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福良缘 作者:乐蜀 文案: 作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庶女,顾嘉宜小心翼翼地护着身边人,在逆境中艰难谋生,用心生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喜获良缘,一不小心就幸福了。 PS:架空文,谢绝考据扒榜。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主角:顾嘉宜 ===============   ☆、第1章 不许啃小 初夏,辰时刚过,燕京城郊双庆镇何家宅院大厨房里头,忙活了一早上的小丫鬟章朵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厨房中间的大方桌子旁,拿起一个粗瓷大碗给自己舀了碗红薯粥,又去厨房角落的瓷罐子里面夹了些泡萝卜出来放到红薯粥上头。 端着碗,她走出了厨房,往院子西北边的墙根下的大榆树那里去。 大榆树下摆放着几张小杌子,跟章朵儿一样在何家大厨房干活的陈婶子和她女儿小柳儿端着碗坐在那里吃早饭。 她走过去刚在一张小杌子坐下,举起筷子还没来得及扒拉一口红薯粥,在她旁边坐着的小柳儿就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低声道:“朵儿姐,那花子又来了,你瞧!” 章朵儿顺着小柳儿手指的方向斜斜地往外看,透过院墙边开着的角门,她看到了那连着来要了两天饭的小叫花子,一只手拄着一根打狗棍,一只手端着一个粗瓷碗,在外头一块废弃的大石磨盘上坐着,正眼巴巴的往院子里张望。 “依我说,别理他,你要再施舍他,他后半辈子的早饭就搁你这儿了。”小柳儿一边喝着自己碗里的粥,一边提醒道。 章朵儿本想反驳小柳儿说,自己能在这何家大院的大厨房呆一辈子吗?可话还没出口,她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因为从她外祖母开始,章家连着三辈儿都在何家大院的厨房里干活儿,前后有二十来年了。只不过,章家现在就只剩下她跟她娘还有她舅舅了。她外祖父是在她娘怀上她的时候生气,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上抽抽,然后就没再醒过来。她外祖母是去年感染风寒,一病不起,病死了。她娘原先也是在何家大厨房帮忙的,自打怀上她,外祖父又给气死之后,也吓病了,病好之后脑子就出了问题,在厨房里干不了活儿,被派去跟内宅的婆子们上夜。至于她爹,章朵儿从来没见过,甚至也不知道是谁,不但她不知道,她外祖母外祖父舅舅,她娘都不知道。这可是桩无头公案,两年前李小冰同学穿过来的时候一开始知道原主竟然有如此离奇的身世后,真是义愤填膺,想着不知道是哪个坏男人占了原主娘的便宜,又不认,害得原主和她娘这么惨。她要是哪天弄清楚了原主的爹是谁,她一定得好好暴打一顿那个渣男,为原主还有她娘讨个公道! 虽然现在的李小冰同学已经是原主了,她打抱不平也是为自己打而已。 话说回来,小柳儿的这提醒还真是吓了章朵儿一跳,她心好施舍了外头那个小叫花子两天的粥,但不代表她愿意让那小叫花子一辈子或者半辈子都把早饭的碗搁在她这儿了。那小叫花子也不是她儿子,她凭啥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再说了,就算是她儿子,她也不允许他这就开始啃小了,自己才多大啊,下半年才满八岁,搁在她穿来之前的时代,还是个二年级小学生。 想了想,她决定这就出去跟那小叫花子说清楚,请他明天开始不要来自己这里讨饭了。双庆镇也不是只有何家是大户,镇子东头那户姓杨的,还有北边那家姓谭的都是,他们也是怜贫惜弱的人家,到他们家去讨饭也一定能讨到。 于是章朵儿接着便站了起来,端着碗出去了,一出门儿,在东边儿墙根儿的那盘废弃的大磨盘上坐着的小叫花子腾一下就站了起来,看向章朵儿的两眼发光! 章朵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像是大厨房里养着的那只大花猫,平时吓唬吓唬老鼠,但实际上是吃大厨房里的那些剩下的吃食。平时自己给它端吃的去的时候,它就是跟眼前这个小叫花子一样,见到吃食,两只玻璃珠一样的眼珠子陡然发光。 还没走到他跟前呢,那小叫花子老远就热情地招呼她:“哎哟,您来了,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心忒好!” 瞧瞧,这赞的,送高帽的技术实在是有点儿高。这种高帽子送了,简直让人不好意思不继续让他在这里讨饭。不过,今天,章朵儿是打定主意只继续慈善一天了。 她还想到,小叫花子的嘴这么会说,怎么不去饭馆酒馆或者店铺里做跑堂的伙计去啊,就凭借这张嘴也能混饭吃吧,何至于非得只发挥这嘴巴的本来功用,落到讨饭的下场,她决定一会儿好好劝劝他,让他改行。 抿着唇,她走到了小叫花子身边儿,还没开口说话呢,那小叫花子已经笑眯眯的向她伸过来了那只擦得干干净净的粗瓷碗。 章朵儿看一眼那个干干净净的粗瓷碗,再看一眼小叫花子那花猫似的脸,还有沾着枯草的乱发,以及一身也不知道在哪里滚过,滚得一身泥的褴褛衣衫,对这小叫花子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吃货! 小叫花子把粗瓷大碗伸到章朵儿跟前,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把她手里端着的那碗红薯粥倒进自己碗里,就狐惑地看向她。 章朵儿一看他那眼神就有点儿气不顺,合着还真讨上瘾了啊,就像小柳儿说的,把饭碗搁在她这儿了。 “哎,我说,你还真把饭碗搁在我这儿了是不是?我跟你讲,这镇子东头有家姓杨的大户,北边还有姓谭的大户,你可以到那两家去……” “那个,姐姐,你能听我说句真心话吗?” “去,谁是你姐姐!” 虽然不清楚面前的小叫花子多大,但章朵儿看他比自己还高一头,明显不该比自己年纪小,所以不乐意他叫自己姐姐。 “那,妹妹,你能听我说句真心话吗?” “去,谁是你妹妹!” “还让不让人说真话了?您是好人,施舍了吃食给我,是我恩人,我感激您。可您也不能不让人把话说完吧?” 章朵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贫的人,不免给逗笑了,便说:“好,我听你把所谓的真话说完。说得好,今儿我碗里的这粥就给你吃,说不好,自打今儿起,你就别来了,要再来,我也不出来发善心了。” 小叫花子一愣,搓了搓鼻子说:“原来今日横竖是最后一顿儿了……” 章朵儿翻翻白眼,直接扔下四个字:“明白就好。” “妹妹,你听我说,实在是你施舍给我吃的红薯粥还有上面的那红红白白的泡萝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饭。红薯粥甜糯,红白泡萝卜脆爽酸辣,吃上一碗,别提多美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饭。”小叫花子砸着嘴|巴说,一副垂涎欲滴的嘴脸。 “你以前难不成一直都吃糠咽菜?连一碗红薯粥都没吃过?”章朵儿不相信地问。 最近半年是有一些山西河南那边的逃荒的灾民涌入燕京城附近,成为流民和乞丐,双庆镇这里也来了一些人,不过,卫倾城听这小叫花子的口音不像是那边的人,却像这燕京附近的人说话,所以才会这么问。而且,她觉得吧,就算是那些从山西河南那边逃荒过来的灾民也不至于连碗红薯粥都没吃过。像红薯粥这样的吃食可是下层百姓们经常吃的饭食,到底有多穷的人家才会连这样的饭也没吃过。仔细打量了小叫花子两眼,她突然发现他的脸虽然花,头发乱蓬蓬的,衣衫褴褛,跟那些逃荒的人差不多,可他捧着干净粗瓷碗的手,尽管手背脏兮兮的,可手指头却是很干净,呈现出跟他叫花子身份不相同的白皙来,手指甲也剪得非常干净,里面没有一点儿黑泥。所以,这个人应该不是逃荒的灾民,那他是怎么做了叫花子的? “红薯粥倒是吃过,就是粥上头的那红白泡萝卜没吃过,佐着红薯粥吃简直开胃,觉得特别好吃。前日妹妹施舍给我一碗吃了,我就惦记上那红白泡萝卜的味儿了,天天到这个点儿,馋虫就在肚子里爬来爬去,这里就如同有一根无形的钓线一样,钩着我就来了。啧啧,这样一说,要流口水了,好妹妹,你就发发善心,再施舍给我吃一碗吧,行行好,成吗?” 章朵儿脑子里虽然在想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少年是怎么成了叫花子的,但耳朵里还是把小叫花子说的那些话听进去了。 “原来是喜欢红薯粥上头的泡萝卜。”听完小叫花子的话之后,她不由得会意一笑。 这理由成立,的确这种泡萝卜不是她穿越的这个叫大梁朝的的地方百姓们常吃的酱萝卜的口味儿,这是她穿来之后才泡的,厨房里面干活的婆子媳妇们都说好吃,有谁胃口不好了,都喜欢去捞几块出来下饭。她泡的这种萝卜其实是属于四川泡菜里面的一种,叫什锦萝卜,一年四季都可以佐餐的。她穿前是外语学院学法语的一名大三学生,暑假跟同学一起出去旅游,路上遭遇车祸才来到了这里,成为了章朵儿。 成为了章朵儿后,她发现她学的那些法语在这里完全没有用,只有家里妈妈教的泡菜方法能管点儿用。于是,什锦萝卜这种泡菜随随便便就做出来了。何家大厨房里什么样的菜都有,给主子们做菜剩下的那些鱼呀肉呀,凡是在厨房里干活的婆子媳妇丫鬟都能吃到。只不过,章朵儿早饭不喜欢吃的油腻,所以才在吃红薯粥的时候捞上几块自己泡的什锦萝卜下饭。 “来,我把粥给你。”章朵儿说话算话,小叫花子的理由说服了她,她伸出手去把手上端着的那碗红薯粥往小叫花子手上的那粗瓷大碗里倒。 “啪!”忽地有人斜刺里冲出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章朵儿的手上。 “哐啷!”章朵儿手上的那碗红薯粥掉到了地上,碗摔碎了不说,里面的红薯粥也全部撒到了地上的尘土里。   ☆、第2章 竟敢动手 “章朵儿,你吃何家的,穿何家的,还偷拿何家的吃食出来施舍充好人,果真你们姓章的就净出这种偷摸的贱人!”一个尖锐的少女的声音与此同时在章朵儿身旁响起,话语里满是讥讽和轻蔑。 这个声音,不用章朵儿转脸去看,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碍于有小叫花子在跟前,她不想跟这个人吵架,于是她歉意地看了小叫花子一眼,一拧身朝院子里走。 看到那个刚才打掉了施粥的小丫头的碗的丫鬟装扮的人不依不饶地跟在章朵儿身后跑进了院子,小叫花子端着空瓷碗跟过去,本想朝里观望的,却有人过来“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想是里面的人不想外人看到何家大厨房所在的院子里将要发生的一场争吵。 果然,角门一关上,院子里的章朵儿就气愤地回击刚才那个指责她,并且打落她手里那碗红薯粥的人了:“秋谷,你什么意思,我施舍给那花子吃食也是我该吃的份例里的,关你什么事!还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摸了?你问一问在这厨房里干活的人,我章朵儿什么时候偷摸过东西?” 章朵儿嘴中说的这个秋谷是何家大小姐何淑云跟前服侍的丫鬟之一,今年只比章朵儿大一岁,秋谷是何淑云给她取得名儿,实际上她姓韦,爹娘都是何家的世仆,她算是何家的家生子,因为这层关系,她才被选到何家大小姐何淑云身边服侍。秋谷平时就对章朵儿看不顺眼,常常来大厨房里头替何淑云拿饭菜时,找章朵儿的麻烦。 今日,本来一早她已经来大厨房替她家大小姐提了食盒回去,伺候何淑云用早饭的,后来,何淑云忽然说她想吃点儿酱姜,让秋谷来大厨房替她拿点儿去。秋谷就奉命再跑了一趟大厨房,结果就看到了章朵儿端着红薯粥要施舍给小叫花子那一幕,于是她就冲了出去打翻了章朵儿那一碗红薯粥不说,还出言不逊伤人。 其实对于秋谷打翻自己手上的那一碗红薯粥,章朵儿还能忍,只是听到她夹枪带棒地捎带上自己的便宜娘一起骂了,让她非常生气。穿到这里两年多,李小冰同学已经快速地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还有生存的环境。她一开始尽管抱怨怎么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穿到这么一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私生女身上,而且这私生女还是奴籍,可是她想老天爷既然又给了她一次生命,就不该像个懦夫那样去死,所以她鼓足勇气开始努力地学习生存技能。 好在,她穿来的时候,她的外祖母还没有病死,由她外祖母带着在厨房里帮忙一年多,再加上原主的大部分记忆还在,这让她迅速地学会了在厨房里烧火,给其她的做饭做菜的婆子和媳妇们打下手。于是,等到她外祖母去世,她顺利地留在了厨房里帮厨,一月也能挣上三百钱,这算是何府的奴婢里面最低的工钱了,跟同样在厨房里跟她干一样活儿的小柳儿一样多,但人家小柳儿可比她还小上两岁呢。只不过,小柳儿的娘陈婶子可是在厨房里干了好多年的,何家管大厨房的赖原茂家的平时不少被陈婶子奉承,就让小柳儿顶了一个厨房里烧火打杂丫头的缺儿。 何家大厨房里头只有两个烧火打杂的缺儿,用得都是童工,图便宜。要是在穿前,像小柳儿和章朵儿这样大的女孩儿正该在上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但在章朵儿穿来的大梁,像她们这么大的穷人家的孩子大多数都在干跟她们差不多的活儿。在许多人眼里,她们这么大就已经到了干活的年纪。 “哼!你敢说你拿了厨房里的红薯粥出去倒给那小叫花子后,你就不回来盛饭了?”秋谷气势汹汹地指着章朵儿的鼻子质问。 “……厨房里的红薯粥老爷和太太也没规定说只能吃一碗,我平时要吃三碗,倒给那小叫花子一碗,我只吃两碗,那也是我份例里头舍出来的,我也没吃你的……”章朵儿毫不相让地反驳道,她差点儿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给骂出来的,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了,到底还是不想因为这种话再跟秋谷起纷争。 “你吃多少我不管,可我亲眼见你偷拿着何家的粮食去施舍外头的小叫花子,这就叫吃里扒外。也难怪,你娘就是个惯会偷人的,生了你这么个偷拿粮食的去补贴野汉子的也是正常。”秋谷斜睨着章朵儿冷笑道。 她这话说得相当刻毒,在一边的小柳儿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把碗筷往自己刚才坐的小杌子上一放,转身就想上前去帮章朵儿说话,却被她娘给拉住了,她娘低声叱责她:“少管闲事,秋谷身后是谁你不是不晓得!” “我撕了你这臭嘴!”章朵儿听了秋谷的恶毒的话后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说以前秋谷时不时跟她不对付,也说两句挖苦的话,她忍了,但哪次的话都没有今天这么难听,她实在忍不住了。 所以,下一刻只见章朵儿扑向了离她不远处的秋谷,一抬手就真去抓掐秋谷的嘴。 “小蹄子,反了天了,你竟敢向我动手!”秋谷见状当然是出手阻止章朵儿抓扯她,两人随后就撕打在了一起。 章朵儿尽管比秋谷小一岁,但是她属于同龄女孩儿里面比较高挑的,再加上常年在厨房里干活儿,手上的力气自然是要比秋谷这种只是帮着提个食盒,替何家大小姐叠被铺床的丫鬟大。所以,两人一交手,章朵儿就占了上风,秋谷的嘴还真被她抓掐了几下,然后秋谷吃痛,不断退后躲闪。 诡异的是,大厨房所在的院子里的包括陈婶子母女在内的好几个在厨房干活的人,都没有上前去劝架,拉开撕打着的章朵儿和秋谷。她们只是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直到管厨房的赖原茂家的来了,一声断喝,才让抓扯撕打的章朵儿和秋谷停了下来。 只不过,趁着章朵儿停下来时,不服输的秋谷还是冷不丁朝着章朵儿的脸挠了一爪子,章朵儿一闪,秋谷抓到了她双丫髻的一侧,将她一侧的头发给抓散了。 这让章朵儿看起来异常狼狈。 “秋谷!”赖原茂家的朝着秋谷吼了一嗓子,秋谷这才不情愿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然而两眼还是怒视着章朵儿。 赖原茂家的是何家老太太彭氏的陪房之一,在何家可是老资历了,就是何家太太顾金英也得给她几分薄面。所以,底下的何家的下人们几乎没有不怵她的。她在何家下人们跟前十分有威信,更别说本属于她管着的这处大厨房了。她一开口,章朵儿头一个就停了手,而且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冲动了,这下子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罚呢? “是怎么回事?”赖原茂家的走到章朵儿和秋谷跟前寒声问。 秋谷就抢先把刚才的事情加油添醋地对赖原茂家的说了一遍。 赖原茂家的听完了就皱起了眉,她转脸问章朵儿,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秋谷说的一样。 章朵儿当然开口替自己辩解,并说秋谷出口伤人,她才动了手。 赖原茂家的便说:“说归说,先动手总是不对!还有你私自拿何家的吃食去施舍给外头的叫花子,就算那吃食是你吃的也不该。你舍给那花子吃了,你就会吃不饱,吃不饱,该你干的活儿就干不好,你就占了何家的便宜。本来一天值三十个钱的活儿,你干了二十个钱。对了,你施舍给外头那叫花子几日吃食了?” 章朵儿老老实实地答:“三日,今日的还叫秋谷给打翻了,连碗也碎了……” “所以就是三日,那么就扣你三十个钱的工钱,还有,一会儿去领十板子,何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但也有家规,你先动手撕打秋谷,这犯了贺家的家规。” 章朵儿垂头应是。 在一旁的秋谷见章朵儿被赖原茂家的如此惩罚,心中暗自称快,想着章朵儿又要被罚钱,还要挨打,这可算出了一口气了。想到此,她偷偷剜了章朵儿一眼,嘴边浮现得意的笑。她打定主意,一会儿回去再向大小姐告上一状,让大小姐去跟那何家负责打人的婆子打声招呼,务必要狠狠地重重地打章朵儿十板子,打得章朵儿鲜血淋漓,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才好。   ☆、第3章 旧事重提 章朵儿只挨了三板子,就没有再被打了,因为她那个上夜回来正在睡觉的娘不知道被谁叫醒了,然后听说她挨打冲了上来,抱住她,要替她挨打。结果呢,负责打她板子的仆妇高高举起的板子打下来,直接拍在了她娘的脑袋上,把她娘的脑袋给拍出了血,那血溅在章朵儿的青布衣裳上,溅在那打她的板子上,简直让看到的人只觉得触目惊心。只听得她娘哼了一声,就软软地滑倒在地。 那个打人的仆妇还有何家大小姐何淑云,以及在何淑云身边服侍的丫鬟秋谷,还有几个看章朵儿挨打的婆子和丫鬟们一霎时都愣住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后还是章朵儿抱住她娘凄惨的哭声让这些人回了神,那打人的仆妇扔了板子,有些慌张地转脸问何淑云:“姑娘,您看,这……” 何淑云不耐烦得很,刚想呵斥那仆妇说她如何知道怎么办,她不过是在听了身边的丫鬟秋谷的话后,直接走到大厨房这边的院子里来,要求何家负责打人的仆妇重重地打章朵儿的板子,哪想到章朵儿的傻子娘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弄得血溅当场。