但最终都失败了。他没有再做徒劳的尝试,而是在阿浓身边坐了下来,微喘着气安抚道:“别怕,我手下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 阿浓一愣,他是带了人来的?那他们怎么没有和他一起? 像是知道阿浓的疑问,章晟又低声解释道,“这林子地形复杂,岔道很多,方才我们追进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好几个,因不知那歹人到底带着你往哪个方向去了,我便派了手下兵分几路去查探。他们大概知道我往这个方向来了,所以莫要担心,咱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阿浓这才轻舒出一口气,稍稍放松了下来。只是想到方才那个大汉,她心里又猛地一沉,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是谁?为什么要胡编乱造出那样一番坏她清白的话?他掳走她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天已经彻底黑了,地洞里没有一丝光亮,月光似乎是被林中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半丝都没有流泻进来,章晟看不清阿浓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不好的情绪,不由心中微顿,有些担忧地地看着她问道:“方才那个人说的……” 阿浓猛然回神,片刻才答道:“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清冷如水,平静无波,除了些许沉凝,并不见其他起伏。她也没有多做解释,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又径自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章晟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她若能表现得紧张急切一些该多好呢?这般冷静从容…… 或许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兄长的信任,但更多的,还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吧? 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地感受到眼前少女对自己的无心,温润的青年暗暗叹了口气,口中说不出的涩然,半晌才道:“那就好。” 阿浓没工夫去想章晟到底信没信自己的话,她正一心琢磨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可那大汉出现得实在太突然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是谁要害自己,而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还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那大汉虽然已经被章晟除去,但危险还没有彻底结束一般。 这时,章晟突然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急切地问道:“对了,那人方才用刀子伤了你,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疼不疼?” 阿浓再次回神,摇了摇头答道:“只是破了点皮,不疼,兄长莫要担心。” 她说的是实话,那伤口并不深,流了一点点血就不流了。且夜里寒气重,冷得厉害,方才叫那大汉拎着飞奔了一路,她眼下浑身发僵,确实也没有太大知觉。 章晟却拧着眉头道:“我这里有伤药,你先抹一点。” 他说着靠近了一点,似乎是想要帮她上药,阿浓下意识避开了,只伸手接过那拇指大的小瓷瓶,轻声道:“我自己来就行,多谢兄长。” 刚说完,便觉得地洞里似乎刮起了一阵冷风,阿浓猛地一个哆嗦,手中瓷瓶一个不慎掉落在地。 章晟一愣,直起了身:“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话还未说完,四肢突然阵阵发寒,眼前也一瞬晕眩,少女下意识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觉得本就被冻僵了的身子越发寒冷了起来。似乎……似乎有凛冽如刀的寒气无孔不入地透进了她的衣裳,令她一瞬如置冰窖,浑身都开始无法自控地打起颤来。 章晟见此心底大惊,飞快地倾身扶住了她:“阿浓?你怎么了?!” 伴随着越发冻人的寒气,少女的意识开始模糊,青年温润急切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入她的耳中,她茫然地动了动唇,想说自己没事,可出口却变成了伴随着牙齿咯咯作响的“好冷”。 冷?章晟一愣,方才因要暗中行事,他恐披风碍事便将之解了下来,因此眼下只穿了一身圆领锦袍,并没有能脱下来给她取暖的衣物。可眼前的少女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阿浓,我……我抱着你吧?”章晟试探地说着,心头狠狠跳了两下。 阿浓没有回答,章晟只听到了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拧眉,没有再犹豫,飞快地伸过手将蜷成一团的少女揽进了怀中。 阿浓这时已经意识混乱到听不清章晟在说什么了,她只有一种感觉:冷。 好冷,好像快要被冻僵了……尤其是脖子上那道被那大汉划破的伤处,更像是被千丈寒冰冻住了一般,冷得她有种自己脖子已经断掉的错觉。 遂章晟抱住她的一瞬间,阿浓几乎是本能地往他带着暖意的怀里缩了一下。 章晟因她这个动作猛地顿了一下,虽然知道少女此刻的反应不过是出于本能,但他的胸口还是疯狂地跳了起来。他忍不住收紧双手,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纳入了怀中。 清冷的幽香一瞬扑鼻,娇软的身躯更是叫青年脑袋有一瞬间放空……神差鬼使地抬手抚上阿浓细嫩柔滑的脸蛋,章晟心头狠狠鼓胀了几下,这一刻,他终于真正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喜欢怀里的姑娘——她不过只是稍稍靠近,自己竟就无法自控了…… 可,他已经亲手把她推出去了。 心口突然抽痛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青年心底生出了几许类似后悔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 她是很好,可他选择的东西更重要。 素来温润的眸子里闪过几许锋芒与野心,章晟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别的,只专心抱着阿浓取暖,可…… 她还是不停地喊冷,甚至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地洞里虽冷,却并没有冷到这种地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晟拧眉,一边想着自己的人怎么还不来,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可就在这时,阿浓突然下意识偏过头往他颈窝里蹭了过来。 衣裳到底沾了寒气,哪里有肌肤温热呢? 章晟心头猛地一跳,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叫他的身体连带着心脏都猛地如置沸水中,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或许……他并不一定非要在二者中择其一? 有些念头,未生之前什么都不是,可一旦生出,便会如燎原的星火一般疯狂蔓延开来,从此再也收不回去。 章晟僵着身子,喉咙猛地动了两下,许久,终是猛地深吸口气,低头看向了怀里双眼紧闭,牙齿咯咯作响,脸上难得露出了脆弱之态的少女。 “阿浓,我……此乃不得已为之,你莫要怪我,往后,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到底是行武之人,章晟表面虽看着温柔斯文,但心性却是极为果决利落的,他不再犹豫,说完这话便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哪怕此刻没有打算做什么,可一想到要与心悦的姑娘肌肤相贴,他还是忍不住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可谁料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趴在洞口大喊道:“喂,下面有人吗?” 章晟正在脱自己衣服的手猛地一僵。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可并非他带来的手下。 只要闷不作声,他就能……章晟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双手一下握紧了。若是失去这次机会,也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了。 可,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想给自己做平妻…… 上面的秦时却没有给章晟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能听到洞里有清浅的呼吸声。想着阿浓可能就在下面,身上还或许受了伤,青年顿时一刻都等不住了,转身便从附近山壁上扯下几根长长的枯树藤缠在腰上,又掏出一个火折子握在手中,然后飞快地跳进了地洞。 快要落地的时候秦时便把火折子打开了,看到阿浓被章晟抱在怀里的一瞬间,青年脸色猛地一变,但还来不及生气便发现了少女的不对劲——她在不停地喊冷! “你是谁?!”火折子随风跃动,忽明忽暗,章晟看不清秦时的脸,倒是秦时一眼就看见了他解下来放在一旁的腰带…… 稍稍一想便知道这人想做什么,青年顿时勃然大怒,将火折子一灭便猛地欺身上前,狠狠一脚踹向了章晟,然后趁他下意识躲开的瞬间,一把捞过阿浓拔地而起,冲出了地洞。 章晟完全没想到来人身手这么好,一招不慎着了道,心中顿时又惊又怒,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阿浓——!”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那身手幽魂似的男子已经带着阿浓消失在洞口。 *** 阿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十分雅致的房间里。 粉纱帐,铜香炉,罗汉大床,刺绣屏风,像是姑娘家的香闺,但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的暗香又让它看起来比寻常姑娘闺房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香艳旖旎。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她不是应该在那个地洞里吗?! 想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少女混沌的意识一下变得清晰,她猛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要下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面如桃花,身段玲珑,这般大冷天却只穿了一件雪色轻纱的女子袅袅地走了进来。 “哟,姑娘醒了呀?” 她冲她一笑,声音如铃,又带着说不出的娇柔与魅惑。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来得就是这么及时!   ☆、第45章 第45章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阿浓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一举一动皆风情万种的女子,心中闪过许多猜测,然因不记得前事,却是半点儿头绪都理不出来。 那女子看出了她的戒备与迷茫,走到圆木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这才眼波流转地笑道:“这里是天音阁,至于奴家……姑娘唤我翠烟便是。” 天音阁?这里竟是天音阁?!阿浓猛然一愣,她虽对安州不熟,平时也不爱出门,可天音阁的大名却也是听过的,因为它是天下闻名的第一乐坊,是安州乃至南境的象征之一。 人人皆知南境的安州有一处乐坊名唤天音阁,阁里的乐妓娘子们个个美若天仙,能歌善舞,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寻常风尘女子大不一样。尤其是其中的五大花魁娘子,她们分别在琴、萧、瑟、琵琶、笛子上有极高的造诣,堪称当世名家,拥有极多爱慕者。再加上天音阁的姑娘们皆只卖艺不卖身,更为其添了几分与寻常青楼乐坊不同的高雅出尘。另外还有天音阁背后的神秘主人是谁,为何它能以清白之身屹立风尘多年而不染淤泥之类的种种疑问,更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引得人们争相猜测,大肆追捧…… “我怎么会在这里?”阿浓的记忆到自己骤然发冷那一段就停住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拧眉细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这情况十分诡异,少女心底发沉,不待翠烟回答又急急地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你猜猜呀。”妩媚多情的女子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小女孩儿一般顽皮的笑容,她双手撑着脑袋,露出玉藕般雪白的手臂,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看不出心中怀着的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或者你哄哄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呀!” 阿浓:“……” 明明是风情万种的美艳女子,可露出这样天真淘气的表情,却奇异地一点儿都不叫人觉得违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叫人难以心生恶感。是以阿浓心中虽着急,这时却也说不出硬话来,只能放软了声音道:“还请翠烟姑娘如实告知,我感激不尽。” “不是这样哄人的,你得夸我才行,比如‘翠烟姑娘你真是天下第一大美人’之类的。” 翠烟却不满意,臻首微摇,头上珠翠清脆作响,十分好听。 阿浓:“……” 翠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有坏坏的笑意流转而过。 阿浓眼睛微眯,片刻突然红唇轻启,一本正经地说道:“远而望之,灿若朝阳,迫而察之,艳如牡丹,翠姑娘确实很美,便是我同为女子,初见你时也觉心旌摇曳,目不能移。” 少女表情冷淡,眼神却十分真诚,翠烟愣了愣,脸蛋突然红了起来。 她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配合她胡闹?阿浓见此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了笑意来,也有些明白眼前这翠烟是在逗自己玩了。然她心中虽这么想着,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抬目认真地看着美艳女子,继续道:“南方有佳人,脸若银盘,目似星子……” “哎,你……”翠烟脸蛋越发地红了,半晌才捂着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凤眼斜看向阿浓,笑意深深地嗔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你们这些博学多才之人夸起人来太要命,脸皮厚如我都抵挡不住了!” 她的性格竟意外的直爽,阿浓有些讶异,随即忍不住弯了一下唇:“翠烟姑娘确实貌美,我所言皆出自肺腑,并不觉得为难。” “哎哟喂!”翠烟惯会看人,哪里看不出来阿浓说的话是否发自内心呢,当即便乐得花枝乱颤,眼睛都眯成了缝儿,“瞧瞧这小嘴儿甜的!” 她显然是真的开心,阿浓不由失笑:“翠烟姑娘现在可愿告知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少女年纪不大,没想到心性竟这般冷静沉稳又不失风趣,翠烟没有再逗她,稍稍直起身子,眼含欣赏地笑道:“愿为姑娘解惑。” “多谢。”阿浓心下松了口气,随即正襟危坐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翠烟果然没有再为难她:“自是有人带来姑娘来的。” “那带我来的那个人,他眼下人呢?” “他呀……”翠烟话还未完,门外突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她妩媚含情的眼睛一转,掩嘴笑了起来,“喏,可不就来了么。” 话音刚落,外头的人已推门而入。 阿浓本以为是章晟,可一抬头,眼睛蓦地瞪大了:“怎,怎么……你怎么会在这!” “他带你来的呀。”翠烟说完稍稍收起身上的风情,略带恭敬地冲端着一碗黑褐色汤药走进来的秦时福了福身,“公子既回来了,那我便先去忙了,前头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有劳翠花姑娘。”秦时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将那瓷碗递到了阿浓嘴边,声音温柔道,“先喝药。” 都说了我如今不叫翠花改叫翠烟了!美艳女子嘴角抽搐,想反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忍下了。 待她一脸扭曲地离去,阿浓方才从惊愣中回过神:“这……这是什么药?” 秦时视线往下,定在了她脖子上那道细小的刀伤上,目光微沉道:“解毒的药。” “解毒?你是说……我中毒了?!” 少女惊得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抬起头,面色凝重道,“是那把刀上……” “刀口抹了毒。”秦时点点头,长睫覆盖下的眸子有凛然的杀气飞快掠过,但面上却不显,只舀起一勺子汤药喂到少女嘴边,轻声哄道,“不过莫怕,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翠花姑娘已经帮你控制了毒性,眼下再把这碗汤药喝了便没事了。” 阿浓心绪正纷乱着,下意识便张嘴接受了他的投喂,待喝到第三口方才发现不对劲,顿时脸蛋一红,强作镇定地抬起手接过了那瓷碗:“我,我自己来。” 秦时不知在想什么,竟没有贫嘴逗她,只点头道:“慢点。” 喝完那药,很快便有一股暖流在丹田处升起,随即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方才仍隐隐有些僵硬麻木的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来,阿浓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好些了吗?” 接过秦时递来的帕子轻拭了一下嘴角,阿浓点点头,随即又忙问道:“你方才说是翠,翠花……” “就是翠烟,翠花是她从前的名字。”秦时说完又解释道,“她是白羽的旧识,医术不错,我不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带你去寻常医馆,便把你带到她这里来了。” 没想到翠烟竟是白羽的旧识,还懂得雌黄之术,阿浓愣了一下,片刻方才回过神道:“那……是你把我从那地洞里救出来的?可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对了,还有世子兄长呢?” 想到章晟,秦时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去安王府找你,刚到便听说你出事了,正好安王派了人去救你,我就暗中跟着他们去了。找到你的时候……” 想到若非自己及时赶到,阿浓已经被章晟占去便宜,秦时心中便忍不住泛起森冷的杀意,阿浓见他脸色骇人,顿时心中一惊:“我怎么了?” 秦时垂眸道:“你意识不清缩在安王世子怀里,口中一直喊冷,而安王世子……正在脱自己的衣裳。那地洞太窄,我只能抱动你一个人,便带着你先走了,至于他,他的手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找过去吧。” 阿浓惊了一下:“你说什么?脱衣服?!” 不想吓到她,秦时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去的时候他只解了腰带脱了外裳,里头的衣裳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阿浓这才松了口气,兄长可能只是不忍看见她受冻,所以才想着脱下外衣为自己取暖吧?虽然这会儿想起来心中很别扭,但他到底是一片好心…… 秦时看出了她的想法,却也没有多说,事情真相如何还未可知,无凭无据的,他虽能看出章晟脱衣裳的目的不单纯,却也不屑于在此时像个小人一般在阿浓面前抹黑他。但该说的他也不会瞒着,遂顿了片刻,青年又沉声道:“但翠花姑娘说那伤你的刀上抹了一种会使人遍体身寒,意识不清的毒草汁,这种毒草汁不是很常见,虽有毒,但对人体的损害并不太大,据说毒性维持两到三个时辰便会自行消散,事后大夫再检查起来也看不出什么痕迹,只会以为患者是染了风寒发烧了……阿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你?” 他没有再提及章晟,可阿浓的脸色却慢慢地白了。 她想起了那个大汉当众污蔑她的那番话:“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是老子千方百计把她从大哥手里救了下来,要不然她早就被大哥糟蹋发卖了!老子救了她,那她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更何况老子好吃好喝供了她两个月,她却在成亲前趁老子不注意跑了,害得我成了兄弟们之间的大笑话!这口气,换作你们你们咽得下去?娘个腿的,今儿要是不能把这臭娘们带回去,老子就不是男人!” 从大哥手里救下她,要不早就被糟蹋了,好吃好喝供了两个月,成亲前跑了……当时便觉得这番话有些不对,如今细细想来,这话分明是在强调“她虽被流寇捉了,但清白还在”,并非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是要彻底坏了她的名声。 而那大汉这么做的原因…… 知道自己所中何毒之后,一切之前看起来一头雾水的疑点都一下子有了答案。 那大汉明明说要带她回去成亲,可为什么出了城却直直地带着她往那山林里跑?章晟带了很多人来找她,可为什么只有他正好找到了她?她和章晟站着的地方又为什么会这么巧有个地洞?为什么那地洞那么难爬,连身手不凡的章晟也爬不上来?为什么章晟说属下很快会来他们却迟迟没有来?最重要的是……若她盖上了章晟的外衣还瑟瑟发抖喊冷,本就对她有情的章晟会不会干脆直接用自己的体温来给她取暖? 如果不会,经那大汉一番说辞,她的名声已经受损,未来婚事必然坎坷,而她和章晟孤男寡女在野外搂搂抱抱地共度一晚,就算没有发生更过分的事情,清白也已经毁了大半,到时不说别的,仅仅关心她的安王妃便会再提“平妻”之事,而自己也没有了立场再去拒绝——如果再拒绝,只怕要辜负安王府的好心,落得个“不知好歹”的名声了。 如果会……更干脆,清白彻底毁了,她便是再不愿嫁给章晟做平妻也不行了。 想到这,少女全身发抖,不敢再想下去。 背后设计了这一切的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快五千字,但是觉得写的不好又删掉了一千字,啊啊啊虐哭,明天继续努力多写!   ☆、第46章 第47章 发现阿浓的不对劲,秦时心中微紧,忙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少女没有回答,只用力握紧了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不知名的暗处竟藏着一个试图将她推给章晟做平妻的人,她心中就不寒而栗。倒不是事情本身有多可怕,而是从动机与事情的发展经过结合看来,眼下最有嫌疑的人…… 是章晟。 那样一个温雅有礼,风度翩翩的人……她还记得自己拒绝他心意的时候,他虽神色黯然却不失风度的样子,若此事当真是他谋划的,那当时的他岂不是一直在演戏?若当真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那他的城府又得有多深?心机又得有多重? 阿浓实在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心目中那个最是温润善良不过的兄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或许……或许他也是被人算计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谁会这么做呢?安王妃?不,不可能,表姨母不会这么对她。安王?表姨父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阿浓咬了一下唇,没有再想下去,毕竟眼下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胡乱猜忌不过是徒劳之举。 “阿浓?想到什么了?”见少女久久不回,秦时又问道。 阿浓回神:“没什么,我……”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事情,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青年的眼神幽深又专注,如同火焰一般带着灼人的温度,说话的语气更是温柔中带着霸道,莫名地叫人无从拒绝,阿浓心跳骤然失序,有些受不住地低下了跟着烫起来的脸蛋。 她本来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可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声说了一遍。 幕后之人分明就是想把她推给章晟做平妻甚至是做妾! 秦时心中蓦然暴怒,几乎抑制不住杀人的冲动,只是唯恐吓到眼前看似已经恢复镇定,实则犹有些惊魂未定的少女,方才强自忍了下来。然心中到底有些不平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飞快地伸出手,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阿浓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可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带了几分压抑与后怕的叹息:“对不住,我该早些去找你的。” 阿浓一怔,鼻尖竟无端突然涌上一阵无法抑制的酸涩。 明明方才还决定要自己一个人勇敢地去寻找真相,抓出幕后黑手的,可听了青年这短短的几个字,少女心中却忽然生出了无法名状的脆弱与委屈,甚至,甚至竟还有种想要赖在他怀里哭诉一番的冲动。 这种感觉…… 阿浓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一回随娘亲去花园里摘花,结果因跑得太快不慎摔了一跤时的场景。 那一下确实摔得挺疼,但娘亲若是不在身边,她或许自己爬起来吹一吹伤口也就好了,可听着娘亲心疼怜惜的安抚声,她却没忍住哇哇大哭了一顿,被她搂在怀中好一顿哄方才停歇。 那时自知时日无多的娘亲眼中泛起了泪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停笑叹:“这般爱撒娇,哪日娘要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阿浓记得那时自己一边抹泪一边抽噎着说:“娘亲不在了,阿浓就没有人疼了,所以娘亲永远都不可以离开阿浓的!” 她娘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她,拼命点着头,将滚烫而绝望的眼泪全都无声地埋进了她厚实的小棉袄里。 但后来娘亲还是走了,而她……自那以后,就是摔得再疼,她也没有再赖在谁怀里撒娇着喊过疼了。 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像她的娘亲一样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任性与软弱。哪怕是在待自己如亲女的文皇后面前,阿浓也做不到像个无所顾忌的小丫头一样倒在她怀里撒娇卖痴,委屈告状——不是不亲近她,而是作为皇后,姨母自己处境都甚为艰难,她不能让自己拖姨母的后腿,所以时刻都得自我警醒,保持冷静。 久而久之,她便学会了自己面对一切。可如今她竟对他……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阿浓整个人都怔住了,脸蛋越发滚烫了起来不说,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栗了起来。 秦时一愣,以为她是害怕,忍不住收紧了手臂,低头看着她道:“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的,别怕,我保证,谁都无法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嗯?”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边,可她,她似乎竟并不觉得厌恶……阿浓咬着唇,心中彻底乱成了一团。 怎么还是没有反应?秦时皱眉,又担心地唤了一声:“阿浓?” 少女如梦方醒,紧接着便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如同仓皇的小兔子一般往大床里头蹦去:“你你你你好好说话,不,不许动,动手动脚!” 一定是因为他几次救了自己,又总是靠得很近,所以她才下意识对他生出了亲近与依赖!一,一定是这样…… 她说话都快语无伦次了,一张嫩白的小脸更是红得仿佛要滴血,秦时顿住,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仿佛是在……害羞? 眸子猛地一闪,青年心中奔涌的杀气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她,试探一般地说道:“对不住,一时情难自抑。听闻你被人掳走落难,我心中实在是……” 实,实在是什么? 少女低着头一动不动,耳朵却悄悄地抖了一下,秦时没想到今晚会有这样意外而美好的收获,一双幽深的眼睛顿时亮得逼人,但面上却努力绷住了,只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艰涩地说道,“害怕。” 阿浓心头重重一震。 “害怕你出事,害怕失去你,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害怕再也没机会与你说我心悦你……” “够够够了!”肉麻直白的情话叫阿浓羞耻得头发都要烧起来了,可同时,她却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她内心深处破土而出,蜿蜒向上,最终生成了一种隐秘微妙却又真实存在的…… 欢喜。 听到这样完全没有文才可言,半点不见含蓄之意的情话,她竟没觉得嫌弃,反而还觉得欢喜…… 这简直与有病也差不多了啊! 少女红着脸呆了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承认,她或许……或许确实是喜欢他的。虽然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可他在她心里确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只可惜再不一样,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念头一起,阿浓便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季文浩绝对不可能把她嫁给秦时,而她……奔者为妾,就是再喜欢秦时,她的骄傲与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与人私奔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条路是她去求文皇后指婚,可秦时这样的情况,哪怕她自己主动请求下嫁,文皇后也绝对不会答应,因为把一个贵族闺秀下嫁给一个平民老百姓,这在文皇后眼里绝对不是疼爱,而是作践——而她的姨母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作践她的,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为了让她死心,姨母甚至可能会选择彻底把问题“解决掉”——一如从前对太子表哥喜欢的那个歌姬一样。 想到那个叫太子表哥爱入骨子里,不惜冒着惹怒姨母的风险也要纳入府中为妾,结果刚入东宫没两天就“病逝在榻”的花楼歌姬,阿浓猛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姨母是典型的大晋贵族女子,最是看重血统与身份不过了,求她下旨,还不如说服季文浩来得更快…… 秦时不知她在想什么,他看着神色与寻常不同的少女,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欢喜,遂明知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思考,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声音低沉而期盼地说道:“阿浓,那天晚上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 阿浓最终只给了秦时三个字:“不成的。” 她没有说为什么不成,秦时也没有再问,只在沉默片刻之后,踏着夜色将她神不住鬼不觉地送回了安王府。 一路上他没有再说话,直到临走前方才飞快地倾身于她脸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阿浓愣愣地看着他如烟雾一般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中什么滋味都有,但这时她也是没有心思再去多想了,因为明明被歹人掳走却又完好无损回到了房间里的她被彩新等丫鬟发现了。 “真的是表姑娘!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去禀告王妃!” 阿浓闭着眼状似昏迷地躺在床上,等安王妃请来了大夫之后方才悠悠地“醒来”。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安王妃喜极而泣,眼泪掉个不停。安王也满脸欣慰,一边给妻子擦眼泪一边问起了事情经过。 阿浓只说到与章晟掉下地洞那一段,后来的事便一律以“昏迷不醒”为由搪塞过去了。之所以这么做,一则幕后黑手未明,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知其目的,以防打草惊蛇;二则秦时的存在目前不好解释;三则且如秦时所说,这般故弄玄虚,能迷惑幕后黑手,令其短时间内心中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安王夫妇听完震惊又不解,但到底没有怀疑阿浓的话,只是急道:“那晟儿现在在哪呢?你说他与你一起掉进了地洞,可眼下你回来了,他还不见踪影呀!” 阿浓面上吃惊,心中却只轻轻地拧了一下眉。 眼下天都快亮了,章晟竟还没有回来,他不会在那个地洞里呆了一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息又乱了,总是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来。为了调整作息,今天白天大花撑着没有睡,结果就是脑袋晕乎,意识不清,一章更新写了一整天→_→所以万能的宝宝们有没有啥调整作息的好法子?求教→_→   ☆、第47章 第47章 章晟确实在那个地洞里呆了一宿,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方才略显狼狈地带着几位手下回到王府。 得知阿浓已经平安回来,青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万分惊诧,顾不得眼下时机不对,匆匆收拾几下,换了身衣裳便往芳华院来了。 幕后黑手是谁至今仍没有一点儿头绪,阿浓也有些睡不着,听说章晟平安回来了,想了想也是起身穿好衣裳,让彩新将人请了进来。 一晚未睡,章晟眼圈有些发黑,看起来略显憔悴,他显然很担心阿浓,一进屋便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之后,方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揉着额角苦笑道:“对不住,打扰你休息了,只是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过诡异,没有亲眼见到你,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阿浓心中有些复杂,面上却不显,只摇头道:“兄长言重了,昨晚的事情确实很怪异,可惜我一直昏迷不醒,竟不知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兄长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 她说着,眉头微皱,双手也不自知地交握了起来,指节还隐隐有些泛白,显然心下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镇定,章晟看在眼中,只觉得怜惜不已,恨不得上前搂她入怀,温声安抚一番才好,但到底理智还在,遂他顿了一下,还是克制地移开了视线,与阿浓说起了她被神秘人带走之后发生的事情。 “兄长是说……你手下几人迟迟没有来寻我们,是因为他们遭了暗算昏迷了?”见章晟神色凝重地点头,阿浓微微瞪大了眼睛,“所以那人并非独自前来,他还有同伙?” “应该是。”彩新端上了茶水,章晟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继续说道,“他们事先在林子里设下了陷阱,我带去的那几人虽身手不差,但那时天色黑暗,林子太大太绕,歹徒们的目标又并非取他们性命,因此还是不慎中招昏迷了过去,直至天快亮的时候方才恢复神智……说来不只是他们,我也一样大意了。” 阿浓眸子微动,不动声色地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那地洞出现得太巧了,我怀疑那人是故意把咱们引到那里去的。”章晟分析道,“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你看,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伤人,也不是为了求财,看起来好像仅仅只是想将我们引到那地洞里呆一晚,但那地洞里又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奇怪……对了,我怀疑从地洞里带走你的那个神秘男子也是他们的人,阿浓,关于那个人,你有没有什么印象?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章晟说话的时候阿浓一直神色专注地听着,并没有插话,只是在心里仔细分析章晟的说辞。等反复确定这些话里没有破绽与疑点之后,她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兄长确实也是被人算计的,否则在她被秦时带走计划宣告失败之后,他这个幕后黑手完全没有必要再在那地洞里冻上一整夜。不过结合现有的线索看来,她也基本上可以确定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如她先前猜测的那般,想要将她推给章晟做平妻了。 可是为什么?她嫁给章晟做平妻对那幕后黑手有什么好处? 阿浓百思不得其解,但出于谨慎,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秦时的事情,只摇摇头答道:“没有,我突然发寒之后就不记得后面的事情了。” 突然发寒…… 对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发寒?发寒之后又为什么会意识模糊? 章晟眉头一皱,只觉得脑中飞快地掠过了什么东西,但刚要细想,便见眼前的少女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了一脸的疲态。 想着她担惊受怕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章晟微微一顿,没有再问下去,只放软了声音道:“累了就去歇着吧,别担心,昨天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的。” 因心里已经摘下对章晟的怀疑,阿浓面对他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别扭了,闻言点点头,也礼尚往来地笑了一下:“好,兄长也好好休息。” 看着她唇瓣那抹浅笑,章晟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她整个人小小一团缩在自己怀里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神秘人突然出现带走了她,他眼下是不是已经可以不必压抑地拥抱她安抚她了? 脑中忽然闪过的念头让章晟下颌微绷,下意识握紧了双手。他不再看她,点点头大步离开了,可心中却不知为何,久久都没能平静下来…… *** 与此同时,安王府里的某个院子中,有人正在发怒。 “废物!这么一点小事竟都办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 “主子息怒,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是中间突然杀出来一个神秘男人将季大姑娘带出了地洞,这才……” “什么人竟敢坏我的好事?” “那人身手十分不凡,咱们的人被甩开了,没,没跟上……” “废物!去查,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他的来历!” “是,那接下来咱们……” “幸好我为防万一准备了计划二。去做,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遵命!”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几句对话会掀起怎样的波澜,除了安王府别院里“无意中”得到启发的陶姨娘。 “竟敢趁我不在的时候爬侯爷的床,该死的贱婢!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打,往死里打!” 陶氏这两天过得很不好,没了安王府这个冤大头,她与季文浩随身携带的那点子银钱只随便修了一下房间便花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安王府不会真的对他们坐视不理——季文浩怎么说都是季娢的生父,就是为了季娢的脸面,安王妃也不能让季文浩过得太落魄不是?可谁曾想她厚着脸皮上门求助的时候,安王妃却连见都不愿见她,使人给了她一点吃食便将她打发了出去,那态度,简直与打发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她虽不是正经的侯夫人,可也是忠肃侯最看重的妾室,这等态度,实在是太过欺人! 陶氏因此气了个倒仰,偏季文浩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还死要面子的,整日净知道窝在书房里喝茶念诗作画,不肯过问家中生计之事。她去与他诉苦,求他出面,他只以“我乃堂堂侯爷,如何能做这样低三下四的事情”为由驳回,然后用甜言蜜语哄她一番这便罢了。 到最后,这弄钱的事儿还是落到了她头上。可今朝不比往昔,家里没有进项,安王府又不肯再做冤大头,眼见不过两天,这日子便已经拮据得快要过不下去了,陶氏心中着急又憋屈,一肚子邪火无处可发,这时碰上安王府拨来伺候的几个丫鬟之一妄图在书房里勾引季文浩,自然是再也维持不住温柔娴雅的表象,彻底炸开了。 待那丫鬟满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拖出去,陶氏心中方才舒坦了一点。 “姨娘莫要生气了,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贱人,侯爷才瞧不上她呢,咱们都知道侯爷这心里头只有姨娘一人,连从前那位……呵,那也是半点比不得姨娘的呢!”说话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圆脸嬷嬷,姓徐,原是安王府一个看门的婆子,因不得安王妃所喜,这才被派来伺候季文浩一家。陶氏见她还算机灵,又是个知趣的,便放在了身边贴身伺候。 “还是你看得明白。” 以妾室之身压过正经的忠肃侯夫人文氏一直都是她心中最为得意之事,陶氏一听心情便好了不少,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方才阴厉的神色渐渐恢复成了平日温柔可亲的模样,只是眼前困局未解,到底心中抑郁,无法展颜大笑。 徐嬷嬷见此眼珠子微微一转,不经意似的说起了明日安王妃生辰宴的事情:“每年王妃生辰宴都会来很多客人,明天怕是又有的热闹了。” 听到这陶氏又沉了脸,因为给安王妃买什么贺礼正是她眼下心中最烦的事情——买贵重的吧没钱,可若是买得轻了,怎么抱人家大腿呢? 像是看出了陶氏不爱听,徐嬷嬷忙转移话题道:“说到这,老奴突然想起来,有一年王妃的生辰宴上还出过不一样的热闹呢。”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陶氏终于有了些兴趣:“不一样的热闹?” “那年三皇子来安州办事,借住在了咱们王府里,正好遇上王妃生辰,便一同参加了那日的宴会。可谁想宴会举行到一半,喝醉了酒的三皇子竟被人发现与一个地方小官之女在一处偏僻的客房里……”徐嬷嬷嘿嘿一笑,给了陶氏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这才又感慨地说道,“后来那小官之女便被三皇子带回京城做了妾,大家都说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陶氏自己也是出身官宦世家,从前在忠肃侯府里过的日子更与当家主母差不多,后宅里的这点手段自然见得不少,遂这一听,当即便听出了里头的门道。 她没有说话,心里却猛地一动,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先前一直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女儿送到安王世子身边,眼下看来,明天的宴会倒是个绝好的机会——人多眼杂,能钻的空子可比寻常时候大多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陶氏又细细思索许久,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摸着手上的翡翠玉戒,侧头看着徐嬷嬷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嬷嬷之前说过,您还有个侄女在王府前院伺候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噜啦啦!今天冬至,宝宝们记得吃汤圆or饺子呀!我也要去煮汤圆辣!(⊙v⊙)   ☆、第48章 第48章 好歹在侯府里当了那么多年的家,陶氏用人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虽说如今这别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安王府的人,但她一来舍得花银子,二来收拢人心的小手段不少,遂很快便将徐嬷嬷与另外几个丫鬟收为己用了。眼下心中有了主意,当即便对徐嬷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一番,最后再加上几句威逼利诱的话,这便顺利得到了徐嬷嬷的支持。 “老奴这就去办,姨娘放心便是。”两人关起门来仔细地顺了一遍计划,又敲定好细节,徐嬷嬷便眉开眼笑地拿着那翡翠玉戒走了。 她一走,陶氏便派人把季妡叫了过来。 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样子,想着她对安王世子的心意,这外表柔美,心思却十分深沉的妇人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虽说就算计划成功,妡儿也只能给安王世子做妾,可妾室又如何?只要手段用的好,那世子妃在安王世子面前可不一定能比她女儿得脸。就如当年的文氏,凭她出身再尊贵,容貌才情再为人所称道,季文浩心里还不是只有她这个妾室?文氏那侯夫人的头衔还不就是个空摆设? 她有信心,只要女儿能顺利去到安王世子身边,她将会成为第二个自己,到时候……陶氏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脸上笑容越发地深了。 “娘亲怎么这么开心?可是有好事发生?”没有人的时候,季妡都是称呼陶氏为母亲的。 “可不是?你过来,娘慢慢说给你听……”陶氏眼含兴奋地拉住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飞快地将整个计划与季妡说了一遍。 季妡听完之后一张白净的脸红了个透,可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透出无法抑制的喜悦与期盼来。 “娘,这,这真的能行吗?安王府咱们不熟,万一计划失败……” “徐嬷嬷的侄女从前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过,知道世子的习性,不会出错的,你只管按咱们计划的那样去做便是。放心吧,我到时也会在附近的,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娘也有法子救你。更何况你只是不慎弄脏了衣裙去厢房换衣服罢了,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就是当真事发,旁人也没法怪到你头上不是?” 从前在侯府经历的那些事情让季妡对母亲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她不再多问,扭捏片刻,羞答答地点了头:“女儿都听娘亲的。” “这就对了,时间不多,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 母女俩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说是有要事禀告。 陶姨娘听完那人的话,先是一惊,而后是不敢置信,再三与那报信的丫鬟确认之后,这不敢置信又变成了滔天的狂喜。 “好好好!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天助我也!”她正愁着没钱给安王妃买贺礼,没钱给女儿办嫁妆呢,眼下…… 陶氏忍不住大笑了三声,只觉得方才还阴霾重重的世界整个儿都亮堂了起来。 ***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安王妃的生辰日便到了。 这日阿浓早早便起了床梳妆打扮。昨儿休息了一天之后,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虽心中仍因幕后黑手至今没有线索而烦忧,但面上到底是能露出几分符合时宜的喜色了。 生辰宴摆在傍晚,眼下时间还早,少女吃过早饭又去给安王妃请了安之后,便在芳华院的前院里散起了步。 堂堂安王府,竟被人随随便便闯了进来还成功掳走了姑娘,这对安王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遂眼下芳华院附近的守卫多了一倍,院子里伺候的人也多了不少,安王妃甚至还派了一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贴身跟着阿浓。阿浓虽有些不习惯,但这是安王妃的心意,自己又过不了几日便会离开王府,遂也没有拒绝。 只是想到方才给安王妃请安时的场景,阿浓微顿,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虽然那日安王妃第一时间便下了令不许在场众人将那歹人所言之事传出去,但流言素来是难以抵挡的,那日在场的守卫丫鬟又那么多,因此“忠肃侯府大姑娘曾被流寇掳走,清白已失”的消息到底还是不胫而走,如春风一般蔓延了开来。 阿浓对此不以为意,横竖她就快离开安州了,倒是安王妃气得眼泪直流,发作了好几个多舌的丫鬟仆从。然后她今日再看见阿浓便一直欲言又止了——这显然是担心她往后婚事不顺,想要旧事重提,劝她留下来给章晟做平妻。 心中有些无奈,又不愿再三拒绝叫安王妃心中生出芥蒂,遂方才阿浓一直岔开话题,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好在安王妃这个寿星今日忙碌,也没工夫与她说太多,少女这才顺利地脱了身。 可安王妃既然生了这个心思,那么迟早会重新再提,未免伤及多年感情,她还是要早些离开才行…… 这么想着,阿浓便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彩新道:“派人请秋掌柜来一趟。” *** 一个时辰后,秋府。 “你,你说什么?姑娘打算明天就走?!” 看着听完自己的话后满脸惊色的妻子,秋善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古怪之意。他微微拧眉,有些不解地问道:“是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氏浑身冰冷,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简直不敢想象丈夫知道儿子秋子元这些年来暗中与那吴川勾结所做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包庇? 绝对不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秋善对文氏的忠心,若非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在刚发现儿子被那吴川引诱着走了歪路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他了,哪里还会选择替儿子隐瞒,渐渐地落到如今这样一个不得不利用秋善对自己的信任,不停帮他们擦屁股的地步呢?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他是一定会选择大义灭亲的。杨氏怔怔地想,哪怕他深爱着自己,哪怕秋子元是她给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哪怕大义灭亲对他来说无异于剜心,他也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情深义重,忠诚之至的人。她从前爱极了他这样高尚的品格,可如今却恨不得他是个卑劣的小人才好…… 因为秋子元犯的错太大,大到他们已经彻底无力将功赎罪了。 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几乎掏空了大姑娘的嫁妆,只给她留下几个空壳店铺与一堆糊弄人用的虚假账册,这已经不是小小的贪墨渎职之罪了,而是彻头彻尾的背主行径,就是性情再宽厚的人怕也是无法容忍的…… 但秋子元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且秋善……依他的性情,若不能大义灭亲,必然会以死谢罪。 她不能失去儿子,更不能失去他! 然而眼下大姑娘马上就要走,她根本没时间再像前几日一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秋善对账,利用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去阻止他发现账册里的不对劲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眼看秋善面上已经露出疑惑之色,杨氏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把拽紧了。她想保持镇定,可因怎么都想不到好的法子,顿时便有些喘不上气来,一张柔美的脸也渐渐变得青白。 这可把秋善吓了一跳,忙扶着妻子回到床边坐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氏还没回答,有人进来了,秋善以为是丫鬟,头也没回,急急说道:“快去请大夫,夫人身子不……” 话还未完,便觉得后颈一凉,同时一阵剧痛传来。 秋善猛然睁大眼睛,转头一看,竟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心中大惊,想喊人,只是下一刻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杨氏大惊,扑过去接住了他:“善哥!你怎么样?!子元,你,你这么能这样对你爹——” “娘放心,我下手有分寸。”黑衣人正是秋子元,他边说边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斯文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意,“让爹好好睡一觉吧,等他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爹不会知道从前的事情,娘也从此不必再担心了。” 杨氏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子元微微一笑,眼中是自几年前沾上赌瘾之后便一直没有过的自信与放松:“晚一点娘就知道了。” *** 很快就到了傍晚,王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嚣,开宴了。 与众人一起给安王妃送上生辰礼与祝福之后,阿浓便回到了座位上,与今日前来赴宴的众位客人们欣赏起堂中的歌舞来。 主位上的安王妃盛装而坐,一扫先前因她被绑之事而露出的愁容,笑得端庄而优雅,看起来十分美丽。阿浓是衷心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见此也是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对面男客席上的季文浩时,她又笑意一敛,微微拧了眉。 安王妃生辰宴,季文浩和陶氏及一双儿女都来了,还送上了一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珊瑚雕做贺礼。若是从前在京中便罢了,可如今…… 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贵重的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正在暗搓搓地等待着出场……   ☆、第49章 第49章 看着笑容满面,衣着华贵的季文浩,阿浓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离京的时候具体带了多少钱财她不知道,但遇到流寇仓皇逃走时身上带走了多少,陶氏惊慌中是嚷了一嘴的,且他们之前被安王府赶去别院的时候也很狼狈,更别提前不久安王妃才与她说了陶氏上门打秋风的事情,怎么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季文浩手头就阔绰起来了呢? 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阿浓心中没由来的有些不安,决定等宴会结束之后叫秋善派人去查一查。 正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两个有几分面熟的人,阿浓细细一想,发现竟是元宵那日在清和县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楚东篱兄弟二人。 这么巧?少女有些讶异,但想起那楚东篱衣着华贵,举止风流,显然是出身不凡,便也就不觉得如何了。安王权倾南疆,今日来赴宴的人很多,楚东篱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兴许人家就是专门来给安王妃庆生,才会在路上与他们碰见的呢。 这么想着,阿浓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当日在清和县相遇时她脸上蒙了面纱,因此楚东篱倒没有认出阿浓来。那长相妖艳的红衣青年正笑着与那个名唤阿寒的少年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桃花酒太好喝啦,季姐姐,我敬你一杯可好?”这时,一旁的韩芊芊说话了。因两人身份相当,又都是孤身前来,没有家中长辈相伴,便被安排坐在了一起。虽说旁人瞧着尴尬,但二人自己倒并不以为意,一个从容镇定,一个活泼灵动,不仅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反而看起来还颇为和谐。 阿浓与安王世子的婚事都定下十几年了,在场众人没有不知道的,因此这会儿暗中等着看好戏的人实在是不少,当然也有同情阿浓,心中感到唏嘘的,但不论是什么,这些人的目光都影响不到阿浓,她只是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从容,半点不见落魄与狼狈,就连眼下韩芊芊主动凑到她跟前找存在感,这少女也只是轻轻颔首,拿起案桌上的酒杯,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热络地与她微微一笑:“三姑娘请。” 光是这份气度就叫人心折不已,可惜这样一个盛名在外的京都第一闺秀竟疑似落到了穷凶极恶流寇手中损了清白,真真是可惜了。 众人心下惋惜的暗叹声阿浓听不到,她正有些无奈地看着韩芊芊。 这小姑娘先是不死心地力劝她答应留下来给章晟做平妻,她再三拒绝方才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原以为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料她却又端出了一副要与自己做闺中密友的姿态,处处都对她表现得亲近异常…… 阿浓能理解韩芊芊想要通过她来讨好安王府众人的做法,也不愿和小姑娘计较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但她生性喜静,与韩芊芊又实在算不上熟悉,面对她的自来熟,到底有些吃不消,遂这时便与跟自己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开始凑过来喋喋不休的韩芊芊低声说道:“不好意思,三姑娘,我有点事情,先失陪一下。” 一般这种情况,便是要去净房的意思,韩芊芊理解地眨眨眼,刚想说什么,堂中的杂耍艺人不知做了什么,突然引得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大跳。 阿浓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叫人洒了一大杯酒水。 “奴婢该死,还请姑娘恕罪!”原来是正在弯腰为她添酒的彩新受惊之下不慎打翻了酒壶。 阿浓自己也被那声巨响吓得抖了一下手,自然不会责怪彩新,只摇摇头,起身道:“换条裙子便是了,走吧。” 彩新赶忙上前扶住她,满眼歉意地说道:“天气寒冷,芳华院离这里又有些距离,姑娘不好湿着裙子在外呆太久,容易冻着。您随奴婢去安客居寻个厢房等着,让玉竹妹妹回芳华院取一条干净的裙子来如何?她身手好脚程快,想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玉竹便是安王妃新派给阿浓的那个身手不错的丫鬟。 阿浓其实已经想直接回芳华院休息了,只是这宴会才刚过一半,这么早退场会落安王妃的面子,遂少女想了一下,点点头随彩新往不远处的安客居去了。 阿浓不知她离席不久后,坐在远处的季妡和陶姨娘也尿遁离了席,同时对面男客席上的安王世子也因“不胜酒力”被一个丫鬟扶下去喝醒酒汤去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刚进到厢房里坐下,便叫突然变脸的彩新用一块大约是沾了迷药的帕子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这迷药很厉害,阿浓才刚挣扎两下便眼前发黑晕了过去,最后的印象,是彩新颤抖着流下眼泪,低声与她说对不住的样子。 做都做了,说对不住还有什么用? 阿浓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浓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她弯着身坐在那人结实的大腿上,腰间被他的手臂搂紧,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姿态十分暧昧。最重要的是,周围空间狭小,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心中一震,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后背顿时猛地窜上一股寒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了起来,只是才刚一动,便觉得右手被人轻轻握了一下,同时耳边一股热气吹来,熟悉的嗓音极低地响了起来:“别怕,是我。” 秦时?! 阿浓蓦地瞪大眼,他怎么在这里?!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震惊,秦时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湿意,吹拂在她颈间,不由自主便带起了阵阵颤栗,阿浓飞快地别过头,耳朵烫得厉害,红晕从脖子一路蔓延到了耳后根。 幸好眼下四周漆黑他看不见,否则……少女羞窘地咬了一下唇,方才骤然急促的呼吸却一下子平缓了下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发现身后之人是秦时的那一刻,她高高悬起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地,踏踏实实地安了下来,不再有半点的惊惶。 “你……”阿浓本来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刚开口秦时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她唇边。 “嘘,进来了。”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开门声,同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也渐渐地近了。阿浓心下一怔,顿时顾不上害羞了,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世子请先躺下休息片刻,奴婢给您端醒酒汤去,很快便回来。” “唔……”是章晟的声音,只是听着迷迷糊糊的,似乎是醉了。 脚步声又渐行渐远,随即关门声响起,应该那声音陌生的丫鬟出去了。阿浓眉头微拧,看来她和秦时应该是在房间中的衣橱或是柜子里,莫怪空间这般狭小。 只是,秦时为什么要带她躲到这里来? 刚这么想着,外头章晟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 什么果然?阿浓一愣,还有章晟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儿声音听起来又正常了?不对,好像也不太正常,喘息声似乎重了些…… “唔……好热……难受……”突然响起的女子低吟声让阿浓整个人一惊,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屋里还有别人?! 而这时,章晟说话了:“阿浓,对不住……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放心,往后我会对你……该死!” 不知发现了什么,章晟迷蒙暧昧的语调突然一变,整个儿拔高了几分,随即阿浓便听得一声懊恼的低咒,紧接着房门开了又关,有人飞快地冲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女子难耐无助的娇吟声。 阿浓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一下就白了。 心底猛地窜上来一股几乎要把人冻僵的寒意,少女瞳孔狠狠收缩了几下,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掐紧双手,微微颤着身子,声音极低地问秦时:“本来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对吗?” 虽早知安王世子不是个东西,可秦时也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气得一身杀气几乎要从这衣橱里溢出来,但眼下不是抽安王世子这个伪君子的时候,他勉强压下怒火,低声回道:“我赶来的时候你已经被脱去外裳放进被窝,本想带你离开,不想外头床上这女子突然来了,我恐打草惊蛇,匆忙之下便将她打昏,披上了你的衣物放在床上……眼下看她的反应,这屋里怕是点了迷情香之类的东西。” 阿浓怔怔地坐在那,心头叫北风吹过一般的凉。 章晟不是幕后黑手,从他最后气恼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但……他显然是已经看破了整个计划却打算将计就计,水顺推舟的…… 想起平日里那人温润如玉,翩翩有礼的模样,少女心头忽然猛地涌上一股恶心来。 若不是秦时来得及时,若不是他来得及时……阿浓颤巍巍地吸了口气,眼泪却一下子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说来就来(⊙v⊙)   ☆、第50章 第50章 滚烫的泪滴突然砸落在他手臂上,秦时愣了一下,随即心脏便像是叫人重重捏了一下,整个儿酸疼了起来。 哪怕数次身陷险境也没有哭过的少女,眼下竟因短短几句话掉了眼泪……章晟啊章晟,你可真够该死的。 青年心头叫冰渣子堆满,面上却不显,只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阿浓腮边的泪,低声叹道:“莫哭了,有我在,往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阿浓茫然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血脉相连的父亲抛下她,视为兄长的人算计她,还有那幕后黑手……脑中闪过彩新流着泪与她说对不起的样子,少女睫毛微颤,有种哪怕下一刻有人告诉她幕后黑手是安王妃,自己也不会太过诧异的感觉。 这年头连亲人都靠不住,秦时……阿浓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秦时心中越发酸疼,他没有再说什么,只伸手将她按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给她无声的安抚与陪伴。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叫阿浓鼻尖越发酸涩,她咬着唇,第一次主动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埋在身后青年的怀抱里,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无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如墨水一般在秦时胸前晕开,那灼热的温度,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衣裳,一路烫到了他的心底里去。 青年心疼之下发了狠,开始在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搞死那群欺负她的家伙,可思绪才刚刚一动,外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表哥?唔……出来!快出来,咱们继续喝酒去……啧,不会睡着了吧?这群该死的奴才,怎么任由主子一个人躺在这里,嗝,真是太不像话了……嗯?不对,怎么有姑娘的声音……表哥,嘻嘻,你不会是……” 是章晟的表弟夏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喝醉了?阿浓一愣,眼泪不自知停了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不远处停住了,然后是掀被的声音,再然后…… “表哥?” “嗯……给,给我,好人,求求你……” “哎,等等!嘶——好好好别,别急,哎哟怎么这么浪……” 暧昧的喘息交缠声响起,显然外头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滚作一团了。 阿浓:“……” 秦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止,自然,秦时也没想出去阻止。他方才来的时候便看见床上那妇人鬼鬼祟祟守在外头不远处的花丛里,看起来似乎在望风,再加上她进屋后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那幕后黑手的帮凶,遂如今有此结果,也算是她活该了。 只是……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眼下怀里还抱着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姑娘,外头的动静又这般火辣,他…… 突然觉得自己坐着的地方有点咯人,叫外头动静闹得心头直跳,羞愤欲死的阿浓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 秦时极低地闷哼一声,大手倏地掐紧了阿浓的腰:“……别动。” 阿浓被他吓了一跳,又是尴尬又是无措地吸了吸鼻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快流鼻血了。秦时喉咙狠狠动了两下,只觉得心口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烧得他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偏怀里这宝贝丫头怕他听不见,又越发凑近了几分,身上的幽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叫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麻,一时又是舒服又是痛苦,如置冰火两重天。 他似乎有些不对,身体紧绷成了一块石头不说,呼吸也莫名加重了几分,阿浓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她下意识抬了抬身子,欲离他远一点,谁料下一刻就觉得腰间一紧,重新跌坐在他了怀里。 周围空间太小,阿浓无力支撑,这一下坐得很重,秦时浑身一颤,险些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好姑娘,别动,我……我腿麻了。”暗暗深吸了两口,勉强压下心头翻腾的火焰,青年这才压低了声音苦笑道。 腿麻?阿浓一愣,难怪他一直叫自己别动。少女暗暗舒出一口气,随即略带抱歉地点了点头,不再动弹了。 秦时这才暗暗舒出一口气。 而这时,外头床上那女子突然急促地娇喊了一声“侯爷好棒”,同时越发大声地叫了起来。 等等,这声音听着似乎有点耳熟,还有……侯爷?! 阿浓纷乱的意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凝神听了片刻,然后蓦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秦时察觉到了她的震惊,不由低头问道:“怎么了?” 阿浓张了张嘴巴,许久才艰难地说道:“外,外头那女子……” “我见她行为鬼祟,不怀好意,想是那幕后黑手的帮凶,有如今这下场也算是活该,你别担心。” 阿浓:“……” 此刻的她没心思去琢磨幕后黑手和陶姨娘的关系,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她居然听到了她父亲被人带绿帽子的整个过程! 少女久久不说话,秦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心头微微一转,低头问道:“莫非你认识她?” 阿浓回神,许久才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是忠肃侯的……妾。” 忠肃侯?那不就是她爹?所以外头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庶母?!秦时也是一惊,总算知道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了,可想到这女人的所作所为与她从前撺掇忠肃侯对阿浓做下的恶事,秦时又不觉得如何了。 “她是自找的,你不必多思。” 阿浓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满目荒诞,久久无法回神,这发展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夏恭便罢了,他本就是个流连花丛,荤素不忌的浪荡纨绔,可陶氏……她可是季文浩的妾,还是真爱的妾!也不知道季文浩知道了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正想着,外头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尖叫声:“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 阿浓终于回过了神。她先是一惊,待秦时飞快地推开衣橱门往外看了一眼,摇头说“不是屋里”之后,方才目光一寒,心中冷笑了两声。 什么着火,只怕是幕后黑手引人来捉奸的手段吧? “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秦时一顿,低头看她:“怎么?” 黑暗中,少女神色渐渐变冷:“故意把酒倒在我衣裙上,将我带到安客居弄昏的人,是我屋里伺候的一个名唤彩新的丫鬟——就是上回被你打昏的那个,你能不能出去帮我找到她?” 彩新是找出幕后黑手的关键人物,眼下事情还没结束,她想必还在附近看着等待结果,若是一会儿事情结束了,再想找她或许就不容易了。 秦时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你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阿浓睫毛微颤,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一般在这幽闭的空间中飘散开来。 秦时沉默片刻,点了头:“好。” 不等少女反应,他又摸摸她的脸笑了,“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阿浓一怔,不知为何竟有点想问你会永远都在吗,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十分羞耻,忙咬了一下唇,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道:“多谢。” “这两个字可不够诚意,谢礼先攒着,往后嗯,再与你讨。”秦时低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即趁着外头骚乱之际飞快地推开衣橱的门,身如鬼魅一般飘了出去。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似乎从耳朵一直钻到了自己心里,然后化作一只猫爪子,轻轻地在她心头挠了一把,叫她整个人都有些发麻。阿浓抬手揉揉发烫地耳朵,愤怒不安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这时,安王夫妇已经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宾客闻声而至。 *** 季妡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被人弄昏睡了一觉,醒来这天就变了。 昏迷之前她换上了与季娢相差无几的衣裳,欢喜又羞怯地坐在厢房里等着安王世子的到来,幻想着成为他的妾室之后种种幸福的生活,谁想等了半天没等到章晟,反而叫个莫名出现的丫鬟给弄昏了。好不容易醒了过来,面对的却是三堂会审。 更可怕的,听说她娘与安王妃的侄子酒后乱性,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住了!还有她爹,仿佛是受不住这一事实连吐血病倒了! 季妡觉得要么就是她在做梦,要么就是眼前这些人疯了,可安王妃却不容她装死,叫丫鬟一个大嘴巴子扇得她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穿着阿浓的衣裳躺在出事地点的隔壁房间里?你姨娘又为什么会……呸,说出来都是脏了我的嘴!我只问你,你们到底在设计什么?嗯?!”安王妃素来优雅美丽的面容此刻铁青一片,显然是气极了,一旁安王更是一脸寒冰,不怒自威,季妡再有心眼也不过才十几岁,当即便吓得眼泪直流,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可她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说。 “王爷,王妃,别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子们都已经绑来,陶氏身边那个徐嬷嬷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她说她愿意招认。” “带上来!”安王妃冷笑着扫了顿时瘫软在地上的季妡一眼,随即才深吸了口气,握紧了一旁阿浓的双手,放软了声音安抚道,“你放心,表姨母一定帮你把事情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阿浓裹着狐裘捧着热茶坐在那里,乖乖点了一下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约能看出惊魂未定之色。 想着方才她被人发现时,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受惊过度的样子,安王妃心疼极了,同时心头的怒火越发高涨了起来。 徐嬷嬷被带上来之后很快就交代了陶氏想要算计安王世子,把季妡嫁到王府里来做妾的整个计划。至于阿浓,徐嬷嬷的说法是,陶氏嫉恨她得安王妃宠爱,恐她的存在会阻碍女儿未来前途,所以才顺道设计了夏恭与阿浓,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方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安王妃听完之后勃然大怒,顾不得其他,当即便要差人打死兴风作浪的陶姨娘。 季妡这时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惊怒交加地对着那徐嬷嬷大叫道:“你说谎,你说谎!王妃,我姨娘没有算计大姐姐啊!她,她只是因着想成全我仰慕世子的心意方才,方才想着替我搏一搏……可大姐姐……我们真的没有要害她啊!” 她隐隐觉得自己和陶氏似乎是落入了圈套,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边哭一边无措地重复喊着她们母女没有算计阿浓。 安王妃本有些松动,可见一旁想跑路却被秦时暗中阻挠,最终成功被抓的彩新也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受了陶姨娘的贿赂,才会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便越发恼怒了起来:“那么多人证在此,再加上从别院里搜出来的迷情香,物证也有了,你竟还敢辩驳,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表姨母且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彩新姐姐。” 阿浓的突然出声让安王妃顿住了,她想说什么,却叫安王拦住了。 “去吧。” 阿浓谢过神色晦暗的安王,在玉竹的搀扶下走到了彩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眸子一贯的清澈如雪,可眼下却带着几许寻常没有的锐利与冷漠。彩新瑟缩了一下,竟有些不敢直视她,下意识便低下了头。 “你说陶氏贿赂了你,可她是用什么东西贿赂你的呢?”阿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尖锐的透彻,“你是表姨母身边的大丫鬟,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我很好奇,如今处境狼狈,自顾不暇的陶氏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叫你动容,甚至为此不惜背叛一直宠爱于你的表姨母……彩新姐姐,你这话不是很可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平安夜,大花要出去浪,所以提早更新啦!然后今天努力多写了一些,祝大家平安夜快乐,永远开心健康,记得吃苹果哟=w=   ☆、第51章 第51章 “我没有背叛王妃!”彩新猛地抬了头,对上阿浓视线的一瞬间,又飞快地瑟缩了一下,“我对不住的,只,只有表姑娘你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王妃……” 安王妃听见这话都要气笑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你对不住阿浓,就是背叛我!” 彩新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她哀哀地看着安王妃,想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叫王妃能够开心,可想起还在那人手中的情郎,又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阿浓本打算不管能不能抓到幕后黑手明日都要一走了之的,她实在不想再在安州呆下去了,可眼下,她忽然对那人生出了强烈的不解来——到底为什么,他非要逼着她嫁给章晟呢? 有明显动机这么做的只有眼下回屋解迷情香去了的章晟和安王夫妇,可综合所有线索看来,他们三人的嫌疑基本都已经能够排除了。而其他的……阿浓曾在心中怀疑过季文浩和陶氏,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他们怕也只是几颗被利用的棋子,并不知道暗中那人的存在。 一个知道陶氏母女的野心,知道安王妃的心思,又能在安王府里搞出这么多动作的人……阿浓脑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了一张脸,但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眼前的彩新突然尖叫一声,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同时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交加,看起来十分骇人! “好……好痛……”她的声音像是叫什么东西割碎了,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惊恐之意。 众人皆吓了一跳,尤其是离她最近的玉竹,赶忙护着阿浓往后退了一步。 “是毒。”妻子好好的生辰宴叫人搞得一团糟,且这事儿瞧着还没完没了了,安王这时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他说着,眼中露出令人心惊的杀伐之气,随即使人叫来府中的大夫,下了铁令道,“不管用什么法子,不许她死了!” 安王妃也气得脑仁疼,不停地揉着额角直喘气。 阿浓见此忙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心中却有些奇怪,因为彩新这毒发作的时机不大对劲——从事情之前的走势可以看出来,那幕后黑手显然是打算将黑锅整个儿扣在陶氏身上,不想暴露自己存在的。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只要彩新咬死不松口,陶氏就跑不掉,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彩新在这个时候毒发呢? 就算想要杀人灭口,有的是其他机会,叫彩新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毒发,只会让人怀疑她背后另有其人……那幕后黑手心思缜密,按理来说不会做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那么,或许彩新的毒发和幕后黑手并无关系? 正想着,阿浓突然瞥见一旁跪在地上的徐嬷嬷神色有异——青白交加的脸色,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莫名惊恐的眼神…… 她是在害怕。 虽说她帮着陶姨娘设计了章晟,眼下会害怕也没什么,但阿浓就是莫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丝不对在看到一旁瘫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季妡时灵光一闪,变成了清晰的思路。 陶氏母女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用那样的法子算计章晟呢?她们在安王府呆的时间不长,对安王府并不是太了解,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安王府派去的人,根本没能力去冒这样的险。是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陶氏又是个谨慎的人,只怕是有人故意引导她,让她以为自己有把握成功,方才会动了那个心思。 而那个引导她的人……想来就是这位众人眼中只是个帮凶的徐嬷嬷了。 想到这,阿浓眸子微动,不着痕迹地对安王妃低声说了几句话,安王妃听罢目光微亮,随即便揉着额角,面色疲惫地与安王说道:“天色已晚,王爷,还是先把相干人等押下去关起来,明日再审吧。” 安王心疼妻子,自然没有不应的,使人将包括季妡在内的所有人都拖了出去。阿浓便也告辞准备回芳华院,谁料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下人来禀告:洛州楚家家主求见。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走?”安王拧眉,王府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有点眼色的客人都已经告辞了,这个楚东篱怎么还在? “说不准是有什么要事,请进来吧。”安王妃倒是一愣之后很快应声道。楚东篱年轻俊美,一身红衣十分高调,再加上出手大方,行事周到,因此今日宾客虽多,安王妃还是记住了他,并且印象很不错。 这等小事安王素来都是随妻子的,见她这么说了,便点了头。 很快那面容美丽,不辨雌雄的红衣青年便带着白衣少年阿寒走了进来,叫人意外的是,那白衣少年手中还拎着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将自己裹成了一团黑的人。而那人一进屋便大哭着扑倒在安王夫妇面前,急急呼道:“王爷王妃救命!” 安王拧眉,看向楚东篱:“楚家主这是……” 楚东篱微微一笑,身姿翩然地行了个礼道:“东篱见过王爷,王妃,去而复返又来打扰,实在是冒昧了。只是方才我兄弟二人出府回客栈的时候,在半道上偶遇了这遭人追杀的小兄弟,我这弟弟素来喜好打抱不平,见情况危急便出手救下了他,谁想这人却说自己是知道一些与安王府的秘密方才被人追杀,我见他不像是说谎,便用车架送了他一程,如今人已经送到,我兄弟二人便告辞了。” 楚东篱似乎当真只是看在安王府的面子上顺手送这少年一程,说完这话便施施然告辞了,只是走之前,那双仿佛会勾人一般的狐狸眼却似有若无地扫了阿浓一眼。 阿浓正好也在看他,见此心中微微一动,有种已经被他认出来了的感觉。但他们不过是偶然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认出来便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眼下关心的是,这披风少年是什么人?他知道的秘密,莫非与今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她思考的这一会儿功夫,安王夫妇已经谢过楚东篱,使人送他离开了,而那男子也已经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了一张惊惶失措,面带血痕的脸来。 “你……你是张希?”说话的是安王妃身边的彩夜。 安王妃拧眉看了她一眼:“你认识他?” 彩夜忙点头:“禀王妃,他是外院马房里伺候的小厮。” 安王显然是认识他的,闻言便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安全了,张希面上的惊恐之色终于褪去一些,他深吸了口气,随即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含着泪说道:“回王爷,有人……有人抓了小的来威胁彩新姑娘!” *** 原来这张希是彩新的心上人,那幕后黑手抓了张希,用他的性命威胁彩新,彩新这才不得已向阿浓下了手。那幕后黑手大约是见计划失败,恐留下把柄,便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杀人灭口,谁想因着天色黑暗,行事又有些仓促,竟叫张希拼死跑了出来,还幸运地在半路上遇到了楚东篱兄弟,堪堪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可惜张希也不知道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只道抓他关他的人是两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汉子。 “看来只有等彩新醒过来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安王妃揉着额角叹道。 “倒也未必,”想到徐嬷嬷那惊慌苍白的神色,阿浓心头浮现一个主意,“表姨母且听我说……” 听完阿浓的话,安王妃眼睛一亮,脸上终于雨过天晴露出了些许笑意:“真是个聪慧的孩子,就这么办吧。” 说完问了张希几个问题,又重新使人把徐嬷嬷带了上来。 徐嬷嬷一看见张希便惊了一下,虽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极力掩饰,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害怕。 “徐嬷嬷,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撺掇陶姨娘剑走偏锋设计晟儿,甚至想出抓张希威胁彩新的主意,你看,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要本妃将你的家人叫来一起来交代?”安王妃神色从容,冷冷而笑的模样,仿佛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徐嬷嬷本就叫彩新毒发的模样吓破了胆,此刻见到张希,又听了安王妃这么一番话,顿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涕泪齐出,趴在地上便哭道;“王爷王妃饶命,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韩三姑娘逼我做的,她是未来的世子妃,老奴不敢不从啊!” 韩三。 听完徐嬷嬷的供词之后,堂中一片死寂。安王夫妇脸色铁青,比方才还要难看,至于阿浓……她有一种颇为荒谬又“果然如此”的感觉。 排除掉最有嫌疑的那几个人,剩下的也就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韩芊芊最可疑了。只是她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讨好章晟和安王夫妇? 不,说不通。因为这样的手段上太不得台面,安王夫妇也好,章晟也罢,若是知道真相,别说是喜欢她感激她,只怕忌惮讨厌她都来不及——而韩芊芊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设计陶氏,欲将她拖出来背锅。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十分抱歉,因为下午临时有事了。然后大家圣诞节快乐,么么哒=w=   ☆、第52章 第52章 韩芊芊早前在宴会上喝了不少桃花酒,宴会还未结束便昏昏欲醉地被丫鬟扶回房睡下了,因此从事发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消化完徐嬷嬷的话之后,安王妃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怒不可遏,当即便使了人把韩芊芊叫来对质。 安王没有拦,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拧了一下眉,锐利的眼中透出了几许别人看不懂的深沉来。 韩芊芊很快就来了。她神色迷茫,眼角还带着未曾全部散去的睡意,似乎真的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挖起来的。面对安王妃充满了愤怒与厌恶的指责,看着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小姑娘显得很是慌张,又有些不明所以,乌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清泪,白嫩的小脸也涨得通红,看起来无辜又委屈,也十分地惹人怜惜。 “王爷王妃明鉴,这一切都是老奴自作主张,与我家姑娘无关!”不等她开口,她身边一个做嬷嬷打扮的中年女子已经往前一步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却坚定地说道,“我家姑娘天真赤诚,哪里能想得出这些阴损的主意呢?是老奴心疼姑娘,想着为她解忧,方才暗中设计季姑娘的!” 韩芊芊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桂嬷嬷你……你在说什么?!” 桂嬷嬷眼神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并不见后悔之色,她重重地与安王夫妇磕了一个头,这才解释道:“姑娘觉得自己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世子与季姑娘之间的大好姻缘,为此一直心怀愧疚,无法释怀。尤其在知道王妃与世子皆十分喜爱季姑娘之后,更是觉得自己对不住王妃与世子,遂一心想求季姑娘留下来。季姑娘不愿,姑娘便落下了心病,我见她为此事耿耿于怀,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心中十分心疼,这才忍不住瞒着姑娘擅自做主,想要让季姑娘与世子发生点什么,成全了姑娘对世子与王妃的一片心……” “嬷嬷,你,你好糊涂呀!”韩芊芊听了这番话眼泪簌簌而下,哭得伤心极了,“你这样做对季姐姐何其不公,又叫我往后该如何自处呢!” 桂嬷嬷闻言一愣,待看见安王夫妇沉郁的脸色时,方才眼睛发红地伏在地上说道:“此事确实与我家姑娘无关,是老奴一时糊涂方才……王爷王妃明鉴!我家姑娘年纪尚小,心地又最是善良不过,她一心都只想着叫王妃与世子开心,哪里会做这等叫你们生厌的事情呢!是老奴该死,老奴愿意受任何惩罚!” “我……季姐姐,不管怎么说此事都是我教下无方,我替嬷嬷与你赔罪,你……”韩芊芊像是终于从震惊痛心中回过了神,她闭了闭眼,而后深吸了口气,一边擦泪一边朝阿浓弯腰行礼,只是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姑娘!” *** 韩芊芊突然晕倒,安王妃不管心中怎么想,都只能先使人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便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终于清醒过来的章晟。他应该已经知道了阿浓匆忙之下躲进了衣柜里的事情,只是还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自己那几句话,因此看见阿浓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眼神也带了些试探之意。 阿浓身子微僵,眼中几乎要忍不住露出冷意,可视线落到身侧安王妃怒意不减的脸上时,又渐渐软了下来。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有些尴尬地低唤了一声“兄长”。 章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说不出的焦躁。 自生出“鱼与熊掌剪得”的贪念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心底破开了一个黑洞,时日越久,那黑洞便越大,到如今竟已渐渐成无法控制之势。他甚至是可惜的——若非那幕后黑手的计划太粗糙,让阿浓找到机会躲了过去,他如今已经不必再烦忧了。 阿浓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冷然。 经此一遭,她已经无法再把他当做兄长看待了,所幸往后也不会再有过多往来……少女抿唇,压下了心头因这声“兄长”而生出的抗拒。 “启禀王爷王妃,三姑娘是因忧思过重,休息不好方才昏倒的,并无大碍,只要喝上一碗安神汤,再好好睡一觉便没事了。” 大夫说完便退下了,章晟这时也已经从安王妃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只是还没说话,那桂嬷嬷已经扯着他的裤脚哭求他相信韩芊芊。 章晟沉着脸没有吭声,似乎在思考。 久久得不到回应,桂嬷嬷突然起身狠狠撞向了一旁的墙面,众人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满头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王妃,世子,我家姑,姑娘真的是无辜的……”说完这话,这中年妇人便没了气息。 以死护主,到底真的是忠心可嘉还是…… 好半晌,阿浓方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她神色复杂地抿了一下唇,知道不管真相到底如何,此事都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韩芊芊到底是皇上钦赐给章晟的世子妃,且背后站着权掌蜀中,深得永兴帝宠信的定国公。安王夫妇再疼她,也不可能为了她真的对韩芊芊做什么。 正想着,安王声音沉沉地发话了:“幕后黑手既已畏罪自尽,这件事便到此结束。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王爷,可……”安王妃也叫桂嬷嬷决绝的行为吓了一跳,听到安王这话方才回过神来,只是才刚开口,便被安王幽深的眼神打断了。 “晟儿送三姑娘回去,阿浓也早些歇着。” 安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阿浓心口本能地掠过些许冷意,但没有半点不平。安王夫妇对她已经很好了,至少,比她的亲生父亲对她好了太多太多。她感激他们,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遂闻言只点点头,恭敬地告辞一声便离开了。 待章晟和阿浓都走了,安王妃方才皱着眉头对安王道:“你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当真相信那桂嬷嬷所言?她一个奴婢,哪里来的本事闹出这么大动静?又哪里来的本事将主子瞒得密不透风?这里头还有太多疑点,我……” “就算查出来背后黑手真是韩三又如何?你准备怎么处置她?”安王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夫人,虽还未大婚,但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安王世子妃了。” 安王妃不是笨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张了张嘴,脸色变得比方才还要难看:“可若是……那阿浓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安王神色晦暗,有些无奈地叹道:“大局要紧,何况那桂嬷嬷所言也并非完全不可信。” 虽永兴帝这些年一直忌惮他防着他,可他在安王心中,始终是那个在年幼的时候给过他真心关怀的兄长,因此哪怕两人早已生出不少龃龉,不复当年亲近,但安王还是不愿真的反了他,与他兵戎相见的。尤其是在如今这样叛军四起,江山不稳的情况下,他不能让大晋再起内乱,给敌人可趁之机。也正是因此,他不能给永兴帝一点儿怀疑自己有不轨之心的机会,否则这后果…… 安王不想成为加速大晋覆灭的千古罪人,如此一来他怎么对得住列祖列宗? 见安王妃沉着脸不说话,安王又安抚道,“况这些事若当真是韩三所谋,眼下这桂嬷嬷已死,我们就是再往下查怕也查不到什么了,你若是心中怀疑,往后多注意她一些便是。” 安王妃不是不懂事的人,听了这话,到底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对韩芊芊此人却生出了浓浓的警惕,前几日积攒的那点子喜爱也尽数散了个干净。 若这一些列计谋都是那看似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谋划的,她的心机就太可怕了。只是她到底为什么非要逼着阿浓嫁给晟儿呢?难道真是如桂嬷嬷虽说,是为了叫自己与晟儿开心? 想到这里,安王妃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 那厢安王妃百思不得其解,这厢阿浓对此也是疑惑不已,她踏着一地寒霜琢磨了一路,直到进门看见原本放在床边,此刻却被人摆在了桌上的那对胖木鸭子,方才堪堪回过了神。 少女心头微跳,面上却很镇定,寻借口将身边的玉竹打发出去,又确定她已经离开,这才绕过屏风往里头走去。 果然刚走了两步,便看见某个臭不要脸的青年正懒懒地倚在她的床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阿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是还没说什么,秦时已经睁开眸子坐了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等你好久了。” 他的语气随意而亲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听得阿浓身子竟莫名地有些发麻。她微微抿唇,想说姑娘家的床是你能随便坐的吗,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彩新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少女自来聪慧,秦时并不意外她能想到,笑着对她招招手,道:“除此之外我还做了很多事呢,过来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阿浓叫他这一句话勾出了太多疑惑,也顾不得礼数了,走上前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这才问道:“你还做了什么?莫非……莫非楚东篱也是你?!” “聪明的姑娘。”仗着她不敢惊扰外头的人,秦时飞快地欺身上前搂住少女的腰耍起了流氓,但他很有分寸,只是静静抱着她也不做什么,然后拿话勾她的好奇心,阿浓挣扎抗议无果,最终只能放弃抵抗随这臭流氓去了。 软香温玉在怀,可把秦爷给美坏了。他也不再卖关子,痛痛快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彩新身上的毒是秦时从翠烟那里要来以防万一用的,那毒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只是发作的时候看起来吓人,他找到彩新的时候差点被王府的守卫发现,没时间逼问她真相,便将那毒下在了她身上——目的自然是为了在稍后安王夫妇审案的时候,吓吓她的同谋,让他们误以为是幕后黑手想要杀人灭口。 这不一定有用,秦时也是抱着“万一呢”这样的心理,根本没想到阿浓能借此从徐嬷嬷那里炸出真话。 两人是边说边交流的,遂知道阿浓做了什么后,秦时眼睛一瞬亮得不行,低头就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心有灵犀。” “……臭不要脸。”阿浓忍了忍没忍住,红着脸嗔了一句,恐他又作妖,赶忙抽回手问起了楚东篱的事情。 她方才僵硬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软了下来,脑袋也不自知放松地靠在了自己肩头,秦时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叫人塞了一团棉花,又软又柔,连呼吸都越发舒畅了起来。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这才又道:“幕后黑手是那个韩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会知道韩芊芊这么做的原因=3=   ☆、第53章 第53章 阿浓一愣,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秦时笑了一下:“和你一样,猜的。” 阿浓不解:“我能猜到是因为我了解王府里的情况,你是怎么……” 自然是来之前就已经查了个一清二楚,但眼下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秦时眸子微闪,答道:“我不放心你,便寻了翠花姑娘帮忙。” 阿浓一愣:“翠花姑娘?” “天音阁往来者众,消息来路多,打听这么点东西,与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秦时说完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那韩芊芊为什么几次三番设计你嫁给章晟?” 阿浓正因此事百般不解呢,闻言一下直起了身子:“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章晟。” 阿浓拧眉:“她若喜欢世子,不是应该希望我离世子远一些吗?” 她自己虽未曾尝过情滋味,可只看宫里那些妃子,侯府里那些妾室的日常所为便知道,喜欢一个人定是想要独占他的,否则那群女人何必每日花样百出,彼此争斗得你死我活呢? 秦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世家公子,年少时喜欢上一个小官之女,心中多有思慕,只可惜那小官之女早已定亲,没过多久便嫁人了。那世家公子心中痛苦难抑,哪怕后来娶了更加美丽,身份更高的千金小姐,却还是对那个小官之女念念不忘。那千金小姐很爱自己的丈夫,偶然得知他心中另有他人,十分伤心。 千金小姐用了很多法子都没能让丈夫忘记那个小官之女,直到有一天,她听说那个小官之女成了寡妇。千金小姐再三思索,最后选择忍下一时心痛,亲自张罗着将那丧夫的小官之女抬进门给丈夫做了妾室。世家公子因此对妻子又愧疚又感激,终于将她的真心看在了眼中。可他不知道,千金小姐将那小官之女抬到府中,只是为了将她从丈夫的心上彻底剔除。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只有远远看着才会叫人魂牵梦萦,一旦落于人手,很快就会泯然与众。更别说那小官之女只是个妾室,千金小姐作为正妻,有的是法子暗中拿捏她让她在丈夫面前出丑,从而渐渐失去宠爱。 听到这里,阿浓已经有些明白了:“莫非那位世家公子是……” “就是韩芊芊的父亲,如今的定国公。”秦时把玩着少女散落在肩上的头发,笑容里隐含着冷意,“那千金小姐便是她的母亲,如今的定国公夫人。那位夫人手段确实不简单,听说那位小官之女如今已经彻底被定国公厌弃了,反倒是她自己这些年愈发得定国公看重,彻底占据了丈夫的心。韩三这回对付你的手段,应该就是跟她母亲学的。” 阿浓听完后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善于把握人性的弱点,那定国公夫人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她并不能认同她的做所作为。无他,从韩芊芊做的这些事情便能看出她们的“聪明”是建立在自私自利之上的。她不知道那个小官之女当年给定国公做妾是不是自愿的,可自己已再三与韩芊芊说过不愿嫁给章晟,然而韩芊芊听不进去,为了达成目的,甚至选择用阴损的招数逼她就范,且计划失败之后竟还要杀人灭口!这般凉薄歹毒,实在叫人心惊又厌恶。 正想着,秦时突然用手中头发挠了挠她的脸蛋:“那韩三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恶毒,看了都叫人觉得晦气。所以你看,往后这安王府咱们就别来了吧?” 有些痒,阿浓一下回了神。她想躲,却被这臭流氓紧紧按在了怀中,顿时心中羞恼,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放开!” 谁想这一下拍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响,少女反倒吓了自己一跳。秦时笑得不行,惹来她一记狠掐。 “嘶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好阿浓快饶了我吧!”青年嬉皮笑脸求饶的样子看得阿浓眼皮直抽,却又莫名地觉得想笑。心头那丝郁气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了个干净,她找到机会,飞快地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努力板着脸,色厉内荏地说了一句“不许再不规矩”,可一双叫不知名笑意填满的眼睛,却如天上星子一般闪闪烁烁,明亮璀璨。 今晚已经占够了便宜,秦时不敢再得寸进尺,遂这时便只失落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笑叹一声道:“是是是,都听我们阿浓的。” 阿浓心说呸,谁是你们阿浓,可脸蛋却无法自控地热了起来。她努力绷起脸蛋,不叫秦时看出自己的异样,以免他越发嘚瑟,只转移话题问道:“那楚东篱又是怎么回事?” 秦时懒懒地往后一倚:“跟着韩三身边的人找到张希之时无意中被他们兄弟俩认出来了,那阿寒说只要我愿意与他切磋一场便替我保密,我答应了,然后就赢了。后来我见那傻小子输了之后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崇拜,便又请他们出面把那张希送到王府里来,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阿浓:“……” “我怎么厉害,阿浓不夸夸我吗?” “……”幼稚!心里虽这么想着,少女嘴角却忍不住弯了一下。 秦时见此也是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他问:“什么时候走?” 阿浓笑意一顿,犹豫片刻,到底是回答了:“明日就和表姨母告辞。” 纵然她理解安王夫妇所为,可有章晟和韩芊芊在,安王府她已经不好,也不愿多待了。 “之后呢?”秦时抬目看她,幽深的眼底有很勾人的东西在闪烁,“还是想去蜀中?” 阿浓想说是,可看着眼前这青年,心中却骤然乱了起来。 她的迟疑取悦了秦时,他笑了起来,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异样的温柔:“慢慢想,我总会等你的。” 阿浓心中猛地一动,许久才试探一般地问道:“难不成我去蜀中,你也……” “出门前我跟娘和阿临说过,不追到媳妇儿不回家。”秦时没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看得她脸皮如同火烧一般,蓦地烫了起来。她想说我们不可能,想叫他死心,可话到嘴边,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顺利地说出口了。 知道她记挂待她如母的文皇后,蜀中这趟非去不可,秦时虽很想马上把她拐回家成亲,却到底是忍住了。 “我心悦你,便不愿叫你心中牵挂,无法安眠。只是,等你去蜀中见完想见的人,办好想办的事情,便与我回七星山可好?”她的动摇叫他欣喜,秦时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我会对你好的。” 胸口狠狠鼓胀了起来,鼻尖也有些发酸,阿浓看着这满眼星光闪烁的青年,喉咙仿佛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堵得难受。 她想说好,可想着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异,想着文皇后的为人,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想说不好,可心口又充满了不知从而起的不舍。阿浓咬着唇,心想她或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一些,可惜……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忠肃侯不会同意,我姨母也不会同意,你还是,还是莫要再执着了。”最终她还是狠下心拒绝了他。 秦时笑意微收,看着她没有说话,阿浓鼻子越发酸涩,眼泪差点掉出来。谁想这时青年却突然笑了。 “真是傻姑娘,这般小瞧我?你放心,我既然想娶你,自然会努力扫平一切阻碍,不叫你受半点委屈的。” 秦时的话让阿浓愣住了,可她刚想说什么,便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同时玉竹警惕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您在跟谁说话?” 阿浓一惊,顾不得其他,忙推了秦时一把,压低声音道:“快走!” 夜已经很深,秦时也舍不得她再熬下去,便飞快地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丢下一句“万事有我”便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阿浓心中五味杂陈,想笑,又觉得难过,最终只能努力压下心头万种思绪,转而应对玉竹去了。 *** 头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阿浓便起得迟了些,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之后,她便准备去给安王妃请安,顺便与她正式告辞。谁想刚要出门,突然有丫鬟匆匆来报,说是秋掌柜之子秋子元与另一个大管事吴川求见。 阿浓也正好想问问出发去蜀中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便使人将他们请了进来,谁想那二人一见到她便伏地大哭,说是徽香楼的库房昨夜起火了,他们这些天收拾好的准备给阿浓带走的银钱财物以及所有账本地契之类的东西也都付之一炬了! 徽香楼是一家外表看着普通,实则安置了阿浓在安州所有资产的酒楼,里头放着阿浓名下各个铺子的账册,流动资金及房契地契之类最为重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一直由秋善和吴川共同看管打理。 若换做平时便罢了,这些东西虽重要,可被烧毁也只是一时的伤筋动骨,毕竟铺子庄子都还在,银子早晚能赚回来,地契房契也能补办回来。可因阿浓即将离开安州,秋善几人这几天一直帮着她把财产变现,那些赚钱的铺子能转卖的都已经卖出去,只剩下了一些庄子之类没有太多收益的产业还放着,等着往后再慢慢迁动。是以昨夜这一把火,相当于是把阿浓在安州的产业统统烧了个八成干净。 这些都是娘亲过世前为她留下的,阿浓当即如遭雷劈,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为……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徽香楼在这里发展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事,为什么偏偏在她临走之际出了问题? 暗暗和吴川对视了一眼,秋子元重重磕了个头,痛哭道:“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小的已经报官,官爷已经接下案子在查了!” 阿浓第一个反应便是韩芊芊,可转念一想又否定了,烧她的嫁妆与留她下来并无牵扯,何况她之前的计划刚刚败露,正是遭人怀疑的时候,这时再轻举妄动,未免太过愚蠢了些。那么,是谁动了她的嫁妆? 阿浓并不看重钱财,只是这些东西是她娘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一朝被人毁去,便有种母亲彻底从自己的世界离开的感觉。这被人算计险些失了清白都没有太大反应的少女终于眼圈发红,露出了冷厉的眼神。她死死地咬着唇忍下了泪意,飞快地出了芳华院往主院跑去。 她一定要抓到那个纵火之人! 阿浓心绪不宁,行至住院门口方才勉强镇定下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一静下来,她的心却方才还要不安,眼皮也不停地跳了起来,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她突然莫名地有些不敢往屋里走,可丫鬟们已经出来相迎,她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抬脚走了进去。 对上屋里安王妃异常怜惜的目光那一瞬间,阿浓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下“咯噔”作响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就要往外退去。 “阿浓……”看着神色苍白,眼神惶恐的少女,安王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但此事是瞒不住她的,遂这中年妇人一狠心,还是当机立断说了出来,“刚刚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v⊙)   ☆、第54章 第54章 阿浓是被冻醒的。 她裹着厚厚的狐裘,盖着厚厚的被子,可还是觉得如置冰窖,全身又冷又疼。 这冷意像是从地底下来的,一丝一丝穿透厚厚的棉被衣料,贴着她的骨子缝钻了她的身子,然后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不紧不慢地切割着她的血肉。 但她没有叫也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纱账,任由破碎而绝望的剪影在脑中四处乱窜。 安王妃说文皇后是哀痛过度而亡的。 叛军南下速度太快,短短时间里又拿下了一州,可蜀中那几位皇子却还只知道互相踩踏,彼此斗争。前些时候太子被暗算,不得不临危受命奔赴战场,谁想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听说是死于万箭穿心。 文皇后本就在这一路逃亡中受了累,身子有些不好,等太子战死的噩耗传来,当日便倒下了。她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一死,她的精气神也彻底散了,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到底还是于昨日下午闭上了眼。 她的姨母……没了。 失去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之后,她连姨母也失去了。 阿浓捂着胸口,只觉得仿佛有人狠狠捏紧了她的心,一下一下地将它揉碎了开来,让她整个人都炸开了似的疼。她闭着眼,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无力地喘着气,听着自己越发浓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阿浓挣扎了一下,待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便又安静了下来。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地靠在来人怀里,苍白的脸上是夜色也挡不住的迷茫。秦时心疼极了,轻轻摸着她的脸道:“阿浓,睁开眼看看我。” 少女恍若未闻。 早上收到文皇后病逝的消息时秦时就知道要坏,一熬到天黑便马上赶了过来,可惜不管他怎么说,少女都不肯开口,只蜷着身子倚在他怀里,双眼闭得紧紧的,连看都不肯看人一眼。 胸口好像叫人用什么东西塞住了,梗得难受,秦时沉默片刻,突然附在她耳边清晰而残忍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醒的梦,阿浓,皇后娘娘是真的去了,你再是装睡她也回不来的。” 少女浑身一震,仍是没有抬头。片刻之后,她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秦时用力搂紧了她,大掌不停摩挲着冰冷如雪的手:“别怕,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的……阿浓,你看看我,嗯?” 阿浓,好孩子,你还有我。 母亲去世的时候,姨母也这样对她说过,可她骗了她,她也丢下她走了。 短短一句话,像是利刃一样刺穿了她的外壳,阿浓胸口剧痛,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眼泪汹涌而出。 胸口像是被暴风雨袭击过,支离破碎,满目狼藉,她终于从咬得死死的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骗子。” 娘亲说会一直陪着她,姨母也说会一直疼爱她,可她们都骗了她,都将她孤零零地丢下了! 都是骗子,骗子! 秦时心头跟着揪疼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低头用力吻住了少女雨中残花一般微微颤抖,毫无血色的唇。 灼热的气息从他温热的唇上传递过来,仿佛能够驱除这世间所有寒冰,阿浓没有挣扎,只是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反客为主地迎上去,然后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唇。 铁锈味伴随着疼痛在秦时唇舌间蔓延来开,他微微一怔,随即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更贴紧了这如同慌张失措的小兽一般啃咬着自己的少女。 她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哀伤与愤怒,又似乎是在试探他对自己的容忍度,秦时沉默而包容地抱着她,目光始终明亮如星,温柔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阿浓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回过了神,她几乎是仓皇地放开了秦时,然看到他已经发肿的下唇时,少女直往后缩的身子又顿住了。 “牙齿挺尖利。”秦时看着她笑了起来,因唇舌受伤作痛,他说话有点含糊,阿浓听在耳中,只觉得鼻尖又泛起了阵阵酸涩之意。 “对……不起。”她觉得羞愧极了,自己竟像个泼妇一般对着无辜之人发泄心中悲愤,还因此伤了他。 “没关系。”秦时松了口气,随即长臂一伸,重新搂住她,低声笑了起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过若能再温柔地亲我一下就更好了。” 阿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倚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子不属于冬天的温暖。周身那阵刺骨的寒意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冰冷的双手也已经叫他搓热,还有仿佛叫冰块填满的胸口,似乎也不知何时冰雪消融了…… 这个人,真像天上的太阳。 这念头一起,苍茫一片,万里冰封的未来之路一下就变得清晰温暖了不少。阿浓睫毛微颤,突然抬头将自己的唇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嘴角上。 “你带我走吧,现在就走,好不好?” 秦时拒绝了阿浓。 听到他说“不”的那一瞬间,少女觉得自己再次被寒冰包围了,她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身上暖和得让置身寒潭的自己无法不心生贪恋的青年,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无措。 他不想要她吗?还是……还是他已经看出了自己卑劣的心思? 看着她那双叫泪水洗过,亮得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睛,秦时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他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叹道:“我不会叫你无名无分地跟我走,等明天上门提了亲,你再与我回家,嗯?” 阿浓眨了一下眼,似乎没明白,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道:“忠肃侯不会答应的,表姨母,表姨母他们也不会……” “我有办法,你只等着我便是。”青年的轮廓逆着月光隐在黑暗中,阿浓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珍视的温暖,“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叫你做我秦时的妻子。” 阿浓的心仿佛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捏了一下,她眼中再次泛起了泪光,只这一次,却少了悲伤多了动容。 许久,她方才低下头,哑着声音道:“多……多谢你。” *** 阿浓不知道秦时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季文浩亲笔写下的婚书,带着一大堆聘礼,在楚东篱的陪同下到安王府来迎她了。 这日他难得地换下平时穿习惯了的粗布短褐,穿上了一身青墨色锦袍,还整齐地用玉冠束了发,那高大俊朗的模样,看呆了王府里的大小丫鬟们,也看愣了安王妃。 “你方才说……你从前见过阿浓?”安王和章晟都去了军营办事,眼下府中只安王妃一人,看着这从外貌气势上看起来比自家儿子还要出色几分的青年,她心中惊愕极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问道。 “回王妃,是。在下四年前在京城办事的时候不慎遇到劫匪,意外受了伤,幸得与友人外出游玩的季姑娘及时赠药,方才堪堪保住了一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心中感激姑娘大义,盼着她能过得幸福安好。谁想竟听说……”秦时目露怜惜,又含着一丝仰慕道,“我知自己一介出门寒门,身份卑微的商人配不上季姑娘这等千金明珠,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上一试,这便寻到了侯爷提亲,没想……” “没想侯爷之前落难时竟曾得秦兄相救,又见他诚心求娶,便爽快地允了婚。”一旁楚东篱笑眯眯地补充道。 那一脸的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提亲之人呢,安王妃不大高兴地腹诽了一句,这才朝旁边不知为何一直缩着脑袋,神色苍白又恍惚的季文浩看去。 她显然是不放心季文浩的为人,但季文浩顶着一旁秦时看似平静实则森冷的目光,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强保持镇定将她糊弄了过去。 安王妃虽不满意秦时的出身与家世,但一来季文浩到底是阿浓的亲生父亲,他连婚书都已经写下了,她一个表姨母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好插手太过;二来安王妃是知道楚东篱背景的——天下首富楚家家主,如今又是淮东王的小舅子,能得他亲自陪同上门,还一口一个“秦兄”相称的人,这秦时必定有其不凡之处。且一开始秦时就已经暗示过,自己与淮东王并无交情,楚东篱也是因为两人私交才陪着上门的。 安王妃不知这话可不可信,但眼下阿浓的名声被人败坏,又因韩芊芊的存在不能再在王府多留,若能嫁给一个愿意真心对她的人,倒也能算得上是一条好出路。 当然,这前提是秦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安王妃是真心疼爱阿浓,因此又用言语细细地试探了秦时一番。秦时态度真诚,回的话也是滴水不漏,安王妃实在找不出其他可以挑剔的地方,这才道:“婚姻大事,虽说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强扭的瓜不甜,怎么说也应听听姑娘家自己的想法。这样吧,彩夜,你去问问表姑娘,将这边的事情与姑娘说一说,看看她自己是什么想法。” 这显然是不合礼数的,但秦时并无半点不快,甚至看向安王妃的眼神还多了几许笑意。 安王妃见此神色也不由缓和了几分,等到彩夜回来与她回禀了阿浓的反应,这贵妇人方才彻底松了口。 “既如此,阿浓便从我安王府出嫁,至于这具体出阁之日就定在……”安王妃本想说一个月以后,可想到章晟,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晟儿心悦阿浓,若是知道阿浓即将另嫁他人,不知心中会何等难过…… “不知秦公子准备何时回洛州?”清冷如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身着一袭素色衣裳的少女便袅袅地走了进来。抬头看见屋里一扫往日粗糙,收拾得俊朗又英挺的青年,少女顿时心头飞快地跳了两下,但面上却绷住了,没有叫人看出异样来。 秦时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看见心上人时的激动与羞赧:“原本定于今日下午启程,只是眼下自该以姑娘为先……” 话还未完,阿浓便已经朝安王妃看去:“表姨母,那就定在今日吧。” 安王妃愕然:“什么?今日?这哪儿成!” 作者有话要说:  安州副本即将关闭……   ☆、第55章 第55章 “姨母刚走,我不想大肆操办,简单行一下出阁之礼便好了,具体的来日等到了洛州再说吧,我知道怎么做的。”阿浓走到安王妃身边,温声安抚道,“表姨母也莫要担心我,我答应过娘和姨母,不管怎么样都会好好过日子的。” “太仓促了!况王爷与晟儿要明日才能从营帐里回来,你总该与他们道个别不是?且……”安王妃说着飞快地扫了一旁秦时一眼,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想叫安王派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的。毕竟这人和楚东篱是友人,而楚东篱淮东王小舅子的身份,与他们而言也实在是有些敏感…… “何必多添离愁呢?况……”阿浓顿了一下,低声道,“表姨母也该为兄长想一想。” 她的话说得很含蓄,可安王妃却一下子听明白了。想着以儿子对阿浓的心意,若要亲眼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不知会有多么伤心,这贵妇人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犹豫,半晌才又道:“徽香楼起火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我所求不过一个真相,等事情查明白了,表姨母派人写封信告知我结果便是。”见安王妃还是不说话,阿浓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低落与隐忍道,“阿浓知道自己这般任性是辜负了表姨母的心,只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实在……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出门散散心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家那糟心的准儿媳而起,安王妃顿时心中微酸,说不出其他话了。 到底还是他们对不住她。 这时忠肃侯也在秦时隐含冷意的目光威胁下,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说道:“婚书已经写下,这婚事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王妃若是真的心疼阿浓,便顺了她的意吧。” 安王妃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可顾忌阿浓的面子,又生生忍下了。 看来她今日是拦不下人了……算了,有她在,总不会叫这孩子吃亏。又想着从安州去往洛州这一路上要花不少时间,这秦时也不可能马上就娶阿浓过门,若到时真的查出来这人有哪里不妥,自己也有法子阻止他们,安王妃才终于松了口:“罢了……你既坚持,表姨母也不勉强你,我这便叫人去准备。” *** 之后秦时便坐下来和安王妃商谈了一下这桩婚事的具体细节,包括怎么出阁,何时上路以及到洛州之后何时举行婚礼等等。 秦时既然来了,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想着阿浓定不愿让安王妃担忧的心,这青年更是收起一身锐利的锋芒,放低了姿态,将安王妃哄得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阿浓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抽,这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可真是……她心里觉得一言难尽,可冷凝的眉眼却不自知地舒展了开来。 她不愿辜负哪怕一点点的真心,安王妃……纵然往后可能没法再亲密往来,她也会一直记得这位表姨母曾真心疼过她。自然,她也希望她能一直尊贵快活下去,永远不要叫烦忧的事情缠上。 “那在下也先回暂居的客栈打点启程事宜,下午再来迎姑娘出门。” 秦时与安王妃达成共识之后便欲起身告辞,阿浓回神,也跟着起了身:“表姨母,听闻秋掌柜病了,我想去他家看看他,顺便与他说点事情。” 安王妃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吃午饭。” “是。”阿浓目光亲近地福身行了个礼,随即便带着玉竹和秦时一行人一道出了门。忠肃侯也带着——其实是被威胁着和身边那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离开了。 “姑娘这是要出门会客?不如叫我护送你一程?” “好,有劳秦公子。” 听着外头二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安王妃收起笑容,长长地叹了口。 “王妃?”一旁彩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只是……”安王妃沉默,许久才苦笑着揉了揉额角道,“罢了,都是命。” “这秦公子看起来人还不错,又曾得表姑娘救命之恩,想来是不会亏待她的,王妃莫要太过忧心了,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多派些人给表姑娘,将来帮着她一些?” “也只能如此了。”安王妃点点头,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又冷了脸道,“叫人盯紧那韩芊芊,若她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她虽也很想让阿浓留在自己身边,可到底更不愿勉强她,那是她表姐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她总归是希望她快乐安好的。 彩夜点头称是,末了又迟疑道:“那世子那边……” 安王妃沉默片刻才摆摆手道:“等明日回来了再告诉他吧,眼下先不要叫他知道。” ***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辆低调华贵,做有安王府标记的马车,楚东篱侧头看着身边高头大马上的秦时,狐狸眼弯弯,笑得十分意味深长:“恭喜秦兄顺利抱得美人归。” 秦时这会儿心情好,闻言毫不吝啬地冲他露出一个飞扬得意的笑:“多谢。” “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楚东篱语气调侃地说道,“不知从前那个大杀四方的秦爷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化为绕指柔?” 秦时嘴角微勾,懒洋洋地说道:“什么大杀四方的秦爷,在下小小商人,听不懂楚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东篱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河才刚过了一半,秦爷这桥也拆得太快了些。” “这话我可不敢认。楚公子仗义,愿帮我这萍水相逢之人出面提亲,秦某心中感激不尽,哪里敢拆你的桥?” 知道这狡猾的青年还处在观望的状态,一时半会是不会轻易松口答应投到自家姐夫淮东王孟怀麾下的,楚东篱眯眼浅笑,倒也不以为意。 他与秦时从前交过几回手,看得出来这人并非那种甘心匿于绿林黑道中一辈子的人,眼下天下倾覆,正是由暗转明的大好时机,楚东篱不相信秦时不动心。而只要动了心……孟怀性情温和仁厚,素有贤王之称,又自来求才若渴,知人善任,比起其他那几个不是气量狭小便是刚愎自用的反王来说,可谓是最好的主君人选。秦时只要脑袋没撞坏,必定不会另作他选。当然,此番他毫不客气找自己帮忙的态度,其实也已经是一种试探了。 楚东篱对此甚为满意,秦时本身便是个堪为将帅的人才,其身后的天下会更是洛州一大势力,姐夫若他们能得他们相助,定可如虎添翼。 两个又你来我往打了几句太极,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姑娘,到了。” 阿浓搭着玉竹的手下了马车,秦时和楚东篱也已经翻身下马。 “需不需要我陪你进去?” 看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脸上难掩喜色的青年,阿浓心情也莫名地跟着好了不少,她低下有些发热的脸蛋,轻轻摇了一下头:“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动楚东篱为他出面提亲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逼季文浩写下婚书的,更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应对将来安王府对他的查探,但或许因为他总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心中并不太担忧,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轻快感。 该安排好的都已经安排好,秦时也不太担心,遂只点了点头道:“好,那下午我再去王府接你。” 阿浓应了一声,这便带着玉竹在闻声出来迎接的秋府仆从恭迎下进去了。 看看少女窈窕的背影,再看看秦时一动不动看着她的模样,楚东篱眸子闪了又闪,片刻才笑吟吟问道:“可想好怎么处置你那老丈人了?还有那两个吃里扒外的……” “自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冷意,听得楚东篱眉角微挑,眼底笑意却更深了。 秦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楚东篱是聪明人——哪怕知道阿浓是他的弱点也不会轻易去动的那种聪明人,遂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懒洋洋地看了这红衣风骚的青年一眼,径自骑马走了。 *** 秋善自那日得知徽香楼被烧毁的消息之后便怒急攻心昏倒了,此后一直卧病在床,昏昏沉沉的,连去阿浓跟前请罪的力气都没有。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杨氏在他每日喝的药中加了一种会使人昏睡不醒的药材,还以为自己是病入膏肓了,心中因此又是惊惧又是着急——怕死,舍不得妻儿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因徽香楼之事心中愧疚不安,一直惦记着要去给阿浓请罪。 偏身子没用,下不了床不说,多说几句都受不住,因此秋善这几日过得十分难受,原本没病的身子都快真的憋出病来了。 杨氏看在眼中只觉得心痛难当,可想着儿子秋子元,她又只能咬紧了牙关,继续给他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Surprise!今天状态好,有双更哦!o(* ̄▽ ̄*)o   ☆、第56章 第56章 陶氏说了,有侯爷在暗中操作,安王府那边定查不出徽香楼起火的真相,只要熬到大姑娘离开安州,子元就会没事了——没人会追究他从前贪墨之事,也没人会把徽香楼着火之事和他联系在一起,她可以彻底放心,从此无后顾之忧。 虽说往后要因此事受侯爷掣肘,不得不花钱供着他,可只要能保住子元的命,保住这个家,这都不要紧。何况纵火烧徽香楼库房,将里头的钱财宝贝提前卷走这主意也是那陶氏出的,她已经留下往来书信作为证据,有这些把柄在手,谅忠肃侯和陶氏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所以……很快就会没事了,很快这一切就会过去了…… 这些天,杨氏每天都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前几日还好,可秋子元昨晚不知为何没有回家,也没有叫人捎口信回来,她心虚之下不免惶恐,担心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外头终于有动静了,杨氏苍白憔悴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放下手中的绣架便匆匆跑了出来:“子元……大,大姑娘?!” 看到阿浓的那一瞬间,杨氏心中惊惧交加,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渣子浇了个透,等阿浓目光疑惑地唤了她一声,这妇人方才猛地惊醒,匆忙挤出僵硬的笑容来。 “奴婢见,见过大姑娘!” 阿浓觉得她有些奇怪,但见到床上神色惨白,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的秋善时,便没有怎么怀疑她那个“憔悴是因为彻夜照顾病人”的解释了。 “秋叔这是得了什么病,可请大夫看过了?” 少女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杨氏心头一颤,一时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脑中文氏明艳的笑脸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刚被拨到文氏身边服侍时的场景。 那年文氏六岁,比她还小。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白雪团子一般可爱,因自小得到良好教养,年纪虽小,行事举止已是端庄高贵,叫人不敢轻易冒犯。她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她的感觉:这般漂亮,姑娘定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儿吧! 她出身贫家,父母为了养活弟弟方才将她卖进承恩公府做丫鬟,离家之前她就听人说做丫鬟很苦,时常要受主子打骂,一不小心甚至还可能会丢掉性命,所以她看到文氏的时候,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天上的仙女呀,那一定是慈悲为怀,不会欺负她的吧? 文氏确实没有欺负她,反倒将身边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视为半个姐姐,护得紧也疼得紧。 一直到嫁进忠肃侯府、生下阿浓,文氏始终待她很好,叫她过得比之寻常小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始终对文氏忠心耿耿之故。后来她年纪到了,文氏将她许配给秋善,主仆二人方才自此分别。再后来儿子秋子元便出生了,她生他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再不能生育,悲痛之下自是把这此生唯一的血脉当成了命根子。再后来…… 不知道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杨氏是感激文氏的,若没有文氏疼宠,她一个小小丫鬟,如何能有眼下这样舒适美满的生活?可这感恩之情在面对儿子苦苦的哀求时,到底还是往后退了半步,人性自私,她虽因此日夜不安,却也并不后悔。 没有教好儿子,让他做出这等错事,这是她造的孽,来日到了地下,她自当亲自去姑娘面前请罪,可眼下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这么想着,杨氏愧悔之下想要将一切脱口而出的冲动就消散了。她暗暗深吸了口气,看着床上因阿浓到来,眼中滚出了热泪的秋善,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回姑娘,请过了,大夫说他是积劳成疾,损了身子的根本,需得静养一段时日方才能够好转。” “姑娘……老,老奴对不住……你……” “秋叔好好躺着,莫要激动!”见秋善似乎是挣扎着想起来,阿浓忙道,“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秋善费力地喘了口气,这才稍稍平静下来,然后他不知和杨氏说了什么,杨氏便出去了。 等妻子的背影消失不见,秋善突然闭了一下眼。 阿浓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似乎除了心急与愧疚之外,还有些……悲愤心痛? 少女心中微动,刚要说什么,秋善已经睁开一瞬间变得通红的眼睛,目光清明地对阿浓说道:“夫人和子元,还,还有吴川……姑娘可,可查过他们了?” *** 离开秋府回安王府的路上,阿浓有些心不在焉。尽管秋善怀疑妻儿与吴川的那句话只是出于猜测,并无具体证据,但不知为何,她心头还是堵得厉害。 他们几人是母亲十分信任的人,这些年来,母亲也好,她也好,一直对他们很不薄,若徽香楼着火之事真的与他们有关……这世上她还能相信谁? 外头街上行人鼎沸,热闹得紧,车里却仿佛被隔绝了一般,一片压抑的寂静。玉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见阿浓神色冷淡,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阿浓静静地靠在窗边,心里说不出的寂寞与疲惫。 秦家家境普通,屋子也不大,她不好带太多人嫁过去,但洛州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往后要在那里扎根,她心里是有些不安的,遂少女原本想问秋善一家愿不愿意跟随她去洛州,但听了他对妻儿和吴川的怀疑,她便没有再提了。 吴川不说,杨氏和秋子元可是秋善的妻儿,若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他怎么可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呢?眼下徽香楼起火之事安王派了人正在查,若当真与杨氏三人有关…… 阿浓抿了一下唇,眼中透出几许尖锐的冷意,若真与他们有关,她绝不会轻饶他们。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尖利的哭喊声:“救命!大姐姐救命啊!” 阿浓骤然回神,这声音听着……怎么好像和季妡有点像?不过季妡一向很爱惜形象,怎么会当街哭喊呢? 她拧眉,片刻到底是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她只看到了往来匆匆的人群,并没有看到季妡的人。凝神听了听,那哭喊声也没有再出现过。 大约是听错了? 少女放下帘子,没有再多思。于她而言,季文浩几人已经不再是她的亲人了,她对他们如今处境如何并没有什么兴趣。 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方才那路边一条狭小的小巷子里,被人死死捂住嘴巴,差点窒息而亡的季妡这才得以重新呼吸。 她倒在脏乱的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身上穿的衣裳滚满了灰土,发髻也叫人扯乱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跑啊!你再跑啊!还妄图去打扰季姑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话的是个身材高瘦,神色凶恶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短打,举止十分粗鲁,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方才就是他及时按住季妡,将试图扑向阿浓马车的她从街上扯到这小巷子里的。 季妡何时见过这样的人,顿时害怕得哭了出来:“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抢光了我们的财物还要将我们一家软禁起来?我,我爹可是忠肃侯,你们,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你们的财物?”年轻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嗤嗤笑了起来,但很快便停下来呸了一声,“长得人模狗样的,咋这么不要脸呢!那是季姑娘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和你一个小妾生的庶女有什么干系?” 季妡脸色青紫交加,想反驳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呜呜哭泣,盼着这二人能对她心生怜惜,好让她寻到逃走的机会——自从被安王妃扫地出门之后,季文浩便带着陶氏和一双儿女花钱住到了客栈里去。因借着秋子元的手谋得了阿浓大半嫁妆,几人外表看着凄苦,心中却是兀自高兴的,只想着等风头一过便带着这些钱离开安州去别处安稳下来。甚至因这主意是陶氏想出来的,季文浩也没前几日那么恨她了,虽想起她和夏恭的事情还是想吐血,可到底没有再说休她的话了。 哪想这春秋大梦刚做到一半,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不知打哪儿来的一群人抢走了全部财物还狠狠折磨了一番,最终被掳到一个小破院子里看守了起来。季文浩又怒又恨,却是毫无办法,不过通过婚书之事,他也知道秦时是冲着阿浓去的。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便寻机叫季妡逃了出来,让她去向阿浓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明天也努力保持好状态,争取二更┗|`O′|┛   ☆、第57章 第57章 季妡心中是极不愿对阿浓低头的,但眼下他们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她再是不愿也不得不点头应下,可惜功败垂成,刚跑到这里便人抓住了。想着自己堂堂大家千金竟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越发哭得悲伤,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惜眼前这俩出自天音阁的汉子是见惯了美人的,季妡哭得再可怜,他们也没有半分动容,反倒十分不耐烦,上来便一个手刀将她打昏,抗起来走了。 “幸好没叫这死丫头成功冲到季姑娘面前去,否则回去少不得要受罚了。” “可不是,回去叫下面那几个小的都把皮给我绷紧了,毛毛躁躁的净知道给老子闯祸!” “知道了,不过你说那个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咱们阁主好像很看重他的样子。” “从洛州来的,我猜应该和那位有关。” “那位?谁呀?” “前阁主。” “前……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当年是那么说的,不过前几天我听到一些风声,似乎是说那位爷并没有死,只是隐姓埋名到了洛州……不过这事儿还不确定,你先别和别人说。” “欸!不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记得那位爷可是极得皇上宠信的,怎么突然就惹怒龙颜,被判斩首了?” “这等机密哪里是咱们能知道的,别说了,快走吧,先把这死丫头送回去。” “也是……” 二人扛着季妡回到软禁季文浩等人的院子,刚一进门,便见秦时和翠烟正在院中说话。 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又主动请罪了一番之后,两人便将季妡往大门紧闭的屋里一扔,躬身退下了。 那屋里关着季文浩一家,还有背主的秋子元和吴川一家,厚厚门板后传来惊慌的哭嚎声和重复不停的“放我出去”,吵得人头疼。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翠烟讥讽地扫了那屋子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不知秦爷准备怎么处置里头这群人?” “忠肃侯怎么说都是我的老丈人,纵然他对我夫人不慈,我这做晚辈的却也不好做得太过……”暗搓搓地回味了一下“我夫人”三个字,秦时这才云淡风轻地说道,“不知翠烟姑娘手下可有能够收留他们一家的地方?” 翠烟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美目微转笑了起来:“我名下有个果园,位于距离安州三十里的偏远山区……” “甚好,侯爷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如今也该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自食其力了。”秦时看似温和实则冷锐地笑了一下,又道,“至于那几个背主的……天音阁是怎么对待叛徒的?” 翠烟风情万种地拨了一下头发:“轻则废去四肢,重则死无葬身。” 屋里哭声越发惊恐尖锐,随即便有砰砰磕头求饶的声音传出,秦时不为所动,连看都没有往那处看一眼,只微微一笑道:“那就劳烦姑娘帮着处置了。” “小事一桩。不过那个韩三那边,你准备怎么办?”这青年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那韩芊芊几次三番设计季姑娘,试图将她推给别的男子,只怕已经踩了他的死区,翠烟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做。 “她?她就不劳烦姑娘出手了,我自己处理。” 他声音很淡,语气也不见太多起伏,可翠烟却听得有点儿发寒,她干笑两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交的什么朋友,感觉莫名吓人怎么回事! “对了,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愿让季姑娘知道?”他暗中为她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不想叫她知道自己的付出吗? “她只需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便好。” “……哦。”翠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感觉自己无形中被人虐了一把,但同时心底又觉得羡慕。 那位季姑娘是个幸运的人。 半晌,这美艳的女子方才又开口道:“对了,那个,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洛州见见我师兄,哦就是白羽。” 秦时:“……” 见他不说话,翠烟美目一转,试探道:“放心,我会自备马车,不会打扰你和夫人培养感情的!” 秦时这才微笑点头:“那行。” 翠烟:“……”还真是怕她杵在中间碍眼啊! *** 阿浓不知道有人已经帮她查明徽香楼着火的真相并夺回了全部嫁妆,回到安王府陪安王妃吃了最后一顿午饭之后,她便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此番要走,她也只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除了那两只小胖木鸭,便是方才秋善交给她的仅剩的一小点嫁妆。至于安王妃这些天送的东西,阿浓只挑了一套不那么贵重但很特别的头面带上,其他的并没有拿。 安王妃不依,径自给她添了许多嫁妆,这才红着眼睛以送女出嫁的仪式将她送出了门。 最后看了这恢弘庄严的王府一眼,阿浓忍着眼泪,在秦时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本以为这里会是她此生的归宿,谁想世事无常,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命运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在想什么?”马车里没有别人,想着他们眼下已经过了明路,等到洛州成亲之后便是正式的夫妻了,秦时心花朵朵开,若不是知道小妻子眼下情绪不好,简直恨不得将她抱起来转几圈才痛快。 阿浓闻言回神,对上青年异常晶亮的眸子时,心中忍不住自问:洛州会是她此生最终的归宿吗?会不会哪日又发生什么变故,她又要流离飘散? 少女眼中带着叫人心疼的茫然,秦时知道她心有不安,便转移话题道:“总算能回去跟娘和阿临交代了,也不知这么久不见,阿临有没有长高一些,还有那几颗白蛋,也不知孵出来了没有……” 阿浓微愣,在秦家那半个月发生的种种如浮光一般掠过她眼前。 欢喜冤家白羽和余嫣然,一心为兄长着想的小可爱阿临,总是嘎嘎直叫的小鸭子土豆,痴痴傻傻却诚心待她的秦母,亲手从雪中山林里抱回来的那窝白蛋,亲手和秦时一切贴的春联窗花…… 少女冷凝的眉眼随着温暖欢乐的回忆一点一点舒展开,眼底重重的迷雾也渐渐消散开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抬目看向秦时,眼神认真又清明地说道:“谢谢你。” 秦时低头看她:“嗯?” “往后,我会努力照顾好阿临和大娘的。”他给了她这世间最后一点温暖,将她从伤心绝望的寒潭中拉出来,作为回报,她也会全心全意照顾好他的家人,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儿媳,嫂嫂以及……妻子。 最后两个字让少女脸颊蓦地烫了起来,但她不想表现得太怂,便努力绷住了。 秦时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凑过去捏了捏她白嫩的耳垂,有些不满地说道:“只照顾他们?” 阿浓触电般缩了下身子,脸蛋越发地烫了起来,但面上仍是没有露出太多痕迹,只一边往后躲一边回道:“还有土豆,绿豆它们……” 可惜话还没完便叫秦时一个俯身咬住嘴巴,然后拉进怀里狠狠欺负了一番。 “……”阿浓再也绷不住,一张雪白的小脸彻底红了个透,她发现名正言顺了之后,这人简直要上天了! 看着她羞赧又呆滞的眼神,秦时忍不住埋在她香软的颈窝里笑了起来。 “还敢不敢再调皮,嗯?”低沉沉的笑声,如同某种好听的弦乐一般在她耳边荡开,阿浓心头发麻,不知怎么也跟着生出了几许笑意。 “你这个人……” “我怎么了?”秦时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你……”阿浓咬了一下唇,片刻方才红着脸,有些无奈地叹道,“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这样可行了?” 秦时喉咙发紧,声音突然哑了几分:“我是谁?” 阿浓眨眼:“嗯?” 秦时低头,暧昧地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诱哄道:“好阿浓,叫一声相公让我听听。” 阿浓:“……” 这人好像不止要上天。 “阿浓,我两只耳朵都竖得老长了!” “……” “夫人,好夫人……” 这人居然还撒娇!阿浓受不住了,飞快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结结巴巴地低叫道:“等,等成亲之后再,再说!” 秦时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一朝遂愿,有些得意忘形了,遂一边暗自提醒要给阿浓一些适应的时间,一边稍稍放开了她:“好吧,都听我们阿浓的。” 这就是个臭不要脸的,阿浓觉得自己仿佛上了贼船,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事,少女顿时顾不得其他了,忙直起身子正色道:“对了,有个事情,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秦时:“你说。” “姨母……”想到文皇后,阿浓便笑不出来了,“她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如今她不在了,我想给她守孝三个月,所以咱们到洛州之后,婚礼可不可以晚点再……” 对于现在就已经很想把心上人吃到肚子里的青年来说,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可他能说不吗?遂秦时心中十分凄凉,面上却十分温柔地点了一下头:“自然可以。” 阿浓微微舒出一口气:“谢谢你。” 秦时暗暗叹气,随即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怀里少女的唇,肆意地耍起了流氓。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方才放开怀里的少女,满足地笑道:“不许见外,再叫我听到这两个字,还这样罚你。” 阿浓:“……”想耍流氓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 日落月升,眨眼已过去了一天半。 这晚日落前,秦时一行人到了一个名唤南水的小县城。因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众人便寻了一家客栈过夜。 安王妃心疼阿浓,送了包括玉竹在内一共十多名丫鬟仆子给她,阿浓本不想要,但又恐安王妃担心,便暂时接受了。然想着秦时家中的情况,她是不打算把这么多人都带过去的——太多了,住不下,何况秦家家里条件普通,她的嫁妆如今也所剩不多,自该省吃俭用一些才是。遂这晚吃过晚饭后,她便私下与秦时说起了这事儿。 “我想等出安州之后便放了他们的身契让他们各自离开,你看这样可行?”安王府稍后定会派人来查秦时的底细,可秦时一直胸有成竹,仿佛是已经有所打算,阿浓怕自己贸然行事会影响到他,方才有此一问。 秦时不喜欢安王府的人,对此并无异议,很爽快点了头:“那等回家之后我再亲自给你挑选伺候的人。” 阿浓一愣,片刻才道:“不必了,我没打算再叫人伺候,往后家中的家务事,我会学着做的。” 虽说她是因贪恋他给的温暖方才选择下嫁,可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秦家家境普通,她若再高高端着自己从前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做点什么都要人伺候,怕是不合适。更何况秦家一共就那么几间屋子,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给丫鬟住。 她一脸的坚决看得秦时笑了起来:“阿浓姑娘,你对我好像有点误会。” “……嗯?” “我娶你回家可不是想叫你吃苦受累的,”秦时说着伸手握住她白雪细嫩,如同柔荑一般的双手,细细地把玩了起来,“我娶你,是想将你这双手养得比从前更白更嫩,是想叫你过得比从前更自在更快活,是想叫你笑得比从前更好看的。” 阿浓愣愣地看着他,心头仿佛被人不轻不重地搓了一下,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或许是太过惊讶不解,半晌过后,她突然忍不住喃喃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们之间明明什么亲近的关系都没有……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对你好。”秦时没舍得放开她柔软的小手,捏了又捏,揉了又揉,堪称爱不释手。 阿浓:“……”突然有点感动不起来了,她的手又不是面团! 一把将少女试图抽回去的小手按住,秦时痞痞地笑了起来:“更何况对自己的妻子好,叫她开心快乐,给她富足的生活,这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应该做的吗?我若是连这都做不到,哪里有资格说自己心悦你?” 这人说的话每一句都仿佛沾了蜜糖一般,实在是好听得紧,可偏语气又那么真诚,叫人无法将之与“油嘴滑舌”四个字挂钩,阿浓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最终脸蛋微红地低下了头:“可家里……” 秦时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在七星山下是有一处院子的?” 阿浓:“……” 看着双目瞪圆,满脸都写着“没有”两个字的少女,秦时忍着笑轻咳了一声:“是了,还没有告诉你呢。不过不是故意的,那院子一直空着没人住,要不是突然提到这茬,我自个儿都差不多忘记了……” 阿浓觉得他仿佛是在逗自己,忍不住挑了他一眼:“既然山下有院子,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阿临他们住在山上?” “因为我娘。”秦时笑意微顿,有些无奈地说道,“她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刚买下那院子的时候,我带着她在里头住过一阵子,可她自住进去之后发病便越来越频繁,我担心她的身子,便只好重新带着她和阿临回山上了。山上那屋子虽小,可家中人不多,也够住,这么多年住习惯了,也就没想着再搬,所以山下那院子也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原来是这样,阿浓点头,随即又微微拧眉道:“可那我们若是住到山下去,大娘怎么办?” “这些年来她病情稳定了很多,再加上有咱们陪着她,不会有事的——当年她之所以会频频发病,主要还是因为我那段时间忙于外事,总不在家。那时阿临也还小,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白羽也还没有来,所以没有熟人陪着我娘去适应新的环境,她大概是因为心中不安,这才……”秦时摇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捏捏她青葱一般的指尖道,“总之夫人请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便是。” 阿浓看着秦时没有说话,认识得越久,她便越觉得他神秘,哪怕二人已经定亲,她也始终有种看不透他的感觉—— 他来无影去无踪,身手好得如同鬼魅;与诸如楚东篱,安王妃这样的上位者说话时,他老神在在,半点没有普通老百姓该有的惶恐;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难道他。可偏偏,看起来这样不凡的他,又有着极为平凡的一面:带着家人住在半山腰的一个破庙里;吃穿用度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不同;身上也没有通常大富大贵者都或多或少会有的高高在上……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阿浓回神,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最终,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她既然已经选择他,那么不管他是什么人,她都会陪着他好好儿地走下去。至于他身上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主动对她开口呢? *** 还未正式成亲,二人自然不能同房而居,遂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秦时便叫了玉竹进屋陪阿浓,自己则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隔壁屋子。 这人从前还知道在自己面前绷着些,一朝定亲,简直像变了个人一般,又痞又无赖,简直叫人无法招架。阿浓心下好笑又觉得羞赧,努力绷住了脸皮,不叫玉竹看出自己的异样。 “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嗯。”阿浓点头,末了突然问道,“我放了你的身契,叫你从此做个自由人如何?” 玉竹不知道阿浓此言何意,当即便吓得跪了下来:“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惹姑娘生气了?” 阿浓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散落于肩,如瀑布一般美丽。见玉竹反应这般大,她先是一愣,而后才摇头笑道:“你没有做的不好,快起来说话。” 等玉竹迟疑着起了身,她方才又道,“不过是秦家乃普通人家,不比王府家大业大,我不便将你们这么多人全都带过去罢了。你们都是表姨母精心挑选给我的人,我会放了你们的身契,再每人给一笔银子,让你们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们不可以回安州,不可以将此事透露给表姨母知道,否则她怕是要担心我的。” 玉竹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慌张之色:“奴婢不愿走,姑娘让我留下来吧!” 阿浓有些意外,但凡是卖身为奴的人,谁不渴望自由呢?这玉竹怎么…… “王妃将奴婢给了姑娘,奴婢便是姑娘的人了,若是离开姑娘……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不知该去哪里,”玉竹说着又飞快地跪了下来,“求姑娘留下我吧!” 原来是无处可去。 阿浓细细打量了这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岁,双手却已经长满老茧的小姑娘,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想着安王妃若知道她将她送的人全部遣光了,心中不知要怎么想,少女到底还是应了她的请求。 *** 与玉竹说完话之后阿浓便睡了,隔壁屋子里,秦时也和衣躺了下来,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突然眼睛一睁坐了起来。 “果然来了。”青年眯眼冷笑,无声地推开房门飘了出去,同时狠狠一掌击向隔壁房门口那几道身形鬼祟的黑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干脆双更合一啦,肥嘟嘟甜腻腻的一章送上=w=   ☆、第58章 第58章 看见秦时,那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先是一惊,而后那为首之人便发出了不屑的轻哼声:“不自量力!” 秦时没说话,只轻轻挑眉,然后照着那人的脸重重一拳挥了过去。 为首之人显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见此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冷笑一声捏拳迎了上来,谁想正式交上手了方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他心中微凛,然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热热的液体伴随着剧痛从鼻间涌出,那人懵住,半晌方才脸色大变,捏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咬牙道:“一起上!” 身后两人得了令,顿时齐齐攻了上来。 “哎呀呀,以多欺少,好臭不要脸的!”妩媚娇柔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三人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一艳若牡丹的女子正风情万种地半倚在走廊尽头那间厢房的门口,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她穿着一袭质地轻薄的白色衣裳,墨发随意披散,肤白如雪,唇红如血,美得叫人轻轻看上一眼便觉得气血翻涌,意乱神迷。 黑衣人们无法免俗地晃了一下神,然后各自的裤腰带就被秦时用小刀挑断了。 “……” 他们紧张扯裤子的模样逗笑了不远处的翠烟,她嘻嘻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太好玩了!小九小九,快去帮秦爷一把,将他们的裤子给扒下来!” 话音刚落,对面房间里便走出一个五官俊俏,脸色却带着不健康的青白之色,身子更是瘦弱得如同竹竿一般的少年——那是她此行带去洛州的几个随从之一。 小九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身形极快地冲过来,招招凌厉地朝黑衣人们的下身抓去。 “……”黑衣人们出离地愤怒了,打架就打架,断人腰带脱人裤子算怎么回事?这几个人是不是有病! 黑衣人们身手极好,尤其三人合作的时候,更是威力大增,秦时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虽不至会落败,却也不是特别轻松,然叫这看起来痨病鬼一般的小九一插手,顿时轻松了很多。青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这幽灵一般的少年几眼,见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实行翠烟的命令,也是有点好笑。 “小九兄弟是吧?亵裤就给他们留下吧,不然你家姑娘该长针眼了。” 小九顿了一下,默默地放开了已经抓在手中的某个黑衣人的亵裤裤角。 黑衣人们松了口气,可随即周身的杀意便越发地浓了,士可杀不可辱,秦时几人轻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们,遂也顾不得去提裤子了,只越发狠厉地与二人缠斗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了玉竹警惕的声音:“谁?!” 阿浓也跟着醒了过来:“玉竹……唔,发生什么事了?” 眼看二人就要出门,秦时忙逼着那三个衣衫不整的黑衣人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咔嚓一锁门,和小九一起关门打起了狗。 黑衣人们本就吃了轻敌的亏,再加上失去先机叫人给扒了裤子,处境自然越发地狼狈。眼看计划已经失败,三人也不再多作逗留,咬了咬牙便准备撤退,然就在他们欲跃窗而出的时候,秦时突然叫住了他们。 “劳烦几位回去转告安王世子,季大姑娘如今已是我的妻子,疼爱她照顾她是我的责任,不必他来费心。何况……”青年目光冷冽地看着霎时僵住的三人,毫不客气地讥笑道,“就算成功将我夫人带回安州又如何?他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叫她全心信赖的兄长吗?还有,转告你们未来的世子夫人,此番她送给我夫人的诸多大礼我都一一记住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黑衣人们没想到秦时竟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惊疑的同时也不敢再小瞧眼前这青年,咬着牙挤出一句“告辞”便提着破碎的裤子,带着一脸青肿走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狼狈身影,秦时目光幽深地冷笑了一下,片刻才整了整衣裳,和那沉默寡言,像个病鬼的少年小九一道出了门。 阿浓正在外头与翠烟说话,听见开门声,赶忙转过了头:“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 她及腰的长发如水泻下,娇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狐裘中,衬得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蛋越发地白皙精致,偏嘴唇嫣红,目光明亮,眉间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困意,显露出几许平时少见的娇憨……秦时的眼神一下子就烫了起来,然后他一个侧身将她挡在身前,答非所问道:“冷不冷?快回屋吧。” 那副唯恐小媳妇被别人看去的抠搜样看得翠烟嘴角抽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走,小九儿,咱们睡觉去,明儿还得早起呢。” 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小九点点头,如同一根沉默的竹竿一般护着翠烟回了房,目送她进屋,然后方才转身走进对面的房间。 阿浓叫翠烟临走前看向自己的那个促狭眼神看得十分不好意思,但眼下她更关心黑衣人的事,遂勉强绷住了脸皮,摇摇头道:“不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呀,方才那些黑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与来的时候那些……” “他们是安王世子派来的。” 阿浓愣住了:“怎,怎么会是他?!” “外头风大,咱们进屋说,别着凉了。”秦时没有马上回答,牵着少女回了她的房间,又带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方才继续道,“应该是回家听安王妃说起我们的事情,心中不放心,所以才派人快马加鞭追了过来,想把你抢回去。” “……你怎么肯定那几人就是他派来的呢?” “他们默认了。” 阿浓没有再说话。 若真的只是担心她,至少该问一下她的意见?可瞧着方才那些黑衣人的动作,似乎只想用强将她带回去先……她果真从未了解过章晟。 少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又道:“那他们还会再来吗?” “不会了。”她疑似担心的口吻取悦了秦时,他笑了起来,大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温柔极了,“安心睡吧,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那双干燥温暖的大手里仿佛藏着一种叫人安心的神秘力量,每每叫它们一碰,阿浓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点点头,嘴角绽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也去睡吧,很晚了呢。” 秦时几乎要忍不住低头去亲她,可玉竹就直愣愣地杵在一旁…… 想着这不会看人脸色的蠢丫头明儿就要拿身契走人了,青年郁闷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回屋睡去了。 *** 几个时辰后,安州,安王府。 “你说什么?”看到狼狈归来的三个属下,章晟难言惊诧地拧了眉,“你们三位联起手来都打不过那个叫秦时的?” 为首的黑衣人没敢抬头,只咬着牙,十分不甘心地点了点头:“那人十分狂放,且他还让属下转告世子,说是……说是季大姑娘如今已是他的妻子,疼爱她照顾她已非世子的责任,叫世子不必费心。还有,他还说,就算我们能成功将季姑娘带回安州,世子也已经不是那个能叫她全心信赖的兄长了……” 听到这里,章晟方才还温文和善的脸便一下子变得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那日冲动之下说的那番话……躲在衣橱里的阿浓果然是听见了。她已经看透了他卑劣的心思,已经讨厌他了吧?莫怪这么急着要走,连一天都不愿再多留,连一声道别都不愿与他说…… 章晟握紧双拳,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半晌,他方才闭上眼,声音艰涩道:“还有呢?” “还有……他说让我们转告未来的世子夫人,此番她送给季姑娘的诸多大礼他都一一记住了,来日要……要加倍奉还。” 章晟脸色蓦地一沉,只是还没说话,另一个黑衣人已经忍不住愤怒道:“世子,那姓秦的故意用侮辱我们兄弟三人的方式打您的脸,还对您和未来世子妃口出狂言,实在是猖狂至极!要不要属下多带几个人去把他抓回来……” 话还没完,便被同伴一巴掌打断了。 他们三人是章晟贴身的精兵,在军中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可如今却输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耻小徒手中,这要传出去,老脸都得没地儿搁。偏这蠢货还敢在这里大声嚷嚷,简直是生怕不够丢脸! “一个人就能压过你们三人,那秦时必定不是普通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来历给我挖出来!” “是!”黑衣人们抖着两条冻了一路的腿退下了,独剩下章晟坐在窗前看着外头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斯文俊雅的脸上一点一点叫阴云布满。 *** 章晟对韩芊芊没有太多喜欢,他会答应娶她,无非是因为她身后的定国公府。因此在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以前,她在他眼中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直到徐嬷嬷招供,一切真相大白,他方才知道自己这小未婚妻的心思远比她纯真的外表要复杂得多。 在这日之前,他对这事儿心中虽有恼怒,但也没有太过生气,毕竟圣旨已下,亲事已定,他是娶定了她的。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和安王夫妇一样选择将此事就此压下,不再往下深究——他知道这样做委屈了阿浓,但这委屈他是记在了心中,准备以后补偿她的,所以并没有因此事对韩芊芊生出太多恶感。 可眼下,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机会再去补偿阿浓了——她已经嫁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如同一把烈火,自昨日下午从安王妃口中听闻此事之后便一直焚烧着他的心,叫他焦躁不安,痛苦不已,最终忍不住下了命令派人去将她带回来。 然后他就开始想等阿浓回来之后该怎么安抚她,可谁想人没抢回不说,还遭受了来自情敌接二连三的打击…… 圣人也受不了啊! 何况章晟在阿浓眼中一直是风光霁月,君子无垢的,一朝得知她已发现自己心中卑劣的一面,这青年顿时羞愧愤怒齐齐涌上心头,许久都无法平复。他捏紧双拳,心中翻滚不停,最终到底是没能压下心头的怒火——他起身,大步朝韩芊芊所住的院落走了过去。 迁怒是人的本能,尤其盛怒之下更无法收敛。遂平日冷静如章晟,这时也忍不住在心中怨恨起了韩芊芊——若不是她擅作主张对阿浓下手,他怎么会生出将计就计的想法,和阿浓之间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此时天刚亮,韩芊芊还没睡醒,章晟挥退下人,独自闯进了她的房间。因二人是未婚夫妻,韩芊芊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虽有些惊讶章晟不合时宜的出现,但也并不敢阻拦。 章晟一路行至床前方才停下,看着床上睡颜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他脸上有寒冰一点一点凝结成片。 多么纯真美好的皮囊,和里头那颗满是坑洼的心一点儿也不一样。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冷冽,韩芊芊突然睫毛微颤醒了过来。乍看见章晟,她有些茫然,半晌方才羞涩又雀跃地卷着被子坐了起来,眨着大眼睛问道:“晟哥哥?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又睡懒觉睡过头了呀?” 她说着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下,一派的天真烂漫。可她却不知道,眼下自己表现得越无辜,章晟心中那团邪火便烧得越盛。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再也忍不住,俯身掐住了韩芊芊的下巴,“为什么要算计阿浓,为什么逼走她,嗯?!” 他自来温和如玉,哪里有过这样阴戾的时候?韩芊芊吓得一大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好痛!晟哥哥你捏得我好痛!” 章晟幽暗的眼睛里有冷光不停翻滚,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她:“告诉我为什么,否则……” “是,是桂嬷嬷她……” 章晟猛地收紧握在她下巴上的五指:“少拿那套没用的说辞敷衍我!” 韩芊芊终于哭了出来,她咬了咬唇,终于眼睛一闭,倔强而含糊地说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我只是想叫你快乐,想叫王妃开心罢了!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她,我……我喜欢你们,自然就想做让你们高兴的事情!我不觉得我哪里错了,晟哥哥若实在生气,尽管打我便是!” 章晟一顿,想起了这小姑娘第一回见到自己便满眼仰慕走不动路的样子。 “喜欢就会想要独占,你不嫉妒?不难……” 许久,他方才开口道,只是还没说完,便被满眼泪水的韩芊芊打断了:“我当然嫉妒当然难受!可我更想叫你开心!只要你能开心,不过是与别人一起分享你罢了,我忍的了!” 章晟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晟哥哥,我知道季姑娘嫁给了别人你心里难受,我……对不起,我是真的很想帮你把她留下来的,可……”韩芊芊说着眼泪便大颗大颗掉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章晟眸子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方才放手松开她,声音淡淡道:“不要再私下动她,你才是我未来的妻子,而她……她已经嫁人了,与我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平淡的话中隐藏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有黯然有不甘,有酸涩有嫉妒,听得韩芊芊心中也跟着闷痛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又听这恢复了温润的青年低低一叹道,“对不住,我方才情绪有点失控……有没有伤到你?” 韩芊芊一愣,继而破涕而笑,飞快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晟哥哥不生我的气了吗?” “嗯,只是往后再做点什么事,先与我商量可好?”章晟说着抬手替她擦去眼泪,然后长臂一伸将她抱入了怀中。 韩芊芊受宠若惊,恋慕而炽热地望着自己一眼便爱上了的男子:“好。” 章晟没有再说话。 知道他心中仍记挂着季娢,韩芊芊从甜蜜中回过神,努力压下心头的嫉妒酸涩,状似孩子气地说道:“晟哥哥莫要不开心了,如今世道大乱,英雄辈出,以你的能力,必然能够把握机会一路高升,位于人上的,到时候季姐姐没准儿就后悔想要回到你身边了呢!” 章晟猛地眯眼,有种潜藏的野心已经被她看透的感觉,但他选择和定国公府联姻,本就是为了成就大业,遂也不觉得如何,只心中提醒了一下自己,不可再小看这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聪明些的小姑娘。 他笑了一下:“芊芊对我竟这样有信心?” 韩芊芊重重点头:“当然啦!晟哥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章晟面上的冷意终于全部收起,他伸手轻抚着她被自己掐红的下巴,温润斯文的脸上勾出了几许笑意来,可那笑意并不能抵达他越发幽暗的眸底,只浅浅地停留在了他的眼角。 这丫头说的对,若将来成就大业,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阿浓……她早晚会重新看到他的好,看到他比从前更真实,更强大的好。 *** 安王府发生的事情阿浓并不知道,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一行人便继续上路了。而接下来半个月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众人一路风平浪静地离开南境,进到了淮东界内。 因淮东王的起兵,淮东七州的气氛也没有阿浓离开时那么和谐了——城门口戒备森严了许多不说,往来百姓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紧张。 战火一起,受苦的永远是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这世间残酷的事情。 阿浓很明白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见此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重新变得太平呢? “姑娘,怎么了?”一旁玉竹问道。 “没什么。”事情已经发生,追忆是徒劳无功的,所以阿浓并没有多说,只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最近天儿好像暖和了很多。” “是春天来了。”因阿浓性情温和,待她和善,这小小年纪便吃了不少苦,因此很不爱说话的玉竹近日开朗了不少,她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时间过得可快,或许再一眨眼,夏天也要来了呢。” 阿浓一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可不是。” 春来冬去,一年四季,时光一直在不停地流逝,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总有过去的一天。这天下……想来也总会有回归太平的一日。 她不常笑,但每次笑起来都很好看,玉竹心中欢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撩开马车窗帘便看到了二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秦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目光阴沉地盯着碍眼的玉竹,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才能不知不觉将她赶走。 那天晚上知道她要走了他心中多么高兴啊——阿浓身边暂时没有了伺候的人,他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喂媳妇吃饭,帮媳妇更衣,陪着她一起洗漱什么的,想想就叫人心潮澎湃对不对?可谁想这丫头却死乞白赖地留下来不肯走,生生叫他美好的期待碎了一地。 偏她还是阿浓亲口应允留下的,他想抗议都没法,实在是叫人郁闷。当然更郁闷的是,因为他近来越发放肆的行为,阿浓连马车都不肯让他坐了。 “你骑马的时候很俊。” 一想到这让他初始心花怒放,后来怨念成灾的八个字,青年的目光就更阴沉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亲到媳妇儿的小嘴了! 秦时这样的眼神一般人扛不住,玉竹叫他看了一眼便缩着脖子躲到了角落里去。若非因着阿浓的吩咐,只怕她已经麻溜地贴着车壁滚出去了。 “好冷啊,耳朵都冻僵了。” 看着拉着缰绳保持与马车同步,然后将脑袋探进车窗,开始长吁短叹的青年,阿浓忍了又忍,方才没有笑出来。 这招他自被她赶出去骑马之后每天都要使上四五回,她早都习惯了。只是这人也实在……不知该说他执著还是无赖好,反正总是不肯放弃,逮着机会就要喊一声。 “我刚刚还和玉竹说,这几日天气暖和了很多呢。” “这都是错觉!”秦时斩钉截铁地说完,将左手顺着车窗伸了进来,“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可冰了,跟雪地里的石头似的!” 还雪地里的石头,阿浓没绷住,到底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2016最后一天,继续双更合一肥嘟嘟甜腻腻=w=明年见哟! 然后因为这几天状态挺好的,所以元旦这几天,大花决定不出去玩了,努力保持双更!快给我爱的么么哒╮(╯▽╰)╭ ------------------- 【注】:特别鸣谢【姐被称为是传说】小天使给大花炸的深水鱼雷,以前看到别的大大有可羡慕了,现在我也是有深水鱼雷的人啦哈哈哈哈!非常感谢,太破费了=3=   ☆、第59章 第59章 秦时喜欢极了阿浓的笑容,只觉得初雪消融,春花初绽都比不上她的笑来得惊艳。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想着近来她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了很多,不由嘴角微挑,心中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来。 近来她脸上笑容多了许多,这说明她跟他在一起是开心的吧? 正这么想着,左手突然一暖。 青年回神一看,发现是一只青色的棉护手,布料厚实,样式大方,大小正好能将他的手掌裹进去。 “套上,就不冰了。”阿浓看着他,眸底闪过几许叫人心痒的狡黠。 “……”秦时哭笑不得,却也因这是她亲手做的而心中欢喜不已。他一边宝贝似的接过了另外那只,一边笑叹道,“夫人永远比我道高一丈,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你……”玉竹还在这里呢,阿浓不好意思地嗔了他一眼,“快出去,好好看路。” 秦时叫她这一眼看得通体舒泰,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放下了马车窗帘。 *** 说说笑笑间一天便过去了,这日傍晚,众人来到了一个名唤绿水的小山村。这绿水村位置偏远,距离前头的晋州城还要大半天的路程,秦时心疼阿浓已经坐了一整天的马车,不愿再带着她赶夜路,遂决定在这里歇上一晚。 他们找到了绿水村的村长,重金租下了村长家的青石院子。村长见他们出手这般大方,心中乐开花儿的同时也十分殷勤,不仅吩咐家中妻女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送上,还因他们人多,便将整座院子让了出来,自己带着妻儿暂住到了隔壁弟弟家。 酒足饭饱之后,秦时拉着阿浓出了院子。 “我们这是去哪儿?” “等会再告诉你。” 日落黄昏,云霞如画,大地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苏醒,绽出了新的芬芳。两人并肩走在乡间小道上,踏着夕阳的余晖,往村口的小河边走去。 “那是……”远远地便看见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蓝粉色草地,阿浓有些惊喜地眨了眨眼,半晌方才抬头看向秦时,“那是什么花?” “不知道花名,村长说它们是自然生长的,每年都只在这个时候绽放,咱们来得巧,正好赶上了。”秦时说着拉住阿浓的手,带着她缓步踏入了那片如梦似幻的花丛里。 清幽而不浓烈的暗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少女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欢喜地笑道:“好香。” 似乎是害怕踩坏脚下柔嫩的花茎,她单手提起了裙摆,脚下的动作放得很轻,秦时看得笑了起来,也跟着放慢了步子。等寻了岸边一颗表面平坦光滑的大石头坐下,方才偏头问她:“开心吗?” 富贵人家多喜欢侍弄花草,阿浓其实见过许多比这不知名的野花更美丽的植物,但或许是因为寒冬离去,春光乍暖,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此刻她看着这片蓝粉色小花铺成的草地,心情竟是说不出的明媚开阔。 “嗯。”她笑眼弯弯地点点头,语带赞叹道,“这里很漂亮。” “是很漂亮,不过……”秦时笑着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到自己胸前,低头亲了亲她白嫩的脸蛋,“还是没有你好看。” 被他亲过的地方蓦地烫了起来,阿浓有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快放开,在外面呢!” “没人,我四处看过了。”居心不良的青年低低一笑,无赖地将少女抱得更紧,然后抬手将手中不知何时摘来的小花儿轻轻插.进了她乌黑如云的发间。 阿浓一愣,刚要说什么,便见眼前这细细端详了自己片刻的青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人! 阿浓雪白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捂他的嘴巴,却反被他坏笑着咬住了指尖。 “为什么不让我说?” 他一边含糊地说着,一边暧昧地舔了舔她柔软的指腹,阿浓又羞又窘,用力抽回手,努力绷着脸斥道:“油,油嘴滑舌!” “这可真是冤枉……”秦时爱极了她明明羞得厉害,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他带些霸道地按住想要起身逃跑的少女,低头咬住她嫣红的嘴巴,放肆地闯了进去。 阿浓:“……” 她确定自己是误上贼船了,现在还能反悔不? “好阿浓……把眼睛闭上。” 正这么想着,耳边突然响起青年低哑隐忍又带着一丝·诱哄的声音,阿浓心头猛地一跳,乱糟糟的脑袋顿时糊成了一团,再也没法思考。她下意识地配合他的进攻,整个人如同一潭春水似的软倒在他怀里。 “眼下可还觉得我油嘴滑舌?”许久,秦时方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缠绵的吻,贴在少女耳边坏笑道。 阿浓羞窘得不肯抬头看他,只忍不住掐了他一记以示抗议。 秦时低低地笑了起来。 阿浓耳朵越发地热了,但心头却也忍不住跟着冒出了一朵一朵的,如同花儿一般的笑意。 罢了,贼船就贼船吧,上了再下什么的太麻烦了些,还是认了吧,她在心里偷偷地想。 *** 明月爬上枝头,夜幕渐渐降临,秦贼船终于心满意足地起了身,牵着自家小媳妇往村长家走去。 “冷不冷?” 阿浓脸还烫着呢:“不冷。” 秦时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有种怎么都看不够的感觉,阿浓被他看得好笑又无奈,忍不住别开脸道:“好好走路,不许看我。” “嗯。”青年口中应着,眼睛却没动。 阿浓:“……” 秦时又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少女彻底无奈了,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垂下眸子笑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姑娘真好看,要是能将她娶回家看一辈子就好了。”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阿浓一愣,想起了自己初见他时的场景。 “那……我真是你从别人手中买来的?” 她显然一直不怎么相信他当初那番说辞,秦时轻咳了一声:“你猜?” ……这显然就不是了,阿浓眼皮微抽,抬目看着他不说话。 叫她清凌凌的眼睛一盯,秦时顿时不敢再开玩笑了,摸着鼻子老实地坦白道:“那话是逗你玩的,其实你是我从那些流寇手中救回来的,当日我正好路过那里。” 阿浓:“……” 生气了?秦时心中微紧,轻声解释道:“我并非故意想骗你,只是见你反应有趣,所以方才想逗逗你……当然,若说我没有私心也是不可能的。我心悦你已久,从前便罢了,你离得太远,我无法触及,再多的喜欢也只能藏于心底。可你突然从天而降……” 青年顿了一下,而后伸手抚上少女白玉般的脸颊,温柔地笑叹了一声道,“阿浓,我就再也压不下心里的妄念了。” 阿浓其实并没有太生气,因她心中已经猜到几分真相,且秦时虽骗了她,但后来也很爽快地答应了让她走,并没有以此为难伤害她。她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才没有开口。可听了秦时这番解释后,少女却再也没法保持沉默了,她蓦地瞪大眼,惊诧极了:“从前?什么从前?” “从前……准确的来说,是三年前。”青年轻笑,幽深的眼底似有炽热的火焰在跳动,“在京城。” 那年他去京城办事,返程时遭到身边属下背叛,不慎身受重伤。情急之下他潜入了附近的安国寺,谁想刚进去便发现安国寺里也闹哄哄的正乱着——有刺客意图刺杀那日陪着太子妃及几位公主妹妹前去安国寺祈福的太子。 安国寺是京中第一大寺庙,来往香客众多,太子只是带家人去祈个福,自然不好大动干戈将里头的香客全部清场,偏那日出现的刺客又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竟是完全不顾在场还有平民老百姓,当众便拔刀与太子身边的侍卫们缠斗起来,甚至为了取胜,那些人竟还故意去伤害一旁因为人太多而来不及跑的无辜百姓们…… 这般凶残,顿时就叫太子惊怒交加,他一时也顾不得身后那群女眷了,亲自拎着剑冲上前加入了战局。 厮杀声震天响,血腥味到处蔓延,场景混乱又血腥,看起来十分可怕。养在深宫里的金枝玉叶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呢?顿时哭的哭,喊的喊,整个儿乱成了一锅粥。 秦时那时自顾不暇,便趁机寻了个角落窝着,闭目养神。 谁料就在这时,此起彼伏的惊慌哭声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冷镇定的嗓音:“都莫要乱跑了,快随我进到那厢房里去!” 是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稚气未退,偏又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秦时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那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穿着一袭青碧色衣裳的小姑娘。她生得极美,雪肤黛眉,唇红齿白,好看得像是一幅画儿,只见她一脸镇定地安抚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同伴们,努力带着她们往安全的地方退,像个勇敢的少年。 她脸色苍白,显然也不是不害怕的,尤其是当其中一个刺客发现她的意图,狞笑着朝她扑过去的时候,秦时明显看到她娇小的身子抖了一下。 可她没有躲闪,反而咬着牙挺身上前,将身边两个年纪明显比她大的女子挡在了身后,同时飞快地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以一个极其标准的武学姿势朝那刺客射了过去。 那刺客见此本能地惊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侧身躲开了那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力道的簪子。然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失去了先机——一旁太子的护卫赶来了,而那小姑娘也趁此机会提裙子跑了。 原来是虚晃一招,秦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在她再次被同伴拖累,险些受伤的时候,射出手中的小刀救了她。她脱险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惊叫:“阿浓,你没事吧?!” 阿浓。 这个名字就这样顺着他的耳朵飘进来,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后来援军赶到,刺客们被尽数诛灭,也是这位阿浓姑娘建议太子去请大夫过来给无辜被殃及的百姓们疗伤。托她的福,他不仅摆脱了身后穷追不舍的杀手,还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和珍贵的药材。 因伤势颇重,不好马上启程赶路,他便多在京城逗留了半个月。而那半个月,因闲着无事,他每隔几天就会跑到忠肃侯府的屋顶上偷看她。 越是了解便越是喜欢,最终,她的名字彻底印在了他的心上,再也无法剥离。 说到这里,秦时目光炯炯地笑了起来:“所以阿浓,你能想象当日在雪林中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高兴吗?” 阿浓从震惊中回过神,白嫩的小脸又红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咬着唇转开脑袋,干巴巴地说道:“呃,那,那天你也在啊……不对,难怪有段时间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我,原来是你!” 少女反应过来,顿时顾不得害羞了,只眼皮抽搐地看着抬头望天做无辜状的青年,哭笑不得地嗔道,“我还当自己心思重想多了呢!还,还因此……” 吃了很多安神助眠的补品。秦时想笑又死死忍住了,只利落地低下头认错道:“我错了,娘子打我吧。” 阿浓羞恼交加,也没跟他客气,抬手就打了他胳膊一把,谁想没看准地方,竟打到了他硬邦邦的骨头上,反倒疼得自己差点哭出来。 “……” 秦时低头在自己胳膊上打了一下,佯怒地斥道:“没有眼色的东西,见到我夫人也不知变得软一些,竟敢咯疼她!该打!” 说完便赶忙拉过少女的小手轻轻呼了呼,“还疼不疼?” 阿浓:“……噗。”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呀,她明明不想笑的! ***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了村长家,谁想刚一进院门便嗅到了一丝浓郁的血腥味,秦时猛地眯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阿浓也惊疑地拧了眉,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人快步走进门,正巧碰到翠烟拿着什么东西从大堂里走出来:“咦,你们回来啦?” 阿浓心惊地看着她:“翠烟姑娘,你的手上怎么都是血?!” “哦,方才小九出去闲逛,在村口那边的林子里捡到了一个受伤的人,我刚给他处理完伤口。”翠烟摆摆手笑了一下,看向秦时,“说来此人秦爷也认识,就是楚家的那位家主。” “楚东篱?”秦时有些诧异,那家伙不是说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要在安州多呆上一段时日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翠烟点头:“正是他。” “他伤的怎么样?” “看着吓人,不过不是要命的伤,已经没事了。” 秦时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转身对阿浓道:“我去看看他,你先回屋休息吧。” 阿浓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点点头跟着闻声出来迎她的玉竹走了。 *** 楚东篱右肩叫人捅了个对穿,流了很多血,身上的红衣都染成了暗褐色。他脸色惨白地倒在塌上,紧拧的眉间还能看见残留的痛意。那个名唤阿寒的少年正双眼通红地守在他边上,口中吭哧吭哧喘着气,仿佛是在压抑心中的愤怒。他瞧着也挺狼狈的——白衣上血迹斑斑,俊俏的脸上也被人划了一条大口子,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上头覆着一层白白的粉末,应该是抹了药。 看到秦时进来,少年阿寒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二哥,秦大哥回来了!” 这孩子自上回被秦时打趴下之后就开始叫他“秦大哥”了。 楚东篱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对秦时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秦兄,又见面了。” 秦时挑眉看他:“你这是遭劫了?” 楚东篱苦笑:“可不是,小命差点被劫走。” 秦时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怎么?后门失火了?” “一语中的,看来秦兄很有经验。”楚东篱笑叹道,“幸好命大赶上了你们,不然怕是回不到洛州了。” “这好像是要赖上我的意思?”秦时摆摆手,果断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楚东篱:“好的秦兄,明早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时:“跟你没关系。” 楚东篱叹气:“秦兄啊,做人不能这样没有良心啊,若没有我这半个媒人,你能这么容易娶到季姑娘么?” 秦时微笑:“能。” 楚东篱无言,半晌才又眨眼笑道:“可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除非你们现在就走,不然……” 秦时:“……”刚刚是谁把这麻烦的倒霉蛋扛回来的? 楚东篱狐狸眼弯弯,很自觉地将那些杀手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为首那个有力拔山兮之力,很厉害,秦兄要小心。” 秦时的回答是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阿寒见此有点傻眼,半晌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二哥,秦大哥这是不肯帮忙?” 楚东篱边咳嗽边笑道:“没,咳咳,他是做,做准备去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兄长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但对他的盲目信任还是让阿寒松了口:“那就好,秦大哥身手那么好,那些王八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二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按计划留在安州,而是提早启程回来了的?我们行事明明很小心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暗中觊觎我楚家偌大家业之人。至于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楚东篱温和的语气不变,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飞快地掠过几许阴鸷,“阿寒,不是我们不够小心,而是家里有些人的心啊……变大了。” 里应外合,方才能干成大事不是?只是不知他们投靠了谁,江北?蜀中?还是南境? *** 楚东篱没想到最后竟是阿浓帮他解开了心头的这个疑惑——这天晚上后半夜,有杀手暗中来袭,秦时与翠烟小九等人提早布局,生擒了为首之人,并在他服毒自尽之前及时控制了他。而那个人…… 阿浓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几乎是一瞬间便红了眼睛。 “三……三姐姐?!” 这个杀手竟是她的沈家三姐姐,那个早已战死在天霞关的广阳侯府三姑娘沈鸳! 三……姐姐?这力大无穷,身手极好的杀手头头竟是个姑娘?! 在场众人皆愣住了,直到阿浓哽咽着说出了她的身份,众人方才收起了脸上的诧异之色——沈鸳代父镇守天霞关,与叛军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最终力竭而死的事情是世人皆知的。且她自小力大无穷的事情也并不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传闻中的沈三姑娘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翠烟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阿浓也从滔天的欢喜激动中勉强镇定了下来,她努力憋回眼中的泪,飞快地靠近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沈鸳,颤抖着问道:“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鸳被卸了下巴,眼下说不出话来,但她凶狠而陌生的眼神却清楚地告诉了阿浓:即便她能说话,她也回答不了她的疑惑。 她的三姐姐没有认出她,或者说……她不记得她了。 阿浓愣愣地看着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终于更新上了!新年第一天,各种不顺利,简直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嘤嘤嘤。 虽然还有几分钟元旦就过去了,但是还是要跟大家说一声元旦快乐!然后这一章留言有过年惊喜哟!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新的一年里,希望你们都能万事如意天天开心钱来来! 2016,感谢有你们!2017,希望继续相伴=w=   ☆、第60章 第60章 本已战死沙场的沈鸳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刺杀楚东篱,又为什么会忘记一切?这里头太多谜团,众人一番了商讨之后决定弄昏沈鸳,让翠烟好好儿地帮她检查一下身体——若能找出她失忆的原因,或许一切疑惑就会有答案了。 阿浓不放心沈鸳,跟进了屋子给翠烟做助手,可谁想刚脱下沈鸳身上的衣裳,少女便浑身一震呆住了。 自从文氏病逝之后,阿浓就不怎么哭了,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最无能的东西,它不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只会让人陷进更深的悲伤里,叫人变得软弱颓丧,无法重新振作。她答应过母亲会坚强勇敢地活下去,所以便养成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努力保持冷静的习惯。 可这个习惯在看到沈鸳身上密密麻麻,新旧交替的伤口之后,瞬间崩成了碎片。 “三姐姐……”心头像是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阿浓疼得一个哆嗦,滚烫的眼泪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夺眶而出,视线一下变得模糊。 就连救过各种病人,见惯各种伤痕的翠烟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差不多只有一张脸能看了的女子——她身上这些伤口虽大多都已经愈合,可它们狰狞丑陋的形状无一不显示出她受伤时的处境有多么危险,那样的情况下……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翠烟姑娘,你能看出我三姐姐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沈鸳是阿浓最亲近的友人,她们小时一起长大,长大之后虽隔得远了,感情却从未变淡过,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高兴她还活着,也没有人知道看到她这一身的伤痕,她心里有多疼。悲喜交加的情绪让少女几乎喘不上气,也让她无力再去思考其他,只能任由眼泪本能地往下掉。 翠烟没有说话,只在细细检查了沈鸳一番之后,有些凝重地抿了一下唇。 阿浓心中微跳,连眼泪都忘了擦,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翠烟姑娘?” 翠烟犹豫片刻,抬手指了指沈鸳右肩上那个紫黑色呈月牙状的印记:“如果我没有猜错,沈姑娘会失忆应该和这个东西有关。” 阿浓一愣,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情绪:“这是什么?” “是一种毒。”翠烟难得地正了色,“此毒名唤轮回,据闻能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但它只是一个传说,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关于它的只言片语,并未亲眼见过。” “既能起死回生,又怎么会被称之为毒?”说到正事儿,阿浓的眼泪倏地停住了,她捏紧手中的帕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它……它有副作用,是不是?” “是。”翠烟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人的寿命自有天定,起死回生相当于和阎王爷抢人,乃属逆天之举,哪里是这般容易成功的呢?这轮回之毒虽可使濒死之人重新活过来,但它说到底还是一种毒,这种毒能保人性命,但同时也会让人生不如死——据说中此毒者每十天便会遭受一次千刀万剐之痛,且每痛一次,他都会因之前的记忆太过痛苦而本能地选择遗忘……” 会让人潜意识里选择遗忘一切的痛……不必翠烟多说,阿浓已觉得浑身发凉,如置冰窖。 “因无药可解,中此毒者只能不断地重复这十天一次的痛苦,至死方休,所以此毒才有了轮回之名。不过因为发作的时候太过痛苦,一般人通常熬不过去,基本上第一次毒发的时候就会选择自我了结,如沈姑娘这般已经中毒好几个月却仍坚强活了下来的人……”翠烟摇摇头,妩媚的桃花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前所未有。” 阿浓呆呆地看着她,许久方才从发颤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那古籍上所说此毒无解,不过万物都有自己的天敌,说是无解,倒不如说是还没有人能找到克它之法。” 阿浓一愣,许久方才抬头道:“你说的是,事在人为,前人没有做到的,后人不一定就做不到。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她语气虽轻,可那双刚刚被眼泪洗过的眼睛却是明亮至极也坚毅至极,显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不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翠烟见此也笑了起来,笑容妩媚如常,端得是风情万种,“你放心吧,沈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铮铮铁骨令人敬佩,我别的本事没有,于医术上还是有一些研究的,这事儿交给我便是,翠烟愿倾毕生之力为沈姑娘去寻一寻这轮回之毒的解药。” 阿浓也笑了起来,然后屈身与她行了个大礼:“大恩不言谢,此情我记下了。” 翠烟吓了一跳,赶忙侧身避开:“使不得使不得,叫你家那口子看到该记恨我了!他身手那么好,我可打不过他!” 阿浓:“……”瞬间不知该哭该笑了。 翠烟这才嘻嘻笑了起来:“说来你和沈姑娘感情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 阿浓回神看着床上神色苍白的沈鸳,心疼又动容地笑了一下:“小时候顽皮,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是三姐姐不管自身安危救了我性命的,自那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姐姐了。” “原来如此。”翠烟看着她,唇边笑容越发地深了。这也是个心中赤诚招人疼的,莫怪秦时视她如珠如宝。 *** 听翠烟说完沈鸳的情况之后,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敬佩之色,就连方才嚷嚷着要一刀戳死她给二哥报仇的阿寒也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这样一个勇敢忠诚,坚毅顽强,铁骨铮铮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应该得到这世上所有人的敬重。 “就不知是哪个混蛋给她下的轮回之毒,若能找出下毒者,取来毒.药研究一番,兴许对研制解药能有帮助。”翠烟方才将沈鸳身上老的新的伤口都挨个处理了一遍,眼下累坏了,软软地往椅子里一窝便不动了。 “当日樊林叛军攻入天霞关,三姐姐代父守城,最后一把火和敌方大将同归于尽,这么看来,最有可能带走她并给她下毒的,应该是樊林的人。” 阿浓也已经冷静下来,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看得秦时心疼极了,可惜眼下人多,他只能轻轻捏着她的手心作为安抚。 “大老远地派人来截杀你,你在樊老头面前脸儿不小啊。”这话是冲楚东篱说的,秦爷快烦死这个始作俑者了。 楚东篱苦笑:“秦兄就莫要再埋汰我了,我可不想要这个脸。” 翠烟托着腮转着眼珠子叹道:“养兵要钱,打仗更要钱,樊林志在天下,天下第一富的楚家可不成了他眼里的大肥肉么,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家主也是可怜人呀。不过你前些时候不是已经做了淮东王的小舅子了么,他怎么没派人护着你?” 楚东篱满脸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他显然不想多说,众人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呢,见此心下都有了数——只怕楚家内部和孟怀身边也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没有顾得上楚东篱这边。当日,秦时知道得更多一些——姓楚的怎么说都是楚家家主,身边怎么可能除了阿寒之外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这死狐狸摆明了是想借此事赖上他,把他逼进孟怀的阵营。 想到这,青年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转头对阿浓道:“这人太麻烦了,下次再有刺客追来,咱们直接把他绑了交出去吧?” 楚东篱顿时笑叹一声看向阿浓:“季姑娘才不是这般狠心的人,对吧?” 秦时不爽地瞪他一眼:“什么季姑娘,叫秦夫人!” 楚东篱不想跟这个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卖了人客气了,笑中藏刀地说道:“没办婚礼就还不是,季姑娘若是哪日反悔不想嫁给他了,记得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秦时眯眼,片刻后突然扭头看阿浓,温柔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生出后悔嫁给我的念头。” 阿浓的脸猝不及防地红了。 而一旁众人包括楚东篱:“……”秀恩爱什么的遭雷劈啊! *** 沈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睁眼的一瞬间,她有些茫然,过了一小会儿脑子里方才模模糊糊地浮现一点儿关于自己的信息:孤儿樊十七,幼年时被江北王樊林所救,悉心培养成人,前些日子奉命刺杀洛州楚家的家主楚东篱时因伤失忆,如今……如今…… 想起来了,昨晚她再次对楚东篱发动攻击的时候,不慎被抓了——难怪眼下她全身无力动弹不得,看来是姓楚的那小白脸给她下药了。 真愁人,这可怎么办呢?义父还在等着她回去复命呢。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鸳转头,看见了一个肤白貌美,气质高雅的少女,她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清清冷冷的模样让她心中一顿,莫名地生出了几许眼熟之感。 “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长得竟这样好看!”这话乃是脱口而出,沈鸳自己都愣了一下。可阿浓却猛地抬起头,眼睛微红地笑了起来。 沈鸳家中除了两个比她大一轮的堂姐妹,再无其他姑娘,因此她自小跟着几位哥哥一起长大,养成了一副男孩一般洒脱不羁的性子。除此之外,她还是个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的——每每见到漂亮姑娘都会忍不住上前调笑什么的,简直比家里的哥哥弟弟还要风流不羁! 偏她虽是个姑娘家,可生得浓眉大眼,英气俊秀,又因时常与家中兄弟混在一处,身上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扭捏,多了几分男儿的潇洒利落,调戏起人来不叫人厌恶,反倒多情得紧,总能逗得被调戏的小姑娘们小脸绯红,芳心乱跳,甚至还有那因她穿了男装而将她当成男子,哭着喊着要嫁的。 这句“这是哪家的小美人,长得竟这样好看”,阿浓已经听过无数遍,本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了,谁想……少女心中滋味万千,鼻尖酸涩得厉害,但她没有哭,只是将手中端着的早饭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然后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对沈鸳行了个礼:“三姐姐家的小美人见过三姐姐。” “三姐姐”这个称呼让沈鸳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她记得昨天刚被抓的时候,似乎就有个姑娘一直哭着冲她喊三姐姐。 就是她? 当时天黑,她的注意力又一直在楚东篱身上,因此根本没有看清阿浓的模样,眼下见这少女生得这般好看,顿时有点后悔了——她昨晚对她态度很不好,不知有没有吓到她。 阿浓见沈鸳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似有懊恼,顿时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她这三姐姐自来比男人更怜香惜玉,可惜生错了女儿身,不然定是个风流浪子。 想着她虽失了忆,可性子却还与从前一样,少女心中生出了无限欢喜,她走上前在床边坐下,关心地问道:“大夫说三姐姐生病失忆,不记得我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沈鸳这才回过神来:“我是失忆了,你认识我?” 她的眼里有对美人的欣赏,但更多的是警惕,显然脑中叫人灌了与他们敌对的记忆,这种情况下,不管她说什么,只怕她都不会信。阿浓睫毛微颤,生生将到口的那些过去尽数咽了下去,只点点头道:“嗯,你小时候救过我。” “小时候?”沈鸳愣了一下,她只有最近七八天的记忆,并不记得在这之前的事情,更别说小时候了。或许是因为失忆的感觉让人不安,也或许是出于好奇,她顿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与我说说,你认识我多久了。” “我们两家住得近,所以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你说我长得可爱,比家里小猴子一般丑丑的弟弟好看多了,所以一直将我当成亲生妹妹照顾……” 呃,嫌弃弟弟长得丑,所以去宠爱别家美貌小姑娘什么的,这小美人好像真的挺了解她的……不过她是楚东篱的朋友,也不排除是在说慌的可能。 想到这,沈鸳眯了一下眼睛。 那只姓楚的死狐狸太狡猾了,若不是她反应机灵身手好,早就被那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满身都是心眼的家伙坑得死无葬身之地了。能与他做朋友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心思简单之人,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这么想着,沈鸳便打断了阿浓的话,只笑眯眯问道:“小美人,既然咱们关系这么好,你帮个忙把我放了好不好?” 阿浓难过又觉得想笑,她拧了一旁的帕子,温柔地给她擦了擦脸:“不好,我怕你一走我又找不着你了。” 沈鸳:“……”要不是确定自己是个娘们,她都要怀疑她从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吃干抹净就走人的王八事儿了! 见她无言,阿浓笑了起来,然后问道:“三姐姐失忆几天了?” 沈鸳有点不想理她,但看着少女美丽的笑容,嘴巴却很诚实地出卖了她:“七八天吧。” 翠烟说轮回之毒十日一发作,那么说再有两三日,三姐姐便会再次毒发,熬过这次毒发之后再醒来,她又会忘记之前十天的事情,记忆重归空白。 阿浓在默默地算了一下,心里有些沉重,但面上却不显异样,只端起一旁的白粥,温声说道:“那先吃饭吧,吃饱了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沈鸳确实有点饿了,想了想也没拒绝——反正人家要杀她早就杀了,没必要多此一举往食物里下毒,遂她很宽心地接受了阿浓的投喂,等吃饱之后,还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畅快!” 这样鲜活的她看得阿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叫来玉竹一起帮她穿好衣裳,这才又道:“等会儿咱们就要出发了,三姐姐就与我坐一辆车好不好?” 沈鸳还没如何,一旁的玉竹先愣住了,她想起方才秦时对她威逼利诱,让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滚去坐翠烟马车时的样子,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低头闷笑了起来。 可怜的姑爷。 *** “我要跟楚东篱那龟孙子坐一辆马车。”——好在沈鸳不肯答应,秦时的心思方才没有白费。 他一上马车就搂住小媳妇挨挨蹭蹭了一番,丝毫不知道就在方才自己差点就又要苦哈哈地滚出去骑马了。 不过…… “怎么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嗯?”呆愣中的少女回过神,“只是在想三姐姐为什么非要跟楚公子坐一辆马车。” 秦时:“……” 难怪亲了她半天也没反应,原来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青年不是滋味地看着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好半晌方才答道:“她是不死心,想寻机杀了楚东篱。” 阿浓一愣,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三姐姐眼下浑身无力,怎么……” “杀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没准她是打着咬死楚东篱的主意呢。”秦时这话当然是随口一说,然而话音刚落,后头马车里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楚东篱的声音,听着挺疼的样子。 “姓沈的,你是狗吗?竟然咬我二哥的脸!” “哦,本来是想咬脖子的,没力气所以咬偏了,不好意思啊。” 阿浓:“……” 秦时:“……” 两人沉默片刻,齐齐大笑出声。 阿浓顿时什么愁绪都没了,半晌揉着小脸笑叹道:“三姐姐眼下脑中只有杀楚公子的命令,不肯相信我说的话,这几日楚公子只怕要……咳,辛苦一下了。” 秦时对此十分喜闻乐见:“他活该。” 阿浓嗔了他一眼:“哪有这样说朋友的。” “要不是那家伙非要赖上咱们,我还能带着你四处看看玩玩,慢慢儿地赶路,哪至于这般匆忙。”何况经此一遭,他们在诸反王眼里只怕也已经是楚东篱的同伙,淮东王的麾下了——一想到这秦时便牙根痒痒。 姓楚的太狡猾,直接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眼下他就是不上贼船都不行了,可恨! 不过这些秦时没打算和阿浓细说,一是这些事情太复杂,他不愿叫她跟着操心;二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大晋王朝的国母是她亲如母亲的姨母,大晋那位太子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而淮东王孟怀,再师出有名,再得人心,他也是大晋皇室眼里的反贼。虽说大晋气数已尽,太子也不是死在淮东王手里,可反贼就是反贼,和大晋皇室的立场终究是对立的。就算她理智上能接受他投靠淮东王之事,但情感上呢? 秦时舍不得勉强她,更不愿看到她伤心难过,遂他思索许久,还是决定暂时将此事瞒下来,等日后时机合适了再与她细说。 阿浓不知他在想什么,闻言只摇头道:“早些回去也好,不然阿临和大娘该等……” 话还未完,外头突然想起一阵兵刃交接声,秦时撩开马车帘子一看,眯了眯眼说道:“果然等不及卷土重来了。” 