看见那些血,何淑云实在是觉得心慌,不舒服得很。 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她就听到了她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淑云,这里发生何事了?” 何淑云回头,一眼就见到了她娘由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走了来,甚至她还看到了她娘身边陪着走来的一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她吃惊地出声:“舅舅?” 这位被何淑云喊舅舅的人正是其母顾金英的亲弟弟顾金枭,时任虎贲卫的指挥同知,乃是从三品官。他可算是贵客了,平时因为公务繁忙,甚少到何家来。在何淑云的记忆里,从她记事起,不过看到过这位舅舅三四次,而且还有两次是随着她娘去舅舅家里为外祖母祝寿,她才见到的。她外祖母其实每年都会庆生的,但是她跟着娘去见到的经常都是她舅母,她舅舅经常不在家,而最近两三年,她可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这位舅舅。所以,今天在自己家里见到舅舅,这让何淑云非常吃惊。 “云丫头,几年没见,这么大了啊。”顾金枭走到了何淑云跟前微微笑一笑道,他本来还想习惯性地摸一摸这位外甥女的头的,后来想到外甥女今年也有十一岁了,的确是个大姑娘了,再像小时候那样摸她的头有点儿不合适,所以手抬了抬,最后还是放下了。 “舅舅,今日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何淑云看向顾金枭笑着问。 顾金枭却没有回答何淑云,他的视线越过何淑云的头顶望向院子中间那张条凳旁的母女。 此时的章朵儿正在哀哀哭泣,而她娘章氏捂着头却是在痛苦的呻|吟。 何淑云见舅舅和母亲都看向章氏母女,就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小声对身边的母亲和舅舅说了一遍。 顾金英听完后,没说什么,她相信女儿的话,一定是那个叫章朵儿的厨房帮厨的小丫头的过错,所以她才会被赖原茂家的惩罚。而她那个傻子娘章氏也是不懂事,跑出来胡闹才会受伤。所以,去找个大夫来替她瞧一瞧,替她把药钱付了,也就结了。 于是她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平春这就出去吩咐人把镇子里常来何家给何家人瞧病的萧大夫叫来,让他给被打破头的章氏瞧瞧。 平春应声而去。 顾金枭却是朝着章氏母女走了过去,他是舞蹈弄棒的人出身,对于外伤什么的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他就想过去看看那个满头是血的女人到底伤得重不重。 等到他走到章氏母女跟前,一弯腰把那张刚才章朵儿趴在上头挨打的条凳拿开,然后蹲下去对犹然哭着的章朵儿说:“小丫头,你把她的头扶高点儿,让我瞧一瞧。” 章朵儿正伤伤心心地哭着呢,虽然章氏是她的便宜娘,但是两年多下来,她心里已经将她认做自己的亲娘了。章氏脑子虽然不好使,被何家人认为是个傻子,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对章朵儿这个女儿可是真疼,无论是从眼神还是说话,以及所做所为,都完全看得出来。今日章氏为了护住被打的女儿,受了伤,一头血,章朵儿见了哪里能不伤心。 此刻突然有个男人走到身边说话,还把章朵儿给吓了一跳,她停住哭,抬头去看面前跟她说话的男人。 见此人身穿石青色宝相花暗纹锦袍,年约三十左右,相貌堂堂,身材魁梧,说话的声音也很浑厚,一听就中气十足,像是个练家子。而且此人身上无形中还透出些官威来。老实说,章朵儿从没有见过此人,但是见到他却并不像何家一般的下人那样会感到害怕。 这也怪她刚才专心伤心去了,没有听到何淑云叫这人舅舅,不然她还是会知道这个人的一些情况的,毕竟何家太太顾氏的亲兄弟在朝为官,还是当今皇帝信任的臣子,她也听何家下人们说起过。 顾金枭呢,待那问话的小丫头一抬头,他也愣了愣,觉得眼前这小丫头莫名有点儿眼熟。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从何而来,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要是将顾金枭和章朵儿同框的话,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章朵儿和顾金枭的脸相似度挺高,除了顾金枭是个男子,唇上有两撇胡子,五官要立体些外,两人的额头鼻梁以及眼睛都像是拓印的。只不过一个是大人,一个是孩子。 不管眼前这个男子是谁,她关心自己娘的伤,章朵儿立即就打起了精神,她用手掌擦了擦脸上的泪,按照顾金枭的要求将倒在地上的一头一脸都是血的章氏扶了起来,再拂开她散乱的染血的遮住脸的头发,又指了指她头顶那一块被打伤流血的地方说:“这位老爷,我娘被打伤了那里……” 顾金枭顺着章朵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了章氏头顶那一块被打破的巴掌大的地方,似乎打碎了头骨,因为有一整块都塌了,不断有浓稠的鲜血从伤口处冒出来。 这伤……显然是挺重的…… 顾金枭看过后,认为要不赶紧叫大夫来治伤,只怕眼前这妇人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他锁紧眉头往那呼痛呻|吟的妇人看过去,恰在此时,章朵儿用衣袖替她娘擦干净了糊在脸上的血迹后,她娘也也睁眼看了看顾金枭这个主动过来关心她伤情的男子。 两人一对眼之下,章氏陡然睁大了眼,一下子伸手抓住了顾金枭的衣袖,抖着唇道:“是……是你……” 顾金枭一怔,本来他想一下子甩开这个突然一下子揪住他袖子的妇人的,不过,那个妇人紧接着又说了句:“八年前,正月初九晚,在何家小花园的客房,我来送醒酒汤……” 后面的话章氏说不下去了,她眼里有泪水,同时脸上还有激动羞涩以及更多的委屈。 八年前的正月初九,顾金枭还是一个普通的王府侍卫,他来过何家,当时是应了姐夫何敬源所邀来喝酒的,那一晚他喝醉了,何敬源让人扶着他去何家后面的小花园的客房休息。后来有个年轻的十五六岁的丫鬟摸样的人来说送醒酒汤,他当时跟妻子唐氏吵了架,独宿了一段儿日子,见到来送醒酒汤的丫鬟生得好,就动了欲念,强行把那丫鬟给收用了。完事儿之后,他醒酒汤也没喝,就那么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天蒙蒙亮,他因为还有公事在身,便匆匆忙忙的起来,连跟姐夫和姐姐的招呼都没打,就回城了。 他当时因为是醉中收用的那个丫鬟,后来醒了,身边也没人,他就觉得像是做了个梦一样,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跟个丫鬟做了那回事情。这事情时间一长,他也就忘记了,只当是真做了个春|梦而已。后面,随着惠王成为皇帝,他的官也越做越大,同样越来越忙,就更加把在何家小花园发生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此刻听面前这个满头是血,满眼是泪的妇人提起八年前的正月初九,在何家小花园的客房发生的那似乎是春|梦的事情,顾金枭给惊得目瞪口呆,望着章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原先一直以为是做了场春|梦的,又或者曾经怀疑过不是梦,但是他醒了之后身边也没有那个梦中跟他发生关系的女人,过后也没人来找他负责,他又忙,当然是不会主动来追查这件事情的真假了。但这会儿,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重提旧事,而且这件旧事还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人知道的,很显然,这妇人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即便是真的,过了这么多年了,这妇人极有可能也已经配人了,看她这妇人装扮,还有面前的小丫头喊她娘,就可以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又能给她些什么作为补偿呢?   ☆、第4章 认下她们 直到很久以后,章朵儿才知道了她娘为什么当初被她爹占了便宜,怀上了身孕,生了孩子都不知道她爹是谁。 因为八年前的那个正月初九,她的姑父何敬源不止请她爹一个人来何家喝酒,除了她爹外,还有十来个跟着她爹一起来的惠王府的侍卫,那些侍卫许多都如同他爹那样喝醉了,被何家的仆人搀扶到小花园的客房休息。厨房里奉命熬了醒酒汤,让厨房里的人送去给客人喝。而她娘是个胆小怕事的,被她爹占了便宜,根本不敢说。直到后面发现有了身孕,她外祖父和外祖母追问她娘到底是怀得谁的孩子,她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当晚往小花园的客房里送醒酒汤时,有个年轻男子醉中占了她。 那一晚在何家小花园歇息的年轻男子有十来个,她娘又说不上那人的名和姓,他们一家人又是奴籍,自然是没法子去问何家老爷和太太,那一晚都有谁来赴宴,再逐一查到那人身上去。况且,当世作为章氏那样的奴婢,主人可以随便收用,而不用负责的。就算那些来赴宴的人是何家的客人,他们要占了章氏这么个奴婢的便宜,也没有要负责的道理。所以,这种事情就只有和着牙齿带血吞,自己担着。 只是这种事情太气人,章氏的爹在暴打章氏一顿后,活生生给气死了。他一死,当然就更没有人为章氏讨公道出头了。 这事情在何家传开了,何家老太太彭氏和太太顾氏都过问过此事,章氏的娘就去把这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彭氏和顾氏听了面面相觑,彭氏便说:“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吧,我是吃斋念佛的人,见不得落胎杀生之事。” 有何家老太太的话在这里,章氏也打不得胎,她娘只能让她把腹中怀着的孩子生下来了。本来章氏生了这样不知道来历的孩子,她人年轻,完全可以用何家老太太或者何家太太出头,把她配给何家的那种死了老婆,成为鳏夫的仆人的。只是,章氏因为稀里糊涂的失|身并怀上身孕,她爹被活活气死了,这对她打击太大,而且她爹当初打她,打破了她的头,让她成为了脑子不好使的傻子,于是彭氏和顾氏认为也不好把她配给别人了。毕竟谁也不想娶个女人回去是个傻子,所以,将章氏配给别人的事情就这么黄了,章氏呢,就这么在何家跟着婆子们上夜,稀里糊涂的活着。 直到章朵儿被打,她被小柳儿的娘陈婶子叫醒跑来护着女儿,脑袋上挨了一板子,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却莫名其妙的把她给拍清醒了,也许是当初被她爹打破头形成的血栓这一次给拍散了? 反正她清醒了之后,一打眼见到当年那个占了她便宜的男人在跟前,当然就要伸手抓住他袖子了。或者她不知道当年占了她便宜的男人姓甚名谁,但是他的脸,就算化成灰她都会认识。 话说回来,此刻顾金枭多看了章氏几眼以后,记忆里面也渐渐有了眼前这个妇人的一些印象,特别是她的一双明眸善睐的秀目,当初就算他喝醉了,可也映像深刻。 加上章氏提到的八年前的正月初九的话,他更是认定了眼前这个妇人的确是跟他在八年前的何家小花园的客房有过一夕之欢。 只是看眼前章氏的狼狈样子,以及在她跟前哀哀喊着娘的小丫头,顾金枭想,既然这妇人已经配人,并且有了儿女,那么自己就给她些银子作为补偿好了。 何家太太顾氏离受伤的章氏不远,她也看到了章氏一把抓住了弟弟顾金枭的衣袖,还说了几句话。她心里立时恼怒起来,认为那个傻女人又在犯傻,弟弟可是贵客,竟然被那么低贱的女人给“侵犯”了,而“侵犯”弟弟的女人还是何家的奴婢,这让她觉得十分丢脸。 于是她气冲冲地走过去,厉声呵斥章氏道:“你这个傻子,真是不知廉耻,快放开我兄弟!” 章氏被顾氏一呵斥,立即松了手,垂头不敢再看这位何家的太太。 顾金枭站了起来,摆摆手,示意其姐别再骂她了。 然后,她对顾氏说:“姐,你随我去那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转身走之前,他想起什么,管章朵儿要了她腰间系着的汗巾子,然后蹲下去,拿那块汗巾子替章氏把头顶冒血的伤口给包起来,然后说:“先不要挪动,等大夫来替你治伤。” 说完这个,他才迈步走向院子的另一边没人的墙根下站定,顾氏随即也跟着走过去,待她走到跟前,顾金枭就说:“大姐,那个受伤的妇人叫什么?” 顾氏答:“姓章,她是我们何家的世仆,三代都在我们何家为奴为婢。不过,二弟,我想问你,你怎么今日如此好心,还给一个仆妇包扎伤口?” 顾金枭搓搓鼻子,低声说:“八年前的正月初九,我被姐夫请来喝酒,还带了许多惠王府的侍卫来,那一晚在何家小花园的客房,章氏来送醒酒汤,我看她生得好,就拉着她,跟她有了一夕之欢……”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氏就瞪大了眼,脱口而出:“原来是你!” 顾金枭看向其姐,皱起眉头问:“怎么……这事情,大姐也晓得?” 顾氏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怎么不晓得,就是我婆婆也晓得,当初章氏莫名其妙怀上了身孕,气死了她爹,这事情闹得整个何家上下都为之侧目。章氏后来傻了,还是我婆婆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 “傻了……孩子……”顾金枭喃喃道,忽地,他似是明白了什么,陡然一下子转身看向扶着章氏的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他问身边站着的顾氏,“大姐,你是说,那个小丫头是……是我的闺女?” 顾氏只觉嘴|巴里五味俱全,好半天才“嗯”了一声,说:“应该是,她出生的月份和你收用章氏的日子对得上,而且……” 她仔细扫了弟弟一眼,再看向章朵儿,心说,章朵儿跟弟弟长得好像,甚至比弟弟其他的那些孩子们更像他。真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就怎么没想到章朵儿居然会是弟弟的孩子,是自己的侄女儿呢? “这些年来,大姐都没有把章氏配人?”顾金枭随即问。他当然想弄清楚章氏的清白,虽然她生了自己的孩子,可要是她跟其他男人有关系,他肯定是只要女儿,不要章氏的。 顾氏:“当年她莫名其妙怀上身孕,又说不出来是谁的,她爹将她暴打一顿后,就活活给气死了。自此以后,她脑子就不好使了,跟个傻子差不多。这么个傻子,我跟婆婆就没把她配人。这些年她在何家都是跟着其她婆子们上夜,别的她也干不了。” 听到这里,顾金枭莫名松一口气,道:“既如此,大姐你就尽下心,让大夫来给她好好治伤,等到伤好了,我会派人来接她们母女进府。” “你这是打算认下她们?”顾氏问。 顾金枭点点头:“自然,既是晓得了没有不认的理,再说了,只不过多两双筷子,我还养得起。” “这是养不养得起的事儿么?”顾氏斜睨一眼弟弟问。 顾金枭嘿然一笑,说:“大姐,要是再早上几年知道这个事儿,我还要费些口舌跟唐氏说道说道,只是这两年嘛,她也不敢十分在我跟前闹腾了。” “如此甚好,你回去到底不要因为章氏母女跟弟妹闹才好,不然,以后,章氏母女去了,怕是艰难。”顾氏提点道。 因为顾金枭的正室唐氏是个妒妇,最是容不得人,前几年顾金枭官职小的时候,没少为顾金枭收房跟他闹腾。两个人常常因为妾室通房的事情闹得家宅不宁。也难怪,顾金枭娶唐氏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惠王府的侍卫,而唐氏家里是燕京城里数得上的开生药铺子的大户,唐氏嫁给顾金枭可是带了不少陪嫁,后来顾金枭固然因为惠王登上帝位,因为有从龙之功不断升迁。可是在官场里要吃得开,也要银子铺路的,而唐氏为了让丈夫官路亨通,可没少往里头填银子。 正因为如此,唐氏早些年在顾金枭面前那腰杆子那可是硬得很,顾金枭跟她成亲后,好几年都没有通房和侍妾。直到后面他升了镇抚使后,唐氏为了笼络住丈夫,这才把她跟前的一个丫鬟香巧给了丈夫做通房,后来香巧生了个女儿,这才抬了姨娘,因为香巧原来姓袁,所以成为了袁姨娘。 再后面顾金枭又升了指挥同知,底下的小官送了一个族中姓任的庶女来给他做妾,那妾肚子争气,接连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于是任姨娘就成为了顾金枭的|宠|妾。 顾金枭要是再把章氏母女接回去的话,章氏成为章姨娘,那他就会有一妻三妾了。 顾氏素来了解弟妹唐氏的脾性,故而担心和提醒弟弟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第5章 挪个好窝 顾金枭连晌午饭都没有留在何家吃,他只说他还有公务要忙,不过,他守着何家请来的大夫替章氏治了伤,包了药这才离去。离开之前,他对章氏放柔了声气说:“你就好好养着伤,等你伤好了,我派人来接你还有……” 他转脸看向一边站着的章朵儿,笑着问:“你叫什么?” 不等章朵儿开口,她娘已经抢先道:“她叫朵儿,因不知你姓甚名谁,所以她跟妾身姓。” “哦,那你以后得姓顾了,朵儿……这名儿先用着,等回府去得改一改。”顾金枭伸出大手摸了摸章朵儿的头道,颇有慈父之风。 章朵儿却缩了缩头,老实说,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比便宜娘更加便宜的爹有点儿膈应,毕竟她身体里面的灵魂可是个大人,被一个陌生的大叔摸头,她不可能不膈应。 倚靠在床头的她娘见了,两眼包着泪,赶忙对章朵儿说:“朵儿,别怕,他是你爹,是你亲爹,快叫爹呀!” 望着便宜娘一脸的期盼的表情,章朵儿的脑子里此刻激烈的天人交战,要不要这就狗腿地喊眼前这个颇有官威的中年男子做爹呢? 她也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何家太太的亲弟弟,并且做了一个不小的官,先不说他是自己的便宜爹,存在血缘上的关系,就是他这个身份也会让绝大多数的人肃然起敬,溜须拍马的。 扭捏了一下,她小小声地开口喊了声:“爹。” “好,好,哈哈!”顾金枭开心地笑了起来,顺便又伸出大手在章朵儿脑袋上摸了摸,尽显慈父风范。 章朵儿被他摸一下缩一下头,几下过后,整个人都矮些了。 只是她这样子落到了顾金枭眼里却是正常得很,觉得这个章氏生的女儿从来都没跟自己这个亲爹见过面,又是在厨房里做活儿的奴婢,没见过世面,怕自己很正常。 临走之前,他把自己的钱袋子从腰间解下来直接扔给了章氏,说:“这些,你先拿着用,这些年来,也没管你。” 章氏接着那钱袋子,眼泪水都下来了,抖着唇说:“多谢老爷。” 顾金枭点点头,接着再对章朵儿说:“好好照顾好你姨娘,过些日子,你姨娘的伤好了,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章朵儿“嗯”一声,心里却在嘀咕,这么快亲娘就变姨娘了。穿来这里两年多,她也大致晓得了,凡是妾所生的孩子,当着外人的面,甚至私底下只能叫亲娘叫姨娘的,正室才能叫娘,或者母亲。 