阿浓也探头看了一眼:“是昨晚逃走的那些人?” 秦时点头,飞快地亲了她一口:“乖乖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便身轻如燕地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O′|┛   ☆、第61章 第61章 黑衣刺客们显然是为了救沈鸳而来,他们分成了两拨,一拨在明面上吸引着秦时等人的注意力,另一拨则是趁乱偷摸向楚东篱的车架,试图杀了楚东篱带走沈鸳。但因众人早有准备,他们计划没有得逞,反而还折了不少人。 “这么不惜代价地来救你,看来你在樊林心里地位不低呀。”阿寒出去战斗了,眼下马车里只他们两人,楚东篱放下撩起的马车帘子,转头对吃了软筋散,眼下只能软软倚在角落里的沈鸳笑道。 这显然是在试探她,沈鸳眯眼笑了起来:“樊林是谁?” 你的杀父仇人。楚东篱心中摇头,面上却只叹道:“一个长得很丑的糟老头子。” 沈鸳想了想,没想起来樊林有多丑,她只记得自己有个义父叫樊林,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哦,那就别说他了,影响心情。我们不如来说说你?” 楚东篱挑眉:“我?” “是啊,你长得这么……”沈鸳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个风流又邪气的笑,“如花似玉,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如花似玉……这不仅是在嘲讽他长得像女人,还是明目张胆的调戏!楚东篱笑了起来,片刻突然抓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平坦的胸膛上:“姑娘既然心中疑惑,不如亲自验证一下?” 沈鸳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就眼神暧昧地笑了起来:“好啊,不过这里的大小也是会骗人的,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说着,搭在楚东篱胸膛上的手就垂直往下移,直直地往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探去。 楚东篱笑容一僵,但没有阻止,直到发现沈鸳好像是打算来真的,方才额角微跳,飞快地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大胆惊人的流氓行为。 “你真是个女人?”这下轮到他发问了,不过不是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看着他温和虚伪的笑容下隐隐透出的一丝窘迫,沈鸳先是一怔,而后心中愉悦,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怎么,我检查了你,你想检查回来?” 她笑得张狂又放肆,半点儿没有姑娘家的斯文,反而像个浪荡的纨绔,俊俏的眉眼间尽不羁与痞气。 楚东篱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了,我没有那么重的口味。” 臭狐狸又拐着弯骂她!沈鸳挑眉,低头看着他右手手背上那个青紫肿胀的牙印,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巴:“我口味倒是挺重的,平时最喜欢啃猪蹄了。” 伤处瞬间抽痛起来,楚东篱:“……” 吃了翠烟特制的软筋散,整个人都软成泥鳅了下口还这么重,这死丫头果真不负“大力王”之称。 *** 就在两人互相伤害的这会儿功夫里,外头的刺客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众人收拾了一番,很快便继续上路了。 “可有抓到活口?”看着秦时袖子上不慎溅到的几点血迹,阿浓秀眉微凝。 身上沾了一丝血腥味,虽不浓,但到底不好闻,遂秦时难得主动地坐远了一点:“没,一见情势不好就都跑的跑,自尽的自尽了。” 阿浓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问:“那有发现其他什么线索吗?” 占有欲是爱的附属,尤其秦时骨子里又是个霸道的,遂他不喜欢少女这般关注别人——与对方的性别身份无关,纯粹就是希望她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可他也看得出来,沈鸳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她将她当成了亲人,而并非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想着自己若无法接受沈鸳的存在,只怕他家小媳妇也要接受不了他的存在了,青年只得捏着鼻子忍下心中的醋意,神色平静地笑道:“还真有,方才交手的时候我无意扯破了一个人的衣裳,那人的后颈处,有一个小小的狼牙状纹身。” “在身上纹野兽图腾是江北人才有的习惯,看来三姐姐真是落到了樊林手中!”阿浓一愣,眼中飞快地闪过几许亮色,“翠烟姑娘说若能找到那下毒之人,拿到轮回之毒的样品,或许就有机会研制出解药,既然眼下基本能确定那人就在樊林身边,只要派人将那人抓回来,三姐姐也许就有救了!” 不过想到自己手下如今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少女又微微拧了眉。 她显然还不习惯依赖自己,秦时心中又叹了口气,面上却只笑道:“此事与楚东篱也有关,他会找人去办的,你只安心等着好消息便是。”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阿浓有些惊讶,刚想要说什么,便见他伸手捏住了自己的指尖。 “那些人十分看重沈姑娘,想来不会轻易放弃。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咱们可能得加快赶路的速度了。会有些累,你能行吗?” 阿浓回神,点了点头:“嗯,没问题的。” 秦时将她柔嫩的小手包进自己宽厚的大掌里:“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告诉我。” 阿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好。”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两日后。 这日傍晚,众人来到了一坐无名山脚下。因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众人不好再继续赶路,便在附近寻了一处破庙避雨。 这破庙位于荒郊野外,里头又脏又乱,布满了蛛丝,显然已久未见人烟,不过大堂中间那块儿地倒还算干净——没有太多蛛网,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干草堆,干草堆不远处还有一个早已熄灭的火堆和一些没烧完的枯木枝,应该是之前在此躲雨或是住宿的人留下的。 春雨料峭,阴冷的寒意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从残破的木门中涌进来,冻得人骨头缝都有些哆嗦。众人赶忙架起火堆,这才稍稍暖和了一些。 秦时怕阿浓着凉,忙吩咐玉竹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裹上,可谁想阿浓转眼就将那件披风盖在了一旁沈鸳的身上。 秦时:“……” 见青年脸色一僵,有些郁闷的样子,阿浓歉意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旁正饶有兴趣看着自己的沈鸳,小声解释道:“我穿得厚实,不冷呢,倒是三姐姐穿得太少,我有点儿怕她着凉。” 秦时抵抗不了她的笑,更没法对她表示不满,便只能将账都算在了无辜的沈鸳身上。他阴恻恻地扫了沈鸳一眼,觉得这看起来跟个男人没什么两样的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不过幸好她是个女的,不然以阿浓对她的在意,自己怕是早多少年前就没戏了。 这么一想,秦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了,他摇摇头,刚想说什么,便见沈鸳不怀好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小美人,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偷偷瞪我啊!” 秦时:“……”居然告黑状! 见阿浓朝自己看来,青年赶忙收起怒意,十分无辜地笑了一下,“我眼里只有你,怎么会去看别人?” 沈鸳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顿时哽住了。而阿浓则是努力绷住了脸皮,没有叫自己露出羞涩的样子来,她看了看这俩不知怎么就彼此讨厌上了的两人,语气平静而轻柔地答道:“三姐姐,他是我……” “夫君。” 周围都是人呢!阿浓终于绷不住红了脸,但她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反驳,只声细若蚊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小美人长得漂亮,可惜眼神儿不好,竟挑了这么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做了夫君,沈鸳也不知为何自己心中这般不满,她仔细打量了秦时一番,发现自己心头那种莫名其妙的不满不知为何竟越发地重了。 “他配不上你。” 小美人一看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姑娘,应该配一个同样大家出身,玉树兰芝,气质翩翩的贵公子,而非这么一个容貌瞧着虽还可以,但整体看着粗糙又不羁,没有半点儿贵气的男人。 秦时:“……” 这要是个男的,秦爷现在就能给他脑袋开瓢! 阿浓也是一愣,但她很快就凑过去与她的三姐姐说道:“没呢,他挺好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叫秦时心中怒意一散,眼睛亮了起来。他竖起耳朵,想听她继续夸自己。 阿浓见此低头笑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这样的秦时,心中不知怎么竟有些发柔,忍不住就继续说了起来,“他救过我很多次,若不是他护着我,我或许早就已经……总,总之,三姐姐,他对我很好的,没有配不上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希望秦时能得到沈鸳的认同,只是本能地这么做了。 秦时欣喜于她的态度,可又因她说的话而忍不住心生失望——虽然知道她会答应嫁给自己更多的还是出于感激和依赖,但亲耳听她说出,还是叫他有些想叹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他喜欢她一样,真正地把他装进自己心里呢? 想到这,秦时忍不住苦笑,人心真是贪婪,从前觉得她能在自己身边已是圆满,如今一朝遂愿,便又开始渴求更多了。 他在想什么沈鸳不知道,她只是思索片刻后,对着她的小美人妹妹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能和姓楚的死狐狸做朋友,必然也是心性狡诈之辈,你纵然感激他,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一旁正默默休息的楚东篱:“……” 干他什么事! *** 沈鸳显然是不怀好意,为防她继续挑拨离间,秦时哄着阿浓坐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沈鸳见此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也不以为意,径自闭着眼睛窝在一旁的干草堆里,继续思考起了“如何能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杀了楚东篱这只死狐狸”这个深奥的问题。 来硬的肯定不行,她现在走路都得人抱,软的……这群人奸诈的奸诈,狡猾的狡猾,独独那个看起来很喜欢她的小美人比较好利用,但她先前已经试过,那小美人也只是看着软罢了,并不是个好糊弄的。 哎,她要是个男的就好了,还能对那小美人或是那个给她下药的大美人使一使美男计…… 正胡思乱想着,心口突然剧烈一疼,沈鸳顿时如遭雷击,软趴趴的身子直直地僵挺起来。她无法自控地闷哼一声,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已经被一阵削骨剜心一般的剧痛湮没了。 “三姐姐!”耳边传来的惊慌尖叫声让她混乱的神智有片刻清醒,但很快她又没办法思考了。 “疼……好疼……啊啊啊大爷的疼死你姥姥了!啊——” 嘶哑的呼痛声从她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的牙关中迸出,不过一瞬间,沈鸳的墨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是轮回之毒发作了,快按住她,别让她伤了自己!”翠烟也是第一次看见轮回之毒的发作场景,见沈鸳已经痛苦得以头抢地,顿时咬着牙高声喊道,待阿寒等人死死压住了沈鸳不再受软筋散掣肘的四肢,方才飞快地接过小九递来的银针刷刷扎在了她身上几大关键穴位上。 可沈鸳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她面色青紫交加,双目赤红得如同盛了血,额角青筋更是疯狂直跳,有种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的感觉。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际滚落,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肌肤越发青白可怖,她蜷着身子倒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全身肌肉都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抽搐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尤其是阿浓,身子一晃几乎要昏过去。她知道轮回之毒可怕,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她的三姐姐…… “不,不要咬自己!”痛到了极致,沈鸳实在没有力气再嚎叫了,只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沉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她翻着白眼,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鲜血霎时从她的唇边蜿蜒而下,触目惊心,阿浓全身颤抖着飞奔上前,死死搂住了她,然后慌不择路地将自己的袖子连同胳膊一起递到了沈鸳嘴边,“三姐姐,你别咬自己,咬这里,这里!” “阿浓!”正拿了绳子过来,准备把沈鸳绑起来先的秦时见此瞳孔猛地一缩,飞快地上前挡开了沈鸳咬向她胳膊的嘴巴,“不许做傻事!” “我没有做傻事,”阿浓死死地憋着眼泪不让它流下,努力地保持着冷静,“以三姐姐眼下这个力道,万一不小心咬到舌头,她……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我知道,但……”秦时的话还没说话,耳边已响起一声闷哼声,转头一看,是沈鸳不知为何竟突然暴起,一把扑向了一旁围观的楚东篱,死死咬住了他的大腿。 “放开我二哥!”阿寒目眦尽裂,飞快地冲上去将楚东篱救了下来。 然沈鸳虽松了口,双手却仍死死扯着楚东篱的胳膊不肯放,同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东篱,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杀……杀了楚……楚东篱,才……才能回江北,杀了他……杀了他……” 江北。 这下可以确定她背后之人是樊林了。只是,看着她这痛到极致还不忘执行命令的样子,众人皆一时无言,不知该敬佩还是该叹气——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实在是世间少有。 “翠烟姑娘,你有没有法子能让这疯女人先冷静下来啊?我二哥胳膊都快被她折断了!”唯有少年阿寒顾不得这些,只脸色发白地叫道。 翠烟回神,无力地摇摇头,神色一片凝重:“没有解药,只能硬抗。” “我……我身上有一颗雪莲丸……”说话的是快被沈鸳弄死了的楚东篱,这素来优雅翩然的青年这会儿脸色发青,狼狈不已,也是快疯了,顾不得其他,他赶紧将自己身上救命用的大宝贝拿了出来,“这个,可有用?” “雪莲丸?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能解百毒的,说不定对她有帮助!”翠烟眼睛一亮,飞快地接过那拇指大小的雪白丸子喂沈鸳吃了下去。 楚东篱肉痛不已,但见沈鸳吃了这药之后很快便放开了自己,心下到底是松了口气。 “三姐姐,你怎么样?” 雪莲丸好像能弱化沈鸳的痛苦,她虽还仍在挣扎喊痛,神色却没有那么吓人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刺客们再次出现了。 他们显然是算好了时机来的,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不再是救沈鸳,而是杀了她——这显然是知道沈鸳此番毒发之后就会重新忘记一切,不能再为他们所用,所以宁可毁了她。 杀人比救人要容易,所以这一次秦时等人赢得并不轻松,但一番恶斗之后,他们到底还是取胜了。 雨水伴着血水在这破庙里淌开,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铁腥味。秦时仔细擦去脸上身上溅到的血迹,这才重新进了屋,朝守在沈鸳身边不肯离开的阿浓走去。 “她怎么样?” “好一些了,你呢?有没有受伤?”阿浓方才一直守在屋里没有出去,但外头厮杀声阵阵,她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现象得出情况有多么危险,她边说边打量着秦时,眼底有不容错辨的担忧。 视线掠过她身边终于熬过毒发,陷入了昏迷的沈鸳,秦时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抬起右手看了看:“受了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袖子都染红了还没什么大碍,你……”阿浓急了,起身便朝门口正在给小九上药的翠烟跑去,“我去问翠烟姑娘要点伤药来!” 秦时顿时心情大好,飞快地弯了一下唇。 一旁的楚东篱见此忍不住嘴角微抽:“你也太……” 青年挑眉看他:“什么?” 无耻了。可惜楚东篱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干草堆里的沈鸳便幽幽转醒了。 叫这姑奶奶抓着啃了好几口,闹出了一身伤,楚东篱这会儿简直是怕了她了,一看她朝自己看来,顿时下意识就要跑,谁想沈鸳却满眼惊艳地看着他,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吹了一声漏气的口哨,嘻嘻笑道:“这……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啊……长得竟这样好,好看……” 楚东篱:“……” 什么鬼! *** 这场雨下了小半天,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堪堪停歇。幸好前头不远处就有个小镇,众人一路紧赶慢赶,到底是在天黑之前进城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没有落得个夜宿郊外的凄凉下场。 因沈鸳方才出了不少汗,阿浓担心她会着凉,便叫小二备了热水,准备先帮她洗澡。谁料沈鸳竟摇摇头拒绝了阿浓,指着楚东篱笑嘻嘻说道:“我要他帮我洗。” 众人:“……” “可能是雏鸟情节。”翠烟憋着笑解释道,“失忆会让人心中不安,沈姑娘……大概是因为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楚公子,所以下意识将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阿浓无言,半晌方才哭笑不得地揉着额角道:“可,可楚公子是男的呀……” 秦时没有说话,只摸了摸下巴,看着楚东篱笑得幸灾乐祸极了。 “走吧走吧美人儿,咱们洗澡去!我身上冰冰黏黏的实在不舒服极了!”将自己整个儿挂在了楚东篱身上的沈鸳贴在他耳边催促道——因不确定沈鸳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失去了先前的记忆,翠烟并没有把她身上的软筋散全部解开,所以虽然眼下走路对她来说没什么问题了,但还是很容易就会累。也因此沈鸳方才走两步走不动了之后便赖上了楚东篱,非要他搀着自己进屋。 楚东篱自然不愿,阿寒更是怕她又寻机伤害自家二哥,再三地出言阻止,但沈鸳是个犟脾气,兄弟二人赶着进屋休息,到底还是没能拗过她,满心无奈地妥协了——不过,扶一下便罢了,洗澡什么的就太过分了啊! “沈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楚东篱自己也一身伤,又叫沈鸳折腾了一路,眼下也实在是维持不住万年不变的笑脸了。 “男女……不是,哪有男人能长成你这样啊……”楚东篱生得雌雄莫辩,一身红衣更显风情,沈鸳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女子方才会生出调戏之心,再加上他又是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心中觉得亲近,这才耍起了无赖。不过眼下见众人都这么说,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想了想,沈鸳突然伸出手,试探地拍了拍楚东篱的胸。 “……咳,真,真是个男的啊!误会,呵呵呵误,误会!兄弟,对不住啊!那个……”平坦的触感吓了沈鸳一跳,她呆呆地干笑了两声,随即方才触电一般推开他,抓住了一旁阿浓的手,“小美人儿,走走走,咱们洗洗洗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双更合一,明天应该能回家见阿临啦!   ☆、第62章 第62章 因方才闹出的大乌龙,沈鸳洗澡的时候忍不住连叹了好几口气。 阿浓看着好笑,忍不住问她:“三姐姐可是在想方才的事情?” “啧,别提了,你说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长在一个爷们身上呢!更何况他还风骚地穿了一身红,配上他那张脸,简直跟个刚嫁人的小媳妇似的!谁能想到内里装着的是个抠脚糙汉呢,太坑人了……”沈鸳趴在浴桶边上,一脸郁闷地叹道。身后玉竹在帮她擦身,阿浓没有伺候人的经验,这会儿便只坐在一旁递递东西,打打下手——沈鸳如今记忆一片空白,她不近身陪着心里不安。 抠脚大汉……阿浓先是一呆,而后憋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姐姐是在可惜往后不能随意调戏他了吧?” 她竟能一语猜中自己的心思,沈鸳不由有些惊奇,但想着她先前与自己介绍过的身份,便又嘿嘿笑了起来:“被你看穿了,看来咱们果真是一起长大的。” 阿浓也笑了起来,只是视线掠过她肩颈处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疤时,又笑不出来了。 “这些伤口……还疼吗?” 她眼中盛满了心疼,沈鸳心中微暖,唇边笑容不自觉地加深。 “早就不疼了,不过,”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处处都是伤痕的身体,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坑坑洼洼的丑死了!” “应该都是之前打仗的时候伤到的。”阿浓没有多说,尤其是关于江北和樊林,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虽然翠烟说过这轮回之毒每次发作都会让人失忆,但沈鸳心性坚定异于常人,没人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情,遂众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以免她受到刺激又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打仗?哦对,你之前说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随我爹上战场了,后来叛军造反,我爹为守城而亡,我也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还中了毒,所以才会失去记忆……”说到这里,沈鸳心里突然有几分发沉,胸口也好像叫绣花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三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见沈鸳突然低头揉了揉胸口,神色也有些恍惚的样子,阿浓顿时心中一紧,着急问道。 “哦,没有。”沈鸳回神,拍了拍胸口,“就是觉得这里真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女的,哪像你……” 她说着飞快地伸手戳了戳阿浓鼓鼓的胸前,嘿嘿笑了起来,“又大又软。” 阿浓躲闪不及,被她偷袭了个正着,顿时闹了个大脸红,不过这种耍流氓的事情从前沈鸳也没少干,少女一惊之后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嗔道:“三姐姐!” 沈鸳最喜欢看漂亮小姑娘脸红了,见此哈哈大笑地从水中站了起来:“好好好,不闹了,穿好衣服吃饭去,我饿了!” *** 此后一路上又出现了几波刺客,他们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不仅加派了人手,还用上了车轮战,大有不把秦时一行人一锅端掉不罢休的架势,幸好已经进入淮东地界,明有孟怀派来的兵将保驾,暗有秦时手下的人马护航,众人方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洛州。 知道淮东王孟怀必然已经设下酒宴在前头等着,秦时没有选飞龙村外头那条大路走,而是把楚东篱兄弟往大路边一扔,径自拐到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山道上去了。 “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慢着!”见身边的阿寒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住了秦时的衣角,楚东篱方才摇头笑叹道,“好歹同甘共苦了一场,秦兄这么做是不是太过狠心了?此处离城门口还远着呢!” “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秦时啪的一下打开阿寒的手,这才对楚东篱冷笑道,“论狠心谁能比得上你?楚家主这话说得也忒谦虚了些。” 不小心把他心尖尖上的小媳妇也暴露在了樊林等人的眼中,楚东篱知道秦时没跟他了却这段恩怨之前绝对不会答应孟怀的招揽,遂这时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苦笑着作了个揖道:“不敢当,那时情况紧急,在下也是情非得已方才出此下策,还请秦兄原谅则个。” 眼看马车里的阿浓探出脑袋朝这边看了过来,似乎在疑惑发生了事情,秦时只得暂时放弃狠揍这家伙一顿的冲动,警告地看着他说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说这个,快走,看你烦!” 说完便一挥马鞭,“驾”地一声跟了上去。 谁能想到在外行事那么凶残的家伙竟是个情圣呢?楚东篱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哭笑不得。 自家二哥很少有这样吃瘪的时候,阿寒想笑又忍住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二哥?表姐夫还在前头等着咱们呢。” “听闻七星山上风景秀丽,景色宜人,难得来了,若不前去见识一番,岂不是太过可惜?你先回去吧,跟姐姐姐夫交代一声,过几日我再去王府拜见他们。”楚东篱想了想,片刻拍拍阿寒的肩膀,甩着袖子朝秦时等人跟了过去。 这是一段上坡路,马车行得比较慢,养了一路,伤口早就已经痊愈的楚东篱很快就赶上了一行人。 “臭狐狸,你怎么又回来了?”说话的是懒洋洋趴在马车窗口晒太阳的沈鸳。也是机缘巧合,她两天前再次毒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又是楚东篱。不过这回她照例调戏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摔了一跤,差点把门牙给磕坏了,楚东篱因此幸灾乐祸不止,这两天没少拿这事儿暗损她,遂这回沈鸳看他完全没有上一次那么顺眼,一口一个“臭狐狸”叫得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楚东篱倒也不以为意,只慢条斯理地跟在马车边,边走边答道:“不告诉你。” “稀罕!”沈鸳白了他一眼,片刻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扭过头问一旁正骑马慢行的秦时,“妹夫,你们家一般怎么对待不速之客?” 秦时被那声“妹夫”叫得通体舒泰,再看这整天霸占着自家媳妇的家伙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他本想直接动手把不死心跟上来的楚东篱扔回去,不过见沈鸳的身边阿浓也探出了脑袋,有些好奇的模样,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只嘴角微弯地答道:“那得看不速之客带的伴手礼够不够贵重了。够贵重的自然请进来好生招待,不够贵重的……礼物留下,人么就不用进来了。” “那像他这样什么都没带的呢?”这答案显然很合沈鸳胃口,她哈哈一笑,又指了指两手空空的楚东篱。 “毫无诚意就上门的,自然是用扫帚打出去。” “哈哈好!这待客之道我喜欢!一会儿扫帚交给我,我来帮你!”沈鸳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楚东篱,笑得张狂极了。 楚东篱:“……”突然有点怀念上次那个“怜香惜玉”的沈鸳了。 “我这般会持家,你是不是该夸夸我?”秦时懒得管那两人的官司,骑着马绕到另一边的窗口,笑容痞痞地问自家媳妇道。 阿浓以为他有话跟自己说,便与玉竹换了个座,谁想他只是想跟自己贫嘴,顿时好笑地嗔了他一眼。不过知道他是想逗自己开心,她也没扫他的兴,忍着笑小声地回了一句:“嗯,夸你。” 秦时弯腰凑近她,不甚满意地问道:“就这样?” “嗯,夸你嘛。”近来越发活泼了几分的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道。 “你就坏吧,”秦时凑到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都记着呢,等到家了再与你细算。” 因沈鸳之故,他已经好多天没能与她亲近了,眼下说着这话,顿时心头一动,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火光。 阿浓扛不住他这样的眼神,脸蛋顿时烫了起来。她赶忙移开视线,口中小声地说道:“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这样的她说不出的灵动可爱,秦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雪白的耳垂,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就会装傻。” 阿浓红着脸躲开,嘴角却忍不住跟着弯了起来。 不装傻还不被他吃了呀! *** 众人在茂密的山林小道上七绕八绕好一会儿方才抵达了群山环抱之中的飞龙村。 “我的爷爷诶,小阿浓你是怎么把自己嫁到这么个山沟沟里来的?!” 阿浓之前出村的时候也是这么绕出去的,遂这时倒也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只抬头对她眉头拧得死紧的三姐姐笑道:“这里风景很漂亮,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一个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他……”想到两人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沈鸳到底是生生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只长叹一声道,“这姓秦的也不知祖坟上冒了多少青烟才能娶到你,真是便宜他了!” 方才还叫他妹夫呢,转眼就姓秦的了。阿浓好笑地看着她,心中却暖洋洋的——三姐姐不管变成什么样,心里都是护着她的。 “我会过得很好的,三姐姐莫要担心呢。”她说着,又看了神色同样诧异的玉竹与她身后另外几个当日不肯拿了身契离去的奴仆一眼,眸底掠过几许微光。 看了她未来的生活环境,这些人还会如一开始那般坚定地选择留下吗? “罢了,有我在,总不会委屈你。”沈鸳摸摸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看见秦时的时候就觉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处处都不顺眼了。 不过秦时这会儿也没工夫和她计较——秦母怕生,一次性让她见那么多陌生人她会受不了,遂他不打算带翠烟楚东篱等人上山,而是将这群统统都是不请自来的家伙安排住进了山下那座空置已久的院子。 因他提早写了信回来,白羽已经事先安排了人把院子打扫干净,不过一行人原本预计今晚才会到,没想走得快了些,大中午就到了,遂白羽和秦临得到消息匆匆下山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在秦时的安排下各自回屋安顿去了。 “哥——” 刚将马车上卸下的东西搬进屋子,外头就响起了一声嘹亮欢喜的尖叫声,秦时笑着转过身,一把将炮弹一般朝自己冲来的弟弟抱了起来。 “你,你回来了!” 将近两月不见,男孩仿佛瘦了一些,只一双墨玉般的眼睛仍是如同天上星子一般明亮璀璨。他死死地抱着自家兄长不放手,整张小脸都叫喜悦映衬得闪闪发亮。 出门那么久,秦时也有点想念这小家伙,大手重重揉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有些心疼地笑问道:“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抱着怎么还轻了?” “我,我有好好地吃,吃饭!不信问,问师傅!”秦临赶忙摇头,而后指了指紧随其后进来的白羽。 这胖子果不其然又胖了一圈,且还红光满面的,看起来精神极好,秦时顿时笑骂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抢阿临饭吃了?怎么他瘦了许多你却又肥了一圈?” “冤枉啊大老爷!”白羽捧着胖肚子滚了过来,“是小家伙自己想哥哥想得吃不下饭,每天留剩饭给我吃的!” 从前秦时也经常离家,但通常十天半个月就会回来一趟,这还是小家伙第一次这么久见不到兄长,因此确实心中想得厉害,不过…… 秦临赶忙将脑袋埋在哥哥肩膀上,不好意思地蹭了两下,小声儿地说起了八卦:“我,我有吃的,是师,师傅盛,盛得太,太多了。他最近可,可会吃了,因为嫣,嫣然姐姐说,说肉多可,可爱……” “小没良心的,是不是跟你哥悄悄地说我坏话呢!”白羽凑着胖脸想偷听,被秦时一巴掌给挡开了。 “去去,找你的嫣然妹妹炫肉去!别来打扰我们兄弟俩说悄悄话!” 白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老脸一红,飞快地轻掐了秦临屁股一把:“小崽子不许胡说!” 秦临抬起头,小脸红扑扑地笑了起来,纯真又无邪:“没,没胡说。” “啧啧,看来真有情况啊!”秦时自然相信自家弟弟,顿时坏笑着拍了拍白羽的肩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逼哥哥大刑伺候。” “哪有什么情况,别听这小家伙胡说八道!”这胖子口中这么说着,面上却笑得仿佛一只成功偷腥了似的猫儿,看起来猥琐荡漾极了。 “装吧你就。”这时阿浓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秦时顿时顾不上这胖子了,丢下一句“本大人公正廉明,给你一点儿时间组织措辞”就抱着秦临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哥说到做到,把你嫂嫂给哄回来了,厉不厉害?” “厉,厉害极了!” “嫂嫂还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只和土豆长得很像的花灯,一会儿叫她拿给你,嗯?” “嗯!” 见他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秦时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笑问道:“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娘的身体好不好?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没,都,都好,娘就是想,想你和嫂,嫂嫂!” “嗯……” 兄弟俩说着便走到了阿浓跟前,许久未见,秦临有些羞涩,但还是声音响亮地唤了一声“嫂嫂”。 “阿临。”阿浓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自己当日是瞒着他离开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歉意地笑道,“当日不辞而别是不想让阿临难过,阿临可有生我的气?” 秦临越发不好意思,赶忙摇了摇头:“没,是,是我做,做的不对。” 阿浓心下一松,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像瘦了些。” 秦临羞涩,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见了鬼似的尖叫:“师,师兄?!” 男孩转头一看,发现是个长相和嫂嫂一样漂亮的陌生姐姐。那姐姐正震惊地看着他的胖师傅,大大张开的嘴巴感觉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是怎么了?这个姐姐是谁?秦临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 *** 翠烟实在没想到从前气质出尘,高贵俊秀的师兄会变成如今这副又胖又猥琐的鬼样子。她先是震惊,而后是伤心,最后顾不得其他,抱着白羽的胳膊便嘤嘤大哭了起来。 白羽没想到她也跟着过来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刚说出“翠花”两个字,便见余嫣然欢天喜地地从门口冲了进来。 “阿时哥哥,季姑娘,你们终于回——”后半句话在看到院中抱作一团的两人时戛然而止,黑脸少女看看神色慌张的白羽,又看看连哭泣都妩媚至极的翠烟,好半晌方才愣愣地说道,“这……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白羽一瞬间心虚极了,赶紧将翠烟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紧张地对余嫣然解释道,“小黑妞你千万别误会,翠花是我师……义妹,跟亲妹妹一样的!” 翠烟骤然愣住,倒是余嫣然听了这话猛然回过了神。只是想着这死胖子昨天还在嚷嚷着要娶她,今儿就和别的女人——尤其是那么漂亮的女人搂作了一团,少女心中顿时如同打翻了一坛子陈醋,那叫一个酸啊。 她暗暗咬牙,半晌方才点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她就没再理他了,径自甩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朝秦时三人跑了过来去。 义妹?她大哥余东最开始喜欢上莫玲玲却不好意思表白的时候,也是打着“义兄”的名义去人家跟前献殷勤来着! “阿时哥哥,季姑娘,欢迎你们回来。”少女越想越觉得心口发堵,虽还带着笑,可方才朝气蓬勃的脸蛋眼下却皱巴巴地蔫成了一团。 秦时和阿浓对心照不宣地视了一眼——这俩从前一见面就要往死里掐架的家伙只怕是在他们离家的这段时间里掐出异样的感情来了。 “好久不见,余姑娘,往后叫我阿浓便好,我也叫你嫣然,行吗?”余光见白羽正要往这边跑,而翠烟又因此红了眼睛,阿浓轻咳一声,赶紧一手拉着从秦时怀里跳下来的秦临,一手拉着余嫣然往屋里走去,“我正要带阿临去看路上买来的小礼物,嫣然也一起来吧!” 余嫣然原本还没有理清楚自己对白羽的感觉,眼下叫这事儿一搅和,心里一下子乱成了浆糊,遂此刻也没挣扎,胡乱点点头就跟着阿浓走了。 白羽本来想去追余嫣然跟她解释一番,不过想着那稀里糊涂的丫头似乎还以为自己喜欢着秦时,脚步又生生停住了。他摇摇头,转头见翠烟一双美目正冷冷地盯着余嫣然,顿时心中暗叫不妙,赶忙挤出笑容道:“翠花儿啊,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翠烟回神,优雅地擦去眼泪,冲他露出一个梨花带雨的浅笑:“跟过来看看师兄是怎么被村姑叼走的呀。” 她声音很轻,可白羽却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双手合十道:“姑奶奶,求求你别这么笑了,渗人。” 这丫头看着娇媚可人,其实骨子里霸道又执拗,尤其对待他的仰慕者,更是一贯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从前便罢了,他没有喜欢的人,可如今……想到这丫头在某些事情上根本听不进劝,白羽顿时愁得头都要大了。 这可怎生是好呢?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翠烟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住了,许久,她方才红着眼睛冷冷地问道:“你不是我的师兄,你是谁?” 眼前这人和过去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她的师兄生得清俊出尘,貌若潘安,她的师兄一举一动皆如画优雅,她的师兄……她的师兄绝对不会喜欢一个黑煤球似的小黑妞! 翠烟咬牙忍住心头的酸疼,暗暗地想,他绝对不是她的师兄! 白羽默然,半晌收起方才作怪的模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翠花儿,从前的白玉已经死了,如今,我叫白羽。” 翠烟咬着唇没有说话,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夹杂着惊慌的倔强。 “是不是有点后悔来看我了?”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当做亲妹妹疼爱的人,白羽见此也有些心疼,他叹了口气,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胖肚子,对听到声音默默走出来站在了翠烟身后的小九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声音温和地解释道,“这么多年我不让你来找我,就是怕你接受不了。当年喝下那副药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白玉公子了——不仅仅是因为外貌,更多的是,我终于可以卸下那副高高在上的虚假面具,做回真实的我了。翠花儿,记得吗?当日离开天音阁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此生我再也不会做回那个冰冷无情,为虎作伥的白玉了,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我。可惜你们熟悉的是那个我,也一直以为我就是那样的人,所以……哎,你怎么就不听话非要跑到这里来呢?这下要失望得哭鼻子了是不是?” 翠烟没有说话,倒是一旁默默围观的秦时有些讶异地挑了一下眉:“白玉公子?胖爷来头不小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临睁着漂亮的大眼睛跟大家说:好久不见。 嫣然甩着长长的麻花辫跟大家说:好久不见。 白羽抱着圆滚滚的胖肚子跟大家说:好久不见。   ☆、第63章 第63章 秦时早知白羽身份不简单,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当年那个盛名与骂名齐飞的白玉公子——无他,实在是外貌也好,性格也好,为人处世的态度也好,二者皆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玉公子出身百年书香世家白家,乃当世有名的美男子,传闻他风度翩翩,清俊如仙,走在路上能引万千少女掷果盈车。且他天资聪颖,极具慧根,六岁便叫传闻中精晓百家学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占卜算命,懂行军布阵,善纵横八卦的当世奇人空山先生亲自点名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栽培,宠爱有加——可惜十三岁的时候,这孩子不知为何突然作死地非要认深得永兴帝宠信,为人却十分卑鄙险恶的国师青城子为义父,因此惹怒空山先生,被逐出了师门。 之后那些年里,白玉公子帮着青城子排除异己,祸乱朝纲,没少为虎作伥干缺德事儿,生生把自己从前白玉般清白无暇的美名给毁了干净。直到四年前,青城子不知因何事突然惹怒了永兴帝,白玉公子进宫为其义父求情,却倒霉地遭了牵连,他才消失在众人眼里——盛怒之下的永兴帝直接判了这父子二人斩立决,半点都没有留情。 此后世上再无白玉公子,他的事迹也渐渐被岁月的烟尘所没,再不复曾经。 可原来这家伙压根没死,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五官都快被肥肉挤没了的死胖子,在他家白吃白喝赖了四年! 秦时捏了捏白羽发面馒头似的大肥脸,只觉得匪夷所思:“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过去种种对白羽来说已譬如前世,他其实很不愿提起,不过事己至此,他也没想再隐瞒什么,遂揉着被秦时捏疼的胖脸,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故事并不复杂,也有点儿俗套,但听在耳中却叫人心情沉重,忍不住唏嘘——原来当年白羽不顾师命非要认青城子为义父,是为了伺机接近他,从而寻找机会报灭门血仇。 没有人知道名震天下,出身高贵的白玉公子其实并非是白家家主的亲子——他是白家旁系一个不起眼的末流小官之子,因其亲生父亲曾对白家家主有过救命之恩,全家遭难之后他方才得以被白家家主寻机收养。 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白羽四岁,已是记事的年纪,他亲眼目睹了父母姐弟的死亡,小小的心因此被刻骨的仇恨填满。在他十七岁之前,找到仇人取其性命就是他唯一的目标。所以十三岁那年终于查到当时权势滔天的青城子就是杀他全家的凶手时,他不顾师傅空山先生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复仇之路——青城子身手好,又会邪门歪道,再加上老奸巨猾,疑心病重,并不好对付,当时还是小小少年的白羽只能选择用暗中潜伏的法子徐徐图之。 功夫不负有心人,少年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彻底铲除了青城子及其全部党羽。不过他太过决绝,差点把自己也赔进去,幸好有空山先生在,方才险险保住了一命。 秦时听完什么话都没说,只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他的胖肚子问道:“那你这身肥肉是怎么回事?” “药物副作用,”白羽哀怨地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嫉妒地看了因情场得意而越发俊朗了的小伙伴一眼,“本公子以前比你可俊多了。” 这胖子大概是从前伺机报仇的时候过得太憋屈太苦了,因此心事一了,顿时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放飞自我收不住了,难怪前后差距大得翠烟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秦时暗暗摇头,见听完这一切,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的翠烟又哭上了,顿时幸灾乐祸地拍了拍白羽的胖肚子,甩下一句“保重”就跑了。 默默诅咒了一下不讲义气的小伙伴,白羽这才叹着气对翠烟道:“如今这个才是真实的我,翠花儿,从前的白玉,咱们就当他死了吧。” 翠烟抬起红彤彤的眼睛怒瞪他:“不许你这么说他!我师兄没死!他永远都不会死!” 白羽:“……”他又不是长生不老的老妖怪,怎么就不会死了? 想到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师兄都是眼前这死胖子装出来的虚假一面,翠烟感觉自己一颗红彤彤的真心简直就是喂了狗,顿时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伤心了。 “你……” “闭嘴!我不听!”话还没完,伤心欲绝的女子已经跺着脚掩着面跑了。 “……”白羽哭笑不得,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希望小丫头快点想通,哎,小九快去跟着,别让她出什么……” 转过身才发现,始终如影子般沉默的小九早就已经如一阵轻烟追过去了。 “……事。”白羽摸摸鼻子,随即又摇头笑了起来,他抬头看着院中桃树冒出了碧绿新芽的枝桠,许久方才释然一笑,自言自语一般念道,“很快就有桃子可以吃了吧?” *** 秦母还孤零零一个人在山上等着,遂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之后,秦时便抱着秦临带着阿浓往山上去了。 一家人许久未见,其他人包括白羽都没有跟上去凑热闹,吃完饭就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和离开时银装素裹的模样不同,眼下的山林间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花草破土而出,枝叶冒出新芽,山泉叮咚作响,鸟儿叽喳相鸣,放眼望去,处处都是蓬勃的生机。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景致,阿浓心中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又有些一些说不上来的忐忑。 或许是因为这里就是她将来的家,她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 “累不累?” 秦时的话让少女回了神,她摇摇头,露出一个浅笑:“不累,我记得就快到了是吧?” “嗯。”秦时眼中浮现点点笑意,指了指前方的小道,“前面有个岔路,还记得往哪个方向走吗?” 阿浓想了想,答道:“左边。” “嗯,真厉害。”秦时笑意更深,又问,“左拐之后的路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还记得吗?” “嗯?”阿浓想了想,没想起来,“这个倒没有注意。” 秦时笑着看向弟弟:“阿临告诉嫂嫂。” 哥哥嫂嫂都回家了,秦临开心得一路上笑脸都没停过,听见这话,男孩儿赶紧高声答道: “是一块长得跟,跟人似的大,大石头!” “长得跟人似的大石头?”阿浓有些好奇,“莫非是形状肖人?” “嗯,是个侧卧在地上的女子模样,等会儿你就看到了。” “女子?是自然形成的吗?” “嗯,关于这块石头还有个传说,说是从前这山上有一户人家……”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看着门框上那副经历了风吹雨打,已经变得半新不旧的春联,阿浓脚下蓦然一顿,想起了当日在秦家过年时的场景。 春联,花灯,饺子,烟火……一切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少女眉眼一下子软了下来,心头的忐忑也散去了不少。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个地方留给她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呢。 “可算把你娶回来了,”正想着,右手被人轻轻地握住了,身边高大的青年贴了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欢迎回家,娘子。” 阿浓心中猛地一动。 她抬头看着这眉目温柔俊朗的青年,一颗心仿佛落入了一片柔软无比的棉花海中,彻底安宁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少女脸颊微红地垂首笑了起来:“往后……请多指教,相公。” *** 秦母神志不清,不知道阿浓离开已经快两个月了,她一直都只记着秦时当日哄她说自己要陪阿浓出去玩几天的事情,遂老太太这时再见到阿浓,态度和从前无差,一点儿都没有发生改变。阿浓将路上买来的礼物拿出来给她,又耐心地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招来秦临陪她拆礼物,自己起身往厨房走去——秦时正在做午饭,而她如今既然已经嫁到秦家来,自然不好再如从前一样干坐着等吃饭,遂少女准备去给他打打下手,顺便学习一下怎么做饭。 刚出门走了两步,一只长大不少的毛团子嘎嘎叫着蹦了过来,阿浓脚步一顿,有些惊喜地弯下腰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土豆?” 嘎嘎。 “你还认识我吗?”两个月不见,小东西肥了好几圈,毛色也变深了不少,只一双黑豆眼还是一样逗萌。 嘎嘎嘎。 手指被轻轻啄了一下,有些痒痒,阿浓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便想起了自己从林子里抱回来的那窝白蛋。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它们应该也已经破壳而出了吧?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可不可爱…… 少女心中有些期待,便回屋去问秦临,可秦临却摇摇头,随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来:“还,还没出来,我带你去,去看!” 阿浓一愣,有些失望也有些诧异:“一只都没有孵出来吗?那……是不是孵不出来了?” 秦临边跑边摇头:“师,师傅说它们好,好像和一,一般鸟儿有,有些不一样,所以,所以会迟一点!” 不一样?阿浓一愣,心中大为好奇,也不再多问,只快步跟着男孩往杂物房走去,谁想才刚进门看了一眼,这好奇就变成了震惊—— “阿,阿临!最中间那个蛋,那个蛋它,它裂开了!” 秦临一愣,猛地瞪大了眼,紧接着尖叫一声转身便朝隔壁厨房冲去:“哥!哥!出,出来了!它们出,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卡文了,所以晚了点,这几天要好好整理一下后面的剧情了~   ☆、第64章 第64章 等秦临拉着秦时回到杂物房的时候,那窝小家伙已经全部破壳而出了。 阿浓正身姿拘谨地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观察着它们,许是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她看起来有点无措也有点儿紧张,自然,更多的还是新奇。见兄弟二人进门,她再也压不住兴奋,眼睛亮亮地站了起来:“它们都出来了!一共五只!不过我不认得它们是什么鸟……” 她看起来依然是矜贵优雅的,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比从前灿烂许多也孩子气许多,秦时笑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捏了捏她的手心:“这么开心?” 阿浓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冷静自持的,但此刻她实在是有些镇定不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生命的诞生,且它们还是她亲手从树林里抱回来的!这么想着,少女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柔软至极的感觉,她点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挺有趣的,我从前没见过……对了,你快看看,这是什么鸟儿?” 秦临也指着那窝黑豆眼,小鸡嘴,浑身灰不溜秋不起眼,只一双青中带蓝的爪子十分惹眼,此刻正冲着阿浓啾啾直叫的小家伙对他兄长道:“不是山,山鸡,也,也不是野鸭,鸭子。” 和他们一开始猜测的不一样。 “嗯,不是。”秦时点点头,仔细看了看,片刻才道,“太小了,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等什么时候带下山叫大家一起看看,没准有人能知道,现在先弄点水和食物给它们吧。” “这,这个我会!” 秦临兴奋地转头对阿浓道,“我来教,教嫂嫂!” 阿浓笑着点了点头:“好!” 看着两人着急忙慌又兴奋不已的样子,秦时倚在门口轻轻笑了起来。 他眼神温柔,像是有春风轻拂而过。 *** 吃完午饭后,秦时和秦母说了要带她住到山下去的事情,秦母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一听秦时说他再有两个月就要和阿浓举办婚礼,顿时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就点头应了下来,然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阿浓的手,美滋滋地笑了起来:“儿媳妇儿媳妇,成亲了之后你就会给我生大胖孙子了是不是?” 从前听到这些话只觉得恼羞无奈,眼下……虽然嫁人之后生儿育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毕竟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阿浓脸蛋蓦地烫了起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呢娘,我们一定努力,尽早生个大胖孙子给你抱。”秦时却很淡定,答完了还转头问他家小娘子,“对吧?” “……”阿浓不想回答他,可秦母正眼儿巴巴地看着自己,少女不忍叫她失望,最终只能强撑着脸皮,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秦母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午睡了,秦时哄弟弟看着她,然后一脸正人君子地拉着阿浓去了自己的房间:“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阿浓不明所以地跟着去了,结果一进门便被瞬间化身为狼的青年按在门板上狠狠欺负了一顿。 阿浓:“……”这人真是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方才不甚满足地放开怀里的少女,他一手紧紧圈着她的细腰,一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嫣红欲滴的唇瓣,眼中像是有两团暗火在燃烧:“真想立刻就成亲。” 这一路下来,阿浓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的亲近,面对这样的情况,虽心下仍难免羞涩,却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手足无措,她强作镇定地推了推他,转移话题道:“你……你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我看的。” 秦时无赖地抱紧了她,不肯放手:“那个一会儿再说,先让我抱抱你,我都很多天没能好好抱你了。” 阿浓好笑又觉得难为情,忍不住抬目看他:“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小孩儿?”秦时挑眉,突然侧头咬住她的耳垂吮了吮,声音低哑地问道,“嗯……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阿浓浑身微颤,差点没软倒在地,她脸色通红地推开这调戏手段越发熟练的老流氓,试图逃跑:“你……别闹了,我要去看绿豆它们……” 绿豆是那五只暂不知品种的灰毛团子中的老大,剩下的几只分别叫红豆,黑豆,黄豆和毛豆。 好不容易才把那群碍眼的家伙都打发掉,秦时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便大步朝床边走去:“一会儿再去看它们,现在,好阿浓,先解解为夫的相思之痛嗯?” “……”阿浓红着脸挣扎,“每天都有见面,相什么思呀!” 秦时将少女往床上一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地说道:“每天见面又有什么用?你的心思都在别人身上。” 那个别人,自然是指碍眼的沈三姑娘了。 阿浓:“……”搞半天是醋了,这人…… 少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三姐姐身子有恙,我自该多关心她呀。” 秦时理直气壮:“我也有,我饱受相思之苦呢。” 阿浓简直要拿他没办法了,好半晌方才无奈地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秦时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红唇:“每回都是我主动亲近你……” 这是要她主动?阿浓的脸一下就红了。但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飞快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本以为他会趁机反客为主,进行下一轮的耍流氓行为,谁想他却只是抚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眸子深深地笑了起来。 对他的亲近不反感,也愿意主动亲近他,她心中应该也多少是有他的吧? 阿浓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明白了他心下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患得患失。 心口突然有些发烫,也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少女神差鬼使地抬手捧住青年的脸,再次认真地亲了上去。 这一次,她吻了他许久方才放开。放开后,她红着脸,语气轻柔,头一回用从前和母亲撒娇一般的语气说道:“你方才说有东西给我看的,还不快去拿过来?” 这是秦时第一次明确地感受都到她虽然依然不够清晰,但意外坚定的心意。他先是惊诧,随即便觉得心口被一只滚烫的手重重捏了一下,捏得他全身的血液都急速翻涌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感情得到回应更美好的事情,他抱紧她,俯身在她颈边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如鸿毛也重如泰山的吻。 此生也好,来世也罢,他必永不负她。 ***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之后,秦时终于心满意足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小木盒里装的是一套镶金碧玉梅花状的首饰以及一块圆形玉佩,还有两个绣着花鸟图案的荷包。 这些都是她的贴身物件,阿浓一眼就认出来了。 “果真是让你给收起来了。”若非当日醒来的时候它们都不翼而飞了,她也不会相信秦时那个说她是他买来做媳妇的玩笑,少女想着便嗔了这一早就居心不良的坏蛋一眼。 秦时也不以为意,只笑着解释道:“那会儿你烧得厉害,我抱着你骑马狂奔去找大夫,怕路上给颠丢了,所以就把它们都摘下来放起来了。” 当然,后来一直没有拿出来还给她就完全是私心作祟了。 阿浓没有再与他计较,只是有些怀念地摸了摸那块圆形玉佩,轻声说道:“这块玉佩是我的外祖母送给我娘和姨母的,她们每人都有一块,样式一模一样。可惜娘留给我的那块被丫鬟不小心摔碎了,姨母为了哄我开心,便将她的这块送给了我。” “皇后娘娘待你很好。”看着因旧物失而复得而露出明媚笑容的少女,秦时有点儿后悔没有早些将这些东西拿出来还给她。 “嗯,她一直很疼我……”可惜这么疼她的人,如今也已经不在了。少女心中酸涩,失神地看着那块玉佩,半晌没有再说话。 知道她外表看着矜傲淡然,其实心中最是柔软不过,尤其是对自己放在心里的人更是极为赤诚,青年捏捏她的手,语气轻松地说道:“跟我说说你过去在侯府以及宫中的生活?” 阿浓这才回过神来:“好。” 两人开始一问一答,屋里的气氛从方才的浓烈如火渐渐变得柔软如水,同时,也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发生了改变……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澄澈,明媚;空气中隐隐飘来花香,淡雅,清新。 是春天到了。 *** 这天傍晚,秦时一家从山上下来了。 知道秦母不喜欢陌生人,白羽便安排她住进了东边那间最是清净的屋子。沈鸳等人知道她的情况之后,便也都是远远地与她见了礼,没有再前去打扰。 “三姐姐,大娘可能有点儿害怕,我先陪她去屋里说说话,一会儿等她睡了再去找你。” “……去吧去吧。”知道阿浓的未来婆婆是个神智不正常的老人家,沈鸳快愁死了,倒不是歧视,就是担心小丫头未来会辛苦。 毕竟伺候公婆是媳妇儿的责任,即便有丫鬟帮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对季姑娘倒是在意。”说话的是不知何时搬了张椅子坐在桃花下赏花品茶的楚东篱。 “她是我妹妹……”沈鸳懒洋洋地白了这还挺会享受的青年一眼,只是话还没说完,便意外看到他身后树干上正在缓缓蠕动的一物。眼珠子微微一转,她不着痕迹地走过去将那只大毛虫拿下来,然后嘿嘿坏笑着将它放在了楚东篱肩膀上,“喂,送你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v⊙)   ☆、第65章 第65章 “……”看清楚那东西的长相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楚东篱差点跳起来,但被一只软趴趴的小虫子吓到尖叫什么的实在是太蠢了些,遂他拼命忍住了,只笑容发僵地咬着牙道,“幼稚,快拿走!” 沈鸳没想吓他,就是想恶心恶心这整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风骚入骨的家伙,可眼下见他神色虽淡定,额上青筋却隐隐抽了起来,顿时眼睛一亮,哈哈坏笑了起来:“喂,你不是怕虫子吧?” 楚东篱:“……怎么可能?” “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怕这种小东西呢。”沈鸳眼珠子一转,甩袖走人了,“那我回屋休息去了,你们好好玩儿吧!” 楚东篱:“……”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硬着头皮开口叫她回来的时候,秦时出现了:“山上还有一些东西要搬下来,楚家主,一起去?” 楚东篱:“……”他为什么要去?他是客人! 秦时微笑地看着他肩上那条蠕动正欢的大毛虫,用眼神告诉他:跟我走,我就帮你把它弄下来。 楚东篱:“……”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软体虫子的楚家主最终还是面色铁青地被秦爷抓去做苦力了。同行的还有“应该减肥了”的白羽,自告奋勇的小秦临以及几个村人。至于几个姑娘——阿浓陪秦母说话去了,余嫣然已经回家,翠烟正伤心地窝在屋里睡觉,还未走远的沈鸳倒是想跟着去,但被秦时以身体未愈为由给拒绝了。 “啧,无趣。”沈鸳倒也没硬跟,只是众人都有事,就她一个闲着,便觉得有些无聊。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之后,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出了门,只是恐阿浓担心,走之前便寻玉竹说了一声,“我在附近随便逛逛,你家姑娘一会儿若是问起来,你只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便是。” 玉竹点头称是,沈鸳这便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秦家这院子位于村尾,周围没几户人家,清净得很,她沿着院门口那条小道随意地往前走,没走一会儿便见到了一条小河。 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中绚烂的晚霞,璀璨夺目。河边野草丛生,翠绿一片,隐隐有野花点缀其中。微风拂过,水声潺潺,暗香阵阵,空气中满是属于春日的温柔与宁静。 “这地儿风景倒是挺漂亮……哎,那位姑娘你干什么?!”沈鸳舒服地眯了眯眼,可还没感叹完,便见不远处的岸边,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她心下一惊,足下一点便飞奔过去拽住那女子的腰带,一把将她从水里扯了回来,“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情这么想不……” “咳咳,多,多谢姑娘相救!” 沈鸳:“……你不是要自尽?” 虽已是春日,但河水还是冰凉刺骨,那女子方才整个人跌进了水中,全身都湿透了,待将呛入口中的河水吐完,她方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一边不由自主地哆嗦道:“不,不是,我只是洗野菜的时候不小心踩,咳,踩空了……” 野菜?沈鸳定睛一看,果真发现她身后不远处有个装满了野菜的篮子。 “原来如此,往后要小心些才是。” “欸。”那女子应着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不那么美丽但十分清秀的脸蛋。沈鸳见她嘴唇都白了,显然是冷得厉害,顿时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利落地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裹在了她身上。 “天冷,快回家换衣裳吧,别冻着了。” 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愣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十分感激地笑道:“姑娘真是个好人,不过我好像没有在村子里见过姑娘,请问您是……” “我啊?”沈鸳想了想,答道,“你们村子里那个叫秦时的,我是他家客人,今天刚到的。” “啊……”那女子好像并不认识秦时,呆了一会儿之后不好意思地笑道,“见笑了,我上个月刚嫁到村子里来,村里的乡亲们还没有认全,不过我丈夫一定认识秦先生……呀,姑娘的袖子也湿了!这衣裳还是……” “一点点而已,不冷,你快回去吧。看到前头那院子了么?那就是秦家,你晚点把这衣裳送到那里就行。” “那……那好吧,多谢姑娘,雪娘稍后定亲自上门拜谢。” 沈鸳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摆摆手就转身走了,她没有看到身后那名唤雪娘的女子面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似悲似喜又略带扭曲的冰冷笑容。 娘,我终于找到机会接近那个人了。 *** 秦时一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楚东篱抱着几个巨大的箱子,灰头土脸地跟在他身边,咬牙维持着表面的斯文:“秦兄这口气可出得差不多了?” “什么气?”秦时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楚兄不是不好意思在我家吃白食方才帮忙干活的么?” 楚东篱:“……”放!屁! “楚家主脸皮真薄,这年头像你这么耿直的人不多了呀。”白羽最喜欢凑热闹了,见此赶紧挤过来煽风点火。 楚东篱忍下一巴掌抽飞这死胖子的冲动,笑容温雅地冲他点了点头:“多谢夸奖。” 也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白羽一边暗暗感叹,一边笑容真诚地回道:“不必客气。” 几人你来我往,互相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一会儿就回到了秦家院子。 “秦爷!” 正要进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秦时转头一看,高高挑起了眉头:“你这是……” 来者是个年约二十四五,长相平凡,看起来粗手粗脚又十分憨厚的青年,他左手提着一只大肥鸡,右手提着一个圆形食盒,脖子上还挂着两刀腊肉,看起来滑稽又喜庆。 “爷,我是带媳妇儿来给沈姑娘道谢的!”他说着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粉衣女子,“方才我这婆娘在河边洗菜,不小心脚滑摔河里去了,还好沈姑娘路过把她捞了上来,不然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那粉衣女子赫然就是沈鸳之前救过的雪娘,见众人朝自己看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盈盈福了个身,斯文中带着爽利道:“雪娘见过众位先生。” 她看起来不大像是普通女子,秦时眯眼,不着痕迹地看了白羽一眼。待白羽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之后,方才笑着调侃那陈大壮道:“动作挺快,我出门不到两个月你就娶着媳妇了,这我要再晚点回来,只怕你儿子都能满山跑了!” 雪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大壮倒是很开心,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二人便跟在秦时等人身后进了院子。 因正好赶上了秦家吃晚饭的时间,夫妻俩便没好意思多留,当面谢过沈鸳之后就留下谢礼告辞了。 “啊,对了,这食盒装的是我亲手做的野菜团子,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做法与寻常有些不同,请大家尝个新鲜。” “与寻常做法不同?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沈鸳笑着回了一句,等二人走后,便叫玉竹将那食盒里的菜团子取出来端上了桌。 “好吃,大壮有口福啊!” “味道确实很不错,与寻常做法不同……” 见众人都说好吃,阿浓也夹了一个。 秦时不爱吃素,便只看着她吃,等她吃完方才问道:“好吃吗?” “很好吃。”阿浓点点头,想到秦母爱吃素菜,便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大娘方才已经吃过东西了,不然这个她定然会喜欢吃的。” 秦时眼底浮现点点笑意:“我们阿浓真孝顺。” *** 很快夜便深了。秦时陪完阿浓回到房间,发现白羽已经在他屋里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还知道回来!” 刚刚耍完流氓,眼角眉梢无处不是春光的青年笑眯眯地无视了这胖子眼中的幽怨,径自说起了正事儿:“大壮那新媳妇什么来历?” 白羽揉了揉困倦的脸,没好气地答道:“大户人家的丫鬟,命苦差点被主子打死,正好大壮经过,就把她救下来了。” 难怪看起来与寻常女子有些不同。秦时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查探消息的事情他们之中没人能比白羽做得更好。 “楚东篱那边你怎么看?” 白羽打了个哈欠:“就按之前想的那么办呗,孟怀那人目前看着还不错,除了他之外,咱们暂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不过帮里这些兄弟从前都是做惯了贼的,眼下突然叫他们去做兵做官,怕是需要时间。而且如果我们以后要跟着孟怀出征,村子这边也得另作安排。” 这飞龙村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的家和亲人都在这里,如果要出去打仗,肯定得先想法子加强这里的防御。 “冷暮擅长机关之术,到时候让他想法子。”秦时点点头,又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白羽答道:“应该就这几天,之前来过信了。” 秦时点头,看了看窗外明亮的月亮,半晌才又眯眼笑道:“胖啊,天音阁是你从前建立的情报基地吧?” “就知道你会打它的主意。”白羽白了他一眼,抬手擦去因哈欠流出的眼泪,懒洋洋地说道,“行了,这事儿明天我会找翠花说的,她知道该怎么办……哦,对了,说到这个!” 看着这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喜上眉梢的胖子,秦时挑了挑眉:“怎么?” 白羽嘿嘿一笑,如同捡到了金子一般两眼发绿地说道:“那几只刚刚从蛋里出来的豆儿!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品种不?” 秦时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愣了一下才道:“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停电了,刚刚才来电,所以更得晚了点,抱歉久等了=3=   ☆、第66章 第66章 空山先生生性淡薄,不慕名利,喜欢隐于山水之间潜心研究知识,白羽小时在他身边长大,跟他跑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奇花异草,奇珍异兽。见到那窝豆的第一眼他便震惊地发现,这几只他本来以为是山鸡或野鸭的小家伙竟是传说中极具灵性且飞行速度堪比闪电的蓝足鸟! “若不是当时楚东篱那小子就站在我边上,我能直接叫出来!哎哟,你不知道,方才这一路可差点憋死我了!”白羽压低了声音嘿嘿直笑,笑得脸上肥肉都抖了起来,“我告诉你,要是能驯化这几只小宝贝,咱们往后在传递消息方面就无懈可击了!” 方才一直没太大反应的秦时终于眼睛一眯,抬起了头:“无懈可击?” 白羽眼睛发亮地点点头,仔细解释道:“体型小,速度快,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它们,就算看见了,也没人能抓得住它们。再加上生性灵慧,能听人言,忠诚度也极高,完全不用担心信件半路丢失或是被人拦截。最重要的是,我告诉你,若是调.教得好,它还能帮你勘察敌军情况!” 谁都知道准确的情报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有多么重要,因此秦时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吃惊之色:“这怎么听着跟成精了似的?” 白羽哈哈一笑:“可不是,我师傅都说它们之所以这般罕见,没准儿就是集体修炼去了呢。” 秦时沉思片刻,也是有些兴奋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怎么驯养它们?” “知道,当年见过这小东西一回之后我就想着要是也有了它们,天音阁必然可以更加壮大,所以软磨硬泡地从师傅那里要来了它们的驯养方法,只可惜它们神出鬼没,飞得又太快,我追击多次连根毛都没抓着……”说到这,白羽脸色有些复杂,像是羡慕,又像是酸涩,“还是阿临和你媳妇儿运气好,随便在林子里走走竟就一下捞到了五只!五只……有些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一只呢,而且刚孵化出来的小家伙不像成年之后那么野性难驯,若是顺利,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能出任务了!” 秦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都是命,羡慕不来的。” 白羽:“……又不是夸你,瞧你那嘚瑟劲儿!” 秦时:“一个是我养大的弟弟,一个是我未来儿子的母亲,夸他们和夸我有什么区别?” 想起先前余嫣然见到自己扭头就走的模样,白羽顿时特别想对着这人春光灿烂的脸给他一拳:“还未来儿子,真是太臭不要脸了,亲还没成呢!” “快了。”秦时心情愉悦地一笑,然后往白羽心里补了一刀,“对了,你和余嫣然那丫头怎么回事?” 白羽:“……” 他和余嫣然说来也没怎么回事,就是有一回掐架的时候两人嘴巴不慎碰到了一起,之后气氛就变了。 白羽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对这叽叽喳喳的小黑妞是不一样的,但从前知道她喜欢的是秦时,便也一直没认真去细究过自己的心情,直到发现小丫头对那个暧昧的意外态度有些不寻常,方才意识到也许她对自己也是有点不一样的。 也许……她对秦时并没有那么喜欢? 这念头一起,白羽就有些坐不住了,他终于找时间认真地将自己的心情梳理了一番。待确认了自己心意,他便开始了对余嫣然的试探。 结果是他猜想得没有错,虽然那傻妞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秦时,但她如今再提起秦时的时候,已经没有从前那种非君不嫁的坚定了,反倒是面对他越来越直白的态度,常常脸红无措,心慌意乱,看得他心痒难耐。 不过这些东西白羽并没有和秦时细说,只是用一句“某天突然发现黑白配也挺好的”敷衍了过去。 哼,等他搞定了那丫头再来秀恩爱! 秦时也没有多问,只坏心眼儿地调侃道:“是挺配的,没准以后能生个小灰呢。” 白羽:“……”竟然无法反驳。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七八天。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气颇好,想着自己最近一直忙着安排村子里的事情,都没怎么好好陪过阿浓,秦时便决定带她去山上走走,踏踏青。 阿浓很快答应了下来,可转头便把沈鸳叫上了。 秦时:“……”怎么哪儿都有这位烦人的三姐姐?他只想和媳妇儿单独相处来着。 见他脸上似有郁闷,阿浓有些想笑也有些抱歉,轻声解释道:“今天是三姐姐毒发的日子,不陪着她我不放心。” “她前几次都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发作,眼下还是早上,咱们早去早回……”秦时还想挣扎,但转念一想不带上沈鸳,阿浓就算去了,只怕也得一路记挂,无心赏景,便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叹气道,“罢了,一起去就一起去吧,谁叫我挑的日子不好呢。” 被人纵容的感觉很好,阿浓眼底闪过晶亮的笑意,轻咳了一声道:“下回再单独陪你去,今儿就先带上三姐姐一起吧。还有阿临,把他也带上吧,前两日便听他说等天气好了要去山上踏青的。” 秦时点头,正想趁机要点补偿耍耍流氓,外头突然传来白羽洪亮的声音:“你们要去踏青?太好了,算我和小黑妞两个!” 这胖子前些天花招齐出,终于把余嫣然哄到了手,因此这几日走路脚下带风,说话声音更是唱山歌似的又响又亮。正好大家又都刚刚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活动,遂他这一嗓子,顿时便把一本来秦时计划中的双人甜蜜踏青之旅变成了拖家带口的集体出游。 秦时:“……”好想把这只死胖子做成肉饼! 阿浓拉着他青筋直跳的手,忍着笑安抚道:“多一个也是多,多一群也是多,没差别,没差别。” *** 尽管心里憋屈,但在阿浓主动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之后,秦爷还是认命地妥协了。 出门前,阿浓把玉竹留了下来照顾秦母——玉竹一直贴身伺候阿浓,阿浓陪伴秦母的时候她也常常出现,因此这么多天下来,秦母已经知道她是“儿媳妇的妹妹”,有点适应她的存在了。再加上翠烟在检查过秦母的身体之后,给她新配了一种药丸,这些天老太太的情况也稳定了好多,偶尔见到楚东篱他们这些陌生人也不会那么抗拒了。 至于她带来的另外几人,除了两个无家可归的中年嬷嬷之外,其他的都在看清秦家的家庭状况之后前后脚离开了——这是阿浓料想之中的事情,毕竟在一个农户家中做奴仆和在富贵人家做奴仆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遂她也没说什么,一人给了一笔银子,放了他们的身契,便让白羽找村人将他们送出村子了。 秦时舍不得叫阿浓受累,便提出要重新买一些丫鬟仆子回家,但被阿浓拒绝了——那两个嬷嬷都是老实勤快的人,玉竹伺候她也很上心,家里人也不多,有她们三个暂时够用了,没有再添的必要。 秦时见她实在坚持,又见她确实没有怎么受累,这才点了头。 而这厢,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之后,一行人终于准备出发了,只是…… “这几只小家伙也去?” 看着阿浓身后那六只自发地跟紧着她,还非常有顺序地排成了一队的毛团子,沈鸳眼角抽搐地问道。 阿浓转头看着那六双闪亮亮的黑豆眼,也是哭笑不得。 许是因为破壳而出后见到的第一眼是她,把她当成了母亲,那五只小豆子自会走路之后便缠上了她——看到必跟上,走哪儿跟哪儿那种。偏白羽又说它们天生不爱拘束,若是将它们关在笼子或是鸡棚里对它们生长不利,只能放养,阿浓想纠正也没法子,只要任由它们跟着。 也因此,白羽将驯养方法教给了她,让她来训练它们。当然,关于这么做的原因,白羽知道秦时的顾忌之后并没有如实告诉阿浓,只是选择性地将部分真相说了出来——比如若不驯养它们认主,等它们会飞之后便会一去不返,从此不再回来。 阿浓舍不得这几只小家伙,又听闻这样的驯养不会伤害它们的天性,这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排在最后头的土豆,那小家伙就纯粹是出于跟风了。 “今天不能跟,你们乖乖地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像是听懂了阿浓的话,小毛团子们拍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似乎是在抗议。 一旁围观的楚东篱稀奇道:“这鸟怎么感觉能听得懂人话?” 孟怀那里具体是什么情况如今还未明朗,秦时和白羽自然不会在这时将蓝足鸟的来历告诉他,至于旁人,包括阿浓在内也都不知道这鸟驯养之后是能像信鸽一样传信的。 “万物有灵。”白羽笑眯眯地丢下了四个字。 阿浓也觉得这几只小家伙机灵过了头,她弯下腰,挨个儿摸了摸小脑袋,又柔声哄了几句,五只豆儿这才状似满足地拍着翅膀飞走了,剩下土豆呆呆地看着说飞就飞的小伙们背影,着急地拍了拍笨重的小肉翅膀。 怎么它们能飞,它就飞不起来呢? 看着那双似有茫然的黑豆眼,众人都乐了,只秦时看着阿浓专注欢喜的目光,眼皮微微抽了一下。 早知道这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缠人,他早该趁它们还是蛋的时候就偷偷丢掉才对! “走吧走吧,出发!” 打发走粘人的小毛团子们之后,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刚走到山脚下,众人碰到了砍柴回来的陈大壮。 “哟,秦爷你们这是要上山?” “嗯,天气不错,上山踏踏青吹吹风。” 简单寒暄了两句,陈大壮便挑着身上的柴火朗笑着走了。众人也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很快便沿着蜿蜒的山道往山上走去。 谁都不知道陈大壮回家顺口与妻子雪娘说起这事儿之后,雪娘是费了多大劲儿才压下心头的那股近乎狰狞的激动。 他们都出门了,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爷:又来了一群争宠的,好僧气┗|`O′|┛   ☆、第67章 第67章 蓝天白云,青山秀水,众人沿着蜿蜒的山道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去,心中俱是惬意。然想到村里该安排好的事都已经安排好,自己过不了多久便要离家而去,秦时脸上的笑意便又顿住了。 孟怀起兵至今已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将整个淮东及周边几个小州全部收拾了一遍,前些天已彻底一统淮东,如今只等挥军出征,正面迎战其他反王了。 虽说洛州位于淮东西北部,离淮东与蜀中的边界蒙州不远,即便他投入孟怀麾下之后马上就要出征,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家太远,但打仗不是儿戏,即便两地离得近,他也不可能想回就回…… 一想到自己这一走,没准要到成亲之日才回得来,秦时便彻底无心赏景了。 “阿浓,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沈鸳和楚东篱正在一旁你来我往地斗嘴,白羽和余嫣然这对欢喜冤家更是你追我赶闹得正欢,翠烟见不得白羽这副模样,便自顾自地带着影子小九走在了最前面,只秦临一直跟在她和秦时身边没有乱跑。 这孩子在不熟悉之人面前还是不大爱说话,阿浓想着翠烟说过多说话对他的结巴之症有好处,便时不时低头引着他聊上两句,眼下两人说得正起劲,遂阿浓听到秦时这话,便只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嗯?你说。” 秦时想笑又想叹气,伸手捏捏她的胳膊:“我过些天可能要离家一趟,归期未定。” “嗯……嗯?” 看着终于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的少女,秦时心里骤然涌起一阵不舍,只是还没说话,一旁秦临已经飞快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哥,又,又要出,出门了吗?” “嗯。”秦时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问道,“阿临能帮我照顾好娘和嫂嫂吗?” 秦临显然很习惯这种情况了,虽乌溜溜的眼中盛满了不舍,但还是抿着嘴认真地点了点头:“会,我已经长,长大了。” “好,那哥哥就把她们交给你了。”见弟弟露出了羞涩中带着自信的笑容,秦时也笑了,“那现在先去找你师傅玩会,哥哥有话想和你嫂嫂说。” 秦临点点头跑了,阿浓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离家是为了……” “赚钱养家。”秦时垂眸盖住微闪的目光,拉住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中,轻轻摩挲了两下,“飞龙村和寻常山村不同,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阿浓心中一跳,点了点头:“寻常山村……很少有这般富有的。”更别说飞龙村还隐在群山之中。 秦时“嗯”了一声:“这里原本是个被人废弃的村庄,二十年前余村长和兄弟们意外来到这里,对它进行了改建,这才使它看起来与寻常村落有所不同。” 阿浓一愣,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难怪村民们都不敬山上那座山神庙,不仅任它荒废,还任由秦时改造它。 不过,能有财力将一个破败废弃村庄改建成如今这个模样,余村长和他的“兄弟们”的身份…… “你听说过天下会么?” 自然是听过的。天下会,淮东地区最大的绿林帮派,连官府都心有忌惮,不敢轻易动之。阿浓微微瞪大眼,半晌方才不敢置信地开口道:“难道……” “余村长便是从前的天下会的大当家……”村里很快就会发生大变化,以阿浓的聪慧,必然会发现不对劲,秦时不愿叫她胡思乱想,便没有再瞒着她,很快将自己的过去简单地与她说了一遍。 原来秦时出生于富商之家,幼时也曾是豪门公子,只是十三岁那年其父遭奸人所害,一朝失了性命,覆了家产,这才沦落窘境,被迫带着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背井离乡,前来淮东寻外祖家避难。谁曾想到了这里方才知道外祖已去世,两个舅舅也不知惹了什么事情,举家搬迁了。 秦母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两个孩子自力更生,谁曾想却因美貌招来了恶人,险些被人欺凌,秦时护母心切,失手杀了那恶霸,因此招来追捕和报复。 那恶霸出身显赫,又是家中最得宠的小儿子,一朝身死,家人震怒,势要抓秦时母子三人回去偿命。幸而秦时自幼便跟着父亲一位出身武将世家,天资极佳,身手极好,却因得罪了一位心胸狭窄的大官而几次被迫害,心灰之下最终选择解甲归田的将军好友学武,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副好身手,这才勉强护住了母亲和弟弟。 只是秦母那时已患疯病,秦临又尚在襁褓之中,秦时身手再好,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遂东躲西藏了一个月之后,他们还是被那恶霸的家人找到了。幸而千钧一发之际路过的余村长认出了秦时就是从前偶然救过余嫣然和余东的人,带着手下兄弟出手相护,母子三人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母亲和弟弟已无力再逃,身后追兵又穷追不舍,走投无路的秦时便在余村长的建议下,跟他回到飞龙村,在这里扎了根。 之后便是天下会内乱,余村长受伤,秦时为报恩替他重振帮会的事情…… 阿浓听完之后愣愣地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乎有对坎坷命运的他的心疼,也有些因自己居然嫁了一个流氓头子而生出的震惊与茫然。 “你放心,几年前我接下余叔的位置后,便不许兄弟们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了,如今外头的生意都是光明正大的。” 秦时小心翼翼的解释让阿浓回过了神,她动了动唇,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下。 秦时有些拿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不由轻咳了一声,继续解释道:“从前没告诉你,主要怕你将我当成贼人,不肯与我亲近……” 阿浓:“……”还挺理直气壮。 不过想着他只是不曾开口,却并没有说谎欺骗自己,少女心中倒也生不出什么怒意。至于他的身份……阿浓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世道混乱,只要不滥杀无辜祸害百姓,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他是为了保护亲人而不得已为之。 “阿浓?” “我知道了。”少女终于抬头回应了青年一声,“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大娘和阿临的。” 秦时松了口气,拉着她的小手飞快地亲了一下:“我会待你好的。” 他也不会一辈子叫她做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人。 阿浓心中一暖,轻轻“嗯”了一声。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会伤害自己,她方才一点儿不觉得害怕,方才能这么快接受这一切。 “不过眼下外头世道混乱,我可能会经常会不在家,你……” 阿浓一愣,心中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空荡荡的,但她面上还是并无异样地点了头:“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便……” 话还没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阿浓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谁料竟看见沈鸳双目赤红地抱着头从不远处的小斜坡上跳了下去! *** 沈鸳毒发了。 因她前两次都是在傍晚的时候发作,众人便以为毒发时间是固定的,谁曾她竟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发作了。 “快!快过去按住她,别让她伤了自己!”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便飞快地往那山坡底下冲去,因方才大家都在各玩各的,离沈鸳比较远,遂等他们在那山坡底下找到沈鸳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弄得满身是伤,血迹斑斑了。 看着那块离沈鸳的脑袋只有一指不到距离的尖利大石头,阿浓后背布满了冷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若不是还有个楚东篱方才事发的时候就在她的三姐姐身边,及时护了她一把,只怕她如今已经…… “翠花姑娘说了只是轻伤,没有大碍,别怕!” 秦时的话让阿浓冷静了下来,然后她深吸了口气,快步跑上前握住了沈鸳青筋暴起的手。 少女的手被沈鸳用力握紧,可她只咬着牙忍着眼泪,一声不吭地陪着她。秦时见此心疼得拧紧了眉头,却到底没有开口阻止,只是在沈鸳终于精疲力尽昏过去之后,一边扶着楚东篱往山下走一边问他:“你当日那颗雪莲丸,哪里来的?” 楚东篱方才为救沈鸳受了点伤,虽无大碍,却疼得厉害,因此这会儿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因缘际会买到的。” “哪儿买的?” “一个江湖游医,我后来派人找过他,没有找到,不过我姐夫那里好像还有十来颗。” 秦时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把那药给我送来,我就答应带着众位兄弟投入王爷麾下,从此奉他为君,为他效力。” 楚东篱一愣,半晌才道:“就这样?”他以为还要跟他磨上一段时日呢。 秦时:“就这样。” 雪莲丸虽不能解了沈鸳身上的毒,但却可以叫她毒发的时候少些痛苦,如此他才能放心让阿浓陪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3=   ☆、第68章 第68章 就在一行人带着沈鸳匆匆往回走的时候,雪娘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秦家。因家中主人不在,她便将那食盒交给了玉竹。 “先前听相公说沈姑娘他们都觉得这野菜团子味道不错,我便趁今日有空多做了些送过来,玉竹姑娘和两位嬷嬷也尝尝吧,这团子刚做出来的时候最好吃了……” 玉竹见她已经从食盒中拿出一个小碟子递到自己手中,便只好接了过来。又想到她竟特地为她和两位嬷嬷也准备了一份,不由心中温暖,轻声道谢:“多谢陈嫂子费心。” 雪娘摆摆手,笑得很温柔:“莫要这般客气,来,趁热吃。” 玉竹不好意思推拒,便点点头从那小碟子里拿起一个团子吃了起来。 待她吃完,雪娘便问:“可还行?” “很好吃。” 她说的真诚,雪娘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拿出两小碟野菜团子分给那两位正在做活的嬷嬷,与她们随口聊了几句家常,这便告辞要走。只是刚转过身,便听见不远处的屋里传出了秦母有些不安的声音:“儿媳妇?你在哪呢?” “老夫人醒了,我得先去照顾着,陈嫂子请自便。”玉竹说着便朝秦母屋里跑去,谁想刚走了几步,便觉得肚子一阵强烈的绞痛,令她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两位嬷嬷吃完团子已经一个去厨房一个进大堂干活去了,雪娘见此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住了她:“玉竹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想……如厕……”玉竹脸色苍白,死死捂着肚子,显然是憋得很辛苦。然秦母那边动静越来越大,她不再耽搁,到底是咬着牙勉强站起了身子。 雪娘面露担忧道:“这可不好憋着,要不你先去方便,我替你去屋里照顾老夫人一会儿?” 玉竹摇摇头,抽着气儿断断续续说道:“老夫人不……不喜生人……” “我知道,我听相公说过老夫人的事情,只是我从前做丫鬟的时候也伺候过一位与老夫人差不多情况的主子,知道该如何哄着她们的……”见玉竹仍是摇头,雪娘想了想,又温声道,“那我先扶着你去见老夫人,她若是见了我害怕我立刻退出来,若是不害怕,你再放心去如厕可好?” 玉竹实在已经忍不住,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 雪娘这便扶着她快步往秦母的房间走去。 待进了屋,见雪娘果然三言两语便叫面色惊惶的秦母安静了下来,玉竹这才放心地飞奔而出,向茅厕跑去。 她疼得冷汗直流,只知秦母不吭声了,却没有看见秦母神色愣愣的,望着雪娘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你……你是谁?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听着秦母的喃喃自语声,雪娘的指甲狠狠刺入了掌心,她死死地盯着她,眼神疯狂闪烁了起来。 就是这个人……就是她!她死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秦母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雪娘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了口气,用尽全部力气忍下心里狂风暴雨一般的情绪,走上前拿起放在床边的外裳,用温柔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对秦母道:“老夫人……我来帮您更衣吧。” *** 玉竹腹痛泻肚,在茅厕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才脸色惨白地抖着双腿出来了,只是刚走到院子,便遇见了终于回到家的秦时一行人。 “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她的模样太不对劲,阿浓一看便惊住了,“大娘呢?可醒了?” 玉竹也被一行人的突然折回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便赶忙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浓听完当即心中一跳,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然还没等她细想,雪娘已经从秦母的屋里走出来了。 “玉竹姑娘,你可好些了?” 玉竹忙道:“好多了,陈嫂子,老夫人可还好?” “老人已经穿好衣裳起身,如今只等着洗漱了。方才我虽用过去伺候主家老太太的法子稳住了她,但她老人家似乎还是不大喜欢对着陌生人,遂我听见你已经没事便出来了。”雪娘温声解释一番之后便与众人见了礼,待见到昏迷不醒的沈鸳和受了伤的楚东篱时,脸色方才微微一变,露出了惊讶担忧的神色,“沈姑娘和楚公子这是……” 楚东篱笑答:“不小心踩空,从山坡上滚下去了,没什么大碍。” 雪娘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也不好意思再多待,很快就告辞了。 “我先去看看大娘,三姐姐身上的伤便麻烦翠烟姑娘了。”秦母近来情况虽稳定了不少,但到底未曾痊愈,还是要注意的,因此虽心中担忧沈鸳身上的伤,但她还是决定先去看看秦母。 “去吧,这里有我呢。” 翠烟挥手,带着小九以及伤患楚东篱一起进屋上药去了。 阿浓和玉竹一起快步朝秦母的屋子走去,秦时眯了一下眼,也大步跟了上去。他的直觉比阿浓更敏锐些--玉竹腹痛之事,似乎发生得太过巧合了些。 *** 秦时心中那点子怀疑在见到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异常的秦母时散去了一些,但他自来谨慎,既然心中疑虑已起,便不会放任不管,遂他事后几日又让白羽重新查了查雪娘的来历。 但结论还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而那日翠烟给玉竹检查了一番之后,也只说恰巧吃坏了肚子,与那野菜团子并无干系。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秦时这才将此事丢开,出了书房朝阿浓的房间走去。 这时天色已黑,月明如水,夜风拂过,有桃花蹁跹落于他的肩上,带来阵阵暗香。然青年却无心赏这美丽夜色,只大步走到阿浓屋前,笃笃两下敲响了她的房门。 “阿浓?” “嗯?”屋里油灯昏暗,少女声音清冽,显然还没睡下。她很快便过来开了门,抬起一双清澈美丽的眸子望着他,带着几许疑问,“怎么还没睡?” 秦时没说话,只是将方才落于肩上的桃花簪入她如云的发间,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待两人在窗前小榻上坐下,他方才低头看着她,眸子明亮如星道:“想你了。” 阿浓,“……一刻钟前你刚从我这儿离开。” “所谓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阿浓嘴角微抽地打断了一本正经说胡话的青年:“是一日不见。” “在我这儿就是一刻。”秦时笑了起来,有些无赖地揽过少女的腰,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阿浓先前才被这近来越发流氓的家伙狠狠欺负了一顿,这会儿自然不肯答应,挣扎着要跑。 秦时一把将她拉回来压在了身下,有些惆怅地叹气道:“我明早就要走了,这一走,没准得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呢……” 阿浓微微喘着气,红着脸瞪他:“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晚上……我在这里睡好不好?”青年喉咙微动,到底忍不住咬着少女的耳朵说了出来,说完恐她不答应,还诱哄一般说道,“我保证不干坏事,就抱着你好好睡觉,嗯?” 阿浓脸上发烫,飞快地拒绝了他:“还没成亲呢!何况……何况你有前科,我不信你。” 想起前几日搂着她午睡时发生的事情,秦时身上一下子热了起来。他喉咙微动,眼底像是燃起了两簇火光,放软了声音又哄又求起来。 这人脸皮太厚,又想到成亲之前或许都见不着面了,阿浓心里也生出了几分不舍,是以最终还是招架不住妥协了。 只是…… 看着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少女,秦时:“……” 阿浓眼中浮现笑意,有些狡黠地说道:“我下午睡了一会儿,眼下还不困,你若是也不困的话,咱们聊聊天儿如何?” 裹着被子纯聊天什么的,秦爷表示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看着少女清冽如酒一般叫人沉迷的笑容,他便又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狡猾。”青年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入怀里,无奈又宠溺地蹭了蹭她的脸,“说吧,想聊什么?” *** 两人就这么纯洁地过了一宿,直到后来阿浓困得受不住睡了过去,秦时方才扯掉她身上的大厚棉被,将只穿着轻薄中衣的她搂入怀中,满足了闭上了眼。 当然他这么做的后果是:第二天早上差点没憋死自己。 香香软软的媳妇乖乖地缩在怀里,香肩半露,吐气如兰,小手还轻轻搭在他敏感的腰腹部什么的,是个男人都得马上化身为狼好么!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方才在亲了她两口之后就抽身起床的! 青年一边冲凉水一边苦笑,直到那股火热完全褪去,方才重新穿好衣裳出了净房。 而外头,阿浓正看似镇定实则不自在地站在那里:“你……没事吧?” 方才他闪电般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去的样子吓了她一跳,是以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少女还是跟了过来。 唯恐还没灭尽的火苗又蹿起来,秦时不敢再太过靠近她,只冲她眨眨眼,神色暧昧地坏笑道:“若我说有事,阿浓可是要帮帮我?” “……看来是没事了。”这人脸皮太厚,她抗不住,还是先走为妙。 少女落荒而逃的模样太有趣,秦时大笑着跟了上去,又逗了她几句,直逗得她发飙踩了他一脚,方才闷笑着停了下来。 而后白羽等人也陆续起了床,众人一起吃过早饭,这便到了告别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难受,嘤嘤。 阿浓:自作孽不可活,科科。   ☆、第69章 第69章 “我走了,你在家里好好的,若是有什么事便去找余村长,他知道怎么联系我。”秦时对阿浓说完又将亲临抱了起来,“阿临替哥哥好好照顾娘和嫂嫂,嗯?” “我知道,哥,哥哥也要照顾好自,自己。”秦临绷着小脸点头应下,又转头去看白羽,“师,师傅也是。” 对于白羽此番也要跟哥哥一起走的事情,男孩心中很是不解,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但在追着师傅和兄长问了几日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之后,他便也不问了。 一定是因为他还小他们才不愿告诉他,秦临想到这便暗暗下了决心,他要每天再多吃一碗饭,让自己快点长大。 “知道了,哎,你在家也乖乖听你嫂嫂的话,还有师傅留给你的任务,好好完成,可不许偷懒。”秦时常不在家,秦临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因此白羽这会儿也格外不舍,一张胖脸皱成了包子。他说着便忍不住上前捏了捏秦临近来越发白嫩的脸蛋,许是觉得手感好,捏了一下又一下,最终被秦时“啪”的一声拍开了。 然后这胖子便嘤嘤嘤地转头向自家小黑妞求安慰去了。 余嫣然是个不害臊的,她和白羽刚刚在一起没多久,眼下正是感情最浓的时候,见此也不顾众人在旁,摸着他被秦时打疼的地方便安慰道:“阿时哥哥身手太厉害,眼下我还打不过他,咱们先把这仇记着,等我什么时候能打得过他了再帮你报仇!” “欸!”白羽抱着胖肚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翠烟已经接受了“以前的师兄已死,现在的师兄智障”这个事实,因此眼下看着两人腻歪歪又蠢兮兮的样子,倒也不觉得伤心了,只是到底觉得伤眼,便转过了头看向阿浓身边的沈鸳:“那轮回之毒的解药,一有消息我便会派人送来,在这之前,你先吃着那雪莲丸便是。” 她还有天音阁要顾,不好在秦家多留,因此准备和白羽他们一道走。 “好,”沈鸳弯身与她作了个揖,笑得一脸风流,“劳翠儿费心了。” 此番她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帮她上药的翠烟,因此待她格外不同。偏翠烟也是个爱闹的,沈鸳怎么调戏她,她便怎么调戏回来,如此一来一而去,二人关系越发亲近,每每总要演上一段郎情妾意的戏码,看得人好笑不已。 翠烟嗔了她一眼,也娇娇地与她行了个礼:“翠儿这便告辞了,沈郎可千万莫要忘了妾呀!” 沈鸳哈哈一笑:“自然不会,除非……” “遇到比你更漂亮的美人儿。”接话的是一旁红衣张扬的楚东篱,阿浓觉得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家三姐姐的模样有点儿奇怪,不过又说不出怪在哪…… “楚兄倒是了解我。”沈鸳只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此次醒来的她对楚东篱态度寻常,既不亲近也不讨厌,和对秦时小九等人没甚差别,因此这会儿随口回了他一句便又转头与翠烟说笑去了。 楚东篱眯眼看看沈鸳,又看看翠烟,心里不知为何很是不爽快。不过眼下众人忙着出发,他没时间细究个中原因,只又与阿浓几人告了辞,这便翻身跃上了马背。 “我走了。”秦时将秦临放下来,又上前重重握了一下阿浓的手,这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刚走出两步,到底没忍住又转身走到她身边,将她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了下来握在手种,“这个赠与我做睹目思人之用吧。” 阿浓神色镇定,脸蛋却烫了起来。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这热度又很快散去了,同时心里某个角落也仿佛突然空了一块。 两个月……好像挺漫长的呢。 *** 离开飞龙村之后,秦时等人便直奔洛州城而去。一路快马疾行,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为表示诚意,淮东王孟怀已亲率众属下在城门口等候,见到秦时,这年约二十七八,头戴紫玉冠,身穿软金甲,长相斯文白皙,气质却英挺不失霸气的男子很快便笑着迎了上来:“本王盼了多日,可算把秦爷与众位英雄盼来了!” 既然已经决定投靠,秦时也没有再废话,带着身后的白羽冷暮几人便走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 “众位快快请起!”孟怀亲自扶起秦时,笑容真诚爽朗,“能得众位相助,实乃本王之幸,往后要仰仗各位了!” 白羽笑眯眯道:“王爷客气了,能得王爷这等贤明之主赏识,乃是我们众兄弟的荣幸,承蒙王爷厚爱,吾等自当竭尽全力,助王爷成就大业。” 简单地寒暄了几之后,孟怀便道:“府中已备下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众位,请!” “是!” 众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往淮东王府而去。 一路上不停有百姓下跪与孟怀见礼,可见他确实深得人心。白羽见此眼中多了几分笑意,转头悄悄地问神色高深,看不出是何情绪的秦时:“在想什么?” 秦时看了他一眼,张口吐出两个字:“媳妇。” 白羽:“……”出息! 青年看似随意地笑了起来,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了孟怀身后与那两个与他影形不离的男人。 留着山羊胡,穿着白色襦衫的中年男子名为徐贺,乃是孟怀最信任的谋士,传闻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心中有万千丘壑,聪慧机敏异常。而那身材中等,眼角带疤,气质肃杀如刃的年轻男子,便是他麾下亲兵玄英卫的统领魏建。 徐贺便罢了,一直笑语晏晏,给人春风之感,很是和善。倒是那魏建……秦时没有错过他看向自己时眼中不停闪动的冰冷敌意。 这敌意从何而来秦时很清楚,也并不在意,只是在酒宴进行到一半,魏建装醉挑衅于自己的时候,按着他霸气又不失风度地揍了一顿。 果然这之后,魏建再看到他,眼中便不见敌意只剩欣赏了。而孟怀麾下其他对秦时一行人心有不服的将士们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失败中彻底接纳了他们。 军队本身就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秦时身手好,性格豪爽,再加上有个圆滑狡诈,善于交际的白羽帮着,自然很轻易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孟怀对此很满意,封他为左翼大将军,并把他带来的冷暮几人也都重用了起来。 之后便是大军西征,真正开始天下逐鹿之战。 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 “秦时你给本郡主站住!再不站住我就放箭了!” 秦时充耳不闻,哪怕身后利箭破风而来,他也不曾转身,只侧身躲过那锋利箭头,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你!”气得跳脚的是个身着软甲,面容英气,瞧着二十来岁的女子。她乃是孟怀的胞妹,自幼随父练武,醉心武艺,是个能征善战,十分争强好胜之人。自那日酒宴上输给秦时之后,她便一直耿耿于怀,时不时便要找秦时比试。 秦时自然懒得理她,虽说这安荣郡主孟欢是个脑中只有比武打仗,没有风花雪月,因此到了二十岁还不肯嫁人的,但到底是个女子,走得近了,万一闹出什么误会来怎么办? 当然,就是不会闹出误会,他也没心思将精力放在其他女人身上——打仗和想媳妇两件事情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生活,找不出其他空隙了。 可孟欢是个倔脾气的,竟是越挫越勇,越发不肯放弃了。 那徐贺见此便私下与孟怀建议道:“郡主既对秦将军另眼相待,不若就将她下嫁于秦将军,以固其心?” 孟怀知道秦时已有婚约在身,摇摇头道:“秦将军已有爱妻,此举不妥。” 徐贺还不知此事,闻言便可惜道:“秦将军骁勇善战,短短一月便助我军接连拿下了两座城池,实乃天生的将帅之才,此等人物,王爷得之幸之。” 孟怀深以为然,心中不由也对此事生出了些许惋惜之意,不过他并不怀疑秦时对自己的忠心,倒也不觉得如何,只这么一想便将这念头丢开了。 这事便这么揭过去了,两人又说起了别的。只是才刚说了两句,便有探子来报:永兴帝急派刚新婚不久的安王世子带五万兵马前来援助,如今已行至三十里外。 *** 外头战火纷飞,飞龙村里却是一派安宁。这一个多月以来,阿浓除了陪秦母说说话,帮秦临检查检查功课以及驯养五只豆子之外,便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做了。但她性子喜静,又有余嫣然和沈鸳陪着,倒也并不觉得无趣,只除了偶尔想起秦时的时候心里会有些空。 这就是所谓思念么? 少女有些出神地看着手中的荷包,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哥哥也会缝东西,不过他缝得没,没有嫂嫂好,从前有一回我的衣裳破了……”耳畔秦临还在与她说秦时从前的事情,许是翠烟的法子起作用了,他近来口齿越发伶俐了些,人也活泼了不少,说起话来清脆又有趣,她听在耳中,想笑又觉得有些鼻酸。 这孩子也是想念他的兄长了吧? “嫂嫂,你,你是不是也想哥,哥哥了?”男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阿浓有些飘忽的思绪一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第70章 阿浓被秦临问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看着男孩墨玉般漂亮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谎话,便只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含糊地说道:“唔,我是在想……想事情。” 秦临自来聪慧敏感,见此没有再追问,只私下偷偷地问沈鸳:“嫂嫂是,是不是害羞了呀?” 刚认识的时候秦临有些怕沈鸳,因她毒发时的模样太过可怖,不过相处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尤其发现沈鸳力大无穷,身手极好之后,男孩更是对她崇拜不已,没事儿就一脸羞涩地跟在她屁股后头跑,“沈姐姐”“沈姐姐”的叫得越来越欢。 男孩慕强是天性,阿浓也不拘着他,见他仿佛对练武很有兴趣,便主动与沈鸳提出让秦临跟着她学些基本功夫,以做强身健体之用。 沈鸳本不喜欢小孩子,但见秦临实在乖巧伶俐,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可把秦临高兴坏了,练武能使人强壮,他要快些长大长壮,如此就可以去找哥哥和师傅,帮他们一起干活了! 二人因此越发亲近,哪怕沈鸳每隔十日就要失忆一次,秦临也不觉得生疏,反倒会在沈鸳醒来之后主动为她讲解往事,帮着她熟悉环境。 “肯定是,你嫂嫂一看就是个脸皮薄的。”沈鸳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懒懒地倚在墙头,风流不羁的模样看着实在不像个姑娘,“说来……小家伙,你哥哥长得如何?能娶到这般漂亮的小美人儿,应当也是个美男子吧?” 墙角下正在喂土豆吃东西的秦临顿时抬起头,挺着胸脯满脸骄傲地说道:“我哥哥是,是天底下最俊的男子!” “最俊啊……”沈鸳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琢磨了片刻,不知为何竟忽然神差鬼使说道,“他是不是喜欢穿一身风骚的红衣啊?” 秦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哥哥喜欢穿,穿青衣,喜欢穿红衣的是,是楚家主。” 沈鸳叫自己的脱口而出吓了一跳,听见秦临的回答方才骤然回了过神:“楚……家主?他是谁?我与他认识吗?” “认识呀,你们从前见过……”秦临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刷地一下抬起了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沈,沈姐姐,你能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因震惊,男孩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屋里阿浓听到,一愣之后也飞快地起身跑了出来:“阿临你方才说什么?三姐姐怎么了?” “咳,那个,你们俩先别激动……”沈鸳叫这一大一小的反应吓了一跳,忙微微坐起身安抚道。 阿浓仰头看着她,急切地问道:“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哎,就是方才……”见她很是着急,沈鸳也不闹她,一边把玩着那根狗尾巴草一边简单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是阿临太大惊小怪了。” 阿浓却半喜半忧道:“不是大惊小怪,三姐姐你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异常反应,阿浓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心中不敢大意,又细细问了一遍她方才的感受,这便回屋给翠烟写信去了。 *** 写完信之后,阿浓亲自去了余村长家一趟,请他找人帮忙送出去。余村长笑着应下,却没有再说别的了。 阿浓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失望。刚离家那会儿,秦时隔个五六日便会托人送信回来,可最近半个月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莫不是太忙了? “咦,阿浓你怎么来了?” 余嫣然清脆的声音叫阿浓回了神,她丢开心中莫名涌现的那丝不安,朝她笑了一下:“嗯,有封信要请余叔帮忙送出去。” “嘻嘻,可是写给阿时哥哥的?”少女甩着两根麻花辫跳了过来,冲着阿浓挤眉弄眼,一副“我懂你”的模样。 阿浓好笑地看着她,顺口答道:“不是,再有半个多月他就该回来了,没什么好写的,这是……” 说到这她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便重重跳了两下。 是呢,再有半个月他就回来了,且,到时她就真的要嫁给他了…… 她突然顿住,余嫣然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寄给翠烟姑娘的。”脸蛋隐隐有些发烫,心情却无端好了起来,阿浓冲余嫣然微微一笑,这便向余村长告辞回家了。 余嫣然在家中无事,每天大半时间都泡在秦家,与父亲说了一声便也一蹦一跳跟了上去。 二人边走边聊天,气氛颇好。 “秦夫人,余姑娘这是从哪里回来?” 快到秦家的时候,两人遇见了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的雪娘。 许是因为沈鸳于她有相救之恩,这年轻妇人待他们一家极好,总是没事儿就做些吃食送上门,有时还会在玉竹她们忙着的时候顺手帮着做些家务活儿。阿浓对不熟悉的人总会怀着一种本能的警惕之心,但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见这雪娘性情温柔,待人有礼,并无什么异常之处,便也就渐渐放了心。 又因她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说话的时候能跟得上她的节奏,遂没事儿的时候她也乐意与她说说话聊聊天。 “陈家嫂嫂,你今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呀?快叫我尝尝!”余嫣然一看到雪娘手中的食盒眼睛便亮了起来,那神情,简直和白羽见到肉时一模一样。 阿浓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人倒真真是绝配。 “是八宝糕,昨儿沈姑娘说好吃,我便多做了一些……” “真的吗?昨儿我家中有事没来寻你们玩,看来是亏大了,今儿可得多吃几块才好!” 说笑间,三人便进了门。 *** 吃过香甜软孺的八宝糕之后,阿浓便进屋陪秦母做绣活去了,其余几人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秦母还是不喜欢出自己的屋子,每天大多时间都是在屋里睡觉或是给“大胖孙子”做衣裳。不过翠烟的药很有效,她近来神智清醒了很多,也能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了。阿浓见此心中欢喜,每日都按着翠烟所说的法子哄着她回想过去,帮着她恢复神智。 “大娘手艺真好,您从前是跟人学过吗?” “好像是学过,我记得……是了,我记得那是我出阁之前的事情,我阿娘给我请了个……” 听着秦母屋里飘出的对话,雪娘垂下的眸子里浮现幽冷的杀意。这老东西的疯病终于快好了,很好,等了这么久,她也总算可以开始行动了! 常兴哥哥,琴姨,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会让这女人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去,我要她生不如死! “陈家嫂嫂,你在想什么?” 余嫣然的疑问声让雪娘回了神,她掐紧掌心压下脑中如巨浪一般奔涌不停的复杂情绪,露出温柔的笑容:“没什么,只是仿佛听见外头有人在叫你,不过再一听就没了,也不知是不是听岔了。” “叫我?”余嫣然一愣,挠挠头起了身,“我出去看看,没准儿是我爹找我。” 沈鸳带着秦临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练武,玉竹在秦母屋外伺候着,两个嬷嬷一个在厨房里忙活着,另一个在鸡棚里喂鸡。 雪娘四周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鸡棚旁草地上正在吃东西的土豆身上,眼神诡异地微笑了起来。 就是你了,小家伙。 *** 练武容易出汗,秦临爱干净,每天练完之后都要洗个澡换身衣裳。而每每他洗澡的时候,土豆都会嘎嘎叫着蹦进澡盆与他玩耍戏水。 可这日秦临扎完马步准备洗澡的时候,土豆却死活不肯靠近他,秦临一开始以为它在与自己闹着玩,便主动过去抱它,谁想土豆却拍着小肉翅膀转头就跑,仿佛很是畏惧秦临的靠近。 “土豆?”小家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秦临一眼就发现了它的不对劲,他不再靠近它,只是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不舒服?” 土豆黑豆眼中盛满了叫秦临觉得很陌生的东西,它拍着翅膀嘎嘎地叫着,声音嘶哑而急躁,肉肉的身子拼命地往鸡毛乱飞的鸡棚里冲去。 秦临明白了它的意思:不要靠近我。 可是为什么呢?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男孩担心极了,转头去寻阿浓求救。阿浓知道土豆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并不仅仅只是一只鸭子,很快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可土豆见到她也是一样的反应。 “莫不是病了?”眼看秦临急得眼睛都红了,阿浓忙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阿临别担心,我这便叫你玉竹姐姐去请李大夫过来给土豆看看。” 李大夫是村里的医者,医术一般,不是特别高明,但应付寻常头疼发热之类的病症足矣。且他懂得的东西不少,不止会医人,也会医兽,阿浓曾见过他给村里的老牛治病。 秦临点点头,不等阿浓叫来玉竹,自己便跑了:“我,我去请!” 李大夫家离秦家不远,秦临很快就带着人回来了。而这李大夫也没让大家失望,很快便找出了土豆突然这般异常的原因——它身上沾了一种名为草食花的毒花汁液。 作者有话要说:  土豆:以后请叫我有灵性的土豆╭(╯^╰)╮   ☆、第71章 第71章 “这种花的汁液有毒,人的肌肤碰之,便会发红发肿,瘙痒不止,严重的还会溃烂生脓。这小家伙想是感受到了危险方才怎么都不肯让你们碰的,真真是有灵性。”李大夫说到这里啧啧称奇,半晌才又笑道,“稍后带它去河里泡一泡游一游,将身上沾到的汁液洗掉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你们放心便是。” 李大夫的话让众人无不惊奇,只是土豆今天只在附近河边玩了一会儿,并没有乱跑,怎么会无缘无故沾到这种毒花汁液呢?阿浓心中有些不安,便问李大夫:“那这草食花一般生长在什么地方?可是常见?” 李大夫答道:“挺常见的,山上林子里,河边草地上都有,不过这花花期很短,一般半日就谢,寻常人碰不到。” 难道土豆真是早上去河边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这似乎太巧合了一些……阿浓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没有其他线索,她细想了许久也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只好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虑。 不过她是个心思谨慎的,既然直觉有问题,便也不敢大意,因此此后几日都没有再带土豆和五只豆子出过门,只请人在家中弄了个大水缸,让它们在里头戏水玩耍。 *** 雪娘没想到那只看起来又肥又蠢的胖鸭子竟这么通人性,生生坏了自己的计划不说,还引起了阿浓的警惕。 那草食花的汁液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为的就是要了秦临的命——一如李大夫所说,正常接触的话,那草食花汁液是不致命的,它只会让人肌肤过敏,红肿发痒。但鲜少有人知道那汁液与另一种草药汁液加在一起就可以使人无知无觉地死去,且事后查不出痕迹来。而那种草药汁液…… 雪娘看着桌子上刚做出来的那碟野菜团子,双手紧紧握成拳,眼底盛满了愤怒与不甘。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秦家人不爱出门,阿浓和秦临身边又总是有玉竹和沈鸳陪着,她平常根本找不到机会对他们下手,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却被一只畜生搅黄了,心中自然是恼恨得厉害。只是事已至此,再气再恨也已无济于事,雪娘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原本是想先杀了秦临,再趁秦家大乱之际寻机杀阿浓,最后再想法子杀必然会赶回来办丧事的秦时,让秦母眼睁睁看着儿子儿媳一个一个死绝的,可如今计划失败,短时间内必然不能再对秦临动手了,否则万一露出点痕迹来,必然会引火烧身——她还要亲眼看着秦母断子绝孙时,看着她痛不欲生,不能那么快就暴露自己。 那么,眼下该怎么办呢? 雪娘想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媳妇儿,我回来啦!”门外突然传来的粗犷声音让她从深思中回过了神,雪娘眯眼,飞快地收拾好眼底冰冷的情绪,重新露出了素日里温柔斯文的模样。 “相公,”她起身迎出门,对刚从外面回来的陈大壮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今日怎么怎么早就回家了?” 秦时此番去淮东王府,只带了近身的白羽冷暮几人,其余人如余东陈大壮等,还是该干嘛的干嘛,并未跟着一同前去——秦时手下兄弟太多,孟怀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收编入军,且天下会只是投靠到淮东王府麾下为其做事,并不等于就此解散,因此眼下会中的兄弟们大部分还是如从前一样各司其职,并没有做太多改变。 如陈大壮,他是负责村口守卫工作的,虽因村里人员的调动,秦时派冷暮在村口加设了几道机关阵法,如今寻常人等根本进不了村子,但机关再厉害,守卫之人也是不可缺的,遂他如今还是与从前做一样的工作——与一众兄弟轮流换班站岗,到点才能回家。 因往日他都是傍晚时分才会回来,雪娘方才有此一问。 “袁武那小子明儿有事,让我跟他换一下值。” 陈大脸上红光满面,似乎十分开心,雪娘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开心的,便问道:“换值而已,相公怎么这样开心?” 陈大壮哈哈一笑,大步走过来揽住雪娘的肩膀,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秦爷……”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顿住了,雪娘心中猛地一动,状似好奇地问道:“秦爷怎么了?” 雪娘是知道秦时身份的,但她不知道秦时如今在做什么——秦时暂不想让阿浓知道此事,因此特地叮嘱过村里的兄弟们,不许在村里讨论此事,也不许让家人们知道太多,以免妇人孩子们口上没把门,不慎在阿浓面前说出来。 陈大壮知道雪娘常去秦家,自然更加不敢与她提起这事儿——秦时待人爽朗,处事不拘小节,但在治下方面十分严谨,有功者必赏,犯错者必罚,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万一雪娘不小心说漏了嘴,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陈大壮赶忙干笑着转移话题道:“没什么,那个,我饿了,家里可有吃的?” 好歹做了那么久的夫妻,雪娘如何会看不出他神色异常?想着此事与秦时有关,她顿时心中一转,有了主意。 “有,我刚做了一碟野菜团子,相公若是饿了便先垫垫肚子,我这便去做午饭。” 她没有追问,陈大壮顿时心下一松,本就不错的心情越发地好了。他应了一声,这便径自进屋吃东西去了。 吃完野菜团子,陈大壮又在院子里收拾了一下,末了还去洗了个澡,而等他洗完澡出来,雪娘已经做好午饭了。 “怎么还有酒?” “相公难得今日有闲,不怕喝酒误事,所以我方才去买肉的时候便顺手打了一些回来。” 陈大壮很高兴,搂过雪娘用力亲了一口:“还是我媳妇儿贴心!” 雪娘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陈大壮心情本就很好,又有娇美的媳妇在旁调笑投喂,不知不觉便喝多了。雪娘见他已彻底醉糊涂,这才贴在他耳边诱哄地问道:“你今儿为什么这么高兴?秦爷怎么了?” *** 秦时没怎么,就是使了点小计谋阻止了章晟及时来援,然后抓紧机会又顺利攻下一城罢了。 两个月内竟连夺敌方三座城池,淮东军对此自是欣喜不已,摆下了酒宴庆祝。而晋军这边,不用说,自然是气急败坏,恨不得立时将秦时弄死才好。 倒是越发沉迷在酒色中的永兴帝不以为然,听了消息只冷冷一笑道:“朕乃真龙天子,有天上神明庇佑,这秦时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能耐朕何?不过他这般上蹿下跳确实惹人厌恶,来人啊,派人传旨给安王世子,令他务必在一个月内摘下这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收复失地!” 众臣:“……” 人要这么好杀,城池要这么好收回来,他们还头疼什么?皇上是不是女人睡多睡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北有樊林,东有孟怀,蜀中已是腹背受敌,危在旦夕了?! 永兴帝自然知道,但在他心里,樊林也好孟怀也罢,都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跳梁小丑,根本成不了气候。毕竟他如今北有定国公抵御樊林,东有安王世子收拾孟怀,二人皆手握悍兵,骁勇善战,有他们在,他又何惧区区几个乱臣贼子呢?虽说眼下局势瞧着不大好,可输赢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么想着,永兴帝便打着哈欠搂着新纳的妃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然后第二日,他就马上风死在了那妃子的床上。 众臣:“……”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倒是几位皇子高兴坏了,合伙弄死了永兴帝新册封的太子就开始自相残杀。 定国公和安王世子都一副“我忙着打仗,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没去阻拦,然后这几个皇子你捅我,我扎你,最后大家一起手牵手全下去了。大晋皇室短短十天之内便尽数死绝,只剩下一个犹在襁褓中的小皇孙了。 众臣:“……”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但能跟着永兴帝一路逃到这里来且至今还没离开的,那基本上都是坚定不移的正统皇室党,干不出投靠乱臣贼子的事儿来,所以大家一商量,最终便决定请安王继位。当然也有那坚持要扶小皇孙上位的,但他们刚开口便被安王世子留下的人送去见先帝了。 剩下的人不敢再吱声,安王就这么成了新帝,而安王世子章晟,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了太子。 “做太子了?那可真是大喜事,咱们该送他一份大礼作为庆贺才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孟怀等人神色皆颇为凝重,只秦时挑着眉头冷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2章 第72章 秦时送给安王世子,哦不,太子的大礼,是一封命他即刻启程回蜀中觐见新帝的圣旨。 这圣旨是安王,也就是新登基的兴和帝盛怒之下发出的。太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见传旨的太监态度凝重,到底是怕刚刚登基的父亲那边情况有变,秘密地离开军营回了蜀中。 秦时很满意,趁此机会夜袭晋军,烧光了他们的粮草还砍下了其中一位主帅的脑袋。 翌日刚刚从行宫里出来的章晟听到此消息,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吐血,直接当着心腹幕僚的面砸了一套茶具。 “太子殿下何以这般恼恨?”章晟手下最得他信任的谋臣柳运见此不解地问道。他这主子自来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若只是被敌人偷袭打了败仗,应当不至于这般愤怒。 章晟沉着脸没有说话,他这般急怒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秦时的偷袭,而是除此之外,有人将他暗中算计韩芊芊嫁给他,以及永兴帝与众位皇子之死皆和他有关等事详细地写信告知了兴和帝,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那王八蛋还奉上了证人和证物! 兴和帝乃重情重义之人,他心中一直记着儿时永兴帝对自己的庇护之恩,所以哪怕这些年来永兴帝一直对他多有打压,他也始终没有生出反了他的心思,只安分守己地待在南境做自己的安王,平静度日——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父亲是这样的人,章晟这一路方才一直瞒着父母独自行事。 当然一开始野心刚刚萌发的时候,他也曾试探过安王的反应,但安王的态度让他十分失望,无奈之下他才只能放弃父子联手的打算,选择独自经营。 然野心归野心,章晟还是十分顾念父子之情的,因此为了不叫父亲发现,他行事一直极其小心。本以为这世上没有别人会知道他从前做过的这些事,谁想眼下不仅被人知道了,还落了不少把柄在那人手里,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头有些把柄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运听完章晟一番解释之后也惊住了,半晌方才紧紧皱着眉凝重地说道:“殿下,此事太过古怪,臣怀疑是……” “内奸。”章晟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脸色仍十分难看,眼底更是漆黑一片,像是有乌云笼罩。 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不多,排除起来并不难,但问题是……这些人全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若真要逐一排查,少不得要伤筋动骨一番,且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他自己都说不好自己往后还敢不敢放心地重用他们,而没有了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的那些心腹又可还能对他死心塌地? 那背后之人分明就是要逼他自断臂膀,可恨他明知是陷阱,却也不得不往下跳——这才是最令他惊怒的事情! 想到这,章晟额角青筋再次爆了起来:“去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代价,一定要把幕后算计本宫的人揪出来!” *** 就在章晟一边想办法安抚暴怒的老爹一边咬着牙诅咒背后之人的时候,秦时几人却在心情愉悦地喝酒畅饮。 “章晟那些小辫子,秦将军到底是怎么抓到的?莫非他身边真有咱们的人?”问话的是孟怀麾下一个年轻的幕僚。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好奇地问了起来,还有一人语气高深地说道:“看来秦将军手下能人不少,竟连出了名严谨小心的安王世子那里也能插得进去人手,本将实在是佩服啊!” 没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秦时自然也一样,这军中虽大部分人都已经为他折服,但也还有几个是看他不顺眼,或者说嫉妒他战无不胜,因此得到重用的。秦时一般懒得理会这些人,此时听了这看似寻常实则不怀好意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手饮尽杯中酒,微微一笑道:“哪有什么人手,这事儿说来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那姓胡的将军穷追不舍地问道:“哦?怎么个阴差阳错法?” “其实这事儿王爷得记秦将军夫人一功,”秦时还没回答,一旁白羽已经放下嘴边的鸡腿,抹着油乎乎的嘴巴嘿嘿笑道,“这事儿说来多亏了她啊!” 众人一愣,就连孟怀也忍不住露出了好奇之色:“白先生此言何意?此事与秦将军的夫人有什么干系呢?” 阿浓的身份瞒不住也不能瞒孟怀,白羽心里很清楚,秦时也很清楚,遂这时青年便主动将当日自己喜欢上阿浓之后是如何派人去查章晟信息,察觉章晟所图之后,又是如何暗中帮着他追到韩芊芊,之后又是如何利用韩芊芊之事阴差阳错查到章晟暗中小动作的一些列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竟是这样!”孟怀听罢朗声大笑了起来,“看来本王果真得谢谢将军夫人才是!” 忠肃侯府大姑娘和安王世子自幼定亲之事众人皆知,而秦时这番解释也确实没有破绽——既是暗中促成章晟所为的参与者,顺手弄点证据在手里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那姓胡的将军见此不再吭声,秦时也没看他,只笑着说了几句谦辞,然后便又与众人说起了别的。 *** 酒宴散后,那方才试图给秦时下套的胡将军私下问孟怀:“王爷可信秦时方才所言?” “胡将军此言何意?”孟怀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秦将军全心助我,本王自是信他的。” 那姓胡的将军一听,赶忙解释道:“属下知道王爷自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所以有此一问,只是觉得秦将军此招用的极为巧妙,想要学习一二,并无他意,还望王爷明察。” 孟怀这才缓了脸色。 胡将军看了看他的脸色,知道秦时眼下正得孟怀的心,自己若是再多言,怕是要被人怀疑有挑拨之心,遂也识相地不再开口。只是心中仍不免暗自猜测:秦时有勇有谋,接连立功,在军中声望一日比一日高,孟怀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忌惮他吗? 这个问题不止胡将军心有疑惑,心思缜密的冷暮也有,不过秦时和白羽并不大在乎。眼下看来孟怀气量还是挺大的,何况就是他真的对自己心存忌惮又如何,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哪有真正亲密无间的?端看如何把握二者之间的平衡之道罢了。再者如今离一统天下还远得很,此时就操心这些,未免为时太早。 冷暮得了秦时一番解释,也就放下了心,不再提此事。倒是秦时因想起了阿浓,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想到眼下章晟自顾不暇,军中事务暂时没那么紧急,过几日他回家成亲之后也可以多陪阿浓几天,秦时便忍不住心神荡漾了起来。他轻轻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那个荷包,闻着上头那股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一下子散尽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雪娘已经陆陆续续从陈大壮口中得知了他投入孟怀麾下,正与新任太子为敌的事情。同时,她还不动声色地从她那守卫相公口中一点一点套出了村口机关阵法的解法…… 天阴沉沉的,有春雨开始连绵。 *** 这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直到这日下午方才渐渐停歇,只是这天还是阴沉沉的,不像是会放晴的样子。 因下雨不能满山跑了的沈鸳百般无赖地趴在窗前叹道:“这天儿什么时候能转晴啊?再不出去晒晒太阳我都要发霉了。” 一旁秦临也有点蔫蔫儿的。白羽不爱动弹,因此从前在家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在家里教他读书写字,很少会带他出门玩。沈鸳却不一样,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又热爱冒险的,因此这两个月以来秦临没少跟着她往山上跑。偏沈鸳跑的地方都还是一些高难度的地方,如悬崖峭壁,深山野林之类的,秦临跟着她跑多了,性格便越发开朗了起来。 从前说话怯生生,见人就害羞的小阿临,如今也长成了一个活泼爱笑的阳光小少年,阿浓心中虽总是担心去的地方太危险他会受伤受累,但想着秦临是男孩子,将他拘在妇人身边养着不利于他成长,到底还是暗下了心中的担忧,只每每暗中嘱咐沈鸳多多照看他一些。 秦临原本单薄瘦弱的小身板儿就这么一日比一日结实了起来,同时性子也比原来野了几分,是以这会儿沈鸳一叹气,他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沈姐姐,我,我陪你一起发霉。” 他也好想出去玩啊…… 沈鸳扯着唇角捏了捏他白嫩的脸蛋,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直起身子坏笑道:“虽然没有太阳,不过眼下雨已经停了,不然咱们去……” 话还没完,便见一旁正在绣荷包的阿浓抬头微笑道:“今天是毒发之日,三姐姐得好好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 沈鸳笑容一僵,正准备耍赖,余嫣然突然从外头冲了起来。 她显然很开心,不顾地上积水未干满是水洼,提着裙子一边蹦跳一边高喊道:“阿浓阿浓,阿临阿临,阿时哥哥来信啦!” 秦时很多天没有来信了,秦临一听便一扫方才的没精神,欢呼着跳了起来:“哥,哥哥来信了!” 阿浓也忍不住抬目看向了余嫣然手中的信封,距离之前定好的成亲之日只剩下两日了,他这是……要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宝宝们的雷,破费啦=3=   ☆、第73章 第73章 秦时确实要回来了,信上说,他最晚明天下午到家。 阿浓拿着那薄薄的信纸,面上虽什么都不显,心里却砰砰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阿时哥哥回来你们俩就可以成亲了!咳咳,那个,秦夫人,快与咱们说说此刻有什么感想呀!”余嫣然笑嘻嘻地用手臂拱了拱阿浓,一脸的欢喜。 她自来洒脱耿直,当日决定和白羽在一起时便已经放下对秦时的执念,因此眼下说起这话来十分自然,并没有半分勉强。 阿浓多少知道她从前对秦时有意之事,眼下见这姑娘眼底一片澄澈,眉眼间全是欢喜,心下也是彻底松了下来。她伸手捏捏她的脸,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我此刻的感想……等你和白羽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余嫣然一愣,随即脸蛋发红地嗔了她一眼,有点儿害羞又忍不住欢喜地说道:“我跟白胖球还没着呢……哎呀,你太狡猾了,竟拿我转移话题!不带这样的!” 阿浓笑了出来,刚想说什么,便见一旁的沈鸳道:“成亲前一日才匆忙赶回来,这秦时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撇着嘴,一脸嫌弃,显然是对秦时婚前两天才赶回来的行为有些不满。 “哥,哥哥在外赚钱养家呢!”秦临赶忙替自家兄长解释道,“而且他人,人虽不在,但婚礼上要用的东西,他都,都已经请村里的叔伯们帮忙弄好了的!” 沈鸳转头瞥了阿浓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委屈之色,反倒眼睛微亮,眉间带喜,到底是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因家里还有事,余嫣然没呆多久便蹦跳着走了,沈鸳和秦临坐不住,带着六只团子在后院玩闹了起来。阿浓去秦母那里将秦时明日回来的消息告诉她,又陪着高兴不已的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拿着那封信回了自己屋里。 一展信便是苍劲有力的“吾妻阿浓”四个大字,少女脸蛋一热,心口又莫名快速地跳了起来。等看到最后那句“等我”的时候,她更是心口一麻,忍不住将自己红红的脸蛋拱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此刻却如同温柔的春风一般,令她唇边的笑容如同娇花一般无法自控地绽放了开来。 脑中无意识地闪过男人英俊的眉眼,时而温柔时而促狭的笑容以及好听如弦的嗓音,少女按着自己不停起伏的胸口,清晰而鲜明地感受到了内心的欢喜。 两月未见,原来她是这样想他。 *** 秦时明天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了开来。因早前已经得了吩咐,村人们一收到消息便开始准备起大后天婚礼上用到的东西来——有去秦家帮忙布置喜堂的,有去核对婚礼细节的,有去城里买酒宴上所需食材的……总之似乎一瞬之间,这素日安宁平静的村子就变得热闹喜庆了起来。 “我娘说秦爷与夫人成了亲,来年就会有小少爷跟我们一起玩了!” “真的吗?小少爷也会长得像秦爷那般威武吗?” “这是当然的,小少爷的爹爹可是秦爷……” 听着门外孩子们欢喜打闹的声音,雪娘垂眸盖住眼底的冷意,转头对正准备前去换班的陈大壮温柔一笑道:“相公,我能不能跟宋大哥他们一起进城一趟呀?” 陈大壮愣了一下:“他们是去买食材的,你去干啥?” “我想去买件颜色喜庆点的衣裳,秦爷成婚,咱们前去观礼,总不好穿得太朴素呢。”雪娘说着拉了拉身上的青灰色素衣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是我太大意了,之前竟没想到这个,还是方才宋嫂子她们说起,我才……” 陈大壮有个重病缠身的药罐子妹妹,他从前存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妹妹身上,虽然那小姑娘在雪娘嫁进来之前就撑不住去了,但陈家的家境并没有马上因此得到改善,是以夫妻二人平日里生活还是比较拮据的。 想到雪娘嫁给他之后一直专心地替他操持家务,自己却连一件新衣都还没有置办过,唯一一件颜色粉嫩的旧衣裙还是她自己带来的,陈大壮顿时面露愧疚,想也没想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她:“行,我这就去和宋大哥说一声,你好好看看,多挑两套漂亮的,别省着!” “好,谢谢相公。”雪娘顺从地低头一笑,盖住了眼底骤然升起的复杂之意。 陈大壮是个好人,她并不想利用他,可她没有选择。 *** 这日傍晚,阿浓见到了她的嫁衣。 大晋女子出嫁,嫁衣可自己做也可以直接去店里买,秦时不愿阿浓劳神,早早便在洛州城中最有名的衣锦阁里订做了嫁衣与喜袍。 夺目绚烂的红,如同流云一般在床上铺开,映照得立在床前的少女脸上也是绯红一片。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余嫣然几乎看呆了,许久方才满眼期待地催促道:“快试试合不合身呀!若是不合身就赶紧叫他们拿去改!” “……好。”阿浓这才从心跳阵阵的恍惚中回过神,捧起嫁衣走到了屏风后头。 “阿浓长得这么好看,穿上嫁衣一定很漂亮!”余嫣然激动地拉了拉身边沈鸳的袖子,却发现沈鸳没有如寻常一般笑着逗她,而是紧皱着眉头,脸色凝重,一副不同寻常的模样,她一愣,随即刷地一声直起了身子,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要毒发了?” “三姐姐?”里头阿浓听到这话,也是唇边笑容一滞,顾不得衣裳还没换好就要出来。 沈鸳见此忙阻止道:“没事,你穿你的,我就是觉得这嫁衣红艳艳的挺好看的。” “……好。”阿浓应了一声继续穿嫁衣,心里却若有所思地转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三姐姐好像真的对红衣有特殊印象,可红衣……难道真如翠烟回信上所分析的那样,是因为楚东篱吗?可三姐姐与楚东篱认识并不久,她怎么会在失忆之后还独独记得和他有关的东西呢? 想着翠烟那句“不妨送沈姑娘去楚家主身边呆一段时间,以观其后状”,少女眼底浮现了几许犹豫,也许真的应该试试? “阿浓,你换好了吗?” 正想着,等不及的余嫣然从屏风外冲了进来,说要帮她穿,阿浓好笑又无奈,到底只能先把沈鸳的事情放到一边,专心地穿起了嫁衣。 “穿好了,大小很合身,不需要再改了。”刚从屏风后面出来便对上了两双闪亮逼人的眼睛,阿浓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裙子,“可是穿着……不好看?” “怎么可能!是好看死了好吗!”余嫣然尖叫一声便将她往铜镜前拉去。 沈鸳也凑过去勾了勾她的下巴,口中啧啧叹道:“可恨我不是男儿身,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此美娇娘嫁给旁人做妻子!” 阿浓叫这俩活宝逗得笑了出来,然等到看清铜镜中的自己,她也是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里头这个双颊绯红,目光晶亮,眉间笑意氤氲,看起来清丽又妩媚的女子……是她吗?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记得从前有人说过她:美则美矣,可惜神色太淡,眼神太冷,瞧在眼中便如同一尊雕像,高贵清冷有余,却不见太多人气,令人不敢接近。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是那么觉得的,可如今…… 什么时候变的呢? “哎呀呀新娘子这般漂亮,阿时哥哥见了只怕要流口水咯!” 余嫣然叽叽喳喳的声音飘进了耳中,阿浓低头看着艳丽精致的裙摆,心里忽然就有了清晰的答案:是遇到秦时之后。 *** 停了一下午的春雨,到了晚上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落屋檐,滴滴答答,如同弦乐。 换若做平日,听着这样的雨声,阿浓很快就可以睡着,可今晚,她却翻来覆去,迟迟未有困意。 脑中一会儿是大红嫁衣,一会儿是黑白书信,一会儿又是那人痞痞而笑的样子……心底仿佛有一只小小的爪子在不停地抓挠,阿浓咬着唇,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有什么好想的呀?不就是他要回来了么?不就是要嫁人了么?至于么! 刚这般一想,心底便有个小小的声音回答道:当然至于!一辈子就嫁一次人,嫁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此时不激动,更待何时? 少女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忍不住翻身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可高高翘起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点困意,可就在这时,睡在外间的玉竹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声音凌厉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  -------------------------- 回家路上堵车了,所以更新的晚了一点,抱歉么么哒=3=   ☆、第74章 第74章 好不容易升起的困意被玉竹一嗓子惊没了,阿浓下意识坐起身,探头往外间看去:“玉竹?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便见玉竹匆匆跑来:“姑娘,方才奴婢隐约听见了几句哭声,好像是从临少爷房间里传出来的!” “阿临?哭声?”阿浓一愣,直起了身子,“莫不是做恶梦了?” 玉竹摇头,神色有些凝重:“临少爷好像喊了一句‘救命’。” “什么?”阿浓猛地抬起头,残留的困意顿时散了个干净,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飞快地拿过一旁的外裳穿了起来,急急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是。”玉竹耳力本就比寻常人好些,再加上之前阿浓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恐阿浓半夜有吩咐,也没敢睡深,因此方才那一声细弱的呼救声并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阿浓心中一沉,没有再多问,只飞快地穿好衣裳和玉竹一起往外走去,谁想刚走到房门口,玉竹突然神色一变,飞快地将阿浓护在了身后:“姑娘小心!” 阿浓还没有反应过来,玉竹已经欺身上前,与突然从外头冲进来的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春雨料峭,一阵冰凉的寒意随着那几人的身影从外头涌进来,刀光剑影中,玉竹高声急喊道:“姑娘快走!快去找沈姑娘!” 那两个黑衣人身手极好,不过片刻,玉竹就已经露出败相,阿浓心里砰砰直跳,紧紧握住双手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一边往旁边的窗户跑一边放声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情况危急,她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黑衣人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救命,希望能惊动沉睡中的村人们。 飞龙村的村民可不是寻常百姓,那些黑衣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见阿浓越叫越大声,顿时便有些着急,下手也越发凶狠了起来。 最终,抵挡不住的玉竹终是被其中一人重重一脚踢飞了出去,不过阿浓动作快,到底是趁着这么一会儿功夫踩着凳子爬上窗户跳了出去。 沈鸳就住在她隔壁的隔壁房间,阿浓冲过去用力拍门,终于将晚上刚刚毒发了一次,眼下睡得正沉的沈鸳吵醒了。 沈鸳那是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之人,她一出手,局势顿时扭转,两个黑衣人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不敌…… “姑娘还是快些住手吧,不然这位小公子的性命……” 走廊尽头突然响起的低沉冷笑声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阿浓心上,她僵硬地抬起头,果真看见了被人拎在手中,眼下已经失去意识的秦临。 方才毒发醒来之后是秦临给她说的来龙去脉,因此沈鸳是认识秦临的,眼下见这些黑衣人竟抓了一个小孩子威胁自己,顿时勃然大怒,狠狠呸了一声:“不要脸的王八蛋,你们把他怎么了?!” “小公子很好,只是睡着了,可你若是再不停手,我就不敢保证了。”那抓了秦临的黑衣人笑着说道。 阿浓心中重重一跳,当机立断道:“三姐姐,停手!” 沈鸳不甘心,但投鼠忌器,她只能照做。 那两个叫沈鸳揍得一身伤的黑衣人顿时飞快地上前制住了她。沈鸳也没躲,只是讥讽地看着这两个眼底盛满了震惊与忌惮的黑衣人,撇嘴道:“废物。” 那两个黑衣人目光一怒,但不知顾忌着什么,到底是忍下了,没有吭声。 雨声滴滴答答,带着凉意落在阿浓心上,她微微吸了口气,这才沉声问那拎着秦临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半夜来此,到底想做什么?” “等见到我家主子,姑娘自然就知道了。”乌云遮月,夜色漆黑,但眼前少女的面容还是清晰地印入了黑衣人的眼底,他笑着答道,心下却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找了两个多月,可算是把人给找着,对主子有交代了。 阿浓心下一沉,半晌方才淡淡道:“原来你们是冲着我来的。” 黑衣人微微一笑:“主子有令,请姑娘和这位小公子一同回去做客。” “放了他,我才会跟你们走,不然……”阿浓抬目看他,神色镇定而冷冽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支尾端尖锐的簪子,将之抵住了自己的咽喉,“你们怕是只能带走我的尸体了。” “姑娘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吓唬人,在下对姑娘并没有恶意,反倒是……”黑衣人顿时面色微变,但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手臂便蓦地一阵剧痛,同时下身某个最为脆弱的地方也叫人狠狠踢了一脚,“啊——” 用力推开疼得脸色扭曲,一下子失了力气的黑衣人,秦临拔腿就冲到了阿浓身边,将她紧紧护在了身后。 “嫂嫂莫怕,我,我保护你!” 原来小家伙方才一直是在装昏!阿浓高高提起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她飞快地拉住男孩冰凉的小手,重重握了一下:“阿临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秦临微微喘着气,墨玉般的眸子里惊魂未定,显然心中也不是不害怕的,但就算心有恐惧,他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男孩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棵在风雨中努力生长,怎么都不愿折腰的小树。阿浓欣慰又动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拉着他往沈鸳身边退去——二人说话期间,沈鸳已经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将那两个人因秦临所为愣了一瞬的黑衣人重新制住了。 只是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看着被另一个黑衣人堵住了嘴巴推出来的秦母,阿浓:“……”果然是有备而来。 沈鸳:“……”好想骂娘。 秦临:“……”怎么办怎么办! 终于缓过了那阵要命疼楚的黑衣人这才直起身子,艰难地咬着牙说道:“姑娘和小公子还是快些随我们走吧,不然……” “放了大娘,我跟你们走。”不等他说完阿浓就出言打断道,“再晚一点……你们既然能躲过村口的守卫进到这村里来,应该是知道这村里都是些什么人的吧?玉竹已经去通知村长了,再拖下去,你们也许连我都不一定能带走了。” 那黑衣人一看,果真方才因伤躺在地上的玉竹已经不见了,他顿时脸色发青,但想着把阿浓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到底是咬牙应了下来。 “不行!”秦临却不同意,秦母也摇着头呜呜直哭,沈鸳更是一张英美的脸沉得仿佛可以滴下水来。 但阿浓心意已决,三人到底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个黑衣人挟持着阿浓没入了黑夜中。沈鸳想追上去,却被阿浓阻止了:“我将阿临和大娘交给三姐姐了,还望三姐姐千万保护好他们!” 秦临和秦母是秦时唯二的血脉至亲,她不能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否则将来她要如何面对秦时?至于她自己……她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对她比对秦临和秦母都要客气,想来暂时是不会伤害她的。 方才被人挟持也没有哭的秦临看着阿浓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他紧紧握着小拳头,心中自责得厉害。 哥哥叫他保护好嫂嫂,他不仅没有做到,反而还叫嫂嫂为了救他被坏人抓走,他太没用了! *** 坐在颠簸不停的马车里,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声,阿浓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了下来。 “村口有守卫把手,还布置了机关阵法,寻常人进不来也不出去,你若是想出村去城里玩,便叫余村长派人护送你,莫要自己行动,以免踩中陷阱伤了自己。”想着秦时临走前叮嘱自己的这番话,阿浓心里有些发沉。 方才出村的时候,她被这几个黑衣人用蓑衣裹住了,并没有看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但只从出村到坐上马车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出来阻拦,便足可见他们对飞龙村地势及村口的机关陷阱都很熟悉。 可从身上的气质及说的话看来,他们应该不是村里的人,那么……阿浓眸底泛起冷光,只可能是村里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接应他们了。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阿浓闭着眼,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分析:那人知道秦家院子的布局,知道她与秦临母子分别睡在哪个房间,知道…… 碰!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阿浓一个不慎撞到了头。 “姑娘没事吧?”对面坐着的黑衣人赶忙问道,态度比之方才在秦家院子里,更添了几分恭敬。 阿浓暗暗吸气,忍下了到口的呼痛声,半晌方才抬目看向这黑衣人,目光清凌而锐利地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黑衣人顿了一下,片刻抬手拉下了脸上的黑布。 饶是心中已有所猜测,但看清楚那张脸的一瞬间,阿浓心头还是涌上了滔天的怒意:“半夜掳人,安王世子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更得晚了,非常抱歉,因为刚到家,然后各种琐事忙成狗了,嘤嘤嘤_(:з」∠)_ 【通知】思考了一下,鉴于过年这段时间会很忙,所以宝宝们,本文从明天开始改到每天晚上【22】点替换哟,么么哒,大花会努力准时更新的!   ☆、第75章 第75章 饶是心中已有所猜测,但看清楚那张脸的一瞬间,阿浓心头还是涌上了滔天的怒意:“半夜掳人,安王世子这是何意?!” 这黑衣人名唤何案,阿浓从前在章晟身边见过他几次,是以一下便认了出来。 何案见她生气,赶忙拱手请罪道:“姑娘息怒,太子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太子殿下?阿浓心中怒意一滞,微微瞪大了眼睛:“什么太子殿下?” “姑娘莫非竟还不知道?”果然如殿下猜测的那般,秦时并没有让季姑娘知道这些事情,何案眼中闪过几许暗芒,面上却露出了惊讶之色,“太子殿下就是咱们世子。前些天先帝驾崩,众皇子为夺皇位自相残杀,尽折命于那场内乱之中,朝臣们相商之后便请了王爷继位,是以如今世子已是东宫储君。” 阿浓听了他的解释,心中震惊,久久都没有说话。 两月未见,表姨父表姨母竟做了帝后,章晟竟成了太子,这…… 何案眼睛微转,又道:“听闻姑娘竟落到了叛军贼将手中,殿下日夜难安,这才命属下带几位兄弟前来救姑娘脱险。方才之所以对姑娘多有冒犯,也是恐叛贼同伙对姑娘不利,故意做戏,还望姑娘恕罪。” 此言一出,阿浓心口蓦地跳了两下,她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握紧,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问道:“叛军贼将……你在说谁?” “就是那欺瞒蒙骗了姑娘的秦时!”见阿浓睫毛猛地一颤,何案眼底闪过几许满意,然面上却不显,语气也很严肃,“当日姑娘离开王府之后,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不放心,便使吾等去查探那秦时的来历,谁想半路却遭到了莫名势力的阻拦,那时我们便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对之处,只可惜晚了一步,姑娘的行踪已被他藏起来。太子殿下为此忧心如焚,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想法子打探姑娘的下落,直到前些天才发现这个秦时竟根本不是他当日在王府所说的那般,是个清清白白的商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阿浓追问,但阿浓只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嘴巴微微抿紧,并没有再吭声。 何案有点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敢再卖关子,飞快地将剩下的话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姑娘可知道天下会?那是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绿林大帮,那秦时便是天下会如今的掌权人,且两个月前,他还率领一众手下投靠了淮东王孟怀,如今正在他麾下为将,助那孟怀贼子攻打我大晋江山!” 阿浓面色不变,双手却一下握紧了。 天下会之事秦时临走前已经主动与她坦白,可投靠孟怀攻打大晋之事……他说自己是出门做生意的。 见她迟迟未有反应,何案微微眯眼,又叹道:“皇后娘娘前些天知道此事之后,极是伤心自责,一直道是自己识人不清才叫姑娘落入了狼窝,眼下姑娘回去了,娘娘定会欣喜万分。” 阿浓没有理他,许久方才从满心的震惊与复杂中回过神来。 楚东篱乃是孟怀妻弟,端看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阿浓就知道何案说的是真的——当日回洛州这一路上,她其实便觉得楚东篱的出现有些奇怪,只是那时还不知秦时身份,便也没有多思。如今想来,堂堂楚家的家主出行,身边怎么可能只有阿寒一个保护者呢?他分明就是故意想借着那个机会赖上秦时,逼着他去上孟怀这艘船。 所以秦时助孟怀伐晋,也许是迫于无奈? 这念头让少女惊怒交加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但想着秦时欺瞒自己之事,以及不管怎么样他如今都已经上了孟怀的船,轻易下不来了,心口便又似压了一块巨石,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大晋皇族与她有血脉之亲,哪怕文皇后和前太子早已过世,可那种亲近感还是刻在了她骨子里。且她虽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但出身大晋贵族,小时更是受过祖父亲自教导,心中对于“忠君爱国”四个字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坚持。哪怕理智上知道大晋皇室**无能,天下倾覆是大势所趋,可要她亲手跟着别人去推翻这个王朝…… 阿浓闭上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做不到。 可秦时…… 想着那人英俊的眉眼,想着听说他要回来时自己欢喜雀跃的心情,少女鼻尖一酸,心里密密麻麻地酸疼了起来。 她该怎么办? *** 天下会势力遍布淮东,阿浓本来是准备找机会向秦时手下求救的,但何案一番话让她心乱如麻,没精力再去思考这些,因此就这样被带着出了洛州城。 此时天已经亮了,连日不停的雨也终于在这个清晨停歇了下来,乌云散去,旭日东升,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夜未睡,阿浓脸色有些憔悴,但她没有哭没有叫,也不见愤怒张皇,只安静地倚在马车角落里,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何案越发摸不透她是怎么想的了,但她肯配合就是好事,遂也不再多言。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阿浓过得有多煎熬,也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茫然。 除了在回家半路上收到秦临来信的秦时。 清晨的风还带着夜的寒意,可策马狂奔了大半宿的青年却半点都没有觉得冷。愤怒与担忧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窜,如同熊熊火焰,烧得他一颗心都几乎要炸开了。 “嫂嫂夜里被恶人所劫”几个大字像是鞭子一般不停地在他心上来回抽打,秦时目光阴冷,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发丝上都带着骇人的杀气。 飞在他前面带路的灰毛团子绿豆有些受不住这杀气,颤巍巍地缩了缩毛茸茸的脑袋,“叽”地叫了一声。 秦时没有理会它,只是越发用力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他不知道秦临是怎么猜到这几只灰毛团子能像鸽子一样传信的,但若非小家伙及时派了绿豆送信过来,他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追踪到阿浓的下落——看着前方不远处那辆飞速奔驰的马车,秦时蓦地眯眼,眼底闪过猩红的杀气。 他的妻子,谁碰,谁就死。 *** “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何案是章晟的身边人,很清楚章晟对阿浓的心思,因此虽然忙着跑路,却也不敢饿着阿浓,见是吃早饭的时间了,便从不知道哪里拿出了一包糕点递向阿浓。 阿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口:“我不饿。” 何案劝道:“姑娘多少吃点吧,都饿了一宿了。” 阿浓沉默片刻,却是答非所问:“与你们里应外合,告诉你们飞龙村机关布置的,是一个叫雪娘的女子,对吗?” 何案有些讶异,但随即便点了头:“是她主动找上我们的。” 她不过是猜测,没想到竟真的猜中了,阿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木然地扯了一下唇,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何案并没有替雪娘隐瞒的必要,因此很快便答道:“说是与秦时有些私仇。” 阿浓一愣,随即心下便了然了——雪娘是冲着秦时去的,所以才将秦时的弱点暴露给正在与他打仗的章晟。而章晟派人来抓秦时的家人,应该就是为了在战场上牵制秦时。只是中间出了她这个差错,所以他们的计划才没有成功…… 想到这,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又淡淡道:“那么,你们是准备拿我去要挟秦时吗?” “这……”何案呆了一下,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秦时用兵如神,晋军近来连连败退,太子殿下确实是有利用秦家人要挟秦时的意思,但眼下秦时老娘和弟弟没有抓到,只抓到了太子殿下喜欢的季姑娘……他也说不准自家殿下会怎么做。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跟阿浓说,遂何案很快就模棱两可地答道,“姑娘多虑了,殿下吩咐过属下几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不可有半点怠……” 话还未完,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同时马儿惊慌的嘶鸣声也响了起来。何案神色一变,飞快地抽出腰间的短刀钻出了马车,谁料刚撩起马车帘子,便有一阵腥热的液体飞溅而来,泼了他一身。 是血。 两位在外赶车兄弟的血。 二人皆被人一枪捅穿了脑袋,而那手握银枪之人…… 何案是章晟的亲兵,随他上过战场,自然见过对方敌将,是以刚看清那人的脸,眼睛便不受控制瞪大了:“秦时?!” 他实在没想到秦时会来的这么快,因为他是在彻底掌握秦时回家的时间与路线之后,认真选择了一条能完美避开他的路线的。且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派人在暗处沿路拦截从飞龙村飞出的信鸽,是以按理来说,秦时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快追上来才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还有一章,12点之前会更!嗷嗷嗷赶死我了!_(:з」∠)_   ☆、第76章 第76章 何案惊怒交加的同时也满心不解,可此时他根本没时间思考,盛怒中的秦时已经如同猛狮一般提枪朝他袭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外头终于安静了下来。阿浓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眼前一片朦胧——方才何案喊出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不慎撞在了马车壁上。 “阿浓!”待身体被人用力揽入怀中,她方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说不出这一刻是什么感觉,阿浓只觉得心头阵阵紧缩,有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如海浪般翻涌而起,堵在了她的喉咙里,叫她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僵硬地倚在他怀里,带着不自知的抗拒。 秦时心中一沉,大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蛋:“阿浓?” 与方才那声“阿浓”的紧张担忧不同,这声“阿浓”他叫得温柔又小心翼翼。 阿浓心头轻轻一颤,却到底没有开口回应。她不想面对这个自己一点儿都不愿接受的事实,也不知道眼下应该怎么面对他…… 素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皆隐隐有崩塌的趋势,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心下的愤怒委屈,茫然无措便会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把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失控的人。 秦时心头越发地沉了。收到秦临的信之后,他就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章晟,也做好了阿浓得知真相后会生气的准备,可没想到找到人之后,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哭不闹,就那么沉默而压抑地坐在那里,带着一种叫人心惊的冷静。 “投入孟怀麾下的事情我并非故意瞒着你……”话还未完,原本慢慢往前跑的马车突然一阵颠簸,随即更是在马儿惊乱的嘶鸣声中飞快地冲了出去。 秦时眉眼一沉,一把将阿浓紧紧护在怀里,同时飞快地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马背上插着一把短刃,显然是方才那何案几人垂死挣扎之下干的好事,而这小山道尽头的转折处,秦时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处断崖! “阿浓乖,抱紧我!”吃痛的马儿狂躁不已,根本停不下来,秦时当机立断,抱起阿浓便从车窗里跃了出去。 跳窗对秦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谁想就在他翻窗而出的一瞬间,车顶上蓦地滑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双目爆瞪,面色狰狞,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那把染血的短刀狠狠朝秦时二人刺了过来。 情况危急,已经来不及躲开了,为了护住胸前的阿浓,秦时咬着牙用后背生受了那一刀,同时一枪扫向那只剩下了一口气的何案,将他身子捅了个对穿。 刀刃扎进血肉里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阿浓心上,她看着抱着自己滚落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还是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微喘着气叫她“阿浓”的青年,终于颤抖着开了口:“秦,秦时——!” *** 何案是章晟的亲兵,身手虽比不过秦时沈鸳这等高手中的高手,却也是不可小觑的,是以他拼着最后这口气扎向秦时的这一刀杀伤力着实不小——尤其秦时为了不让阿浓摔到,在落地的瞬间还翻身让自己垫在了底下,更是让那刀刃越发刺得深了些。 幸而白羽冷暮几人来得快,及时喂他吃下了护住心脉的药物,这才没有出事,否则…… 想着方才大夫那句“再差毫厘便会危及性命”,阿浓堵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滚出了眼眶。 她蜷缩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犹在昏迷中的青年,先前只是麻木酸涩的心忽然就整颗拧着疼了起来。这种疼尖锐如刀,一下又一下地凌虐着她柔软的心脏,叫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呜咽出了声。 这里是出事小山道附近城镇的一家客栈,方才请的大夫说病人醒来之前不能赶路,遂众人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宿。而白羽和冷暮二人,一个随大夫抓药去了,一个去处理其他事情了,因此眼下屋里没有外人。 或许是因为无人能看见,少女呜咽声忍不住越来越大,她蜷着身子,将脑袋紧紧埋在双膝上,肩膀微微颤抖的模样如同一只受了伤却只愿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秦时眼睛微睁地看着她,心口一缩一缩的,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没有马上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心底与伤口传来的双重剧痛。 他从前一直觉得瞒着她自己投靠孟怀之事是为了她好,可看着眼下这样煎熬矛盾的她,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是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青年到底是艰难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腿:“傻姑娘,莫……莫哭……” 阿浓几乎是一瞬间便抬起了头:“你,你醒了?!” 此时已是下午,他已经昏迷了大半天,少女几乎是本能地上前探了探他方才高烧不退的额头,直到确定已经不烫了方才僵硬地缩回手,略带慌张地擦了擦自己通红的泪眼。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秦时心中一涩,用尽全力握住了她的手:“我非是故……故意欺瞒于你,只是当日你……文皇后刚刚去世,我是恐再给你添伤心,这……这才想着日后再寻机与你说……” 阿浓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秦时喘了口气,半晌才又接着说道:“我会选择投入孟怀麾下,一,一是想给手下的兄弟们谋个前……前程,二也是……也是想快些结束这战乱,让这世道重……重归安宁和平……” “重归安宁和平”六个大字落在了阿浓仍在抽痛不停的心上,泛起了些许涟漪,她抿唇,见青年因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而有些喘不上气,到底是低低地开了口:“别说话了,先养伤吧。” “你终于……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秦时眼睛微亮,咳嗽了一声之后又放软了声音,有些可怜地说道,“莫要不理我了可好?你若是……若是生气,只管打我骂我……看你一个人偷偷地哭,我……我的心也跟着疼得厉害……” 阿浓叫他这几句话说得差点又掉下泪来,她别过头,压下心里那些复杂至极的情绪,用力地抿了一下唇,有些生硬地说道:“休息!不许再说话了!” 她好不容易为他打开的心防,只怕是因此事又重新关上了一半,秦时心中暗叹了一声,眼底透出几许黯然来。但这黯然在看到她通红的眼睛时,便又重新尽数变作了坚定。 他能打开第一次,就能打开第二次,无论如何,他总是愿意等着她的。 *** 有翠烟给的珍贵伤药在,秦时醒来之后,精神就渐渐好了起来。这日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他便提出要回飞龙村,理由是明天乃他成亲的大喜之日。 阿浓:“……”她眼下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成亲? “阿浓?”见她低着头不肯表态,秦时小心翼翼又讨好地看着她,“我的伤不碍事,咱们可以按时成亲的。” 他长相俊朗,气质粗犷,是再英武潇洒不过的男子,可眼下一双漆黑明亮的眸中却盛满了弱者才有的哀求,阿浓张了张嘴,怎么都无法将那句“成亲之事等你伤好了再说吧”说出口。 可如今两人之间落了心结,如何能就这么草率成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送上,么么啾!   ☆、第77章 第77章 “好了好了,这成亲之事咱们还是先回去再慢慢讨论吧。”见气氛有些凝滞,一旁围观的白羽赶紧出来打圆场。 秦时眼露失望,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拉住了阿浓欲缩回去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看着他青白憔悴的脸,阿浓抿了一下唇,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看在……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吧。 一行人就这么连夜赶回了飞龙村。 “哥!”还没来得及为嫂嫂的平安归来而松气,转头便看见了身受重伤,叫人抬回来的兄长,秦临大惊失色,当即便红着眼睛挣开沈鸳牵着他的手,如同一颗小炮弹一般冲了过去,“哥!哥!你怎么样!” 到底还虚弱着,秦时半路上又昏睡了过去,眼下还未醒来,白羽一把拦住小徒弟,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莫怕,你哥哥没事,只是脱力睡过去了。” 秦临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虽然心中又慌又难过的想哭极了,但他自觉已经是个大人,便握紧双拳逼着自己忍下了落泪的冲动,吸着鼻子看向一旁的阿浓问道:“嫂嫂可,可还好?” 看着床上睡着了也不肯放开她手的青年,少女心中复杂,犹豫片刻,到底是一边在床边坐下,一边轻声回答秦临:“我没事,你哥哥及时出现救了我。” 她声音温和如常,但眼神有些恍惚,秦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抿唇,有些担心地看了嫂兄一眼,最后轻轻扯了一下身边师傅的袖子,向他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白羽揉揉他的脑袋,示意他出去再说,一旁沈鸳也眯着眼跟这师徒二人一起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秦时和阿浓两人。 夜已深,雨已停,只有烛火随风跃动,发出轻轻的噼啪声。 阿浓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片刻声音听不出情绪地开了口:“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床上气息虚弱的青年微微一动,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看着她,眼底全然没有装睡被抓包的尴尬,只不舍而留恋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怕自己一松手,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阿浓心头一酸,飞快地站了起来,带着几许狼狈地转过了头:“你……休息吧,我回房了。” “阿浓!”秦时急急地撑起身子低唤了一声,“对不住,是我不——咳咳咳咳,不,咳,不好……” “够了别说了!”阿浓拼命忍住了汹涌而至的泪意,硬着声说道,“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秦时沉默,片刻方才低声叹道:“好,你去吧,好好休息。” 阿浓没有再停留,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屋子。新房礼堂都已经布置好,院子里红彤彤一片,在夜里也显出了几分喜庆,少女下意识握紧双拳,心头越发地乱了。 “娘——!” 就在她即将进屋时,不远处秦母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秦临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阿浓一个激灵回过神,脑中蓦然浮现了雪娘的脸。 秦家出了事,村里的人都动起来了,因此眼下虽然夜已深,村人却大多还没睡,尤其是方才秦时到家的时候,秦家更是进出了许多人,而她心绪混乱,竟忘了提醒白羽他们要小心雪娘,眼下…… 少女脸色发白,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往秦母的房间跑去。 *** 阿浓猜得没错,秦母确实是被雪娘挟持了——老太太早前撑不住已经睡下,玉竹原本陪着她,但听到阿浓回来的消息她就赶忙出来了,因此给了雪娘可趁之机。 “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被闻声而来的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神色却没有半点惊慌的雪娘,阿浓微微沉了眼。 “我是谁……”正一手勒着秦母,一手用刀子抵着她咽喉的女子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侧头看了看神色惊慌的秦母,那双素来漾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一下子泛起了猩红的恨意以及豁出了一切的决绝,“我是来向这恶毒女人索命的!” 计划已经失败,秦时很快就会查到她身上,雪娘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去仔细筹谋了,她只能把握这最后的机会,用这等玉石俱焚的方法报仇。 “我娘才,才不是恶毒女人!”秦临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愤怒地瞪着雪娘。 “她不是?那是你不知道她从前做过什么事!”雪娘恶狠狠地瞪着秦临呸了一声,秀美温柔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恩将仇报,狼心狗肺,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自私卑劣之人!” 秦母近来已经很少犯糊涂了,听了雪娘这话,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雪娘与她靠得近,一下就感受到了这变化,她低下头,神色讥讽地笑了起来:“怎么,终于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亏心事了?我还当你要装疯卖傻玩失忆一辈子呢。” 秦母双目惊恐地瞪大,脸色青白交加,嘴巴也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你……素,素琴……” 素琴?阿浓一愣,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雪娘已经恨声大笑起来:“是,我就是来替那个好心救了你,却被你害死全家的素琴报仇的!” 秦母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土。 一旁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面面相觑,因雪娘眼看着情绪很激动,大家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白羽不着痕迹地对某处点了点头,而后神色淡淡地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大娘?” 雪娘还没回答,院子外头突然闪电般冲进来一人,满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雪娘!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是陈大壮得到消息赶来了。 “我……”雪娘瞳孔微缩,有一瞬间的颤抖,但心里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很快就把心头那一丝动摇烧成了灰烬。她别过眼,不敢再去看这个老实憨厚,自相遇初始就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汉子,只暗暗深吸了口气,转头将充满仇恨的目光落在了秦临身上,“要我放过她可以,但她害得琴姨眼睁睁看着常兴哥死在她眼前,我要她也尝尝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去的痛苦!” “你疯了!快给老子住手!”陈大壮蓦地瞪大眼睛,眼底的愤怒与慌乱几乎要凝结成水滴落下来,他额角青筋直跳,下意识就要冲上去阻止妻子。 “再敢过来我就杀了她!”雪娘见此心中一慌,下意识将刀子往下压了压,陈大壮顿时浑身僵硬,不敢再动。他绝望而不解地看着方才还温柔可人的妻子,不明白为何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变成了这样。 见他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雪娘深吸了口气,用力眨开了眼底泛起的水光,僵硬地看向了秦临,对那面色愤怒的男孩淡淡道:“只要你肯自尽在你娘眼前,我就放过她。” “不!别伤害我的孩子!”秦临还没说话,秦母已经尖叫了一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雪娘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用力地将它往自己的脖子抹去,“我做的孽我自己背!” “娘——” 秦临顿时吓得哭叫了起来。 “大娘不要!”阿浓也瞳孔剧烈一缩,叫这惊险一幕吓出了一身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碰”的一声脆响,秦母手里的刀子被一物狠狠击飞出去,同时一道闪电般的身影自房梁上冲下,一把揽过秦母将她从雪娘手中救了出来。 是沈鸳。 发现秦母被劫持的第一时间,白羽便让她借着夜色掩护翻上了房梁,寻找合适的救人时机。方才雪娘叫秦母叫了一跳,手中刀子下意识松了片刻,她看准空隙,快又狠地出了手,这便险险地将老太太救了下来。 众人皆松了口气,雪娘也被蜂拥而上的村人们抓了起来。 “娘!”秦临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了母亲。 阿浓也赶忙上前扶住了脸色惨白的秦母:“大娘莫怕,没事了。” “白先生,这女人要如何处置?” 白羽扫了一眼因计划失败而绝望地哭笑了起来,嘴里不停喊着“你们会有报应的”的雪娘,素来温和的面上一片冷然,然他还没有说话,陈大壮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先生,是我教妻无方,求求您饶了她,让我替她一死向老夫人谢罪吧!” 哭喊中的雪娘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个连什么缘由都还不知道就要为自己去死的男人,心口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尖锐而扭曲地疼了起来。 “我……谁稀罕你的求情?”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随即鄙夷而凶狠地瞪向他,“滚!你和这些人是一丘之貉,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雪娘其实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   ☆、第78章 第78章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陈大壮红着眼凶道,跪在地上的身子却半分没有起来的意思。 雪娘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用力握紧双拳,强忍下即将喷发的眼泪,冷酷而残忍地说道:“该闭嘴的是你!你以为你是谁?一枚棋子罢了,还真以为我对你有意?若不是发现你是秦时的手下,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这样一个野蛮无礼的粗人!我……我委身于你,不过想利用你进入飞龙村,接近秦家人,好为琴姨和常兴哥报仇罢了!” 这些话宛如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陈大壮的心。这个憨厚耿直的汉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平凡无奇的脸因愤怒和痛苦变得扭曲。他几乎要跳起来任她去死了,可看着那张尽管一瞬之间变得陌生至极,却依然让他觉得留恋不舍的脸,跪在地上的膝盖便又怎么都挪不动了。 陈大壮想,他这辈子是栽在这臭婆娘身上了。 为了一个利用自己伤害主上的女人去死,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孬也太不是东西了,可想着过去那几个月的甜蜜生活,满心悲凉之下便又只剩下了无怨无悔。 他闭了闭眼,再次用力磕了个响头,声音嘶哑地说道:“白先生,求您饶她一命,我愿意替她……” “我喜欢的是常兴哥!我是为了替他报仇才嫁给你的!你这个傻子,你——”雪娘说不下去了,她终于捂着脸失声大哭了起来。 陈大壮一愣,心里突然好受了一些,她还会为他而哭,这说明她心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无情的吧? 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秦爷有令,此妇人勾结外敌,谋害老夫人与季姑娘,罪不可恕,明日处决!”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一位面容英武,气质却颇为严肃古板的男子负手而来。这男子就是冷暮,他从不远处秦时的房间里出来,所说的话显然就是代表了秦时的意思。 陈大壮顿时脸色大变,然他还没来得及哀求,一旁刚回过神来的秦母已经急急地尖叫道:“不!别伤害她!” 她怀里的秦临顿时不解地抬起红彤彤的双眼:“娘?” “别伤害她,确实是我对不住素琴母子,她要替他们报仇也是应该的……”秦母流着泪,愧疚又痛苦地捶着胸口哭了起来,“是我,是我做的孽……你们别伤害她,该死的是我,是我!” 众人皆是一愣,白羽恐她病发,赶忙道:“大娘莫要激动,我们听您的就是!阿时那里我会去劝他的,现在……来人,先把这女子押下去关起来,莫伤她!” 冷暮也是知道秦母身体情况的,见此微微拧眉,却也到底没有说什么。 秦母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一旁村人们虽心有好奇,但并不敢多问,很快便带着雪娘下去了。阿浓几人也赶紧扶着秦母回了房间。老太太遭受了一番惊吓,脸色十分难看,又因想起了往事,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阿浓见此便吩咐玉竹去厨房熬了一碗安神汤来。 秦母喝完汤之后精神稍稍好了些,只是眼底的愧悔与痛苦仍是如同浓墨一般无法化开。 “娘……”秦临满眼担心地揪着母亲的衣角,想问却又不敢问。 秦母回神看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发红的同时忽然又颤抖着笑了一下,轻声喃喃道:“阿临莫怕,娘……娘没事,娘只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猛地闭上眼,像是在平复心情。好半晌,她终于含着泪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秦临的脸。然后,她抬头往屋外看了看,问道,“阿时呢?” 不敢在这时告诉她秦时受伤的消息,以免刺激到她,白羽斟酌了一下,答道:“村里出了一些事情,他眼下有事在忙,想来一会儿就能来看您了。” 秦母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将目光落在了阿浓身上。 “阿浓,你过来。” 秦母从前都叫她“儿媳妇”,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名字,阿浓愣了一下,片刻才走上前:“大娘。” “那些人有没有伤害你?你这傻孩子,往后可莫要再这么做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秦母拉着少女的手叹道。 她的眼底是一片从未有过的清明,神色也不再像前些天那般偶尔还会露出茫然之色,看起来已彻底与常人无异,这本该是好事,可阿浓心里却不知为何莫名地突了一下。但这古怪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少女来不及多思,忙轻声答道:“我是看出他们不敢伤害我方才那么做的,大娘莫要忧心,我没事的。” “那就好,只是往后还是要先保重自己,切莫再这样做了,啊?”秦母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拉着阿浓说了几句贴心话,最后才转头对白羽道,“那个姑娘,记得转告阿时,叫他千万别为难她。” 白羽还没回答,秦临已经忍不住了:“娘,到底怎,怎么回事?” 秦母沉默,眼中又露出了悲苦愧疚之色。 “罢了,以阿时的脾气,若不告诉他真相,那姑娘的性命只怕……”许久,她终于深吸口气,艰难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秦母带着两个孩子来洛州寻亲的半路上曾被贴身丫鬟偷去全部盘缠。没钱便没法子继续赶路,母子三人因此流落窘境,过了一段很是艰苦的日子。彼时秦临刚刚出生几个月,秦时虽已经十三岁能出去打工了,但秦母哪里舍得把所有担子都丢给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子呢?于是她逼着自己放下了从前富家太太的架子,像普通妇人一样为生活奔波了起来。可她自幼出身富贵,不愁吃穿,除了做点绣活拿出去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母子三人的处境越来越狼狈,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雪娘口中的琴姨。 琴姨名唤素琴,是城中某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陪房嬷嬷,与秦家人相识于一场意外——那场意外让素琴险些摔坏主母送人的珍贵礼物,幸而在路边陪母亲卖帕子的秦时及时出手,她才得以避开一场重罚。 素琴因此十分感激秦家母子二人,后又发现自己与秦母际遇相似,性子相投,便渐渐与她成为了知心姐妹。知道秦母家中的窘迫情况之后,她想法子让自家主母选了秦母给刚出生的小少爷做奶娘。 奶娘算是短工,无需卖身为奴,月俸也高,秦母十分感激她,两人关系因此越发亲近了起来,而秦时和素琴的独子——当时已经十六岁的常兴也因此成了好友。 谁料世事无常,府中的男主人竟对容貌秀美的秦母产生了兴趣,暗中引诱她。秦母大惊之下断然拒绝,可那男主人是个卑鄙之人,见此竟拿两个孩子威胁她。秦母惊惧交加,又想起素琴与她说过府中主母是个极为善妒之人,曾暗中弄死过不少攀附丈夫的女子,终是决定连夜逃跑,继续去往洛州寻亲。 然那时她刚做了小少爷奶娘没多久,还没有拿到月俸,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路费……走投无路之下,秦母只得故作妥协,与男主人虚与委蛇,哄他送了自己一只金手镯作为定情信物。 拿到手镯的当晚她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逃跑,因顾念着与素琴难得的姐妹情分,走之前秦母去了隔壁素琴家与她告辞——素琴丈夫早逝,带着儿子常兴住在主家外院下人住的大院子里。秦母进府做了奶娘之后,也带着一双孩子在这里住了下来。 没有人比素琴更了解自家主母的性子,遂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她立马拿出了自己部分积蓄给秦母,要她拿着钱赶紧离开。 常兴身子不大好,时常要吃药,秦母知道素琴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自然不肯要这钱,二人推搡了一番,最后秦母收下了一小部分当做留念。 姐妹二人告完别之后,秦母便回了自己屋,可谁想一进门她竟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男主人! 男主人被秦母吊了几日胃口,心中早已难耐,这晚喝了酒之后兴致更浓,竟按捺不住偷偷地摸到了外院里来!他看着丰满美丽的秦母,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笑,随即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女子力气哪能比得过男子?被死死按在床上的时候,秦母几乎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秦时回来了,怒极之下的他打伤了男主人,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女主人带着丫鬟仆子来抓奸了! 男主人已经昏过去,秦时急中生智,借着夜色掩护将他扔在了大院门口的花坛里。男主人惧内,自几个爱妾被妻子寻机打死之后,玩女人便都只敢偷偷摸摸地玩了。因此女主人只知近来有小妖精勾引丈夫,并不知具体是谁。而秦时这么一做,大院中所有女子便都有了嫌疑。 女主人虽恨丈夫花心风流,却到底是深爱着他的,见男主人叫人打得去了半条命,顿时勃然大怒,她知道此事定与那小妖精有关,便下令搜查大院里所有人家的屋子。 而最终的结果…… 他们在素琴的房间里搜出了男主人送给秦母的那只金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滚儿求撒花,秦母其实是助攻!   ☆、第79章 第79章 女主人就是察觉到丈夫背着她偷买了一只金镯子方才推断出小妖精存在的,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暗中勾引了丈夫的人竟会是自己最信任的陪房素琴!被丈夫和亲信之人双重背叛的感觉让她出离地愤怒了,这贵妇人当即理智全失,指着素琴便命人将她拖下去打死。 因心中羞惭,秦母只和素琴说了欲于夜里逃走之事,并未告知她自己与男主人虚与委蛇讨来了一只镯子做路费这等细节,因此素琴看到那只金镯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而秦母也因为太过震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那镯子应该是我和素琴推搡时不慎掉在她屋里的,只是我那时心中太过紧张,竟根本没有注意到……”说到这里,秦母忍不住捂住了脸,“她原是好心想帮我,谁曾想……” “此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隐约猜到了几分结局的阿浓心中微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不是阴差阳错,是……事发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可等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像是彻底被浓重的愧疚压垮了一般,秦母突然垂下了双肩。她双手紧紧抱着头,失声痛哭道,“我……我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犹豫了……” 盛怒之下的女主人根本听不进素琴的解释与哀求,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当即便以“偷盗财物,谋财主子”为由要将她杖毙。一旁的常兴哀求无果,只好扑上去替母亲受过,可他自小身子孱弱,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酷刑?没挨多少下便一命呜呼了。 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的素琴伤心欲绝,没撑几日也紧跟着去了。 而秦母…… 起初她确实是因为太过害怕没反应过来,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常兴已经挨了好几大板。那时她若能及时站出来说明真相,那身子孱弱的少年其实不会死。然而看着那个血肉横飞的场景,想着自己一旦开口,死的就是被她藏起来的秦时和年幼的秦临,秦母便浑身僵硬,怎么都说不出那番已经涌至嘴边的解释了。 等她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男主人因为心虚,醒来后没敢说出真相,后来更是为了杜绝麻烦,寻借口把秦母一家给打发走了。 秦母拿出全部家当给素琴母子下了葬,之后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自责与愧疚死死地压在她的心上,日复一日,累积成山,一点一点压垮了她。 再后来,秦时失手杀死了一个试图强.暴她的富家子弟,那富家子弟死前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秦母听在耳中,下意识便觉得这是自己害死素琴和常兴的报应,惊恐绝望之下,她彻底丧失了神智。 “再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秦母说到这里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抬手擦去眼泪,疲惫而沧桑地看着白羽,又叮嘱了一遍,“所以……叫阿时放了雪娘吧,我虽不知她和素琴是什么关系,但她既然是为素琴而来,我便欠她两条命,合该要还的。” 白羽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隐情,轻叹口气应下了:“我知道了,大娘放心吧。” 秦母点点头,又低头看向秦临,见他神色茫然地坐在那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顿时心头剧烈一疼。她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哑着声音道:“阿临以后要和你哥哥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切莫和娘一样因一己之私辜负伤害真心待你的人,知道吗?要知道,心里的煎熬远比身体上的痛苦难捱多了……” 秦临心里不知为何突然难过得厉害,他伸手抱住母亲的腰,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埋进她的怀抱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秦母紧紧抱住小儿子,许久方才放开他,眼神温柔异常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想歇息了。” *** 秦母既然已经发话,众人自然不好再多待。然她平静温柔的模样让阿浓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出于谨慎,少女临走前将玉竹留了下来守夜。 秦母并未拒绝,反而满眼动容地道了谢,阿浓这才心下微松地回屋休息去了。然而谁也没想到,两个时辰后…… “姑娘!姑娘!快醒醒,老夫人,老夫人出事了!” 玉竹惊惶来报的时候,阿浓刚睡着没多久,正在做一个记不大清楚内容,却吓得她冷汗直流的噩梦。被玉竹叫醒的时候,她先是懵了一瞬,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马上便从床上蹦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方才老夫人突然醒来说口渴,叫奴婢去厨房泡碗姜茶来,谁想奴婢刚一出门,她便……她便悬梁自尽了!”玉竹急急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幸而……” “你说什么?自尽?!”话还未完便被瞬间瞪大眼的阿浓打断了。 “是……” 见玉竹点头,少女胸口瞬间砰砰直跳,脑袋也嗡嗡响了起来,她下意识便想站起来,谁想刚一动便发现自己双腿颤抖,浑身冰冷无力。不能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她深吸口气,死死掐紧了掌心,半晌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大娘现在怎么样?可,可有……” 玉竹这才有机会把话说完:“临少爷来得及时,老夫人已被他喊来的白先生救下来,没有生命危险了!” 阿浓猛地松了一口气,片刻才问道:“大半夜的阿临怎么会突然跑去大娘的房间?” “这奴婢也不知道,兴许……兴许是母子间特有的感应?”玉竹边答边帮阿浓穿外裳系披风,又拿帕子替她擦去额际的冷汗,这才扶着她匆忙往秦母的房间赶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夜风寒凉,阿浓又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顿时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她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你们不该救……救我的,我欠了素琴母子那么多年债,早就……早就应该还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秦母嘶哑破碎的哭声,阿浓轻轻吐出半口气,片刻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油灯已经燃起,秦母正无力地躺在床上哭泣,阿浓一定睛便瞧见了她颈间那条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勒痕。心头猛地一缩,少女快步走过去,重重握住了中年妇人的手:“大娘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 “这不是傻事,这是……这是在还债……”秦母流着泪喃喃说道,“若是不还,会有报应的……” 她喉咙受了伤,说起话来有些费劲,阿浓暗叹了口气,轻声阻止道:“大娘莫要多想也莫要再说话了,不管怎么样,您都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您看,阿临都叫您吓坏了!”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白羽怀里双眼通红,脸色惨白,犹在不停抽噎的秦临。 秦母微微一震,许久方才闭了闭眼,痛苦地说道:“对不起……阿临,是娘对不起你……可我若是不死,这报应会报在你和你哥哥身上的……” 天地有序,因果轮回,此番雪娘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才不会!才不会!”秦临突然捏紧拳头大叫道,“就算会我也不怕!哥,哥哥也不会怕!” 秦母侧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巴,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真是……真是傻孩子……” 她眼中的死志并未就此散去,阿浓心中发沉,刚想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转头一看,唇无血色,脸色青白的秦时正胡乱地披了一件外裳,气息急促地站在那里。 “你……”少女一惊,顾不得其他,赶忙跑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来了?” “听到动静了。”秦时这时也没心思想别的,只用力握紧了她的双手,撑着虚软的身子在她的搀扶下往屋里走去。 他身上很冷,隐隐还传来了一股子血腥味,显然是伤口裂开了。阿浓心中微微一抽,忍不住在他于床边坐好之后,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他身上。 秦时焦灼慌乱的心一下子安宁了不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头对母亲淡淡说道:“娘若是死了,我一定让陈大壮夫妇给您陪葬。” “……”秦母惊得眼泪都忘记掉了,好半晌才心急如焚道,“不行!你,你得放了他们!这是……这是我的遗言!” “遗言”二字让秦临身子一抖,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兄长的衣袖。秦时没有看他,只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表示安抚。 “您若因他们而死,他们就是我的杀母仇人,我绝对不可能放了他们。相反,我会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报此血海深仇!” 秦母从未看过长子这副冰冷无情的模样,心中顿时狠狠哆嗦了一下,可看着他显然受伤不轻的脸色,这妇人心里又变得坚硬了起来。 “我已逃避那么多年,若是到了现在还要自欺欺人,来日到了地下,要如何面对素琴和常兴呢?”秦母哽咽着叹道,“儿啊,娘不想再这样苟且偷生……” 秦时眼底一沉,刚要说什么,白羽突然说话了:“大娘,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秦母茫然地看向他。 “今儿,”白羽指了指秦时和阿浓,神色微妙地说道,“是他们俩成亲的大喜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白羽:大娘你要是死了,你儿子就娶不到老婆了。 秦时:对,娘,阿浓本来就有点不想嫁给我了,如果再拖下去,我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秦母:那……儿媳妇啊,只要你们好好成亲,我就不死了。 阿浓:…… 【这个助攻给力波?╮(╯▽╰)╭】   ☆、第80章 第80章 秦母这日受了太多刺激,确实一不小心就把秦时今天成亲的事儿给忘了,眼下被白羽一番提醒想起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竟险些叫儿子喜事变丧事! 大晋有父母去世守孝三年的传统,想到自己此番若真的去了,秦时这婚事便得推迟三年甚至更久,秦母本就不好的脸色便越发苍白了起来。 且……选择儿子大婚之日自尽,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她很不满意这桩婚事,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否则哪天寻死不可,非要挑这儿媳妇进门之日呢?到时不说婚事能不能成,就是最终能成,小夫妻俩怕也得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想到这里,秦母倒吸了口凉气,心下瞬间叫后怕填满。 她这是险些毁了儿子儿媳一辈子啊! “我确实是忘……忘了!”唯恐阿浓心中不舒坦,秦母急急握住她的手,慌忙解释道,“好孩子,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只是一时激动,忘了这茬……” 阿浓也因白羽骤然提起婚事而愣了一下,这会儿叫秦母一拉,少女方才堪堪回过神来。 “大娘,我知道的,您别担心,我没有介意,只是……” “只,只是什么?”秦母的求死之心这时已经被暂时按了下来——为了儿子,她能昧着良心辜负真心待她的好友,能背着沉重的愧疚咬牙坚持这么多年,眼下自然也能奋力压下本来坚若磐石的死志。 阿浓垂眸盖住眼底的复杂,语气平静地说道:“只是秦时眼下受了伤,这婚事可能要等他伤好了再……” 秦时心中微缩,然什么都没有说,只不着痕迹地看了白羽一眼。 白羽丢给他一个“记得哥哥大恩啊”的眼神表示收到,随即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去看阿浓:“弟妹放心,阿时这伤只是瞧着吓人,其实不严重,拜堂成亲没什么问题的!你看你们还是今儿就把这礼给成了吧?毕竟该准备的东西大家伙儿都已经准备好了,这要是突然延迟婚期,大家的心思岂不是都要白费了?而且,我昨儿看过了,错过今天这个吉日,再要等下一个,还得两个月呢!” 阿浓还没回答,秦母已经看出不对来了——成亲乃是大喜之事,可这气氛怎么瞅着有些不对呢? 秦母点头,顾不得喉咙刺痛,忙道:“是呢是呢,这吉日吉时既然已,已经定好,就不好随意改的!阿时既然撑得住,那你们就今儿成吧!我,我也收拾收拾,一会儿你们还得拜高堂呢……” 阿浓顾忌着秦母的情况,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秦母见她抿着唇似有为难的样子,当即心中咯噔一声。 真出事儿了! 老太太顿时顾不得其他了,当即握紧了阿浓的手,满脸急色道,“儿媳妇,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怪我方才一时糊涂,险些坏了今儿的大好日子?” 阿浓一愣:“当然不是,大娘莫要多想,我只是……” 只是还有些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所以暂时不知该怎么办罢了。但这些与秦母解释起来太复杂,遂少女说到一半便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她抿唇,无奈之下只能转头看向秦时,用眼神示意他:你快想想怎么安抚大娘。 秦时神色黯然地低着头,只做看不见。 阿浓:“……” 白羽见此飞快地冲秦母眨了眨眼:大娘,您儿子娶不娶到媳妇就看您的了! 秦母一愣,也不知怎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心中转了转,随即一边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惊慌地哭了起来:“一定是因为我,一定是因为我!我……我就是个不祥人啊!先是害素琴和常兴枉死,如今……如今又害得我儿婚事生变,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别拉我了,让我去死吧!” “娘!哇——你别死!你别死!”紧随其后,方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秦临也再次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抽抽搭搭道,“嫂嫂,求求你莫,莫要推迟婚事!不然我,我就要没娘啦!” 白羽:“……”好小子,有前途。 秦时也忍不住捏了捏弟弟的手心以示赞赏。 只阿浓眼神呆滞地看着这越嚎越大声的母子俩,有些发懵。 白羽见此凑过来小声劝道:“大娘精神状况不好,弟妹就先答应她吧?横竖你俩婚书已写,成不成礼说来也没甚差别,至于其他的……你若实在生气,尽管打他骂他便是,再不行,往后再和离也可……啊啊我错了!” 秦时收回用力踩在白羽鞋子上的脚,眼神讨好地看着阿浓。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墨玉般的眼珠子里漾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温柔。 阿浓:“……” 罢了,就,就当是为了大娘吧,况白羽说的也有道理……少女抿唇,半晌到底是妥协道:“今日便今日吧,大娘,阿临,你们莫哭了。” *** 得了秦母的保证,确定她不会再想不开之后,众人便回屋休息去了。当然为防万一,秦临和玉竹还是留了下来,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地守着她。 本就是困意正浓的时候,又因受到惊吓大哭了许久,秦临很快便蜷在母亲身边睡了过去,只是许是心中留下了阴影,他睡得并不深,总是时不时惊醒。秦母见此心中酸涩得厉害,她轻轻拍打着幼子的后背,纷乱的思绪终于一点一点沉淀了下来。 素琴,对不住啊,孩子们还需要我,所以我怕是得晚点才能下去找你了……你莫要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等来日到了地下,我好好儿给你赔罪,到时哪怕做牛做马,来世界入畜生道,我也甘愿…… 秦母在心里念着念着,终于也是累极睡了过去。 天渐渐大亮。 旭日初升,晴空万里,天气极好。 一早余嫣然便蹦蹦跳跳地来了秦家,白羽得了秦时吩咐,不敢让她去吵刚刚睡下不久的阿浓,便哄着她去了大堂帮忙。 余嫣然还不知道秦家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疑有他地跟着这胖子玩闹去了,直到快中午还不见阿浓起床,这才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虽说傍晚才拜堂,也不用迎亲,只需抬着花轿在村里绕一圈,但新娘子还得上妆打扮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起?而且怎么也没人去叫她?还有阿时哥哥和阿临,也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白胖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 白羽对自家这反应迟钝的小黑妞也是无言,伸手拽拽她长长的麻花辫,惹得她哇哇叫着追过来,这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与她说了一遍。 余嫣然听完大惊,确定秦母没有大碍之后便柳眉倒竖,十分生气地问道:“那个雪娘人呢?” “地牢里关着呢……”见她不等自己说完就转身要走,白羽赶紧拉住她,“你干嘛去?” “她差点害死阿时哥哥和大娘,还辜负了我们大家的信任,我,我要去骂她!”少女愤愤地撸了撸袖子。 白羽叫她护短的样子逗笑,但还是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行了,这事儿里头有内情,你就别瞎掺和了,让阿时自己处置吧。” 因事关秦母声誉,白羽方才并未将雪娘勾结章晟陷害大家的原因说出来,余嫣然闻言自然忍不住追问,但被白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又闹了一会儿,阿浓终于起床了,余嫣然见此,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拉着沈鸳和两个秦时叫来给阿浓上妆打扮的妇人进了屋。白羽也摇头晃脑地往秦时屋里去了,而秦母和秦临那边,玉竹和两个嬷嬷也开始帮着收拾了起来。 事情终于进入了正轨。 *** 阿浓心情复杂地闭着眼,任由众人在她脸上涂抹。空气中是上等胭粉的香味,甜而清雅,并不像寻常百姓家用的胭脂一般香味刺鼻,质感油腻。 “这些脂粉都是阿时哥哥特地使人去城中最好的胭脂铺玉容阁买来的,来,我帮你抹!” “这金丝嫁衣也是阿时哥哥请了城中最好的绣娘订做的,快快,穿上穿上!” “最后就是这纯金的红宝石花冠啦,阿时哥哥可舍得给你花钱啦,赶紧戴上看看……啊对了,还有红盖头红盖头!” 余嫣然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地从一旁飘来,阿浓睡了一觉之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乱了。她想叫她别说了,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即便听不见,她也无法忽视秦时对自己的用心。 那个人…… 那个人啊…… 她忍不住睁眼看着铜镜中身着大红嫁衣,头戴精致花冠,妆容精致艳丽的自己,鼻间蓦地有些发酸。 若是,若是那日没有被抓走,没有得知那些事就好了……脑中蓦然闪过的念头让她微微一怔,随即心中越发五味杂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浓:婚事推迟吧。 秦母:我不活了。 阿临:哇哇大哭。 白羽:先成亲哄哄他们,不高兴以后可以和离啊。 秦时:(委屈又温柔的凝视) 阿浓:我,我是为了大娘和阿临!还有,白羽说的也挺有道理……才不是被某些人看心软了呢!   ☆、第81章 第81章 “啊啊啊阿浓你太漂亮啦!” “夫人当真是比天上仙女儿都要好看啊!” 耳畔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赞美声让阿浓回过了神,她定了定紊乱的心绪,刚想说什么,一旁沈鸳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莫紧张,他若待你不好,我带你走便是。” 昨晚秦母屋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当然也听到了,只是事关秦家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进去,便只在院子里站着——这一站,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不过她刚刚毒发过一次,想不起具体的前因后果,便没有轻举妄动。 阿浓抬头望向她的三姐姐,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虽有些陌生,但温暖依旧,心下终于彻底安稳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好。” *** 鞭炮齐鸣,锣鼓喧嚣,充满喜气的祝贺声与谈笑声中,阿浓被姐代兄职的沈鸳背出了房门。 花冠和嫁衣繁复精致,颇有重量,少女趴在姐姐肩上,小声地问道:“三姐姐,沉不沉呀?” “不沉,就你这小身板,对我来说跟土豆没甚差别。”沈鸳笑着看了看前方那只已经长出雪白羽毛,胸前挂了一朵红绸大花,正摇摇摆摆地往前蹦跶,仿佛是在带路开道一般的大毛团子,步子稳稳地往外走去。 嘎嘎。 高兴的叫声,像是在应和沈鸳的话,阿浓弯了一下唇角,心情明快了不少。刚想再说点什么,沈鸳突然停了下来:“到了,下来吧。” 这么快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坐上花轿出嫁了,少女莫名地有点不自在,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在喜娘的搀扶下小心地从沈鸳背上滑了下来。 “请新郎抱新娘上花轿!” 抱?阿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边有高大熟悉的人影靠近,同时腰间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蓦然凌空了。 “不行!你的伤……”少女惊诧,下意识便要挣扎。 “莫担心,伤口方才已经重新包扎过了,这么抱一小下不碍事。” 青年低沉好听的嗓音贴着红盖头从耳边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与温柔,阿浓心头无法自控地跳了跳,片刻方才有些懊恼地抿了一下唇。 她才不信呢!那伤口那么深,昨晚又重新裂了开,她再轻也是一个人的重量,这般弯腰抱起定要费不少劲儿,哪里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呢? 简直就是胡闹!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秦时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我不会逞强的,若真的撑不住了,我一定马上就去休息,嗯?” 阿浓抿着唇没有说话。 “古礼上说,新郎亲自抱新娘上花轿,代表着新郎珍爱敬重新娘,阿浓,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放在了心尖尖上,想要疼爱珍惜一辈子的人。” “……”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她才不会就这样心软呢!绷着脸拍开他越发放肆的爪子,少女别过头轻哼了一声,红盖头下的脸蛋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挨打了的新郎官不仅没有恼,反而重新把手伸过来,低声笑问:“还打吗?” 嬉皮笑脸,无赖!阿浓心中发甜又羞恼得厉害,刚要说什么,便听外头村人们大笑着调侃道:“新郎官怎么也跟着坐花轿里不出来了?莫不是见着新娘子太漂亮,挪不动腿了?” “秦爷快下来吧,咱先行礼,晚上有的是时间和夫人说悄悄话呢!” “可不是!大家都等着看迎亲拜堂呢!” 小脸瞬间烧起来一般地烫,少女再也忍不住用力推了青年一把:“你,你快出去!” 秦时低低地笑了起来:“是是,娘子发话,为夫莫敢不从。” *** 因受了伤不能骑马,秦时只能坐在竹椅制成的矮轿子上叫人抬着走,然他脸上笑意满面,眉间荡有春风,并不显憔悴。虽说脸色仍苍白得有些不正常,但在那华贵艳丽的喜袍映衬下,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一旁人群中随兄长赶来观礼的少年阿寒见此有些不解,转头问楚东篱:“二哥,秦将军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成亲有这么开心吗?” 今儿难得没穿红衣的楚东篱闻言笑着用扇柄敲了敲他的脑袋:“成亲乃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你说呢?” 阿寒挠头:“可为什么呢?我瞧着成了亲之后也就是家里多个媳妇,没别的变化啊。” 当然有变化,变化还不小呢,不过……想到秦时眼下这个情况,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楚东篱一双狐狸眼便幸灾乐祸地弯了起来。 “等你自己成亲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随口敷衍了好奇心的弟弟一句,青年便要往前走去,谁想刚走了两步便被人拉住了。 转头一看,竟是沈鸳。心头微微一动,楚东篱偏头问道:“沈姑娘有何贵干?” 沈鸳看着这莫名眼熟的人,摸了摸下巴:“美人儿,咱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东篱一愣,眸子蓦地变深。他紧紧盯着眼前这眼神陌生却显然对自己很有兴趣的女子,心中某个地方飞快地动了一下。 “不止见过,你还……” 沈鸳:“还什么?” 楚东篱幽幽叹气,用看负心汉的伤心眼神看着她。 沈鸳:“……”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意外的可爱,楚东篱心头微动,想起分开这两个月里自己总时不时想起她,目光便越发幽深了几分。 “你想知道?”见沈鸳毫不犹豫就点了头,楚东篱狐狸眼底浮现几许笑意,“这里太吵了,咱们去别处说。” *** 就在楚东篱和沈鸳跑到安静角落里去交流感情的这会儿功夫里,秦时迎着花轿在村子里绕了一整圈。洒了一路的喜糖喜钱,听了一路欢笑祝福,最后,青年带着新媳妇儿在夕阳完全没于山间的时候回到了秦家。 云霞如画,大片大片地在天空中铺展开来,绚烂而多彩。秦时踏着春风与霞光,牵着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姑娘下了花轿,入了喜堂,拜了天地。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主位上的秦母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一旁秦临见此,赶忙上前拍拍母亲的手,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边安慰道:“娘莫哭了,哥哥嫂嫂成,成了亲,您很快就会有,有大胖孙子可以抱啦!到时候,我帮着您一起照顾小侄子!” 秦母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顿时哭不下去了:“你这孩子,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是呀是呀,阿临少爷,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嫂嫂成了亲之后,老夫人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啦?”