顾金枭最后是由其姐顾氏送出去的,等到顾氏回来,她立即让人把何家三进院的一间跨院收拾出来,然后让章氏母女搬离前院的仆人住的倒座房。 章氏母女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她们的那些帐子被子枕头,顾氏都不叫她们拿,说新住处什么都有,不需要拿这些破旧的东西。还有衣裳只收拾两件里面的换洗衣裳就行,搬了地方之后,里里外外的衣裳全部都要重新置办。 所以,她们两个去顾氏安排的何家的三进院的跨院时,肩膀上只背了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按照顾氏的要求只包了几件里面的换洗衣裳而已。不过,顾氏虽然看不上那些东西,陈婶子等人可是看得上。章氏母女一下子变成何家太太那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弟弟的妾和女儿,简直是草鸡一下子变成了凤凰,这消息简直比当初章氏莫名其妙怀上身孕气死她爹还要爆炸,何家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沸腾了。特别是那些下人们更是群情振奋地议论纷纷,羡慕嫉妒恨,各种各样的心态都有。 陈婶子跟她的女儿小柳儿的心态是羡慕多些,当然也有小小的嫉妒,毕竟一直在何家来说是最底层的存在的章氏母女,这摇身一变立刻就要成为跟何家太太一样的主子了,这让一直以来在章氏母女跟前有点儿优越感的陈婶子无比失落。不过,这种心态在章氏母女将她们屋子里的那些旧被子旧衣裳都给了陈婶子后,就转变了。陈婶子立即识时务地满口感谢,接着又让女儿小柳儿去帮着章氏母女背包袱,说要让她的小女儿送一送朵儿,毕竟她们可是一直玩得好的姐妹,这朵儿要去了内宅里面住,以后要见面也不像是以往那么容易了。 小柳儿被她娘赶着去替章氏母女背那个背上的小包袱,有些不明所以,心想朵儿姐也没有背多大的包袱,用得着她去帮忙吗?直到她娘使劲儿掐了她后腰一把,她才赶忙蹦过去抢着把背在章氏肩膀上的那个小包袱抢下来了。 顾氏派了她身边的曹嬷嬷来负责安顿章氏母女,曹嬷嬷是顾氏的心腹,先前根本瞧不起章氏母女的,这会儿也要奉承着。见到小柳儿硬要帮章氏母女背包袱,就说:“那就背着吧,算你有点儿眼色。” 结果证明,小柳儿这包袱还真没白背,曹嬷嬷领着章氏母女去到何家第三进院的西跨院时,何家老太太彭氏和太太顾氏都在那里。 章氏见到彭氏和顾氏后,刚忙领着章朵儿向她们请安行礼。 何老太太笑呵呵地让两人快起来,并且说:“不需要如此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停了停何老太太又说了要不是她当初因为吃斋念佛,不喜欢见到杀生的事情发生,叫章氏不要打胎,让她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章氏就不会有今日的好福气了。 章氏赶忙跪下去向何老太太磕头,诚心道:“多亏了老太太,奴婢才有这一天,老太太实在是心善之人,将来必定福寿双全,长命百岁的。” 何老太太听了当然欢喜,遂让身边的丫鬟上前去扶着她起来,接着让人给章氏端了个绣墩来,让她坐下说话。 “奴婢不敢坐。”章氏忙道。 她这会儿还自称奴婢,是因为她的身契都还在何家太太顾氏手里呢,再加上她本身是个老实人,即便今日有了这样的奇遇,突然女儿的爹从天而降,还是个大官,这也没有让她忘掉本分,尾巴翘起来。她很明白,在顾氏没有给她身契之前,她都依然是何家的奴婢。一个奴婢在何家主子跟前哪有坐下的理。 顾氏接着发话让章氏坐,可章氏坚决不肯坐,随后顾氏也就不再坚持了。不过,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朵儿,既然你姨娘不肯坐,你就坐下说话吧。别客气,如今啊,我可是你姑姑,你可明白?” 顾氏接着转脸看向章朵儿和煦笑道。 爹都已经厚着脸皮叫过了,章朵儿也不膈应再多点儿亲戚了。眼前这位姑姑在今日之前,在章朵儿的心里绝对是个冰山脸,是个严肃的人儿。一句话,章朵儿有点儿害怕她,何家的绝大多数下人们都跟她一样。这样笑着跟自己说话,章朵儿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不过不适应不耽搁章朵儿赶忙狗腿地喊了一声:“姑姑。” “好孩子。你坐下说话,不要像你姨娘一样站着。”顾氏笑眯眯地说完,就让身边的大丫鬟平春去端了张圈椅来放在章朵儿身后,让她坐下。 章朵儿还像她娘那样推让了几下,不过,在顾氏的坚决要求之下她只得坐下了。她娘就站在她身边儿。 何老太太一打眼见到背着小包袱站在章朵儿身后的小柳儿就抬手指着她问顾氏:“媳妇,那小丫头子是谁?看起来倒还伶俐。” 顾氏对陈婶子的女儿小柳儿倒还有些印象,遂说:“是厨房里陈婶子的闺女,想是来送跟她一起在厨房里干活儿的侄女儿吧。” 何老太太点点头,接着道:“既然是跟朵儿处得好,我看不如让她自此以后伺候朵儿算了。” 顾氏一听,立即对小柳儿说:“小柳儿,还不赶紧谢谢老太太,她给你挪了个好窝儿呢。” 小柳儿再想不到有这种好事,帮着即将成为主子的章氏母女背包袱,一背就背成了内宅里面的使唤丫鬟,这可是比厨房里头高了不下两级啊。以前她可羡慕那些在内宅里扫地的小丫鬟了,她们就算是粗使丫鬟,可身上成天也比她一个厨房里干活儿的奴婢干净,而且她们干的活儿也比她轻松,拿的月钱还比她多上一百钱。这到即将成为主子的朵儿姐身边伺候,少说也比那些扫地的小丫鬟等级更高吧? 想到此,她赶忙朝着何老太太跪下去,激动地磕头:“奴婢多谢老太太,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瞧瞧,还是个嘴甜的,看来我没看错人。”何老太太笑眯眯道。   ☆、第6章 人情是债 没坐多会儿,因何老太太素日有歇午觉的习惯,顾氏就起身送婆婆回上房院去,章氏母女跟在顾氏身后也相送。不过,她们只送到西跨院儿门口,何老太太就让她们止步,自己个儿扶着身边大丫鬟燕麦的手回去了。 顾氏重新回去在堂屋里的罗汉榻上坐下后,便让身边的曹嬷嬷去把自己跟丈夫院子里服侍的大丫鬟山茶,春蕊,半莲都叫来,她对章氏说:“小柳儿太小,到底伺候不了朵儿,章姨娘这还要养伤,身边没有人服侍是不成的,我让曹嬷嬷去叫在我跟前服侍了好几年的大丫鬟来,她们老实勤快,让她们三个服侍你们母女最恰当不过。” 章氏忙说其实不用麻烦了,她养伤只要躺一躺就行,不需要顾氏特别派人来服侍她。 顾氏道:“你就别推辞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二弟既然认下了你们母女,以后你们少不得会呼奴使婢,很多事不是能不能干的事儿,而是面子。别的官儿家里的女眷是怎么显摆的,怎么呼奴使婢的,你们也得一样,不然就是丢了我二弟的面子,懂吗?” 章氏“哦”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章朵儿也点点头,她对于顾氏这位姑姑说的话还真懂,不会像她娘那么糊涂。 “太太,您把您跟前得力的人给我们使了,您怎么办?”章氏做惯了奴婢,想当然地就十分体贴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那里还有几个大丫鬟可以使着,再挑几个机灵勤快的小丫鬟顶窝儿,要不了多久她们就能代替山茶等人了。”顾氏笑道。 “那……真是,真是给太太添麻烦了。”章氏感激地说,接着她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往顾氏手中塞,说这是老爷临走时给她的,她拿这个出来感谢顾氏如此照顾她们母女。 顾氏当然是不要了,莫说十两银子,就是十两金子也落不进她眼里,毕竟何家在燕京城里开的几家生药铺子每年赚的银子不少,作为何家当家的太太,顾氏眼里看到的银钱进出一年下来少说也是上万两,哪里会将这一点儿钱看在眼里。 只不过,她知道这十两银子对于章氏来说,那可真是大钱了,很可能她活了这么大也没看见过这么多钱的。她弟弟临走之时,从腰间解下来钱袋子扔给章氏她也看见了,里面大概也就有十多二十两散碎银两。别看他弟弟的官做得不小,可是随身带的银子绝对不会多,因为他身边有长随,有虎贲卫的属下,他真要花钱买什么,也轮不到自己掏钱。所以钱袋子里只是象征性地放点儿散碎银子,平时用于赏人而已。 “章姨娘,把银子收起来吧,以后身边有人服侍了,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顾氏坚决地把章氏塞来的银子推了回去,然后忽然想起自己有必要给章氏母女普及一下成为了主子以后的花钱的知识,尽管章氏成为其弟的姨娘后,其实只能算是半个主子而已,而且,还要自己把身契还给她才行。章氏的身契她当然会还给她,不管怎么说,章姨娘是从何家出去的,以后到了顾府,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际遇。要是弟弟要她服侍,说不定将来章姨娘还会给弟弟生下儿子,那儿子成为了顾家的少爷,就算是庶出,要是有造化的,若干年后章姨娘也许会跟现在大不一样。 何家是做买卖的人家,顾氏嫁进来后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怎么投资才能有产出,不但是在做买卖上头,而且还有人情世故上。 章氏以后进了顾府,要是感念自己对她的恩情,将来必定会报答的。 顾氏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在什么方面用得上章姨娘,但是习惯性的,她打算先让章姨娘欠自己一些人情。人情债先放出去,说不定将来会因此得到厚利呢? 打定这样的主意后,顾氏对章姨娘母女说话分外和煦,她接着就把做了主子之后在哪些方面要花钱告诉了她们。 朵儿跟她娘认真地听着,把顾氏的话听完后,朵儿总结了下,成为了剥削阶级以后,大致要在以下几方面花钱。先就是自己花的,比如说哪天吃厌烦了公中厨房做的东西,想要吃个自己想吃的食物,那么,你就得让丫鬟拿着银子去叫厨房里的厨娘们另外给你做。这一点儿,她在厨房里干了两年多的活儿,是知道的,曾经的何家的少爷和小姐们,现如今的表哥和表姐们,偶尔会这么干,让身边服侍的丫鬟另外拿了钱来,叫厨房里面做他们想吃的给他们送去。这种时候,是要花自己的钱的。 接下来,就是穿戴之物,还有胭脂水粉之类的,有时候公中发下来的不尽如人意,那么你想要自己喜欢的,或者好的,这就又到了花自己钱的时候。 第三,年节上,你要给服侍自己的下人们一些赏赐,这是惯例,除了那种极端刁钻吝啬的主子,一般的主子都会用些小恩小惠收买跟前服侍的人的。主奴之间不只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掺和了温情在里面,底下人才会对你忠诚,更会为你卖力,为你卖命。所以,搞好主仆关系也是需要花钱的。 第四,就是社交了,这方面无论男女都是要花不少钱的,还有亲戚朋友之间的节庆做寿,红白喜事,人情来往等等。 粗粗的一二三四总结下来,朵儿咋舌了,看来成为了剥削级阶,做了所谓的主子,就成为了有钱人,那绝对是不在这个阶层里头的人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可能就像是民间所说的蛇大窟窿大,左手进,右手出,作为剥削阶级的那一群主子们也是会为钱烦恼的,也要注意开源节流,才能维持自己作为主子的体面和高大上的生活啊。 朵儿的娘虽然不如朵儿这样脑瓜子灵活,一会儿功夫就算出了要维持一个剥削阶级体面人的生活需要付出的生活成本,但顾氏搬起指头林林总总说出了十几二十样要花钱的地方,于是她也感觉到了老爷留给自己的那二十几两银子恐怕也是不够花的。接着,她把本来还捏在手中的那一锭十两银子又放回了袖袋里面。她想,那就暂时不要先感谢何家太太了,等以后手上松点儿,绸缪得过来再感谢不迟。 顾氏说完后,见章姨娘母女脸上的神色明显凝重了些,便很满意她们终究是听懂了她的话了。 然后,她又加了一句:“以后进了顾府,要是手上有紧的时候,朵儿,章姨娘,你们可以使人来跟我说一声。” “哎呀,太太,奴婢跟朵儿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的,您真是,真是菩萨转世,以后必定福禄双全,长命百岁的。”章姨娘激动道,她不知道如何奉承人,来来回回就是福禄双全,长命百岁,不过,这种话十个有九个倒是爱听的。 所以,顾氏笑着摆摆手,说:“一家人,不用客气的。” 其实,在顾氏心里只是把朵儿当一家人的,章姨娘嘛,还真不是,不过,她做人十分圆滑,这种面子上的话当然是随便就说出来了。 有了借钱的地方,朵儿当然也觉得未来要是回到便宜爹的家里,真要缺钱,能来向便宜姑姑也是不错的。因为她不能确定,将来进到顾府里面,她跟她娘就会不缺钱花了。人一辈子,难免有个三灾八难,谁知道呢?当遇到跟性命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一文钱不凑手,就可能吃不到第二天的红薯粥,那个时候,谁管得了借的是什么钱,高利贷一样要借。 所以,她也赶忙向顾氏这个姑姑表示感谢。 说话间,只见曹嬷嬷领着三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进来了,她们统一穿着青布比甲,以及同色的布裙,梳着双环髻,身上一点首饰都无,显得很朴素。 见到顾氏后,三人先向顾氏蹲身行礼,然后顾氏就说话了:“山茶,春蕊,半莲,你们三个来拜见我侄女儿还有章姨娘,以后,你们三个就在她们跟前服侍了。我见你们三个又勤快又老实,才叫你们到她们跟前服侍的,务必要尽心尽力才是。” 山茶,春蕊,半莲三人答应了,站起来后又向朵儿和她娘蹲身行了福礼,章姨娘对这些以前比她的身份高不止两级的何家大丫鬟向自己行礼完全感觉无措,所以结结巴巴的连坦然叫起的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山茶,春蕊,半莲三人就只有保持蹲礼,因为她们三人的新主子没有发话叫她们起来呀。 最后还是朵儿见到她们三位中二少女脚似乎弯着保持那个蹲礼的姿势有点儿艰难,腿都在发抖,这才咳咳了两声,模仿姑姑顾氏叫起的样子,对她们微微抬了抬手,说:“起来吧。”   ☆、第7章 良苦用心 朵儿要了山茶在自己跟前伺候,主要觉得这丫鬟的名儿好叫,另外脸看着圆圆的,瞧着挺喜兴,所以就挑了她。剩下的春蕊和半莲则是归了她娘。 顾氏把人安排好了,剩下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交给了曹嬷嬷,并对章姨娘母女说,她们有什么需求就找曹嬷嬷,她则是带着人回了二进院的正房院。 刚回屋还没喝上口茶,她的小女儿何淑云就掀帘子跑了进来,看见她就没好气地问:“娘,那个厨房里干活的小丫头章朵儿真是我舅舅的女儿吗?” 原来,替朵儿娘章氏治伤的大夫来了之后,何淑云就没有跟着去看,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晌午吃饭的时候,她身边的丫鬟秋谷照例提着食盒去厨房替她拿晌午饭,结果,秋谷就听到了关于章朵儿和她娘从草鸡变凤凰,一下子变成了自家服侍的小姐那个当大官的舅舅的女儿和妾的事情,整个厨房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更有陈婶子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对秋谷说话,说她这下可好了,让成为了主子的朵儿牢牢地记住了她,以后必定有好报的。 这话说得秋谷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一两个时辰之前,她陪着何家小姐还在大厨房的院子里看章朵儿挨打,而且也看到了章朵儿的傻子娘头都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她当时心里不知道多舒爽。尽管后来太太来了,让人去请大夫来替章氏治伤,她也陪着自家小姐回去了,但她就是觉得出气了。 哪想到这才到晌午,她居然听到了这种对她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事情,那个跟她吵架打架的小丫头章朵儿居然成了太太的兄弟的女儿,她的傻子娘也成为了顾家的姨娘。刚刚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惊得手中提着的食盒都差点儿掉下去了。她反复了问了厨房里干活的婆子和媳妇好几回,结果得到的是肯定的完全一样的回答。并且,她们还说,太太已经替章姨娘母女安排了新住处,曹嬷嬷过来带着章姨娘母女离开了。 秋谷听完,心里慌得要命,匆匆忙忙地提了食盒回去,在伺候自家小姐吃晌午饭的时候就把她在大厨房听到的关于章姨娘母女的事情对何淑云说了。 何淑云听完了,也是惊讶得不行,手里的筷子都差点儿捏不稳了。 秋谷在一旁故意说她自己愿意去向何淑云的表妹章朵儿道歉,希望她大人有大量,不用计较自己早晨跟她吵架打架的事情,而且她还愿意代替自家姑娘去向章朵儿道歉,因为自家姑娘让那打板子的仆妇重重地打了章朵儿几下。 何淑云向来就是个骄傲的人,听秋谷要去道歉,而且还要代替自己道歉,一下子就火了,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那个厨房里的脏丫头是我哪门子的表妹,这么多年了,突然一下子就变成我表妹了,谁信!别不是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们胡乱传话吧?待我去问过我娘再说!” 说完,也顾不得没吃完晌午饭了,带着秋谷和秋菱两个丫鬟去了她娘所在的何家上房院。她到的时候,正好顾氏才从章姨娘母女所在的西跨院回来,见到了女儿,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呢,女儿就开口问她关于章姨娘母女的事情,便知道她大概是听说了什么了,遂招呼她坐下,笑着说:“正好你来了,为娘跟你说一说你顾家表妹的事情……” “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片子真是我表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淑云不可置信地问。 顾氏犹豫了下,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只有女儿一个人在跟前的时候才说:“为娘想着你也十一岁了,这要不了两年就得说亲了,你舅舅跟章姨娘的事情便对你说了算了。是这样的……” 她就把其弟跟章氏之间的牵扯仔仔细细地说给了女儿听,最后道:“朵儿还真是你表妹,你别不信,你想一想她长得什么样,你舅舅又长得什么样,心头不该雪亮了吗?况且,你舅舅说了,他认了章姨娘母女,等章姨娘头上的伤好了,就派人来接她们母女回府。要我说趁着章姨娘在咱们家养伤的功夫,你也去多跟你朵儿表妹走动走动,争取处好点儿,以后对你有好处。” 谁知道何淑云却哼一声,不屑道:“就算她是我舅舅的女儿,她也不过是个庶女,况且自打小就没有在舅舅跟前长大的,舅舅能有多喜欢她。庶女以后不过是跟人做填房做妾,有多了不起。”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朵儿将来嫁得好呢,庶女只要不要高嫁,一样能找个正经人家做主家娘子。你舅舅以后还得往上升,保不齐将来是一品大员,这一品以下的人家不得上赶着去求取顾家的女儿呀。你以为这为官做宰的人家的庶出女儿能跟那些商户人家一样?