一旁众人也忍不住哈哈笑着打趣道。 “是师傅告诉我的。”母亲不哭了,秦临顿时小大人一般松了口气,一旁众人觉得他可爱,皆忍不住凑上前,你一言我一语与他说笑起来。 秦临不大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但他一来想哄母亲开心,二来兄嫂终于成了亲,他眼下心情颇好,便也就难得主动地配合了一次。 堂上一时笑声朗朗,听得红盖头下的阿浓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然等进了洞房,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秦时“以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为由将陪酒的任务交给了白羽冷暮等人,自己则和她一起进屋往喜床上一坐,不走了。 想到自己已经正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少女心中又甜又酸的同时也生出了几许紧张和几许茫然。 在这样的心结未解的情况下,他们该怎么相处呢? “快掀盖头!快掀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 在前来闹洞房的众人催促下,秦时认真地撩起了那方龙凤呈祥的红色盖头。只是刚一看清少女的脸,他便后悔了。 太美了,美得他想把她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青年异常灼热的目光让少女有些受不住地红了脸,众人见此口中惊叹声越来越响。 秦时侧身挡住那些人的目光,小气得十分坦然:“看完了?看完了就快出去!这是我媳妇儿,不许多看!” 众人免不得又是一番打趣。但顾忌着他的身体,大家也不敢闹得太过,又催着二人喝了合衾酒,这便识相地退散了。 屋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新鲜出炉的夫妻二人。 天色已经暗下来,桌上的龙凤烛噼里啪啦燃烧着,散发出柔软的光晕,衬得这满目红艳的屋子喜庆中又多添了几分旖旎与暧昧。 “累不累?”看着身侧臻首低垂,发髻高挽,露出了雪白的耳廓与一小截天鹅颈的少女,秦时眼底蓦地黯了几分,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她白玉般细腻的侧脸,声音微哑地问道,“我帮你把花冠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爷:这是我媳妇儿,不许你们多看! 众人:不给看我们就要高举火把了!   ☆、第82章 第82章 “不,不必,我自己来!”他的指尖仿佛带了电,触之生麻,阿浓心头猛地一跳,脸蛋一下红了起来,她有些慌张,面上却努力绷住了,只飞快地站起身,强作淡然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要紧,一会儿再上点药就——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牵动了伤处,青年顿时疼得维持不住面上的淡定,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这就是他说的不要紧? 阿浓脚步蓦然顿住,片刻抿抿唇,到底是快步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秦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等喉咙中的痒意终于彻底散去,方才抬起了因虚软而有些发抖的手。 想着他本就伤得不轻,回家这两日没怎么休息不说,今儿又折腾了大半日,阿浓终究是忍不住抬手将那茶杯送到了他嘴边。 秦时眼睛微亮地抬起头,方才一直没有看他的阿浓这才看清楚这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心头微微一抽,少女的眉眼一下软了下来,她顿了顿,片刻到底是轻声开了口:“喝吧。” “唔。”秦时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抿了两口,待胸口堵着的那口浊气缓缓顺下去之后,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不放了。 阿浓:“……”刚舒服一点就作死! “媳妇儿,你还生气吗?” 略显虚弱却十分灼热的气息从颈边扑来,阿浓耳根一麻,脸蛋瞬间烫了起来。她抬手轻推了他一把,强绷着脸道:“你……放开,我去叫白羽来给你上药!” 秦时却不肯放手,将脸往她香软的颈窝里一埋便不动了:“洞房花烛夜……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见。” 阿浓:“……” “总算将你娶回家了,我心里真欢喜。不过……想到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心里又有些害怕……阿浓,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心里麻麻的,又是甜蜜又是酸涩,少女闭上眼,许久才答非所问道:“我先给你换药吧。” “你给我换?”颈窝里的大脑袋动了动,一副“你若是否认我就不起来”的无赖样。 “……”少女眼角一抽,到底是“嗯”了一声。 *** 料到秦时撑了大半日伤口必然会裂开,白羽早就已在新房里备好药膏,纱布等物。怕阿浓不知换药的步骤,那胖子还十分贴心地写了张字条放在旁边。 阿浓拿起那字条看了一眼…… 第一步:帮伤者脱衣裳。后面十分猥琐地注明:因伤在后背,伤势严重,衣物需脱光。 阿浓:“……” “怎么了?上面写什么了?”暖暖烛火下,少女微红的脸蛋像是盛放的牡丹,清艳娇美,青年看得口干舌燥,顾不得伤口疼痛,强撑起身子靠了过去。 阿浓飞快地收起纸条,没让他看到,只努力绷着脸,脸色淡然地说道:“没什么,你……先把衣裳脱了吧。” 脱衣服什么的,秦时身体越发热了,然而…… 想到自己眼下正处于心有余力不足的尴尬状态,青年心里便一下叫憋屈填满了。洞房花烛,娇妻如花,可他可却只能眼巴巴干看着……还有比这更叫人郁闷的事么?! 默默地将这笔账扣到罪魁祸首章晟头上,又在心里将他这样那样来回砍了千八百刀,秦时这才低头开始解腰带。 阿浓见他动作僵硬缓慢,恐他再次牵动伤口,到底是忍不住上前帮了他一把。 大红喜袍缓缓褪下,露出了青年肌理分明,坚硬结实的身体,阿浓低着头不敢乱看,脸蛋烫得厉害。 秦时见此微微弯唇,刚要说什么,却见少女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 阿浓看着他身上那块已经叫鲜血彻底浸透的雪白纱布,以及纱布下隐约可见的狰狞伤痕,用力抿了一下唇角:“没什么,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去叫玉竹打点热水来。你……盖好被子,莫冻着。” 她说着便飞快地起身往外间走去。 秦时愣了愣,待反应过来,顿时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媳妇儿这是心疼他了呀! *** 叫来热水替秦时擦去身上的血污,又按照猥琐白胖子纸条上所写的那样帮秦时换好伤药,阿浓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是不是累了?叫玉竹进来伺候你洗漱,洗完了咱们就早点歇息吧。”趴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秦时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阿浓看着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既然已经成亲,于情于理都应该夫妻同房,可眼下这种情况…… 一眼便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秦时抬目,十分正人君子地说道:“放心,我眼下正伤着,什么都做不了,咱们只好好睡觉,嗯?” 虽说心下还不知道往后该怎么相处,但礼都成了,再坚持分房睡未免太矫情,阿浓犹豫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然而…… 说好的什么都不做呢?! 刚躺下没多久便被人扣住细腰堵住嘴巴的少女嘴角抽搐,一把推开了身旁言而无信的臭流氓。 “阿浓……”秦时气息微乱地看着她,一双幽深漂亮的眸子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少女心跳失序,有些受不住地别开了头:“你……说话不算数!” 秦时麻利认错:“对不住,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阿浓脸蛋越发烫了起来,她咬唇,飞快地往床里头挪了挪:“再不好好睡觉我就出去了!” “别,我已经嗯……睡着了……”青年说着便发出了呼呼的瞌睡声。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少女忍了忍没忍住,飞快地弯了一下唇。 然而过了一会儿…… “阿浓?” “……”不是睡着了么? “媳妇儿?” “……” “娘子?夫人?宝贝儿?” “……”阿浓终于忍不住红着脸轻踢了他一脚,“睡觉!” 秦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夹紧她的脚,然后飞快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抱紧,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睡着了,我在说梦话,唔,还有梦游……” 阿浓:“……” 简直是好气又好笑,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么赖皮! 顾忌着他的伤处,她不敢大力挣扎,又见他这回抱住自己便不动了,没有继续耍流氓的意思,到底是咬咬唇随他去了。 察觉到少女的妥协之意,秦时满足地弯起唇角,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 “不闹你了,快睡吧。” 低沉好听的嗓音里盛满了温柔,阿浓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片刻到底是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愈发滚烫的脸埋进了他坚硬宽广的胸膛。 这个人……哼,太讨厌了! *** 换了房间成了亲,床上还多出了一个人,阿浓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觉,谁料竟是一夜好眠。 “醒了?” 头顶上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少女愣了一下,随即脸蛋便隐隐红了起来。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还未彻底散去的睡意在她眼角荡开,在微微挑起的眼尾勾出了几许绯色,少女轻轻揉着微闪着水光的眼睛,时不时皱皱鼻子,看起来格外娇憨。 她自来清冷矜傲,何时有过这也娇俏可爱的时候?秦时眼睛发亮,心头顿时痒得厉害。 “媳妇儿……”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飞快地凑上去含住了她的唇。然而刚亲了两下就被反应过来的阿浓拍开了。 “你……不许再动手动脚!”少女脸蛋发红地咬着唇,眼底却盛满了不知所措与茫然。 知道那件事在她心里留下的疙瘩一日未除,她便一日无法自在地与自己亲近,秦时暗叹,随即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解释道:“投入孟怀麾下的事情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当时文皇后刚刚过世没多久,我怕你伤心更甚,这才想着来日再寻机告诉你。至于这件事本身……阿浓,我不想骗你,哪怕没有楚东篱设计我一事,来日我也会择孟怀为主的。” 阿浓脸色蓦地一变。 “当今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若不先破,必然无法重立,而若不重立,天下百姓便会一直不得安宁。孟怀秉性贤德,心系黎民百姓,只有他登上皇位,这天下才有重新一统的可能,百姓们也才有重获安宁的希望……”秦时说着轻轻握住了少女的手,叹道,“阿浓,我知你无法不为大晋的覆没而伤怀,可即便不是大晋,天下也还是那个天下,百姓也还是那些百姓,唯一不一样的,不过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罢了。而那个人……即便不是孟怀,也会是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爷:洞房花烛夜居然只能干巴巴看着媳妇流口水!我要打死章晟那个王八蛋! 大花:他现在离得太远,你打不着。 秦爷:把他给我弄过来! 大花:还要再等等。 秦爷:嗯?那就先打你吧(捏拳冷笑) 大花:大人饶命!QAQ   ☆、第83章 第83章 阿浓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他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可大晋再不好,也是她的姨母和表哥守了一辈子,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的国与家。姨母待她如亲女,表哥宠她如亲妹,她身为大晋贵族之女,也是自幼便被教导要忠君爱国,所以哪怕理智上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可感情上…… 如他所说,大晋覆亡是大势所趋,不是孟怀,不是樊林,也终究会有别人应运而生,可问题是,眼下要帮着孟怀夺取章家天下的……是他秦时啊! 少女鼻尖发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别人如何她无能为力,可他是她将要朝夕相对,携手一生的夫君,如今他要帮孟怀去对阵她关心的亲友,推翻她忠于的大晋,这叫处在二者中间的她情何以堪? “你一定要……” 许久,她终于低低地开了口,只是刚说了一半便没有了下文,秦时没听清,忙问道:“什么?” 想着他方才那番话以及最后那句“哪怕没有楚东篱设计我一事,来日我也会择孟怀为主”,阿浓动了动唇,终究是将剩下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该起床去给大娘敬茶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被秦时一把按住了。他不容拒绝地环住她的腰,眉头微拧,带些霸道地说道:“还早,咱们先把这事儿说开。” 怎么说开?他不可能为她放弃他的雄心壮志,她能理解但无法接受他的所作所为,此事说来已成死结,唯一的解决方法也就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走的路…… 这个念头一起,少女心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险些出来了。她赶忙抿紧唇瓣忍下鼻尖的酸涩,只别开头,眼神倔强又有些闪躲地说道:“我现在只想起床,不想说了。” 她一定不知道眼下的自己看起来有多招人心疼,秦时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不自知发红的眼睛,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叹道:“害死你表哥和姨母的人是樊林和太子那几位兄弟,如今那几位皇子已死,只樊林还活着,若我帮你杀了樊林替姨母和表哥报仇,你心里可会好受一些?” 阿浓蓦然一愣。 “至于晋军那边……我答应你,只要是你亲近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定不伤他们性命,好不好?” 他的小姑娘看似冷漠清高,不好接近,其实是再重感情不过的人,尤其是那些曾善待过她的人们,更是被她认真郑重地记在了心里。也正是因为这样,先前他才顾念着她的心情,没有直接将此事告知。而如今,他虽无法为她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无法为她辜负手下的兄弟们,但只要能让她开心,他愿意做尽一切力所能及之事。 阿浓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方才微瞪着眼睛说道:“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杀樊林一事暂且不说,只说两军对垒时,这一条“你亲近之人我不杀”会给他带去多少麻烦和危险他可明白?——不提如今的太子章晟,光是她外祖家那几位表哥,便个个都是名震一方的军中猛将,三姐姐曾说过,战场上讲究的是生死相搏,杀死敌人远比生擒敌人要来得轻松。尤其是高手之间对阵的时候,更是差之毫厘便会有性命之忧……他就不怕心有顾忌会将自己至于险境? 更何况他既奉孟怀为君,很多事情便无法自己做主,到时候万一君臣二人意见相左……阿浓用力抿了一下唇角,他莫不是在哄她玩? “当然知道。你放心,大丈夫言出必行,我既应允了你,便一定会做到的。若是做不到,便罚我……” 阿浓心中一紧,下意识想抬手捂他的嘴巴,却被一把握住柔荑亲了一口,“再也亲不到媳妇儿!” 青年嘴上在说笑,眼神却认真得仿佛是在起誓,阿浓看着他,堵得发疼的胸口突然隐隐塌开了一个口子。她抿着唇,许久方才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道:“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心结之所以是心结,便是因为轻易不可解,如今她态度有所软化,秦时心中已是欢喜,他忍不住凑上前,用力亲了她一下:“给!你要什么我都给!就是天上的星星,为夫也能给你摘来!” *** 虽然一时半会儿仍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别扭,但到底是说开了一些,阿浓心里轻松了很多,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媳妇儿媳妇儿,你还生气吗?” 眼看青年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耍起了流氓,少女赶紧推开他起身了:“别闹,还得去给大娘敬茶呢!” 秦时挑眉看她:“还叫大娘?” 阿浓一愣,脸蛋微红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样?能走吗?” “走是能走,不过得娘子扶着。” “……不许再贫,快些。” 说笑间,气氛又好了起来,二人穿好衣裳,洗漱完毕,这便去给一大早就起床等着喝媳妇茶的秦母见礼。 看着异常登对的小夫妻二人,秦母喜不自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一旁秦临也是小脸红扑扑的,看着格外喜庆——母亲自尽给这孩子带来的阴影终于被这场热闹欢庆婚事尽数冲去了。 阿浓看着这一老一小两张明媚的笑脸,也是忍不住软了眉眼弯了唇角。 她很喜欢这个家,若是可以,她希望这一生都能和他们一起好好儿地过。 “对了阿时,那个雪娘,你把她怎么样了?”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秦母突然抬头问秦时。 “应该还关着吧,娘是想让我放了她?” 秦母点头,被温和笑意填满的眼睛里掠过几许深沉的愧疚:“这是咱们欠人家的。” 当年事发的时候,秦时被秦母藏在了屋里,并不知道外头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素琴母子为何触怒女主人被打死。如今一朝得知真相,青年心里也极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他只能顺着秦母的意思,尽可能地补偿还活着的人。遂青年这时并没有怎么犹豫便了点头:“娘放心吧,一会儿我便让白羽安排人送他们二人离开。” “好。”秦母重新露出了笑容。 一旁秦临却有些担心:“他们出去之后,会,会不会把咱们村里的事情说,说出去?” 男孩聪慧,虽兄长未曾与他细说过自己在外头所做的事情,但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有沈鸳在旁为他答疑解惑,他心中已经猜到大半了。 秦时闻言有些讶异,但随即便笑了起来。 雪娘的身份白羽查过多次,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这说明她纯粹是为了个人仇怨而来,背后并没有其他势力。至于陈大壮,他并非他的心腹,所知最要紧的东西也不过就是村口的阵法设置,而那阵法在出事之后冷暮便已经重新改过,是以放他们离开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临听了兄长一番解释,这才放了心。 秦时看着似乎长大了不少的弟弟,眼中若所有思。 “不过那雪娘和素琴是什么关系呢?我记得素琴和我说过她并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的……” 秦时见母亲好奇,便使人把还在屋里呼呼大睡的白羽叫了起来。 把人关进去的第一时间这胖子就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明白,只是被人扰了清梦,心中十分憋屈,便左顾而言他地不肯说。 “昨晚我替你喝酒喝到吐,眼下脑仁还突突地疼着呢,我不管,将来我成婚,你也得替我挡酒去!还有那个……” 秦时被他的碎碎念念得眼前发晕,果断冲他冷笑了一声:“再废话抽你。” 白羽往秦母身边缩了缩,仰着肥嘟嘟的大脸告状:“大娘他欺负人!” 秦母被这活宝逗得不行,赶忙拍着他的手安抚道:“一会儿大娘帮你说他,现在你先与我说说那雪娘的事可好?” “大娘的话我自是要听的。”白羽开玩笑自来有度,见老太太是真的心急了,便也不再卖关子,边打哈欠边把雪娘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雪娘乃是素琴伺候的那位女主人娘家的丫鬟,其母与素琴自幼一同长大,关系极好,只是年纪轻轻就病死了。素琴怜惜她父母早逝,孤苦无依,便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照顾。虽然后来素琴给女主人做陪嫁离了那府,但因女主人嫁的不远,二人也时常有来往。 雪娘感激素琴养育之恩,又与常兴情投意合,早已把她当成亲生母亲看待。她在女主人娘家并无牵挂之人,便一直想求府中主子恩典,允她嫁给常兴,与素琴母子一同随侍在女主人身侧。 说来也实在是巧,素琴母子出事的那天,她正好得了主人应承,谁想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未来夫君和婆母,便听见了他们的噩耗……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忙,可是又根本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是一个人么→_→   ☆、第84章 第84章 好不容易求来的幸福竟在眨眼之间化为了泡影,当时才十四五岁的雪娘差点疯了。她根本不相信常兴和素琴会偷盗主人财物,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她在素琴伤心而逝后按照原计划去到了女主人身边,然而女主人一直因她和素琴母子的关系对她多有迁怒,无奈之下,她只能从男主人身上下手。 因素琴之事,女主人越发将丈夫看得严了,然而只要有心,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呢?男主人虽惧怕妻子,但对美色的追求却从未放弃过,因此年轻美丽的雪娘很快便叫男主人为她动了心…… 从男主人口中套出真相之后,雪娘便想法子诈死出府,踏上了寻找秦家人复仇的道路。因素琴从前与她说过一点儿秦母的状况,她知道秦家人的目的地是在洛州,于是一路追了过来。洛州很大,她手中也没有太多线索,但这么多年来,雪娘始终不曾放弃过。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前,她终于从意外认识的陈大壮口中听到了秦时的名字……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白羽恐秦母受不住,瞒下了很多细节没有明说,但秦母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就算白羽未言,她也能想象得到雪娘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什么用的法子能叫男主人开口说出当年真相?什么样的代价能让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姑娘在完全陌生的城镇里生存下来?想到这里,秦母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出声。 “是我害了这孩子一生,是我对不住她啊!” 阿浓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心中也有些难受。说来雪娘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只可惜命运弄人…… 唉。 秦临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白羽话中的含义,但大致也知道是自家人对不住雪娘,他抬头望着兄长,有些无措有些羞愧地问道:“哥,那咱们现在该怎,怎么办呢?” 秦时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头对白羽道:“派人去把陈大壮夫妇带过来吧。” *** 雪娘和陈大壮很快就被人带过来了。因白羽有过吩咐,二人虽脸色有些憔悴,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一看见秦母,面容秀美的女子眼底便浮现浓烈的恨意:“狼心狗肺的恶妇!”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秦母没有计较她的口出不逊,只是飞快地起身走到她跟前,颤着身子流着泪,曲腿跪了下来。 “老,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雪娘一愣,一旁陈大壮则是吓得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噗通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无语伦次地说道,“我,您……您这是……快起来,快起来……” “娘!”秦临大惊,飞快地上前欲拦她,却被秦时拦住了。 “娘有心结,不让她这么做解不开。” 秦临一愣,随即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 到底是秦家家事,白羽不好多待,已经走了,剩下阿浓心中微叹地站在一旁,也是想拦却没有拦。 秦母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流着泪对雪娘磕了一个头,哽咽着说道:“当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我没有说出真相,害得……害得素琴母子枉死……这是我欠他们的,也是我欠你的。当然,事已至此,我并不敢求你原谅,只是这一声对不住,不论如何我都该当面与你说……” 雪娘呆呆地看着她,许久突然红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对不住?你这声对不住有什么用?能让琴姨和常兴哥回来吗?能吗?!” 她嘶哑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秦母听着泣不成声,而一旁陈大壮则是心头剧痛,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 “媳妇儿,别这样,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 “没有过去!”话还未完,便被双目赤红的女子用力推开,她死死地盯着秦母,咬着牙冷冷说道,“她一日不死,这件事就一日不会过去。” “你说的对,只是……”秦母含着泪苦笑一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间犹隐隐作疼的伤口,眼神越发愧疚,“我眼下还不能死,等再过些时候,时间到了,我再好好儿地下去与素琴赔罪……” 雪娘狠狠地呸了她一声,满眼讥讽地说道:“事到如今,何必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瞧着怪恶心人的。既然技不如人落到了你们手中,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便吧!” 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幸福微笑的女子,秦母心中难受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只能再次弯下身欲给她磕头,然这一回却被秦时拦下了。 “娘当年是为了保住我才没有站出来说明真相,剩下的自该我替您还。”青年说完便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母亲扶了起来。 秦母愣住,刚要说什么,阿浓上前扶住了她,同时秦临也蹬蹬蹬地小跑着去到哥哥身边,神色严肃地说道:“还有我!陈家嫂嫂,娘当年是为了保护我和哥哥才伤害了你的亲人,你若,若是要报仇,便冲我和哥哥来吧!” 雪娘想哭又想笑:“好一出母子情深的大戏!” 秦时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旁手下腰间的短刀,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在自己胸膛上狠狠戳了两刀。 “秦爷——!” “阿时——!” “哥——!” 猩红的血色伴随着尖叫声如惊雷一般在屋里炸开,秦母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秦临也吓得面色煞白,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只阿浓在一瞬腿软之后,飞快地上前扶住了身形不稳的青年,然后双手颤抖地掏出帕子紧紧按在了他不停流血的伤处。 “都……都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说完这句话,眼中便有滚烫的液体刷地一下流了下来,秦时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对惊呆了的雪娘道:“当年之事确……确实是我秦家对不住你们,这两刀……还……还你……” 说罢拧眉微喘了口气,又说了一句“送他们出村,莫要为难他们”便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 重伤未愈又添新伤,身子骨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接二连三的折腾,因此秦时这一昏迷便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待他终于醒来,已是两日后。 “你说你可真够能作死的,本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这两刀下去,你不怕自己真的就这么翘辫子了啊?” 嫌弃地看着床边一边啃鸡腿一边碎碎念的白胖子,秦时有些虚弱地扯了一下唇:“我有分寸。” “嗯,昏睡了一天一夜,把家里老少吓得食不能安夜不能寐,真有分寸。”白羽翻了个白眼。 “……”秦时有点想揍他,但想着自己预计出了点差错,这死胖子估计也是吓到了,便决定不跟他计较了,“我娘怎么样了?” 白羽瞅了他一眼,龇牙:“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秦时嘴角微抽,刚想说什么,秦临红着眼睛尖叫着从门外扑了进来:“哥!哥!你醒了!” “嗯。”秦时抬起无力的手臂拍拍他,歉意地说道,“哥哥没事了,莫担心……” “哥!”秦临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便呜呜大哭了起来,“往后,往后不要再那么做了!” 秦时赶忙应了下来。他刚醒来,精神还不大好,白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到底是帮着他把吓坏了的小徒弟哄好了。 弟弟是哄好了,可还有媳妇儿和老娘呢,秦时心里突然有点不太妙的感觉,轻咳了一声问道:“娘和嫂嫂呢?” “娘有点儿头疼,嫂嫂哄,哄她睡觉去了。”秦临已经不哭了,但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你没醒,大家都睡不着。尤,尤其是嫂嫂,她一直守着你,几乎没有睡过……” 秦时一愣,顿时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而且也没怎么说过话,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白羽抹着油乎乎的嘴巴,凉凉地补充道,“某些人可要小心了哟……” 秦时脸色微僵,刚要说什么,便见阿浓端着什么东西从外头走了进来。白羽幸灾乐祸地冲秦时挤挤眼,留下一句“您可自求多福吧”就带着小徒弟走了。 秦时:“……” 有点心虚地看向越走越近的媳妇儿,青年刚想说什么,便被她憔悴苍白的脸色惊到了。 “阿浓……” “醒了?先喝药吧。”少女神色淡淡地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秦时一边撑着疲惫无力的身子坐起来,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阿浓垂着长长的睫毛任由他打量,看起来十分平静。可看着这样的她,秦时却莫名地有些发怂,他麻溜地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试探地朝她的手摸去:“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媳妇儿你生气了? 阿浓:我没有。 阿时:那你让我抱抱。 阿浓:滚。 阿时:……   ☆、第85章 第85章 啪! 看着刚碰到她的胳膊便被重重拍开的手,秦时心中苦笑了起来。 “对不住,叫你担心了。”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必须赶紧认错,遂不等她回答便快速解释道,“只是我若不那么做,娘便会一直被那心结所困。阿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阿临,我不能让她后半生都过得不安宁。” 阿浓自顾自地收拾着一旁的东西,没有说话。 这显然是气得狠了,秦时轻咳一声,又小心说道:“至于身上这伤,我下手的时候有分寸,不会真让自己出事的……” “嗯。”阿浓终于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有太担心,毕竟你我如今有名无实,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再嫁他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时:“……” *** 阿浓怼完秦时便甩开他的手出门了。 秦时想追,但他刚醒来,实在是没有下床的力气,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儿头也不回地走掉,然想着她这般生气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青年心下忧虑的同时,嘴角便又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或许……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喜欢他一些? 阿浓不知道秦时在想什么,一出门,她的眼圈便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不想被人看到,她赶紧转身拐进了不远处那间自己出嫁前所住的屋子。 刚进门,眼泪便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少女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心口那块高悬了一日一夜的大石头终于一点一点随着奔涌而出的泪水缓缓落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看着秦时气息浅浅地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醒来的样子,她心里有多么害怕。哪怕白羽一直拍着胸脯保证他伤势已经稳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内心的恐惧也不曾有半点消减。 祖父祖母和娘亲去世前,她也是这样守在他们床边的。她守了祖父一日一夜,守了祖母三日两夜,守了母亲四天四夜,可一次都没有守成功。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气息渐弱,最终彻底消亡的无力感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成了她毕生的噩梦。所以哪怕知道秦时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哪怕知道他下手一定会有分寸,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怒……或者说害怕了。 他本就伤重未好,若是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即便此刻他已经醒来,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阿浓还是忍不住呜咽出了声。她按住自己剧烈抽疼的胸口,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爱上了这个叫秦时的男人,彻彻底底,死心塌地。 “阿浓?你怎么了?!” 沈鸳的突然闯入让少女蓦地回了神,她手忙脚乱地擦去腮边的泪,可不知为什么却越擦越多,沈鸳见此一下沉了脸,快步走到床边抱住她:“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少女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摇摇头,可片刻之后,到底是忍不住低头将脑袋埋入姐姐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本不是喜欢哭泣的人,可此时此刻,鼻尖的酸意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停不下来。 沈鸳猜了几句,见她只是哭却不说话,便也就不问了,只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小脸儿哭皱了可就不漂亮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浓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脸色蓦地红了起来,埋首在沈鸳怀里不好意思抬头。 沈鸳捏捏她通红的耳朵笑了:“说说,为什么哭成这样?” 阿浓轻咳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没什么。” “是不是姓秦的欺负你了?” 阿浓红着脸摇摇头。沈鸳见她不肯说,也没有勉强,只是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眼神怜惜道:“若哪日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便告诉我,姐姐带你走。” 他若不离,自己想来是绝不会弃了,阿浓暗暗一叹,心中因这从未有过的炽热感情生出了几许本能的畏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在乎一个亲人之外的人,这感觉让她新奇又不安,哪怕眼下神智已经镇定下来,心口却也仍微微发烫,无法彻底恢复平静。但她没有再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将脑袋搁在沈鸳肩膀上蹭了蹭:“三姐姐,你真好。” 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美人儿突然软软地撒起娇来,这杀伤力实在太大了!沈鸳眼睛发亮地将少女按在怀里用力揉了一顿,许久方才拍拍她的脑袋说起正事:“那个楚东篱,要我跟他走,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 楚东篱之所以想带沈鸳走,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沈鸳对自己有特殊记忆。虽然这点子记忆很弱小很细微,也不知是因什么缘由而生,但它逃过了轮回之毒,在沈鸳心里留下了印记是事实,遂青年心中一动便生出了带她走的念头。 对着楚东篱那张祸国殃民的俊美脸蛋,沈鸳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且她虽不记得一切,但隐约也能感觉到他在自己心里是不一样的,遂思索片刻之后,便点头道:“我去问问阿浓。” 楚东篱知道她和阿浓感情好,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当然,对于阿浓的迟疑,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雪莲丸已经用完,翠烟姑娘那边也始终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嫂夫人何不让我一试?” 看着狐狸眼弯弯,笑得分外好看的青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少女沉默片刻,直言道:“我不放心。” 楚东篱看了看她身边笑意慵懒的沈鸳,挑眉道:“嫂夫人的不放心是指……” “你虽是秦时的朋友,但和我三姐姐无亲无故,为何要这样为她费心?”阿浓眼神清凌凌地看着他,带着几分锐利,“无事献殷勤,我很难不怀疑楚公子有什么别的企图。” “这个么……我确实是别有企图。”楚东篱闻言笑了起来,然后不疾不徐地丢下一道惊雷,“我喜欢鸳儿,想娶她为妻。” 不止是阿浓,沈鸳也惊呆了:“你……你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楚东篱偏头看着她,眼神幽深,说不出的认真。 不大像……沈鸳轻咳了一声,突然有点儿不自在:“你怎么突然……” “也不是突然,分开这几个月,我总是时不时想起你。知道你失忆了却还记得我,我比赚大钱了还开心,所以……”楚东篱眨眨眼,又笑了,“鸳儿可愿答应我的求亲?” 沈鸳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问阿浓:“你觉得他如何?” 阿浓木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长得很好看,家里听说也很有钱,还可能有法子解我身上的毒……”沈鸳凑过去与阿浓咬耳朵,“不然我就嫁了?” “……”阿浓听得眼皮抽搐,半晌才揉额道,“三姐姐喜欢他吗?” 沈鸳想了想,答道:“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感觉和看其他人不大一样。” 她声音不小,楚东篱听得很清楚,忍不住笑着插话道:“我看你也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 阿浓:“……”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是怎么回事! “嫂夫人若是不放心,我和鸳儿可以先交换庚帖定下亲事,至于婚礼,可以等来日鸳儿身上的毒解开之后再举行。”见阿浓面色仍有犹豫,楚东篱又补充道,“当然,若鸳儿恢复记忆之后不想嫁给我了,那这婚事作罢便是,我不会勉强她的。” 阿浓本就不喜欢心眼太多的人,因楚东篱算计秦时投靠孟怀一事,心中更是一直对他抱有警惕,沈鸳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亚于秦时,所以就私心而言,她并不希望沈鸳和楚东篱这样复杂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可想到沈鸳对楚东篱不同寻常的关注以及沈鸳身上的毒,她又无法不迟疑。 沉思片刻,少女终是看向沈鸳:“此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沈鸳不置可否:“行啊!” 楚东篱也没有意见,对于自己想要的,他一向很有耐心。 *** 为了娶到媳妇儿,楚东篱把阿寒打发回家办事,自己再次在秦家留了下来。 因忙着帮沈鸳观察楚东篱,阿浓放在秦时身上的心思便不自觉少了许多。秦时看在眼中,心中郁闷得差点叫人把楚东篱撵出去。然阿浓气还未消,他不敢明着来,只能暗中威胁楚东篱:“再不走,老子叫你一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楚东篱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末了还笑眯眯地反手插了他一刀:“秦兄还是先操心自己吧,我见嫂夫人还未消气呢。” “……”秦时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诅咒这近来因情路顺畅而越发荡漾的死狐狸。但他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因此这日午后阿浓端着药碗一进屋,便看见某人正趴在床边幽幽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要回老家吃年夜饭,所以今天更新得比较早。 然后新年快乐大宝贝们!今天留言有惊喜嗷嗷嗷嗷!   ☆、第86章 第86章 这人为了叫她消气,这几日堪称花样百出,阿浓已经习以为常,遂这会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喝药吧。” 秦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一见到她就缠上来,而是慢慢坐起身,一言不发地接过药碗,大口将碗中汤药饮尽,然后重新躺下,继续幽幽地叹起了气。 阿浓:“……” 虽然不知道他今儿使的是什么招数,但她不会中计的。 飞快地扫了脸色仍透着一种不健康苍白色的青年,少女抿唇,端着空碗就转身出了门。 若是前几天,秦时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让她走,但今日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叹息声越发重了几分。阿浓心里有些奇怪,几乎就要转头去问他怎么了,但一想到他身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几分软化迹象的心便又一下子坚硬了起来。 这人太不爱惜自己,为防往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必须要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如此往后他再想仗着身体壮身手好拿自己冒险的时候,便会多几分顾虑了。 想到这,少女原本带了几分犹豫的步子又恢复了坚定,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自顾自地寻沈鸳去了。 沈鸳这几日与楚东篱相处得不错,尤其是前天毒发醒来之后,更是直接把自称为她未婚夫的楚东篱扑倒在地,开心地啃了好几口表示满意。 楚东篱虽一开始有些惊到,但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腻歪日子,遂这两天以来,二人没少在众人面前没羞没臊地秀恩爱。 阿浓深恐自家三姐姐被占便宜,本准备想个法子先将楚东篱请走的,可…… 远远便看见了英美俊俏的女子将雌雄莫辩的漂亮青年按在一处隐蔽墙根下亲吻,阿浓习以为常的同时眼皮也狠狠抽了一下。 为什么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耍流氓的人永远是她家三姐姐? 心中无限憋屈的少女正准备转头避开,那边隐约传来了声音: “宝贝儿,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嗯,这个迫不及待好色鬼一般的声音,是她家三姐姐。 “咳,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个微微喘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声音,是人前脸皮厚如城墙的楚家主。 阿浓揉额,有种世界颠倒过来了的感觉。 “昨天听人说洞房件很爽的事情,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试试,”沈鸳嘻嘻一笑,语气暧昧极了,“所以咱们早点儿成亲吧?” 楚东篱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奔放的话,顿时呛了一下,不过到底是大家之主,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低笑道:“好,等会儿我就去和嫂夫人提。” 阿浓在她毒发醒来之时已经将所有情况告知,因此沈鸳这会儿只点头嬉笑道:“她现在应该还在给她男人喂药,咱们可以再亲一会儿。” 楚东篱一顿,轻声笑了起来:“这么喜欢亲我?” “嗯,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再喜欢不过了……唔,轻点咬……” “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也试试就知道了……” “嗯……轻,轻点……” 看着再次搂作一团,且动静愈发暧昧的二人,阿浓红着脸,转头就走。 三姐姐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楚东篱,而楚东篱…… 想着之前沈鸳毒发,因没有雪莲丸的压制而痛苦得忍不住自残时,这青年不顾自己安危死死抱住沈鸳,被她咬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的样子,少女脚下步子微微顿了一下。 此人虽心眼多城府深,但对三姐姐好像确实是真心的……也许,她不该再拦着他们了? *** 虽心中已经渐渐开始接受楚东篱,但沈鸳情况特殊,阿浓到底放心不下,思索片刻,便又转身回了主屋。 屋里秦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阿浓在床边站定,轻轻叫了他一声:“秦时?” 本以为会无人应答,谁想青年却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他没睡着。阿浓放了心,犹豫片刻,在床边坐了下来,绷着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可有时间?若是有的话,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秦时睁开眼看着她,没吭声,只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眼神十分忧郁地点点头表示回答。 “……”几乎就要绷不住的少女用力抿了一下唇,转开了视线,“楚东篱此人,可嫁否?” 若换做平时,秦时定会说“你莫要再生气了我就告诉你”或是“他肯定没有我好”之类调笑作怪的话,可此刻,他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带了几分忧郁地说道:“他虽城府深沉,爱财如命,但在男女之事上算得上良配——听闻他是受了父母的影响,一心想找个真心喜欢之人过日子,因此至今都未曾纳妾蓄婢。” 阿浓顿时惊诧地瞪大了眼:“通房也没有吗?” 秦时幽幽答道:“据我所知,没有。” 阿浓为沈鸳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楚东篱出身富贵,长相俊美,怎么可能到这个年纪了后院还连个通房都没有呢?莫不是……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她不放心,又问了几句,秦时竟也一改前几日动不动就要吃醋耍赖的样子,有问必答。阿浓对楚东篱越来越放心的同时,对秦时也越来越没辙了。 最终,在他翻身不慎扯到了伤口的时候,少女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小心些……” 话还未完,便见秦时一把握住她了的手。 阿浓以为他又要如前几天一样耍赖撒娇求原谅了,谁想他只是握了一下便好像怕她生气似的放开了。 “……”阿浓端详他片刻,到底是妥协地揉了揉额角叹道,“好了,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扯到。” 秦时抬目看了她一眼,眼神忧郁而颓丧:“放心吧,没有。” 他眼窝深邃,鼻子高挺,五官轮廓极为分明,这样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爽朗明快,怒起来的时候凌厉骇人,而如眼下这般拧眉轻叹的时候,又叫人无法不心生怜惜。 阿浓心底仿佛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再也硬不起来。她抿唇,突然倾身上前替他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襟:“那我走了?” 说是要走,却依在他胸口迟迟没有退开。 清浅的幽香霎时萦绕在鼻尖,许多天没有亲近过媳妇儿的秦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伸手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同时头一低便朝她柔软的红唇吻去。 阿浓不疾不徐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挑眉看着他:“不装了?” “没装。”她显然已经彻底消气,秦时确定之后忍不住低笑了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待少女下意识收回手,便飞快地低头咬住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道,“只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叫你消气了,所以心中有些忧愁……” 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阿浓,她脸蛋发烫,却到底没有再挣扎,只是乖顺地倚在他怀中,任由他将心底火焰般炽热的情感通过唇舌传递过来。 直到衣衫滑落,肩头一凉,少女才如梦方醒,红着脸制止了有些失控的青年。 “别闹,你的伤还没好呢……” 秦时俊脸潮红,眸子晶亮地看着她: “好了。” 阿浓没说话,水润的眸子清凌凌地看着刚刚解禁就试图再次作死的青年。 “……”媳妇儿生起气来太难哄,秦时只得不甘不愿地把已经开始放肆的爪子收回来,“我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新郎。” 阿浓:“……” 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她抬手轻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还不是你自己活该?” 有点痒,秦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是是,好媳妇儿,我再也不敢了。” 阿浓抬头看他:“真的?” 她的眼神很认真,秦时笑意微顿,想起了前几日沈鸳私下来找他,说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事儿。 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独独忘了考虑她看到自己受伤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担心…… 是他不好。 “真的。”心尖发疼,欲.望消退,他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从前一个人习惯了,如今有了你,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再不叫你担心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浓一愣,忽然意识到秦时能拥有如今的一切有多么不容易——父亲早逝,秦母患病,弟弟年幼,亲戚失散,从富贵堆里出来的锦绣公子变成如今的秦爷秦将军,他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磨难?遇到了多少困难? 想着他如今也不过刚满二十二岁,想着他挥刀刺向自己时的冷静果决,阿浓的心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捏了一下,酸疼得厉害。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愿意爱惜自己,而是……习惯了。 习惯了在刀口上求生的生活,习惯了用自己的血肉为母亲和弟弟撑起头上的天,也习惯了流血和疼痛……这些习惯早已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变成刻痕印在他骨子里,成了一种类似于本能的东西,所以那天他方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在他眼中“最快速最有效”的法子去解决问题。 阿浓突然有些后悔这些天对他的冷待,又想到他再如何想要叫自己消气也始终没有用上最有效的苦肉计,少女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因为懂得她的担忧害怕,所以宁可自己多难受几日吗? 这个人…… 少女快速低头,在眼泪落下之前用力地将自己埋入了青年宽阔的胸膛里。 秦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低头看她:“怎么了?” 阿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精瘦的腰,待眼底的热泪被他的衣物吸干,方才低声说道:“你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如此她这一颗心,才能一辈子有地方安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一起来吃狗粮吧!嘻嘻嘻嘻!   ☆、第87章 第87章 这日午饭过后,楚东篱离开了飞龙村——阿浓答应了他下月十五迎娶沈鸳的请求,因此这准新郎是带着满面的春风回家准备婚礼去了。 阿浓原本因他将时间定的这般紧迫有些不乐意:“这般仓促太委屈三姐姐了。” 然而…… “不委屈不委屈,我还觉得一个月太长了呢!若不是他坚持,我原本是想明儿就成礼的!” 看着红光满面,一脸迫不及待,显然恨不得立时就能跟楚东篱走的沈鸳,阿浓:“……” 可算知道什么叫女大不中留了。 从没见过自家三姐姐对一个人这样上心的阿浓心中有些发酸,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道:“三姐姐真的这样喜欢楚家主吗?” 彼时沈鸳还在想着洞房花烛有多爽的问题,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啊,他长得好看,人也有趣,对我也不错,挺好的。” 阿浓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低头抿了一下唇:“那三姐姐嫁给他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么?” 听了这话,沈鸳才一下反应了过来——小姑娘这是醋了啊! “当然!你是我妹妹,这里是我娘家,我怎么可能嫁了人就不回来了?何况在你面前,男人算什么呢?甭说一个楚东篱,就是再来三个,他在我心里也永远越不过你去!”英美的女子赶紧搂住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家心思的妹妹哄道,口中如同含了蜜糖一般,说出的话甜腻得叫一旁的秦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一看她怀里面色如常,眼睛却越来越亮,嘴角也悄悄勾了起来的阿浓,青年又不得不忍着不适继续听着——媳妇儿看起来挺吃这一套的,他还是先学着吧。 就在这时,白羽和余嫣然胖手握小手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听说楚东篱和沈鸳的婚期已定,二人先是面露惊讶,随即白羽便眼珠子滴溜一转,转头看向余嫣然:“咱们在一起可比他们久,如今他俩都要成亲了,咱们是不是也得加快速度了?” 他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很久了!可死丫头一直说自己还小,不着急,如今…… 胖青年心中奸笑,面上又正儿八经地补了一句,“若不然到时候她们聊天,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该插不进去了。” 本想说再等等的余嫣然顿时一愣:“也,也是啊,那……” 白羽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成吧!” 余嫣然想了想,终是点了头:“那就成吧。反正我爹说了,你若是对我不好,到时候再和离便是!” 白羽:“……” *** 虽然被自家小黑妞最后那句话堵得嘴角抽搐,但这婚期到底是顺利定下来了,白羽心中欢喜,也开始了面带春风,走路发飘的日子。 秦时对此表示鄙夷:“不就娶个媳妇儿么,至于么。” 白羽闻言嗤笑:“某些人成亲之前可没比我淡定。” 秦时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表示那一定不是他,毕竟他在任何时候都是冷静沉着,令人心安的存在。 白羽被他的臭不要脸打败,冷笑着说:“过去的事情不提,等来日阿浓生孩子,我定要把你的模样画下来,到时候看你还能怎么赖。” 生孩子?秦时手中动作一顿,然还没说话,阿浓来给他换药了。 白羽识相地告辞,只是走之前却坏心地在秦时耳边低声说道:“哦对了,忘了你洞房都还没有成呢,加油吧兄弟。” 秦时:“……” 阿浓没有听到白羽说了什么,见秦时面色一下变得杀气凛凛,也大概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了:“白羽说什么了?” 秦时面露微笑:“没什么,胖子说自己快要成亲了,想要变瘦一点,到时穿喜服好看,所以一会儿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这几日就别他准备肉食了,做些素菜给他送去就行。” 这人又要捉弄人了,阿浓扫了他一眼,眼中露出几许笑意:“好。” 秦时喜欢极了她这副明知他在胡闹却还愿意包容满足他的样子,三两下脱去身上的衣物,拍着床板冲她直笑:“来。”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阿浓还是快步走过去坐下来,开始替他换药。 休养了这么些天,秦时胸口背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内里也愈合了大半,只是伤处抹了暗红色的药膏,瞧着还是有些吓人。想着他两次受伤时的场景,阿浓有些心疼,忍不住轻碰了一下他伤处边上的肌肤:“还疼吗?” 伤口附近本就敏感,叫她温暖柔软的手指一碰,顿时微疼中生出一股子痒意来。又想到方才白羽说的那话,秦时眸子一黯,蓦地收紧搁在她腰间的大手,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疼,不过不是伤口,而是……” 他说着忍不住动了一下窄腰,“这里。” 感受到那滚烫得近乎灼人的温度,阿浓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白玉般的脸蛋顿时刷地一下红了个透。 “别,别闹!放我下去!”她起身就要跑,却被青年用力搂紧,随即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不放,”秦时低笑,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打死都不。” 阿浓:“……” 反抗未遂的少女最终还是还被青年按在怀里狠狠欺负了一顿,然而就在他受不住扯开了她的腰带,准备将那日未完成的洞房好好补上时,外头突然有人匆匆拍门道:“秦将军,大事不好了!” 秦时:“……” “将军!将军!您在屋里吗?”没得到回应,那拍门声愈发地响了。 瞥见青年绯红变铁青的脸,正羞赧无措地埋在枕头里装死的少女忍不住闷笑出声,然听着外头那人所唤的这声“将军”,这笑意便又一下顿住了。 飞龙村里没有几个人会叫他将军,大家习惯了喊他秦爷,那么这个人…… 阿浓睫毛微颤,唇边的笑意尽数散去。她沉默片刻,到底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去看看吧。” 这些天过得开心,都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哎。 *** 秦时最终还是黑着脸从床上爬了起来。 看着虽极力掩饰,但脸色还是透出了几许黯淡来的媳妇儿,青年心中暗叹,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我去去就来。” 阿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秦时捏捏她的手心,也没有再说什么,套上外裳便开门出去了。 无意间瞥见那敲门之人身上穿着的军甲,阿浓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闷闷地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成亲连带养伤,秦时在家里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了,如今他的伤好了大半,孟怀那边又来了人,他只怕很快就又要走了吧? 这么一想,阿浓便浑身没劲儿,完全不想起床了。然而她才刚刚趴了一小会儿,秦时便回来了。 看着青年异常凝重的表情与紧紧绷起的下颌,阿浓心下咯噔一声,胸口急促地跳了起来。 “阿浓……”秦时犹豫片刻,到底是狠下心道,“王爷那边出了一些状况,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我要走了。” 阿浓愣住了。她猜到了他要走,却没想到他竟是眼下马上就要走,一刻都不能多留了! “你……”少女用力握紧双手,许久方才勉强镇定下来,“现,现在吗?” 秦时歉意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胸口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整个儿空了,少女咬唇看着青年,喉咙里那句“别走”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然而她到底是忍住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抱负还未施展,有使命还未完成,他是一只应该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谁都不能也不该把他绑在飞龙村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去吧……你去吧,只是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再受伤了的。” 家国天下面前,儿女情长本是极微不足道的事情,但秦时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妻子,看着她努力忍下心中的不舍与抗拒,看着她面色平静地叮嘱他,心里却突然涌出了一股就这样在家里守着她,哪里都不想再去的冲动来。 然而理智到底还是战胜了情感,秦时上前用力抱住阿浓,又低头狠狠吻了她一阵,许久方才咬着她的耳朵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下次回来,定要先把洞房补上。” 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这个,阿浓好笑又无奈,片刻突然眸子微动,偏头轻咬了一下他的脖子,还生涩地舔了舔。 秦时她撩得浑身蓦然绷直发烫,他哭笑不得,低头用力亲了她一下:“小坏蛋,真想把你拴在裤腰上带走。” 阿浓抿紧的嘴角终于微微弯了起来:“早点回来。” “我会。” “不许受伤。”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过年好忙,每天早起晚睡感觉累成了狗_(:з」∠)_   ☆、第88章 第88章 秦时急匆匆地走了,与他同行的还有白羽和冷暮等人。他们一走,飞龙村顿时冷清了不少。尤其是前几天欢声笑语不断的秦家,更是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 “这孩子,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完全呢就这么着急地走了……”秦母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阿浓,“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秦时走的时候秦母在午睡,他不想惊扰母亲,便没有当面与她告辞。 没说,不过阿浓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叫老太太不安,便安抚道:“白羽和嫣然的婚期定在月底,他们应该不会太迟回来的。” 秦母点头,见儿媳妇眼神温柔却不自知地带了些落寞的味道,顿时心生怜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孩子就是这样,一忙起外头的事情便顾不得家中了,等他回来的,娘一定好好说他,怎么能刚成亲没几日就把媳妇儿丢家里,自个儿匆匆出了远门呢!” 阿浓微愣,随即笑着抿了一下唇:“他带伤出门是为赚钱养家,大……娘就饶他一回吧。” 她这样懂事,就叫秦母很是高兴,但老太太面上还是故意迟疑道:“那……看在你面子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解决完雪娘的事情后,秦母开朗了不少,显然是心结有所松动,阿浓见此心中安然,唇边笑容愈发地深了几分:“好,都听您的。” “真是好孩子。”秦母看看花朵儿似的儿媳妇,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目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含着感激,“我们阿时能娶到你,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阿浓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阿浓便送秦母回房休息了。待秦母安然睡去,少女方才起身出了门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此时天已暗,乌云遮月,不见星子。夜风微凉,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阿浓抬目看了看漆黑幽深的天际,心头也像是落了一片乌云,灰蒙蒙的带着几许说不出的压抑。 他此刻,走到哪里了呢? “嫂嫂。”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阿浓转头,见是秦临,不由笑了一下:“还没睡?” 叽叽。 秦临还没回答,他肩上的灰毛团子红豆已经蹦跶着扑了过来。 “你怎么也还没睡?”阿浓忙伸手接过那身形变大了一点点的灰毛团子,点了点它尖尖的黑嘴巴。 灰毛团子们已经完全被阿浓驯化,见此十分亲近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然后小小的身子往她掌心里一窝便不动了。 阿浓习以为常地托着这小家伙往后院它们的小窝走去,同时问神色一扫下午萎靡,似有兴奋的秦临:“阿临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嫂嫂若是想哥哥了,可以叫红豆它们给哥哥送信!” 秦临这话让阿浓脚下蓦地一顿,她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近来长大不少的男孩:“送信?” “嗯。红豆它们可厉害了,之前嫂嫂被那些坏,坏人抓走,就是绿豆帮我把信送给哥哥的。不过那时候我,我也不确定,就是试试,如今……”秦临抬起右手摊开掌心,看着上面那张小小的字条,弯起了漂亮如墨玉的双眼,“嫂嫂,这是哥哥给我的回信,他说他已经快到地方了呢。” 阿浓惊诧不已,片刻方才拿过那字条看了看。 “确实是你哥哥的笔迹……”上头先是简略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而后解释了一下关于几只灰毛团子的秘密以及命令它们送信的具体方法。最后…… 看着那句“以下内容少儿不宜,阿临莫看”和下面那一大段叫人面红耳赤的肉麻情话,阿浓心跳加速,脸上一瞬间烫得厉害。不敢细看,也不敢去想秦临到底看没看,少女努力绷着脸,飞快地将那纸条收起来,片刻才逃避似的看向手中的红豆,不自在地点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咳,看来我们是捡到了一窝宝贝呢。” “是呢!”秦临开心地点点头,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一顿,迟疑地问道,“嫂嫂,哥哥是……是去战场上打仗了吗?” 阿浓微愣,还没回答,便又听秦临道,“下午那人来叫哥哥的时候,我,我听到他喊哥哥将军了。” 看着男孩脸上略显凝重的神色,阿浓犹豫片刻,到底是点点头道:“你哥哥是怕你和娘会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 “我知道,嫂嫂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娘亲的。”对兄长的盲目崇拜让秦临心里没有一丝被隐瞒的不快,反而隐隐有一种多年积攒的无力感都找到了出口的感觉,他握紧双拳,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努力和从前做过将军的沈姐姐习武,到时候上战场帮哥哥杀敌! *** 见秦临没有因为秦时的隐瞒而生气,阿浓便放心了,她目送秦临进屋,又叮嘱他晚上盖好被子,这便回了屋。 “一刻不见,思卿如狂”,“望天上云朵,皆为卿容”,“我悦你之心如海水涛涛”…… 将那张字条从头到尾——尤其是尾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少女心头阴霾不知不觉散去的同时,再也忍不住捂着通红的脸蛋将自己拱进了柔软的窝里。 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么肉麻的话,真,真是……阿浓咬了咬被角,片刻方才想出一个恰当的词:臭不要脸。 是了,就是臭不要脸! 然而虽觉得自家男人臭不要脸,但高高扬起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少女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又折腾许久,方才渐渐生出困意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秦时一行人也终于赶回了军营。 这几个月来淮东军一路西进,已接连拿下三座城池,如今正在攻打徒州。徒州地方不大,但却是蜀中地区的防护要塞,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此孟怀等人花了很多心思也没能取得什么有利进展。 而前些天章晟援军的到来也使战况越发不利,尤其昨日一战中,淮东军大败,孟怀妹妹孟欢和军师徐贺双双被俘,更是重挫了淮东军军心——这也是孟怀为什么这般着急召秦时回营的原因。 “王爷呢?” “回秦将军,王爷已在将军账内等候。” “嗯。”秦时点头,带着白羽一行人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孟怀和手下几位大将果然已经在里头等着,见到秦时等人,他略带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回来了,伤好得怎么样了?” 秦时上前与他见礼:“好得差不多了,多谢王爷关心。” “那就好……”战况紧急,孟怀简单与众人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神色一肃说起了正事,“昨日一战我军大败,欢欢和徐军师被俘,章晟要本王拿三座城池去换,不知各位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具体情况秦时在路上已经了解过,遂一听这话,当即便冷笑一声,拱手请命道:“吃进来了的东西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王爷,末将愿即刻带兵夜袭敌营,救出郡主与军师!” 众人皆出言附和。 孟怀叫秦时回来,本也就是存了这个心,遂很快便点头下了命令。 秦时也众人讨论了一下作战方案,随即便片刻都没有休息地带着五百玄英卫没入了夜色中。 *** 晋军之前一直在打败仗,昨儿好不容易大获全胜,自是军心大振,举营欢庆。不过章晟并非得意忘形之人,高兴之余也下令加强了营地周围的戒备,以免敌人突袭救人。 但这难不住秦时和玄英卫这些精锐中的精锐,一招声东击西,一招调虎离山,众人很快便救出了孟欢和徐贺。 然章晟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反应过来追了上来。哪怕秦时按照计划及时带着人退入了一处地势复杂的茂密山林里,却还是被他的手下给找到了。 黑夜下的林子里,火光点点,杀气凛凛。 “你就是秦时?”说话的是一名年约三十出头,面容端方正气的男子,他身着金铜盔甲,手握狼牙铁锤,腰背挺得笔直地坐于马背上,身上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 “据探子回报,眼下看守着欢欢与军师的乃是承恩公府的二公子文安,此人力大无穷,骁勇善战,乃是章晟特地从北边战场上请来坐镇的猛将。我军昨日一战便是因他而败,欢欢与军师也是为他所擒。哦对了,本王还听说他对于你和嫂夫人——也就是他表妹的亲事十分不满,所以……多加小心。” 想着临走前孟怀说的这番话,再看看眼前这面色不善,杀气凛然的男子,秦时心中暗叹,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利落地朝对方拱手道:“是,秦时见过二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二表哥:呸,谁是你表哥! 秦时:你呀。 二表哥:滚滚滚,还我表妹来! 秦时:不还。 二表哥:那就只能杀了你了! 秦时:来呀。 二表哥:……你丫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秦时:不能。 二表哥:……   ☆、第89章 第89章 谁是他二表哥!文安眼皮一抽, 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少乱攀亲戚,本将军可没有姓秦的表弟!” “二表哥是没有姓秦的表弟, 不过您有姓秦的表妹夫。”秦时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 “我代阿浓向几位表哥及家中长辈们问安了。” 文安眼角一抽,举起手中的狼牙铁锤指向这臭不要脸的家伙:“这门亲事我们文家不会认,你若是识相就马上将本将军的表妹还来!” 秦时无辜地看着他:“我与阿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乃是正儿八经写了婚书举行了婚礼的, 二表哥此言怕是有些不妥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媳妇儿她亲爹都对这婚事没有意见,你一个表哥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叽歪? 文安脸色一沉, 眼中杀气闪烁:“若不是你手段卑鄙予以威胁, 姨父如何会草率将阿浓下嫁?” 当日季文浩确实是在他威胁下写的婚书,秦时不意外文安会知道,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此刻便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边神色莫测的章晟一眼,哼笑道:“若不是某些人为了野心负她在先, 又哪里有我的机会呢?何况我对阿浓从未有过半分勉强, 她是心甘情愿嫁我为妻的。此事来日等二表哥见了阿浓,自然就清楚了。” 为了野心负她在先? 文安一愣,刚要说什么,章晟身边一位年轻小将已经怒声道:“胡说八道!季姑娘乃是侯府贵女,如何能看得上你这样粗鲁低贱的绿林盗匪?分明就是你强抢民女,设计掳走了季姑娘!” 秦时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微微一动,手中的马鞭便直直地朝他面上飞射而去。 “小心!” 文安反应极快,立即伸手去接,谁想那马鞭却跟活物似的,头部被他一把握住了之后,尾部还是狠狠抽在了那小将嘴边。 一声惨叫过后,那小将颤巍巍地吐出了两颗带血的门牙。 “你……老,老紫要傻了尼!” “傻了我?哎呀,将军,窝好海爬呢!”秦时身后的玄英卫副首领何雄嘴角一弯,学着那小将口中漏风的样子说起话来,惹得秦时身后众玄英卫哈哈大笑起来。 能就近站在章晟身后,那小将地位定然不低,本事也定然不差,再加上年轻气盛,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羞辱?当即便气得脸色通红,拔出长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然后就被秦时一枪挑下马,又一鞭子抽掉了两颗牙齿。 晋军:“……”爹娘,就是这个人,之前就是他在战场上打得我们每天都想哭! 见一众部下都似乎被震慑住了,章晟握紧手中的缰绳,面色温和不变,眼神却十分阴沉地说道:“此处四周皆已被我军包围,秦将军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今日想来是走不了了,本宫劝将军莫要再做困兽之斗,速速投降为好!” 秦时闻言并不见慌张,只微微一笑道:“二表哥智勇双全,英武善战,知道世子千里迢迢请来了他坐镇,秦某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哪里敢草率前来?” 众人:“……”这是在拍马屁吧?是吧? 就连文安也忍不住小小抽了一下嘴角,有点儿无言以对——看着挺高傲一人,怎么拍起马屁来怎么溜呢? 然虽这么想着,心里却越发忌惮了几分——他方才就已经从二人的过招中看出秦时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如今再看这青年面色从容,眼神沉稳,显然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有信心能从这重重包围中逃脱出去…… 文安眯眼,不动声色地扫了四周一圈,他会有什么后招呢? *** 秦时的后招是什么文安很快就知道了。 “报——!殿下!将军!大事不好了!敌军突袭营地,烧了咱们的粮草库房!还,还砍下了巴将军的脑袋挂在咱们营地门口!”看似轻松和平,实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破坏了干净。章晟面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温和表象,目光如刀一般刺向了秦时。 然而他还没说话,沙场老将文安已经皱眉道:“不可能。” 营地里有重兵把守,孟怀的玄英卫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重重防护闯进营中放火杀人。何况……他抬目看着秦时身后的将士们,夜袭救人最怕打草惊蛇,秦时此番前来,不可能带上太多人手,他声东击西救出孟欢与徐贺已是不容易,哪还有多余兵力去袭击他们的营地? 章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一皱便使人把那报信之人押了过来。可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人确确实实是自己手下的将士。 章晟:“……”很好,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秦时在故弄玄虚还是他的营地真的被人烧了? 正想着,突然有人惊叫道:“殿下快看!” 章晟一转头便看见了一片点亮了漆黑夜色的明艳火光,而那火光传来的方向,正是晋军营地所在之处。 秦时垂下微闪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笑道:“殿下还是快些回去救火吧,若是晚了……你营帐里那些个什么布阵图之类的东西,也许就要被人趁机摸走了。” 章晟脸色铁青,目光阴冷而不甘地剜了秦时一眼,随即重重一拉手中缰绳,牵着马头转身就走:“走!” 文安拧眉,显然是对此事仍有怀疑,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目光幽深地看了秦时一眼,跟着扬鞭而去。 他们一走,秦时顿时笑意一收,沉声道:“马上撤退,走!” “是!”众玄英卫大声应和,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此地,一路狂奔而去。 别人不知道,他们却知道敌军营地根本无事——就凭他们五百人,顺利救出孟欢和徐贺已是艰难,哪里还有余力做别的?那火烧的是晋军营地前的小林子,根本不是晋军营地,而方才那传令的小兵,也是他们埋伏在晋军中的细作。秦将军这虚幻一招只能为大家挣得最多半刻钟,再不走,等晋军那边反应过来,他们必然无法再轻易脱身。 *** 章晟发现自己上了秦时的当后脸色有多难看自不必提,这厢,秦时等人终于在翌日清晨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营地。 因文安反应得比秦时预计中还要快,众人这一路回得并不轻松,甚至在最后还小规模地打了一场。幸而晋军在秦时的算计下失了先机,秦时身手又在文安之上,一行人这才得以平安归来。 身上的伤口本就还未彻底痊愈,一夜奔波下来,饶是强悍如秦时也有些受不住了,刚下马便腿一软往前栽去。幸得身边的何雄扶了他一把,方才没有摔倒在地。 “将军没事吧?” “不要紧,就是有些点儿累,你扶我去……”何雄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强撑着去见孟怀说明情况先,谁想青年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之后突然转了话锋,“回我自己的营帐吧,待我稍作休息,再去面见王爷。” 何雄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就点了头:“将军辛苦了一夜,自该先好好休息,王爷必然不会怪罪的。” 秦时点点头,想着阿浓趴在自己怀里说“你要好好的”时的样子,心中顿时忍不住一荡,随即看起来不耐其实十分嘚瑟地说道:“倒也不是辛苦,就是家里媳妇儿不许我带伤逞强,非要我多多休息。我被她念叨得受不住便应了下来,如今自然不好食言。哎,妇道人家,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何雄:“……” “秦将军!”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哑的声音。 二人转头,便见孟欢快步走了过来。和倒霉催地挨了几顿毒打,至今昏迷未醒的徐贺不一样,孟欢因是孟怀亲妹,又是个女人,章晟倒也没怎么虐待她,只是身为阶下囚,待遇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素日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会儿看起来颇为狼狈。不过她显然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只走到秦时面前,郑重地行礼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秦时看到她就头疼,此刻眼睛微微一转便道:“在下不过奉命行事,郡主多礼了。不过若郡主真想谢我……” 孟欢抬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如何?” “往后就莫要再找我比试了。” 孟欢一愣,随即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在军中,大家相互切磋比武不都是常事么?” 平日在军中,她也有看到他和其他将士比试功夫,为什么却独独不肯与她比呢? 秦时很干脆地说道:“我已有家室,不便与其他女子近身切磋。” 比武打斗必然会有肢体接触,他既已有了阿浓,便不想再与别的女子过多接触——这会让他有对不起媳妇儿的感觉。 孟欢皱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片刻才眼神古怪地问道:“比试而已,你怎么……你莫不是惧内吧?” “我家娘子再温柔不过,有什么可惧的?”秦时从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无关紧要的人也自来没什么耐心,遂说完这话,也没有多解释就摆摆手走了。 留下孟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不解也有些气恼地咬住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赶着出去吃饭,今天的霸王票和营养液来不及看了,放在明天一起感谢哟!么么哒=3=   ☆、第90章 第90章 得知孟欢和徐贺成功获救, 孟怀大喜,待秦时休息好了之后便马上召他前去商讨对敌之策——此番吃了这样大的亏, 嫡亲的妹妹都险些折于敌手, 他自是要想法子向章晟讨回来的。 “徒州城地势险要,乃蜀中地区的天然屏障,咱们要想进军蜀中, 拿下徒州至关重要也势在必行, 只是如今敌军兵力与我军不相上下, 章晟又请来了文安这等猛将前来相助,眼下两军僵持, 谁都无法再进一步, 不知各位可有法子解眼前之困?” “属下以为,欲顺利夺得徒州,首先要拿下文安文将军。”说话的是终于醒来了的徐贺。他因不肯出卖孟怀, 被晋军好生折磨了一番,幸而落入敌手时间不长, 文安又对他有招揽之心, 倒也未曾伤及要害,只是脸上青青紫紫的看起来有些狼狈。此刻说到正事,他的气息有些不稳,眼睛却十分明亮,看得出来内里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乃是天生将帅之才,此番晋军能够反败为胜,全靠他坐镇指挥,此等人才,若能将之收为己用,我军定能如虎添翼,若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欢已经点头接道:“便要想法子除之,绝对不能再让他继续为章晟所用。” 两人眼中皆是欣赏与忌惮并存,显然对文安的能力十分认可。 孟怀并不意外,点点头温声笑道:“文将军乃良才猛将,本王自然希望能将他招揽至麾下,不知诸位可有法子能使之弃暗投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唯独秦时没有开口,只静静地坐在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桌上的茶杯,俊美刚毅的脸上带着几许若有所思,几许漫不经心。 正坐在他对面的孟欢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这青年在一片火光中从天而降的样子…… 心口莫名地跳了一下,然后,这女将军突然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秦将军今日为何这般寡言?莫非是因与文将军之间的亲戚关系而心有顾虑?” 秦时前些时候娶了忠肃侯府大姑娘为妻,这在军中早已不是秘密。而忠肃侯夫人,也就是秦夫人之母出自文家一事,在场众人大多也都是知道的,是以孟欢此话一出,议论纷纷的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将军这是……得罪郡主了? “欢欢,休要胡言!” 孟怀立即拧眉呵斥,孟欢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容易叫人误会,赶忙压下不知为何有些混乱的心绪,有点尴尬地解释道:“秦将军莫要误会,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突然想起从前听人说过,文家那几位将军待秦夫人这个表妹极好,所以我想着,若是能请秦夫人出面相劝,也许文将军……” 这话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言随口一说,可说着说着,孟欢心里突然动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秦时的妻子生出强到想要马上见一见她的好奇心来。可她自来率性而为,虽不知缘由,但心里既然这么想了,便也就这么做了,然而她话还没说完…… “我夫人虽出身富贵,然她只是个不懂朝堂政事,不懂战场计谋的闺阁女子,担不起这等重任。何况文家人的一身铁骨又岂是我夫人几句话能够说折的?郡主未免太高看我夫人,也太小看文家了。” 对上秦时原本淡然,却在一瞬间变得冷冽如冰的目光,孟欢愣住了。 心头莫名地有些发涩,也有些说不出为什么的不痛快,然秦时这话说得在理,她无法反驳,到底只能在众人各有心思的目光中用力抿了一下唇,低声致歉道:“是我想岔了,将军莫怪。” 到底是孟怀的妹妹,秦时没有再说什么,但自此以后却是再也没怎么搭理过孟欢。因他那日所言在情在理,反应也算是寻常,众人倒也没觉得如何,只心思细腻的徐贺看出了些许端倪。 想着自己不幸早逝的爱妻,这中年男子心头抽疼的同时微微笑了一下,再看向秦时,目光便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温和与亲近。 他的夫人说过,知道疼惜怜爱妻子的人,总是比寻常人要可靠几分的。 *** 如此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因秦时的回归,淮东军这些天没有再吃过什么大亏,但文安是个很厉害的对手,又有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在身,秦时纵然天资极好,却也没能从他那里占到太多便宜。二人你来我往,胜负次数差不多,渐成僵持之势。 这日,双方再一次交战后,孟怀与众属下在营帐里讨论后续作战计划,正讨论得起劲,白羽突然神色凝重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胖子素来吊儿郎当,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因此众人除秦时之外皆愣了一下。不过大家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白先生何以如此严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收到一个坏消息。”白羽叹了口气,将手中握着的一张纸条递给孟怀。 孟怀看完之后面露震惊,随即勃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混账!” 他性子温和,极少有这般失态发怒的时候,众人一时皆惊。好在孟怀很快就深吸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愤怒,将那字条递给了身边的秦时。 秦时一看,脸色也蓦地变得凝重起来。 “楚家家主身中奇毒,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忧。” 短短几个字,所含之意却让众人面上皆露出了忧色。 天下第一富的楚家是淮东军最大的战力供应者与物资支持者,若是楚家,或者说支持孟怀的楚东篱出事,前方战事必然会受到影响——楚家家大业大,人心不齐,不过是因楚东篱手段了得,方才将那些别有居心之人尽数压了下来。一旦楚东篱倒下,未来的楚家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支持孟怀,这可就不好说了。而孟怀若是失去楚家支持,不至于会死,但必定大伤元气,尤其是在如今这样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 “我已经去信请师妹赶来洛州相助,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过些天才能知晓。” 白羽的话让众人回过了神,孟怀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有个医术很好的师妹,当即便压下心头的惊怒,点了点头:“若能治好东篱,本王必定重谢二位。” 秦时这时也沉声道:“只要楚兄不死,楚家纵然人心浮动,短时间内也乱不到哪里去,王爷还是先派人将楚兄接到王府住下,以防万一吧。” 孟怀脸色越发冷峻,他再也坐不住起了身,咬着牙道:“这个万一,本王一定帮他揪出来!来人,去查!另外,立刻把能请到的太医都请到王府去!” 楚东篱身边高手能人无数,从他掌管楚家这么多年都未曾出过纰漏也可以看出他平时做事有多么小心谨慎,如今会毫无预兆地出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万一”,出自他身边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心腹。 *** 飞龙村消息闭塞,楚东篱昏迷得又突然,所以阿浓和沈鸳知道这事儿,已是第二天晚上了。 “太医说二哥情况十分不好,只怕……只怕是……”前来报信的是阿寒,少年自来骄傲恣意的俊秀小脸上此刻满是惊愤悲伤,双眼也通红一片,看得出来是刚刚哭过。 沈鸳脸上有一瞬间的空茫,阿浓心中一紧,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三姐姐……” “我没事。”沈鸳回过神,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随即深吸了口气,转头对阿寒道,“带我去看他。” 她看起来很镇定,只有紧紧握着她手的阿浓知道,她的三姐姐方才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身子抖得有多厉害。 “我陪你去。”这种时候,阿浓自然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吩咐秦临照顾好秦母之后,便扶着沈鸳坐上了去往淮东王府的马车。 一路飞驰,淮东王府很快就到了。 看着王府里头异常森严的戒备,感受着那莫名肃穆的气氛,阿浓心里有些发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陪着沈鸳快步往楚东篱所在的院落走去。 淮东王府很大,但此刻无人有心思欣赏周围环境,沈鸳脚下步子迈得很快,可这条路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完,她抿着唇,身上莫名地发冷。 “启禀王妃,沈姑娘到!” 终于到了,阿浓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中透出的灯火,心头有些发紧,她握紧沈鸳微微发颤的双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进来。” 门开了,耀眼的火光从屋里泻出,照亮了漆黑的夜色。 沈鸳暗吸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死狐狸你若是敢死,我就马上嫁别人去”,这才抬脚迈进了大门。可等看到床上那个双眼紧闭,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如雪,仿佛已经没了气息的青年时,她心里便什么念头都没了。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前些天还在与她说笑亲热的人,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两下,疼得她两眼发黑,几乎要站不住。 阿浓也看见楚东篱的模样了,再一看床边那个清理婉约,端庄美丽的女子满眼悲戚,痛不欲生的样子,她的心便好似有千斤石压顶,沉到了水底里去。 情况……只怕是真的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哭唧唧,删掉了好几段重写,所以晚了点,非常抱歉,谢谢你们还在=3=   ☆、第91章 第91章 楚东篱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孟怀请来的几位太医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解开他身上的毒,只勉强让他从昏迷中暂时清醒过来。 “东篱!你感觉怎么样?”看到弟弟终于睁开了眼睛, 床边那端庄婉约的女子第一时间扑了过去——这位便是楚东篱的亲姐姐, 如今的淮东王正妃楚氏绾绾了。她与楚东篱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因母亲早亡,父亲风流, 楚家又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姐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 互相扶持,感情比寻常姐弟更深。因此得知楚东篱身中奇毒, 命不久矣, 楚绾绾当即便昏了过去,醒来后更是半步没有离床,硬是守了弟弟整整两日。 看着双眼通红, 神色憔悴的姐姐,楚东篱有一瞬茫然, 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心中微叹,眼中露出几许苦笑来。 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防住,只怕他是命该如此了。 “姐……莫哭,我没事……” 听着楚东篱虚弱无力,不复以往清润明朗的声音,楚绾绾心疼得眼泪簌簌而下,她紧紧握着青年的手,顾不得身后还有阿浓等外人在场,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姐姐会救你的,姐姐一定会救你的,你要挺住,知道吗?” “知道。”楚东篱神色很柔和,他甚至还弯了一下青中泛紫的嘴唇。 楚绾绾生的温婉,悲伤哭泣的模样如同雨中梨花,看起来甚是惹人怜惜,然她的性格却显然与外貌有些不符——发泄般地哭了一会儿之后,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很快便冷静下来问起了正事,并没有让自己再沉浸于悲伤之中。 “你可知道是谁害了你?” 楚东篱不知道,但他心中有数——这世上得他信任,有机会对他下手的人实在不多,他只结合中毒那日发生的事情稍作推测便知道凶手是谁了。 楚绾绾听完他的推断之后脸色苍白一片,她实在没想到自幼看着他们姐弟二人长大,她印象中再是忠心不过的楚家老总管竟也会有叛变的一日。 果真是人心易变么?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楚绾绾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敢置信与悲伤,许久方才嗓子微哑地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去处理的,你安心休息,莫要劳神了。” 见楚东篱点点头之后视线突然落在自己身后不动了,她心中一顿,随即了然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一直没有做声的沈鸳,“不知沈姑娘这几日可否在王府住下,东篱他……” “就是王妃不让,我也会赖着不走的。” 沈鸳的话让床上的楚东篱眼睛微亮地笑了起来,楚绾绾则是一怔,随即微红的双眼里也浮现出几许柔软来。 她好像知道素来眼高于顶的弟弟为什么会突然动心想成家了。然而一想到婚期在即,新郎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楚绾绾的眼睛便又无法自控地酸涩了起来。万一东篱…… 不,没有万一。 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楚绾绾带着一众太医丫鬟出了屋。阿浓握了握沈鸳的手,也和楚绾绾一同出去了。 这种时候,谁也不该留下来打扰他们。 *** 屋里只剩下了即将成婚的小夫妻两人。 摇曳的烛火将沈鸳整个人笼在其中,衬得她英美的面庞有些朦胧。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仍是看不清她模样的楚东篱心中有些发慌,也有些说不出的畏惧与不甘,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一笑,声音虚弱地说道:“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 “你眼下脸色太丑,我嫌弃呢。”沈鸳双拳紧握,面色却很镇定,她走到床边坐下,也对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自来非美人不爱的。” “这么无情?说好的真……真爱呢?” 楚东篱说着动了动手指,沈鸳见此顿了一下,片刻伸手握住他修长的大手,俯身靠近了他:“你若是撑过这一劫便还是我的真爱,若是撑不过……” “如何?” “我立马就找个比你更俊的男人嫁了。” 心头尖锐一疼,随即密密麻麻的酸疼感便沿着四肢百骸蔓延了开来,叫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但楚东篱强忍着这不适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应了一声:“好,不过要记得,一定……一定要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不许委屈自己……” “闭嘴!”沈鸳眼圈蓦地一红,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粗鲁地吻上了床上青年的青紫色的唇。 楚东篱一愣,随即鼻尖发酸,努力用仅剩的力气搂住了她的腰。 唇舌相触,气息交缠,再分开时,沈鸳已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白羽已经写信请了他的神医师妹过来,你……你再坚持几日,嗯?你还欠我一个婚礼,一次洞房呢,不许食言的……” 看着紧紧埋首在自己颈窝里,声音发沉带着些许鼻音的女子,楚东篱心里仿佛被大锤子重重锤了一记,闷疼闷疼的。他努力地偏过头亲亲她的脸颊,声音有些发涩地叹道:“嗯,不食言。” 便是为了她,他也会努力撑下去。 然而心中虽这么想着,眼皮却越来越沉,脑袋也越来越混乱,楚东篱心头发疼,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意识这才在剧痛的刺激下稍稍清醒了一些。 沈鸳与他靠得近,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她顾不得其他,忙抬头道:“怎么了?” 楚东篱贪婪地看着她被泪水润得明亮的眼睛,不舍得眨眼:“没,就是有些……想睡……” “不许睡!”沈鸳一听就慌了,她捧着他的脸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急急说道,“与我说说话!” “好……”虽这么应着,楚东篱的眼神却仍是渐渐变得涣散,他努力睁大眼,视线却依然越发地模糊了。 沈鸳一狠心,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被生生打醒的楚东篱:“……” 沈鸳知道自己的力道比寻常人大得多,看着他苍白脸上的鲜红印子,她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不想毁容变成猪头便不许睡。”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楚东篱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他喜欢的这个姑娘,永远是那么特别。 正这么想着,沈鸳的脸色突然一变,随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鸳儿!”楚东篱见此脸色蓦地一变,“你……今天莫不是你毒发的日子?!” 沈鸳一愣,这才想起昨儿阿浓好像与她说过这事儿,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刚一张开口便忍不住痛苦地低吟出声。她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想起身远离楚东篱,可才刚刚一动,便觉一阵剧痛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那汹涌可怕的力道,一下子便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来……”楚东篱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叫人,可刚刚开口,身上的女子突然浑身一颤,随即狠狠一口咬在了颈窝里。 剧痛让青年闷哼一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他只能凭着本能紧紧箍着沈鸳的腰,不让她暴起伤害自己。 按理说楚东篱眼下浑身无力,根本不可能制得住力大无穷的沈鸳,但不知为何,此次毒发的沈鸳竟完全没有挣扎,只是用剧烈抽搐的四肢紧紧缠着青年的身子不放,同时死死地咬着他肩颈上的肉,怎么都不肯松开。 剧痛也无法阻止意识的渐渐消散,昏昏沉沉中,楚东篱隐约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热气从被沈鸳咬破的血肉里冲了出去…… 那是什么? *** 阿浓和楚绾绾还不知道楚东篱屋里发生的事情,此刻,二人正往大堂走边说话。因着秦时的关系,楚绾绾对阿浓十分客气,阿浓虽心中有些复杂,但面上并未显出什么,因此聊得还算不错。不过因着楚东篱中毒之事,二人心里都有些沉重,所以这不错也仅仅是双方对彼此的印象不错,而并非是指气氛。 事实上,楚绾绾眼下根本无心应酬,所以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对阿浓道:“与夫人聊天叫我觉得很舒服,只可惜今日时机不对,不能静下来心好好说话,等来日有机会,你我再坐下来品茶细聊可好?” 此话正合阿浓的意,因此她虽对淮东王府有所抗拒,却还是应了下来:“王妃相邀,莫敢不从。” 楚绾绾点点头,这便使人送阿浓去客房休息,谁想话还没说完,便有丫鬟匆匆来报:“王妃,楚公子的屋里出事了!沈姑娘她,她疯了——” “什么?怎么回事?!”楚绾绾震惊地瞪大了眼,阿浓则是一下子白了脸,三姐姐莫不是这个时候毒发了吧?! 想着沈鸳毒发时疯狂骇人的模样以及楚东篱如今虚弱无力的样子,少女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一阵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滚儿求撒花,不给窝就哭唧唧给你们看!   ☆、第92章 第92章 一进门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阿浓心惊肉跳,加快脚下步子冲了进去。谁想屋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狼藉, 沈鸳也没有如往常那般痛得受不住自虐——她竟只死死抱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楚东篱, 不听丫鬟们软声劝阻,也不许王府护卫们强行靠近,其余什么都没有做。 这是怎么回事?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阿浓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满心疑惑, 刚要说什么, 府中太医来了,而沈鸳这时也终于熬过这一次的毒发昏了过去。 “快扶沈姑娘躺下!” 丫鬟门忙照着太医的话做, 然而刚帮着沈鸳翻过身, 便忍不住惊叫出了声。 无他,只因沈鸳面上口中都是血,而楚东篱的肩颈处也是血肉模糊一片, 二人这番模样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东……东篱!” 楚绾绾见此面色一白,险些昏过去, 此时她倒也顾不得怨怪沈鸳, 只颤着声叫太医上前为弟弟看诊,自己紧紧跟在旁边不肯退后半步。 阿浓见此心头发沉,楚东篱若是在这时出了事,就算知道三姐姐这么做并非出自本心,淮东王妃也必定会怨怼于她。 此乃人之常情。 可她是楚东篱嫡亲的姐姐,三姐姐必定不希望与她交恶…… 正这么想着,床边那正在为楚东篱诊治的老太医突然发出了一声讶异的低呼,随即忙转头对一旁等候着的两个同伴道:“脉象平稳,气血顺畅,二位老哥哥快来看看,楚公子体内的毒好像,好像是解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楚绾绾更是猛地抬起头,连眼泪都忘了擦:“你,你说什么?!” 在楚绾绾充满惊喜与期盼的的注视下,三位太医轮流着替楚东篱和他身边的沈鸳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林太医,东篱和沈姑娘到底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王妃,楚公子身上的毒应该是被沈姑娘吸走了,他眼下已经无碍,只需好生休息几日便可。至于沈姑娘……” 见林太医神色不好,阿浓心下当即怦怦跳了起来,她握紧双拳,努力保持着镇定:“我三姐姐怎么样?” 林太医叹了口气:“沈姑娘身上所中之毒名唤轮回,天下无药可解,而楚公子身上这毒……老夫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它的来历,如今二者在沈姑娘体内相碰,我等也实在说不出它们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楚东篱身中此毒,本活不过一个月,如今突然脱险,她作为姐姐自是欣喜万分,然而听了林太医这话,楚绾绾的心又猛地跌回了谷底。 沈鸳是东篱真心喜欢到想要娶回家的姑娘,若是她出了事,以东篱那个看似风流淡漠实则情深至极的性子,他…… 不敢再想下去,楚绾绾只能强忍着眼泪,以难得强硬的态度命令太医们尽全力保下沈鸳的性命。 而阿浓…… “那如果我也像三姐姐咬楚公子一样去咬她……” 看着强忍着眼泪,声音微微发颤的少女,楚绾绾有些震惊,但还没说什么,林大夫已经脸色微变阻止道:“不可!在这等未知的情况下,绝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不慎害了沈姑娘!” 通红的眼中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阿浓没有再说话,只是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了沈鸳的手。 “秦夫人……”楚绾绾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深吸口气勉强镇定了下来,她转头看着楚绾绾,低声说道:“我想留下来照顾三姐姐,这几日怕是……怕是要叨扰王妃了。” 楚绾绾并不意外,擦着眼泪点了点头:“夫人愿意留下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替东篱多谢你。” *** 到底还未成婚,不好同住一室,沈鸳于是被安排住进了楚东篱隔壁的房间,阿浓不放心她,拒绝了本欲另给自己安排住处的楚绾绾,与沈鸳一同住进了那间屋子。 楚绾绾见此感叹:“夫人与沈姑娘感情真好。” “我与三姐姐自幼一同长大,她与我的亲生姐姐无异。”阿浓哑着声音说罢,又补充道,“虽沈伯母早逝,沈伯父与沈家哥哥也已战死沙场,然不管何时何地,我与秦时所在之处都会是三姐姐的娘家。” 楚绾绾不笨,自然听得出阿浓话中的意思。许是因为自己也有个想要一辈子护着宠着的弟弟,她并没有因阿浓这话觉得不高兴,憔悴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沈姑娘有夫人这样的妹妹,乃是她人生大幸。你放心,她入楚家家门之后,便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了,我必会与你一道护着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阿浓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多谢王妃。” 因着沈鸳至今昏迷,情况未明,二人也没有再继续聊天的心思,又简单说了两句,楚绾绾便带着丫鬟走了。 此时夜色正浓,阿浓走到床边,轻轻拉下沈鸳的衣裳看了看她肩上那个原本紫黑色呈月牙状,如今却如弦月变成了满月一般的紫黑色印记。待确定已经记下这印记的形状模样,她才给沈鸳盖好被子,起身往一旁的桌案走去。 仔细地将沈鸳此刻的状态写下来,又按照秦时所言的那般召唤远在飞龙村的几只豆子前来送信给翠烟,阿浓这才回到床边楚绾绾特地为她准备的软榻上躺下。 三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沉沉的夜色中,少女慢慢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 楚东篱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见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鸳儿在哪里”,楚绾绾心中发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她也知道知道沈鸳之事情瞒不住也不能瞒弟弟,遂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于是楚东篱还未从逃过一劫的欣喜中回过神来,便陷入了新的惊惧与悔恨中。 早知如此,他定拼死都不会让她到咬自己!楚东篱听罢脸色大变,顾不得姐姐劝阻,当即便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朝隔壁房间跑去。待看到床上依然昏迷未醒的沈鸳,这自来从容淡定,哪怕身陷囹圄也从不肯露出狼狈之色的青年一下子红了眼睛。 若换做以前,她这会儿早该醒了。 楚东篱心头大痛,抖着手抚上了沈鸳苍白的脸。 “鸳儿……起床了,我还等着给你讲你忘记的那些事情呢……” 无人应答,只有床边阿浓无法自控溢出鼻间的抽泣声。 楚东篱含着泪笑了起来,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在用指尖细细地描绘了一遍沈鸳的轮廓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朝她的脖子咬了过去。 “楚公子!”屋里众人皆反应不及,只与他有过同样想法的阿浓及时拦住了他,“太医说如今三姐姐情况未明,若是贸然行事,恐会害了她。咱们再等等……等过两日翠烟姑娘来了,再看看应该怎么做吧……” 本欲挣扎的楚东篱蓦地停了下来。许久,他方才伸出剧烈抖动的手,紧紧抱住床上的姑娘,将滚烫的热泪尽数埋进了她的颈间:“……好。” *** 沈鸳这一睡就睡了很多天,直至翠烟终于赶到王府,她方才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过来。 看着床边眼中全是血丝,下巴满是青茬的青年,她费力地眨眨眼,想说话却说不出,最终只能面露嫌弃来表示心中所想。 被嫌弃的红衣青年看着她眼睛通红地笑了起来,然而才刚笑了片刻,他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一惊,转头对身后之人低呼道:“她……鸳儿还记得我!” 沈鸳一愣,她记得他有什么不对吗? 哦……好像是有不对,她中了一种毒,那毒会让她每毒发一次就失忆一次来着,那她这回毒发怎么没失忆? “因为轮回之毒暂时对她起不了作用了。”依然一袭轻纱风情万种的翠烟袅袅走上前,看着床上盯着她眼睛放光的沈鸳笑了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体内这两种毒因各自霸道,互不能容,正在彼此争斗,如今我已用师门秘法将它们控制住,使之保持僵持状态,是以她至少一两年内是不会有毒发的危险了。” “那一两年之后呢?”楚东篱和一旁的阿浓异口同声道。 “一两年之后……”翠烟笑容微收,正色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有这么多时间去想法子。” 此言有理,阿浓心中虽仍有不安,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至少三姐姐这一两年之内不必再忍受轮回之毒的痛苦,也不会再失忆了。 “那三姐姐便劳烦翠烟姑娘照看了,我已出门多日,也该回家看看先,不然娘和阿临怕是要担心了。” 沈鸳昏迷多日,一直未有进食,如今浑身虚脱,自是需要暂时留在王府里安心将养,因此这日下午,阿浓与楚绾绾姐弟告辞,又将沈鸳的身子托付给翠烟之后便坐上了回飞龙村的马车。 *** 马车奔驰在洛州城外的官道上,阿浓靠在车壁上,眼皮有些沉重。 因心中担忧,她这些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如今心中大石头暂时放了下来,多日累积的困意便一下子爆发了,可就在她即将睡去之时,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同时外头赶车的车夫失声惊叫道:“你们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鼻炎,一天用了一大包纸巾,感觉自己老厉害了!【笑哭】   ☆、第93章 第93章 阿浓蓦然惊醒, 撩开帘子一看,便见外头那几位楚绾绾派来护送她的王府护卫已经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打倒在地。 这些黑衣人动作利落, 身手极好, 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阿浓心中惊骇,直至发现他们只伤人不杀人, 方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方看来暂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却未可知, 少女眸子微动,借着马车帘子的掩护飞快地躲到角落里发出了引几只豆子前来的信号。 刚发完, 为首的黑衣人便一个跃身上了马车, 对着阿浓拱手笑道:“我家主人身份特殊,不便光明正大前来相邀,是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阿浓抬目看他, 脊背挺直, 下巴微抬,美丽清冷的脸上一派矜傲,不半点慌张:“你家主人是谁?” 黑衣人目露惊艳,但很快就守礼地低了头,他朗声笑笑,指了指不外头知何时出现的另外一辆马车,很是客气地说道:“姑娘到了便知,请。”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阿浓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便没有再说话,神色淡淡地随那黑衣人上了另外那辆马车。 有豆子们在,她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心中有些好奇那幕后之人会是谁。 莫不是章晟又故技重施了?但如今两军正在交战,洛州又是淮东王的大本营,按理来说他的人不可能青天白日出现在这里,还这般大摇大摆行事才是。那么……会是谁呢? 阿浓暗自琢磨,在心里将所有可能性都猜测了一遍,然而最终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却还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怎,怎么竟会是他?! *** 秦时是这天下午得知阿浓被人劫走的消息的。 这几日两军互相僵持,正处于休战之际,青年当即便与孟怀言明情况,翻身上马离了军营往洛州赶去。 同行的还有“回家办事”的孟欢。 他这妹妹常年以军营为家,很少有想回家的时候,孟怀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准了。 二人这便一起上了路。 见秦时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淮东王府赶,跟在他身后的孟欢心中莫名地有些发堵。但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皱皱浓黑的眉毛,顺着心里那个莫名想见见秦时妻子的念头扬鞭追了上去。 很快淮东王府便到了。 因阿浓是在从王府回飞龙村的路上出的事,楚东篱姐弟心情也十分糟糕,尤其是楚东篱,他是知道秦时有多喜欢这个媳妇儿,沈鸳又有多么在乎这个妹妹的,如今阿浓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他心中自是难受至极。 也因此,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张俊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的秦时时,这平日里哪怕天塌下来也笑容不变的青年难得地露出了正经之色:“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便派了人去追,虽因对方早有准备而没有追上,但也大致知道嫂夫人如今的下落了。” 秦时冷冷问道,眼里仿佛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子:“是章晟?” 楚东篱摇头答道:“只知人往徒州方向去了,具体是不是他叫人干的还不敢肯定,我已经派人去各方打探。” 徒州乃大晋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除了是去往蜀中的必经之地,也通向西北甚至江北等地。是以虽说目前看来最有动机对阿浓出手的是章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别的可能。 紧绷着脸的青年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叽叽!” 是豆子们的声音! 秦时心头猛地一动,顾不得其他,转身快步朝外头走去。 楚东篱一愣:“你去哪?” 秦时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拿着几片纹理特殊,颜色各异,寻常不得见的叶子走了进来,目光沉沉地问道:“你可知这几种草叶的生长之处?” *** 楚东篱不知道这几种草叶生长在何处,可通晓百草,整日与草木药材为伍的翠烟却一眼便看出了它们的来历。 “这几种叶子虽长相特别不常见,但其实不少地方都有,不过按照阿浓被抓走的时间却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是被人带着往随州向西北的方向去了。” 西北……文家。 是文安! 秦时目露寒光,转身便走。 “你等等!”楚东篱飞快地拦住了他,“要去西北,必要经过徒州,这等敏感时刻,你……” 秦时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声音坚冷如铁:“她是我的妻子,我会亲自把她接回来。” 不是我要,而是我会。 “可军中……” “我自会与王爷说明。” 楚东篱拧眉,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了。这时,一旁的孟欢突然开口道:“秦将军,我愿与你一同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秦时自是拒绝的,但孟欢又道,“如今战况僵持,长此以往于我军大不利,我也想顺道深入敌城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找到破困之法。文安出自西北文家,若能找到文家的破绽,也许此事便能顺利解决了,将军便让我一同前去吧。” 既是为了军务,秦时自然不好再阻拦,何况他心急要走,也懒得再说废话,听罢随意点点头,又使王府下人找来一副假的络腮胡子,这翻身上马快速往随州方向追了过去。 *** 几日后。 郊外小道,车轮滚滚,阿浓倚在外表看着简朴内里其实十分舒适的马车里,闭着眼睛兀自假寐。 她着实没想到使人绑了她的人竟会是自家二表哥文安。想起先前碰面时文安所说的那番话,少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虽说秦时确实是绿林出身,可他并不做打家劫舍的活儿呀,怎么二表哥就一门心思认定了她是被秦时强行掳走,强娶为妻的呢? 她已再三与他解释自己是心甘情愿嫁入秦家,也是真心喜欢秦时的,谁想他却始终认为她所言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守旧思想在作祟。还道“咱们文家的表姑娘不愁再嫁,回头就让我娘重新给你挑个好夫婿,实在不行叫小五娶了你也行”这样荒唐的话来。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轻叹口气,微微睁开了眼。二表哥正直刚强,就是有些牛脾气,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便只能在下车休息方便的时候,凭着本能摘一些未曾见过的草叶叫豆子们带回去给秦时,以期盼他能快些追来。否则若是等寻到机会写信传回去,秦时便是马上动身追过来,怕也不一定能追得上这几个绕着道儿护送她去西北的文家暗卫。 不过,二表哥竟接受了章晟相邀前来徒州坐镇,那他和秦时岂不是已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少女的脸色因此变了变,心口也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一日终归还是来了。 “姑娘可是累了?”说话的是一旁文安派来贴身伺候她的女暗卫蓝璎。这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见阿浓突然面露怅然,不由贴心地问道。 阿浓回神看她,没有否认,而是淡淡点了一下头:“可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颠簸了大半日,我的腰有点疼。” 文安亲自吩咐过蓝璎这一路要好生照顾阿浓,因此蓝璎思索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横竖他们已经走出那么远,又一直绕着道儿前行,料想那些追兵们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上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刚扶着阿浓下了马车,路边的林中便冲出了一大波黑衣人。 蓝璎:“……” 阿浓:“……” *** 阿浓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秦时派来的,可见他们招数狠辣,下手无情,便知这些人另有来历且非是善类。 “竟使上了车轮战,卑鄙!姑娘跟紧我,属下定不会让他们伤到你!”蓝璎抹了一把满是血污的脸,转头对身后阿浓叮嘱道。 “好,多谢蓝璎姐姐,你自己也小心些。”阿浓努力按下心中的惊慌,认真地点点头,努力地配合着蓝璎的动作。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等危急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自己拖后腿。 蓝璎讶异于她的镇定与聪慧,目带欣赏地对她点点头的同时也将手中双刀狠狠刺进了敌人胸膛。 猩臭温热的鲜血溅了阿浓一脸,少女脸色发白,却用力咬住了唇没有出声,只努力地在脑中想着脱困的法子。 这些黑衣人武功比不上护送她的这些文家暗卫,但胜在人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身手再好的人也有力气耗尽的时候,这般拖下去,他们怕是必败无疑,除非…… 目光猛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断崖上,又细细听了一下那崖下急急的流水声,阿浓心中微动,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才低声对身前的蓝璎道:“蓝璎姐姐,你可会游泳?” “会。”蓝璎回答的同时下意识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按照以往经验判断出此计可行之后,她笑了起来,反问道,“姑娘会吗?” 阿浓明白了她的意思,舒出小半口气答道:“会。” “好,那我们现在……”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急的马蹄声,蓝璎下意识转头一看,便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如闪电一般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宝们的关心,今天感觉舒服多啦!继续吃药,你们也要注意保暖呀=3=   ☆、第94章 第94章 这络腮胡子的身手显然在自己之上, 蓝璎脸色微变,顾不得周围的黑衣刺客, 一个飞快的侧身便将阿浓牢牢护在了身后, 同时挥手中双刀一挥,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血战,谁想…… “蓝璎姐姐别, 是自己人!”方才一直认真配合她的少女突然声音微急地叫道。 自己人?蓝璎一愣, 刚要说什么, 那络腮胡子已经冲至眼前。尖锐浓重的杀气让她眸子微缩,汗毛直竖, 然而下一刻, 她便见那络腮胡子手中的□□狠狠刺入了她身后一个试图偷袭的黑衣刺客腹中。 血色伴随着惨叫声溅开,蓝璎还没有反应过来,络腮胡子已经一把捞过她护在身后的少女紧抱在怀里:“有没有伤到?” 低沉好听的声音中含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心焦, 然后蓝璎便见自来清冷矜傲,这一路都没有怎么笑过的季家大姑娘臻首轻摇, 对这风尘仆仆, 形容狼狈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美丽至极的笑容:“没呢。” 连日来的焦躁阴郁尽数被她的笑容驱散,秦时忍不住收紧双臂,用力将心爱的小妻子抱紧。 依在熟悉的怀抱里,嗅着熟悉的气息,阿浓方才那颗惊惶乱跳的心渐渐归于安宁,她抬目看着青年贴了假胡子的下巴,眨了眨眼睛:“蓝璎姐姐他们一直护着我呢。” 对于掳走自己媳妇,妄图拆散他们的人,没有趁此机会大开杀戒已经是顾忌阿浓的心情了,秦时哪里还能对蓝璎等人露出好脸色,遂这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垂下长睫掩去眸中的寒意,细细地打量起怀中的少女来。 阿浓不愿看到丈夫和表兄对立,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捏捏秦时的胳膊,放软了声音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这人定是日夜兼程,片刻不停地赶来,方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少女有些心疼,但同时,眼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甜蜜与欢喜来。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秦时最扛不住她这样的眼神了,当即便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嫣红的菱唇:“没事就好。” 阿浓顿时红了脸,但却也没有推开他,只是飞快地将脑袋埋进青年宽阔的怀抱里,轻嗔了一声:“那么多人呢。” 秦时这才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下不必阿浓解释,蓝璎也知道这络腮胡子的身份了——虽说眼前这个不修边幅,如同山野莽夫一般的男子与传闻中那个英武俊朗的淮东王麾下第一猛将差得有点大,但依表姑娘清冷矜傲的性子,若非真心喜欢这人,哪里会允许他这般对自己呢? 又想到自家二公子的态度,蓝璎眼露不解,人家小夫妻俩感情看着很好啊,二公子怎么就认定了表姑娘是被强迫的呢? 不过这些事情不是她一个暗卫该想的,她要做的只是保护好表姑娘,将她安全地送到西北文家,遂蓝璎没有再多思,一个利落转身便重新加入了战斗中去。 *** 有了秦时和跟他一起前来的孟欢几人加入,战况顿时发生了逆转,黑衣刺客们人数虽多,但先前已经被文家暗卫杀了大半,如今剩下的这一半人也很快就被众人联手解决了。 “可惜没能抓到活口。”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却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的黑衣刺客尸体,阿浓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自找到媳妇儿之后就不肯放开她的秦时一边抬手撕下沾了血的假胡子一边淡淡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些人应该是樊林派来的。” 阿浓一愣,还没说话,便听身后一个比寻常女子略微低沉的女声响起:“将军何出此言?” 方才场面混乱,阿浓并未发现秦时带来的几个人里有个姑娘,眼下转头一看,不由有些讶异:“这位是……?” 秦时还没回答,孟欢已抢先开口道:“我是孟欢,淮东王孟怀是我嫡亲的兄长。” 因着沈鸳的原因,阿浓对于孟欢这种长相虽只能称之为清秀,但英姿飒爽,气质刚强不输男儿的姑娘很有好感,是以孟欢虽是孟怀的妹妹,她也还是在微微一愣之后浅浅一笑,上前与她见礼道:“见过郡主。” 面如皎月,眸似星子,肤白如雪,唇红如花,抿唇浅笑的时候,仿佛冰雪消融,春花初绽,这位秦夫人竟是这样优雅美丽的女子,莫怪秦时视她为掌中宝,心头肉…… 藏在背后的双手不由自主收紧,孟欢眼神复杂地看着阿浓,许久方才压下心头莫名翻涌的情绪,低声说道:“夫人多礼了。” 阿浓有些好奇孟欢怎么会与秦时一道前来,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她只对孟欢和善地点点头,这便转头问秦时:“你方才说这些黑衣人是樊林的人?” 秦时“嗯”了一声:“方才与他们交手时,我发现这些人出手之前有个冷暮很相似的习惯,冷暮自幼在江北长大,他曾与我说过这习惯与江北风俗有关。另外,此事说来也不难推断。” 阿浓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二表哥先前所为看来,他欲将她送回西北文家一事章晟并不知道,是以这些早他们一步埋伏在此的黑衣刺客不可能会是章晟派来的。那么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便也就只有离此处不远且有这个能力得知他们行踪的樊林了。 至于他这么做的动机…… 二表哥之前提起过,大表哥和三表哥都被章晟派去了北边战场,有他二人在,樊林近来的日子只怕是没那么好过。而他之所以选择对她出手,料想是知道了章晟对她的心思,妄图以她为引子,从中挑拨算计,加强晋军对淮东军的打击,减少北边战场上自己的压力同时寻找进一步晋军蜀中的机会吧——毕竟大晋眼下腹背受敌,章晟要想解困,必然要择一方先灭之。而他一旦选择一方,另一方便会有可趁之机。 还有,文安送她回西北一事是瞒着章晟的,若是谋算得好,没准还能叫章晟与文家起个内讧什么的呢。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经历今日这事她方才知道自己从前那个“避开一切,安稳过活”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天下已经彻底乱了,局势如此,命运如此,即便没有秦时,她作为章晟的前任未婚妻,只怕也注定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 秦时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带阿浓回去的,蓝璎等人想拦没拦住,便只好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原路回徒州。孟欢和她带来的几个手下倒是在事发之地就和秦时一行人分开了——她还要前去西北查探消息。 秦时巴不得这些碍眼的人都马上从自己眼前消失,遂孟欢与他告辞的时候,他什么话都没说,摆摆手就带着心爱的媳妇儿翻身上马走了。留下孟欢看着他紧紧护着怀中妻子的背影,一颗心莫名酸涩得厉害。 然孟欢心中的感受旁人并不知道,对秦时来说也好,对阿浓来说也罢,她都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倒是细心谨慎又善于观察的蓝璎看出了几分端倪,但这些事不是她该管的,遂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写信告知文安这边的情况,然后和众伙伴们保持着一个不会惹秦时动怒的距离,安安静静地跟着小俩口往回走。 且不说文安收到消息之后如何生气,秦时和阿浓的心情却都很不错——虽也着急赶路,但或许是因为身边陪着的人是对方,两人并没有觉得辛苦或是烦闷,反倒整日亲亲热热,说说笑笑,腻歪得蓝璎等人受不住地主动拉远了跟着他们的距离。 真该让二公子亲自来看看这两人相处时的样子,看他还怎么坚持“阿浓是遭秦贼逼迫不得不下嫁”这个观点!——看着不远处吃着吃着就开始互相喂食,让人觉得甜到齁的夫妻二人,蓝璎嘴角抽搐地移开了视线。 阿浓不知道蓝璎在想什么,啃了一点饼子又喝了几口水之后便摆摆手拒绝了秦时的继续投喂:“还要多久才能到家呀?” 见她确实已经吃饱,秦时便将剩下的大饼三两口吃完,末了方才捏捏她白嫩的脸蛋道:“明后天应该就能到。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上马车休息一会儿?” 阿浓拍开他作怪的手:“不累,我想快点回家,免得娘和三姐姐他们担心。” 秦时挑眉看她:“小娘子若是愿意亲我一口,我便带你快些走。” 又开始不正经了!阿浓嗔了他一眼,故意板着脸道:“若我不愿呢?你莫非要丢下我不成?” 秦时低声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命,我想丢也丢不掉啊。” 油,油嘴滑舌!阿浓脸蛋微红,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得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阵不是很响但凄厉之极的尖叫声:“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v⊙)   ☆、第95章 第95章 “你听到了吗?好像……是个孩子的声音!” 阿浓都听见了那声尖叫, 秦时自然不会听不见,他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见妻子秀眉微拧, 似有不忍,便挑眉道:“想去看看?” 阿浓迟疑了一下:“可以吗?” 虽然这一路看着颇为平静,但她知道那些潜藏在底下的暗流其实一直未曾真正退去, 因此纵然很想知道林中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也并未冲动——万一是敌人设下的陷阱呢? 秦时被她纠结的小眼神看得笑出了声, 他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暧昧地摩挲着她的唇瓣道:“这世上没有我秦时的妻子不能做的事。” 说罢不等阿浓反应便一把揽住她的腰, 带着她踏叶而起, 无声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去。 蓝璎等人见此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来,阿浓恐打草惊蛇, 忙示意他们莫要发出动静。 蓝璎意会,对她点了点头, 与一众同伴隐匿气息, 不远不近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 春夏之际,山林里草木繁盛,这个位于荒郊的野林子地势复杂又大得很,秦时循着那断断续续,越发低弱的哭声在林中绕了好一会儿方才找到事发地点。 那是一条掩于茂盛杂乱的灌木丛,位置十分隐蔽的小道。小道瞧着像是刚踩出来不久的,只有成年人半只胳膊那么宽,歪歪曲曲地从不远处那格外杂乱的林子深处蜿蜒而出,如同一条蛰伏捕食的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就在这小道旁的草丛里,一个瞧着十岁出头,模样极为凄惨可怖的男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年轻瘦弱的身子以一个扭曲到近乎诡异的姿态仰卧在地上,稚嫩的脸上布满伤痕,血迹斑斑,遮去了长相也遮去了脸上的神色,只一双布满血色,狰狞突瞪着眼睛里还残留着令人见之心惊的绝望痛苦与不甘。还有那裸.露在破旧衣裳外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青紫色的肌肤…… 这男孩已经死了,且他死前显然遭受了极为残酷的折磨。 秦时眸子微缩,脸上的笑意一下散去,他寻了棵粗壮的大树落脚藏身,将受到惊吓的媳妇儿搂入怀中抱紧,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以做安抚。 阿浓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小脸因此血色尽失,白得可怕,若不是性子沉稳,又有秦时在旁,只怕当场就得叫出声来。 “若,若是我们方才早些过来……”好半晌,少女终于回过神,声音微微发颤地开了口。她本想着求救的男孩许是遇到了拐子或是碰到了其他恶人,谁曾想…… 这男孩瞧着不过秦临那么大,凶手得多狠心才会用这般残忍的手段虐杀他? “这孩子死了一会儿了。”秦时杀过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方才喊救命的人应该不是他。” 阿浓一愣,震惊地瞪大了眼:“什么?那……莫非此处还有别人?!” 她下意识扭头往树下看去,可着眼处皆是杂乱的草丛,并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嗯。”秦时细细打量着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小道后方那片异常茂盛的树丛上,“方才那求救的……” 话还未完,树丛后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是……脚步声! 秦时猛地眯眼,压低了声音对阿浓道:“有人来了。” 阿浓身子一颤,蓦地屏住了呼吸。 *** 脚步声的主人是两个长相平凡,衣着打扮完全一样的年轻男子。他们十分谨慎,躲在暗处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方才从那茂密的草丛中现身走到那男孩的尸体边上。 “没想到这俩平时看着最悄无声息的小子这般大胆,不止生出了逃跑的心,竟还真给他们跑出来了!”说话的是二人中身材高大些的男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惊奇,但更多的是愤怒与畏惧,“幸好平哥你及时发现,追过来将那小子抓了回去,不然一下跑了俩,咱们这回怕是要难逃一死了!不过这到底还是死了一个,你说主人会不会……” 那被他唤作“平哥”的男子淡定一笑:“不用担心,这小子体质一般,前段时间又被主人灌了太多种药,本就活不了多久,便是提早几日死在了这里,主人想来也不会多加责怪。只是这种事情肯定是下不为例的,另外那个……” “那个刚抓来没多久,体质也好,我知道,我一定会把他看好,不会再出什么差错的!”那矮小些的男子不等他说完便赶紧点头道。 “嗯,好好干,主人所谋之事干系重大,若能成功……”高大些的男子平哥说到这就顿住了,只意味深长地一笑,在矮个男子兴奋的目光中摆摆手,转头开始处理那男孩的尸体。 而他们处理尸体的法子…… 饶是秦时第一时间就抬手挡住了阿浓的视线,但她的余光还是瞥见了那两人所做的事情——他们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大砍刀,狠狠砍下了男孩的手臂。 分尸! 这些人不仅虐杀了这个男孩,还要将他的尸体砍碎!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是一场噩梦。 尽管耳朵被秦时死死捂住了,但阿浓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锋利的刀刃切开男孩血肉,砍在男孩骨头上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府,一下一下落在她心上,叫她浑身发寒,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还有鼻息间那越发浓重的血腥味…… 阿浓死死地咬着唇,压下心头翻腾不止的呕吐感,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以免打草惊蛇,叫这群不知目的为何却显然是在进行着一个巨大阴谋的恶鬼逃走。 秦时心疼地亲着她洁白的耳廓给予安抚,但却并没有就此离开或是下去阻止二人的意思。阿浓看得出来,他自然也看得出来甚至看到的更多——比如那片异常茂盛的草丛后藏了一个阵法,而阵法四周还有不少人守着。 因此哪怕眼下再怜惜媳妇儿,青年也忍住了没有动。只是他此时动作有多温柔,脸色便有多难看——当然,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场景太过血腥,也不是因为这两人的行为太丧心病狂,而是因为他心中因这两人方才的对话而隐隐约约生出的某个猜测。 至于不远处的蓝璎等人,暗卫的直觉是最敏锐的,不必秦时和阿浓多说,他们就已经默契地收敛起气息,小心地躲藏好。 ***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了。 秦时没有停留,待那两人一走便抱着阿浓冲出林子回到了马车上。 直到秦时往她身上裹了一件外套,阿浓方才蓦然从噩梦中陡然惊醒一般剧烈地喘了口气。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涔涔,后背湿透。 “别怕,我在。”秦时心疼极了,忙从她袖子里拿出帕子擦去她额际的冷汗,同时在她脸上落下细细密密温柔缠绵的吻。 阿浓这才渐渐镇定下来。 “方才那两人……” “嘘,这事儿我会找人去查探,你乖乖休息,莫要多想。”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想着方才那个男孩凄惨的死状,阿浓心里便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怎么都无法点头应下。是以她沉默片刻,还是往青年怀里缩了缩,低声说道:“你说……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她的脸色太难看了,秦时微微拧眉,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事儿了,你方才出了不少冷汗,咱们得快点赶到前面城镇上去找个客栈,给你洗澡换衣裳,不然风一吹该着凉了。 ” 说罢重重一扬鞭,马车便飞奔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那些人……” 秦时见劝不住她,干脆低头堵住了她的唇瓣。 阿浓:“……” 一番缠绵之后,少女脸色好了很多,心中也舒坦了很多。见青年眉眼间皆是对自己的担忧,她微微一顿,到底是轻叹口气,将脑袋埋入了他的胸膛,不再说话了,只是脑中的思绪却兀自翻飞,不曾停止。 *** 这日傍晚的时候,一行人进入了前头克州州府下一个名为泰安的小镇。克州位于徒州北边,穿过克州,众人便能回到徒州了。只是因着白日里发现的事情,这晚众人没有再急着赶路,而是在泰安镇里找了个客栈安顿了下来。 吃完饭洗完澡,天已经彻底暗了。 “过来。” 看着不过就是一转身的功夫,竟就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身中衣,此刻正懒懒倚在床上对她挑眉的青年,阿浓:“……” “快点。”马上就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了,秦爷有些迫不及待,阿浓看着好笑,抿了抿唇,到底是压下心头的羞涩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晚了点,因为卡文卡到吐血啦!哭唧唧QUQ 霸王票和营养液今天来不及放了,明天一起放哦=3=   ☆、第96章 第96章 刚走到床边便被人一把揽住细腰拉进了怀里, 阿浓脸蛋发红,心口砰砰地跳了起来:“睡觉吧, 明, 明儿还要赶路呢。” 秦时本就有些荡漾,再被她水亮逼人的双眼一看,心头顿时越发地火热了起来。 “好, 这就睡。” 看着嘴上应得一本正经, 双手却开始不老实的青年, 阿浓:“……” 她的表情逗得秦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俯身咬着她的嘴巴, 问道:“今儿是不是吓到了?” 这声音像是从他的胸膛里发出的, 低沉,微哑,如同某种自带磁性的弦乐, 好听得叫人浑身发麻。 阿浓有点发慌,可这慌乱中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希冀,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能下意识地推了推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嗯,有点儿,你,你别靠这么近。” “为什么不能靠得近?”秦时抬起头,眼神促狭,又有些无赖地捏着她的下巴问道,“你可是我媳妇儿。” 阿浓:“……”竟然无法反驳。 秦时被她含嗔带羞的眼神看得一颗心蓦地分开了两半,一半软成了水,一半燃成了焰。他摸着她白皙细腻的脸蛋,低头凑过去亲了她一口:“莫怕,我在呢。” 他的眼神满含温柔,阿浓心中一柔,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那些到底是什么人,行事竟这样残忍。” “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在那里炼药,而那些孩子,就是他们用来试药的药人。” “药人?!”阿浓一惊,想起了那两人的对话和那个男孩死去时不正常的肤色,脸色蓦地沉了下来,“这等有违天道的行为,怎么竟会有人……” “在某些人的眼里,他人性命与草芥无异,为了成就自己所谓的大业,这点子牺牲算什么?”秦时目露嘲讽,见阿浓神色越发不好,便不再往下说,只低头吻住她的唇,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睡吧。” 阿浓还想说什么,但他的动作太过霸道,她一时挣扎不得,便只能无奈顺从了。 不过……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不是说睡觉么?你的手在干什么?”少女羞窘地拍了一下某人越发不老实的手。 秦时无辜地抬起头:“它背叛了我,我也不知道它在做什么。” 阿浓:“……” 真是臭不要脸啊。 *** 二人两情相悦,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亲亲蹭蹭,免不得就擦枪走火了。幸而秦时意志力够强,这才在情况即将失控之际险险地停了下来。 “不行,得快点回家!”青年皱着眉叹气。 阿浓听着好笑,又觉得难为情得紧,见他还要再逗自己,顿时将脑袋埋入了枕头里装起死来。 “小鸵鸟。”秦时见此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捏捏她鲜红欲滴的耳垂,不肯放过她,“方才你觉得……” 还未说完便被受不住了的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巴。 “睡觉!” 她粗声粗气强装淡定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秦时心底那团未曾冷却的火焰又忍不住跳跃了起来,只是想着连日赶路的辛劳以及周围环境的简陋,青年到底还是深吸口气按下了心头的火热。 他好像很难受…… 听着耳畔压抑的呼吸声,阿浓有些心疼也有些动容,同时脑中也不知怎么就闪过了自相识至今他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舍身忘我的救助,全心全意的呵护,无微不至的照顾……脑中闪动的那些画面勾出了心底某种陌生而强烈的渴望,少女咬着唇,许久突然睫毛一颤,主动地抬头吻住了青年的嘴巴。 她这动作带着某种异样的坚决,秦时心头顿时疯狂地跳了起来:“阿浓……?” 从未历经过这些事的阿浓有些无措,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她便不会退缩。遂心里虽慌张得厉害,但她还是强做镇定道:“我们……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既然是夫妻了,那么洞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无需再这般辛苦忍耐。 秦时顿时天人交加,艰难地说道:“可是这里太过简陋,我不想委屈你……”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阿浓红着脸摇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用生涩而笨拙的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在意。 秦时本就已经忍到了极限,此刻哪里还能忍得住?仅剩的那点子理智彻底崩塌,他反客为主,彻底将馋了许久的小媳妇一口吞了下去。 *** 都说温柔乡,英雄冢,何况秦时又素了多年忍了多时,一朝解禁,那简直与狼无异。饶是他有心克制,效果也不过尔尔,遂翌日早晨阿浓起床的时候有种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的感觉,尤其是某个不能说的地方,更是酸涩难当,十分不适。 不过这头是自己起的,对方又自早上起床后一直在旁边伏低做小,她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最终便只能嗔了这眉眼含春,神色愉悦至极的青年一句,道是往后再这般无节制便不许他碰了。 秦时自是连口应下,末了才又道:“你身子不舒服,咱们今日便再在这里歇上一日,明儿再继续赶路吧。” 阿浓一愣:“可你不是赶着回军营吗?” “不差这么一天,再者昨天那事儿还没查清楚,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想起昨日那野林中发生的事情,阿浓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要亲自去?” 秦时点头:“此处并非我们的地盘,手下的弟兄们查探起来没有那么方便,且这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万一那些人在这段时间里转移了阵地,以后咱们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你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很快便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顺便好好休息。” 阿浓面露担忧:“可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好对付,你一个人……” “你得相信你男人。”秦时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亲亲她的手背,又道,“放心,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我一定马上撤退,绝不冒进,嗯?” 想着那些人残忍无情的行事手段,阿浓怎么都按不下心头那几许忧虑,但秦时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她会尊重他一如他尊重自己——于任何事,于任何时间。至于二人想法的矛盾之处…… 少女眸子微转,突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难得地放软了声音,近乎撒娇一般说道,“若是叫自己受了伤,你知道后果哦。” 秦时顿时心头一荡,用力回亲了她一口,这才用比刚刚更认真的语气说道:“好,在下定将小娘子的夫君安然无恙地还来。” 阿浓这才抿唇笑了起来。 ***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秦时便出门了。临走前,他找到蓝璎几人,与他们交代了一声。 “秦将军就不怕我们趁此机会将表姑娘带走?”蓝璎对此很纳闷,忍不住问道。 “她身子有点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没法就此上路。”秦时挑眉一笑,又利落地对几人行了个礼,“有劳各位在我出门的时候照看一下内子了。” 他们是敌人,关系没那么和谐吧?还有,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不仅答非所问,似乎还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 蓝璎眼角微抽,片刻才道:“保护表姑娘是我们的任务,秦将军不必多礼。” 秦时没有再说话,笑着拱拱手便走了。那一脸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看得蓝璎莫名觉得眼睛有些刺痒。 “这人……什么意思啊?笃定我们不会不顾表姑娘的身子,在这个时候带她走?还是自信就算我们带表姑娘走了他也能很快追上来?”待到青年身影消失在门外,蓝璎身后一年轻人不解地问道。 “都有。”蓝璎回过神,苦笑着摇了摇头,“此人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不好对付。” “那咱们还带表姑娘走不?” 蓝璎犹豫了一下,答道:“我先去看看她再说吧。” 而与此同时,秦时已经骑上快马往镇郊赶去。骑马比马车要快得多,他很快便找到了地方,然他没有马上进林子,而是在那林子外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阁下已经跟了我一路,既然对在下这般好奇,何不干脆出来见个面?” 话音落下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秦时转头,见是个身着白色劲装,手握九节银鞭,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神却很锋利,气质更是冷冽如冰的少年,不由讶异地挑了一下眉。 之前那段路来往行人较多,只这里位置偏僻行人少些,遂他本是打算在这里处置了身后那个“探子”或是“刺客”的,谁曾想…… “白衫银鞭,阁下莫不是文家的五表哥?” 文家五子皆人中龙凤,只是这些年因文皇后之故,家中长辈刻意压着他们的名声,因此除了西北当地的百姓们,外人对此多有不知。然若是有心,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查到,尤其是文家第五子文熙因着年纪小,正好赶上了永兴帝专心享乐,不问政事的“好时候”,在外的名声相对于几位兄长还是露了一些出来的,因此秦时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不过他年纪比阿浓还小上几个月,如今刚满十六,秦时这声“五表哥”实在叫得有些臭不要脸。 文熙因此眉头微抽,但却也没有失态,只是盯着青年的目光更加尖锐了几分:“你就是秦时?” 这孩子少年成名,虽如今年纪不大,身手却据说比上头几个兄长都要好些,秦时并不敢小看他,闻言笑了一下,颔首道:“是,五……” 话还未说完,那如同冰刃一般的少年已经冷哼一声道:“阿浓表姐是我的,你若是识相便乖乖与她和离,放她自由,否则……” 啪! 九节银鞭破空作响,杀气漫天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来不及多说,快上车,要开了!   ☆、第97章 第97章 没想这少年竟对阿浓怀着那样的心思, 本没打算和他动手的秦时当即笑容一冷,欺身迎了上去。 文熙见此轻蔑一笑, 手腕一动便使出了八成的气力——从前那个章晟便罢了, 王府世子,身份尊贵,阿浓又是自幼与他定的亲, 他便是想将她抢回来也没法抢。如今这个秦时却不同, 区区一个绿林贼寇, 哪里配得上他家仙女儿一般的表妹?更别说他还是乘人之危,强抢了阿浓去的! 想到这里, 少年神色越发冷冽, 眼底更像是藏了两把刀子一般,锋芒毕露。然而下一刻,这锐利的锋芒便猝不及防地变成了错愕—— 眼前这青年不仅避开了他这带了八分劲道的一鞭, 还轻轻松松地抓住了他的银鞭尾部,给了他一个不算轻的反击。 可这怎么可能? 师傅说他骨骼精奇, 乃是天生的练武之才, 这才能以如今这样稚嫩的年纪称霸西北之地,至今无人能敌。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他这些年遇到的能被称之为高手的人,轻松地躲过他的银鞭者不在少数,可能同时予以反击者却从未有过。 这个秦时身手竟这样好?! “阿浓是我的妻子,她永远不可能离开我,文五公子还是早日死心的好。”秦时收起方才的调侃之色,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神色惊疑不定的少年道,“否则我们只怕是没法好好儿地做亲戚了。” 他是久居上位的人,纵然寻常不显,威严与气势却都是在的,此时不再刻意收敛,顿时便叫文熙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压迫感。而这种会叫人不由自主想要低头的压迫感,少年长这么大也只在自家父亲身上感受过。 不过他是再骄傲不过的人,即便心中震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收起了方才的轻敌之心,沉着脸冷冷说道:“废话少说,再来!” 话音刚落,秦时手中握着的银鞭已经被他抽回,同时,比方才更加凌厉的杀气从少年身上溢了出来。 他显然是打算全力以赴,秦时觉得趁机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让他彻底对阿浓死心也好,便也不再手下留情。 叶落鸟惊,杀气四溢,二人从那小道上一路打进了林子里。恐再往里头去会惊动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秦时便引着这虽因年纪小略输了他一筹,却凭着一股子傲气怎么都不肯认输的少年重新往外冲去。 谁想文熙却不配合,一个侧身躲开他的攻击之后突然反身往林子深处钻去。 秦时当即眉头微跳,飞身追了上去,谁想才刚追出几步,突然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随即不等二人反应,便有数十道银光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破空而出,夹杂着凌厉的劲风朝文熙急射而去。 这小子踩中机关了!秦时眸子微缩,立马大声喊道:“快趴下!” 文熙大惊之下本能地照做,然而刚避开这一波暗箭,下一波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射而至。 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野林里竟会有这般厉害的连环陷阱,少年一瞬间有些发懵,秦时虽看这小子不顺眼,但也心知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遂赶紧扑身前去助了他一把。 闪着诡异蓝光的冰冷箭头贴着左脸擦过,带起一阵刺痛,骇然之下回过神来的文五公子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仇怨,专心致志地与情敌联起手来以求脱困。 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秦时边躲闪暗器边睨了他一眼。 解决了不知几波暗器,林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方才还一派高手模样,如今却同样气喘吁吁露出几分狼狈模样的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暂时休战。 “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才那陷阱是怎么回事?”文熙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般窘迫的情况了,他有点儿恼怒,但又本能地觉得好奇,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主动地问起了显然是知道些许内情的秦时。 秦时扫了他一眼,刚要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一物。青年脸色微变,当即便凝声道:“站着别动!” 文熙一愣,想说什么,突然听得左上方一阵“嘶嘶”声。 “是蛇?”少年胆子大,并不害怕这种软体动物,手中鞭子闪电般一挥便解决了它。可谁想那蛇尸一落,脚下便蓦地空了。 已经看出那毒蛇也是陷阱一环,但因阻止躲闪不及被连累,与文熙一同掉进了那突然出现的幽深大坑的秦时:“……”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 阿浓还不知道秦时那边出事了,她正裹着软被睡得一本满足。 本还有些想趁机带她走的蓝璎见此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这些天的观察,足够她看清阿浓和秦时之间的感情了。想着这世上彼此相许又有幸结为眷侣的有情人实在太少,她竟有些不忍心在他们二人之间多添波折。 阿浓不知蓝璎所想,她这一睡便睡到了午后。在蓝璎的陪伴下吃过午饭,又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楼下的风景,她便倚在床上专心地等秦时回来。可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将暗,一大早便出去了的青年也还不见踪影。 看着窗外渐渐被夜色掩去的晚霞,阿浓心头开始发慌,眼皮也莫名地跳了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让她没法再对自己说“秦时身手那么好,定不会出事”之类的安慰之言,遂少女犹豫片刻,到底是打开房门叫了蓝璎进来。 “可否请姐姐与几位大人帮着我出去寻一寻秦时?那林子有些古怪,我恐他一个人会出事。” 蓝璎一愣,随即面露为难地说道:“可我们的责任是保护表姑娘,二公子吩咐过属下,绝不可离开表姑娘半步的。秦将军身手厉害,我们无力阻止他带表姑娘走,已是有负二公子所托,若是再行失职之事,属下等人便真的没法回去复命了。” 阿浓目露恳求:“二表哥那里我自会去跟他说,必不会叫他责怪于你们的。” “可……” “蓝璎姐姐,就当做我求你了可好?不瞒你说,自方才起,我这心口便一直突突直跳,心中不安得厉害。你便帮帮我吧,眼下除了你,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求谁了!” 又软言相劝了好一会儿,蓝璎终于松了口,答应分出一半的人手去寻找秦时,另一半则留下来保护她。阿浓感激地谢过,这便回床上坐下,继续等消息。 这一等便等了一夜,而直至第二天早上旭日东升,她也没能等到秦时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起学车+身体不舒服+东奔西跑忙杂事=累成了狗。所以今天只有这么多啦_(:з」∠)_   ☆、第98章 第98章 且不提阿浓那边如何担忧焦急, 秦时这厢,二人刚掉进那大坑, 便被一种诡异的香味迷得四肢发软, 头脑发沉。幸而他们反应快,身上又备着几种常用药丸,这才没有中招。 那大坑很深很宽, 四处也没有着力点, 底下更是陷阱重重, 二人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上去。只是他们刚刚上去,便有听到陷阱动静的人前来查看——为首的便是昨日秦时和阿浓见过的矮个青年。 秦时当即便拉着一头雾水的文熙躲了起来, 那些人见短短一会儿时间, 落入坑底之人便不见了踪影,皆十分震惊。有几个瞧着资历浅些的更是忍不住惊呼道:“到底是什么人,竟逃出了沈大师亲自设下的机关!这太不可思议了!” 此言一出, 秦时心中猛地一动,而文熙也蓦地瞪大了眼睛:“沈大师, 不会是那个沈大师吧?!” 虽忍不住压着声音问了出来, 但少年心里却知道,这天下因擅长机关之术被尊称为大师,又是姓沈的,怕也只有那个沈普子了。可这沈普子脾气古怪,千金难请,谁会花这么多钱请他在这荒无人烟的野林子里设下这般精巧的机关陷阱呢?还有树下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人……文熙浓黑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这林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说呢?”树下几人已经开始四处寻找线索,秦时眸中掠过几许暗芒,将昨日见到的事情低声说了出来,“昨日我和阿浓途经过此处时,意外发现一男孩被折磨惨死。因怀疑有人在此拿活人秘密炼药,今天方才有此一探。不过眼下看来,事情的真相也许比我猜测的还要隐秘些。” 文熙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罢顿时大怒,鞭子一握便决定要暗中跟上这些人一探究竟。 秦时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没意见,二人这便暂时休战,悄悄地跟着那几人进了一处隐秘至极的山洞。 那山洞就在昨日秦时发现男孩尸体不远处的茂密树丛后,洞外如青年所猜设有厉害的阵法,不过因有人在前头带路,二人又都略懂机关阵法之术,倒也顺利地潜了进去。只是里头的守备比外头森严得多,还有高手坐镇,他们恐打草惊蛇,便一直等到傍晚守卫们换班的时候方才找了个机会往洞穴深处摸去。 而终于进到洞穴深处之后…… 便是秦时心中已有所猜测,却还是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震得半晌没有说话。 阴冷昏暗的地底下,几十个外形简陋,内里狭小的四方铁笼纵横排开,将这宽阔的洞穴尽数占满。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粗略扫过去,年纪都不是很大。他们有的正抱着身子的某部分痛苦尖叫,有的正畏惧地蜷缩在笼子角落里绝望哀泣,也有抓着铁栏苦苦哀求想要出去的,但最多的,还是麻木不仁地看着一切,像是知道自己已逃不过被宰命运,从而彻底放弃了抵抗的。 正好这时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少女被一个蓝衣人粗鲁地拽出了铁笼,她右侧那笼子里的一个少年尖叫着扑过去想要拉住少女,却重重地撞在铁笼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绝望地哭了起来,脑袋死死地贴在铁栏杆上,像是恨不得就这样从那狭小的缝隙中挤出去:“小蝶——你们放开她,放开她!让我去,让我去,我愿意替你们试那新药,求求你们放了小蝶吧,求求你们!” 那蓝衣人没说话,只是用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了那少年一眼,而后轻蔑一笑,这便在少年绝望的尖叫声中提着那少女走了。 “石头哥哥,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小蝶——!” 少女的声音里含着决绝的告别之意,少年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头大痛,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大哭出声。他边哭边一下一下地用头撞着铁笼,那力道简直恨不得把铁笼生生撞破,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凄厉的悲泣声与冰冷的撞击声迟迟未停,秦时死死拉住双目赤红,已经受不住要冲出去救人的文熙,心底浮现了一个词:人间炼狱。 有人在这里创建了一个人间炼狱。 敢,可真敢呐。 *** 能请得起沈普子亲手在此设下机关阵法,又有这等能力不动声色抓来这么多药人并设下了严密防卫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且,炼什么药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想着当今天下的局势,秦时一转念,眸底便更冷了几分。但他没有多说,只是一拳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文熙打醒,然后悄无声息地摸着那名唤小蝶的少女被带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文熙也捂着脸赶紧跟上了,他的冲动是出于少年心性,并非是因为愚笨,因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二人跟着那抓走小蝶的蓝衣人往地洞更深处追去,最终在一条狭小的地道尽头看见了一个隐于群山之中的山谷。 这山谷极小,一间木屋,一个院子,一片药田,一条小溪这便差不多将地方占满了。许是对外头森严的守备很有信心,这明显是他们炼药之所的山谷周围倒是没什么人守着。 不过对秦时和文熙来说,不知来历的毒.药比守卫和机关陷阱威胁更大,因此二人并不敢大意,只趁着夜色跃上木屋屋顶,敛着气息从天窗里往下看去。 小蝶已经被拖进木屋里,一个长着三角眼,灰白头发乱糟糟束在脑后的八字胡老头正将一碗浓黑的药汁往她嘴里灌,口中还兴奋地喊道:“快!快喝!这次肯定能行!我已经确定,只差你的反应了!” “不要!我不……”小蝶惊恐挣扎,却被蓝衣人用力捏住了下颌,不得反抗。柔弱的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然而就在那汤药即将灌入口中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瓷器碎裂声。睁眼一看,却是那老头儿不知怎么没端好手中的药碗,一下砸在了地上。 “我……我的药!我的药!”老头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汤水,眼睛一瞬间变得赤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疯狂地跳了起来,压着小蝶的脑袋往地上凑去,“快舔!快舔!还没凉,还有效的,快!” 他的模样状似疯癫,小蝶吓得放声大哭,却被那蓝衣人一个巴掌打翻在地,按着脑袋往地上凑去。 “现在怎么办?”屋顶上的文熙紧紧捏着青筋暴起的双拳,转头低声问秦时。 秦时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听得那老头儿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你你你!谁叫你弄伤她的?!药汁里头掺了生血就没效果了!没效果了啊!” 二人低头一看,却见是那蓝衣人太粗暴,使得小蝶嘴巴磕到地上碰出了血来。 “这!先生恕罪,小人不是有意……”那蓝衣人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的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当即便下跪砰砰磕头求饶,可话都还没说完,便被那状似癫狂的老头儿一把药粉撒在身上,惨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滚,“先生饶命!先生饶命!我……我乃是国公爷的表侄子,您不能杀我呀!” “国公爷”三个字一出,屋顶上二人霎时顿住。那疯老头却并不为所动,反而又撩起袖子冲上去劈头盖脸打了他一顿,待心中怒气出尽,方才恶狠狠地呸了一口道:“别说是国公爷的表侄子,就是定国公世子坏了老夫的事,老夫也饶不得他!再说了,就是老夫饶得,太子殿下也饶不得!” 先前的“国公爷”只是让文熙感到愤怒,可“定国公”和“太子殿下”这两个具体的称谓却像是一道惊雷,一下就将少年劈傻了。 在这里进行活人试验的最终幕后之人竟然是章晟!是那个长相温文尔雅,待人宽和有礼,自来以谦谦君子形象示人的章晟!是那个他们文家奉之为主并为之出战的太子殿下! 文熙简直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行了,回神吧。” 秦时的话让文安隆隆作响的脑袋终于安静了下来,可夹杂着震惊,荒谬,怒恨的复杂情感却在他心里燃起了一团邪火,那团邪火在听到下方小蝶再次响起的哭声之后轰然炸开,彻底焚毁了他的理智。 少年手中银鞭乍现,杀气凛凛作响。 秦时拦住了他:“等等。” 文熙双目赤红,眼神如刀地瞪着他:“我现在就要毁了这个地方,你若拦我,我连你一起杀!” 谁料秦时却只淡淡道:“人我来抓,药我来拿,你去放火。” 虽然不知这老头儿研制的药有何用处,但既是出于章晟之手,便定是与江山社稷有关。而这有关恐怕也不会是好的关联——单从此事要以活人试药这样阴毒的手段来完成便可看出这一点了。且最重要的是,这老头似乎已经成功研制出那药,若是眼下不马上处理了他,等他稍后重新将这药做出来传播出去,后果只怕就不堪设想了。 文熙愣住,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你……” “外头那些药人身上所中之毒外人不一定解得了,所以这老头儿暂时不能死。至于放火,一是……” “能彻底毁灭屋里这些害人的毒物,二是趁乱容易脱身。”文熙很快便反应过来接了上去。 秦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文熙微微一僵,有些点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这姓秦的倒是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不过就算如此,他也绝对不会放弃阿浓的! *** 木屋里除了老头儿、小蝶和因为痛苦已经昏死过去的蓝衣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因此二人很快就得手了。放火烧了这小山谷之后,秦时和文熙便一人扛着昏迷的老头儿,一个扶着虚弱的小蝶趁乱往外跑去。 “石头,石头哥哥……” 知道自己得救之后,小蝶喜极而泣,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一下子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只是很快便又因自己的同伴而露出了焦急恳求之色。 情况紧急,秦时和文熙又只有两人,身边更是带着累赘,正面对上那那么多守卫肯定是没有胜算的,但他们手中握有从木屋里搜刮来的毒.药——也不知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人,所研制出来的毒皆杀伤力很大,比如沾上一点点便可使人全身焚烧的药粉什么的,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药人们几经折磨,本以为此生已无得到自由的可能,谁想这日却突然冒出两人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潭之中解救了出来。他们先是不敢置信,待终于反应过来,便如同疯了一样地开始了反扑。 那些守卫纵然厉害,可前有剧毒,后有疯狂的报复者,很快便死的死逃的逃了。 待这场杀戮彻底结束,已是翌日中午。 午后阳光热烈,轻轻落在这些被困于地底,久不见阳光的药人们身上,如同救赎。 小蝶第一个哭了出来,紧随其后,抽泣声越来越多,从无声到有声再到嚎啕大哭,所有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这其中有些人的眼睛被毒瞎了,有些人的四肢被毒残了,有些人的嗓子被毒哑了,有些人的容貌被毒毁了,有些人五脏六腑被毒坏了,甚至还有些人只剩下了一最后口气,但哪怕身上再疼,死亡再接近,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是欢喜的。 他们终于坚持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天,如今就算死,他们也是在太阳下死去,可以死得光明,死得温暖,死得瞑目了。 “石头哥哥!呜呜呜,石头哥哥!我们,我们得救了!” “是!是!小蝶,我们得救了!” “虽然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我还是好高兴!” “不会的,小蝶,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我还要娶你为妻呢!” “嗯!石头哥哥,能像现在这样跟你牵着手,哪怕,哪怕现在就死去我也甘愿!” 文熙的眼睛微微红了起来,秦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五表哥竟也是感性之人。” “……”文熙有些狼狈地别过了头,硬邦邦地哼道,“才没有!你别胡说!” 秦时笑了一下,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看见文熙脚边本该处于昏迷状态的老头儿一个暴起朝少年袭了过去。他的手中蓝光闪烁,显然是带了毒,秦时眸子一缩,当即便飞快地扑上去扯开了文熙,谁想就在这时,那老头儿突然对着他猛地一抬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过今天要努力多写点的,所以稍晚了点更新。=3=   ☆、第99章 第99章 文熙背着昏迷不醒的秦时回到客栈时, 夕阳已经西下。 残阳余晖如血,洋洋洒洒地将原本蔚蓝的天空变成了一副色彩艳丽, 绚烂夺目的画作, 只可惜望窗而立的少女此刻并无赏景的心情,她只紧紧盯着客栈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茫然无措地在车水马龙中寻找着自己等待的那个人。 可寻了大半日, 她始终都没能找到那张印在自己心底的俊脸。 阿浓不敢去想秦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挺直已经发僵的脊背, 一遍一遍地与自己说:他身手那般好,必不会出事;他答应过她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必不会食言;他兴许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马下一刻就会出现…… 一旁蓝璎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姑娘多少先吃点东西吧,您早饭午饭都没吃, 再这般饿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见阿浓苍白的脸上依然无甚表情, 也不说话, 蓝璎又补了一句,“秦将军回来看到姑娘这般憔悴该心疼了。” 此话一出,少女沉寂的眼底方才泛起了些许波澜。她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唇,片刻方才垂目低叹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他们出去多久了?” “他们”指的是文安派来护送她去西北的暗卫们。早前去的那几人无功而返过一次,阿浓得到心慌之下坚持要亲自再去一趟,众人恐她出事,便留下蓝璎照看她,其余人则又一次出发往那野林子去了。 蓝璎:“才半个时辰。” 那野林子离此处有些距离,骑马虽然比马车快得多,但来回一趟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再加上进林中找人的时间,即便她的同伴们能顺利找到人,只怕也得天黑才能回来了。 竟才过去半个时辰。 阿浓恍惚了一瞬,继而忍不住露出几许苦笑。她可算知道何谓“度日如年”了。 “我想……喝点粥。”见蓝璎愣住,少女深吸口气压下了鼻尖的酸涩,努力扬起嘴角,“你说的是,若是他知道我不吃饭,定要忧心的。” 蓝璎不明白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是什么感觉,但这不妨碍她怜惜眼前这个痴痴等着丈夫回来的姑娘。 “行!我这就叫小二做去,姑娘先吃点桌上的水果糕点垫垫肚子,马上就好!” 她说着便转头往外走,然而才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阿浓惊惧交加地低呼道:“秦……秦时——!” 蓝璎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提着裙摆急急地冲出房间往楼下奔去。 *** 一刻钟后。 阿浓终于从秦时中毒昏迷带来的惊恐中勉强回过了神,她抬手擦去腮边不知何时涌出的泪,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嗓子微哑地问旁边立着的文熙:“五表哥,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文熙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阿浓了,但这不妨碍他对她的惦念——自八岁那年因顽皮被有心人利用,险些在宫宴上闹出大笑话连累家人,却为这个美丽聪慧的表妹相救之后,少年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与自己相配了。 这天下女子大多柔弱愚笨,只她一个能叫他心服口服,可惜她自幼定亲于安王世子,少年纵然性子桀骜,行事全凭心意,却也做不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抢夺他人未婚妻子的事情来。可又有谁能料到,本以为此生已经无望的事情却在多年后又出现了转机! 得知阿浓与安王世子解除婚约,“被迫”另嫁给一个绿林匪首的消息之后,文熙心中喜怒交加,当即便从家中偷跑出来寻人了。可没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看到了她和那个男人亲昵喂食,互相说笑的场景。 这……这和二哥信中所说的“被迫下嫁”似乎不大一样啊! 文熙心中恼怒又困惑,但他毕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便按下了直接上去抢人的冲动,决定先摸清楚秦时的底细再做打算。 于是便有了暗中跟踪和后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那老头儿鞋底还藏着淬了毒的暗器,而秦时为了救他,自己却没能及时躲开。若非这青年身上带了几颗难得的保命之药,只怕当场就得毙命,不过这不知名的毒太过霸道,他眼下也只堪堪抱住了最后一丝心脉,情况并不乐观。 文熙性子爱憎分明,虽心中仍因秦时与阿浓的关系而敌视于他,可救命之恩在上,他心中亦是无法不感激的。此时两种情绪交汇于少年脸上,衬得他神色有些别扭,不过看着床上唇色青紫,气息浅浅的青年,他这会儿也没空想别的,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浓。 阿浓听完愣住了。她虽猜到那林子里必定藏着秘密,却没料到那秘密这样可怕。还有章晟…… “确,确定幕后主使就是他吗?” “这里是他的地盘,江北与淮东的势力轻易不得进,况又有那炼药的老头子于不知我们存在的情况下亲口承认,不会有错。”说到此事,文熙忍不住咬牙怒骂道,“为了一己之私,竟丧心病狂地拿无辜百姓来做试验,那家伙简直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幸而,幸而你当时没有嫁给他!还有,这样一个草菅人命,残暴不仁的人,根本就不配做这天下之主,蓝璎,你马上写信把这事儿告诉二哥三哥他们!” 蓝璎临命而去。 若说那老头儿是在旁人逼问下交代出的章晟,也许还有栽赃的可能,可如今……阿浓心里凉了个透。她不知道从前那个看起来温和如水的青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权力和野心腐蚀了他的心,还是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这个问题如今已是无解,阿浓心中被不可置信和愤怒填满的同时,灵魂深处某个角落里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松动。 五表哥说的不错,章晟此人,不配为君。 这天下终究是百姓的天下,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枉顾百姓性命的伪君子,即便是成功坐上了帝位,只怕天道也不会允许他坐得太久。 想到安王,即如今的永和帝膝下只这么一个儿子,阿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闭了闭眼,却终究无法不承认,大晋的气数……只怕是真真正正地尽了。 *** 心中牵挂着秦时,因此这些念头于阿浓脑中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未久留。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少女马上忍着心慌写了一封信给翠烟,同时不顾天色渐晚,当即便带着秦时往洛州赶去。 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不然我…… 车轮滚滚,马车疾驰,剧烈的颠簸中,阿浓紧紧抱着身边气息微弱的青年,一颗心如置油锅,满是煎熬。 幸而一接到阿浓的信,翠烟便带着小九赶过来了,而泰安镇离洛州不是很远,因此双方在第二日下午便顺利碰了面。 有翠烟在,秦时的情况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只是…… “此毒太过霸道,我需要时间。” 翠烟凝重的神色让身心俱疲的少女几乎撑不住昏过去,但尽管心头仿佛有人拿刀子在扎,她还是死死掐紧双手,勉强保持住了镇定。 “劳烦翠烟姑娘了。” 从前都是他守着她护着她,这一次,换她守护他。 “友人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翠烟摆摆手,见她唇无血色,又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虽无法解开他身上的毒,但保他性命暂时无忧却还是做得到的。” 阿浓蓦地松了半口气,感激地冲她点点头。 翠烟又道:“对了,我方才听说你们抓到了那个给秦时下毒的老头儿,我可否去见见他?” 临启程前,文熙派了两个暗卫去安置那些被解救出来的药人,然后把那个老头儿带在了身边,每日按饭点儿逼供。可谁想那老头儿竟还是个硬骨头,任凭少年手段百出也不肯说出解药的方子。 阿浓之前一心都扑在了秦时身上,并没怎么关注过那老头儿的情况,听罢点点头:“我叫蓝璎姐姐带你去,只是……那人可是有什么古怪?” 眼前女子的脸色有些异常,她方才有此一问。 翠烟犹豫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这个人是我师傅失踪多年的弟弟。” 阿浓愣了一下:“你师傅……空山老人?” 翠烟点点头:“师傅有个同父异母的庶弟,那人因空有天资,心性不佳被师祖拒收于门外。他因此事大受打击,当即便偷了师傅家中祖传的几本医毒典籍而去,至今已有数十年未曾出现过。曾听师傅说,他是弃医从毒去了。医毒本是一家,端看施者如何行事,因此人所修的毒道与我所修的医道其实也算是同出一宗。原本我也没想到他身上去,只是当日为了解开沈姑娘身上所中之毒,我无意中寻到了一本师傅留下来的残破古籍,从中寻到了一些线索,这才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 阿浓瞪大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三姐姐身上的毒也很有可能是此人研制出来的?!” 翠烟“嗯”了一声,自带妩媚风情的眼尾微微挑了一下:“还有楚东篱当日所中之毒,没准也和这老家伙脱不开干系。” 阿浓心头蓦地跳了跳:“所以若是他愿意配合……” 翠烟颔首笑了起来:“不只是秦将军,便是沈姑娘身上的毒,没准儿也能彻底解开。” 阿浓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子撬开他的嘴……不惜一切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今天大家肯定吃了一天的狗粮,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嘻嘻嘻,是不是很善解人意?快夸我!   ☆、第100章 第100章 既然强硬的手段对那老头儿无用,阿浓便准备对他上软刀子——人非钢铁,没有谁真能做到身无软肋,心无*。只要找准弱点,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会变得不堪一击。是以她思索一番之后便请翠烟帮忙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师傅空山老人,向他询问这老头儿详细的过往生平。 然空山老人早已不问世事,这些年更是醉心于山水之间,行踪成谜,轻易不得见。便是阿浓派了绿豆前去传信,也无法于朝夕之间马上达成所愿。遂之后的半个多月,她都是在煎熬的等待中度过的。 幸而有秦母和玉竹帮着她分担家中琐事,又有特地从淮东王府赶来的沈鸳和活泼爱闹的余嫣然时不时逗她开心,少女方才没有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与心焦中消沉下去。 “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呢?这般会赖床,也不怕把骨头睡软啦……”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气息浅浅,嘴唇依然青紫一片的青年,阿浓一边轻喃一边给他擦身,消瘦了不少的脸上温柔浅浅,眼底却不轻不重地闪过了几许黯然。不过待触摸到他温热的皮肤,这黯然便又一下子消散了开来。 不论如何,他都还活着。虽说等待是世上最磨人的事,但只要他还在,便是要这般等上一生,她想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下午的时候阿临又来找我了,他似乎是铁了心想去军中历练,竟于短短半个月内便将白羽交给他的那些兵书都背了下来。还有武功,三姐姐也说他进步甚大呢……”擦完身子,阿浓开始按照翠烟教给她的法子帮秦时按摩四肢。她边按边与他闲话家常,似乎他只是在闭眼聆听,随时都会睁开眼角附和她一般,“你从前只让白羽教他读书习字,却不曾请人教他练武,是有自信能护他一生顺遂,不愿让他过得太辛苦吧?” 无人应答,少女微微一顿,换了他的右胳膊继续按,“阿临虽年纪尚小,可你的这些心思他似乎全都明白。你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私下来寻我问你中毒之事的来龙去脉,我起初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照实说,但对上他漂亮的眼睛之后,我却突然不再犹豫了——因为他的眼睛里,带着与你如出一辙的,旁人没有的坚定与睥睨一切的傲然。那时我才惊觉,他纵然还是个孩子,却也是与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你想将他纳入羽翼下,护他一生安宁,他也一样渴望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你这个兄长……” 说到这里,阿浓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温柔来。她想起男孩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抄起院子里的大斧头冲到村里地牢去逼问那老头儿解□□方时凶狠的表情,又想起他一脸坚定地对众人说自己要努力练武保护兄长,替兄长报仇时的眼神,心里软成了一片。 轻轻摩挲着青年因消瘦而越发线条分明的面庞,少女轻柔说道:“我相信他能做得到,你呢?” 依然无人应答。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微微跃动,发出了轻微的噼里啪啦声。而窗外,圆月如盘,不见星子,只有微凉的夜风拂过枝头,吹落了满地的寂寞。 阿浓沉默,片刻方才俯下身吻了吻青年微凉的唇,低声轻叹道:“睡吧,我陪着你。” *** 夜色很快便褪去了,天色渐明,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起床洗漱完毕,又给秦时擦了脸刮了新长出来的胡茬,阿浓便提着玉竹送来的食盒出了门,往村里的地牢走去。 地牢里关着那硬骨头的老头子,这半个月来,阿浓每天早上起床之后都会去牢里看他——空山老人行踪不明,她纵然期盼从他老人家那里得到好消息,却也不会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自己就这么无所作为地干等着。 她想,人的*无非就是那几种,她一种一种试探,一点一点摸索,想来总能寻到一些线索的。 “嫂嫂!”刚走了几步,一身劲装,满头大汗的秦临从身后追了上来。 阿浓无甚意外地停下脚步,拿出袖中的帕子递过去,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今日早课练完了?” “嗯!”近来身子抽高了不少,已经隐隐有少年姿态的男孩点点头,接过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露出了一个腼腆中带着兴奋的笑容,“沈姐姐说,我再练上一段时,时日,就可以上阵杀敌了!” 沈鸳一身武艺都是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想来秦临是真的于这方面有些天赋。 阿浓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阿临进步得真快,累不累?” “不累!”男孩昂首挺胸,朝气蓬勃的脸上有属于男子汉的坚毅,“待我学成,便,便与哥哥一起上战场,与他并肩作战!” 他不要再做哥哥翅膀下的雏鸟,他要和哥哥一起长成能够翱翔天际的苍鹰,做哥哥最好的助力!如此一来,即便哥哥再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能冲上去保护他,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自己除了哭别的什么做不了。 阿浓抬手摸摸他的头,眼神越发柔和了几分:“好,不过也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操劳。你毕竟还年幼,拔苗助长,与身子不利。” 秦临略带羞赧地笑了起来,他眨了眨黑玉般漂亮的眼睛,脚下快步往那地牢走去:“嫂嫂今日准,准备了什么?” 和阿浓一样,秦临也每日都会去地牢看看那老头儿,用他的存在来提醒鼓励自己,顺便看自家嫂嫂是如何用软刀子折磨他的,借此出出气。 阿浓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食盒一眼,眼中掠过几许流光:“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 千毒子,也就是给秦时下毒的那个老头儿这几天过得很不好。不是因为刑讯逼供——他早年吃过一种会令自己失去大半痛觉的药,因此文熙等人下手再狠,他也没觉得受不了。且他也知道这些人在从他口中套出解药方子之前定不会杀了他,有恃无恐之余,更是嚣张了几分。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眼前这个看着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少女给逼得差点疯掉。 “今日你玉竹姐姐做的肉包很好吃,皮极薄,肉极嫩,轻轻咬上一口,便有浓郁的肉汤流出,唇齿留香,阿临快尝尝。” “好的嫂嫂!”秦临接过那圆圆胖胖,肉香四溢的包子,一口塞进了嘴里,“唔,唔……好好次!” 阿浓笑了一下,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盘子里烤得焦黄酥脆,色泽诱人,香味浓郁的烤鸡:“再尝尝这鸡肉,皮已经烤酥,肉却还是极嫩,是用多种调料腌制过后烤的,闻着很香呢。” “嗯!”秦临接过阿浓递来的鸡腿,没有去看不远处的牢房,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砸吧嘴、吮指头,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自被关进来之后便每日都只能干啃两个窝窝头勉强果腹的千毒子:“……” 最毒妇人心!这小丫头简直比他还要毒啊! 想到她不仅自己每天早上带着身边这小孩来,还吩咐了其他人一日三餐地带着美味佳肴前来坐在自己面前吃,千毒子无法自控咽着口水的同时,悲愤得心头老血都要呕出来了。 他虽并非贪吃之人,可食欲乃是人之本能*之一,又饿又累之际看着这些人大吃大喝,哪里能不馋?再说,若只是一日两日便罢了,可这他娘的都大半个月了啊! 千毒子用力闭上眼,不去看牢门口那两个该死的家伙,可那浓郁的肉香却在鼻尖萦绕不散。 不行,他……他快要忍不住了!   ☆、第101章 第101章 又撑了两日,千毒子终是受不住低头认输了。松口之后的他意外地干脆,不仅交出了秦时和沈鸳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方子,还一五一十交代了药人之事的来龙去脉—— 北有樊林,东有孟怀,大晋遭这二人双面夹击,已成笼中困兽,虽如今有朝中老将勉力支撑,但明眼人都知道,它的倾覆已成必然。章晟本打算先在樊孟二人之中择其一与之和谈,联手灭掉剩下那人,之后再另做打算。可这二人皆不是好相与之辈,就算面上答应了合作,谁又知道他们暗中会出什么黑手呢? 与虎谋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章晟知道自己必须谨慎再谨慎,否则稍有不慎,只怕他连同大晋都会直接坠入万丈深渊,再不能起复。 而就在章晟犹豫的时候,他的太子妃,定国公之女韩芊芊意外发现自家父亲有一个旧识,这旧识是个爱研究毒物的怪老头儿,据说制毒的本领十分高强。彼时韩芊芊正因章晟的冷落而心焦,听闻此事之后,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脑中一闪,想道:若能让敌军全员中毒,我军岂不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她当即便寻了父亲定国公商量,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很多人都想过这个法子并尝试过,但从未有人成功。 无他,操作起来太难了。 先不说要怎么做才能无声无息地突破重重防护,将毒下到千万敌军身上,单说这毒本身,便是个大问题——我军有医术高明的医者,敌军自然也有。若是寻常的毒,就算能成功下在敌方将士身上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而若是寻常医者难解的毒,通常都需要罕见珍贵的材料作为引子方才能够成品,不可能大规模生产。 说来战场是血肉厮杀,性命相搏的地方,万千男儿在这里为了自己的家国亲人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它充满杀戮,同时又豪气万千,下毒这等适用于内宅的阴私手段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就算出现了,也从来都起不了什么颠覆性的作用。 可韩芊芊却没有因父亲的话打消这个念头,她自来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肯轻言放弃的人。一番思索之后,她暗中找到了千毒子。 千毒子对政治没有兴趣,但他年轻时曾得定国公两次相救之恩,因此对定国公府的人一直怀着善意。再者他对研制毒物有种狂热的兴趣,因此韩芊芊提出来的设想让他十分兴奋——若真能研制出那种可以大规模扩散又无药可解的毒,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拦得住他? 遂两人一拍即合,最终摸索出了这个用健康活人试药炼药的法子——这世上总有那么些邪法是脱离常理而存在的。 知道千毒子真的有法子研制出那等奇毒后,定国公和章晟一番思量之后便寻到了那处野林子,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千毒子负责。在他们看来,这也算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了。至于那些药人的性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想成就千秋霸业,这点子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千毒子最后桀桀怪笑着总结道。他的三角眼微微眯起,眼角透着一点莫名的光亮,似兴奋,又似轻蔑。 然后他就招来了文熙一顿毒打,秦临也飞快地伸手将牢门前那两盘肉端走了。 千毒子:“……” 说好的坦白交代就有肉吃呢? *** 又费了点心思从千毒子口中问出解救那些药人的法子之后,众人便一刻也不想多待地离开了地牢。 “此人心性狡诈,所言不可全信。”回去的路上,担心媳妇儿身体,这几日也一直住在秦家的楚东篱眯着眼说道。 他身边的沈鸳闻言颔首:“我觉得也是,百般酷刑之下都不肯开口的人,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就败于几盘热菜。” “嗯……”阿浓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转头看向翠烟手中写着药方的白纸,“这方子,翠烟姑娘可有看出什么异常?” 翠烟头也没抬:“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再仔细看看。” 众人皆点头。 事情虽说有了些许进展,但结果到底如何却还未可知,因此大家心里也生不出太大的欢喜,直至两日后,翠烟处传来了药方确定没有问题的好消息,笼罩在秦家上空的乌云方才终于真正散去。 接下来翠烟便开始制作解药,这个过程花费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三天晚上,她才捧着一个小玉瓶,面色疲惫地从临时搭建的药房里走了出来。 “去吧。” 接过那玉瓶子的一瞬间,阿浓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暗吸口气稳住了心神。 “多谢。” 少女捧着手里的瓶子,如同捧着世所罕见的珍宝,步子迫切地转身进了房间。 *** 这天半夜,当脸色惨白,双目通红的少女疯了一般闯进地牢的时候,千毒子已经睡下了。只可惜才刚刚睡着没一会儿,便被一个冷锐逼人的女声给吵醒了。 睁眼一看,是那每天用美食折磨他的小丫头。 只是这会儿的她没有了往常的从容淡定,瞧着十分狼狈——衣衫凌乱,发髻微散,布满泪痕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惊惶与愤怒。 “那、方、子、有、问、题!”她将手中紧握着的锋利长剑死死抵在他喉间,咬牙切齿地说道。 千毒子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就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端详了她片刻,半晌方才三角眼一眯,畅快地大笑起来。 “是有问题,那又如何?”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尽,老头儿笑得一张老脸皱成了花儿,在来回变换的光影中显得丑陋又诡异。他看着眼前摇摇欲坠,好似马上就要昏过去一般的少女,眼底充满了阴毒的恶意,“小丫头,亲手把□□喂进自己夫君口中,眼睁睁看着他七窍流血而亡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我杀了你!”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悲戚。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即便是握着刀剑,也挤不出太多杀气来,千毒子并不畏惧地哼笑了一声:“你杀啊,只是你可想好了,你若是杀了我,剩下那些药人,还有那个姓沈的小丫头,可就统统得下去给你那短命的男人陪葬了。” 言下之意,就是那几个方子也都有问题。少女手中的长剑猛地抖了一下,没有缩回去,却也到底没有再往前送去。 千毒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时翠烟从外头冲了进来,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再三检查过那些药方,并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若是随随便便就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看出来,我还哪里配得上‘毒尊’这个称呼?”老头儿抬着下巴,眼神轻蔑地扫过翠烟。他似乎对眼下的局面很是满意,说完也不待两位姑娘反应,炫耀一般将秦时那药方子里的秘密说了出来——原来药方子上所写的药材并没有异常,有问题的是几味关键药材的入药顺序。 这老头儿果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研制出来的□□竟在入药顺序上都有这般大的讲究,难怪她怎么都没有找出不对来!翠烟眯眼,刚要说什么,便又听那老头儿轻哼道,“至于沈家丫头和那些药人们,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把真正的解毒方子告诉你们。” 老头儿显然是想借此保命,然而他话音刚落,翠烟突然直起身子笑了起来,答非所问道:“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未与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翠烟,师承……” 女子笑得风情万种,脸上的凝重冷肃顷刻间荡然无存,令千毒子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这预感就变成了现实,“空山老人”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劈下,劈得千毒子笑容崩裂,整个人都僵住了。 空山老人。 他的嫡兄,他这一生最恨最妒也最怕的人……这女娃竟是他的徒弟! “师傅的信上说,你有个多年未改的习惯,只要能从你手里得到一份完整的解药方子,我便能根据那个习惯准确地推断出你制造的其他毒的解法。”说到这里,翠烟转头看了身旁神色早已恢复往日淡定的少女一眼,笑嘻嘻地问道,“眼睛还辣不?快拿出方才我给你的那帕子擦一擦,会舒服点的。” 阿浓点点头,收回手中的长剑,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淡蓝色的帕子擦了擦酸疼不已,仍在不停流泪的眼睛,好看的眉间已不见半点方才那如刀刃一般锋利的绝望与愤恨。 千毒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阅人无数的自己竟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 翠烟看了看他,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不必难过,不是你眼瞎,而是阿浓演技过好。” 千毒子:“……” 谢谢哦,并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第102章 第102章 出了地牢, 二人并肩往回走。 “这人心思虽歹毒,然于毒术上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幸好你多留了个心眼, 不然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如水的月光将身影拉得很长,翠烟敛了笑意,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 “你莫要怪我多疑才是。”真的解药方子已得手, 阿浓心里如释重负, 脸色也好了许多, 她侧头看着翠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我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 做事总比旁人多思几分,尤其此事又关乎秦时的生死,我……” “这是什么话?”不待她说完, 翠烟便佯怒地嗔了她一眼,“莫非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小气的人?” “自然不是, ”见她真的半点儿都不介意, 阿浓微微一笑,“只是你不在意是你心胸宽广,我却不该将你付出的辛劳当做理所当然。” 为了做出先前那颗解药,翠烟这几天日夜忙碌,几乎没有休息过。她对她费尽了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心存怀疑,即便是有天大的理由,出于基本的尊重,也该认真地说一声抱歉才是。 “你呀……”眼中浮现深深的笑意,翠烟风情万种地伸出纤长的手指勾了勾阿浓的下巴,看似轻佻的动作里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亲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沈姑娘他们都这么疼你了。” 纵然表面上看着矜傲冷淡,难以接近,可只凭这细腻体贴,待人以诚的性子,便足让人愿以真心与她相交了。 阿浓微愣,随即目光柔和地笑了起来:“是我生而有幸,得以遇见他们。” 翠烟也笑了起来:“遇见你也是他们的幸运,尤其是秦时,此番若非你机智地想出了这个妙计,从那老头儿嘴里诈出了真相,他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也多亏了你师傅的及时来信,不然此事也没有那么顺利。”说到秦时,阿浓便想起了先前自己拿着翠烟给的解药急急走到床边准备给秦时喂下时,心中莫名涌出的那股强烈不安感。她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将心头所有的庆幸与后怕全部压了下去。 没事了,真的解药方子已经成功拿到手,他很快就会平安无事了。 *** 两日后,翠烟将新制成的解药交给了阿浓。这一次阿浓心里一片宁静,并没有再生出任何不安来。她郑重地将那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喂进了秦时嘴里,这便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了。 “姐姐,哥哥什么时候会,会醒?”一旁秦临紧张又期待地问翠烟。 “三日之内。”翠烟答道,“他昏迷了那么多天,即便吃下解药,也没法马上就醒的。” 秦临有些失望,但想到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一双墨玉般的大眼睛便又忍不住弯成了月牙儿。他有点儿想留下来看着兄长醒来,但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不好再和嫂嫂同处一屋,便又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的阿浓心道小家伙真是长大了,末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道:“阿临去陪着娘,你哥哥这边,他一醒来我立马使玉竹去叫你,可好?” 秦临自是应好,可他没想到,自家从不曾打过诳语的嫂嫂却头一回“食言”了。 “我答应过阿临你一醒来就……唔……” 剩下的话被人尽数吞进嘴巴,还未从激动欣喜中回神的阿浓晕晕乎乎地承受着,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目光瞥见外头刚蒙蒙亮的天色,少女迷迷糊糊地想,她不过就是做了个被大山压住的噩梦,怎么一睁眼就变成这样了呢? *** 到底刚刚醒来,身子还虚着,秦时没一会儿就折腾不动了,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侧头轻咬着少女精致白皙的耳垂,浓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颈窝里,灼热而鲜活。 青年无力的身子就这么压在她身上,很沉,可阿浓也没有动。她闭着眼,双手紧紧环着他精瘦的腰,待意识彻底清醒,方才挤出一句略带颤抖的话来:“你醒了?有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刚刚醒来,秦时的嗓子很干,声音因此带上了几分涩,但他在笑,笑声低哑好听,熟悉得叫阿浓眼睛一下子酸涩了起来,“这里,不舒服。” 阿浓一听便紧张地抬了头,可等反应过来他说的“这里”是指哪里后,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阿浓?”见她久久没有做声,秦时努力撑着虚软的胳膊微微抬起了身子。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看,身下媳妇儿的脸上已是水光一片,青年心中一紧,当即没了耍流氓的心思,费力地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急急说道,“莫哭莫哭,我没事,我回来了。” 听了这话,原本还只默默流泪的少女顿时再也忍不住呜咽出了声,她用力抱紧身上的人,如同溺水之人抱着浮木,带着一种不到生死尽头不放开的决绝。 秦时的心瞬间变得又酸又软,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但无论是自己虚弱无力的身子,还是她消瘦了许多的面庞,都让他明白了这段时间于她而言会有多么难熬。 “嘘……不哭了,乖,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还未没完,便被突然抬起头的少女一口咬住了肩膀,秦时浑身肌肉一绷,却愣是没有做声,只心疼地摸着她的脸,继续柔声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阿浓失控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口中已满是铁锈味,她心下一紧,飞快地松开咬得死紧的嘴巴,伸手摸了一下。 果不其然,已经肿了。 阿浓沉默,片刻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小心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掀了下去,然后坐起了身子。 “阿浓?”秦时忙抓住她的手。 少女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去请翠烟……” 秦时不肯放开:“我没事,明早再去。现在咱们先说说话,好不好?” 阿浓的回答是轻而坚定地挣开他的手,径自走了。 秦时:“……” 猛然想起当日自己出发去野林子前,曾向她保证过会安然无恙回来的事情,青年心虚又懊恼地抿了一下唇,犯起了愁。 果然做人不能太自满,这个,眼下该怎么办呢? *** 哄了好几天也没能哄好媳妇儿,秦时惆怅之余决定给别人也找点儿不痛快。因此为了阿浓而暂时留在了洛州的文家五公子,这日刚出客栈大门便听见了这样一个消息:淮东王麾下的大将秦时为救敌方大将中毒重伤,以后没法再上战场了! 文熙:“……” 虽然是事实,但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节,便有秦时手下一年轻人前来相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纵然心中不喜秦时,但他到底是为救自己受的伤,文熙犹豫片刻,到底点头应了下来。 那年轻人见此贴心地拿出了一件黑色披风:“将军说了,虽然五公子此番乃是暗中前来,但城里有晋军的探子,为免给您带来麻烦,还请穿上这披风吧。” 文熙本想拒绝,但想到家中兄长们在知道章晟的所作所为之后,还是在各种权衡之下选择了继续追随,无奈之余也是点了点头。 情势如此,他身为文家一份子,自然也该小心行事,以免给家人带去灾祸。毕竟两军对阵之际,暗中会见敌方将领搁在哪儿都是应该极力避免的事情,更别说此番还有这中毒之事惨和在其中…… 等等! 想到这里,文熙蓦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然而已经迟了,那黑色斗篷上不知洒了什么东西,让他一瞬间便力气全无,整个人软倒在了马车里。 那娃娃脸的年轻人见此对他咧嘴一笑:“多有得罪,还望五公子见谅。” 文熙:“……”见谅你大爷! 少年心里气了个倒仰,可人家早就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他根本逃不掉,最终只能满心愤怒地被人带进飞龙村,沦落成身后探子们眼里“与敌方将领暗中往来,关系过甚”的叛徒。 *** 待进到飞龙村,确保文熙已经逃不掉了之后,那年轻人方才将解药喂他吃下。 文熙冷笑三声,倒也没为难他,只是如同风一般冲进秦家,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直往秦时房间而去。然而他才刚看到人,还没开口,床上的青年便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文熙:“……” 这是在提醒自己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是吧?是吧?! 心里大喊王八蛋太阴险,可少年心头翻涌的怒气却到底还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往下一压,喷不出来了。 秦时又咳了一会儿,半晌方才顺了顺气,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五表哥莫要多思,我这身子无碍,再将养几日便会好了。” 文熙憋屈地瞪着他,恨不得呸他一脸,然而叫他这么一闹,怒意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强烈,遂少年这会儿只狠狠白了他一眼,绷着脸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得不好,又重写了大半章_(:з」∠)_   ☆、第103章 第103章 阿浓陪秦母吃饭去了, 眼下屋里只他们两人,秦时漫不经心地对文熙笑了笑, 看似答非所问实则意有所指道:“章晟非明主, 文家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文熙没吭声,片刻方才面色不善地扫了他一眼,哼道:“这是我们文家的事, 与你无关。” 秦时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文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五表哥莫要这般客气。” “……”这可真是好大的脸!少年额角青筋一跳,忍不住抬目嗤道, “什么一家人?将军可莫要乱攀亲戚, 我感激你救我是一回事,可阿浓……” “阿浓最近瘦了许多,”强行插话的青年轻叹口气, 面露怜惜道,“都是我不好, 叫她担心了。” 文熙:“……”这是在炫耀吧?是吧?! 想起当日他送这人回到客栈时自家表妹惊惶伤心的模样, 少年顿时气血翻涌,心头憋屈得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却不得反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家仙女儿似的表妹并没有受制于这姓秦的,相反,她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嫁他为妻,伴他左右的。 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这姓秦的哪里好了?瞧瞧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打好吗! 少年酸溜溜的眼神看得秦时心情大好,他抬手端起床边案几上搁着的药碗,将已经不那么烫的汤药一饮而尽,又拈起一块旁边碟子里的蜜饯放入口中,微微一笑,含蓄地炫耀道:“我本不吃甜食,但这是阿浓亲自去外头买来的,所以……五表哥也来一块尝尝?味道不错的。” “……”文熙有种刚刚灌了一大碗苦药的人不是这姓秦的王八蛋,而是自己的错觉。他咬牙瞪着这讨厌极了的青年,握着鞭子的右手蠢蠢欲动,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将他往死里抽,然而周身的杀气才刚露出一点儿,床上便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文熙:“……”娘的他宁愿当日中毒的是自己! 少年青紫交加的脸色让秦时心中因妻子被人觊觎而生出的不快散去了不少,他看着这被自己打击得毫无还手能力的小情敌,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没有再继续刺激他,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过去:“看看。” 文熙不大想理他,翻了个白眼便起身要走,秦时也不拦,只懒洋洋道,“事关文家,五表哥不看,来日怕是会后悔。” “……”这人显然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文熙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憋屈,暗道等他身子痊愈了定要狠狠按着他揍上一顿,这才绷着脸转过身,动作略为僵硬地抢过那张纸条扫了一眼。 这一看少年脸色就变了,他倏地捏紧那纸条,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此事当真?!” 秦时看了他一眼:“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再去查实。” 文熙咬牙,再也忍不住碰地一声怒摔了椅子:“姓章的欺人太甚!” “放心吧,传信给我的人已经在想法子助你妹妹识破那人的真面目了。”没想到孟欢此去西北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现,秦时心情颇好,只是想到此事本身,青年眼底又忍不住露出了几分鄙夷来。 将手下的死忠暗卫包装成贵族公子去勾引文家最受宠的七姑娘什么的,也不知章晟那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七姑娘虽说是文家孙子辈中唯一的女孩儿,被整个文家奉若明珠,可她就是再受宠又如何?文家还能为了她一个人弃整个家族于不顾不成? 这也未免太小瞧文家那满门将骨了。 再说,人家一家子都忠心耿耿向大晋,压根就没有叛离的心思,这一招使得不仅恶心,还很多余。若不是孟欢那头已经彻底查清楚,秦时其实都有点怀疑那人是孟怀或樊林暗中派去栽赃给章晟的。 不过敌人自己作死,秦时乐见其成,然……章晟此人虽虚伪阴毒,行事也颇为不择手段,可总体说来还是有些能力的,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等蠢事的人,那么会使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后宅招数之人…… 青年挑眉,心中大致有了数,同时一个新的计划也三两下浮现在了脑海中。 为了感谢那人的相助之恩,他决定送她一份大礼,嗯,他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人! 文熙不知道秦时在想什么,听了这话方才稍稍冷静了一点。其实在经历药人那事儿之后,他对章晟已心有不满,只是碍于家中父兄的选择无法另作他想。如今知道章晟竟暗中派人用这般恶心的手段侮辱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性子骄傲,比父兄更多了几分肆意的少年自是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整个人都炸开了。 不过他炸归炸,倒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又派人好生查探了一番,待确定秦时所言一点不假之后方才冷笑着下定了决心:“去他奶奶的章晟,老子不伺候了!你说,要我怎么配合才能把整个文家从那王八蛋的阵营里拉出来!” 秦时懒洋洋地答道:“你暗中来洛州并与我来往过甚之事和你二哥背着他送走阿浓之事,章晟眼下皆已经知晓,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他出手逼你父兄走便是了。” 文熙:“……” 对哦,差点忘了这王八蛋一直在对他们使离间计来着。 *** 欺负了情敌一顿,又给敌人送去了一份大礼,秦时心里因哄不好媳妇儿而生出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了大半。不过他没有将这好心情表现出来,反而一日比一日沉默,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忧郁,闷闷不乐窝在床上的模样,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大狗,看着可怜极了。 阿浓:“……”这人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心里有点儿发软,但一想到他面色惨白,唇色青紫地躺在床上,迟迟不见醒来的模样,少女胸口那团隐含着恐惧与后怕的郁气便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毫发不损地回来的! 不过想着这几天陪秦母吃饭时,老太太担心的眼神,这晚睡觉的时候,少女抿了一下唇,到底还是脱去外裳,背对着床上的青年在外头躺了下来,没有再如前些天一样寻借口去睡客房。 “阿浓?”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媳妇儿留下来过夜的秦时一愣,继而满眼惊喜地凑过去,试探地用爪子碰了碰她的腰。 阿浓没动,她其实知道自己气了他这么多天是有些矫情的,但许是这回吓得实在有些狠,心里落下了阴影,她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快就放下。只是一直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无声一叹,在身后青年越发放肆地将整个身子贴上来之际,忽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阿浓?媳妇儿?我错了,你莫要再生我的气了……”心花怒放的青年手脚并用,将娇小的妻子整个人搂进了怀里抱紧,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怀里的姑娘突然一个翻身面对向他,同时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才不要再信你了。” 她清澈如水的双目在黑暗的夜色中闪闪亮亮,如同星子一般美丽,只是配上那语气,便又荡出了几许委屈来,看得他整颗心霎时化成了一滩春水,再也生不出任何的棱角来。 “不信便不信,我日后做给你看,嗯?”青年说着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少女没有挣扎,反而还若有似无地发出了一声低吟,这低吟夹杂在轻微的喘气声中,几不可闻,可落在秦时耳中,却仿佛雷声一般响亮,直接炸得他心头轰地一声燃起了大火。 软香温玉在怀,憋了多日的青年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一个翻身将小媳妇儿压在了身下,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阿浓心里也是喜欢这样的亲近的,不过嘛…… 就在青年受不住准备攻城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羞涩中带着狡黠的声音:“今天不行,我月信来了。” 秦时:“……” 听着青年低沉急切的喘气声,感受着他紧紧绷起的肌肉,少女心头那口郁气终于彻彻底底地散了出来。她咬着唇笑了起来,媚眼如丝地看着他,玉葱般的指尖轻点他的鼻尖:“快下来,睡觉啦。” “……”秦时倒吸着凉气将自己埋进了她的颈窝,试图挣扎,“媳妇儿,别这样,我会死的……” 阿浓看着他眨了眨眼:“那你睡不睡呀?” 秦时僵硬,半晌终是认命地苦笑了一声叹道:“……睡,你说睡咱就睡,你说不睡,谁敢睡我就给他抽醒!”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一边哭唧唧一边跟大家问好=w=   ☆、第104章 第104章 虽然煎熬了一整晚, 但媳妇儿终于消气了,秦时心情愉悦地舒出口气,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那一晚错过的美好加倍补了回来。 被折腾得浑身酸疼的阿浓:“……” 好后悔, 不该这么快就原谅他的! 眼看媳妇儿又有生恼的迹象,一朝解禁便忍不住放飞自我的秦将军这才勉强收敛了一些。只是想着身上的毒已经彻底解开,自己再过些日子大约又要往战场上去了, 青年心里便很是不舍。这不舍统统化作了想要亲近阿浓的**, 哪怕夜里抱着她什么都不做, 他也总要贴上去挨挨蹭蹭一番才肯睡去。 阿浓对此哭笑不得,这晚叫他闹得好不容易生出的困意都没了之后, 终是忍不住起身捏住了他的鼻子, 斜着眼嗔道:“这般缠人,你莫不是属狗的?” “不,我属狼, 最喜欢吃……”秦时任由她捏着,搭在她腰间的大手不仅没有放开, 反而越发收紧了几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一双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又闪又亮,“又白又嫩的小兔儿。” 又白又嫩还属兔的阿浓:“……” 这人近来越发无赖,她有点儿招架不住,但到底不想就这么认输,少女于是绷紧了脸蛋,面无表情地说道:“明儿是嫣然和白羽成亲的大喜之日,你若是害我无法准时起床,接下来一个月……” 见势不妙,秦时赶忙闭上眼睛发出了呼噜声,装出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 阿浓:“……” 越发会作怪了!少女嗔怪地扯了扯他的脸,这才忍着笑重新在青年身边躺下。 