庶女胡乱配人,这脸面还要不要了?朵儿配什么人还是远得没边儿的事情,用不着咱们去替她操心。你对朵儿好些,权当是尽地主之谊了,你只想一想你舅舅家的别的表妹们在咱们跟前是多傲气,朵儿呢,这会儿还不知道傲气为何物,你结交了她,以后京城里那些官家小姐们的聚会就有个伴儿一起去了……你爹和我还是想你嫁入高门啊……” 原来自己的娘让自己跟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她的表妹的朵儿来往是这个目的,何淑云听了倒也能体会到她娘的良苦用心了。 说起来,她舅舅家还有两位表妹跟她家里这位朵儿表妹年纪相仿,那两个表妹是舅舅的正妻唐氏所生,偶有见面的时候,她们在她跟前那真是优越感十足,只因为她们是官家小姐,而她只不过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家里再有钱,可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钱多一些而已。士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排在最后。以前舅舅还是个小官时,还没有这么大的差距,自从舅舅做上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顾家那两位嫡出的表妹就越发傲气了,何淑云随着自己的娘去顾府为外祖母亲生或者年节上互相走动,在顾府里面见了她们,她们对她都淡淡的。大表妹顾嘉书还好,还要跟她这个表姐说几句话,而那个二表妹顾嘉琴就是不搭理她,从头至尾的冷淡。 两姐妹的娘唐氏对自己的娘也是这样,见面后在外祖母跟前还会敷衍几句,可要是在外祖母不在的场合,对自己的娘的态度就跟二表妹对自己的态度一样。 天底下婆媳不和,然后姑嫂不和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多,在顾家也是常上演的戏码。 其实顾氏跟她弟妹唐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不过是因为顾氏这个出嫁女讨厌唐氏常常惹得自己的娘陶氏不痛快,特别是前几年其弟还是个小官时,唐氏因为陪嫁了大笔金银进顾家,她又拿出这些银子来帮着丈夫在官场上开拓进取,在顾家就比较强势。倒不说她自恃拿了银钱出来帮衬丈夫就强势到连婆婆都不孝顺不放在眼里,而是她颇好妒,不让丈夫纳妾收通房,顾金枭呢也让着她,这被陶氏看在眼里,当然是觉得媳妇儿欺负了自己儿子,对媳妇有意见了。婆媳两个从此见了面,陶氏就不给唐氏好脸色看,唐氏呢,也固执,就常常称病不去婆婆跟前晨昏定省。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以至于顾氏这个女儿每当去看望母亲时,都会听到母亲对弟妹唐氏的抱怨,于是她有一次忍不住去对唐氏说,说她是晚辈,哪能够跟长辈计较等话。 唐氏听了便说顾氏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不是顾家人了,顾家的事情用不着她来管,语气十分冷硬。这让顾氏一下子就火了,最终跟唐氏大吵一架,两人之间就这么“结仇”了。以后几年大家见面,唐氏自然是对顾氏这个大姑子冷淡非常。唐氏的态度也影响到她的两个女儿,她们便也有样学样对何淑云这个表妹十分冷淡了。 其实跟唐氏吵了架后,顾氏后面有点儿后悔自己冲动了,不该没忍住气跟唐氏闹僵。虽然弟弟才是顾家的一家之主,但是唐氏是弟弟明媒正娶的正妻,内宅里的事情都是她在管的。这平常往来,自己去见母亲,见弟弟,往往出面来接待自己的是唐氏,还有自己的儿女们也要跟唐氏的儿女们打交道,闹僵了以后,连带着儿女们也跟顾家的少爷小姐关系处不好了。这十分不利于孩子们的将来啊。 所以,顾氏这才要求女儿去跟朵儿那个才被其弟认下的表妹来往处好关系,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着想。 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后,何淑云也把自己一开始对章朵儿的轻蔑给收起来了。不过,她也想到自己今日可是听了丫鬟秋谷的话,跑去叫对朵儿表妹动家法的仆妇重重地打章朵儿,后面那仆妇还打破了章姨娘的头,这不是得罪了人家了么? 要想人家原谅自己的过失,也唯有把秋谷当个替罪羊,往章朵儿跟前推了,所以,何淑云决定一会儿就把秋谷带去章姨娘母女跟前,任由她们处置,借此来修补自己跟她们之间关系的裂痕。   ☆、第8章 各有盘算 顾氏走后,章姨娘就由春蕊和半莲伺候着在内室歇息,她这一日所经历的事情简直比得上后世坐过山车,起起落落,以至于她都躺到内室里的黑漆描金的架子床上,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睁着眼,拉了朵儿的手问:“朵儿,咱们这不是做梦吧?” 朵儿笑一笑,安慰她:“娘,不是梦,我问您,您觉着头上伤了的地方疼吗?” 章姨娘闻言真个去感觉了一下,然后皱着眉说:“抽抽的疼。” 朵儿接着又说:“您再摸一摸放在枕头下的爹给您的钱袋子里的银子在吗?” 章姨娘果真又去摸了摸枕头下她亲手放的老爷给她的那些装在钱袋子的银子,接着笑了说:“……硬硬的还在。” “那不就结了,所以,这不是梦,娘,您好好养伤,养身体,养好了,咱们好跟着爹回去。”朵儿本来还想说顾府才是她们的家的,但是这会儿春蕊和半莲都还在一边站着呢,虽然姑姑把她们送给了娘和自己使,也许也就是在娘养伤的期间才会服侍她们母女,但是等她们回顾府,春蕊和半莲等人则是会继续留在何家。因为顾府也不缺几个下人,她们母女去了,府里当然会另外给她们安排。所以,有些话,她觉得嘴|巴上还是应该有个把门儿的,毕竟春蕊等人对她们母女来说还是陌生人,现在根本谈不上信任。 章姨娘听了女儿的话,无声笑了一会儿,看得出来,她非常欢喜和满足。 刚刚送走了何家老太太和何家太太之后,章姨娘不顾自己头上的伤还抽抽地疼,就由朵儿扶着把这何家太太新安排给她们母女住的西跨院儿逛了个遍,尽管这里只是她们母女的临时住处。她一边逛一边不住地感叹这里的屋子是如何宽敞和敞亮,还有屋子里的家具以及摆设是如何的漂亮,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下,简直说不出的舒心。 最后还是朵儿说:“在这里还要住挺久,不在这一两天,娘,等您好些了,您可以一日看好几次。” 章姨娘听了这才回屋去了。 此时听了女儿安慰的话,章姨娘心中安心了,也就闭上眼,很快睡着了。她毕竟受了伤,流了血,先前强撑着应付顾氏等人,这会儿能够躺下来,又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中,刚闭上眼不多会儿,就沉沉睡过去。 朵儿便□□蕊和半莲在屋子里守着她娘,给她打打扇什么的,要是她娘醒了,口渴了,再给她倒水。 春蕊和半莲赶忙答应了。 朵儿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往东次间她的屋子里去。 春蕊和半莲等朵儿走了,又瞧瞧顾氏在那里呼吸均匀地打着小呼噜,两人走到一边去拿团扇和拂尘,然后悄悄地说话。 只听春蕊不满地说:“那丫头还当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鬟吗?连怎么伺候人都不知道了?” 半莲忙抬手去捂她的嘴,低声急道:“什么丫头,她如今可是顾家的三姑娘,而且,太太把咱们给章姨娘母女使了,不定将来咱们要跟着去顾府呢?话说回来,你想跟着章姨娘她们去顾府吗?” 春蕊:“这是咱们想不想的事儿么?一切全在太太。我是不想跟着去顾府的,我老子娘还有兄嫂都在何家,要去了顾府,以后想要回来见一面他们都不容易。” 半莲接话道:“我倒是无所谓,家乡发大水闹饥荒,我被爹娘卖了养活弟弟。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主子想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安排。” “如此说来,你是想要跟着去顾府了?” “不是说了,一切全看太太的意思么。行了,咱们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按照顾家三姑娘的吩咐伺候章姨娘去吧。” 半莲说完主动去拿了团扇,转身去章姨娘躺着的床前坐下,间或替章姨娘扇几下。有这么点儿凉风,章姨娘也要睡得舒服些。 春蕊撇了撇嘴,也去拿了拂尘来,假意在章姨娘睡着的凉簟上扫了扫。 心想,半莲倒是个见风使舵的,她还真把这傻子章氏当主子伺候了,说实话,鲁嬷嬷说太太挑上她,让她来伺候傻子章氏时,她一万个不愿意的。只为从来她就看不起章氏母女,她们两个一下子成为了太太兄弟的妾和闺女,她至今还不能适应。 半莲其实是非常想跟着章姨娘母女去顾府的,在她看来,何家再有钱,但根本不能够跟顾家比。她也跟随过太太去过顾府,看到顾府的大丫鬟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哪里像在何家,所谓的一等大丫鬟只不过穿布衣。而且,她潜意识里还觉得要是跟着章姨娘母女去了顾家,万一得了老爷或者顾家少爷的喜欢,说不定哪天也可以像章姨娘一样从下下等的奴婢变成半个主子,这可比在何家呆着强。虽然何家也有老爷少爷,不过太太可是盯得紧,老爷这么多年一个妾都没有,两位少爷那里,伺候的人全部都是年纪大,其貌不扬的丫鬟,太太一心叫他们读书应考,不允许他们跟跟前伺候的丫鬟有任何牵扯。 所以,在何家,她们这样的丫鬟要想靠着男主子的喜欢往上爬的路是彻底断了,去了顾家,还有这种可能性。所以,她决定趁着太太将她派来伺候章姨娘的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争取讨得章姨娘的喜欢,到时候章姨娘回府的时候,能够把她给带上一起走。当然,要是太太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将她送给章姨娘使唤的话,她就不用特意好好表现了。不过,即便就算这样,她也得未雨绸缪,反正好好伺候章姨娘是不会错的,得到章姨娘的喜欢和信任,可是将来她去了顾府立足的第一步。 东次间里,山茶和小柳儿正在拿着鲁嬷嬷派人送来的一些从成衣铺子买来的朵儿这个年纪大的女孩儿穿的衣裙,伺候着朵儿试穿。当然这些衣裙是质量还算过得去的,衣料也是潞绸绫罗之类的,比起朵儿以前穿的粗布衣裙不知道好多少。鲁嬷嬷让送衣裙来的婆子对朵儿说,先将就穿着这些,明日会叫镇子上绸缎庄的李娘子过来替朵儿和章姨娘都量一量,再拿些这一季时兴的料子来给她们挑一挑,做些新衣裙。 小柳儿抖开一条石榴红的裙子,啧啧赞叹:“这裙子颜色好生漂亮,朵儿姐你穿上一定好看!” 这话才出口,一边的山茶就纠正她:“柳儿,你以后不可再这么叫了,你得喊咱们姑娘为三姑娘。” 小柳儿“哦”一声,吐了吐舌|头,看向朵儿讪讪地笑着说:“这些年我喊顺嘴了,一下子要改过来还真不容易,三……三姑娘不会怪我吧?” 朵儿微微一笑:“怎么会,你怎么喊都行。” 山茶在一边固执地反对:“这怎么行?主奴有别,三姑娘是主子,柳儿是奴婢,要是混叫,成什么样了?要奴婢说,趁早改了,要是柳儿想要跟着三姑娘去顾府的话,还有那开口闭口的‘我’字也得改,不然到时候说错话,必定要遭罚,还会让别人笑话三姑娘不会管教底下的人……还有……”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朵儿犹豫了一下,停顿下来,很显然,她意识到自己将要说的话跟目前伺候的主子相关,她怕自己说了,朵儿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就停下来了。 朵儿对于山茶如此直率的性格倒是挺喜欢的,可能她也想到了山茶要说的话也许跟自己有关,所以就鼓励她往下说:“山茶,还有什么,你说啊,我想听一听,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也不会生气。” 山茶这个丫头的确像朵儿感觉到的,是个实心眼子的人,她服侍谁就会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为主子考虑。这不,才到朵儿跟前,也不怕小柳儿不舒服,一开口就指出来小柳儿得赶紧改一改对朵儿的称呼,要明白她的身份如今跟朵儿不同了。朵儿是主子,小柳儿是奴婢。接着,她还想提醒朵儿以后回顾府去,要面对的那些人,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跟章姨娘想要在顾府立稳脚跟,怕是会遇到不少困难。只是,她犹豫了下,这会儿说会不会太早了,还有这才头一天,她伺候的顾家三姑娘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久,还在欢喜之中呢。这会儿自己说这些,似乎有点儿早,有点儿让人扫兴? 只是她犹豫了一番后,朵儿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山茶觉得她这个主子是个明白人,心里立时对她有了些好感,便把自己想到的那些对朵儿说了,最后说:“三姑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觉着三姑娘要早做准备,进了顾府,少不了有人会刁难三姑娘和姨娘,没进府之前学一学一些礼仪,还有知道一些顾家的主子们的事情,免得将来进府抓瞎,无法应付……” 其实山茶说这些话,朵儿在知道自己的生世后,也恍惚想到过,觉得顾府里头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实际上算是陌生人,因为这么多年,她们母女都跟他们完全不相关,这一下子突然冒出来,还不知道会在顾家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第9章 那些亲戚 山茶说出来的话比朵儿想到的自然是更加详细,她听了后对山茶是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接着要山茶教一教她官家小姐要学的一些礼仪,还有就是给她介绍下顾府里面她那些亲戚的一些情况。 “三姑娘,奴婢也只是粗通一些普通人家见面来往该行的礼,以及该注意之处。还有顾府里面三姑娘的那些亲戚,也了解不深,只是大致知道一些而已。若三姑娘真要想学那些做官人家的女儿的举止做派,怕是要请太太专门请人来教。” “你就把你会的交给我就行了,还有顾府的那些我的亲戚们,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好不好?” 朵儿认为要是真得这就去恳求姑姑请个专门教官家女儿行止做派的嬷嬷来教自己,不是她不想,而是觉得麻烦人。况且她觉得自己这下层劳动人民的*丝气质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人家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穿过来两年多,在厨房里也干了两年多的活儿,也不知道前世读了十来年多书的那些气质还剩下多少? 想到此,她走去了屋内的一面大穿衣镜前,往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面看,依稀可以看见自己是个清秀的小姑娘,那种诗书气质还真没看见,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双黑眼珠子透着自信。 还好,还好,穿过来两年多,这点儿自信没有丢。 在何家厨房里干活的这两年多,朵儿觉得比自己穿越前那二十一年的人生都更内容丰富和励志,首先,她学会了勤快和吃苦,其次,她学会了隐忍,第三,她的抗打击能力成倍地增长了。这些年,她都没有空照镜子,即便有照的时候,也是在她跟她娘住的那间光线黑暗的倒座房里,拿一面破旧的小铜镜照一照,草草的梳了头发,就跑去干活了。这会儿在姑姑顾氏分配给她和她娘住的西跨院的屋子里,她是第一次在亮堂的地方照镜子,还是一面锃亮的穿衣镜,也是第一次无比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样子。乍看之下,她对这张脸的颜值还算满意,她的脸综合了她爹和她娘的优点,额头饱|满,长眉秀目,鼻子挺直秀气,丹唇润泽,唇线清晰,下巴颏小而尖,很有长成一个美人的可能,如果长大了以后不长残的话。 山茶是等了一会儿才答应了朵儿的,她道:“奴婢尽力把会的都教给三姑娘,还有知道的顾家的事情都说给三姑娘听。” “那好,你先跟我说一说顾家的事吧,至于教我那些礼仪,以后就每日早起的时候教如何?”朵儿坐到了穿衣镜前的绣墩上道。 “是,三姑娘。”山茶点头,接着走到了朵儿身边,就开始说起她所知道的顾家的事情来,小柳儿当然对朵儿将要回去的顾家感到好奇,便也走过去,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本来,朵儿见到山茶和小柳儿站着,还想招呼她们坐下的,可是转念想起山茶才说的话,还有她那固执的要为自己这个主子好的脾气,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很多观念需要转变,然后说话和做事的方式也要适应新身份。这并不是侨情,这是现实,不管是做何家大厨房里烧火的丫鬟,还是做顾家庶出的三姑娘,她都一样面临生存的压力。为了更好的活着,她有必要听山茶的建议。所以,就只有让山茶和小柳儿站着了,这让她微微有些不忍和不适,但很快这种情绪就下去了。因为山茶已经开始说起了顾家的人了,她的注意力被山茶的话吸引了。 她说的头一个人,就是顾家老太太陶氏,也就是她的祖母,她爹和姑姑的亲娘。 陶氏已经守寡十多年了,朵儿的祖父顾良忠早些年是老惠王的侍卫,后来跟陶氏成了亲,陶氏生了一女一子,女儿顾金英,儿子顾金枭。女儿嫁给了何家的独子何敬源后不过一年,顾良忠就病故了,只不过活了三十多岁。顾金枭则是继承了其父的衣钵,成为了当今皇帝,那个时候还是惠王的侍卫。顺便说一句,老惠王死得也有点儿早,当今皇帝只有七岁时,老惠王就过世了。所以当今皇帝是被其母后,当年的惠王妃费氏含辛茹苦带大的。有人会说,一个王妃身边服侍的人不少,用得着含辛茹苦去亲自带自己的独子吗? 事实上是当今皇帝幼时是个调皮孩子,他母后费氏又是个严肃的母亲,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故而管教严厉。这么一来,调皮孩子遇到严厉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要教养他,费的心力和精力都挺大。庆幸的是,费氏持之以恒长达十几年的对儿子的严厉管脚,最后没有让这调皮孩子长残,他还长成了一个学识渊博,身体健康,三观正常的皇室青年。这在大梁的宗室男青年里面实属难得,太多的宗室男青年都是不学无术,生活堕|落的米虫。这就让他成了宗室这一大片歪脖子树形成的树林里面的一根秀木,不惹人注意和夸奖都难。 费氏对儿子严格要求的好处终于在儿子二十六岁时体现出来了,那就是惠王的堂兄章武帝因为服用丹药暴病而亡,他死的时候没有子嗣,也没有同父同母,同父异母的兄弟。于是,这皇帝位就在皇太后和许多老臣的一番商议下,落到了惠王身上。惠王成为了皇帝,本身是惠王侍卫的朵儿爹也跟着升了官,后面惠王的皇帝位坐稳了之后,朵儿爹就更是逐年加官进爵,一直做到现如今从三品的虎贲卫指挥同知。所以,顾家人对于当今的皇太后费氏是相当尊敬和热爱的,因为如果没有这位严厉的母亲,就没有惠王的一切,当然也就没有顾金枭的今天。 朵儿听到这里,也对这位皇太后费氏肃然起敬。 山茶还说到当今皇室小时顽皮,没少被皇太后拿着荆条揍,可皇帝长大了以后,却对皇太后非常的孝顺,皇太后但凡有一点儿不舒服,他都要亲自看着御医替皇太后瞧病开方,更要在药煎好之后,尝过了,才亲手喂给皇太后吃。 “皇太后真是个幸福的人,教子成功,实在让天底下无数人羡慕不已啊。”朵儿发出了衷心的感叹。 “陛下也是个好儿子。”小柳儿在一边笑嘻嘻地说。 山茶补充了一句:“以孝治国本来就是大梁的国策,陛下只不过是做了个榜样而已。” 接下来她又说起了顾府的太太唐氏,巧得很,唐氏娘家也是燕京城里卖药材发家的大户。她跟朵儿爹能够成亲也是顾家老太太陶氏的兄弟牵的线。陶氏的兄弟陶庆也是做药材生意的,跟唐氏的父亲彼此有生意上的来往,关系还挺好,这才有了后来顾金枭娶唐氏的事情。而顾金英嫁给何敬源也是陶庆牵线做媒,陶氏的一双儿女一嫁一娶,都是跟开药店卖药材的人家联姻,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其弟陶庆本来是那个行业里面的人。 顾家父子当时是惠王府的人,也算是有官方背景的人,做药材生意的何家和唐家虽然有点儿钱,但他们都是希望和燕京城里有点儿官方背景的人家联姻。而顾家呢,却是希望儿女联姻的人家有钱,何家和唐家显然也符合他们的要求,于是,陶庆在中间一牵线,两边一拍就和,很快就成为了儿女亲家。 后来惠王意外地成为了皇帝,顾金枭的官职一升再升,何家和唐家都为当初选择了顾家做儿女亲家感到异常高兴,毕竟这亲家发达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更何况,顾金枭还在皇帝的亲军,虎贲卫里面任职,这更是让何家和唐家的生意对手不敢招惹他们,合作伙伴则是常常让利给他们,这让他们两家的生意很是兴隆。 说起虎贲卫,不但在朝为官的那些官员们,还有民间的小民百姓们都没有不敬畏不害怕的。虎贲卫直接受皇帝调遣,他们有特权可以监督百官百姓,抓捕人不用经过其它的衙门同意,说抓就抓。审讯也不用经过刑部,被抓的人关进诏狱后,那里面的恐怖刑罚会把绝大多数的人的嘴|巴给撬开,招认虎贲卫认定的那些罪行。说白了,虎贲卫就是大梁皇帝手中的一个恐怖组织,帮助皇帝更好的掌控百官和百姓。 说完了顾家跟皇帝的一些渊源,山茶正准备把自己服侍的新主子顾家三姑娘的嫡母唐氏以及她娘家好好说上一说的时候,外头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少女透着亲切的声音:“三妹妹,你在吗?” 三妹妹?这是谁啊,这里有三妹妹这个人吗? 朵儿一听就迷糊了,正想站起来出去看一看,旁边站着向她介绍顾家的情况的山茶就开口了,只听她道:“这是姑娘您的表姐来了,何家的大姑娘……” “原来是她……”朵儿恍然。 想起这位何家的大小姐,朵儿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往日骄横跋扈的样子就不说了,就说今日要不是她来让那何家动家法的仆妇重重地打自己,那她娘这会儿也不会躺在床上养伤了。 “她来做什么?”她坐在绣墩上皱了眉头自言自语。 “甭管她来做什么,三姑娘您这会儿都应该迎出去,这是礼数。”山茶提醒道。   ☆、第10章 任由处置〔一〕 朵儿迎倒是迎出去了,只是见到表姐何淑云的时候,虽然对方笑容亲切,可她却是习惯使然,开不了口叫她。 一边的山茶见她那样忙拉了拉她袖子,低声道:“快叫她大姐姐。” “大姐姐,你怎么来了?”朵儿反应过来,立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何淑云问道。 何淑云直接走过去上下打量朵儿一番,然后笑着说:“三妹妹这么一捯饬,我都快不认识人了,怪姐姐眼拙,以前竟然没有认出妹妹来,你看看你长得多像我舅舅啊。” 这话随便怎么听,都是一些场面上敷衍的话,朵儿也不当真。 “大姐姐,进屋去说话吧,这天儿也热了,你走这一趟定然是热着了,我叫山茶给你打扇,小柳儿给你泡茶喝。”朵儿一侧身,请何淑云进屋。 “也好,咱们姐妹进去好好说说话。”何淑云点头道。 接着当先往屋子里走,身后跟着两个手里提着礼盒的丫鬟秋谷和秋菱。朵儿等她们主仆三人进去了,这才跟山茶还有小柳儿三人跟着进去屋去。 堂屋里,当中有一张黑漆面透雕五福捧寿的罗汉榻,何淑云和朵儿就分别坐到了那张罗汉榻两边,中间隔着着一个同色的黑漆素面小几。 山茶和小柳儿按照朵儿刚才吩咐的一个人拿了团扇站到罗汉榻后给何淑云打扇,另一个就去曹嬷嬷派到这西跨院的负责烧水泡茶的粗使婆子那里要水泡茶。 何淑云四面打量了下这屋子,接着笑吟吟地问朵儿:“三妹妹,这里你跟你姨娘还住得惯么?” 三进院的西跨越原本是已经过世的何家老太爷的妾粟氏住过的地方,只不过随着何家老太爷过世,粟氏自请出家为尼,就搬出了何家大宅的这一处三进院的西跨院,后来,这里就空了下来,一空十几年,直到今日章姨娘母女的身份揭晓,这个空了十多年的三进院西跨院才被收拾出来给她们母女居住。只是这处院子虽然空了十几年,但是每过一段时间,何家都有打扫卫生的丫鬟回来打扫一下。所以,今日顾氏让人来收拾出来给章姨娘母女住也不费事,不过是开了何家的库房,去搬了些东西来摆设,床上重新铺陈一下而已。 朵儿回答何淑云的话:“挺好的,累姑姑费心,给我跟我姨娘这么个好住处。” 何淑云听了心中暗笑,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土包子,这种地方在她眼里也是好住处。说实话,何淑云一走进这西跨院的屋子,就觉得空气里一股霉味儿,即便洒扫了也去不掉。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真是普通到极点,跟自己屋子里处处金碧辉煌香氛阵阵完全不能比。她坐下之前,还是让秋菱将罗汉榻用一方汗巾子擦了又擦才坐下的。 今日她可穿了一条白色挑线裙子,要是不好好擦一擦就坐下,裙子不定就给毁了。可她看她的这新冒出来的三表妹就那么大喇喇地坐下了,仿佛完全不担心她的裙子会被弄脏一样。 何淑云又看了眼她穿的裙子,迅速了然为何她敢随便坐下了,因为她这位三妹妹穿的只不过是外头成衣铺子卖的衣裙而已,衣料普通,款式也普通,她当然可以随便坐,不怕弄脏裙子了。 “对了,三妹妹,我从我娘那里得知你是我舅舅的女儿时,就赶过来瞧你了,而且还挑了些闺阁女儿家用的东西来送给三妹妹,聊表心意。”说完她一挥手让秋谷和秋菱将两个红漆妆匣捧了上来,她指着那两个红漆妆匣继续说,“这两个盒子里面一个装了些胭脂口脂还有象牙梳小镜子之类的东西,另外一个盒子里则是装了些今年时兴的绢花,金花之类头上插戴之物,还有两方销金的汗巾子,三妹妹用着最好。” 如此说着,她让秋谷和秋菱各自将她们手中捧着的红漆妆匣打开,让朵儿看里面装的那些东西。 不得不说,何淑云其实挺懂小女孩的心思的,就算朵儿是个穿越人士,但古往今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就算是原始人,不也喜欢拿那些骨头串成项链戴在身上吗? 爱美是人之天性,更是女人天性,不管这女的是三岁小孩,还是八十岁的老妪。 所以,朵儿见到何淑云送来的这两盒子女孩儿用于梳妆打扮的东西还是挺喜欢的,心里头对何淑云存有的骄横跋扈的坏印象都改善了一些。 “这都是京城里天香坊和金碧阁的货,加在一起少说值五六十两呢。”何淑云紧接着又得意地补充了一句。 “五六十两?”朵儿惊讶道,不由得再次看了看两个红漆妆匣里的那些东西,一面在心里换算这些东西在她还是个何家大厨房里面烧火的丫鬟时,要干多久才会买得起表姐何淑云送给她的和些当世女孩子用的梳妆打扮的物品。她一个月三百钱,一年下来三千六百钱,按照一千钱换一两银子的正常年份的兑换比例,她干一年下来能有三两多银子。 若是按照何淑云说的,她送给这自己的这两盒子有钱人家小姐用的梳妆打扮的物品值五六十银子的话,她基本要干十五年以上,并且一分钱不花都攒起来,才能买得起。想一想她在何家厨房里汗水摔八瓣儿从早干到晚,居然要干十五年才买得起她这位何家表姐随随便便就送出手的东西,她一霎时真得感觉这个剥削阶级和下层百姓们之间的差距有点儿大,用地球上最高海拔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来形容也不为过。而且,就她自己知道的何家跟顾府还差一大截子,那么,顾府对于她这个卑微的小庶女来说,真是一个仰头要掉帽子的存在。 看到朵儿惊讶的表情,何淑云随意地笑了笑说:“这些不值什么,以后三妹妹回了顾府,好东西多了去了,到时候不要看不起我这个做姐姐的送的这些东西就好。” “怎么会,大姐姐送我这样好的东西,我心里感激不已呢。山茶,来,把我大姐姐送的好东西拿去收捡起来。”朵儿没有多推辞,她也不侨情,因为这些东西确实是她需要的,而她现在也买不起。身份改变了以后,这外在也要跟着改变。她决定跟着山茶学礼仪还有学打扮,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官家小姐们很早就开始学的,她直到现在才开始学,当然要努力。 “是,三姑娘。”在何淑云身后打扇的山茶答应了,就把团扇放下,上前来将放在朵儿面前小几的那两个红漆妆匣给拿了下去。 山茶退出去后,小柳儿捧了茶盘来,给何淑云和朵儿分别上了一盅果仁茶。 何淑云端起茶盅慢慢抿了两口,接着将茶盅放下,再次笑着对朵儿说:“三妹妹,姐姐今日来除了送你刚才那些礼外,还有一礼相送。” “大姐姐已然破费了,我这个当妹妹的是再不敢收大姐姐的礼了。”朵儿忙摆手道。 何淑云莞尔道:“这礼不是物,是人,我要把我身边的丫鬟秋谷送给三妹妹处置。正是因为这小蹄子爱管闲事,还胡乱说话,并且冒犯了三妹妹,最后她还来我跟前挑唆,害得三妹妹被重重打了三板子,章姨娘还被打破了头。说到底,都是这小蹄子的错,所以,姐姐今日带了她来,任由三妹妹处置。” 在一边伺立着的秋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伺候的何家大小姐竟然会把自己交给章朵儿,任由章朵儿处置。她听完后,立即就向何淑云跪下带了哭声恳求道:“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不料何淑云却瞟了眼朵儿,冷声道:“秋谷,你还是求一求我三妹妹吧,我已经把你交给她处置了,她要是点头答应饶恕你,你才能无事。”   ☆、第11章 任由处置〔二〕 “……”朵儿完全没想到何淑云竟然会送自己这么个“礼”,她真觉得有点儿意外。 秋谷呢,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姑娘最终会把她当成个“礼”送给上午跟她打了一架的章朵儿。自己家姑娘刚才怎么说来着,说她管闲事,说她挑唆主子去让动家法的仆妇重打章朵儿,可当时自己回去对她说起章朵儿拿厨房里的饭食去施舍小叫花子时,自家姑娘还夸了她,一心维护何家吗?并且不等自己说重责章朵儿的话,自己家姑娘就说要去跟动家法的仆妇打声招呼,让她重打章朵儿一顿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自己挑唆了? 她真得觉的非常委屈,原想着自家姑娘或者是说个面子话,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只是为了缓和跟成为了顾家三姑娘的章朵儿的关系,所以她才抱着侥幸心理带着哭声求了求自家姑娘。哪想到何淑云却冷了声音说要看章朵儿的意思,这就是真把她推出出去,想让章朵儿报复自己啊。秋谷这下子可明白了,原来自己家姑娘是个善变无情的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家老爷和何家太太虽然善变,但并不无情,而何家这位姑娘却是还多出来一条无情,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清楚地瞧出来呢。当初,她爹和她娘商量了一番,认为何家大少爷和何家二少爷那里,他们没法子把她安插去做两位少爷的贴身使唤丫鬟,混个通房什么的,最后成为两位少爷之一的妾,那就只有把她安排到何家小姐跟前。等到将来何家小姐嫁了人,她可以陪嫁过去,成为小姐的助力,混个通房侍妾,也是一样的。 所以,两年多前到了何淑云跟前伺候后,她是一心一意的伺候巴结主子,就是为了讨得主子的欢心,以后她可以作为主子的陪嫁丫鬟到姑爷家去,最后成为姑爷的妾氏。这是她这样身份的奴婢最好的归宿。 她努力了两年多后,果真何淑云十分信任她,平时年节上赏赐也比别的在她跟前的丫鬟多点儿。 要不是这会儿何淑云把她当个“礼”送给章朵儿,她还不知道原来她在主子心里就是一个“东西”而已,根本不是人。她想,估计章朵儿要暴打自己一顿后,才能出气,只要章朵儿出气了,自己主子也认为跟新冒出来这个顾家表妹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不过,她会哭着求自己家姑娘饶恕自己,但绝不会向几个时辰前还是比自己都更低贱的小丫头求饶。 所以朵儿看到的就是跪在地上的秋谷在求过表姐何淑云后不发一言,垂着头跪在地上,看来她对自己还是不服气得很呀。 对于秋谷这个人,朵儿真得十分讨厌,因为她频繁地找自己麻烦,百般挑剔,今日不但辱骂自己和娘,还跟自己打架,害得后面她被重打了三板子,屁|股这会儿还红肿疼痛。她娘呢,则是被打破了头,大夫说了,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养好。这种人一惯的踩低捧高,仗势欺人,令人厌憎。 曾经,朵儿暗中想过最好哪天秋谷不要撞到自己手里,否则一定要她好看。作为何家厨房里烧火的小丫鬟,这种心愿完全是属于白做梦类型,朵儿也只是想一想解恨罢了。 那想到世事变化无常,她以前暗搓搓地想过的要报复秋谷的心愿,今日竟然要实现了? 朵儿认为自己并不是圣母,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当有机会报复惩罚时,会放任这种机会溜走。只不过,她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张牙舞爪地自己上前去打一个奴婢,那样还真得有失风度。 “这样吧,今日原本我该被打十板子的,我已经被打了三板子,我姨娘替我挨了一板子,剩下还有六板子,不如,秋谷去受了剩下的板子。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始有终,不过如此。”朵儿轻飘飘说道。 秋谷原先以为顾家这位三姑娘,会亲自撸起袖子上来打她,或者抽她耳光的,谁想到她竟然要她去挨剩下的六板子,这可比抽耳光会严重多了。因为要是她真被打了板子,那么那负责动家法的仆妇为了讨好顾家三姑娘,一定也会如同上午重打顾家三姑娘那样打她,甚至更加厉害。 要真是重打六板子下去,她敢保证自己一定会一两个月都起不来床,甚至打狠了,还会成为残疾,将来腿脚不便。一想到这个结果,秋谷脸色都变白了,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她头一次感到了害怕,害怕起变成了顾家三姑娘的章朵儿。她没有想到她一出手就这么狠。 “三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有眼无珠,冒犯了三姑娘,奴婢再不敢了!”秋谷硬逼着自己挤出些眼泪来,跪在地上向朵儿磕头求饶。 一边坐着的何淑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的新认下的顾家表妹,猜着朵儿会不会在秋谷哭着认错后,放她一马。刚才朵儿轻飘飘说出要让秋谷挨六板子时,她也微惊,没想到朵儿会这么狠。一般的如同朵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受了秋谷的欺负,有机会报复时,难道不应该是直接上去左右开弓,打秋谷几耳光出气吗?但是朵儿却不,她提出让秋谷受她没有打完的板子,义正词严,连自己这个秋谷的主子也无话可说。 一开始秋谷没有认错,何淑云也看在眼里,所以顾家表妹后面一出口,对秋谷的处罚也就比较重,动用何家的家法打板子,六板子打下去会造成什么结果何淑云当然很清楚。但是,她却不打算为秋谷求饶,在她心里,这些低贱的奴婢即便被打死她也不会皱眉,这一趟来,她不过是依照母亲说的要跟成为她表妹的顾家三姑娘拉拢关系。为了这个目的,她一出手就花了五六十两银子,当然不想白花钱。将秋谷送给顾家表妹打一顿儿,让顾家表妹出气,以便于更进一步拉拢彼此关系,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中,所以她才如此淡定在一边抱着看好戏的想法一声不吭。   ☆、第12章 任由处罚(三) “既然你也求情了,我看在大姐姐的面儿上,就将六板子减一半,只让你挨上三板子好了。”朵儿随后淡淡道。 何淑云一听,微微一笑,接着对秋谷说:“还不赶紧谢谢我顾家表妹慈悲心肠,饶恕了你,轻罚于你。” 秋谷没想到她只不过是装装样子求情,章朵儿竟然就松了口只打她三板子了,也许还真是看在自己家主子面子上,饶了自己。不管怎么样,这已经让她觉得庆幸了。三板子,就算狠狠地打,也不至于把她的腿给打坏了,她还受得住。 “奴婢多谢三姑娘看在我家姑娘面子上绕过了奴婢,奴婢感激不尽。”秋谷忙伏在地上向朵儿磕头道。 朵儿没说话,转脸看向何淑云道:“大姐姐,妹妹就劳烦您叫人执行何家的家法了。” 何淑云说了声好,便让身边的丫鬟秋菱去传何家执行家法的仆妇来这里,一会儿好打给朵儿看。一则表示她不包庇秋谷,二则,她很明白只有让动家法的仆妇来当着朵儿的面打了,她这位新认下的顾家三表妹才会觉得出气了。 而且她认为朵儿出口要求只打秋谷三板子就算了,非常恰当,既卖了自己的面子,又显示了她的大度。因为秋谷毕竟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虽然自己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要求朵儿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秋谷处罚轻一些,但是一般通人情世故的的人会像朵儿一样做,这就叫打狗还要看主人,尽管这狗是自己主动送来给人打的。至于显示了大度,是秋谷一求情就减轻了惩罚,这也比非得固执己见,毫不留情地非要打秋谷六板子好。女孩子,过于计较刻薄,那可是不利于自身形象的,特别是像朵儿这样成为了官家小姐的人,更要注意形象啊,甭管这官家小姐是嫡出还是庶出。 老实说,何淑云想到的这些也正是朵儿考虑过的,秋谷虽然令她厌憎,但秋谷向她道歉并求饶了,她没有必要得理不饶人,况且,跟一个何家表姐的丫鬟认真计较,也显得自己太没档次了。在说出要打秋谷六板子之前,她早就已经想到秋谷定然是要向自己求饶的,求饶之后怎么说话她也一早就想到了。只打三板子的好处都是些什么,她也门儿清。 这样的思维方式和处事手法绝对不是原主那样一个在厨房里干活儿,没有文化,也没有眼界的小丫鬟能够拥有的。穿越而来的李小冰同学出身在农村一个大家族里,父母的兄弟姐妹都不少,然后堂兄妹表兄妹也不少,村子里姓李的亲戚也很多。农村里面,一年下来红白喜事,请客过生,亲戚朋友间打交道的时候远比在城市里住的人多。她就不经意间学到了她妈察言观色,看菜下碟的本事,这种本事或者是农村大家族里的女人们世代相传的,不用刻意去学,耳濡目染之下就会了。