秦时弯唇,重新将她揽至胸口抱紧,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不闹了,快睡吧。” “嗯。”阿浓嘴角含笑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半刻钟后…… “都赖你,闹得我困意彻底没了!”想着明儿还得早起去余家帮忙,翻来覆去半晌都没能睡着的少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略带气恼地拍开腰间的大手,郁闷地翻身坐了起来。 白日里休息得多,晚上并不怎么困的青年听到这话,双眼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是是,赖我。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补救。”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不怀好意,阿浓警惕地抖了一下耳朵,没有马上答应:“什么办法?” 秦时嘿嘿一笑,扑上去便将小媳妇压在了身下:“待为夫带着你剧烈运动一番,你便能累极而眠了!” 阿浓:“……” *** 最终阿浓还是被会变着法儿耍流氓的秦时给拿下了。不过第二天有正经事要办,他也没敢太过分,很快便结束了。 见他乖觉,又被他搂在怀里细声哄了一番,阿浓心头的闷气也散了,只是想着方才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他覆在自己耳边,闷在喉咙里低低说出的那句“阿浓,给我生个孩儿吧”,脸蛋便如同烧起来了一般,一下子烫得厉害。 孩儿呀…… 兴许已经有了呢,就不知会像她多一些,还是会像他多一些……因疲累而重新生出了困意的少女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迷迷糊糊地想。 一夜好眠。 第二天,昨日刚得空从军营里赶回来的白羽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将他心爱的小黑妞娶进了门。 又过了几天,身上余毒彻底解开了的沈鸳和楚东篱也热热闹闹地成了亲。 看着友人们幸福灿烂的笑容,阿浓心里像是落满了三月春光,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圆满。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这日离开楚府回飞龙村的路上,少女倚在自家男人宽阔的怀里,自来清浅的脸上笑意荡荡,如同花开。 “这般高兴?”秦时喜欢看她的笑脸,只是想到她这笑容不是为自己而展,心头又忍不住生出了几许醋意。 为此他忍不住失笑,只觉得自己在遇见她之后,连心性都变了不少——以往他可从来没有这般小心眼的时候。不过他倒也并未觉得这样不好,他喜欢因她而生的一切改变。再者,他的小妻子外表看似淡漠,其实心里装了很多人很多东西,他若不紧张些,主动些,只怕不定什么时候便地位不保了。 “嗯,方才三姐姐笑得很开心。”想着完全恢复了记忆的沈鸳穿着大红嫁衣摸着她的头,向自己保证往后一定会幸福的样子,阿浓心里又酸又喜。她眨眨眼,片刻寻求保证似的转头看向秦时,“楚家主会对她好的吧?” “嗯,别担心,他若敢欺负你三姐姐,咱们就抄家伙打上门去。”秦时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太好了,可算把那整日与自己争宠的祖宗给嫁出去了! 阿浓不知他在想什么,闻言笑了起来,一颗心彻底变得安稳。不过想到沈鸳似有重新上战场为父兄报仇的意思,少女脸上的笑意又一下顿住了。 “三姐姐好像有点想重新往战场上去,希望姐夫能劝住她。” “放心吧,楚东篱比你还紧张她,定不会再让她到前线去冒险的。”秦时不大想再和她谈论沈鸳,便转移话题道,“前头好像有卖糖炒栗子,要不要买点尝尝?” 阿浓一愣,继而点了点头:“买点吧,娘和阿临也喜欢吃这个。” “嗯。”秦时目光微闪,弯着唇吩咐外头赶车的属下去买,这便捏着她的手说起了别的事情,“我估摸着明后天就得回营了。” 阿浓的心结这些天以来松动了不少,此刻再听他说起这事儿,心中已没有从前那么抗拒了。只是想到他受损的身子才刚刚恢复,便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担忧来。不过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因此并未将这担忧宣之于口,只神色平静地点点头道:“那我回去给你收拾东西。” 秦时低头看她:“没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阿浓睫毛微颤,半晌方才抿了一下唇,挑着眼角嗔道:“不许忘记答应我的事情,不然……嗯哼。” 秦时失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不过片刻,那马蹄声便在二人的马车前停了下来,同时马车帘子叫人猛地一撩,文熙那满是肃然的俊脸便急急地探了进来。 “帮我个忙!” 阿浓一愣:“五表哥?你怎么来了?” 文熙近来似乎很忙,已有多日未曾出现,此刻会突然匆忙跑到这里来求助,想来是他的离间计彻底成功了。秦时心情大好,对他微微一笑:“文五公子可是在跟我说话?咱们无亲无故的,你这……” “……”文熙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瞪着他,“表妹夫哪里的话,你是阿浓的夫君,自然也是我文家的外孙女婿,怎么能说是无亲无故呢?” 这话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着要多咬牙切齿有多咬牙切齿,不过秦时却十分满意,毫不吝啬地露出了看似爽朗实则嘚瑟的笑容:“瞧我,竟把这个给忘了。既是一家人,自该不分你我,五表哥快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真的好想挥鞭将这人往死里抽啊!文熙用力握紧腰间的九节银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压下心头的憋屈,钻进马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飞快道来。 *** 秦时听完文熙说的话便掉头将阿浓送回了楚府,自个儿匆匆地跟着他走了。 听完了事情始末的阿浓没有异议,只是心中有些复杂。 前段时间文熙偶尔会秘密出现在秦家,与秦时说些章晟那边的消息。二人说话时从不避着她,阿浓便自然而然地知道了秦时早前设计离间文家和章晟的事情。虽然因为秦时的磊落相待和文熙坚定的态度而平静地接受了此事,但少女心里始终是有些难过的——文家和皇家都是她亲近的,可如今他们却要兵刃相对,互相伤害,这叫她如何能好受呢? 直到刚刚从文熙口中听到了章晟对文家所做的事情,少女心里那抹难过方才彻底消失无踪。 纵然是文熙和秦时的里应外合逼得章晟不得不对文家出手,可下旨强娶文家七姑娘做侧妃,见七姑娘不肯便找人给她下药,意欲强行将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这也实在是太恶心下作了些。莫怪就算受了诸多委屈也一直没想过另投明主的二位舅父这回也终于忍不住改变了想法。 还有,章晟竟试图给二表哥下毒控制他。 幸而有个近来一直在研究千毒子炼制之毒的翠烟在,否则文安这会儿只怕已经变成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了。 想到这,阿浓低低地叹了口气。如今她只盼将来孟怀事成之后,能好生安置表姨父和表姨母,至于章晟…… 望他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熙:我觉得你马上就要成精了! 阿时:什么精? 文熙:厚脸皮精! 阿时:……   ☆、第105章 105章 章晟不知道阿浓已经彻底对他失望, 此刻的他正处于暴怒状态。原因倒也简单,他发现了韩芊芊私下对文家七姑娘所做的事情——没错, 虽然下旨纳文七为侧妃是他的意思, 可他压根没想对她来强的,这后头给文七下药等诸事,统统都是韩芊芊这个蠢妇自作主张背着他搞的事情! 章晟气啊, 前有狼后有虎, 他此时处境已经够艰难了, 可身边人却还总是给他添乱! 虽说他确实因前头那些事对文家起了些疑心,可这点子疑心并不能影响他对文家人的重用——战事紧急, 如今朝中已没几个能打的老将, 只满门骁勇善战的文家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他看得清,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做出主动将文家推远的蠢事。 因此, 提出纳文七为侧妃完全是出于怀柔之意,毕竟今日是他的侧妃, 未来便是大晋的贵妃, 这对于文家来说是赏赐,是看重,也是一种大致意为“本宫并未受近来流言的影响怀疑文家,请爱卿放心”的态度。 可他没想到文七并不愿意做他的侧妃,更没想到的是,韩芊芊那自作聪明的蠢妇竟为了讨他开心暗中对文七下黑手,试图逼迫她就范! 本来若事情能做成也就罢了,最糟心的是,她做就做了,还没做利索,紧要关头让那文七给跑了! 想到这里,章晟简直都要气哭了。这等猪一样的队友,若非确信她是定国公的亲闺女,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了! “晟哥哥莫要生气了,此事是我做的不周全,我认错。可就算文七真的跑回了文家又如何?文家人还敢对晟哥哥不利不成!再说了,他们不尊上令,枉顾晟哥哥好意,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这等狂妄,我瞧着实在是生气!晟哥哥……你是当今太子,何须顾忌这等小人?不若杀之以立威,叫世人再不敢心生不敬!” 因韩芊芊这番话而回神的章晟:“……” 这可真是……好、主、意、啊!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到底还是忍不住,起身重重一巴掌甩在了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姑娘脸上:“闭嘴!无知蠢妇,杀了文家人,你去给本宫打仗吗?!” 韩芊芊被打蒙了,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素日温和斯文,此刻却阴鸷骇人的男人,脑袋嗡嗡作响。 “你……晟哥哥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好半晌,她才因疼痛而回过神。从未受过这般委屈的小姑娘一下子红了眼,她忘了伪装,几乎是尖叫一般问道,“为什么?我哪里说错了?朝中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文家人会打仗!” 章晟:“……” 好想再上去补一巴掌…… 但想着她身后的定国公,青年到底还是深吸口气强压下了喉间翻涌的那口老血,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来人,送太子妃回寝宫,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能放她出来,还有,任何人都不得进去见她!” 这寝宫指的是徒州行馆里的暂时住所,韩芊芊以照顾他为由跟来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行馆里都是他的亲卫,他这么做,岂不是要断了她向一直住在军中的父亲求救的机会?韩芊芊反应极快,一个激灵回过神之后,当即便咬牙收起了自己的小姐脾气,示弱地哭了起来:“晟哥哥不要!芊芊知道错了,你莫要关着芊芊!往后我做什么事都会先与你商量,再不敢擅做主张了,晟哥哥……” 可惜章晟这会儿糟心得厉害,压根就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看她便摆摆手叫人把她拖下去了。 在场的都是章晟的心腹,见此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旦抓到文七,马上带回来。另外,事已至此,多派些人盯着文家,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好半晌,章晟方才冷冷说道,“先下手为强。” 文七逃走已有两日,虽说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了大批人手去追,但既然至今未寻到人,便要先做好她已经被文家人救回去的准备。而一旦文七回到文家,那他和文家之间的关系怕是再不能修复了。到时他就是再不愿,也不得不先除之,否则文家这满门的悍将一旦另投他人,将来这以一敌百的锋利枪头对准的,就是他了。 *** 韩芊芊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只是不忍晟哥哥心中烦忧,所以才想了法子欲帮他而已。可怎么到头来,竟惹得他大发雷霆甚至还动手打了自己呢?! ——说来这姑娘虽善于伪装,也有些手段,可这些手段都是从后宅中摸索而出,自然也只适用于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再加上定国公虽疼她,却只一味地宠溺,并未教过她真正有用的东西,因此她看不清天下局势,会用自己从前在后宅无往不利的手段去行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眼下没人与她分析这些,韩芊芊也不可能突然自己就明悟了,因此她在被章晟无情地关进寝宫以后,先是因想不通其中缘由生了一会儿闷气。然章晟到底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再加上这回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好,这气儿又很快就消了。 之后,韩芊芊便开始思索该如何找人送信给父亲定国公,请他前来说和。 然而这外头全是章晟的亲兵,根本不听她差遣,自己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不知被章晟带到了哪里去,韩芊芊独木难支,焦急委屈之下,终于忍不住坐在床上抹起了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红肿的脸蛋火辣辣的疼,韩芊芊捂着脸从床上坐起来,想着章晟冷酷无情的样子,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不过她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因此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开始思考脱身的法子。 可谁料还没等她想出来要怎么办,东侧窗外的花坛里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小姐!小姐!” 韩芊芊凝神一听,发现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双巧的声音。 “双巧!”她眼睛微亮,跑过去地小心地打开窗户,果真瞧见双巧正猫着腰儿躲在窗外那半人高的花丛里。 “小姐,不,娘娘,您没事吧?”双巧是个长相平凡的姑娘,瞧着约莫十五六岁,说话行动间略有些笨拙。 韩芊芊不喜欢身边丫鬟太过伶俐漂亮,双巧这般正投了她的喜好,因此方能在她身边一待就是多年。 “你看本妃的脸,像是没事吗!我……”韩芊芊说着眼泪又出来了,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只咬牙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去写封信,你想法子替我送到我爹手里。” 双巧赶忙点头:“是,娘娘!” “嗯,你在这里等着。”韩芊芊说完便飞快地转身回屋写信去了。 双巧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待片刻之后韩芊芊写完信回来,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过去:“这是娘娘从前赏给奴婢的雪清膏,奴婢想着这东西珍贵,一直没舍得用,眼下正好献给娘娘,您快往伤处抹一些吧!” 这雪清膏可是消肿化瘀的佳品,韩芊芊眼睛一亮,倒也没客气,飞快地收起那小玉瓶,这便低声道:“行了,你快去吧,小心点,若是能办成此事,本妃重重有赏!” 双巧低着头恭顺应下,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人发现这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眼里已蓄满了夹杂着激动与悲痛的眼泪。 姐姐,巧儿很快,很快便能替你报仇了…… *** 韩芊芊的死讯传来时,阿浓刚吃完午饭。沈鸳和楚东篱新婚燕尔,正蜜里调油地躲在屋里腻歪,她不好去打扰他们,便只一个人在楚府精美雅致的小花园里散起了步来。 刚绕着花园东角里的大枣树走了两圈,两天前匆匆随文熙离去的秦时回来了。 青年浓眉飞扬,嘴角微弯,心情瞧着很是不错,阿浓缓步迎上去,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待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后,方才抬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嗯,差不多了。”阿浓不喜欢陌生人跟着,因此这会儿四下无人,秦时颇为满意地低头亲了她一口,这才揽着她的腰,边带着她往屋里走边说道,“你那文家七表妹当日是被淮东王麾下的玄英卫统领魏建所救,亏了有他护着,她才成功从章晟派来的杀手手中逃了出来。眼下文熙已经带着她在王爷安排的地方住下,安危无虞,你且放心。至于西北那边,刚刚收到的密信,你两位舅父都已经决定向王爷投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黑了,一起来为世子点蜡吧!(⊙v⊙)   ☆、第106章 第106章 阿浓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但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她轻声叹息,片刻方才微带担忧道:“可章晟那边必然不会毫无准备, 舅父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尤其二表哥如今还在他帐下……” “二位舅父既然做此选择, 必然有应对之法。再者文家看似低调,但到底盘踞西北多年,章晟的势力多在南边, 没那个能力在西北之地闹出大动静, 至于暗地里的小手段……二位舅父英武机敏, 又有王爷派去的亲兵接应,你不必担心。至于你二表哥这边, 他已趁昨夜之乱带着几位副将秘密离开晋营, 前来洛州与文熙汇合了。” 阿浓忧色稍退,继而好奇道:“昨夜之乱?” “嗯。太子妃韩氏于昨天早上暴毙,宠女如命的定国公得到消息之后连夜离营往徒州行馆而去, 拉了章晟就要跟他拼命。”说到此事,秦时微微眯眼, 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所以那位太子殿下,这几天只怕是自顾不暇,抽不出太多空来对付文家了。” “什么?难道韩芊芊是章晟害……”阿浓先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片刻反应过来,又摇摇头道,“不会,不可能是他。” 就是心里再不喜欢韩芊芊,章晟也绝对不可能在明知她深得定国公宠爱的前提下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毕竟他眼下还离不开定国公的支持。 说起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肃清朝纲,揽紧兵权,请出朝中老将来减缓樊林南下的速度,拦阻孟怀东进的脚步,章晟不说人品,就能力而言还是很出众的。可惜他生不逢时,真正得以掌权时大晋已成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此番又有韩芊芊关键时刻拖后腿,这才有今日之艰难。 纵然知道阿浓别无他意,可见她这般笃定,秦时还是有些醋了,他低头捏着少女的下巴又是深深一吻,末了方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道来—— 害死韩芊芊的人当然不是章晟,而是韩芊芊身边那个叫双巧的大丫鬟。韩芊芊多年前因一个句玩笑随意杖杀了她相依为命,在心里视为亲姐姐的好友,她心中恨极,这么多年来一直潜伏在她身边寻找替姐姐报仇的机会。只可惜韩芊芊身边伺候的人多,又是个自恃身份,对丫鬟们素不信的,她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秦时的人寻到她,双巧才惊觉机会来了,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相助。 至于这相助之法,自然就是在秦时安插于行馆中的探子们帮忙引开那花坛附近的看守之人后,将那瓶带毒的雪清膏送到韩芊芊手上。 故意派人将韩芊芊所做的蠢事——包括之前派暗卫勾引文七,这回暗中给文七下药等事统统捅到章晟面前,在他怒极伤了韩芊芊后派人弄死她,借此挑起章晟与定国公之间的矛盾,这便是秦时想要送给章晟的“大礼”。 当然,这份“大礼”背后的计策说来其实经不起推敲,明眼人稍一思索便能看出其中玄机。可某些时候,理智是会被情感左右的——定国公素来疼爱韩芊芊如眼珠,如今爱女惨死,死前又确实遭受过章晟的责打禁足,他理智上再清明,心里怕也难免会对章晟生出迁怒之意。 此乃人之常情。 而面对这样的定国公,章晟只能受着,毕竟韩芊芊确实是死在了他眼皮子底下。且如今她死亡的真相未明,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先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安抚定国公。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对付文家了——替文家减少麻烦,给章晟添堵,这是秦时设下此计的两个原因之一,至于另一个…… 青年垂眸看着阿浓,大手轻轻抚着她白如雪玉的脸蛋,韩芊芊几次三番害她,早就该死了——在和怀里小妻子有关的事情上,自来大度的秦将军总是格外的小心眼,爱记仇。 *** 听完秦时的话后,阿浓心里有些复杂,但总归是松了口气。 乱世之中,生存不易,她如今也只求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皆能平安无事。 “等二位舅父他们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秦时的话让阿浓回过神:“好,不过……你方才说七表妹和二表哥现在人都在洛州?” 秦时“嗯”了一声,低头看她:“可是眼下就想去见他们?” 阿浓迟疑了片刻,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秦时说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自己的唇,“除非小娘子亲我一口。” 阿浓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终于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眉目含嗔道:“不许不正经。” “好。”秦时严肃应道,片刻又问,“那你亲不亲?” 阿浓被他这无赖的模样逗笑,又见他目光闪闪,漆黑的眸子里星辰荡漾,煞是好看,到底还是在确定左右无人之后,脸蛋微红地凑上去轻啄了他一下。 “这样可行了?” 自是不行。 秦时弯唇笑得痞坏,以“诚意不够”为由将她抱回房中好生欺负了一番,这次才神色愉悦地带着小媳妇与楚东篱夫妇告了辞,往孟怀用来暂时安置文家人的宅子而去。 那宅子离楚府不远,二人很快便到了。 见到阿浓,文家人皆很高兴,然而见到她身边的秦时,文家三兄妹的脸色一下子就臭了。 不过秦时并不以为意,笑吟吟地挨个叫了一遍,直叫对方满心憋屈,脸都黑了。 滚滚滚!谁是你表哥(谁是你表妹)! 阿浓在旁看得好笑,却到底还是又郑重地与文家三兄妹介绍了一番:“二表哥,五表哥,七表妹,这位是秦时,我的夫君。” 看出她的认真,文熙俊俏的小脸彻底垮了下来。他闷闷地立在那里,不甘地挣扎道:“阿浓,他配不上你……” “就是就是,阿浓表姐,你长得这般好看,出身又高贵,合该配一个顶天地里的大英雄才是!”说话的是文家七姑娘文妍。小姑娘只比文熙小一岁,自幼便喜欢跟在这个小哥哥屁股后头跑,是他最忠实的拥护者,因此这会儿见文熙不开心,当即便蹦过去拉住了阿浓,叽叽喳喳地帮着发起声来。 她身材娇小,身材圆润,再加上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看着十分的娇憨讨喜。阿浓忍下伸手捏她包子脸的冲动,微微一笑:“多谢表妹,只是……” 如水的目光扫过身旁身如松柏的青年,“于我而言,他已是最好。” 秦时没想到自来含蓄的妻子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种类似表白的话,一时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嘴角顿时高高翘了起来。 “你也是最好的。”忍不住抬手拂去她腮边的碎发,在战场上冷锐得如同一柄利刃的青年这会儿却眉眼荡荡,笑如春风,尤其是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更是衬得他多了几分罕见的纯真稚气。 方才那话其实是心之所念,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阿浓已是耳根发热,心中羞窘,只是淡定惯了方才没有表现出来。眼下见秦时竟也含情脉脉地回应了起来,少女的脸上顿时再也忍不住浮现了两团红晕。 旁边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的文家三兄妹:“……” 文安虽有些固执,可并非糊涂之人。确定阿浓是真心愿与秦时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要阿浓和秦时和离的话,只无声一叹,同情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左肩。 文妍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学着文安的样子踮起脚尖,努力地抬手拍了拍文熙的右肩。 文熙:“……” 难受,想哭。 *** 虽心疼文熙,但文家家教甚好,便是年纪小如文熙,之后也没有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而是拉着阿浓叽叽咕咕地说起了家中的旧事。阿浓喜她娇憨可爱,聪慧懂礼,心中那因多年没有往来的生疏感很快就消散了。 二人相谈甚欢。 秦时则是被文安请走了——文家既已投入孟怀麾下,往后大家便是同袍战友,就算没有阿浓的关系在里头,这交道也都是要打的。 英雄惜英雄,没了之前的敌对关系在,一番交谈下来,两人关系已经融洽不少。最后说到兴致所在处,文安甚至还朗笑出声,命人拿来了烈酒,与秦时举杯共饮。 文熙:“……”他就是出去练了一顿鞭子,回来二哥就叛变了……这日子还能愉快地过下去吗?! 幸而吃过午饭之后秦时就带着媳妇告辞了,不然再待下去,今日遭遇了接连打击的文五公子只怕就要忍不住撸鞭子冲上去与他决一死战了。 “表姐可要常来找我玩呀!我一个呆在这太无趣啦!” 文妍皱着白嫩嫩的包子脸,依依不舍的模样看得阿浓眼里荡出了笑意来。 “好。”她应着,心里因这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亲近感而欢喜。 上天终究没有彻底丢弃她,在让她相继失去祖父祖母,娘亲和姨母之后,将外祖一家重新送到了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第107章 如秦时所料, 不出一日,因丧女之痛而暂失理智的定国公便在章晟唱作俱佳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且不知章晟具体做了什么, 之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定国公竟比从前更亲近了他几分。 对此秦时等人并无意外, 章晟城府深,手段狠,不是这等小小计谋就能击垮的。再者定国公也不是好糊弄的人, 发泄完心中的悲痛, 自然就能反应过来了。 眼下二人正命人全力追查韩芊芊死亡的真相, 章晟也在得知文家所为后开展了报复行动。不过文家人在秦时相助下抢占了先机,并不惧之, 反而还顺手带走了晋营中几位与之交好的旧部, 气得章晟险些吐血。 彼时大晋已彻底失去民心,纵然章晟掌权后力图改变,却也因战事紧急而收效甚微, 反倒是从前便素有贤德之名,如今作风也一直仁厚宽容的孟怀越发地为百姓们所拥戴。因此历经此事后, 章晟处境越发不堪, 无奈之下,他终是决定择樊林孟怀其中一人先与之联盟,全力拿下另一人再行后事。 “岳父观其二人,谁更合适?” 因失去爱女而憔悴了许多的定国公淡淡道:“樊林悍勇,孟怀狡诈,这二人一为豺狼一为狐狸,哪个都不合适。” “可眼下处境如此,我们别无选择。暂舍一方,尚能保半壁江山,若继续死扛……”章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用力地捏紧了双拳,眼底沉如深潭。 定国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沉默半晌,到底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说来樊孟二人如今的实力旗鼓相当,择谁盟之都差不多,只是樊林自傲,目下无人,早已将大晋视为囊中之物,未必会答应与我们合作,可那孟怀……” 话还未完,外头突然有下属紧急来报,说是已经查出了韩芊芊死亡的真相。 定国公一双犀利的鹰目倏地抬起,看向章晟,咬牙冷笑道:“你猜是北是东?” 有这等能力潜入行馆杀人,又有动机离间他们二人的,不是樊林的人就是孟怀的人,二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之前尚未找到证据,不好妄下定论。如今事情既已查清楚,定国公哪里还忍得住?心中残余的悲痛哀伤顿时便尽数化作了凌厉的杀意,直向四周激射而出。 “观文家动向,自然是东,然樊林也未必没有可能。”章晟亦恨不得马上将那幕后黑手扒皮抽筋,说罢一挥手便使人将禀报之人带了进来。 那人被屋里浓郁的杀气惊得哆嗦了一下,不敢迟疑,当即便将查出来的线索尽数道来。 二人听罢脸色阴沉,许久方才对视一眼,唤来幕僚开始了下一番讨论。 至于这讨论的结果…… 两日后,淮东军营帐里,孟怀见到了章晟秘密派来的和谈使者。 *** 秦时知道就算自己借那名唤双巧的丫鬟之手将韩芊芊之死安在了樊林身上,有文家之事在前,即便查到了所谓“证据”,章晟也不会相信此事与他们无关。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把樊林也拉下水,造成“他纵然不是主谋,却也是知道这个计划并在里头掺了一脚的从犯”的假象。 至于原因,无他,不过是猜到了章晟迟早会择一方结盟,想在韩芊芊这事上将淮东军和江北军拉平罢了。否则一旦确定此事与樊林无关,章晟先不说,定国公怕是会马上弃孟怀这个“杀女仇人”选择樊林,而樊林一旦答应,淮东军的处境便要危险了。 眼下秦时此招一出,樊林也好,孟怀也罢,与定国公而言都是王八蛋,选谁都差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时有自信,章晟一定会选择淮东军。 “各位对此事怎么看?”主帅营帐中,孟怀问下方坐着的一众将士谋臣。 徐贺率先发言:“咱们前脚刚从他手里挖走整个文家,他后脚就使人上门和谈,能屈能伸至此,这位殿下不可小觑。” 要知道正是文家的倒戈才害得章晟落入了眼前的困局,纵然情势比人强,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下决断,可见其心智之坚,心思之深。 孟怀眼神幽深地点了点头,又道:“那这和谈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势在必行。”说话的是秦时,安排好文家的事又送阿浓回飞龙村之后,他就和白羽回营了,“眼下大晋已无力再两边挣扎,若我们不答应联盟,章晟定会寻樊林联手。虽说樊林自傲,未必会答应,但若有万一,于我军便是大不利。再者比起晋军,樊林更是我军日后大患,若能提早除之,未尝不是好事。”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骗不过章晟,却还要将韩芊芊之死栽赃到樊林身上,将他也拉下水的重要原因。 白羽也点头道:“樊林铁骑骁勇善战,晋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能让他们有联合起来对付我军的机会。现如今章晟择我军为盟,日后如何暂且先不说,至少眼下是于我军有大利的。” 一旁有人问道:“有大利?若是答应联盟,我军便要与晋军一同北上对付樊林,耗时费力不说,已经握在手中的这几个州也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恕在下愚钝,此事利在何处?” “既想合作,自然要请那太子殿下拿出一些诚意来。”秦时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道,“比如,将蜀中南边七大州双手送上之类的。” 众人:“……” 七个大州,那都占蜀中一半的土地了!还要人家白白送上,秦将军啊您可真敢说! 只白羽撑着胖脸笑眯眯地补充道:“这都好商量,七州不行,六州也可以嘛。” 众人:“……” 莫名有点同情那位太子殿下了怎么回事? *** 打定主意之后,孟怀很快便给章晟回了信。纵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章晟还是被对方的狮子大开口气得面色铁青,差点摔桌。可眼下处于弱势的是自己,他就是再憋屈再不甘,也只得咬着牙应下这些霸王条款——自然,在这之前双方是你来我往砍了好几次“价”的。 最终,章晟答应给将蜀中南边包括徒州在内的五个大州双手送给孟怀,而孟怀则答应暂时与晋军休战,并助其剿灭樊林叛军。至于再之后的事,自然就是二者各凭本事了。 至此,双方暂时握手言和,准备共同北上去收拾樊林。而作为孟怀麾下主将之一,秦时自然也要随军前去。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阿浓许久没有说话,直到秦时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她方才一下从怔愣中惊醒。 “你……”少女张了张嘴,压下心里突然涌起的空荡不安,许久方才问道,“此去要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成了狗蛋,写了三遍!哭唧唧_(:з」∠)_ 然后明天驾照科目二考试,小天使们快保佑我一次过,嘤嘤嘤,练车太烦人了!   ☆、第108章 第108章 秦时刚要回答, 窗外忽然轰地一声下起了大雨。时值盛夏,天气炎热, 这倾盆的暴雨一落, 顿时驱散了屋里的沉闷,给这日的午后带来了几许凉意。 阿浓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觉得那豆大的雨滴尽数落在了自己心底, 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洼。不同的是, 这些坑洼里盛满的不是雨水, 而是不舍,担忧, 眷恋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短则一年, 长则……三五年吧。”秦时却没有管窗外天气如何,只抬手摸着妻子如同绸缎般柔软的黑发,低声说道, “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若是平日里得了空, 也定会回来看你。走之前我会加强村口守卫, 你身边的人我也会安排好。平日里若是在家中呆得无趣了,便去城里找你三姐姐和文家的表妹玩,至于家里和娘亲,却是要辛苦你照看了。” 樊林势大,如今已吞下大晋北边除西北三州之外的所有州城,他本人又雄才大略,堪称当时枭雄,麾下江北军更是兵强马壮,勇猛异常,即便如今孟怀章晟合二人之力进军北伐,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他彻底拿下。是以他也说不好此番一别,归期到底是几何。 阿浓垂着长长的睫毛,没有吭声。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任性地说出那个“不”字,可视线扫过他骨节分明却带着厚厚茧子的修长大手时,那个已经堵在嗓子眼里的字便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这也是一双不平凡的手。 它们适合提枪上阵,适合逐鹿天下,独独不适合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中。 理智就这样轻易而又艰难地压过了情感,少女暗吸口气,终于抬目看向青年,脸色平静地应道:“我知道的,你自放心地去吧,只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忘了答应我的事,不然我可是要……” 话还未完,眼前突然一阵晕眩,随即整个人栽倒青年怀中,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阿浓?!”秦时一愣,继而大骇,“来人,马上将翠烟姑娘请来!” *** 阿浓的突然昏倒惊动了整个秦家,秦母忧心忡,不停地直闭眼求神,秦临也焦急不已,在院中来回踱步。更别说秦时,自事发之后脸上的生人勿近之色便没有好转过。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迷还叫都叫不醒?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近日太累了?还是自己要出征的事情叫她伤心难过了? 青年皱着好看的眉,心里难得地生出了几许慌乱,而就在他胡乱猜测的时候,被人匆匆请来,眼下正给阿浓诊脉的翠烟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秦时回神,几乎是立即问道:“她怎么样?” 翠烟妩媚的双眼微微一挑,转头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她的腹里长了东西,我没法将之取出。” 秦时如遭雷击,好半晌方才握紧双拳,压下心头的颤抖问道:“此物对她……有什么害处?” “害处啊?没什么害处,就是……”声音拖长又顿住,直叫秦时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是什么?” “就是恭喜啊,你要做爹了。”唯恐一会儿青年反应过来自己要挨揍,翠烟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谁想却因跑得太快不慎踢到了门槛,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幸而小九就在门口等着她,见此赶紧上去将人接住了。 “快跑快跑!”顾不得其他,翠烟忙拍了拍小九的肩膀。小九点头,抱着她刺溜一下冲出了老远。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方才传出青年愤怒中夹杂着不知所措和惊喜的吼声:“李!翠!花!” 不远处院子里正趴在小九肩上哈哈大笑的翠烟顿时笑容一僵,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都说了她已经不叫翠花很多年了! 看着怀里这咬牙切齿也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的女子,清俊秀气的青年小九那对谁都清冷疏离,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的眼睛里掠过了几许淡淡的,夹杂着罕见温柔的笑意。 她这般调皮肆意,与众不同的一面只有他能看到呢…… 真好。 尽管于她而言,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属下,一道影子。 *** 阿浓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下山。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昏倒不久之后,中午那场暴雨便停歇了,到此时,天上乌云褪去,又露出了红日余晖映照下额外绚烂多彩的晚霞。 看着窗外的景色,少女有些发懵,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昏倒,一昏还昏了这么久。还有,床边这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还一直问她“饿不饿,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青年看起来也很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 “嘿嘿,没事,就是太开心了。”秦时知道自己眼下的表情一定很蠢,但那又如何?他媳妇儿怀了他的孩子,他很快就要做爹了! 他兴奋得几乎有些失控,阿浓诧异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了十分的好奇:“太开心了?为什么?” 躁动了一下午的心依然无法平静,新鲜出炉的蠢爹爹没有马上回答,只咧嘴露出两个酒窝,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孩子他娘抱起,修长的大手万分珍惜地贴在了她平坦的腹部。 “因为咱们要做爹娘了。” 阿浓蓦然愣住,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说……” “我要做爹了,你要做娘了,阿浓,咱们要有孩子了!”在敌人面前森冷无情,在手下眼中自带威严的男子,此时此刻却笑得如同一个稚嫩的孩子,他有些傻气地看着心爱的小妻子,看着她美丽白皙的脸庞,想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泡在了沸水中,滚烫得厉害。 这一刻,什么鸿鹄之志,什么天下之愿,全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明早就要出发的事情,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挚爱的妻儿。 阿浓看着这样的他,不知怎么眼睛就红了。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填满,想哭又想笑。 孩儿啊…… 她和他的孩儿。 真好,真好。 “莫哭,翠烟说你身子有些虚弱,得好好养着,可不好激动的!”直到秦时急急地抬手擦去她腮边的泪,阿浓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回神,用力点点头,含泪绽出一个惊艳绝色的笑容:“好!” *** 头一回做爹娘,小夫妻俩十分兴奋,就连素日从容的阿浓也难得地跟着秦时幼稚了起来。 二人窝在房中,一会儿讨论孩子的性别,一会儿讨论孩子的大小名字,没事儿还要四目相对傻笑一下,看得前来送安胎药的翠烟好笑之余,心里也生出了浓浓的羡慕。 “天气闷热,你身子又有些虚,需得好生休息。尤其是前三个月,更要格外注意。”她打消调侃小俩口一番的念头,利索地将该嘱咐的话嘱咐完,这便转身要走。 谁想这时傻了大半日的青年突然恢复正常,开口叫住了她:“翠烟姑娘接下来几个月可有空?若是有,能否请你在秦家住下,帮我照看一下阿浓?” 翠烟并不意外,只转头挑着妩媚的眼角,奸商一般地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骤然想起自己即将离家的事情,青年脸上的喜色一下褪去了大半,他拧着眉,歉意又愧疚看了阿浓一眼,沉声说道:“只要阿浓和孩子安康,黄金白银,任君挑选。” 翠烟顿时笑得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线:“成交!” 秦时这才眉目微松。 阿浓见此,心中发暖的同时也因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有些难受。然想着事已至此,秦时必定比自己还要揪心,她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一直到翌日早上他终于不得不离家,她也只是亲手为神色沉闷的青年穿上沉重而肃杀的铁甲,而后主动吻上他的唇,轻声说道:“去吧,我和孩儿在家里等你回来。” 秦时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恨不得将她揉进血骨里随身带走的力道用力回吻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微哑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阿浓强忍住鼻间酸涩,点了点头:“保重。” 秦时低头,又用力亲了她一口,这才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而去。 阿浓扶着秦母牵着秦临将他送至村口,直至他坚硬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道尽头,方才终于落下了忍了许久的泪。 “嫂嫂莫哭,待阿临再,再长大一些,便去战场上助哥哥杀敌,到时,到时哥哥就能早日回家了!”一旁同样双目通红的秦临抬手擦了擦眼睛,神色坚定地对阿浓说道。 阿浓低头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却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她极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失态,这会儿忍都忍不住,显然是心里难过至极,秦母擦去眼泪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好孩子,莫哭了,保重身体,不然腹中孩儿也该跟着他的娘亲伤心了。” 想到孩子,阿浓破了个大洞似的心头忽然就暖和了回来,她点点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半晌终于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低声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 “定是小侄儿也舍,舍不得哥哥了!” 秦临的话让阿浓蓦然一愣,随即深吸口气,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阿临说的是。”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孩子来得是这样巧,这样好。有他相陪,她想她定能安然平和地等着秦时回来,无论要历经多少个春秋。 作者有话要说:  科目二一次过啦,嘻嘻嘻嘻,开心!=3=   ☆、第109章 第109章 时间过得飞快,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 眨眼间, 秦时随军北上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只回来过一次——除夕那晚匆匆赶回,囫囵地吃了个年夜饭,初一下午便又走了。 战事繁忙, 他如今又是联军主帅, 实在是一刻都离不得战场。所幸樊林虽然悍勇, 但在晋军与淮东军的结盟共伐之下已渐渐露出败势,想来再过不了多久, 这北方的战火便能暂时停歇了。至于再之后孟怀和章晟之间的较量…… 樊林败后, 二人势必要先休战一段时日——一来新分割的江北地盘需要马上整顿,以防被对方钻去空子;二来连年战事不休,双方也都需要暂时休养生息, 为最后的大战做准备。如此,秦时想来也能暂时歇口气, 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想到这, 正拿着绣架坐在窗前一边做绣活一边赏雨的阿浓眉目微舒,抬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腹部。 到时孩儿已经出世,他也有时间与他(她)玩耍了。 “你这肚子也太大了些,不会是一口气怀了俩吧?”一旁沈鸳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她,看那身材,竟也是有孕在身,且眼瞅着也得有四五个月了。 “没呢,只有一个,翠烟替我看过。至于肚子为何这般大……”阿浓回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小家伙贪吃了些。” “竟是个小吃货!” 沈鸳笑了起来,只是看看阿浓那半点儿不长肉的身子,便又蹙了眉,有些担忧道,“我偶然听府中老人说,孩儿太大到时生产会比较艰难,你这情况……小翠儿那边怎么说?” 为了打消媳妇儿重新撸袖子上战场的想法,楚家主在成婚之后小心算计,日夜奋斗,终于成功让沈鸳怀上了孩子,只是沈鸳多年征战,身子本就寒凉,不如寻常女子健康,再加上那轮回之毒虽然已经解开,可终究还是对她的身子造成了一定损害,因此虽然这娃是怀上了,胎相却十分不好,前几个月更是时不时就出现小产征兆,吓得楚东篱又悔又怕,好好一个如花美男在那段时间里成了霜打的茄子,比沈鸳脸色都要差。 为了叫他安心,也为了保护腹中孩儿,沈鸳听从翠烟的话在府里闭门休养了整整四个多月,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她是个好动的性子,这几个月卧床不出的日子对她而言简直是酷刑,因此昨儿一朝解禁,立即便迫不及待地往飞龙村来寻阿浓了。 楚东篱放心不下,也带着大包小包跟了过来。阿浓起初没给他好脸色看,直至沈鸳解释楚东篱是误信了太医之言,以为沈鸳身子没问题方才叫她这么早怀孕,眼中的冷意这才渐渐退去。只是看着沈鸳消瘦了不少的脸,少女心里仍有些担忧,她抬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轻声叹道:“翠烟姐姐说我的情况很好,不会有事,三姐姐不必担忧,倒是你自己……” “我也没事,不然小翠儿能放我出来?”自被那太医坑过一回之后,楚东篱便再不轻信其他医者,都是请翠烟来看顾她的。沈鸳说完随意地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感慨道,“说来真是没有想到,我竟也有做母亲的一日。” 阿浓被她拍出的“啪啪”声响吓了一跳:“你轻点拍!” “没事儿,我总拍,他习惯了。”沈鸳说着往软塌上一瘫,还顺道晃荡了一下二郎腿,动作如从前在外为将时一般潇洒随意,半点儿没有寻常女子的细致柔和,看得阿浓眼角微抽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单看这身气质与这张脸,若说她家三姐姐即将为人父,怕是更有人信。 “你还总拍……”想到她方才说的话,阿浓嘴角又是一抽,刚要再说什么,楚东篱突然一身湿意地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我有点事情需马上回家一趟,约莫明后日回来,你好好地待在这里养胎,莫要乱跑。”叮嘱完这段时间憋狠了,总想往外跑的媳妇儿,这雌雄莫辩的美丽青年又转头对阿浓作揖道,“鸳儿便劳烦阿浓照顾了。” 因着秦时的原因,楚东篱从前唤阿浓嫂夫人,不过自与沈鸳成了亲,便开始嘚瑟地以“三姐夫”自居,直接随沈鸳唤起阿浓的小名了。至于秦时这位从前的“秦兄”,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妹夫”。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着急?外头雨下得这么大,不能等会儿再走吗?”沈鸳闻言一愣,继而皱着眉头坐起了身子。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多天,飞龙村外又都是蜿蜒山道,如此冒雨赶路,多有不便不说,还很危险。 想着方才收到的那封信,楚东篱没敢去看阿浓,只面色镇定地说道:“家中生意上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急,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沈鸳直觉有些不对劲,自成亲以来,楚东篱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对她直言相告,从未有过这般含糊其辞的时候……到底是夫妻,心思稍稍一转,她心里便浮现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 阿浓不了解楚东篱,但她了解,甚至可以说比楚东篱还要了解沈鸳,因此沈鸳虽马上就压下了心底因这猜测而起的惊骇,却还是被阿浓捕捉到了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异样。 少女生性聪慧,善于观察,见此顿时心中一动。 楚东篱早已坐稳楚家家主的位置,手下能人更是不少,这些年来他大多时候都只需坐在幕后发号施令,掌控大局,不必再亲自出马了。若只是寻常生意上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必要冒雨回去处理,除非…… 想到楚家一直在为淮东军提供粮草物资,阿浓自楚东篱匆匆进门后便无端加快了几分的心跳跳得越发地快了,她抬目看向楚东篱,努力保持镇定:“姐夫这般着急,可是北方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楚东篱想否认,但对上阿浓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便说不出骗人的话了,他迟疑片刻,点点头,说出了一半的真相:“刚刚收到的消息,樊林设计毁了联军大半粮草。” “若只是这样,姐夫方才为何含糊不说?”粮草等于将士们的性命,是以两军交战时互相在对方的粮草上作妖是常事,按理并无不可言说之处。 楚东篱为她的聪慧感到头疼,还没想好该怎么将这事儿绕过去,眼前少女已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秦时出了什么事?” *** 秦时确实是出了事。 自得到淮东军和晋军要联盟北伐的消息后,樊林便一直在想法子挑拨离间,坏破二者的联盟——他虽骄傲自负,不将只剩下人多一个优点的晋军放在眼里,可对贤名满天下的孟怀却是有几分忌惮的。再加上后来频繁在联军手中吃亏,见识到了二人联盟的厉害,更是打定主意要尽早毁掉二人的合作计划。 只是孟怀也好章晟也罢,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是以这大半年来樊林及其手下谋士再是智计百出,也一直没有真正得逞过。 可归根究底,孟章二人是因利益而结盟,内里的敌对关系只是暂时被压下,并没有就此消弭,这种关系表面看着牢靠,却并非固若金汤,一旦被敌人寻到真正的空子,立刻便会变得岌岌可危。 而此番秦时会出事,就是因为近来一直节节败退的樊林终于寻到了这样一个“空子”。他设下离间计使晋军中一位姓武的大将恨上秦时,引他在双方交战的时候背后放冷箭,试图趁机杀了这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战无不克,杀神之名越发响亮的青年。另外,他又使埋伏在两军中的奸细故意挑起双方将士的矛盾,诱使其中二人在对方的粮草中下巴豆粉——巴豆非毒,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想给看不顺眼的家伙一个教训罢了,可他们却不知,送到他们手上的“巴豆粉”其实是在毒水中泡过的。 秦时看似粗犷,实则行事谨慎,再加上身手异于常人,自然没有被那武将军偷袭成功,他会出事,是因为那批被下了毒的粮草。 倒不是中了毒——那日吃饭时他正好收到了阿浓派绿豆送来的家书,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而是为救因中毒而被围困的魏建冷暮等人遭到了三波敌人伏击,又有那武将军暗中阻挠援军前去相救,这才使得他力竭之后掉入附近悬崖下的滚滚长河,生死不明。 阿浓即将临盆,楚东篱不敢叫她知道这些,可少女聪慧,三言两语便猜到了大半实事,他心中为难,想要否认,又怕自己给不出答案她会胡思乱想,于身子更不好,最终只得半真半假地说出了秦时因战受伤之事。 他已经掩去青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这一部分,可阿浓一听,却还是脸色一下变得刷白,血色尽失。 楚东篱见此暗道不好,忙沉声安抚道:“你放心,他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 话还未完,便听阿浓抽着气摇头道:“我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要,要生了? 楚东篱和沈鸳皆是一呆,待反应过来,夫妻俩顿时齐齐蹦了起来,继而惊惶大叫道:“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科目三练习,教练带我去开山路了,弯来弯去的,好爽!【我果然长了一颗老司机的心】   ☆、第110章 第110章 经过三个时辰的努力, 阿浓生下了一个儿子。 大约是在母体中吃得好,小家伙虽然早了将近一个月落地, 看起来却和足月出生的孩子无甚区别, 白白胖胖很是健康。 阿浓高悬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想说什么,却因累极而无力, 就这么软软地昏睡了过去。 外头, 听闻他们母子平安的消息后, 在大堂里来回打转等了一下午的众人也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嫣然姐姐,我是不是, 是不是做叔叔了?”说话的是终于从焦虑中回过神, 激动得小脸一下红了起来的秦临。 闻声赶来的余嫣然闻言胡乱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同样兴奋地甩着辫子道:“是啊,阿临叔叔, 恭喜你,你有小侄儿了!嘿嘿嘿, 我也要做姨母啦!” 她和白羽虽成婚也已大半年, 但因白羽鲜少在家之故一直住在娘家,再加上本身又是个活泼天真的性子,因此说起话来还是一派的孩子气。 秦临眼睛发亮,再也忍不住拍手欢呼了起来:“我会好好保护他的!我,我还可以带他玩!教他练功!教他念书!” 众人皆乐开了,独独看出了楚东篱没有说实话的沈鸳有些笑不出来。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跟着余嫣然等人进去看了阿浓母子之后方才不着痕迹地拉着楚东篱回到客房,低声问道:“秦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东篱收起脸上的假笑,心中有片刻犹豫,但见沈鸳神色沉凝,显然已猜到几分,到底还是抹了一把脸,坦白道:“他……十多天前受伤失踪了,眼下生死不明。” “什么?!”纵然心里已有所猜测,沈鸳还是脸色大变,猛地抬起了头。 她身子才刚刚恢复正常,眼下尚不可太过激动,楚东篱赶忙俯身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片刻见她脸色好些了,方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道来。 “姐夫写信给我,一是要粮,二也是要我派些会水性又擅长搜寻的人手过去,继续寻找秦时的下落……”楚东篱说到这顿了一下,片刻复又低声叹道,“阿浓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这些事儿咱们就先不要告诉她了,秦时……不会容易这么死的,那家伙认真起来比鬼都凶,阎罗王轻易不敢收的。” 沈鸳死死地捏着拳头,眼睛微红,没有说话。 孟怀手下能人不少,这都十多天了还没找到人……秦时真的还活着吗? 她不敢去想别的可能性,更不敢去想阿浓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只能重重点头,好半晌才咬牙说道:“姓秦的若真敢就这样丢下阿浓母子而去,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他!” 看着急起来连“老子”都蹦出来了的媳妇儿,楚东篱想笑又想叹气,半晌才又道:“我会找到他的。” 秦时是他的朋友,也是沈鸳最在乎的妹妹的夫君,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到他。 *** 阿浓不知沈鸳和楚东篱决定暂时瞒着她秦时失踪的事儿,她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觉。许是太过疲惫,她一直没有真正醒来,连晚饭都是在半梦半醒中被人喂下的。 眼前一团漆黑,她一直睡一直睡,不知过了多久,这漆黑的景色才终于变成了梦境。 梦里秦时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初见时那种平凡的青色布衣,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落魄中带着几分潇洒。他没有从大门进来,而是翻了窗,轻手轻脚地往床边一摸,俯身便朝她亲来。 阿浓觉得自己好似已经睡着了,又好似没有睡着,反正无论如何,总归是被他亲了个正着。 “宝贝儿,有没有想我?” 亲完之后他摩挲着她的唇笑了起来,嘴角弯弯,声音低哑,一双幽深的眸子亮得如同夜空的星子,璀璨逼人。 阿浓没有说话,她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张不开嘴,直到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他一点一点消融在朦胧的夜色中,她方才心中一慌,急急地探出手低叫了一声:“别走!” 别走,秦时,别走。 秦时好像走了,又好像没走,恍惚中,阿浓听到了他沉沉低笑的声音:“好,不走,你……” “哇——” 骤然响起的响亮哭声打断了秦时接下来的话,也拨开了阿浓眼前的迷雾。一个激灵之后,她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了起来。 孩子! “莫哭……”她睁开沉重而酸涩的眼睛,下意识向着大床内侧摸去,然而刚一动,便发现床边压着一个人。 纵然月光清浅,然他逆着光,阿浓乍看之下看不清他的脸,可这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 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许久方才张了张嘴,挤出几个略微颤抖的字:“秦……秦时?!” 高大的青年没有吭声,只是浑身僵硬地偏头看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如同一座石像。 正好这时睡在外间的玉竹闻声起来了,阿浓忙让她将屋里的油灯点上。 玉竹照做,谁想屋里火光刚一亮起,便看见了床边多出来的人,顿时吓了一大跳:“姑,姑爷?!您……您是何时回来的?!” 玉竹也看到了,她不是在做梦!阿浓眼圈猛地红了起来,心中瞬间叫不可思议与欢喜填满,再不复下午时的惊惶。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话还未完,便见秦时盯着床里头那小小一团,如同梦游一般问道:“啊,这……这哪儿来的?” 阿浓顿时哑然,还没问答,玉竹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姑爷,这是小少爷,您的长子,咱们姑娘今天下午刚生的!” 秦时沉默,直到方才哭声渐弱的小团子又“哇”地一声提高了声音,这青年方才如梦惊醒一般,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咳,怎么,怎么这么快就……不是还有二十多日吗?” 他边说边看阿浓的肚子,见那本该鼓鼓的腹部果真已经变得平坦,不由又呆滞了一下。 真,真生了啊? 阿浓睡了许久,这会儿精神已经好了一些,见他面色变换不停,一副难得一见的蠢样,顿时泪意散去,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嗯,提早了些。” 说到这,难免便想起了自己会早产的原因,少女心头一跳,撑着身子就要坐起:“你怎么这时回来了?三姐夫说你受伤了,快叫我看看我都伤哪儿了……” 秦时见此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受伤,没受伤,别担心!”借着火光,秦时终于看清了阿浓的脸色有多难看,心尖一颤,青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对不住,我该早点回来的。” 想着白日里听到他受伤时的心情,阿浓鼻尖一酸,顿时顾不得问其他了,只飞快地摇摇头,将脑袋埋在了他颈窝里:“只要你平安无事便好。” 只要你能平安健康,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都不要紧。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秦时飘忽不定的心一下落到了实处,他收紧双臂,低头轻吻着她的头发,带些遗憾道:“若能早点回来,便可以看着这小家伙出生了。还有你……疼不疼?” 他若真的早点回来,她也许就不会早产了,阿浓再次摇头,压下那股子莫名想要落泪的冲动:“有点儿疼,不过没疼多久,一切都很顺利。” “真的?” “真的。” 秦时这才彻底舒出一口气,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蛋:“辛苦你了。” 玉竹正在一旁给小团子换尿布,阿浓有点儿不好意思,往一旁偏了偏头,低声说道:“是个儿子,你要抱抱他吗?” 秦时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有点不敢接过这软绵绵白嫩嫩,仿佛大力一点就会伤到他的小团子,遂轻咳了一声道:“都说抱孙不抱子……” “哇——”不知是不是巧合,本来换好尿布之后就不哭了的小团子一听这话,顿时又嚎了起来。 秦时:“……” 阿浓心疼了,顾不上其他,赶忙将他从玉竹手里接过,柔声安抚道:“团团莫伤心,娘亲疼你呢!” 秦时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团团?” 新手娘亲看着怀里还有些皱巴巴的儿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他这小小一团,不若就以此为小名吧。” “……好。”秦时说完,犹豫片刻,到底是伸出了手,“我抱抱?” 阿浓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不是说抱孙不抱子?” 秦时叹气:“我只是怕自己抱不好会弄伤他……” “啊,”阿浓一顿,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教你?” 昏黄的光晕下,她抱着孩儿垂首而笑的模样如同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隽永地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秦时目光深深地看着母子俩,也跟着笑了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才不会一直虐阿时哥哥呢!毕竟我不是那样的亲妈!【端庄乖巧.ipg】 ps:难得早更一次,忍不住捧心流泪,不容易啊!   ☆、第111章 第111章 看着平地冒出来的秦时, 一晚没睡好的楚东篱和沈鸳皆十分震惊,不过听完他的解释, 这震惊又变成了佩服和某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原来这青年当日会掉崖落水不是被逼的, 而是故意设计好的。包括之前的受伤,后来的失踪,全都是蒙骗敌人的计策。 至于原因…… 两军不过是暂时因利益而结盟, 说到底还是仇人, 因此联盟初期还好, 大家都忙着打击悍勇的敌人,没那么多精力想其他的, 可随着樊林的节节败退, 双方的心思便各自分散了开来,再加上随着地盘划分等问题的到来,这藏在内里的矛盾便一点一点暴露了出来。 纵然孟怀和章晟都知道眼下樊林势力还未除尽, 不宜过早彼此争锋,以免给敌方可趁之机, 但却耐不住双方手下人心浮动。 正好这个时候, 白羽意外发现章晟麾下的武将军似有不对,他将此事告诉了孟怀和秦时,三人一番密谈,最终决定将计就计。这样做,一来能借此机会将樊林安插在淮东军中别有用心的探子一一拔除;二来也能使晋军得意放松,为樊林落败后从其手中抢得另一半江北地盘做准备。 一箭双雕,好计谋。阿浓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担忧:“既要隐匿行踪,怎么又千里迢迢赶回来了呢?万一路上被人看见或是消息走漏,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洛州城乃是孟怀的大本营,章晟定没少往这里派探子。秦时作为孟怀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和飞龙村。 没说自己选择回家主要是怕她听到传闻后担忧害怕,秦时只笑笑道:“眼下离北方战事彻底结束还有一段时日,我总不能一直流浪在外。再者外头眼睛太多,也没有比家里更安全的地方。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 他这般胸有成竹,显然是早已安排妥当,阿浓想了想,到底没有再问,只点头道:“那就好。” 本以为要天下大定他才能重新回到她身边,哪知中间出了这样的事,竟叫他们意外多得了许多相处的时间。 阿浓不由对想出此计划的白羽心生感激,然而听秦时说起白羽对他能够回家陪媳妇儿,自己却不能这事儿有多哀怨之后,这感激便又变成了好笑。 虽未亲眼看见,她却也能想象得到白羽抖着肥肉哼哼唧唧的模样。 看着阿浓的笑容,沈鸳彻底放下了心,她懒洋洋地托着腮,有些好奇地问道:“此计虽好,但若是一直寻不到尸体,对方怕是不会信吧?可如果找尸体冒充,便要发丧,到时候……” 楚东篱笑着打断了她:“如果我没猜错,姐夫他们不仅不会找尸体冒充,反而还会一口咬死他没死。” 沈鸳一听这话便反应了过来:“也是,你是联军主帅,又是王爷麾下猛将,真要承认你出了事,必定会影响军心,助长敌军气焰。” 秦时弯唇:“嗯,所以‘身受重伤,需要静养’的我眼下应该已经被他们找回去了。至于章晟和樊林信不信……他们的探子应该会给他们送上满意的答案。” 阿浓听到这里也是完全明白了。若孟怀直接放话说秦时已经战死,以樊林和章晟的多疑,必定不肯轻易相信,反倒是从这样遮遮掩掩,半真半假中辛苦查到的消息,可信度更高一些。 “也不知事后那两人脸色会有多难看。”楚东篱幸灾乐祸地说完便目光一闪,转头对沈鸳笑道,“为防万一,咱们一会儿便启程回家吧?虽说村外防护严密,但进出的外人多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媳妇儿一见到妹妹眼里就没有他了,还是赶紧把她带回家的好! 沈鸳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纵然飞龙村早已被秦时再三清理过,但楚东篱的身份摆在那,他们夫妻若还住在这里,难免会引得手下走动,虽说能跟着他们进到这里来的肯定都是楚东篱的心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应该谨慎些好。 *** 吃过午饭,沈鸳和楚东篱便麻溜地走了。秦时秘密地唤来留在村中的几个心腹,这样那样叮嘱了他们一番之后,这便回家搂着媳妇儿逗儿子去了。 喜不自禁的秦临和秦母也挤进了屋子,一家人难得团聚,气氛极是温馨。 此后接近两个月,秦时一直没有出家门,若不是几只豆子总来回传信,阿浓几乎都要忘记他还有重任在身的事儿了。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这日吃过晚饭后,秦时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信后他将手中的团团递给玉竹,示意她带着儿子下去,随即便将阿浓打横抱起轻扔到了床上。 阿浓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刚想说什么,便被某只憋了许久的大灰狼用力堵住了唇。 因生产之故,二人已许久未有亲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解禁之时,却又不得不分别了,秦时心里憋屈,自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阿浓被他欺负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想到他马上又要离家,到底还是咬着唇忍了下来。 这一折腾便是一整晚。 翌日清早,吃饱喝足后心情大好的青年心虚地亲了亲脸色憔悴的媳妇,又伏低做小地哄了她一番,这便逃也似的出发了,瞧那模样,显然是自知昨晚太过,恐挨揍呢。 阿浓看着他的背影,想笑又觉得鼻酸,却到底没有头一回送他出门时那么难过了。 她相信,无论何时他都会记得平安回来的。 *** 秦时离家一个半月后,北边传来了江北军大败,樊林自尽于城墙之上的消息。阿浓抱着团团望向蜀中的方向,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 表哥,姨母,你们可以安息了。 又过一月,北伐联军反目成仇,为夺江北之地刀刃相向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同时暗中传闻早已战死三月有余的淮东大将秦时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助孟怀拿下了整个江北的消息也如春风一般在各地蔓延了开来。 “爹爹是不是很厉害?团团长大也要和爹爹一样厉害,嗯?”这回阿浓望的是北方,脸上没有泪,只有笑。 秦临站在她身边,双拳紧握,小脸激动得通红,一双墨玉般漂亮的眼睛又大又亮,燃烧着少年热血。 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和哥哥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秦母脸上则满是欣慰,她温柔地拍着大胖孙子的后背,问阿浓:“阿时可有说何时回来?” 阿浓点头笑答:“约莫二十来天便可到家。” “好,好,快了!”秦母欢喜地点头,只是片刻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地叹道,“可惜不是彻底的结束。” 是啊,可惜不是彻底的结束。阿浓脸上笑意也是微微一顿。不过想到此番双方伤亡皆不小,已彼此默认暂时休战一段时日,少女心里又舒服了些。 至少将士们和百姓们都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而其他的…… 占下整个江北之后,大晋大半江山已落入孟怀之手,再看其他方面,章晟也都略处于劣势,如此一算,孟怀一统天下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想到这里,阿浓有片刻沉默,不过最终还是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 大军凯旋这日,洛州城门口挤满了欢喜鼓舞的百姓们。街道两侧的酒楼客栈也坐满了想要一睹将士们英勇之姿的夫人小姐们。 里头就有阿浓。 她本是不喜外出的性子,但叫文妍这个叽叽喳喳爱凑热闹的小表妹一撺掇,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她确实还没有见过秦时戎装骑在马上的模样…… 又见秦临也满眼渴望想要去看一看的样子,阿浓到底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出发前,她突然神差鬼使地回屋换上了一身青碧色的新罗裙,并细细地画了一个淡妆,精心地挽了发髻。 待一切收拾完毕,她不由看着铜镜中异常清艳的自己红了脸。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阿浓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却并无后悔的感觉,听见外头文妍已经在催促,少女抿唇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此番两军联盟北伐,孟怀并没有叫上文家人,毕竟这文家人是他刚从章晟那里挖来的,就这么大刺刺带过去,太打对方的脸了。是以文妍来找阿浓,文熙也跟她一起来了。 见到难得盛装打扮的阿浓,少年先是害羞,后是心酸:仙女儿一般的表妹,就这么便宜那个秦时那个莽夫了!生气!太叫人生气了! 倒是文妍忍不住挤眉弄眼地打趣道:“一会儿表姐夫看见表姐这模样,定眼睛都要看直咯!” 阿浓面容发热却不显,只伸手捏捏她肉呼呼的脸道:“走吧。” 文妍嘻嘻直笑,拉着阿浓和秦临上了马车——秦母年纪大了不爱拥挤,更喜欢在家里逗孙子,是以众人并未勉强。至于文安,他则是有事要忙,也没有来凑这个热闹。 文妍早已请文熙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定好了沿街靠窗的雅间,只是四人去的有点早,吃了点东西又聊了好一会儿,楼下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还不来呢?” 秦临眼巴巴贴在窗口不肯离开的模样逗笑了众人,文妍晃着腿,老气横秋道:“年轻人,有点耐心。” 阿浓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要说什么,便见这圆滚滚的小姑娘脸一红,有点儿羞涩地凑过来与她咬耳朵,“表姐,我,方才茶水喝多了,有点儿想那个啥,你去不去?要是去,咱们一起呀!” 阿浓方才也喝了不少茶水,便点点头与她一同出了屋。谁想刚走到茅房门口,外头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大军到了!”文妍眼睛一亮,顿时顾不得其他就拉着阿浓往回跑,谁想就在这时,一旁的的假山后突然冲出来两个做酒楼侍者打扮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帕子捂住了两人的口鼻。 那帕子上香味刺鼻,显然是抹了强效迷药,阿浓刚挣扎了两下便觉眼前一黑,意识尽失。 作者有话要说:  (⊙v⊙)   ☆、第112章 第112章 阿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地躺在一辆普通的马车里。 马车还算宽敞, 除了她和仍处在昏迷中的文妍,门口处还坐着一个面容平凡, 身着紫衣, 腰间佩着一把弯刀的女子。见她醒来,那紫衣女子简单地向她行了个礼,继而问道:“夫人醒了, 可要先吃点东西?” 她的言行举止比寻常女子利落许多, 又随身带着武器, 显然是个会武艺的。阿浓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只尝试着动了动发软的四肢…… 几乎动弹不得。 少女心底蓦地一沉, 半晌方才淡淡说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吃?” 果然,哪怕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声音, 说出口的话还是微弱如低喃,阿浓垂下长睫, 周身一阵冷意。 对方如此处心积虑, 此劫怕是难以逃开了。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夫人若不嫌弃,便由紫霜来伺候您用膳。” 阿浓抬目看她,眼神冷冽:“我若是嫌弃呢?” 那名唤紫霜的女子似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小小顿了一下才摇头道:“外头皆是男儿,夫人纵是嫌弃,怕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了。” 听出了这话里暗藏的警告之意,阿浓没有再说话,只偏头看向了斑驳树影匆匆闪过的窗外。 她和表妹突然失踪,五表哥和阿临定要吓坏了,还有秦时,她到底没能看到他凯旋而归的样子…… 心中长长一叹,少女闭上眼,许久方才开口道:“拿过来吧。” 见她竟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紫霜有些讶异,但转念想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自己是谁派来的,抓她有什么目的,那诧异便又变成了若有所思。 她是已经猜到了吧。 猜到了自己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而来,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蜀中邱州,也猜到了自己到达邱州之后面临的会是什么。 倒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惜却嫁给了一个反贼,紫霜暗暗摇头,从包袱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糕点和水递了过去:“夫人请。” *** 邱州位于蜀中腹地,是蜀中地区最大的一个州,据闻繁华不亚于京都。永兴帝当日弃京南逃之后便一直住在邱州的行宫里,后来永兴帝驾崩,继位的永和帝也没有带着众大臣们挪地方,因此说起来邱州也算得上是大晋的另一个都城了。 然而许是晋军在北伐之战中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已经传开,邱州城里的气氛并没有往日那么和谐,来往的百姓们面上多少都带了一丝忧色,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另一波大战而忧心。 而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阿浓见到了章晟。 “好久不见了,阿浓。”青年白衣翩然,面容斯文依旧,只是脸上已不见旧日明朗——尽管他笑得很是温柔,可阿浓感受到的,却只有一种伴随越发壮大的野心而生出的阴鸷冷酷。 这个人,果真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章晟。 进入邱州之后便恢复了力气的少女神色淡漠地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章晟对她的冷待不以为意,只轻轻笑了一下,如从前一般好脾气地说道:“生气了?抱歉,用这样的法子请你来是我做的不对,可我实在是想见你……” “你抓我来,难道不是为了除去秦时,断孟怀臂膀吗?”这话阿浓听得很不舒服,只得出言打断了他。 她虽看着矜傲冷淡,但脾气一向是温和随意的,章晟从未见过她这般尖锐的样子,他定定地看着她,心下仿佛叫什么一只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生出了一种陌生而新奇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征服她,改变她。 “你变了许多,不过还是如我记忆中一样好看……” 见他答非所问的同时竟突然朝自己靠近,阿浓心中一惊,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与冷意。 “你要做什么?” “对不住,我只是……”章晟蓦然回神,顿住了身子,没有再靠前,“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他说着苦笑了一下,声音变得低落,“或许你不愿相信,可是阿浓,我一直未有忘记过你,一直。” 阿浓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我已嫁秦时为妻,此生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不,你本该是我的妻子。”章晟抬起头,笑容不变,眼底却有冷光在闪烁,“是韩芊芊和秦时生生拆散了我们。” “事实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何必再多作狡辩?”阿浓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只握紧了袖子里藏着的那根之前趁人不备时从头上拔下的尖锐发簪,凝声说道,“你把我表妹带到哪里去了?我要见她。” 此处非东宫,而是一处寻常宅院,早上紫霜将她和文妍带进院子之后便和另外一个丫鬟将她们分了开来。 “罢,你不想听,我便不说。只是阿浓,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你以后自会知道。至于那文家的小丫头……”章晟沉默片刻,轻轻笑了起来,“她是文家人,她的父兄背叛了我,你觉得她现在应该在哪里呢?” “别伤害她,不然你会连我这个筹码一起失去。”后背猛地蹿上一阵寒意,阿浓下颌收紧,袖子一动便拿出了那支尾部尖锐的发簪抵在了细嫩的脖子上,“你若是不信,大可以一赌。” 章晟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又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如水:“阿浓,她只是你表妹,你不会为她丢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阿浓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腕猛地一用力。 “住手!”看着她白嫩脖颈间涌出的那丝血色,章晟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眼神倔强而冷冽的女子,半晌方才无奈而宠溺地叹了一声道,“你是吃定了我舍不得叫你受伤……罢了,不过一个小丫头,我叫人把她给你送回来便是。” 那一脸的情深无悔,看着颇叫人动容,可阿浓看在眼中却只觉得荒唐可笑,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又淡淡道:“我想和表妹一起去给表姨母请安。” *** 眼前这个章晟和从前她认识的那个章晟差得太多,阿浓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只能带着文妍往从前的安王妃,如今的皇后娘娘身边躲。 皇后自来疼她,就算如今立场不同,想来多少也会顾念着些旧日的情分。 章晟不知是真的舍不得她伤害自己还是有别的考虑,总之是答应了下来,且后来皇后提出要留阿浓和文妍在行宫里小住的时候也没有表示反对。 不用再整日对着他,阿浓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日一别,未曾想今朝再相逢,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皇后的叹息声让阿浓心中有些发酸,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流云,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呢,世事无常,凡人无法预测。” 皇后叹了口气,儿子野心太重,丈夫因他对先帝一家的狠辣之举心生芥蒂,至今未曾消除,她夹在其中两边为难,竟还没有从前在安王府时一半轻松。只是她心里也知道,事已至此,不管愿不愿意,她和丈夫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回不了头了,遂这美貌华贵的妇人叹完气之后便强迫自己硬起了心肠。 “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好孩子,走,陪本宫去花园里赏花去。” 她半句不问她的丈夫孩子,也半点没有放她走的意思,这就叫阿浓明白,哪怕章晟做了再多错事,皇后也是会坚定不移护着他的。 因为那是她的孩子。 阿浓并不怪皇后,只是心中的叹息怎么都止不住。 章晟有个好母亲,可惜他母亲没有个好儿子。 *** 阿浓被困于行宫,因此并不知道她和文妍在陪着皇后逛花园的时候,章晟正在吩咐手下加强行宫周围的防御,并设下了重重陷阱,等着秦时自投罗网。 阿浓猜得没错,他抓她回来有一半原因是出于所谓“喜欢”,但更多的却还是想借此除去秦时这个强敌,斩断淮东王孟怀最好使的一条臂膀,顺便报痛失江北一半领土之仇,消一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殿下,那姓秦的当真会来吗?”有属下见他十分看重此事,心中有些疑惑,“他既已知道是咱们抓的季姑娘,定然也能猜得到咱们会怎么对付他,这……纵然他看重季姑娘,可与自己的性命相比,是不是……” 章晟微微一笑,目光森冷,神色愉悦:“我派人给他送信了,他一定会来。”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当然,若他真的出于别的考虑不肯前来犯险,那也无妨,他还准备了不少后招等着他。 总之这一回,他是要定了秦时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回来了,十分十分抱歉,因为马上就要考科目三和科目四了,这几天时间非常紧迫,所以更新得不大稳定。本来按计划我是准备白天去练车,晚上回来熬夜码字的,可是大花貌似有点高估自己,从早到晚练了一天车之后,回来脑子已经乱成了狗,根本没法思考,所以时速特别虐QUQ 然后还有一个事情就是,下周男票爸爸妈妈要千里迢迢来我家和我爹娘会面了,所以咳咳,下周应该会超级忙…… 综上所述,宝宝们,接下来几天我暂时只能隔日更了(如果能写出来就尽量写),非常抱歉,待我考完试解决完人生大事再重新撸起可好?求谅解求不抛弃呀,嘤嘤嘤~   ☆、第113章 第113章 翌日。 “殿下, 那秦时果真是来了!只是……” 彼时章晟正在书房里作画,闻言没有抬头, 只看着画上的清丽女子满意地勾了一下唇:“只是什么?” 他问得漫不经心, 显然并不觉得意外,那前来禀报的年轻将军却是双眉紧皱,神色有些肃然:“他并非暗中前来, 而是以奉淮东王之令来为圣上贺生为由声势浩大地出现。与他一同前来的是孟怀账下的军师白羽, 另外, 我瞧着他身边那些护卫也有些不同寻常,应该是出自玄英卫……” 手中画笔猛地一顿, 女子额间便多出了一滴墨痕, 章晟笑意微收,半晌方才重新动笔,顺着那滴墨痕的弧度缓缓勾出几条细线。 勾勒, 上色,不过一会儿, 画上女子的眉心之处便多了一枚精致的梅花状额坠。细细凝视了画上这更添清艳的美人片刻, 章晟终于放下手中画笔,转头朝那年轻将军看去:“去把几位先生请来。” “是!”那年轻将军很快领命而去,章晟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彻底消失无踪。 贺寿? 距离他父皇寿辰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么早前来,贺哪门子寿?不过是仗着他短时间内不敢再轻易与孟怀开战,以此作为威胁罢了。 “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秦时,本宫到底还是小看了他,不过阿浓……”轻轻抚摸着画上美人的脸,外表斯文的青年冷冷一笑,低喃道,“生不如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你说是不是?” *** 秦时一行人刚进邱州城便被章晟派去的人接到了城中驿馆住下。接待他们的人是章晟的心腹大将巴恒和手下第一谋士林风。二人心中骂了一路娘,表面上却十分客气,不仅给秦时一行人安排了最好的房间,送上了最好吃的食物,还贴心地安排了诸多娱乐活动,以示待客之友好。 孟怀起兵造反,于他们而言本是该诛九族的反贼,可形势比人强,人家现在已占领了大晋大半领土,手下兵马虽也在此前北伐之战中受了损耗,需要休养生息,可比本就国库空虚,眼下又大败了一场的他们却还是要好上不少的。所以哪怕这会儿再想要秦时的命,章晟也不能再如之前计划的那般在自己的地盘上对他出手,否则人家千里迢迢,诚心诚意地带着珍贵礼物来给你老子祝寿,你却让他在你家门口出了事,这岂不是明摆着打他背后的淮东王的脸,想要继续打仗吗? 眼下大晋根本没有一举将淮东拿下的实力,纵然心知孟怀是个爱惜手下兵将之人,按理来说不会为了秦时一人马上继续开战,可这到底是个没准数的事儿。而哪怕只有半点风险,他们也不能冒——以卵击石,纵然对方如今也只是颗小碎石,最终毁坏的也一定是卵。 不过他们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只要那个计划成功……呵。 “有劳费心,天色已晚,秦某便不多留二位了,好走。” 看着眼前这笑容爽朗,眼神平静的青年,巴恒和林风回过神,心中皆是警惕不已。 这人此行分明是为了季姑娘而来,可自方才进城以来,他却半句都没有提起过季姑娘,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焦急愤怒,仿佛媳妇儿根本没丢,正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一般,他们眼睛都快瞪突出来了,也没能看透他哪怕一丁点儿的心思……这等城府与心思实在是非一般人能有,莫怪所有与他交过手的人都这般忌惮他。 心中这么想着,二人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又与秦时一行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便告辞离去了。 “哥哥,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说话的是秦临,因那日阿浓和文妍是在他和文熙眼皮子底下被抓的,小少年心里自责得厉害,非要跟着众人一起来救嫂嫂。秦时拗不过他,便只好将他带了过来。 另外文熙本也是要跟来的,只是他乃文家人,这等情况下大刺刺带着他这个“叛贼”前来,有打脸嫌疑,不大合适,所以文安将他拘在了家里。 “按计划行事。”巴恒和林风一走,秦时脸上那层笑意便如同面皮一样剥落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底如同藏了两大块寒冰,散发着骇人的冷意。 虽然恨不得马上便动身去救阿浓,但秦临还是忍耐地点了点头。又想到家中忧心忡忡无法入睡的秦母和因看不见母亲而哭嚎不止的团团,少年用力握紧了双手,微红的眼睛里透出凶狠之意。 胆敢伤害他的亲人,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月亮爬上柳梢头,夜幕彻底降临。 待所有人都睡熟之后,一道高大的黑影从驿站的某个房间中悄然跃出,一路朝着行宫而去。章晟派来躲在盯梢的暗卫们见此对视一眼,立即腾出一半的人手跟了上去。因知道章晟已在行宫四周埋好陷阱,他们倒也不紧张,只安静地监视着前头那黑影的动向。 黑衣人身手极好,行事也很谨慎,一发现情况不对便能很快退回,遂这一晚上下来,那些对寻常人来说避无可避的陷阱竟一个都没能伤到他。众暗卫见此有些失望,但也没觉得太意外——这秦时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攻无不克,素有战神之称,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对付的呢? “继续盯着便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翌日听完汇报的章晟也没有讶异,只微微一笑,起了身往行宫而去。 那暗卫不知他的计划,心中有些讶异,待他走了之后忍不住问同伴:“那秦时纵然眼下闯不进去行宫,可时间一久,没准哪日便会被他寻到破绽,这……你说殿下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好似是有别的计划,过几天应该就知道了。”同伴年纪大些,说完又叮嘱道,“咱们只管按主子吩咐行事就行,其他的莫要多问。” “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科三考试,然后昨晚做梦梦到一辆违规行驶的车坑了我,大家都安慰我梦是相反的,结果…… 发生了和梦里场景一毛一样的事情:) 感觉到了一种神秘力量在觉醒,我可能是个假地球人:) 哦还有,第二次机会车坏了,所有开这辆车的考生都被坑了……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了霉运的力量【突然笑死.jpg】 另外今天卡文卡了五个小时,所以只能先更这么多了,明天尽量更!爱你们=3=   ☆、第114章 第114章 章晟进宫之后先去见了永和帝。 永和帝刚下早朝回来, 正坐在御书房的案桌前闭目养神。许是政务繁忙,也许是心态原因, 他瞧着比从前在安王府苍老了不少, 纵然龙袍加身,头戴冠冕,也无法化开眉宇间那抹绕结的郁气。 “儿臣见过父皇。” 听到来人的动静, 永和帝没有睁眼, 只淡淡道:“何事?” 章晟微顿, 垂目将秦时等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永和帝听完沉默了片刻,半晌才无甚表情地说道:“此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不必再来与我禀报。” 多少人对这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皇位梦寐以求, 怎么到了他爹这儿……章晟真的不是很明白永和帝在想什么,不过自当年秦时派人将先帝和先太子的死因告知永和帝,致使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之后, 两人之间便落了心结,这么长时间过去, 章晟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淡陌生的相处模式, 遂这会儿也只恭敬应下,转身退下往后宫去了。 他走得干脆,却不知永和帝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有多么黯然。 身为皇家子弟,亲身经历过两次夺嫡之乱,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高高在上的帝王过得有多孤独,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华丽的宝座下布满了多少荆棘,洒满了多少鲜血,所以哪怕离皇位再近,他也从未真正对其动过心,可谁想他这儿子却…… 罢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盼他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永和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略带烦躁地端起案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乃是武人出身,独爱喝酒,不爱品茶,因此眼下虽是在御书房里,宫人们却还是第一时间为他准备了美酒。 “陛下可要再来一杯?”耳畔突然响起的柔媚嗓音让永和帝愣了一下,他抬头,见是个肤白貌美,身姿窈窕,面容有几分眼熟的宫女,顿时便皱了一下眉,然而呵斥的话还没有出口,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火热的冲动。 “陛下?” 声如黄鹂,清脆灵动,面容桃花,昳丽动人,端得是俏丽无双,永和帝眼神恍惚地盯着这宫女,呼吸渐渐急促,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一旁的小榻走去。 “蓉蓉……” “嗯?” 看着帝王脸上那个久违的轻快笑容,那宫女红着脸应了一声,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缠了上去。 她不叫蓉蓉,可她会成为这宫里第二个蓉蓉。 *** 与此同时,凤起宫。 “秦时来了,如今人就在邱州城里。” 没想到会从章晟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阿浓心口猛地一跳,欲迈出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你想见他吗?” 双手一下子握紧,少女稳了稳心神,片刻才抬目问道:“你会让我见他吗?” “只要你想。”章晟目光温柔,说完轻叹了口气,“我不想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样子。” 阿浓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文妍见不得他这副深情模样,皱着鼻子轻哼道:“太子殿下若当真这么喜欢表姐,就应该放她走,这才是真正能让她展演欢笑的事情呢!” 章晟对她恍若未见,只继续看着阿浓道:“他是叛军大将,我为大晋储君,在这种双方势必要有一战的状态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你走,否则无法对臣民们交代。但叫你们见上一面,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阿浓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了,但她看着章晟,看着他眼底那片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阴影,到底还是死死地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章晟摇摇头,自嘲一笑:“放心吧,他此番是以奉孟怀之令为父皇贺寿为由前来,我就是再想趁机杀了他,眼下也只能忍着。” 阿浓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只是不能杀不代表不可以伤,况这世上有的是让人出了蜀中之后再发作的慢性毒.药…… 想到这里,少女心中微顿,然而转念一想,章晟是一定会对秦时出手的,自己如今处境被动,就算不肯配合,他也必定会另寻机会对付秦时。这样算起来,倒还不如趁此机会与秦时见上一面,也好叫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大致有个数。幸运的话,也许还能找到脱困的突破口也不一定。至于秦时…… 阿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他不是那种没有把握随意冒险的人,她相信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明日我会安排他进宫。” 见阿浓最终还是点了头,章晟目光微闪,面上却露出了几分忍耐和叹息,正欲再说点什么,皇后从内殿出来了。 她昨晚没睡好,今日起得晚了些,还是方才听到阿浓和章晟来给她请安了这才叫人伺候着起了身。看见儿子脸上隐忍黯淡的神色,皇后满心无奈又有些不忍。 若是……若是当时没有退婚,若是那个秦时没有出现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若是。 *** 阿浓和文妍给皇后请过安之后便告辞往眼下暂住的偏殿而去。 路上,文妍仰着圆圆的脸蛋,声音极低地问阿浓:“表姐,你说这个姓章的坏蛋到底想做什么呢?他突然变得这样好心,我这心里头有点害怕呀!” 阿浓扫了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紫霜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含在口中说道:“不管他想做什么,咱们提前做好准备便是。” “可是怎么准备呢?你那支发簪连同身上稍稍尖利些的东西都被紫霜拿走了。”文妍年纪不大却是个聪慧机灵的,阿浓一说她便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明白归明白,眼下这紫霜一天到晚贴身不离地跟在身后,她们根本没法避开她做点什么。 阿浓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勾出几许锐利的锋芒,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拉过文妍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掌心里写下了“树枝”二字,同时面上状似随意地看向路边的花丛,淡淡说道:“这花儿开得倒是不错。” 文妍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眨了眨眼,放大声音接话道:“确实很好看,要不咱们折几枝回去插花瓶里赏玩吧?” 阿浓无所谓地点点头:“也好。” “嗯!”文妍眼睛一弯,但随即便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紫霜,撇着嘴巴轻哼道:“别的东西不可以碰,折几枝花儿把玩总无妨吧?” 阿浓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很,文妍虽有些身手却也是个三脚猫,几根树枝在她们手中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紫霜自然不会反对,这会儿便只笑笑道:“姑娘请便。” 文妍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拉着阿浓往花丛中间走去。 *** 月落日升,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章晟没有食言,这日早上阿浓果真见到了秦时,只是大概是顾忌秦时的伸手,怕靠得太近他会直接冲上来抢人,两人被安排在两处隔岸相对的水榭里,只能隔着花园里的小湖泊遥望交谈。 阿浓心中失望,但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亭子里的青年,想说什么,眼睛却先红了起来。 一别多日,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又坑娘的太子殿下跟大家问好(⊙v⊙) ps:明天不更,后天尽量更。   ☆、第115章 第115章 被阿浓微红的双眼一看, 秦时的心顿时拧了起来。他握拳压下心头几欲喷发的杀意,目光怜惜而急切地看着她:“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 阿浓的眼泪顿时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仿佛叫什么堵住了一般, 怎么都吐不出话来。 她想她骨子里还是娇气的, 无人疼她的时候不显, 一旦有人疼了,便就丁点大的委屈都受不住了。阿浓这么想着, 心头越发酸软, 然而这种有人能够包容她一切悲喜苦笑的感觉实在很好,纵然忍不住哭泣,她的心里也是安稳沉静的。 秦时却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的眼中只看到了她的泪。 这是他放在心尖尖疼宠着的姑娘,可如今却叫人欺负成了这样……青年双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了起来, 眼底似结了千丈寒冰。 这笔账, 他迟早会从章晟身上加倍讨回来。 “我……我没事。”过了一小会儿,阿浓终于缓过了那股劲儿,她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脸,半晌方才声音微哑地继续说道,“我就是……就是……” 就是想眼前这人了,就是想回家了吧。不远处楼阁上的章晟目光晦暗不明地低头抿了一口茶。 “殿下既想断了季姑娘和这秦时之间的关系,何不直接给她下忘忧散,使她彻底忘记过……”问话的是巴恒,只是还没问完,便被身边的林风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话等你救出千毒子再来问本宫。” 章晟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 对哦,千毒洞被毁,千毒子连带着他研制出来的那些药一起失踪落入了孟怀手中,他们如今手里根本没有那能使人忘记一切的忘忧散……咳,巴恒头皮一紧,忙低头请罪。 章晟没有与他计较,只是看着楼下纵然遥遥相望,彼此间的情意却好像怎么都无法割断的二人,眼神越发阴鸷了几分。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秦时,若不是他,阿浓不会离开安王府,孟怀不会占去整个江北,他也至于落到如今这处处受人掣肘的狼狈境地…… 秦时,呵,他一定要死。 噗通! 刚这么想着,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章晟低头一看,眸子猛地缩紧了。 阿浓!她竟趁人不备奋力跳进了那小湖里! “殿下莫急,紫霜已经下水去制止季姑娘了!” 章晟紧紧盯着湖里刚碰到秦时便被紫霜搂住腰带了回去的阿浓,见她神色慌乱,只愤怒低吼着叫紫霜放开,并没有与秦时有其他接触,阴沉的神色这才稍有好转。 而秦时…… “秦将军留步,否则我们就只能放箭了。” 看着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的银色箭头,秦时不得不放弃追上去抢回阿浓的打算。他脸色阴沉如水,冷冷地朝章晟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反身飞回到凉亭里。 “秦时……”对面阿浓哭着喊了一声。 看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妻子,秦时心疼极了,然而此情此景……青年咬牙,最终说了一句“快回去换衣服,过两日我便来接你”就跟着上前“请”他离开的人走了。 阿浓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捏紧了将手中的小玉瓶子。 她就知道他会明白她的意思。 *** 秦时被人“请”着去换了衣裳。 换完衣裳之后,章晟来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阿浓?” 看着眼前面色阴沉,再无法保持寻常镇定的青年,章晟没有立即回答,只笑着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又使宫女沏来热茶,这才慢条斯理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将军何必心急,你我何不边喝茶边谈?” 秦时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坐了下来。 “尝尝这上等的乌夜茶?” 秦时目光落在那澄澈的茶水上,眯着眼问:“我若不想喝呢?” “本宫喜欢品茶,无茶不谈话,将军若执意不喝,那咱们这话题可就没法继续了。”章晟摊手,见秦时面色又黑了几分,脸上笑意顿时变深,他端起自己那杯抬手抿了一口,眼底露出几许嘲讽,“放心吧,里头没下毒。” 秦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一口将里头的茶水饮尽。 “好,将军既这般有诚意,那本宫也不废话了,你替我杀了孟怀,我便将阿浓还你给,如何?” 秦时脸色刷地一声沉了下来:“你别欺人太甚!” 章晟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笑容中透出几许畅快来:“将军只说应不应便是。” 额角青筋猛地跳了一下,秦时面色难看地瞪着他:“我若不应呢?” 章晟挑眉:“将军若是不想做背主之人,那三日后便来参加我和阿浓的婚礼吧。” “你!”秦时怒极,双目赤红地站了起来,然而他才刚动了一下,便有带刀的守卫们从门外涌进。 章晟神色越发愉悦:“还有三日,将军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必考虑,我秦时绝不叛主,至于阿浓,她既已嫁我为妻,便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妻子。”秦时毫不犹豫回答的同时,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了在场所有人。待心中有了数,便一脸怒色地拂袖离开了。 章晟也没有拦他,只冷冷一笑,吩咐手下道:“下去准备,三日后,本宫要纳妃。” “是!” *** 秦时一脸阴沉地出了行宫,因着心中怒意翻涌,他策马跑得极快。 这一快就险些出事了,幸亏他身手好及时拉住了缰绳,这才没有撞到突然从巷口拐出来的那对姐弟。 “抱歉,我并非故意……”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秦时敛了心神与那姐弟二人道歉,谁想话还没说完,那身着素色衣裳,身材瞧着很是孱弱的少女突然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地晕了过去。 “姐姐!姐姐!救命啊!我,我姐姐有心疾,不能受惊吓的!哇——”少女身边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见此顿时慌得哇哇大哭。 那少女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秦时拧眉,刚要说什么,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认出了这个女子:“哎呀这不是豆腐张家的闺女宝清么?这孩子从小到大身子都弱得很,经不起吓,你说你这人骑马怎么不注意点呢!她家里有药,你赶紧将她送回家吧,晚了该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围便又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里头还不乏认识这少女的。 听着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秦时眸子微动,片刻转头看向附近一个卖风筝的中年妇人,拿出一锭银子对她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纵然事出有因,我也不好坏这位姑娘的清誉,可否请大娘帮忙把她抱回家?我愿付以酬金。” 那中年妇人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出这样的好事来,当即便眼睛发亮地答应了。她生得膀大腰圆,看起来颇为健壮,很轻易便抱起了那少女。 秦时又掏出一锭银子给那男孩:“小小歉意还请收下,在下还有急事,这便先行告辞了。” 男孩却不肯接,只拽着他哇哇大哭,非要等姐姐醒来,确定她没事了才肯放他走。 到底是自己理亏,秦时只好跟着往姐弟二人的家中走去。 姐弟二人的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中年妇人还有摊子要顾,将那少女往床上一放便走了,少女父母出去摆摊卖豆腐了,眼下家中无人。 “我去煎药,你,你在这等着!不许跑,不然我姐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男孩说完就捧着药罐子跑了。 不知是不是刚刚泡了水又吹了风,秦时觉得自己脑袋发沉,有些乏力,他皱眉,犹豫片刻之后在院子里的简陋竹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才刚坐了一会儿,身后的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和隐隐约约的呼痛声,听着……好像是那女子从床上摔下来了?秦时拧眉,闻那女子呼痛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无力地叫起了救命,到底还是起身走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行宫。 “殿下,事情成了。” “确定?” “确定。” “很好。”转头朝阿浓所住寝殿的方向看去,章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阿浓啊阿浓,若那姓秦的背叛了你,你可还会对他死心塌地?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终于回来了!对不起大家,久等了,这几天琐事太多,还要带男票爸妈出去玩,认亲戚什么的,简直比过年还累,我已经连着三天只睡五个小时不到了,所以今天写得慢,发得晚了点_(:з」∠)_ 然后正好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所以咱们留言留起来,红包发起来呀!祝大家节日快乐,然后年年十八美丽如花!=3= ps:明天会更新!   ☆、第116章 第106章 转眼,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三天便过去了。这日一早, 巴恒亲自来请秦时一行人进宫观礼。 这几日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救出妻子的青年二话不说, 上去就怒揍了他一顿。巴恒不敌,最终落得了个鼻青脸肿的狼狈下场。 “太子殿下派本将亲自来请秦将军进宫观礼,乃是出于对淮东王的敬重, 秦将军不领情便罢了, 竟还无礼打人, 这般猖狂,莫非是故意想毁约, 好叫双方继续开战?”二人方才从屋里一直打到了屋外, 巴恒声音又洪亮,这般一吼,当即便引得驿站外头大路上的百姓们看了过来。 孟怀素来以诚信仁义为世人所赞颂, 秦时自然不能让他被人扣上这样的帽子,顿时眼睛一眯, 生生压下那一身骇人的杀气, 面露诧异地问道:“巴将军何出此言?不是你自己说仰慕本将已久,想与本将切磋一下武艺的吗?这怎么眼下输了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巴恒:“……”奶奶个呸的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又见周围百姓们瞧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这壮硕大汉赶忙指着自己青紫交加的脸怒道:“谁人切磋会下这么重的手?你分明就是借机挑衅!” “巴将军误会了,我们秦将军英武善战之名天下人皆知,他若当真存了挑衅之心,眼下您就不是站在这儿,而是躺在这儿了。”说话的是白羽,这胖子圆滚滚笑眯眯的看起来和善极了,然而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却不仅堵死了巴恒给秦时挖的坑,还顺便抬高了秦时贬低了巴恒,令围观百姓们对淮东更添畏惧。 “你……狂妄小儿!”巴恒气得差点吐血,他咬着牙,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与秦时决一死战,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了,然而想到章晟的计划,这汉子到底还是硬生生地捏着拳忍了下来,只不管不顾地攀咬道,“这等大言不惭,还说不是心存挑衅!” 白羽无辜地看着他:“这怎么是大言不惭呢?那什么胡威将军,万明喜将军,当日在战场上都是惨败于我们秦将军银枪之下的呀。” 巴恒:“……”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气! 不过目的总算是达成了,巴恒也不敢在这时由着脾气来,以免坏了章晟的大事,便强忍下心头的怒意暗暗对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 那副将意会,忙出来打圆场:“秦将军,白先生,吉时已到,咱们该进宫了,否则去的晚了,陛下要怪罪的。” 秦时闻言,脸色又一下紧绷了,但沉默片刻,他还是转头出了门。 果真如殿下所言,今天是这人最后的救人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可惜他就是进了宫也不可能带走季姑娘,反而他自己…… 不知想到了什么,巴恒看着秦时的背影阴沉一笑。 *** 与此同时,行宫里,阿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满眼冷漠。 “吉时已到,姑娘该出门了。” 少女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姑娘,只要您好好儿地陪殿下演完这场戏,文姑娘便可平安回家了。”一旁的紫霜见此出言提醒。 阿浓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好半晌方才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在宫女们的搀扶下往外走去。 一身大红喜袍的章晟已经在外头等着,阿浓看都没有看他,上下花轿皆是自己来,不肯与他有半点接触。 章晟倒也不以为意,全程都笑如春风,十分欢喜的模样。 阿浓不知道他是真欢喜还是装出来的,她并没有心思研究他的心情。她唯一在意的与他有关的东西,只有“他会怎么对付秦时”这个问题。 “到了,咱们进去吧。” 阿浓没理他,只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谁想还没走几步,膝盖突然不受控制地麻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小心!”章晟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扶了她一把。 阿浓面色一沉,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然而章晟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抗拒,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柔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浓厌恶地拧眉,刚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一道强烈的劲风袭来:“放开她!”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阿浓愣住,抬头一看,果真是秦时! 青年面色憔悴眉眼间全是骇人的怒意,然而与她说话的语气却温柔得如同三月春风:“有没有事?” “没……”阿浓下意识回答,然而话还未完,电光火石间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章晟,章晟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刺激秦时,故意让他在今日的婚礼上做出失礼之事,好占据道德制高点,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毕竟她和章晟的婚约人尽皆知,而她后来嫁给秦时为妻的事情则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只要章晟再暗中派人引导一下,秦时就会变成“见色心喜,公然抢夺一国太子妃”的无礼恶人!如此一来,孟怀那边再不甘也只能暗自吞下这个哑巴亏,无法以出兵为威胁给秦时撑腰了! “秦将军此乃何意?这可是本宫的太子妃!”果然下一刻章晟便脸色一沉质问道。里头主位上的永和帝和皇后也闻声走了出来,见秦时紧紧抱着阿浓不放,顿时皆面露怒色,大声唤来了禁卫军。 她猜得没错!阿浓看了眼神复杂的皇后一眼,想说什么,又听章晟愤怒大喊:“本宫诚心请你前来观礼,你却包藏如此祸心,来人,速速将把这贼人拿下,救出太子妃!” 完全不给他们开口解释的时间,果然是算计好了的。 阿浓心底微沉,秦时却在这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按计划行事就行。” 说完便假装不敌地松了手,任由上前抢人的紫霜将阿浓夺了回去。 “放开我!”阿浓深吸了口气,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紫霜没有理她,只飞快地带着她朝章晟身边奔去。 敌众我寡,就是身手再好,落败也是注定的。章晟看着已有不敌之势的秦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兴奋了起来,又见紫霜已经成功将阿浓带回来,更是得意畅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眉眼含怒,眼神冰冷地说道:“谁能杀了秦时,本宫叫他封侯拜相!” “不!”阿浓一听,顿时惊慌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别杀他!只要你别杀他,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章晟藏起眼中的笑意,转头看着她:“哪怕是真正嫁我为妻?” “我……”阿浓闭上眼,面上露出了万分的挣扎,但最终,她还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艰难地点了头,“好。” “你……”章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方才叹了口气,无奈又透着几许喜色地说道,“罢了,我不愿让你恨我。” 说完便叫那些禁卫军停下杀招,将已经彻底不敌的秦时一行人押下去关进了大牢。 阿浓看着秦时只受了点轻伤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双手便被人轻轻握住了。 “那咱们继续拜堂?” 阿浓垂目,长睫勾出冰冷的弧度,她咬着牙,挣扎许久之后,到底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会对你好的,阿浓,我绝对不会像秦时一样负……”话还未完,正准备实施下一个计划的章晟呆住了,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那半根没入了他小腹的尖锐树枝,脸上的笑意如遇寒冰,彻底冻结,“你……这怎么可能?!” 章晟身边有暗卫,饶是阿浓抓准了时机,也不过是下了一半的手就被人给按倒了。不过能伤到他计划便已经成功了,阿浓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只流着泪冷笑道:“要我嫁给你?做梦。” *** 阿浓力气不大,又不会武功,寻常树枝在她手中其实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那根树枝却不同,那是她千挑万选出来又经过日夜削磨的,因树枝本身易折易断,她还故意寻机打坏了一个玉瓶,之后使人找来了一种可黏贴碎掉的花瓶玉器,会使物体变坚硬的胶体,细细地在上头裹了好几层。 因知道章晟如果死了,她和秦时以及白羽等人都活不了,所以阿浓没有把秦时那天暗中递给她的毒抹上去,不过她动手的那一下用尽了全力,因此纵然被人及时挡了开,章晟受的伤也并不算轻。 如此一来,婚礼自然不能再继续。 至于阿浓,在章晟的要求下,永和帝下令将她关在了寝宫里,并没有马上处置她。 这一回皇后没有护着她,阿浓知道,从自己决定对章晟动手的那一刻起,她和表姨母之间多年的情分便已经彻底断掉了。 不是不遗憾的,但她并不后悔——皇后爱她的儿子,她也爱她的夫君,正如皇后不会为了她而伤害章晟一样,她也不可能为了她不顾秦时生死。 命运如此,纵然心中难受,她和皇后也都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姑娘,其实那个秦时根本不值得你这般真心相待。” 紫霜的话让阿浓从低落的情绪中回过了神,看着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少女目光微闪,没有吭声,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漠然。 “我知道我这么说姑娘不会信,但……”紫霜没有再说下去,只轻叹了口气,转头拍了两下手,“把人带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阿时哥哥才不会那么弱呢=w=   ☆、第117章 第117章 阿浓本不明白, 也懒得细想紫霜那句“秦时根本不值得你这般真心相待”是什么意思,直至见到那位名唤宝清的孱弱少女, 从她口中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的意思是, 秦时那日落水受了寒,在回家路上骑马过快不慎惊到了你,之后送你回家的时候发起了烧, 神智迷糊之下将你当成了我, 与你有了亲密关系?” “是, 是……” 阿浓自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看着眼前这白皙秀气, 双颊微红的少女, 她心中还是难以遏制地生出了一股骇人的怒意。 “所以呢?” “所以……”那少女愣了一下,继而缩着肩膀,怯怯弱弱地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就是被人抓来的……秦公子说自己近来有事要办, 等办完事便会抬我进门,对我负责,可,可他昨晚一走,我,我就被他们抓来了……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过我吧……” “对你负责?”阿浓怒极而笑,转头看着紫霜,“替我转告章晟,他成功恶心到我了,至于这个人……马上带着她滚出去。” “姑娘误会殿下了,此女子与殿下没有半点关系,殿下不过是意外发现了她的存在,所以才想着将人带进宫给您看看,以免您被人负心而不知。”紫霜叹道,“我知您不信我的话,只是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殿下又怎么会冒着被姑娘误会的风险将她带到此处来呢?您……哎,您还是亲自前去看看吧。” 说罢便使人将那少女带去大牢见秦时,自己则欲带着阿浓暗中尾随,前去暗窥。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换做旁的女子,也许就是为了求个安心都不会再拒绝——反正只是暗中看看,旁人又不知道。但阿浓却半点都不为所动,只淡淡闭上眼,摆出了休息的姿态。 别说她并不怀疑秦时,就算当真心有疑虑,她也会事后自己查探,而不会在明知章晟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还往坑里跳。 见她态度坚决,紫霜拧眉,动了动唇,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劝。 眼前这姑娘聪慧得紧,若自己做得多了,只怕计划就更难实现了。罢了,横竖种子已经埋下,迟早都会有发芽开花的一日,那秦时已经落网,等殿下养好了伤,有的是机会将他从季姑娘心里慢慢拔除。 这么想着,紫霜便唤人进来将那少女带了下去,自己则安静地守在了门口,不再打扰阿浓休息。 *** 天暗得很快,没过多久,夜色便完全降临了。 “姑娘,该吃晚饭了。”纵然阿浓今日犯了大错,但只看章晟离开前的反应,紫霜便知道他并未放弃阿浓,因此这会儿她待阿浓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并未发生改变。 阿浓被章晟方才那一出恶心得够呛,再加上心有所忧,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眼神微闪,配合地端起了碗筷。 然后…… “姑娘!”看着刚吃了两口饭便突然浑身一震,痛苦地捂住了喉咙,唇边溢出鲜红血色的少女,紫霜心中大骇,飞快地上前抱住了她,“你怎么样?!” 阿浓说不出话来,她正痛苦地喘着气,浑身颤抖无法自控,再一看她青紫的唇色与涣散的眼神,这,这显然是中了剧毒!紫霜惊怒交加,怎么都想不明白饭里为何会有毒,然此时情况危急,她顾不得深思,忙转头大声喊道:“来人!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外头的几位守卫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派出一人去禀告章晟,另一人则匆匆往位于外宫的太医署而去。 晋宫有规定,外臣不得留宿宫中,除了当日当值的两位太医需得留在太医署随时候命,其余臣子,包括太医署里的其他太医都得在外宫门关闭之前出宫。而那守卫到了太医署才发现,今日当值的两位太医,一位眼下正在皇后的宫中为突然昏迷不醒的皇后看诊,另一位方才往皇后宫中而去的时候跑得太快不慎跌倒摔断了手,眼下根本无法帮人看诊。 “什么?这可怎么办!季姑娘那边情况也十分紧急,这……”那守卫身为章晟的心腹,十分了解他对阿浓的执着,因此沉默片刻之后,到底是再顾不得其他,压低了声音与回话的那个太医署宫女打探道,“皇后娘娘凤体自来安康,怎地突然就昏迷不醒了?你可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与他认识,见他神色焦急,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统统讲了出来:“方才皇后娘娘宫里来人的时候,我正好在帮林太医整理书册,那来请人的姐姐着急之下说漏了两句,我听着,应该是某个暗中得了陛下宠爱的作了妖……” “暗中得了陛下宠爱?”守卫有些震惊,永和帝从前为王时也好,如今为帝后也罢,从未有过皇后之外的其他女人,众人都习惯了他对皇后的一心一意,因此乍听到这样的话,免不得就有些诧异。 “应该是没错的。”那宫女点头,末了又道,“所以你如果是想去皇后娘娘那儿借走林太医,只怕是行不通的,有路过的小姐妹偷偷与我说,娘娘那头情况好像不大好,陛下正处在盛怒中呢。” 那守卫一听,顿时拧了眉:“这可如何是好?季姑娘那边也等着救命呢!” “林太医那边还不知要多久此才能完事,你这边情况若是紧急,不妨马上出宫去请陈太医,他老人家住得近,这一来一回也费不了太多时间。” 想着章晟对阿浓的看重,那守卫犹豫片刻,到底是点点头采用了这宫女的建议。 “我这便出宫去请林太医!只是殿下那边……可否劳烦荷月姐姐替我跑一趟东宫,将此处的情况禀报上去?”虽说事态紧急,但这到底算是擅自做主张,那守卫有些担心,便对那宫女说道。 “举手之劳,王大哥只管去吧,殿下那边我定帮你把话传达到。” “那便多谢姐姐了!” 这人是章晟的亲卫,随身携带的令牌可以打开宫门,因此很顺利就出了宫,只是…… 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此番出宫是注定了有去无回的吧? 看着他的背影,那名唤荷月的宫女收起笑容,有些不忍地轻叹了口气。然而想到自己对晋朝廷的仇恨,这点子不忍又很快被压了下来。她转头,没有去东宫,而是回屋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转身往天牢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那个前去向章晟禀报的守卫也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了某个黑暗的角落里。 而章晟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在凤起宫里守着皇后。 “蓉蓉,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看着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的皇后,永和帝心头巨石落地,下意识喊出了皇后的闺名。 皇后先是迷茫了一瞬,待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头顿时一阵剧痛,她痛苦地看着一脸憔悴的永和帝,眼底充满了绝望。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前这个人会背叛她,可事实却是,他不仅背叛了她,还刻意瞒下此事,害得她险些死在那个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贱人手里。 “为……为什么?”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碎掉的,无法粘合的心在地上轻轻划过。 永和帝被她这三个字问得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他紧紧握着妻子冰冷的双手,悔恨不已地道着歉:“对不起,蓉蓉,对不起,是朕一时糊涂,我……再不会了,朕发誓,再没有下次了,再也没人能暗算我们,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皇后流着泪看着他,许久方才低低地问道:“起初是暗算……那后来呢?” 她相信他一开始是遭了贱人暗算,可事情发生之后,他为什么没有惩治那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女人,反而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地放过了她,任由她的野心继续生长,直至最终按捺不住对她下今日之黑手? 永和帝一顿,许久方才痛苦地闭上眼道:“对不起……她长得太像年轻时候的你,朕……” 不忍心。 哪怕知道那个女人并非自己心爱的妻子,可看着那张脸,看着她与妻子从前近乎一样的神态,他还是没能下得了那个狠心。原因无他,实在是他已经太久没有在皇后脸上看到那种会令他怦然心动的娇憨之色了。 离开安王府住进这行宫之后,他也好,皇后也好,都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发生了许多变化。这种变化沉闷而压抑,他们挣脱不得,只能咬牙生受,于是心情越发沉郁,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畅快。纵然他们一直有心改变,只是两个状态一样疲累的人在一起,如何能让对方变得轻松呢? 可那个女子却不一样,她的出现让他回想起了从前与妻子在安王府时轻松自在的感觉,也让他日渐疲惫的心得到了一丝来自过去的抚慰。所以哪怕知道不应该,他还是败给自己对于过去的怀恋,偷偷瞒下了这件事。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女子会这么大胆,见他没有处置自己便心生贪念,直接给皇后下毒妄图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永和帝脸色发青,转头便使人将那女子拖出去杖毙。 他不是不恨这女子算计自己的,只是对过去的怀念蒙蔽了他的双眼,这才使他在一念之差下险些铸成大错。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皇后的心里都已经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口。她没有再看永和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听到消息之后就马上叫人抬着自己过来了的章晟,茫然而无力地说道:“做皇帝……做皇帝太难了,晟儿,咱们不做皇帝了……咱们,咱们回安王府好不好?” 从前在安王府,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快乐呀。 章晟与皇后感情自来深刻,看着母亲这个模样,他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只是这并不影响他对野心的展望,遂此刻这面色还有苍白的青年只低声安抚道:“母后放心,所有伤了您的人,孩儿都会让他们加倍奉还!来人,去查,但凡在这件事里头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人,全部同罪杖毙!” 皇后看着他冷酷无情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流着泪闭上了眼。 迟了,到底还是迟了啊…… 见妻子露出了心灰意冷之色,永和帝心头一阵惶恐,然而他刚想说什么,外头就有人满头大汗地来报:“陛下,殿下,大事不好了!那秦时不知怎么从大牢里逃了出来,还有季姑娘,她,她和那文妍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叽(⊙v⊙)   ☆、第118章 第118章 章晟虽还没有因秦时一行人的落网马上撤去行宫附近设下的陷阱,但计划既然已经成功, 他也好,他的手下也好, 心里难免便松懈了几分。可谁想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松懈, 竟就被对方给钻了大空子。 章晟气得面色铁青, 几欲吐血, 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伤, 当即便翻身上马, 带着巴恒等心腹以及上千亲卫朝秦时一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秦时这回来邱州只带了两队玄英卫, 虽然这些人个个身手非凡,但身处敌营,身后又有上千敌军精兵穷追不舍,渐渐地到底还是露出了些许狼狈之色。 夜色越发深沉, 两方人马一前一后地冲破城门往城外冲去, 寂静无人的小道上, 清淡的月光被接连不断的马蹄声踩得稀碎,灯影重重中, 浓烈的杀气四处弥漫, 如同已经架在弦上的箭,带着一触即发的压迫感。 然而阿浓的心里却是一片安宁。 哪怕带着凉意的夜风正不停地在她耳畔呼啸而过,哪怕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可闻着身后这人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他温热的怀抱,她便半点都不觉得害怕。 有他相陪,好像生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抓紧我,不要松手。” 侧脸突然被人重重亲了一下,阿浓回过神,见身后追兵已近在咫尺,不由心中微沉。 “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是事儿,我们……” “不会有事,你只抓紧我便好。”情况紧急,秦时来不及和阿浓解释太多,只安抚一笑便箍紧了她的腰,随即用力扬鞭,看似慌不择路的往前头路边的野林子冲去。 其身后一众手下自然也全力加速跟了上去。 “那林子后头是一处断崖,殿下,他们这是自个儿找死呢!”后头追赶不停的巴恒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这断崖隐藏在密林之后,就是邱州当地知道的人也不多,再看前头一行人狼狈乱窜的模样……章晟阴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眯着眼睛重重挥了一下手,沉声下令道:“除了季姑娘,其余人全部都杀无赦!尤其是秦时秦恒之,谁能斩下他的项上人头,本宫必为他请功封侯!” 章晟本想留下秦时慢慢折磨,好彻底斩断阿浓对他的情意,可经此一遭,他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重重把守都关不住他,这个人实在太过厉害,他绝不能再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是——!”听到这话,章晟手下兵将们顿时个个都如同打鸡血一般涨红了脸,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与武器,用力夹紧马腹,以最快的速度朝前头的敌人扑去,争抢着去夺这天大的功劳。 然而叫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前头等着他们的并不是爵位,而是死路。 野林与断崖之间有一条狭小的山道,山道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待他们这上千人一踏进那条山道,两侧的山坡上便传来了隆隆的巨响。 紧接着,无数巨石从天而降。 听着隆隆巨响中夹杂着的凄惨尖叫声与骨肉碎裂声,因走在最后头而躲过一劫的章晟眦目欲裂,几乎是呆住了。 怎么可能……?! “有埋伏!咱们中埋伏了!殿下快走!快走——” 直到巴恒惊怒交加的呼喊声如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章晟方才猛然一震回过神。他死死地咬着牙,惊怒之色如血一般充斥在他的眼睛里,衬得他双目通红,如同恶鬼。然而再是不甘再是愤恨,他也不敢再继续前进,只能狠狠一拉缰绳,以最快的速度掉头撤退。 可惜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他既然已经踩中秦时的雷区,秦时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走?因此章晟刚跑出两步,便发现自己的前路已经被一群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堵死了。 章晟拉着缰绳的双手顿时青筋毕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数量不少的黑衣人,怎么都想不通他们是如何从他眼皮子底下进入蜀中地界的——自收到秦时要来的消息之后,他便暗中派人盯死了他和孟怀,因此他很清楚秦时此行身边带了多少人,也非常确定孟怀之后没有暗中再加派人手给他,可……眼前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群江湖匪类,殿下,我这就带着你杀出去!” 巴恒善武,几个交手便看出了那些黑衣人的招数并没有经过军中训练,章晟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 秦时从前的手下,那劳什子绿林大帮天下会的成员。 这些人平时在外头都是寻常老百姓的模样,不像征战沙场的将士们身上多少带着些血腥杀气,所以混入邱州城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 难怪他的计划明明没有任何破绽却还是被人钻出了空子,原来是轻敌了……不,准确地来说,倒也不能算是轻敌,因为对待那个有淮东战神之称的秦时,他一直都是严阵以待,从未有过任何轻视。 他没有看进眼底放在心上的,是从前那个秦爷。 纵然能够叱咤绿林,号令江湖又如何?在出身尊贵的世家子弟眼里,什么秦爷李爷的,不过都只是不入流的混子罢了。尤其秦时投靠孟怀,成为他麾下大将之后,因日夜忙于战事几乎没有再管过天下会的事情,他便更不将这段往事放在心上了。 章晟是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栽在从前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类人手上。绝望愤恨的同时,他心底又充满了荒谬,到最后,章晟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殿下!快走!快——”兵刃交接声中,巴恒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然而话还未完,章晟便听见了他痛苦的闷哼声。 转头一看,眼前本该清亮的月光已经变成血色,而他这心腹大将的心脏,已被一杆银枪捅了个对穿。 握枪之人衣衫破旧,胡子拉碴,身上更是血迹斑斑,伤痕无数,可他一双眸子在黑夜显得明亮极了。 “我说过,阿浓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妻子。” 小山道两侧的陡坡上早已提前悬好绳子,方才秦时带着人穿过那野林子之后立马便借着那些绳子爬到了上头去推动早已备好的巨石,因此眼下阿浓等人都在上头等着,并没有再下来。 秦时说完这话便狠狠一枪扫向了章晟。 章晟文武双全,并不是个花架子,但与秦时相比还是弱了不少。尤其秦时心里憋着气,下手完全没留情,章晟很快便露出了败相,最后满身是伤,十分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他带来的那些人马先是被那些巨石砸死了大半,后又遭到黑衣人偷袭,眼下已所剩无几,再加上最能征善战的巴恒也已经死在秦时枪下……章晟闭眼,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秦将军这是要杀了我?”他看着秦时,突然大声冷笑道。 章晟一死,大晋和淮东必然会马上开战,孟怀还想休养生息一段时日,自然不会希望他就这么杀了章晟,所以哪怕就是心里再想,秦时也没打算这时动手,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得及开口回答,章晟突然猛地上前一步握住他手中染血的银枪,握着枪头将之狠狠刺入了自己胸口。 他动作极快又十分坚决,秦时错愕之下竟没拦住。 一声闷哼,血色四溅。 “殿下——!”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悲鸣之后,眼里隐隐带了疯狂之色的青年抬头对秦时阴沉一笑:“明知淮东王不愿杀我,你却仍要一意孤行……秦将军,你到底是心中愤恨一时没忍住,还是想连续征战,以求自己在军中的威名更进一步呢?” *** 夜色漆黑,周围又在混战,除了秦时和离他最近的两个黑衣人,其他人都没有看清章晟方才所做的事情。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在秦时的银枪之下。 “你,你怎么把他给杀了?!”白羽一看就急了,秦时清楚的事情他自然也清楚,更甚者,因从前在朝堂上混过,他比秦时看得更深刻些,因此这会儿脸上难得地浮现了严肃之色。他拉着秦时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这王八蛋抓了阿浓你心里愤怒,可眼下也不是杀他的时候啊,你不知道自己接连立功,已有功高盖主之嫌了吗?尤其如今离王爷一统江山已经不远,你这……” 秦时没等他说就揉了一下额角:“我没杀他,他自尽的。” 白羽蓦地哑然,瞪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心有玲珑,稍稍一转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章晟这孙子是知道自己被俘之后下场绝对不会好,也知道大晋在失去巴恒这位大将和方才那些精锐之后已没有任何力量再与淮东抗衡,所以愤恨不甘之下要拉着秦时同归于尽呢! “这是得有多恨你啊,居然不惜拿老命坑你!”好半晌,这胖子才揉揉脸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秦时脸色黑沉,配上那一脸的血色,看着十分骇人。他沉默半晌,到底忍不住咬牙低骂了一声,然而心里却知道,章晟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挖下的这个坑,他是跳定了。 毕竟人确实是死在他的枪下,整个过程又没有多少人看见,就算他出言解释,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尤其是孟怀那边…… 怀疑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 最重要的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能活着谁会想要去死呢?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好过从此消亡不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能明白章晟身为天潢贵胄,天之骄子的骄傲,也不会有太多人懂他对他的恨,所以此番这离间计章晟用的可以说非常成功。 成功到此事之后,孟怀心里一定会对他生出利刺。 思及此,秦时眼底发沉,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银枪。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领了盒饭…… 秦时:快滚。 太子:呵呵我在下面等你! 秦时:那你还要等至少六七十年,毕竟我有男主光环。 太子:……   ☆、第119章 第119章 对于章晟的死,阿浓心情有些复杂。惊怒担忧自是不必提, 其余的……想到膝下唯有这一子,且自来把他当眼珠子疼爱的皇后, 她心里难免也生出了几许不忍。 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表姨母受不受得住。 “在想什么?” 秦时的话让阿浓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 她没有马上回答, 只抬手轻碰了一下他右臂上那道在天牢里所伤, 时至今日都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目露心疼地问道:“疼不疼?” 章晟之死让永和帝大为震怒, 悲愤交加之下竟不管不顾地派出了上万兵马前来追击, 幸而秦时部署周密,早已安排好所有退路,因此一行人在解决了一些小麻烦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路之后,到底还是顺利地出了蜀中地界。 只是虽然最后成功脱险了, 可这一路上又是搏命又是奔波不停的, 众人狼狈之余也实在累坏了。尤其是阿浓, 她不会武艺,身子也自来不算强壮, 又得时刻注意着周围不让自己拖后腿, 所以纵有秦时尽可能地护着,还是险些被折腾得晕过去。 秦时心疼极了,一确定危险解除之后便马上命人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其后两天,二人一直闭门休息,直到这第三天早上,阿浓才终于彻底地从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中缓过神来。 “疼。”少女前些天因辛苦奔波而憔悴了不少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神色瞧着还有些恹恹的,秦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故意调笑道,“快给吹吹。” 阿浓无言,眼里却到底是带出了几分笑意:“不许作怪。” “这怎么能是作怪呢?”秦时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说吹一吹痛痛就会飞走,好娘子,你便给我吹一吹吧,可疼呢。”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而后不怀好意地凑过去咬住她的耳垂补充道,“不吹吹,亲亲舔舔也行。” 阿浓:“……” 这可真是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啊。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羞赧,可想到之前那些被迫与他分离的日子,心里便陡然一颤,只剩下了后怕。 也是经此一遭她才发现,若是哪日失去了他,她一定虽生犹死。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这个人的呢?阿浓说不出来,她只知道当她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见为夫生得太俊了所以……” 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在一刻全部突然消失无踪,阿浓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突然抬手捧住他的脸,坚定而温柔地吻了上他的唇。 她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秦时一愣,继而低低一笑,于唇舌交缠之中叹道:“果真是见为夫生得太俊,所以把持不住了么?” “嗯,是呢。”阿浓想笑却忍住了,她脸蛋微红地抬目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一边轻咬他的唇一边低声说道,“我时常会想,自己是何其有幸才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 她自来含蓄,何曾有过这样大胆热烈的时候?秦时只觉得心下一震,继而有什么东西猛地从四肢百骸涌了出来,烫得他整个人都似乎要烧起来了一般。 “你……”休息好了之后精力充沛的青年顿时喉咙微动,片刻忍不住一个翻身将怀里的小妻子压在了身下,他双目带火地看着她,笑声变得低哑,“真巧,我也常常这么想。” *** 因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亲热,所以这一开始,秦时难免就有些收不住,两人从大清早一直折腾下午,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直叫本想寻秦时吃午饭顺便谈事儿的白羽心里又羡又酸,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飞回家里找自家小黑妞抱一抱才好。 “哥哥和嫂嫂已经好几日没有出,出屋了,师傅,他们是不是生病了?”说话的是秦临,他年纪小,身子骨还未长开,这几日也是累坏了,不过到底是习武之人,恢复得也快,一天过去脸上就不见太多疲色了。 “咳,那什么,放心吧,他们好着呢。”白羽回过神,不自在地抖了一下胖肚子,然后赶紧拎着一脸关心的徒弟走了。 秦临自来信任他,倒也没抗拒,只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师傅都没进屋,怎么知道他们没事呢?” 白羽:“……我就是知道,没有为什么。” 秦临:“……”好敷衍的回答,师傅你变了。 师徒俩的声音就此远去,屋里阿浓脸上的红晕却迟迟未散,她嗔恼地掐着青年腰间的软肉,眼角微红,目光水亮的模样,如同雨后海棠一般娇媚又鲜活,看得秦时目眩神迷,越发压不住心里的躁动。 “好阿浓,好媳妇儿,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嗯?” 阿浓本是气他方才乱来,害得自己险些出丑才掐他的,可谁想这臭不要脸的青年不仅没有就此消停,反而还更加来劲了。 “你,你方才也说最后一次!”她捂着通红的脸蛋试图抗议,奈何与敌人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没两下就被镇压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青年低沉的笑声里带着几分难言的风情,阿浓听得心口砰砰直跳。又见他目光缱绻,神色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到底还是眼睛一闭随他去了。 *** 阿浓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醒来,已是暮色四起。 白日宣淫就算了,居,居然还胡闹了整整一天……脸蛋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少女轻咳一声,心里暗暗地嗔了始作俑者一句坏蛋。 巧的是刚这么想着,那坏蛋就推门而进了。 “醒了,先吃点东西?”秦时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到外头给她弄吃的去了。 阿浓心中一甜,默默地收回那句“坏蛋”,轻轻点了点头。 秦时便将饭菜摆到桌上,又亲自帮着阿浓穿好衣裳,抱着她来到桌边坐下。 阿浓面上不显,眉眼间却一片明媚,漾满了欢喜。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那日是怎么找到我的呢,还有,行宫是章晟的地方,他设下了重重陷阱捉拿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有紫霜在旁随身监视,阿浓无法与秦时派来的人多接触,因此她虽然一直在配合秦时的计划,但却并不了解这计划中的具体内容。前几日忙着逃命,没时间说别的,这会儿时机正合适,她便就顺口问道。 章晟心思深沉,邱州又是他的地盘,若是一个不慎,别说救出阿浓,怕是他自己都要交代在那里,所以哪怕心里再担忧再愤怒,秦时得到阿浓被抓的消息之后也没有莽撞冲动——他是拉着白羽不眠不休好几天,来回敲定了多个可实施的计划之后方才出发的。 这些计划里包括了如何防止章晟暗中下黑手,如何将计就计救出阿浓以及如何趁机反坑回去等等诸多问题,可谓是十分详尽。当然到最后,原本计划的很多东西都因地制宜地改变了,也因此出了不少状况,但秦时也好,白羽也罢,都是反应能力极强的人,再加上阿浓也是个聪慧的,纵然不明白具体情况,却也能良好配合,所以他们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些东西没什么不能说的,秦时一边给她盛汤一边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 “章晟抓你的目的主要是想除去我,所以我去寻了王爷,让他以‘为永和帝贺寿’的名义派我出使蜀中。如此一来,章晟自然不敢明着动我,甚至,为防我死在他的地盘上,他还得想法子护着我。当然,明着不来可以来暗的,他也可以给我下毒让我等出了蜀中之后再发作,但我想他应该没打算让我回去。而唯一能让我失去王爷这个依仗,光明正大杀了我的法子,自然就是激怒我,让我成为过错方……” “你是猜到了他会拿我激怒你,所以故意将计就计。” 秦时点头,舀起一勺汤喂到阿浓嘴边,见她乖乖喝了,这才继续说道:“邱州毕竟是他的地盘,尤其是行宫内外,更是设下了不少陷阱,我此行带的人不多,硬闯也好,暗中偷袭也罢,都没有太多成功的可能,所以唯有先行示弱,等他放松警惕再择机行事。” 阿浓若有所思:“看来行宫里有不少我们的人。” “嗯,有几个是淮东这边派去的探子,也有几个是我自己的人。” 后半句话让阿浓一下子想到了章晟死前给秦时挖的坑,她猛地一顿,笑意微敛,然而刚要说什么,嘴边便多了一筷子青菜。 “快吃,该凉了。”见她下意识张嘴接了过去,秦时这才又道,“那个给你传信的宫女荷月,就是我手下一个兄弟的表妹,她的家人几年前接连惨死大晋皇族手里,为了报仇,她通过她表哥找到我,求我将她送进了皇宫。” 阿浓对荷月印象挺深的,因为她对紫霜有恩,紫霜对她不像对旁人那么防备,所以她才能在紫霜的眼皮子底下把秦时的消息带给她。只是她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一愣之后便忍不住叹道:“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不过,就算有内应,我们也不该走的那么顺利才是……莫非那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她这么敏锐,就叫秦时又骄傲又无奈——她善良心软,从前和皇后关系又那么好,纵然如今立场不同了,可若是知道皇后不仅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在这之前还曾被深爱的夫君背叛,被夫君背叛的对象下毒,必定会难受不忍,所以他本不想现在就叫她知道永和帝做的糟心事儿的,然而看着阿浓清明的双目,秦时顿了一下,到底还是简单地将此事概括地说了一下。 阿浓听完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时,许久方才找回声音:“这,这怎么可能?!” 从前的安王和安王妃多么恩爱啊,从前的安王为安王妃拒绝了多少年轻美貌的姑娘啊,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呢?甚至,他竟还给了那个女人伤害皇后的机会……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口糖,一口狗粮~   ☆、第120章 第120章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睡过了, 也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这天晚上, 阿浓翻来覆去, 迟迟未有入睡。 她睡不着,秦时自然也睡不着,便索性一把将这小折腾给抱起来, 仔细裹上披风, 开门出去了。 阿浓愣住, 半晌方才挣扎着从青年怀里探出脑袋问道:“这是……去哪儿?” 秦时看着她挑了一下眉,没有回答, 随即便翻身跃上屋顶, 然后顺着白日里听客栈小二意外提起过的方向找到了一座观星台。 这观星台建在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上,离地面约莫有四五层楼高,也不知秦时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等阿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这观星台最高之处了。 “冷不冷?”半夜的风带着点点冷意, 秦时收紧双臂, 将怀里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冷,”阿浓摇头,整个人彻底精神了,“这里好漂亮。” “喜欢?”秦时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让她倚在栏杆上往下看。 夜色如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镇正像个孩子一般安静而静谧地沉睡着,偶有星火如豆点缀其中,勾出几许暖意。 “喜欢。”阿浓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静静流淌的河水,混乱的心绪仿佛叫这河水洗涤了一番,顿时清明了不少,她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见天上明月如盘,星子灿亮,胸口那口自下午听完永和帝和皇后之间发生的事之后便一直吐不出来的浊气也终于一点一点地散了开来。 “还在想你表姨母的事情?” 秦时的话让阿浓回过了神,但她没有转头,只是望着这辽阔的天地,轻轻叹道:“也不知表姨母如今怎么样了……” 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时与皇后不熟,心里自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皇后曾对阿浓好过,他多少也是感念的,因此便道:“我已经使人传信给荷月,她会尽可能照顾好你表姨母的。另外,我答应过你一切结束后必会尽量保住他们,如今也自然不会食言,你莫要太忧心。” 阿浓没有说话,许久方才点点头,转身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有些迷茫地说道:“你说表姨父……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秦时一顿,随即抬手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答道:“我不认识他,无法评判他的想法,只是权势动人,富贵迷心,身处在那样一个高位上,诱惑太多,压力也太大,你的表姨父或许也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一着不慎,自我迷失了吧。” 阿浓不语,好半晌才又开口道:“我娘从前一直很羡慕表姨母,与出身相貌,才情美名无关,独独只因为表姨母嫁了个一心待她,不纳二色的夫君。” 世家高门,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就连寻常百姓,家中富裕之后也会添个二房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可安王那样一个天潢贵胄,却甘愿为了安王妃散尽后院的姬妾,多年只独宠她一人,这样的深情,如何能叫人不羡慕?不止是她的母亲,就连她的心底,从前的安王夫妇也是一个如神话般美好的存在。 她曾以为这个神话会延续一辈子,可谁曾想…… “岳母大人羡慕,你却不必羡慕。”听出了她的迷茫不安,秦时心头不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说道,“因为你的夫君,一定能做到你表姨父做不到的事情。” 他的眸底星辰璀璨,阿浓与之对视,恍惚中竟有种整个人都被吸进去了的错觉。 “你……” “不信?”秦时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漾满了温柔爱意的酒窝。没有等阿浓回答,他突然身子一转对着天地跪了下来,“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季娢都会是秦时唯一的爱人,唯一的女人。皇天后土,敬请见证。” 阿浓从未见过秦时这么认真的模样,她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就笑着眨下了泪来。 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秦时也会是季娢唯一的爱人,唯一的男人。 *** 两人在那观星台上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秦时便抱着愁绪已经彻底消散的阿浓回客栈了。进屋的时候,阿浓终于想起了之前忘掉的一件事。 “对了,那个什么宝清姑娘,怎么回事?” 秦时一愣:“什么宝清姑娘?” 阿浓挑眉看着他。 秦时想了一下方才明白她指的是谁,不由笑着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无关紧要的人,我可没记她名字。” “紫霜说你与她……”想起那时的不快,阿浓轻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秦时喜欢她难得显露的娇俏,低头亲了她一口,道:“那日落水被带下去之后,章晟来了,说是只要我愿意帮他杀了孟怀他就放你回家……” 阿浓一愣:“什么?” 秦时摇头:“不过是个谈话的由头罢了,他知道我不会答应的。那日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喝下那杯加了料的茶,进而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阿浓恶心得狠狠皱了一下眉:“那你是怎么……” 秦时漫不经心地答道:“翠花给的药我都随身带着呢,至于那女人……发现那她有问题的第一时间我就给她喂了毒,她怕死,自然就只能听我的命令行事了。” 阿浓:“……”真是简单粗暴的法子,不过……她喜欢。 “你夫君险些就被坏人害得失了清白,还不快快安慰一下?” 这人一说完正事便又开始促狭了,阿浓回神,忍着笑意摸了摸他的脸:“好了,睡觉吧。” “这般敷衍,太叫人伤心了,不行,我生气了。”秦时说着便拿新冒出的胡茬去蹭阿浓的脸。 阿浓被他闹得平静之色大崩,边笑边躲:“我错了我错了……” 秦时故作不满:“叫我什么?” 太痒了,阿浓忍不住直笑:“秦时……哈哈别闹……” “嗯?” “夫,夫君……” 秦时眼睛一闪:“叫好哥哥。” 阿浓一愣,待反应过来,顿时红了双颊:“臭不要脸!” 秦时坏笑,继续蹭她:“那你叫不叫?” 阿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叫……” “不叫?嗯哼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你走,走开……” 嬉闹声中,黎明渐渐到来,又是新的一天。 *** 因还有不少后续要处理,吃过早饭后,众人便启程回洛州了。 然而才刚赶了一天的路,秦时便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楚东篱传来的,上头所写的内容…… “知道大晋已无力挣扎,便索性双手奉上,以此来换取你这杀子仇人的性命,没想到看起来碌碌无为的永和帝竟能有这样深的心思……”看着秦时手中的白纸黑字,白羽整张胖脸都沉了下来,他颇感棘手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秦时,“这事儿不简单,你打算怎么办?” 秦时没有马上回答,倒是一旁的阿浓有些心惊地握紧了双手:“都说淮东王贤德,秦时与他有大功,他难道真的会……” “秦时只是一个人,可若能不动兵刃地拿下整个蜀中,保下的却是千万将士与百姓的性命,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白羽揉揉额角,又看了秦时一眼,“何况经此一役,秦时在军中的威望必然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更别说还有章晟那王八蛋给挖下的坑……啧。” 阿浓的心随着那声“啧”重重地颤了一下,然而她刚要说什么,双手便被秦时握住了。 “别怕,不管孟怀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他都不会主动对我下手的。眼下天下大势虽已定,但到底新朝未建,根基不稳,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寒将士们的心。” 阿浓咬唇:“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整个蜀中,于将士们是天大的好事,纵然他们敬你爱你,可与自己的性命相比……” 人性都是自私的,孟怀又有充足的理由,只要事后善加安抚,未必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甚至若真能免去战事,百姓们也会必定会对他报以感激。 能够除掉功高盖主的手下,又能赢得民心,这对于任何一个君主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她如果是孟怀,也绝对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时机——永和帝这是算透了孟怀的心啊。更何况他们再有几日便到洛州了,等到了洛州,自然就会知道这些事儿,可楚东篱却提前写了密信送过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孟怀心里确实是有想法的,至少,在楚东篱眼里他是有想法的。楚东篱提前写信前来,就是想让秦时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陷入被动的境地。 秦时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呢,他眸子微闪,片刻捏了捏阿浓的手心以做安抚:“你所言不假在,但孟怀此人行事顾利更顾名,章晟是敌军太子,他就算真的为我所杀,这也该是我的军功而非是过错。拿我这样一个大功臣去换百姓与将士们的性命,如今显不出什么,但来日必会遭人诟病,他求的是一世清名,定不愿给旁人任何攻讦他的机会,所以不会主动出手,以免留下把柄。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也定然不会放弃,所以……” 白羽突然叹了口气:“你只怕是要主动出面,请求一死了。” 阿浓一下子绷紧了身子,秦时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垂下了长睫:“嗯。” 与其等人家暗中出手逼迫,还不如主动出击,如此,至少能占得几许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今天,哭唧唧。   ☆、第121章 第121章 几日后,一行人回到了洛州。 飞龙村位于城郊, 因此秦时进城去见孟怀之前顺理成章地先把媳妇儿和弟弟送回了家。 一下车便看见双目通红的秦母以及她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团团,阿浓鼻间一酸, 忍不住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娘!团团!”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知道这么多天未见她定很想孩子, 秦母忙将团团塞进阿浓怀里, 随即上下打量了她几下, 待确定她一切都好, 这才擦了擦眼泪, 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轻拍着她的胳膊道,“没事儿了,咱们回家吧。” 回家。 阿浓咀嚼着这两个再是简单不过的字, 整颗心都像是泡在了热水里。 她看看眼前这面容慈祥, 满脸关心与怜爱的中年妇人, 又看看怀里正好奇地眨着一双葡萄眼看着自己的团团,再看看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半路上买来的玩具, 正要来哄小侄儿的秦临, 最后看向了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轻捏着儿子小手,眉目温柔到了极致的秦时,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出来。 她终于又有了一个新的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能够安放她所有悲欢喜乐的家。 真好……真好。 “傻孩子,莫哭了,快进屋,这一路上累坏了吧?”秦母似乎看出了阿浓在想什么,忙拍拍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素雅的帕子塞到秦时手中,故意训道,“快给你媳妇儿擦擦,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贴呢!” “可不是,跟哥哥我学着点!”一旁正在给自家小黑妞擦脸的白羽闻言转过来嘚瑟道——余嫣然方才正在屋里写东西,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高兴得笔一甩溅了自己一脸墨汁,也没顾得上擦便跑出来了。 秦时白了他一眼,接过帕子给已经破涕而笑的阿浓仔细地擦了擦脸,这才转头问他娘:“娘看这样可行?” 他瞧着一本正经,眼底却盛满了笑意,秦母失笑,学着他那肃然的样子点了点头:“勉勉强强过的去吧。” 众人听着皆笑了起来。 秦时故意叹气:“娘啊,我才是您的亲儿子。” 秦母点头:“阿浓也是我的亲儿媳。” 秦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没毛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秦母也笑:“好了,不闹了,先进屋再说。” 阿浓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中因未来而生出的所有不安都仿佛被清风给吹散了去。 *** 此时已近午时,但秦时并没有留下来陪家人吃午饭,而是简单地吃了一碗秦母下的面条,这便和白羽一起骑上马,匆匆进城面见孟怀去了。同行的还有文妍——文熙和文安正心急地等着妹妹回家,因此纵然文妍有心想留在秦家玩耍,也只能先回去和哥哥们报个平安。 阿浓知道秦时暗中已经有所安排,但心里还是免不得有些担忧,只是担忧归担忧,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吃过午饭之后便在屋里逗起了儿子。 与刚出生时红红皱皱,小猴子似的模样不同,如今的团团已经彻底长开,他皮肤极白,五官大部分随了阿浓,瞧着秀气而灵动,只那双眼睛随了秦时,大而明亮,如墨玉一般漂亮得不可思议。 阿浓心里一片柔软,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白嫩嫩的脸:“团团,娘亲回来啦。” 团团打出生起便不爱哭闹,反而一点动静都能让他露出甜甜的笑容,阿浓一亲他,他便咧嘴吐了个泡泡,一双漂亮的葡萄眼更是弯成了月牙儿,瞧着讨喜极了。 阿浓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末了才转头对一旁正在做绣活的秦母道:“这段时间辛苦娘了。” 秦母笑着看了她一眼:“有玉竹嫣然她们几个帮着,不辛苦。何况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是真的辛苦些,也是甘之如饴的。” 阿浓心中感激,也是笑了起来:“团团的眼睛长得像您呢。” 秦时兄弟的眼睛都生得像秦母,因此阿浓这话并没有说错。秦母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很高兴,笑眯眯地说道:“是呢,他和阿时小时候也像……” 婆媳俩这便聊起了家常。 过了一会儿,团团睡着了,秦母便也准备告辞,让阿浓好好休息,然而刚起身,便见秦临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嫂嫂,沈姐姐来啦!” *** 沈鸳的肚子又大了不少,然而脸色却不大好,阿浓一看便着急了,忙问陪她一同前来的翠烟:“三姐姐身子如何了?气色怎地瞧着怎么差?” 翠烟还没回答,沈鸳已经摆手道:“我没事,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而已。” “没休息好?”阿浓目露担忧,“可是孩儿开始闹腾了?” 沈鸳摇头,往塌上懒懒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好,又摆手叫贴身伺候的丫鬟出去,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天下大势已定,楚家成了香饽饽,有那看我娘家无人的想弄死我给楚东篱做继室呢。” “什么?!”她说的轻描淡写,阿浓却是猛地坐直,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焦急,“可有伤到?” “有我在,哪里能叫她被人伤到,你且放心便是。”说话的是翠烟,这风情万种的女子慵懒一笑,抬了抬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妩媚又动人,然而这样的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十分彪悍,“那些个作死的,老娘已经统统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阿浓这才松了口气,忙与翠烟道谢,被她嗔了一眼:“几日不见你就与我生分了。” “哪儿能呢?这不是心中实在感激么。”阿浓笑着哄了两句,翠烟方才放过她。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我慢慢给你讲。”看着这始终待自己一片文臣赤诚的妹妹,沈鸳眉间的冷然化去,露出了柔软之色,她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脸蛋,将近来洛州城里发生的一些变化简单说来,末了又说了些孟怀及其麾下几位得力文臣武将家中的琐事。 阿浓受过文皇后的精心教养,知道如何从后宅之事观前朝风云,因此从沈鸳的话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孟怀近来新纳了两个妃子,而他对秦时日益严重的忌惮,很可能与那两个妃子的枕头风有关,因为那对双生姐妹,是孟怀麾下一个曾与秦时有过龃龉的胡姓大将嫡亲的妹妹。 “三姐姐,多谢你,还有三姐夫……”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 沈鸳摆手打断了她,又想起秦时这事儿,顿觉糟心,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此事不好解决,你们可想出什么章法了没?” *** 章法自然是有的。 眼前明显已是死路,若无求生之法,秦时哪里会这么干脆地回来?因此这日他一见到孟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提出了愿以自己一人之命去换两方和平之事。 甭管心里怎么想,孟怀都不可能一口应下,尤其一旁信服秦时的将士们还纷纷出列表示自己不怕死,要打得永和帝不敢再行如此卑鄙之计,他自然更不能答应。遂最终,孟怀以一句“此事容后再议,本王相信军师们定会想出两全其美之策”为结束语,亲自扶起了再三坚持的秦时。 秦时达到目的,自然从善如流。至于孟怀言下暗藏着的意思——若是想不到两全其美之策便要重提此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 “王爷,蜀中刚传来的消息,永和帝驾崩了!” 孟怀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去看自家王妃——自前些天纳了胡家的双生姐妹为妃之后,他便有多日未来看过楚绾绾了。终究是自己的正妻,纵然当日娶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拉拢富可敌国的楚家,可该给的体面他也不会不给,是以想到这日是十五,他便没打算再往新人那里去,可谁想刚要出书房的大门便听到了这样的事,当即便脚下猛然一顿,眼底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对外宣称是急病,但具体如何,还未可知,另外,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宗室里的陈郡王,此人贪生怕死,十分爱财,似有投降求和以谋取日后荣华之意。” 孟怀听罢,神色不变,袖中的双手却微微紧了一下。 不用再查他就知道此事是秦时所为。 釜底抽薪,确实是个快狠准的好法子,既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蜀中,也能彻底斩断旁人再以此事相迫的念头。只是,有猛将之勇,又有谋士之心,甚至还有悄无声息避开他行事的能力,这个人…… 是不是太过厉害了些? 孟怀抬头看着暗沉的天,目光晦暗不明,许久,他终于收回视线,转身重新回了书房。 “来人,去把徐先生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22章 第122章 “启禀王妃,王爷令奴婢前来传话, 道是今晚有要事处理,请王妃自行歇下, 不必再等。” 丫鬟来禀报的时候, 楚绾绾正在对镜描眉, 看着眉尖那道因手腕猛然一抖而偏出了轨迹的墨色痕迹, 她沉默无声, 许久方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是, 奴婢告退。” 脚步声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屋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王妃……咱们歇下吧。” 贴身丫鬟春容难过的声音让楚绾绾鼻子猛然一酸,她不敢再看镜中那个盛装打扮却终究掩不住憔悴神色的自己,飞快地站了起来:“……嗯。” 看着她发红的双眼, 春容十分心疼, 忍不住低低地劝了一声:“姑娘, 王爷他……他迟早会登基成为万岁爷的。” 而万岁爷,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呢? 楚绾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我知道……”她深吸了口气, 往前走了两步, 低声重复道,“我知道的。春容,我知道。” 春容再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握紧楚绾绾的双手低声哭了出来:“姑娘,咱就把心收回来吧!” 不要再喜欢那个注定会成为人上人,注定不属于你的男人,不要再为他伤心难过了! 楚绾绾看着她,忍了又忍,眼泪却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把心收回来,可怎么收呢?已经给出去的心要怎么收才能回来呢? “是我自己不好,春容,我是活该……”忍了多日的眼泪一朝失控,便如同大雨倾盆而下,楚绾绾捂着脸蹲了下来,咬着手臂无声大哭。 明知他娶自己是为了得到楚家的支持,明知他在迎她入门之前打发掉屋里所有女人是为表合作的诚意,明知道成亲以来的双人生活只是假象,明知他此生绝对不可能独属于她一人,她怎么就还是因为他的一时温柔而犯傻了呢? “不是的,姑娘,不是的!”春容边摇头边擦眼泪,“王爷先前待你好,你只是情不自禁……”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良人长得俊朗,脾气温柔,待自己又体贴专心,谁能控制住自己不动心呢? 这并不是她的错。 楚绾绾没有说话,待到眼泪流尽,再也哭不出来,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哑着嗓子说道:“以后……不会了,春容,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我会的。” 春容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发红肿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之前的痛苦与伤心,可同时,她也在里头看到了一种看透一切后的清明与决绝。 “姑娘……”她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擦干眼泪重重点了头,“我信,我信的。” 她家姑娘看着温婉柔弱,可心性再坚韧不过,既然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剜心剔骨,她也一定能够做到。 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贤德大度的淮东王妃,再无深爱孟怀的楚氏绾绾。 从此以后,楚氏绾绾只为自己和楚家而活。 “传热水,我要更衣沐浴。”心里仍有余痛,但楚绾绾并没有再去理会,她搭着春容的手起了身,转身往一旁的屏风后走去,然而才刚走了两步,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如海浪般猛然袭来,使得她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失去了意识。 *** 楚绾绾怀孕的消息传来时,阿浓正在给团团喂奶。 因记得翠烟说过亲自哺乳对孩子比较好,所以阿浓回家之后便打发了之前她不在时秦母使人寻来的奶娘,重新亲自上阵了。 团团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但喂过几次之后便好了。 看着怀里吃得香甜的小家伙,阿浓眉眼一片柔软,一旁的沈鸳见此饶有兴趣地问道:“做母亲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具体的……”阿浓抬头看看她的大肚子,笑了,“三姐姐再过不久就能亲自体会到了。” “我现在只觉得累。”沈鸳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翠烟今日怎么没有来?”因沈鸳胎相不稳,翠烟近来一直住在楚家,二人总是一道上门,今日却只来了沈鸳一个,阿浓因此有些好奇。 “楚东篱的姐姐前些天被查出有孕,胎相不是很好,我请小翠儿去帮忙照看几日。” “原来如此。” 二人又说了两句,沈鸳便有些困了,阿浓知道她最近嗜睡,便叫人扶她去客房休息了。 沈鸳前脚刚出门,后脚秦时便回来了,见阿浓还在喂奶,这青年顿时便不大高兴地挑了一下眉:“臭小子,又抢你爹的东西!” 这话阿浓每回给团团喂奶都会听到,她脸蛋微红地抬目嗔了青年一眼,心道臭不要脸的,哪个就是他的了? 秦时最喜欢她眉目含嗔的样子,顿时心中一荡,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就是我的,你哪儿都是我的。” 知道自己不管是顺着他说还是逆着他说,这人都会更来劲,阿浓赶紧转移话题:“蜀中那边怎么样了?” “等晚上的,看你承不承认。”秦时坏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得了阿浓一记轻掐,这才拱手告饶道,“已经使人送来了投降书,也无人再要提为章晟报仇之事了。” 阿浓这些天来一直半挂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那我表姨母和表姨父……” “我给他们寻了个风景秀丽的小镇,以后他们会在那里安然终老。”见她不说话,秦时又拍了拍她的手,“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他们。” 阿浓一愣,半晌方才释然地摇了摇头:“知道他们好好的就行,见面……还是算了吧。” 发生了那么多事,中间还隔着章晟的死,她和表姨母之间终究已成陌路,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秦时轻刮她的鼻尖,笑容宠溺:“都听娘子的。” 阿浓抿唇笑了起来,只是片刻又收了笑容:“经此一事,孟怀对你只怕会更添忌惮,接下来……” “我新伤未愈,旧伤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暂时无力再掌兵权。” 孟怀对秦时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再加上眼下对秦时来说也没有比主动后退更好的选择,因此阿浓对此并不意外,只是…… “退一步当真就能从此海阔天空了吗?” “若能自是最好,若不能……”秦时抬手捏捏儿子胖乎乎的脸蛋,微微下垂的眼角勾出了一抹锐利的弧度,“我也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无能之辈。” ***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团团便两岁了。 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小的比如阿浓又怀孕了,如今已有三个月,得封定国侯的秦时欢喜得不得了。她家三姐姐沈鸳也生了个小小年纪就力气惊人的闺女,国舅爷兼庆阳侯楚东篱视之如宝,走哪儿带哪儿。另外余嫣然也紧随其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乐得白羽那胖子好长一段时间里都见牙不见眼。 大的则比如孟怀登上帝位后定都洛州,改国号为丰,定年号为建元,使从前的大晋朝彻底没入了历史洪流。他从前的王妃,如今的楚皇后怀孕八月的时候被孟怀某个妃子害得早产,所幸翠烟及时出手方才保住了母子二人的性命,只是小皇子却也因此身子瘦弱,时常生病。另外,因新朝初立,朝纲不稳,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江北王樊林的余孽更是逃到了毗邻江北的边境小国北戎,试图借助彪悍的北戎铁骑重新复起…… 诸如此类,不甚凡举。 而这日,风情万种的大美人翠烟也要出阁成亲了。 “好好待她。” 看着一身红袍从外头走进来,清俊的脸蛋被衬得绯红一片,终于从一个悄无声音的影子转变成了鲜活真人的小九,阿浓微微一笑,继而便和沈鸳等人一起退出新房,将余下的时间交给了新婚的小俩口。 “呆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来了。” 女子俏生生的娇嗔声和青年微带紧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阿浓忍不住笑了一下,偏头看向即便已经做了娘亲却仍风流俊俏似郎君的沈鸳:“虽然挺突然的,不过他们俩倒很是相配。” 小九跟着翠烟已经很多年了,可两人之间从未撞出过什么花火,也不知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就变了,不仅如此,还火速定下了婚期,惊得大伙儿目瞪口呆。 “小翠儿喜欢就行,横竖有我们在,她那男人也不敢放肆。”沈鸳懒懒点头,见不远处楚东篱已经抱着闺女在等自己,不由嘴角一抽,下意识往阿浓身后躲了躲。 “三姐姐……”阿浓转头好笑地看着她,“已经晚了。” 沈鸳摸了摸鼻子,在楚东篱父女俩如出一辙的委屈目光里干笑了一声:“回家,这就回家。” 不就是借着小翠儿成亲的事情在外头玩了一天没回家么,至于这么幽怨么! “变了,球球,你娘变了。”雌雄莫辩的美丽青年对着肉嘟嘟跟个球似的闺女叹道。 球球刚满周岁,还不大能听得懂自家老爹话中的意思,只歪着脑袋含糊地学道:“骗!骗!” 楚东篱纠正:“是变。” “骗!” “也是,她确实骗了咱,明明说一天就回家的,结果这都一天半了。” 沈鸳:“……” 阿浓绷不住笑出了声,问一旁和楚东篱一起来的秦时:“前头酒宴结束了?团团呢?” 以养伤为由在朝中领了个闲职,这一年半来几乎天天都能抱着媳妇儿睡觉的秦将军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小家伙正跟他小叔在外头的院子里边玩边等你,走吧,天色不早了。” 阿浓点头,刚要应好,突然有一宫中内侍匆匆而来:“皇上有令,请定国侯即刻进宫商议要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女神=3=   ☆、第123章 第123章 秦时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孟怀传召了,因他的主动退让,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君臣二人并没有太多机会见面,因此这内侍的突然出现让在场几人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这大晚上的, 公公可知皇上宣秦将军进宫所为何事?” 问话的是楚东篱, 他是楚皇后的同胞兄长, 新朝建立之初便得封为庆阳侯, 虽说封侯之后也一直醉心经商而无心朝堂, 可在孟怀面前却算是比较得脸的人, 因此那内侍并不敢怠慢, 忙恭敬地答道:“禀侯爷,具体为何小的也不知,听着似是与北方那头的战事有些关系。” “原来如此。”楚东篱目光微动,转头对秦时道, “那你快去吧, 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家的。” 秦时点头, 见阿浓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透出了些许凝重,不由微微一笑, 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做安抚:“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眼底幽深沉稳, 波澜不惊,并不见半点惊讶之色,显然心里对此事早已有数,阿浓长睫微垂,微微提起的心重新放了下来。 旁人不知道,她却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孟怀不可能彻底放下对他的忌惮,他自然也不会真的让自己失去自保能力。 不过,听说北戎虽是个小国,但他们兵强马壮,能征善战,又有江北余孽提供的武器钱财支持,并不好对付,孟怀这般着急地宣秦时进宫,莫不是战况不好,欲重新启用于他? *** 阿浓没有猜错,最近北戎新来了十分厉害的统帅,短短两个月就带着北戎大军接连攻下了大丰边疆三座城池,情况十分危急。而朝中大将虽然不少,但在这等情况下没有比秦时更好的人选,再加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秦时一直安分守己,行事低调,孟怀瞧着舒坦,心中芥蒂多少消了一些,因此稍一思索后还是将这事儿交给了他。 秦时推拒不得,只得应下,并于翌日清早就匆匆启程,整装出发了。 临行前,阿浓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还未显怀的腹部,轻声说道:“早些回来。” 秦时重重亲了她一口,又俯身亲了亲她的肚子:“我会在孩儿出生前带着将士们凯旋而归。” 阿浓努力咽下心头的不舍,微微笑了起来:“我信你。” 秦时给了她一个深吻,没有再说话,但他用行动汇报了她的信任——半年后,阿浓临产前的半个月,不知用什么办法彻底打怕了北戎,使得他们终于甘愿俯首称臣的定国侯大胜而归。 阿浓心中欢喜的同时也有些担忧,秦时又立大功,孟怀心里会不会再添忌惮? “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刚从宫里得赏赐回来的秦时抱着她边亲边安抚道。 换做以前,秦时已经这样说,阿浓就不会再问了,但想着三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她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想了想,阿浓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三个月前皇上被新纳不久的美人刺伤,此后性子就变得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多疑这一点……不管怎么样,你多加小心。” 虽然过去半年一直远在江北,忙于打仗,但这事儿秦时也是知道的,因为那美人是江北余孽,且孟怀为此事发落了不少相关人等,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嗯,都听你的。”秦时轻抚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眼底一片柔软,他不愿她再为这些事情费心,便低头亲了亲她的肚子,转移话题道,“我闺女什么时候会出来?” “再有十几天吧……”阿浓回神,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是闺女?没准儿还是个男孩儿呢。” 秦时挑眉:“我不管,我就要女儿。” 阿浓好笑又无语地看着他:“还我不管,怎地和团团似的……” 团团两岁,已经会说话了,最近不知从哪儿学了这句“我不管”,时不时就要乱用一下,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秦时回来得晚,团团已经睡着了。听完阿浓的解释,他探头看了看床里头正打着小呼噜的儿子,颇为得意地低笑了一声:“瞧瞧,这就是我们父子之间的默契!” 久别重逢的小俩口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却不知与此同时的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将会影响他们一生的大事。而此时外头天上也是阴云四起,似在宣告明日将会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 翌日。 一早阿浓便被哗啦啦的雨声吵醒了。因着身子重,她最近夜里一直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秦时回来了,半夜又是给她按摩又是陪着她折腾的,终于比前些天睡得舒服了一些,却又被这大雨给吵醒了…… 郁闷啊。 “再睡会,我陪你。” 秦时心疼的目光让阿浓回过了神,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有人敲门:“侯爷,侯爷!您起了吗?” 来人声音急切得近乎有些尖锐,伴随着哗哗的雨声落在阿浓心中,带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得封侯爵之后秦时便带着家人搬进了这孟怀御赐的定国侯府,而能进到这府里伺候的,全是他的亲信。他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若非真有急事,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贸然来敲门,因此秦时也没有耽搁,马上下床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阿浓有些坐不住,片刻之后下床跟了出去,谁想刚走出里屋,便听到了一个令人骇然的噩耗——楚皇后所出的小皇子,孟怀如今膝下唯一的儿子,没了。 *** 虽然随着后宫妃子人数的增加,孟怀对楚绾绾这个出身并不太高的皇后越发冷淡——倒也不是故意冷落,只是美丽水灵的新人多了,自然就分不出太多时间给已经看腻的旧人了。但对于楚绾绾所生的大皇子,他还是挺喜欢的。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出生时又遭受了诸多波折,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自然格外多了几分怜惜。 是以对于小皇子的突然夭折,孟怀暴怒地下了死令彻查此事,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不是他想看见的—— 害死大皇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近来最受他宠爱的两位妃子。 孟怀其实并不沉迷女色,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生活必须的调剂品和某种平衡前朝的手段,无论是谁,在他心里都重不过江山与子嗣,所以若只是寻常妃子,他定不可能轻饶她们,可偏偏,被查出来的这两位如今都怀着身孕。 一个七个月大,一个八个月大,都是快要生的情况,且其中的贤妃,他如今正需要用到她的兄长制衡前朝,不可轻易妄动。 “月美人谋害皇嗣,罪无可恕,念其身怀龙子,刑期压至生产后,其余与此事相关的一干人等,即刻斩立决。”沉默许久,孟怀突然闭上眼睛说道。 那秘密前来回禀真相的暗卫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相关的一干人等?那贤妃娘娘……” 孟怀睁开眼:“此事与贤妃何干?” 那眼神不复平常的温和,威严中带着沉沉的寒意,暗卫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忙低头道:“此事是月美人自己的主意,与贤妃娘娘无关。” 孟怀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暗卫离开后,殿中便没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才身子微软地往后一靠,露出夹杂着恨怒,愧疚,懊恼等等诸多情绪的复杂之色。 不是父皇不想为你报仇,只是…… 想到三个月前那场险些叫他变成太监的刺杀,孟怀捏紧了双拳,脑中又浮现了心腹太医那句叫他乍听之下几欲发狂的“伤在要害之处,恐于未来子嗣有损”。 他绝不能让自己落入后继无人的狼狈境地。 *** 阿浓与楚皇后本不是太熟,但因沈鸳之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二人关系亲近了不少,虽说顾着彼此的身份无法真正交心,但出了这样的事情,阿浓还是无法不为她难过担忧的。听说楚皇后悲痛病倒之事,她本想进宫探望她,然而想到自己即将生产,便又打消了念头,只对前来与她说话的沈鸳道:“三姐姐这些天好好地陪陪娘娘吧,她实在是不容易。” 沈鸳与楚皇后关系很不错,因此事心里也是憋闷得紧,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只管安心待产,其他的等生完孩子再说。” “嗯。”阿浓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下腹突然一阵抽痛。她一愣,待反应过来,抬头冷静地看着沈鸳,“三姐姐,我应该是要生了。” 沈鸳:“……” 这日中午,说生就生的定国侯夫人再次顺利产下一子。可把再次化身为蠢爹爹的定国侯给高兴坏了。不过大皇子的事情刚发生没几日,秦时也不好在明面上表现太过,只低调地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亲朋好友。 然而再是低调,自他凯旋归来之后便重新盯上他了的孟怀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定国侯又得了一子?” 刚因自己的身体状况对太医发过怒的年轻帝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用力握紧了双手,他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心里猛地燃起了一团烈火。 他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往后还可能再也生不出儿子,可秦时却…… 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秦时:凭我不乱搞啊!→_→ 然后明天有事不更新,后天见 ⊙ω⊙   ☆、第124章 第124章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子嗣,尤其身为帝王, 孟怀更是无法接受自己“未来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了”这种可能性,他本就为此烦忧得厉害, 骤然听到秦时再得一子, 春风得意的消息, 心里自是忍不住嫉妒迁怒。 然而再是不快, 他也不能对秦时做什么, 原因无他——秦时手上太干净了, 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处置他的由头, 且因着这些年一直不得重用,本就有许多人在暗中为他叫不平,如今这人因北戎之事再立大功,更添威望…… 别说处置了, 为了稳定人心, 他不重用他都不行。 可真要重用的话, 以秦时的能力和大丰如今的处境……孟怀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不行, 他绝不能养虎为患。 正想着, 外头突然有宫人禀报:宁贵妃差人送来了百合参汤。 宁贵妃是近来最受孟怀宠爱的妃子,长相貌美如花,性格天真烂漫,很会哄人开心,孟怀听是她派人送来的汤水,紧皱的眉头虽并未松开,但还是摆手让人把参汤送了进来。 这参汤很符合他的胃口,喝了两口之后,孟怀心情好了一些,又见午膳时间已到,年轻的帝王便暂时按下了心中所思,起身往皇后所住的凤栖宫走去——不能替枉死的儿子报仇,他心里终究是愧疚的,因此楚绾绾伤心病倒之后,他每天中午都会过去看她,陪她吃吃饭说说话。 凤栖宫离得不远,孟怀没坐龙辇,因心中烦闷,也没让太多人跟着。他不快不慢地往前走,路过一处假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瞧那胡世子还不错,长得好,性格也好,又对公主真心一片,公主何不……” “我不喜欢他。” “……公主,您都二十三了。” “婶婶,我不想嫁人。” “你这孩子!姑娘家家的,哪里能不嫁人呢!” 是已经被封为永欢公主的孟欢和他们兄妹十分敬重,称之为婶婶的一位老夫人。二人边说边慢步而行,瞧着应该是前去探望楚绾绾的时候碰到一起了。 孟怀对唯一的妹妹和这位婶婶还是很亲近的,见是她们,便想现身,谁想这时却听孟欢带了几分怅然地说道:“婶婶,我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孟欢一直醉心武艺,从不曾对其他事上过心,换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定已经干脆利落地转移话题,可眼下…… 那位老夫人也好,孟怀也罢,都是十分了解孟欢的人,这般一听,心中顿时有了数。 “你这是……公主心里莫不是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想着那人俊朗的脸,挺拔的背影,孟欢心里一阵酸涩,可他已有深爱的妻子和儿子了,她就是再喜欢他,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哪怕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对那人情根深种,却也从未与人吐露过半分。 她想这一辈子自己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了。 不是不遗憾的,可相遇已晚,再多的喜欢也是枉然。 孟欢心中发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摇头道:“哪儿能啊,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 老夫人信没信孟怀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信的,因为孟欢从没有过这样反常的时候。且他也记得,徐贺曾与他说过,孟欢对秦时有好感。 至于这话的真实性……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漏些痕迹出来,平时不关注便罢了,稍一琢磨,便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孟怀顿时拧了眉,这丫头,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上了秦时呢!不过…… 脑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孟怀一顿,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 赐婚圣旨送来的时候,阿浓正在在教团团哄弟弟睡觉。 弟弟刚出生那两天,团团许是觉得他皱巴巴的一团太丑,不大喜欢他,等这几天弟弟变得白嫩了之后,他方才改变了原先的态度,变得与他亲近起来。 小小年纪竟就知道挑好看的人亲近,众人见此皆失笑不已。 这会儿见小家伙又低头亲了弟弟一口,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低低”,大大的葡萄眼里满是欢喜,阿浓也是好笑又无语,然而她刚要说什么,玉竹便神色凝重地跑了进来:“夫人,出事了!” 她性子沉稳,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阿浓一愣,直起了身子:“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在坐月子,不好见风,玉竹匆匆关上门,三两步走到床边,眉眼发沉,隐含愤怒地说道:“皇上竟下旨要侯爷娶永欢公主为平妻!” 阿浓猛然惊住:“你说什么?!” “侯爷没有接旨,眼下已进宫去了,他说叫您不要担心,他有法子让皇上收回成……” 玉竹还没说完,阿浓已经深吸口气站了起来:“去请翠烟过来,另外,马上请三姐夫进宫一趟!” “是!” 玉竹匆匆而去,阿浓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凝重而冷冽。 这一天竟比想象中来得快那么多,可孟怀应该不是这种按捺不住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浓再聪明也猜不到这事儿与自家小二有关,她看似冷静实则心急如焚地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秦时回家的消息。 只是…… 秦时没有马上来见她,而翠烟也一直迟迟没来。 “他是不是受伤了?” 看着面色平静,眼睛却已经红了起来的阿浓,一直守在门口,暗中探得了消息的玉竹不敢有所隐瞒:“似是挨了板子。翠烟姑娘进门的时候侯爷他们正好回来,遂直接被请到那边去了。” 阿浓深吸了口气,披上披风便转身往外走去,玉竹想拦没拦住,只能又拿了一件披风追上去,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一进屋就看到了楚东篱正在翠烟的指导下给秦时血肉模糊的后背上药,阿浓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夫人!”玉竹见她情况不好,忙扶着她进了屋。 阿浓顾不得其他,快步冲到床边握住了秦时的手:“你怎么样?” 秦时刚刚就已经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后背伤得严重,转不过身来,他努力侧头看着阿浓,因失血过多而显得甚为苍白的脸上笑容温柔:“不过是皮肉伤,不要担心。你还在月子里,快回去好好歇着,嗯?” 阿浓没有回答,只努力忍下眼泪,抬手替他擦去额际的冷汗,微带哽咽道:“挨了多少下?” “……八十。”秦时拗不过她,只能老实说,“原本是一百的,东篱带了不少人求情,勉强给减了二十。” 阿浓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她强忍着心疼,抬头看向楚东篱:“多谢三姐夫。” 因近来一直在操心楚皇后的事情,楚东篱脸上一贯的笑意淡了许多,他摆摆手,轻叹了口气:“换个人来,八十和一百无甚区别。” 因秦时伤的位置敏感,翠烟将伤药交给楚东篱之后自己便避到了屏风后,眼下听到这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可不是,都是不死也残的下场。也就你身体底子好,又有武功傍身,这才没出大事。” 阿浓死死握紧了双手,没有说话。 楚东篱给秦时上完药就被府中来人叫走了,看他临走前脸色骤变的样子,众人皆有些讶异,只秦时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有消息了?” 楚东篱下颌紧绷,雌雄莫辩的脸上一片铁青,显然是气极了。他咬着牙点点头,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这便跟着那人匆匆地走了。 这世上能让楚东篱如此动气的人可不多,阿浓顿时有些紧张:“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你三姐姐和球球,放心。”翠烟给的药极好,抹上之后伤处的剧痛消减了许多,秦时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低声与阿浓解释道,“是小皇子的死有些疑点,我们怀疑幕后凶手不只那月美人一个,东篱反应这么大,应该是查到真相了。” 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多少都会留下痕迹,而这世上,财帛最是动人心,楚东篱有的是钱,他想查点什么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虽说贤妃那边有孟怀替她遮掩,可他却低估了月美人——明明两个人一起犯的事儿,怎么到头来贤妃一点事儿没有,她却要一日一日地等死呢? 月美人不甘啊,纵然贤妃拿她的家人做威胁逼她答应一肩扛下这罪名,可她心里到底还是不甘的。 而正是月美人的这点不甘,让楚东篱的人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残酷的真相。 当然,此刻阿浓还不知道这真相是什么,她点点头,继而便和秦时说起了今日赐婚的事儿。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下旨赐婚?他……答应收回成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晚了,很抱歉,卡结局啦!   ☆、第125章 第125章 孟怀为什么会下旨赐婚,秦时原先不知, 但在孟欢闻讯而来替他求情的时候,他心里便多少有了数。 这是以妹妹的心意为套, 逼他在权势和妻儿中做抉择--接下圣旨, 代表选择前者, 抗旨不尊, 代表选择后者, 然而不论选择哪一种, 秦时知道, 自己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选择前者,便要迎孟欢进门,如此一来,他和阿浓势必夫妻离心, 届时后院不睦, 家宅不安, 能钻的空子便多了--这朝中支持他的人很多,可看他不顺眼的也不是没有, 尤其孟欢虽年纪大了些, 可相貌不差,性格不错,最重要的是在军中有威望,同时还是孟怀最宠爱的妹妹,甭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想要娶她的大有人在,若他真成了驸马,定会招来不少人眼红,到时候没准儿都不必孟怀亲自动手,那些人就能一口一口咬死他。 当然咬不死也没事,多少能给孟怀帮点忙不是? 而若是选择后者,妻儿与家庭能保住,只是如此一来,势必要抗旨。不管原因为何,抗旨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当然孟怀不会也不敢真的杀了他,可该有的惩罚却也必定不会少。毕竟人家做主上的,连最疼爱的妹妹都能赐给你做平妻,这是多么大的荣宠呢?身为臣下,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该笑着谢恩才是,可你却如此不给人家脸面,挨打受罚自然是活该的! --甭管大家心里怎么看待此事,至少在明面上,道理就是这样的。 所以在秦时提出以爵位为代价请孟怀收回旨意的时候,孟怀最终还是“一怒之下”降了秦时的爵位,让他从侯爷变成了伯爷--别看二者之间只是差了一级,可在各方面,尤其是对兵权的掌控上,差别却是极大的。 当然,这赐婚的旨意,孟怀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可阿浓听完之后却并未感到高兴,她沉默许久,抬目问秦时:“他会就此放过你吗?” 秦时看着她,半晌轻叹了口气:“不会。” 孟怀此次出手并不在他的预计中,这里头显然是有什么地方他没注意到,然而不管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既然已经出手,就绝对不会再轻易停下。 阿浓心头微颤,许久才又低声道:“一开始的时候,你们也曾交好,也曾彼此信任,为什么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夫君太优秀了,他不相信这么优秀的我会心甘情愿地做一辈子下臣。他害怕我会抢了他的江山,他害怕到时自己打不过我,所以他要先除去我以求安心。”秦时是在说笑,可语气中却带了一丝怅然。 他是真没有称帝的野心,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也好,在朝堂上运筹帷幄也罢,他所为的,都不过是想要让心爱的家人过得幸福安稳,快乐无忧罢了。 可事实上,作为一个被君王深深忌惮的臣下,他即便建立再多功勋,做再多努力,这个目标只怕也是无法达成了--看着阿浓微红的眼眶与藏于眼角眉梢的忧虑,秦时无声轻叹,心里却不再犹豫地竖起了坚硬的棱角。 阿浓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似乎有些疲累,便强打起精神,主动结束了话题:“又是挨打又是降爵的,他怎么也不能马上就再次出手,你先好好养伤,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反正……有我陪着你呢。” 富贵也好,落魄也好,她总会守在他身边,与他荣辱与共,同甘共苦的。 *** 之后一个多月都是风平浪静,然而阿浓心里却始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哪怕秦时一直安抚她说不会有事,她的心还是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她知道,只有等一切危机都解除,她心中那颗高高悬挂着的大石头才能彻底落下。可……到底怎么做才能彻底把这问题解决呢?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阿浓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去问秦时,她只是在尽心照顾秦时和两个孩子的同时,下意识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变化。 这些变化包括楚东篱和秦时秘密见面的时间多了;沈鸳进宫见楚皇后的次数少了;翠烟已经好多天没有上门了;秦临又长高了;团团长牙了;小二会笑了;玉竹似乎和府里某个小厮看对眼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今早,秦时告诉了她一个关于孟怀的秘密:那次遇刺伤到了他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孟怀今后只怕是无法再有子嗣。 阿浓听罢震惊不已,然而却也明白孟怀为何这么着急对秦时出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式地问出这个问题,秦时看着她笑了起来,然而他刚要回答,便有人来禀报:宫中的贤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阿浓已经知道小皇子夭折的真相,听罢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报应。” 秦时比她知道得多一些,因着不管出发点为何,沾上人命总归是血腥不吉利的,他没有道出这事儿与皇后有关系,只点点头,问那手下:“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个男孩。” “果真是报应。”秦时眉眼无波地摇了一下头。念着稚子无辜,皇后只是对贤妃下了手,并没想要那个孩子的性命,然而他还是没能活下来,这也当真只能说是报应了。他说完顿了一下,又问,“宫里头可有什么异常?” “皇上因此事大发雷霆,处死了两个宫女,其他的一切都正常。” 皇后只弄死了贤妃,并没有对月美人下手,再加上有楚东篱帮忙善后,孟怀一时间应该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秦时点点头,挥手让那人下去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看着阿浓微微一笑:“媳妇儿,为夫给你弄个摄政王妃当一当好不好?” 阿浓一愣,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方才那个问题--他不准备再陪孟怀玩君臣游戏了,他要捏着孟怀的弱点,设计架空皇权,自己掌权摄政。 这个答案让阿浓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说不出为什么,也不想去深究,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弯起了唇角:“好呀。” 秦时也跟着弯唇,随即低头咬住了她白嫩的耳垂。 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他都不会去做。纵然……直接取代孟怀上位做皇帝远比做那劳什子摄政王来得简单。 *** 秦时心中如是做想,然而世事无常,有些东西终究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 这天早上,阿浓带着小二进宫去看楚皇后--小二出生于小皇子夭折几天后,又恰好与小皇子有一个差不多的小习惯,楚绾绾觉得与他有缘,甚是喜欢,便时常请阿浓带着小二进宫陪伴。 阿浓从前也常常奉旨进宫,如今未免惹来孟怀的怀疑,自然更不能表现出异常,遂只要楚绾绾有令,她都会和从前一样能去则去。 一进内殿便看见楚绾绾正抱着一件小孩儿的衣裳在发呆,阿浓心底轻叹,抱着怀里的小儿子快步走了过去:“娘娘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你来了。”楚绾绾闻声回神,见是阿浓,依然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浅淡的笑容,“我好很多了,你莫要担心。” 她本就生得柔弱,历经过丧子之痛与丈夫彻头彻尾的背叛后,更是苍白憔悴得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阿浓有心安慰,却也知道这样的伤痕并非一般言语能够抚平,最终只将手中的小二递过去,微笑着说道:“那便好,小家伙刚睡醒,您抱抱?” “好。”楚绾绾颔首,小心翼翼地抱过小二,见他笑着冲自己吐了个泡泡,脸色顿时越发柔和。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过世的儿子,只全心全意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眼中的温柔似要滴落下来,“可给他起名字了?” 阿浓点点头,答道:“起了,昨儿刚起的,叫做明睿,他哥哥叫明旌。” “明睿,通明睿达,好名字。”楚绾绾目光越发温柔,见怀里小家伙咧着嘴直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明睿,明睿,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呢,瞧瞧,笑得多开心呐……” 二人一边哄孩子一边聊闲,气氛变得温馨。 没过一会儿,小明睿饿了,瘪着嘴哭得泪眼汪汪,可把楚绾绾给心疼坏了。 “你快抱他去偏殿喂奶,瞧瞧这可怜样儿。” 阿浓笑着点点儿子的鼻尖:“好。” 喂完奶时候已经不早,阿浓便准备告辞出宫,然而才刚要开口,门外突然有一内侍前来传旨:“皇上有令,皇后娘娘凤体有恙,独伯夫人与小公子能令其展颜,遂,请二位暂时留在宫中陪伴凤驾,待娘娘痊愈之后再行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应该能大结局(⊙v⊙)   ☆、第126章 第126章 那内侍话音刚落,阿浓心中便咯噔一声, 闪过了三个大字:出事了! 楚绾绾也是脸色微变,坐直身子道:“多谢陛下费心, 只是本宫身子已无大碍, 并不需要伯夫人留下陪伴。” 那内侍态度恭敬, 语气却很强硬:“陛下一片心意, 请娘娘莫要辜负。” 说罢便走了, 而外头……楚绾绾叫人一看, 果真被人层层守住了。 “只怕, 是我连累你们了。” 楚绾绾不笨,一看这架势便知道定然是自己弄死贤妃的事情暴露了——若非知道她已经看透他的狠心,孟怀绝对不会对她出手,因为新朝刚立, 国库空虚, 他还离不开楚家。而如今…… 好歹做了几年夫妻, 孟怀哪里会不知道她只是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强硬的呢?他是太清楚她知道真相之后会连无情的他一起恨上, 也太清楚楚东篱对她这个姐姐的在意以及他们姐弟和秦时一家的交情, 心中害怕了。 害怕他们恨他。 害怕他们暗中和秦时联手一起报复他。 所以,他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想明白这一切,楚绾绾心下顿时破了一个大洞似的,寒风飕飕,冷得可怕。她想着过去自己对这人的爱恋,想着过去种种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捂着泪流满面的脸,低低地笑出了声。 知道他竟一直在暗中包庇害死言儿的凶手时,她多么恨他啊,可就算是那么恨那么恨,她也只想着杀了贤妃报仇,却从未想过要对他不利…… 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从前深爱过的人。纵然永远无法原谅他的狠心,可她所想的也不过是从此两不相见,各自安好罢了。只是谁曾想,这个男人远比她以为的还要狠心,还要无情。 “娘娘,莫哭了。”楚绾绾边笑边哭,声音低哑破碎,似杜鹃在啼血。阿浓听得心中揪疼,顾不得惊慌,忙伸手握住了她冰冷如雪的指尖。 她怀里的小明睿似是感受到了不安,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让楚绾绾心尖一疼,回了神,她闭上眼忍下眼泪,许久方才伸手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哑着声音低低说道:“不怕不怕,有姨姨在,谁也不能伤害我们明睿……” *** 阿浓和小儿子被软禁在凤栖宫的消息传来时,秦时正在陪大儿子玩耍,父子俩你争我夺,笑声连连,好不快活。 听到楚东篱带来的消息,青年笑容不变,整张脸却一瞬沉了下来,眼神阴冷得可怕。 “你说什么?” “孟怀软禁了我姐姐和阿浓,我猜他八成是知道贤妃的事情了。”楚东篱父母早逝,唯有楚绾绾这么一个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因此这这会儿面色也没比秦时好看多少,“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他明显是等不及要向我们动手了。” 秦时垂着眼睛,半晌神色异常冷静地抬起了头:“那就看谁动得过谁吧。” 楚东篱拧眉:“可之前那个计划才进行了不到一半,眼下就动手,胜算实在不大……”见秦时闻言冷冷一笑,他不由一顿,“你想好怎么做了?” “他动我的心头肉,我便挖他整颗心。”青年眉眼带煞,幽暗的眼底似嵌了两块千年寒冰,“这万里江山,我能帮他从别人手里抢来,自然也能从他手里夺下。” 楚东篱猛然抬头:“你这是要反?” “为了阿浓和这两个小家伙……”秦时低头摸了摸正撅着小屁股,懵懵懂懂望着他们的团团,轻轻呵了一声,“老子就是反了这天又如何!” *** 此后几天,阿浓知道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大约是怕秦时硬闯,孟怀派暗卫层层把住了凤栖宫,宫里所有人包括楚绾绾,皆是不能出不能进。纵然在楚绾绾掩护下,她顺利地召来几只豆子给秦时写了信,也得到了他的安抚,但外头腥风血雨的,她又如何能安心呢? “明睿饿了,先喂他吃奶吧。”楚绾绾的话让阿浓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她深吸口气点点头,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儿子,抬手解开了衣裳。 “已经三天了吧。” 许是知道接下里要面对的是什么,楚绾绾这几日脸色越发地差了,她看着外头已经如墨的夜色,轻轻点了一下头:“马上就要四天了。” 阿浓没有再说话,待小儿子吃得差不多之后,方才低头亲了亲他白嫩嫩的小脸蛋,无声地叹道:“他们来了。” 外头脚步声渐近,这所有的一切,终究要迎来最终的结局了。 楚绾绾点头,突然笑了一下:“我跟你说过吗?其实我很羡慕你,非常非常羡慕。” 阿浓一愣:“娘娘?” “我这一生,做妻子是失败的,因为我没能让我的丈夫爱上我;做皇后也是失败的,因为我不够贤惠,无法真正地为帝王分忧;做母亲……做母亲更是失败,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好……”楚绾绾依然在笑,眼睛却红了,她哽咽了一声,强忍着泪意说道,“还有做姐姐也失败,连累了东篱不说,也许连楚家都要毁在我手里……” “我这一生过得太失败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把自己的人生弄得这样糟糕了。如果有来生,我想做跟你一样,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做一个合格的儿媳,做一个合格的嫂嫂……至于这一世,我已经是这样了,你却不同。所以阿浓……”楚绾绾低笑一声,抬手擦去了眼泪,“去吧,带着明睿躲到柜子里去,千万莫要出声。” 她说的柜子是一个约莫成年人大小,用来藏东西的暗柜。那暗柜做在她的床底,位置十分隐蔽,没有几个人知道。 虽然这计划是早已商量好的,但阿浓还是有些担心:“那你怎么办?” “我好歹是他的皇后,他纵然要拿我威胁东篱,却也不会真的当众要我性命,给自己留下残暴杀妻的污名。可你不一样,你是秦时的妻子,一旦落到他手中,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你的。所以,听我的,快去躲好。” 这皇宫终究是孟怀的地盘,秦时骤然发难,本就是在冒险,这样的情况下,她确实不能再让自己母子落到孟怀手里,变成掣肘秦时的武器,否则……阿浓深吸口气,不再犹豫,飞快地与她行了个大礼:“姐姐大恩,阿浓永生不忘。” 孟怀派来的人翻遍了整个凤栖宫也没能找到阿浓母子,最终只能相信楚绾绾所言——他们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守在外头的暗卫们表示震惊,然而前殿已经乱起来,他们也没工夫再去查探了,只能随便抓了个宫女打扮成阿浓的样子,带着她和楚绾绾匆匆往外头赶去。 那里已是火光一片。 *** 这是一个极为狭小幽闭的空间,阿浓抱着儿子一进去便觉得满心压抑,喘不上气来。幸而小家伙吃饱之后便睡着了,否则这般不舒服,只怕是要哭闹。 暗卫们四处翻找的声音和内侍宫女们惊慌的尖叫声交杂在一起,隔着木板传进来,忽远忽近,混乱刺耳。阿浓紧紧抿着唇,无声地拍打着儿子的后背,一颗高高挂起的心在半空中晃荡不停。 渐渐的,外头安静了不少,可阿浓的脑袋却开始一阵阵地发晕——虽说留了一条小缝透气,这这暗柜还是太窄太闷了。 “哇——”怀里小家伙突然发出的闷哭声让阿浓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忙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可许是这里头太不舒服了,他竟是越发哭得大声了起来。 别哭别哭,明睿乖,娘在这里…… 就在阿浓急得额角冒汗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浓猛地绷紧身子,心头咚咚直响,她握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暗暗深吸了口气,全身都高度戒备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渐渐靠近,最终…… “找到你了!” 暗柜门被人蛮横砸开的同时,眼前猛地亮了起来,阿浓浑身的毛孔都在那一瞬间炸开了,她看着外头那内侍陌生的冷笑,骇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握不住袖中的匕首。然而看着怀里正在哭泣的儿子,她到底是咬紧牙关,在那人伸手来抓她的时候,狠狠一刀刺向了他的腹部。 那内侍一着不慎,被她刺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往后倒退了两步。然而阿浓毕竟不会武功,也没有多大力气,纵然幸运地伤到了那人,却也只是造成了一些皮肉伤。 “找死!”那内侍愤怒之下很快又扑了过来。 夜色漆黑,大殿里只有几点昏黄的烛光在随风摇曳,灯影斑驳中,那人面目狰狞,如同恶鬼。 躺在暗柜里不能动弹,阿浓眼下浑身发僵,根本跑不快,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同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被人重重地拉进了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 “阿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那人一身杀气冰冷骇人,可声音却微微发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阿浓整个人一软,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这个人……他永远都来得那样及时。 *** 待一切尘埃落定,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而这一场发生在如黑暗夜色里的血色动乱,最终以孟怀签下禅位书而宣告结束。 半个月后,秦时登基,改国号为明,封其妻季娢为后,长子秦明旌为皇太子,次子秦明睿为安王。 至此,天下大定,全新的盛世篇章由此翻开。 至于孟怀,他没有死,秦时以养病为由,将被降为定安公的他圈养在了洛州城外的别庄里。心如死灰的楚绾绾没有陪着他,而是拒绝了楚东篱让她诈死脱身的建议,在处置了生下一个女儿的月美人后,选择了带发修行,替夭折的儿子祈福。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登基大典上,阿浓看着与文武百官一同跪在高台之下,眼神颓丧而绝望的孟怀,低声对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青年说道。 她穿着华丽的凤袍,美而高贵,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仪,秦时笑睨了她一眼,同样回以低声:“杀了他我可真就成了反贼了。” 礼官正在大声地念着颂词,阿浓见四周没有人注意自己,又小声道:“你可不像是在意名声的人。” 不然能直接干出逼宫这等事儿? “我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舍不得叫你变成天天被人骂的反贼娘子。”秦时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道,“如今他以自己无子且日后都不能再生为由‘主动’让位与我,我又愿意善待他和他的家人,谁还敢站出来说你我的不是?” 阿浓心头颤动,忍不住抬头看他:“怎么……就对我这样好呢?” 年轻的帝王想了想,低声笑道:“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上辈子欠了你吧,反正这辈子就是没办法对你不好。” 阿浓鼻尖发酸,却忍不住想笑,她顿了一下,终于将潜藏在心底多日的不安问了出来:“就算登基为帝,也会一如往昔吗?” “不。”见她面色平静,睫毛却重重颤了一下,秦时轻笑出声,捏紧了她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小手。他抬目看着这万里山河,锦绣天下,幽深的眼底一派清明,“做了皇帝之后,我便能对你更好了,因为这世间,再无人能阻碍我爱你宠你。” 阿浓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直至下方响起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声,她方才侧头看着身边的青年,眼中带泪地展颜一笑:“我跟你说过吗?” “什么?” “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爱上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非常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支持,真的很谢谢你们的一路相陪,一路鼓励,不然卡文什么的太痛苦了,根本坚持不下来╮(╯▽╰)╭ 别的大花也不多说啦,红包搞起来(⊙v⊙)! 【然后下本书暂定于4月10号开,到时候不见不散哟。】 ------------ 【关于番外】最近太忙了,暂时木有灵感,所以番外啥的等以后哪天有想法了再写吧,么么哒。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