李家的亲戚朋友之间来往讲究一个彼此互利的原则,你敬着我,我才会捧着你。 何淑云肯低下身段儿来俯就她这个刚刚才成为顾家庶出三姑娘的表妹,还出手送了五六十两银子的礼,又把上午跟她打架的秋谷送来给她处置。别管她这位表姐打什么主意,至少何淑云这会儿是向她示好了。 所以,朵儿就按照她脑子里固有的“互利原则”处事了。 事实证明这条原则在这里依然好用。 这让在一边伺候着的丫鬟山茶也暗自对她的这位新主子刮目相看。她刚才听了朵儿说要打秋谷六板子的话后,还担心朵儿固执己见,根本不会接受秋谷的求情,让何家的动家法的仆妇们狠狠打秋谷呢。因为她自己是丫鬟,也非常了解一般的小丫鬟们的想法,她们大多数人都非常痛恨那些欺负她们的比她们等级更高的丫鬟和婆子的。要是一个主子发话打了她们,她们可能还会自认倒霉,可要是跟她们一样是奴婢的人打了她们,那她们一定是切齿痛恨,一逮到机会肯定是会狠狠报复的。所以,她有点儿担心刚才从何家大厨房里的小丫鬟变成顾家三姑娘的朵儿会像一般的那些被欺负的小丫鬟那样狠狠报复秋谷。要是那样的话,她的新主子可就落了下乘了,她真心希望朵儿不要像她预想中的一样。 结果呢,新主子,顾家三姑娘表现得非常好,出乎山茶的意料。 山茶一下子对于跟着这位新主子有了信心,想着要跟自己同为何家世仆的爹娘说道说道,让他们去求一求太太,就把自己给了顾家三姑娘使吧,她愿意一直服侍她,直到自己到了配人的年纪。 朵儿哪知道她这一手,会一箭三雕呢?既罚了秋谷,还卖了何家表姐的面子,最后还收服了一个忠诚的丫鬟。 接下来,何淑云和朵儿一起喝茶说话,没过多会儿,秋菱就叫来了上午对朵儿执行何家的家法的几个健壮仆妇,她们在院子里摆放了一张条凳,让秋谷趴上去,举起板子打了她三板子。 何淑云和朵儿都没有出去看,只不过,秋谷呼痛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堂屋里。 板子打完,执行家法的一个健壮仆妇就在门外禀告说她们已经打了秋谷三板子了。 何淑云问:“她还能站起来么?打破了皮没?” 话音未落,便见秋谷已经挪到了堂屋门口,在外跪下带着哭声道:“奴婢没事,奴婢多谢姑娘体恤。” “没事就好,这样吧,这几日|你就不要来我跟前伺候了,等过几日再来我跟前。” “是,姑娘。” “对了,你也得谢过我三妹妹,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奴婢多谢三姑娘轻罚于我。” 走完表示主仆有情的过场后,秋谷就被何淑云派的小丫鬟扶着退下了。她刚才被打三板子的时候,因为那些动家法的健壮仆妇并没有接收到要重重打她的指令,所以,秋谷被打得并没有朵儿重,可她还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来,不过是想要赚取主子的同情分而已。果然,何淑云开口了,让她回去养几天再到跟前来伺候,她乐得偷几天懒,在家歪几天,睡几天懒觉。 只不过她这么一瘸一拐的回去,叫她娘刁氏瞧见了,不免心肝肉地叫。秋谷是刁氏生的小女儿,在她之前还有两个哥哥,所以,刁氏很疼爱秋谷这个小女儿,见到女儿这副样子,当然是问她怎么弄成这样。 秋谷就把今天被打的前因后果对刁氏说了,想当然,她添油加醋地恶语中伤朵儿。 刁氏听完后咬着牙愤然道:“那小贱人只不过刚翻身做了个庶女,就如此狠毒欺负你。你等着,为娘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娘,她如今可成了顾家三姑娘,你要怎么出气?”秋谷睁大眼问。 刁氏冷冷一笑:“你还不知道吧,顾家太太跟前还有为娘认识的人呢。”   ☆、第13章 要她点头 顾府西路,寿康堂。 顾金枭从双庆镇回来后,回屋由唐氏伺候着换了衣裳就去了其母顾老太太所在的寿康堂。 每次顾金枭出外办事,在外耽搁了几天回来,必定要先去探望母亲,问安,再陪着母亲说一说话。所以唐氏见丈夫这样也习以为常了。顾金枭说等他去向母亲请安之后再回来陪她,唐氏笑着让他快去,晚上叫人做顾金枭爱吃的甜酱肘和银丝肚。 顾金枭点点头,自去了。 到了寿康堂,向顾老太太请安之后,顾老太太便让大丫鬟艾菊上了盅六安茶给儿子喝。顾金枭接了茶喝了几口之后,随意说了说这几日出去办事经过双庆镇,然后去看了看姐姐一家人。 “你大姐看来还好?”顾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儿子。 “她看起不错,这两年我也忙,很少有空去瞧她了。”顾金枭手中捧着茶盅笑着回答其母。 顾老太太又问:“见到你姐夫没?” 顾金枭:“没有,大姐说姐夫最近在京城里的铺子里盘货,这几日没在家里。对了,大姐让我带了些庄子上新出的菜蔬来,说这是头茬,带回来让娘尝一尝鲜。我来的时候碰到姚嬷嬷,便交给她,让她顺带着带去了小厨房,晚间,娘就可也吃到那些菜了。” “这几日怪没胃口的,正好你姐让你带了新出的菜蔬来,里头可有小南瓜?”顾老太笑着问。 “有呢,里头有三四个,大姐说娘这个季节爱吃小南瓜,配着仔姜一起炒,味道清甜鲜香,最是下饭。所以特意叫采摘了几个,让我带回来孝敬娘。” “那你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算了。” “这……娘,我倒是想陪你一起吃仔姜炒小嫩南瓜,可是我应承了太太一会儿回去陪她吃饭。” 见儿子面有为难之色这么说,顾老太太立即问:“莫不是你……你又有事情要她点头?” 顾老太太这个当娘的可以说无比了解儿子,因为这几年来随着儿子做的官越来越大,唐氏那个媳妇终于不敢十分跟儿子闹腾了。儿子在唐氏跟前也有夫主的样子了,好多事情就不再将就唐氏。若是求不到唐氏,儿子在自己一提出来让他陪自己晚上一起吃饭,他是一定会答应的,即便唐氏一早说了做了什么好菜等儿子回去一起吃,他也不可能将就唐氏的。所以一定是儿子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唐氏,他才说要回去跟唐氏一起吃饭。 顾金枭听到他娘这么说,不由得笑了,停了停看向顾老太太道:“人都说知子莫若母,娘,您还真了解我。” 顾老太太嗯一声,道:“说给为娘听一听,你都做到从三品的虎贲卫指挥同知了,还有什么事情会要唐氏点头?” “娘,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等等,莫不是你在外头养了外室,如今想把人家挪进府里来做妾,所以,你想应付下唐氏,让她点头?我想如今的你,也唯有这样的事情才会愿意矮下身段儿,俯就她,对不对?” “……”顾金枭讶然,接着向其母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这样?”顾老太太皱起眉头问,接着又说,“好好跟她说,不要吵闹起来才好。不过,我估摸着,即便你俯就她,她也会跟你闹腾一阵子。” 顾金枭一摊手:“孩儿都有了,她即便闹腾,我一样要接她们母女进府。断没有我顾家的血脉流落在外的理。我只不过是想好言好语跟她说,让她将来在人家母女进府后,不要太为难人家,能点个头,接了人家的茶最好。要是她不知道好歹,闹起来,我也仍然会接她们母女进府的。” “什么?孩儿都有了,还是个女娃娃?”顾老太太愕然问道,接着又担心地问,“你这外室不会是风月人家的女子吧?” 顾金枭:“娘,你的儿子会是那样的人么?即便要养外室,也不会找那样的,毕竟在朝为官,还得讲求个脸面。虽然朝中士大夫们现如今不要脸的多,养个妓家女子做外室的也不是没有。” “那她是个什么出身和来历?要不是她都给你生了孩儿了,为娘还不会有兴趣问呢。” “是大姐家的一个奴婢,八年多前……” 顾金枭接着把自己跟章氏的牵扯,从头到尾,细细地对顾老太太说了,最后说:“谁晓得,那时候只不过酒醉做下的糊涂事,她却怀上了我的血脉,生下了个女儿来。这一回也真是巧,说是命中注定也不为过。” 顾老太太点头:“你还别说,此事真是跟命相关。我听你说,那章姨娘是个老实勤快的,生的女儿也像你,那你就回去跟唐氏打个招呼,然后早些去把她们母女接回来吧。我方才听你说,这些年来她们母女遭了不少罪,那等她们进了府,好好补偿她们一番。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儿,她的排行是不是在咱们家姑娘里排在第三?” “她叫朵儿,听大姐说,生在章武七年十月,排在嘉书,嘉琴之后,在咱们家姑娘里是排在第三。” “朵儿这名儿不妥当,照你所说,她生在章武七年十月,到今年咸熙七年五月,再等小半年就满八岁了。既然回了府,那就得改个名儿才行。” “娘,有什么好名儿赐给那丫头么?” “……让我想一想……对了,女孩儿这一世不求有多能干,多美貌,但求宜室宜家就好。我想,就叫她嘉宜吧。” “好,就叫嘉宜!娘,你取的这名儿真好,那丫头定会沾你的福气,儿子要替她先谢您赐名给她了。” “好了,好了,别夸我了。你早些回去哄一哄唐氏,让她点了头,早些去把章姨娘母女接来。”顾老太太睨一眼儿子道。 顾金枭笑了,依言站起来说:“那儿子就先回去了,娘一会儿好好吃饭,多吃点儿。” 顾老太太挥手:“去吧,去吧。” 顾金枭向母亲躬躬身,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待他走后,在一边伺候着的丫鬟艾菊就笑着问:“老太太,可是您又要添个孙女儿了?” 顾老太太:“是啊,顾家添人进口,这可是好事儿。可惜了,不是个哥儿,要是个哥儿,咱们顾府得好好请个客,摆个席,庆祝庆祝。”   ☆、第14章 太太贤惠 “老爷,来,多吃点儿。”唐氏笑盈盈地拿牙箸夹了一筷子银丝肚放进顾金枭的碗里,“这几日老爷辛苦了,回来好好吃喝,好好歇歇。” 顾金枭捧着碗大口吃着饭菜,由着唐氏给他夹菜。 唐氏心情不错,像这样夫妻两人相对吃饭的时候这几年越发少了,顾金枭在外应酬多,在家吃饭的时候很少,还有回了府,也不一定在她这里吃饭,多数时候他会去陪婆婆,少数时候会去任姨娘那里,然后才会到她这里来。所以,今日顾金枭去探望了婆婆之后,还能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这让唐氏异常高兴,一个劲儿地给丈夫夹菜。 “太太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吃点儿。”顾金枭吃完了满满一碗饭后就搁下了碗,和声对唐氏道。 “老爷再用些?”唐氏捧着饭碗笑着建议道。 顾金枭:“不了,太太给我夹得菜多,吃了这一碗已是够了。” “菜还合口味吧?”唐氏继续问。 “不错。太太,你继续用饭,我去吃茶。”顾金枭说完,就有两人屋子里的大丫鬟金橘捧了茶来,顾金枭接过来漱了口,这才下了桌子,去一边南窗下铺着簟席的炕上坐了,然后大丫鬟金琥另外捧了六安茶来奉上。顾金枭接过来,这才开始喝起茶来。 唐氏见丈夫用完了饭下了桌,她也赶紧吃完,接了丫鬟金橘捧上的茶漱了口,然后到丈夫坐着的炕的另一头坐下。大丫鬟金琥照旧又捧了一盅和顾金枭吃的茶同样的六安茶奉给唐氏。唐氏接了茶,一边喝茶一边笑着跟顾金枭说话,不外乎说一些儿女之事,还有娘家的事情。 那边金橘领着其她丫鬟将桌上的碗筷和剩下的饭菜都撤下,放回食盒里,自有小丫鬟提下去送到小厨房里去。 “世平最近苦读,说是务必要在来年考中秀才,这天儿也热起来了,我瞧他这两日来请安,比去年瘦了些呢。”唐氏皱起眉谈到了她跟顾金枭的长子,今年十一岁的顾世平。 顾金枭叹气:“哎,这孩子,就是一根筋,非得考什么功名,要我说,趁早别舞文弄墨了,赶紧找个武师学武艺,以后弄他进虎贲卫里做个官儿不好么?” “本朝到底还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大臣们占据高位,似你们虎贲卫这指挥史也不过是三品官到头了,比不得文臣。再说了,早几年老爷不是还是说让世平学文,争取考科举入仕途么?现如今怎么又变了?”唐氏问。 顾金枭大喇喇道:“以前能跟这会儿比么?以前我只不过是个七品的虎贲卫的总旗,当然想世平考科举入仕途,可这会儿我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了,过两年再当上指挥使,再过几年争取弄个爵位,到时候咱们的世平就是世子,承老子的爵位,还考什么科举?” 唐氏不以为然:“瞧瞧,你说的这做指挥史,封侯,难不成是嘴|巴动动就行的?万一,你七老八十了都做不成指挥史,封不了侯,你让世平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两头都空,一样不成?” “你这妇人,怎的不信我的话呢。不出三五年,我一定让世平成为世子,不管是侯,还是伯,总有一个。”顾金枭笃定道。 唐氏依旧有些不敢相信,问:“老爷真得这么有把握?” 顾金枭点头:“当然,只要……” “只要什么?”唐氏感兴趣地问。 顾金枭却住了口,喝茶,好一会儿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老是打听这些。这些年,你可曾见到我说出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到的?总之,世平要来年依然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就弃文习武吧,自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 唐氏嘟囔:“还不是老爷提起我才问的。” 转而又高兴起来,说:“要是老爷三五年内真能封个伯或者侯,那世平也不用如此苦读了,子孙承爵,顾家也算是有根基的人家了。” 趁着唐氏高兴,顾金枭说起了她去了双庆镇姐姐家,姐姐告诉了他一件极让他吃惊,然而同时也很欢喜的事情。 “哦,是什么事情,老爷说来听听。”唐氏相当感兴趣地问,“你可别话又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吊我的胃口。” 顾金枭道:“早些年我在姐姐家吃酒,吃醉了,收用了一个来送醒酒汤的丫鬟,后来也没管这事儿。这许多年了,哪晓得她竟是给我生了个女娃儿……” “……你……你……”唐氏脸色突变,望着顾金枭语结,说不出话来。 室内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唐氏捧着茶盅的手紧紧握着,似乎想将茶盅也给捏出水来。她在极力忍耐,不要如同爆炭一样发作。这几年随着丈夫做的官越来越大,她身边的江嬷嬷等人可没少劝她要收敛脾气,说出嫁的女人一辈子的幸福都系在丈夫身上,她老是跟丈夫为了别的女人闹,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顾金枭就知道会这样,但是这些年他可没少跟唐氏为了别的女人争吵,所以早就习以为常唐氏动气,甚至就算现在唐氏拍炕几,摔茶盅,跳起来跟他争吵,他也有心理准备。 饶了那么大一圈,又是陪着唐氏吃晚饭,又跟她描绘封侯的远景,并且许给长子世平世子之位,在两人说话气氛极好的时候说出来这个关于章氏母女的事情,他就是希望唐氏能够不要暴跳如雷跟自己吵,而是虽然不高兴,但也会接受章氏母女。 如同顾金枭希望的,唐氏果然在生了闷气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将手里那几乎要捏出水的茶盅放下,看向顾金枭道:“老爷跟我细说说大姐那里的那母女的事情……” 顾金枭随即把章氏母女的事情详细说给唐氏听了一遍,最后道:“我打算等章氏的头上的伤好了,就派人接她们母女进府,到时候烦劳太太多看顾她们一下,这些年她们母女在外遭了不少罪。” 正说着话呢,外头进来了丫鬟金琥禀告说:“任姨娘使了安荷来,说是三少爷病了,请老爷过去瞧瞧。” 唐氏一听,原先还想拖着不答应丈夫的,这会儿立即就松了口,硬挤出一丝笑容说:“老爷既然如此说了,那就依照老爷的意思,接她们母女进府,我自会好好安置她们,其她的姨娘们有什么章姨娘也会有,其她的姑娘们有什么,三姑娘也会有。” 顾金枭点头,以赞许的口吻道:“太太贤惠。” 接着对进来禀告的金琥说:“告诉安荷,让她回去告诉任姨娘,我也不是大夫,安哥儿病了找我去瞧也没有用。这几日我在外公干,累得很,今日就不过去了,明日再去瞧安哥儿吧。”   ☆、第15章 新的对手 “啪!”伴随着一记脆亮的耳光声的是一个年轻妇人的斥骂,“没用的东西,叫你去禀个事情也禀不清楚,要你何用?我看不如明儿就打发了你出去,省得我一见你就糟心!” “扑通”一声,安荷捂着被打红的脸,眼里包着泪,然而却不敢洒下来一滴直接跪了下去,接着趴在地上磕头求饶,“姨娘,您就饶恕了奴婢吧,奴婢确实是将您交待的话禀告给老爷听的,可老爷他……” “那个女人都多大年纪了,还霸着老爷,莫不是还想老蚌含珠,再生一个?”一个身着胭脂红樱花薄绸衣衫,下穿石榴红凤尾裙,满头珠翠,年约十八|九岁,十分明艳的年轻妇人咬着牙不忿道。这年轻妇人就是顾家老爷,顾金枭的宠妾,因为姓任,阖府上下都管她叫任姨娘。 她是顾金枭的同僚在他升任了虎贲卫的指挥同知以后送给她的,乃是那位同僚的老婆娘家没落的远亲的女儿,顾金枭收了任氏做了妾后,任氏次年就给他生了一子,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顾金枭很是喜欢又年轻又漂亮还会生的任氏,就让她把自己生的两个孩儿都养在身边,并没有让唐氏将任姨娘生的儿子抱去养。 唐氏自己生了一子两女,倒没有多稀罕任氏的儿子。不过,她跟前的心腹江嬷嬷却是劝过她,要将那任姨娘生的儿子抱到她身边养才能拿捏得住那个心眼子多的狐狸精。唐氏听了江嬷嬷的话,动了心思,正想跟丈夫说一说,把任姨娘生的儿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不想那孩子却生了病,又烧又咳,这让唐氏犹豫了,害怕真把他抱过来,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怕会惹人非议。比如说,别人会说,她这个当正妻的嫉妒妾氏有了儿子,非得抱过来,结果给弄死了等等。这样的非议,她可受不了。还有,任姨娘这个儿子可是老爷的第二个儿子,老爷统共就两个儿子,一家人都看着呢,她要真抱过来养了,稍微对两个儿子有一点儿不同,恐怕说她偏心的人就不会少。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要用这种法子拿捏那个女人,很容易自己费了心思还落不了好。 任姨娘生的儿子后来取名顾世安,他是咸熙五年生的,到今年不过两岁。头一年他身子确实弱,一整年都在看病吃药,直到满了一岁之后,才长好了,不怎么生病了。 咸熙六年,任姨娘又为顾金枭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顾嘉青,在顾家姑娘里面排在第六,前几日,六姑娘顾嘉青才满了半岁。 唐氏觉得任姨娘自从给老爷连着生了一儿一女之后,那狐狸尾巴就翘起来了。大概她以为凭借这一子一女,还有她良妾的身份,以及老爷对她的||宠||爱,她在这顾府里头就算是立稳脚跟了。还可能她自恃年轻漂亮,所以可以持||宠||而娇,渐渐地开始不把她这个当家的正室看在眼里,明面上虽然还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叫,但是背地里却干些争风吃醋的勾当。比如说老爷在自己这里或者别的姨娘那里时,她老是喜欢用她自己不舒服,或者一双儿女谁不舒服的借口,让老爷过去瞧瞧。偏偏老爷听了,还真要过去看,一两次还好,多几次,这让唐氏开始气闷。 早些年,她可是个不依不饶的爆炭脾气,这两三年才好些了,绝大部分的脾气在肚子里滚一圈儿,不会起火,最后变成一阵青烟袅袅消失于无形,自我消化了。 顾金枭这一次出府公干,好几日没有回来,这一回来,任姨娘得到信儿,说他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后来回了唐氏那里。于是她就动了争|宠|的心思,让身边服侍的丫鬟安荷以三少爷感染风寒的借口请老爷过去瞧瞧,只要老爷一到她那里,她自然是有手段缠住他让他留下来的。这种手段不是没使过,而且次次使了都还很好使,哪想到这一次却失效了呢。这也是任姨娘朝着安荷大发脾气的原因。 “姨娘,这事儿必有蹊跷,怪不得安荷,你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一边的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见任姨娘生气不由出言劝解她。此人是任姨娘的奶娘方嬷嬷,任姨娘进入顾府做了顾金枭的妾,她也跟着进入了顾府,算是任姨娘真正的可以倚靠的心腹。有许多事情,她拿不定主意时都会跟方嬷嬷商量。说起来,方嬷嬷在任姨娘心中,比她亲娘胡氏还亲,特别是进入顾府,成了顾金枭的妾之后,她能够讨主意商量的人也唯有方嬷嬷了。所以,她是比较听方嬷嬷的劝的。 方嬷嬷这么说了之后,任姨娘长呼出口气,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安荷一眼,不耐烦道:“行了,你起来,出去!” 安荷赶忙谢了任姨娘,又向方嬷嬷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这才爬起来快步退了出去。 “妈妈,你说,这里头必有蹊跷是什么意思?”等到安荷出去了,任姨娘让方嬷嬷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下,这才开口问她。 “老爷素日只要姨娘一派人去请他,他必定会来的,可今日去了太太那里却不肯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太太,所以老爷才说明日再来。”方嬷嬷慢腾腾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老爷有事求于太太?老爷都是从三品的官儿了,还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太太?”任姨娘狐疑地问。 方嬷嬷垂头思忖,任姨娘也拧起了眉思考。 良久,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彼此,异口同声道:“难不成是又要有新姨娘进府了?” 她们两个也不傻,想来想去觉得老爷出去几天,回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有求于太太,也唯有像任姨娘一样,有人送了新人给老爷,老爷为了让新姨娘进府,自然是要去对唐氏好,哄她点头了。 “十有八|九会是这样,看来,姨娘,你又要有新对手了。”方嬷嬷语气凝重道。   ☆、第16章 改善伙食 朵儿娘章氏养了四五天伤之后,卧床的时间比一开始少了很多,她只在晌午歇午觉的时候会多睡会儿,到下晌申时二刻左右起床,走动走动,就会和朵儿一起吃晚饭。厨房里面给章氏单独做了些补血补身的红枣乌鸡汤,当归炖鸡等药膳,每日小柳儿去厨房拿了食盒提了回来给章氏进补。 如今朵儿和她娘吃的食物比起以前完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以前她们一月难见此荤腥,可现在每一顿儿肥鸡大鸭子蹄子鲜鱼紧着她们吃,管够。 一开始小柳儿提了如此丰盛的饭菜回来,揭开食盒,一一摆在她们面前时,着实把两人给惊了一跳,看着桌子上七八样菜,章氏问:“这些都是给我们吃的?” 小柳儿笑着答:“是的啊,太太特意吩咐了厨房里头,说每顿的饭菜比着太太的做,而且还要给姨娘做些补血补身的药膳,好让姨娘早些好。” 说完了,她又压低声说:“我娘听说是给姑娘和姨娘做的,鸡鸭鱼都是挑的最肥大的,红枣当归枸杞也是挑得最好的,她亲自守着炉子炖出来……” 朵儿听了就说:“陈婶子费心了。只是我有疑惑,我跟我娘吃这些不用另外给钱吧?我知道,何家主子们吃饭,凡是添菜都要另外给钱的。这要是叫我们另外给钱,我们可吃不起。” 章氏在一边鸡琢米似地点头:“是啊,是啊。” 对于是不是自己吃自己,小柳儿也弄不清楚,因为她娘只是偷偷告诉她,既然太太吩咐了叫厨房里给朵儿娘俩开小灶,她就用了些最好的食材,可这钱算谁的,可没有跟她说啊。 于是她只得摇摇头,老实回答说她也不知道。 后来,还是山茶在一边说既然太太特意交代厨房里面给朵儿娘俩开小灶,那么显然这是不会另外收两人的钱的,还有,太太还想好好招待作为她的侄女儿的朵儿,就算这么吃喝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啊。况且,姨娘的头上的伤一个月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几两银子的招待费用,即便山茶坐在太太那个位置,也愿意花的。 山茶的话打消了章氏和朵儿的顾虑,于是两人就开始不客气地大吃特吃起来,顿顿肥鸡大鸭子的吃,连吃了三四天下来,她们两个慢慢地就不能像以前那么吃了,食量变成以前的一半。再后面,朵儿要求除了给她娘炖的那补血补身的药膳继续上以外,其它的菜还是多些素菜比较好。 小柳儿却偷偷跟她说,还是像以前那样上菜多好,朵儿吃不了,可以赏给她们那些伺候朵儿的丫鬟吃啊,反正也是不花朵儿的钱的。 朵儿一听,这提议不错,便答应了小柳儿,不把这个增添素菜,减少荤菜的话传给厨房里的人,后面,厨房里依然按照一开始做的肥鸡大鸭子鲜鱼送。 小柳儿用食盒提了这些食物来,朵儿跟她娘略动了动,剩下一大半就赏给小柳儿山茶等几个伺候她们的丫鬟吃。 如此一来,山茶等人自然是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朵儿跟她娘。 七八日后,这一日早上起来,章氏跟朵儿吃完了早饭,朵儿便陪着她娘在院子里转一转,看一看院子里那些栽种的花木,再晒一晒太阳。这是母女两人搬到了这何家三进院的西跨院后,每日晨间必须进行的活动,除非下雨,否则这种散步不会停下。主要是朵儿认为晒一晒太阳,散一散,对于她娘的伤快速恢复有好处。所以,她坚持在吃完早饭之后,就扶着她娘在院子里走动散步。 散步的时候,几个丫鬟都跟在两人后边,章氏还不习惯由何家太太分配给她的丫鬟扶着,所以,就由朵儿代劳了。 朵儿为此,私下里还跟她娘说过,不但自己要尽快适应做顾家的三姑娘,就是她娘也要尽快适应做顾家的姨娘,这首先一点儿就是要适应被人伺候。这会儿她娘伤了,她愿意代替丫鬟们伺候她娘,可将来进了顾府,她就是想要伺候她也不行了,因为规矩在那里。 要问什么规矩,章氏当然也知道。 那就是朵儿虽然是庶女,可她是主子。章氏虽然是她娘,可却是姨娘,并不是主子,一定程度上章氏还是奴婢的身份。主奴有别,所以,让朵儿这个主子来伺候虽然是亲娘,但却等同奴婢的人,这就是不符合规矩。 为了将来不被人指指点点,章氏当然要如同女儿朵儿说得那样,尽快学着做一个姨娘,一个由奴婢们伺候,不被奴婢们糊弄的姨娘。可能用后面一条去要求她,她还做不到。但是,前面一条,适应被奴婢们伺候,这并不难。 章氏答应女儿,除了每日晨间散步,其他时候,她都让何家太太分配给她的两个丫鬟春蕊和半莲伺候。 朵儿问她娘:“为何每日晨间散步就要我陪着呢?” 章氏笑着说:“看花晒太阳,这是美事,为娘当然想要跟朵儿一起。” 朵儿听了,鼻子一酸,为了她娘这句大实话,做母亲的人时时刻刻想得都是美事要跟孩子一起分享,美食也要跟着孩子一起分享,遇到危难的事情,则是要帮着孩子抵挡。在她娘身上,这些都体现得很充分。 “娘,就让我一直陪着您晒太阳赏花吧,以后进了顾府,顾府里有大花园子,我每日都陪您散去,你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好得很。”章氏拍着女儿挽着自己的手笑道。 两人正边走边说呢,从跨院的月洞门外走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她径直走到了朵儿和章氏跟前,先向她们行了礼道了福,接着说:“奴婢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冬芹,老太太命奴婢过来请三姑娘和姨娘过上房院一见。老太太还说了,若是姨娘不通泰,不能走动,就不必去相见了,等再过些日子好些了再说。” 章氏听完却说:“我好多了不妨事,可以过去。” 朵儿接话道:“那就烦劳姐姐稍微等一等,我进去跟我姨娘换件衣裳再去见老太太。” 冬芹忙点头答应了。 朵儿说完,就让小柳儿陪着冬芹,自己和娘亲还有山茶等几个丫鬟回屋去。 山茶伺候朵儿换衣服梳头,那边章氏则是由春蕊和半莲伺候着换衣裳梳头。章氏因为头部受伤,伤口处的头发都剪了,敷了药,那一块贴着膏药,所以她梳了头,还在外面扎了块翠蓝销金汗巾儿,这样就看不到伤处了。 她卧床养伤的几日,顾氏让人也送了些衣裳首饰过来给她,里头就有几方时下流行的汗巾儿。 两个丫鬟又给她脸上薄薄敷了层粉,擦了些胭脂,用上口脂,这样一来,她的颜色也就比头伤了之后看起来明艳多了。   ☆、第17章 收见面礼 朵儿和她娘一起走进上房院的正厅时,才发现屋子里不仅有何老太太,还有太太顾氏,以及她的丈夫何敬源,何家的两位少爷何贵祥和何贵福,何家大小姐何淑云也在。 原来,这是何家老太太特意安排的,让自己的儿子一家人跟章氏还有朵儿正式见个面,认识一下。 何敬源之前几日一直在城里盘货,这一次从川贵进了不少药材回来,何家的生药铺子虽然也雇了不少人,但是何敬源在这种时候都要亲自去验收药材,入库,所以,在京城里呆着直到将这一次进的货都验收分等入了库之后才回到了离京城约莫四五十里地的双庆镇的何家老宅。 何家做药材生意已经三代了,何敬源的祖父一开始只不过是双庆镇的一家生药铺子的伙计,因为聪明好学,人又勤谨,数年间,从一个小伙计做到了生药铺子的掌柜。最后再将这间生药铺子盘下来,作为自己的产业。到他离世时,何家不但在双庆镇有一间生药铺子,就是在京城里也开了两家,何家大宅也修造了起来,何家在双庆镇成为了大户人家。 何敬源的爹是独子,在何敬源的祖父死后接手家里的药材生意,在他手上,何家在京城里又开了两间生药铺子。 最后到何敬源的爹病死之后,何敬源接手家族生意,这些年来,他又开了两间生药铺子,这样一来,何家在京城里就有六间生药铺子,加上双庆镇的老店,一共就有七间铺子。再加上何敬源的妹夫,也就是朵儿的爹顾金枭在虎贲卫里做的官越来越大,何家的药材生意更是蒸蒸日上,银钱越赚越多。现如今,何家在整个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药材大户。何家的药材生意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其实也是和何家三代相传的勤谨相关。即便何敬源如今也算是生药行里面数得上号的大户了,他还亲自去盘货入库就看得出来。别得把生意做到如同何敬源一样的富户,许多人早就把生意交给掌柜和管事了,自己乐得清闲。 章氏母女也见过何敬源和何家的两位少爷,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见过。朵儿还好,章氏这些年来脑子出毛病,就算见过何敬源和何家两位少爷,也是记不得了,所以,她见到厅里面坐着何敬源,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少年男子,一下子就慌了,紧接着就想转身往外走,避出去。她一转身,刚巧碰到在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朵儿身上。 朵儿一怕抓住她娘的手臂,告诉她那位中年男人是自己的姑父,而那两位少年男子则是自己的表哥。所以,都是自家人,不用回避。 “哦。”章氏点点头,这才跟着朵儿一起重新走进厅堂中向着坐在厅堂正中一张罗汉榻上的何老太太行礼道福。 何老太太在上头笑眯眯地抬手叫她们起来,然后说:“今日特意请你们母女过来,就是想要让你们见一见我的儿子还有孙子们,彼此认识认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想必我媳妇和孙女你们都认识了吧?” 朵儿在底下点头说:“这几日多亏了姑姑和表姐照拂我跟我娘,我娘头上的伤好多了,身子也养好些了,朵儿在这里要多谢老太太,姑姑,表姐……” 一边说着,朵儿又向何老太太和右手边坐着的顾氏屈膝行礼。 “好孩子,不必如此多礼,咱们都是一家人,照顾你们是我们分内之事。”何老太太又道。 顾氏随即接话:“前几日|你姑父在京城里盘货,直到昨儿下晌回来,才晓得咱们家又多了你们母女这两个亲戚,贵祥和贵福他们哥俩几日前听说多了个表妹,早就想过来瞧瞧你们的,我就说还是等他们的爹回来,一并和你们见面好些,顺带着吃个饭,这可不是好?故而等到今日才跟你们母女正式相见。” 说完这个,顾氏就指着对面坐着的身穿青莲色直身,唇上蓄着两撇胡子,白而微胖,身材中等,约莫三十五六,有着一双灵活的小眼睛的中年男子说:“朵儿,那就是你姑父。” 朵儿便转身向着何敬源行礼,喊他姑父。何敬源笑眯眯地叫她起来,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个荷包儿,递给朵儿,说:“这是姑父给外甥女的见面礼,收着吧。” “多谢姑父。”朵儿也不假装推辞,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她安心收了才是懂礼呢。 果然她大方地收了之后,上头坐着的何老太太就笑着赞道:“我就喜欢如此爽利的孩子。” 接下来,顾氏也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出来递给朵儿,说:“今日是正式一家人相见,我这当姑姑的当然也要有见面礼相送才是。” 朵儿自然也接了,向顾氏道了谢。 何老太太则是直接撸了个手腕子上的一个碧绿碧绿的玉镯给了朵儿,说这是她的见面礼。 朵儿接过何老太太给的玉镯,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稀罕物,这玉镯水头好,里头没有一丝杂色,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货,肯定非常值钱。果然,后来何老太太说,这镯子是她成亲的时候,何家给的聘礼里面的,她也戴了好多年了,今日见着朵儿,喜欢她,所以就当见面礼赏给她了。 “多谢老太太厚爱。”朵儿拿着镯子向着何老太太躬身致谢。 顾氏在一边笑吟吟道:“哎呀,我都嫁到何家十来年了,也没见婆婆赏我这么好的首饰,我都要吃醋了。亏得你不在何家常住,不然老太太的好东西都要给你了。” 何老太太睨顾氏一眼,说:“这些年来,你得我的东西还少么?就是云丫头也不少得我的好东西,今儿个才给朵儿一只镯子,你就要拈酸吃醋了么?” “祖母,娘不过是跟您老人家开玩笑呢,你没瞧见,她笑得多欢畅,这世间哪有拈酸吃醋还笑得这么开怀的?”何淑云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凑趣。 厅中的众人全都看向顾氏,各个笑出声来。 顾氏接着又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介绍给朵儿还有章氏认识。 何家大少爷何贵祥今年十五岁了,去年考上了秀才,他发下誓愿,非得要考中举人才会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所以,他爹何敬源给他在京城里找了个曾经中举的师傅回来教他。何敬源就怕儿子一根筋,要是考到七老八十还不中举,那么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就耽搁了,这当然不行!为了让儿子中举,何敬源舍得花钱,这位举人师傅一年六十两银子的束脩,还有四季衣裳,年节上有假。 何家二少爷何贵福今年十三岁,仍然在埋头苦读,希望来年跟他哥一样,在十四岁的年纪考上秀才。不过,何贵福其实并不喜欢读书,他喜欢的是打算盘,盘账,认识药材,辨别药材的等级。要说他的愿望则是想像他爹那样做个药材商人,把何家的祖业发扬光大。只不过因为他娘强逼着他读书,他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苦读四书五经,努力为她娘争取考中秀才,可以穿上秀才才可以穿上的襕衫,当上一个斯文人,最差劲儿将来做生意也是个儒商。   ☆、第18章 一种助力 “三妹妹。”何贵祥和何贵福两人分别向她拱手一礼。 “两位哥哥好。”朵儿两手放在胸|前向两人回礼,这还是山茶这几日以来教她的礼数,她跟着学习了之后,练习了好几天才会了。山茶说这是大家小姐们见人时行的福礼,务必要学会。这也是何家大小姐自小就学的,山茶以前常看着姑姑请来的教养嬷嬷教表姐,她在一边伺候姑姑,姑姑看那教养嬷嬷教表姐礼数,时间一长,站在一边的她也学会了。这会儿,她就当起了朵儿的师傅,把自己学会的行礼的礼数教给朵儿。 经过几天的练习下来,朵儿这会儿站在何家众人面前,也能够勉勉强强地应付场面了。 最后,就是跟何淑云见礼了,何淑云也照朵儿那样回了礼。 何老太太接着叫朵儿跟章氏坐下说话,依旧是朵儿坐的椅子,而章氏坐的绣墩,并且是侧身而坐。 待到两人坐下后,何贵祥等三兄妹才落座。 何老太太问了最近朵儿跟她娘的衣食起居诸多情况,听她们说过得挺好,而且章氏头上的伤也好了大半,顶多再治疗半个月就无大碍了,不由得笑了,道:“如此甚好,你们在我们何家过得舒心,我们何家人是又欢喜又放心。云丫头这几日来向我请安的时候,说起她跟朵儿很投缘,你们两个多有来往,这非常好。咱们何家就云丫头一个姑娘,她也没什么同年的玩伴,如今有了朵儿这么个三妹妹,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以后朵儿回去顾家了,也要跟我家云丫头彼此来往,好不好?” 说到最后的时候,何老太太是转脸看向朵儿说的,朵儿当然要点头答应说好。 何淑云在朵儿跟她娘刚搬进何家三进院的西跨院后,当日来送了礼,后面每隔一日,都会来借着探望章氏,跟朵儿相见。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朵儿带东西,要不就是好吃的糕点和糖块,要不就是一些闺阁中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说香囊荷包什么的。 如此一来,本来朵儿一开始对何淑云接近自己比较有戒心,后面也放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何淑云是个大方的人,可能这种大方在她自己眼里并不值什么,可是女孩儿家交朋友,许多人就喜欢她这样随时考虑别人,给人小恩小惠的人。别看朵儿身体里面是个二十一二岁女孩儿的灵魂,可她的*|丝特质保证了她跟七八岁的小朋友一样,也喜欢何淑云这样的人。毕竟一个人有钱是一回事,舍不舍得花在朋友身上又是一回事。因为有的有钱人可是非常吝啬的,有钱跟大方并不必然地联系在一起。 何老太太又跟章氏和朵儿说了一会儿话,大家吃了两道茶,就到午时,自有丫鬟婆子上来在厅里摆放了桌椅,厨房里的厨娘抬了食盒来,丫鬟们揭开食盒摆放饭菜。 厅中摆了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朵儿虽然还不满八岁,也说不上是外人,但是何家还是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所以拿屏风给隔了下。 顾氏和章氏都站着,顾氏给何老太太布菜,章氏则是捧着擦嘴的毛巾在一边伺立。 虽然何老太太说章氏的头伤还没好,不要站着,但是顾氏都没坐,她一个何家的奴婢哪敢坐下。因为直到现在,顾氏都没有把章氏和朵儿的身契还给她们,所以章氏实际上还是何家的奴婢。 顾氏早就想好了,要等到弟弟派人来接章氏母女进顾府的时候再给她们。 一顿饭静静地吃完,朵儿真是好可怜她娘只能站着全程伺候,就算是姑姑后面在何老太太吃完,由大丫鬟冬芹她们扶着去一边的罗汉榻上歪着后,姑姑坐下来吃饭,她娘都没有敢坐下。 哎,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让她娘跟着来,本身头伤都没有好,还看着人家吃,要是自己早就不耐烦了吧。 章氏最后是在顾氏和朵儿等人都吃完离席后,才一个人坐下草草用了些饭。 吃完饭,朵儿便领着她娘向何老太太还有姑姑和姑父告辞,说她娘要回去换药,不能在这里陪着他们闲谈了。 “好个孝顺孩子,去吧,领着你姨娘回去,今儿个她在这里也没好生歇着,等你姨娘的伤好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聚。”何家老太太笑着发话道。 朵儿点点头,扶着她娘往外走,将要走到厅门口时,何淑云在后面笑着说:“三妹妹,一会儿我派人来接你到我那边院子里来散一散,我晓得你不惯晌午歇觉的,你还没到我屋子里坐一坐呢。” “这……”朵儿看看她娘,的确,如同何淑云所说,她晌午没有午睡的习惯,她娘最近头伤后午睡,她都在外间一面着山茶学打络子,一面留意着她娘睡醒了之后可要喝水,是否头疼等。尽管姑姑顾氏派了春蕊和半莲伺候她娘,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娘身边才能让她娘安心。 章氏见状忙说:“你去你大姐姐那里玩吧,我有春蕊和半莲伺候,用不着你守在跟前。” 于是朵儿回头,对着何淑云报以一笑:“好吧,我来。” 眼角余光瞄到何老太太,姑姑和姑父都笑盈盈的。 看来,跟何淑云这位表姐来往,就是自己跟何家最佳的相处之道。朵儿突然觉得,她非常有必要跟表姐何淑云来往,搞好关系,姑姑家就如同她的娘家一样。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一种想法,她忽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可能这和她娘是何家的奴婢有关,朵儿在变成顾家三姑娘之前也是何家的奴婢。如果何家人对自己这个顾家庶女跟他们的女儿何淑云交往如此看重的话,那么顺着他们的意,自己和娘就会获得好处。 想起京城里她那个爹所在的顾府,朵儿无端总有些担心,她觉得那府里头的人恐怕不会那么好相处。 她娘是个卑贱的奴婢出身,身后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人,而且她爹只不过是看在自己是他女儿的份儿上,才接她娘进府,当初稀里糊涂地收用了作为奴婢的她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她娘的那一丁点儿喜欢恐怕早就消失无踪了。 试想,一个没有|宠|爱的姨娘,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女,她们娘俩进入顾府,顾府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她们,怎么欺负她们呢。 一开始,她对何淑云跟自己套近乎还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是今日跟何家人正式见面吃了顿饭后,她才发现跟何淑云搞好关系后,也就等同于有了何家人做身后的助力,这对于根本没有任何根基的朵儿和她娘来说非常重要。   ☆、第19章 主仆定计 顾府中路荣乐堂东次间宴息室内。 樊元辉家的侧身坐在一张绣墩上,正和歪在南窗下的铺设了猩红洋毯的炕上,倚靠着大红金钱蟒引枕的唐氏低声说着话。 “……太太,不如您今晚等老爷回来就跟他说,那章姨娘也养了七八日伤了,不知道她好得如何了,您这当太太的心里也是记挂着这事儿,所以想派人去瞧瞧……” “你是想让我早日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妇给接进府来?老爷都没提呢,我去慌着提什么提?”唐氏一听就不悦道。 “我的太太哟,正因为老爷没有提,您提出来,老爷才会觉得您心好,心胸开阔,再和以前不一样了。老夫人一再交待我,要让我劝着太太些,老爷现如今可是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往上升成虎贲卫的指挥使那是指日可待,说不定将来封爵也有可能。您想想,如同老爷一样的男子,谁还会少了侍妾。到那时,怕是连皇帝陛下也要赏赐年轻貌美的女子给老爷。您要一直跟他为那些侍妾闹腾,恐怕将来老爷会对您越来越冷淡。您想一想,早些年您跟老爷是多么恩爱的夫妻,后来跟那些妾室闹腾,这些年老爷是不是越来越跟你离心了?”樊元辉家的觑着唐氏苦口婆心道。 这话说到了唐氏心上,不由得心里一酸,她想到了刚跟老爷成亲的那几年,两人过得那些甜蜜恩爱的日子。可如今,那些日子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一样,飞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特别是在任姨娘进府后,老爷明显是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一想到任姨娘,唐氏又来了气,牙咬得紧紧的,道:“任姨娘那个贱妇最近可把老爷缠得紧,要是她再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那风头就会越来越盛,老爷也会更加|宠|爱她了……” 樊元辉家的叹口气:“哎,太太,您老盯着任姨娘,就是落了下乘,好比东边堤坝裂了,您就去补东边的堤坝,西边的堤坝裂了,您又去补东边的堤坝,总是有疏漏,总是堵不上。” 唐氏听了觉得陪房樊元辉家的说的有理,便问她:“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一听。” 樊元辉家的:“要让奴婢说,奴婢的主意也算不上什么好主意,只是奴婢觉着眼前倒是有个好机会,既可以讨得老爷欢心,又可以改变太太在老爷心中素日留下的那些不好的印象,甚至还可以让任姨娘不舒坦,难受死。” “哦,是什么主意,你快说与我听一听。”唐氏一听有些激动,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抓住了樊元辉家的手问。 实在是樊元辉家的说的话太让人动心,一石三鸟,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樊元辉家的停了停,仿佛是要吊唐氏的胃口,又像是在整理思路,默了一会儿才徐徐道:“这话又得说到章姨娘身上了。” 唐氏:“章姨娘?” 樊元辉家的点头:“正是,适才奴婢不是让太太跟老爷说么,派人去何家瞧瞧章姨娘的伤,再了解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太要是能够拿捏得住她,就让她为太太所用。” 唐氏忙问:“怎么个用法?” “这又要一分为二来说,其一,若是那章姨娘是个聪明的,就挑着她去跟任姨娘斗。其二,若她是个笨的,就安排老爷雨露均沾,分任姨娘的|宠|,任姨娘必定嫉恨她,定要跟她这个新来的斗。那时候太太就想法子拿住任姨娘的错处,好好整治她。”樊元辉家的缓缓笑着说。 “嗯,不错!这是个好法子!反正安排老爷雨露均沾也分不了我的日子去,只是会让任姨娘难受。不过,我这心里一想到老爷又要跟个女人同房,我这嘴|巴里就又酸又涩。”唐氏先欢喜点头赞了樊元辉家的,后面却又苦哈哈地抱怨道。 樊元辉家的切切劝说:“我的太太哟,奴婢方才是怎么劝您的,拢着老爷的心,往后您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过。老爷又不是个普通的男子,您能像拘着没出息的男子那样拘着他?虽然这女人家没有不为男人收用别的女人捻酸的,但这要强掐尖也得看人看情形,前些年您就是在这上头吃了亏,才会让老爷离您越来越远。这会儿赶紧收敛了往日的脾性,还来得及。章姨娘这件事情上头就是一个最大的转机,全看您怎么把握了。您方才不是也说了,任姨娘才是如今顾府里头对您最不敬,最想跟您平起平坐的女人。往日家她都是靠着那一副狐媚样子,嘴又甜,把老爷给缠住了,您对她全无办法,让她的气焰越来越嚣张。要想灭掉她的气焰,利用章姨娘这步棋必须要试着走一走。” 唐氏想一想,陪房樊元辉家说的也是在理,自从那个狡猾的狐狸精任姨娘进了府,她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数次跟她交锋,都没有占到便宜。就像樊元辉家方才说的那样,任姨娘就像是个团在一起的刺猬,她这个当家的正房太太即便是山中老虎,可也下不了嘴,完全对付不了任姨娘。章姨娘进了府,要是像樊元辉家的说的那样,能够起到打压任姨娘的作用,她简直乐见其成。先灭了府里的头号敌人,其她的姨娘们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揉扁…… “好,就依你说的,我今晚等老爷回来就跟他说,明日派人去探望章姨娘,打听打听她的事情,另外看她长得如何,脾性如何,是否能够为我所用。对了,要是那章姨娘是个聪明的,我拿捏不住她,接进府来岂不是又多了个任姨娘一样的么?”唐氏说着说着又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樊元辉家的却突然笑了,以轻松的口吻说:“太太,您多虑了,依奴婢看,那章姨娘必定是个蠢笨的。从您说给我听的话里头,奴婢听出她前些年是个脑子有病的傻子,最近头上挨了一板子才清醒了,认出了老爷。您说,她要是个聪明的,能够这会儿才认出老爷么?当年竟然连谁收用了她都弄不清楚的人,能够聪明到哪儿去?” 唐氏抚掌一笑,连声称是,然后说她这下子可放心了,等今晚说给了老爷听,明日就派江嬷嬷去一趟何家探望章姨娘,然后确定哪一日接她进府。   ☆、第20章 美食美器 “三姑娘,这边请。”秋菱在前引路,她走一段儿碰到拐弯之处就会停下来,等到朵儿主仆几人走近些,再一展袖客气道。 她是奉了主子何家大小姐,何淑云的命令来请朵儿去她主子的院子散一散的。 朵儿之前也答应了何淑云把自己娘送回去安置好了就去她那里。 结果她回去刚把她娘安置好,何淑云派的人就来了。 何淑云住在何家五进大宅的最后一进。何家这一辈儿只有她一个姑娘,所以她住了五进院的后罩楼的底层。这后罩楼一共有两层。底层是一明两暗还带着两个耳房的正房。一明两暗的正房她住,两边耳房,一间是茶水间,一间给两个小丫鬟住。何淑云的|乳|母古嬷嬷住了西厢房,东厢房是她跟前大丫鬟秋谷和秋菱住。粗使婆子们另有住处。 后罩楼的第二层是顾氏和她女儿何淑云的库房,母女两人的私人物品都保管在楼上的屋子里,几间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这里头尤其以顾氏的东西为多。她的嫁妆,还有这些年收的各种各样的礼都放在屋子里。何淑云的||乳||母古嬷嬷顺带着帮着看管库房,这是顾氏交代的,也是因为古嬷嬷是何淑云的||乳||母,顾氏才会信任她。 从朵儿和她娘暂住的三进院西跨院去五进院要连续穿过两重院子,才能到达何淑云所在的五进院。以前朵儿是何家厨房帮厨的小丫鬟可是从来没有正经走过府中的夹道。而是一直走的环绕何家大宅建的甬路,那甬路是专门给何家的奴仆们走的。 也没走多会儿,她就在秋菱的带领下到了何淑云住着的五进院,进入院中,四面一看,只见这间院子里墙根下都有不少盆栽,开着各色应季的花卉,正面面对的后罩楼看起来挺精致,像是个女孩儿住的地方,那些窗扇皆是菱花格子,迎面一股子檀香味儿顺风飘来。 朵儿心下诧异,难不成那些门窗都是用檀木做的?要真是如此的话,可见何家财力雄厚,的确是个大富之家。 一边这么想着,还没走到正厅门口呢,门上悬挂的湘妃竹帘子被人打起,何淑云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满面是笑地招呼她:“三妹妹,我命丫鬟们将茶果都备好,等你来吃呢。” 朵儿也笑着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说:“这才吃了晌午饭还饱着呢,不过,晌午吃得油腻,正好在姐姐这里讨杯茶喝,解油。” “那我们走,进去一边吃茶一边说话。”何淑云笑眯眯地拉着朵儿一起并肩走进了屋里去。 一进屋子,朵儿就被眼前看到的情景给震了一把,心想,这果真是何家唯一的大小姐的闺房,满目金碧辉煌,有许多她不知道名儿的瓷器玉器摆放在厅堂里,还有各种垂挂的锦绣帐幔。 何淑云把朵儿往东次间引,然后两人上了南窗下的炕,面对面坐了。 秋谷上前来给两人倒茶,朵儿见状不由得特意看了她一眼,她却是专心倒茶,面无表情。 数日前,何淑云将秋谷送上门去,让朵儿处罚她,朵儿建议打她三板子,板子打完后,秋谷在府中分给她娘住的屋子里“养”了五天伤,两日前才重新到何淑云跟前伺候。 何淑云也没什么变化,待她如从前,只是这一次朵儿来之前,何淑云告诉秋谷,等到朵儿来了,要对朵儿尊重些,不要又惹事或者胡乱说话,否则惹得她表妹不快,要罚秋谷的话,她可管不了。 秋谷心说,你什么时候管我死活了? 不过,面子上还要笑着忙答应,说一定会拿朵儿当主子看的。 朵儿并不是个记仇的人,所以只要秋谷不招惹她,前面那档子事儿就算过去了。 何淑云招待朵儿吃的茶是“玫瑰花茶”,倒和后世的女士们喝得那种据说有美颜作用的各种花瓣制的茶有异曲同工之妙。女孩儿们大抵更喜欢玫瑰花茶的那漂亮的颜色,至于喝到嘴中的香味儿倒不是很讲究。但是这个时候烹制的玫瑰花茶,里面还加了土法制造的玫瑰花露,有浓郁的玫瑰花香,朵儿穿越到这里后还是头一次吃如此精致的茶呢。不免多喝了两口。 “三妹妹,要喜欢,我送你些,不止有玫瑰花,还有木樨,桂花,菊花,莲花,兰花,茉莉等等十好几种,另外还有相配的香露,我每样都匀给你一些如何?”何淑云见朵儿喜欢便殷勤问道。 朵儿向来不侨情,这些日子来收表姐何淑云的东西也是收顺手了,遂笑着连连点头:“那感情好,大姐姐今日给我泡的这玫瑰花茶确实好喝,呵呵!” “你喜欢就好,来,这里还有几样我爹从京城的有名的点心铺子里带回来的几样点心,你尝尝,好吃的话,我一会儿也叫秋谷给你包些回去。呐,这是橄榄糕,这是琥珀糕,这是金橘糕,还有这个,佛手糕,香橙饼……” 朵儿顺着何淑云的素手指的那些糕点看过去,只见在一个十二格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里林林总总放了十二样各色点心糕饼。还没尝味儿呢,先看那漂亮的盘子,还有那些形状颜色漂亮的糕点,就觉着眼前一亮,暗赞,不愧是美食美器。 何淑云见到朵儿眼睛发亮,知道她喜欢,便拢起袖子,让秋菱拿了甜白瓷的小碟子和牙箸来,然后亲自夹了几块素日她觉得好吃的糕饼放到甜白瓷的小碟子里,再将牙箸和小碟子一并递给朵儿,笑道:“三妹妹,来,吃吧,别客气。” “啊哈,那个,我就不客气了哟。”朵儿说完,就接过来了何淑云递给她的牙箸和那装了几块漂亮的糕饼的小碟子,开始慢慢享用起糕饼来。 本来她晌午吃了八分饱,要不是眼前的糕饼漂亮,她是一块都吃不下的。可是女孩子大抵对好看的甜食都没什么抵抗力,朵儿也是这样,又架不住何淑云殷勤劝食,她就把小瓷碟子里的那几块漂亮的糕饼都给吃了。 吃完了,不忘了一边打嗝一边赞道:“好吃,大姐姐给我夹得这几块糕饼实在好吃!” “唉哟,妹妹招待三妹妹吃什么好东西呢,也不招呼我这个当兄长的共享,实在是偏心至极!”忽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倒让坐在屋子里南窗下的朵儿毫无预备地给惊得又打了个嗝。   ☆、第21章 醉翁之意 “是我二哥来了。”何淑云朝着因为打了嗝而尴尬不已捂住嘴的朵儿低声道。 何淑云的二哥?朵儿立马把脑子里的何家二少爷的脸给调出来了,长得有五分像姑姑,面皮白白,眉眼生动的少年。他跟长得像其父的何家大少爷完全是两个样子,何家大少爷国字脸,身材中等,不苟言笑,一副稳重敦厚的摸样。何家二少爷跟何家大少爷比,就要显得秀气多了。 反正听到何淑云的二哥,也就是自己的二表哥来了,朵儿连忙下炕来穿上绣鞋,山茶上来替她把衣裙给掸平,就在炕沿边站定。 何淑云则是下了炕,穿上绣鞋出去到门边去迎接他二哥。 只听得一阵帘子铜坠角碰在木门槛上发出钝钝的一声撞击声后,何淑云陪着身穿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唇角含笑的何贵福走了进来。他一走进来就看了朵儿一眼,然后说:“原来三妹妹在这里,适才在窗外听你笑赞什么东西好吃,我这腹中馋虫大动,忍不住就走了进来,向你们讨吃的。此番多有叨扰,还请三妹妹不要介怀。” 这般说着,他还向朵儿躬身一礼。 朵儿曲曲膝还了礼,道:“不妨事。二哥哥既然来了,那就请坐吧,方才大姐姐请我吃糕饼呢,听她说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是姑父这一回从京城里带回来的……” “哦,是么?让我瞧一瞧,我爹都给妹妹带什么好糕饼了。”说完,何贵福举步往炕桌边走,朵儿和山茶就往一边退开两步,让出地方来。 他看向炕上的那十二格描金花蝶纹攒盘里的糕点好一会儿,转头对其妹何淑云说:“爹爹果然偏心,给妹妹带这些好糕饼,都不曾分给我些。” 何淑云笑道:“既如此,二哥就多用些。” 何贵福一撩袍子,不客气地坐到了原先何淑云坐的那块地方,然后管何舒云要了一双牙箸,夹了几块糕饼吃。 他一边吃一边笑着问朵儿:“不知道三妹妹最喜欢吃这里头的哪几种糕点呢?” 朵儿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冒出来一句话:“方才大姐姐给我夹了几块颜色漂亮的,我也记不得叫什么名儿了,都挺好吃的。” “原来三妹妹爱吃这些甜食?”何贵福看着朵儿继续问。 朵儿点点头:“大概是吧……” 她本来还想补充解释说女孩儿挺多都喜欢吃甜的,可是站在她身后的山茶却轻轻在后面拉了下她的袖子,朵儿会意过来,山茶是让她少跟何家二少爷说话。原因嘛,很简单,虽然何贵福跟朵儿是表兄妹,算不上外人,可是何贵福都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了,要不是何淑云在这里陪着,朵儿就应该早早回避了。 总之在山茶这般提示之后,何贵福再问什么吃了哪样好茶之类的话,朵儿就只是笑,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气氛就有些冷,好在何淑云过来打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截住了其二哥的话头,两兄妹说起话来,朵儿在一边听着就好了。她正想着是不是该用个什么借口告辞呢,外头的帘子被打起,秋菱领着一个顾氏跟前的丫鬟夏荷过来说:“太太使了夏荷姐姐来请三姑娘去她那里一趟。” 何淑云随口就问:“不是才从我娘那里回来么,怎么又要去?” 在秋菱身后一步远的丫鬟夏荷走上前来恭敬回禀道:“回姑娘的话,是三姑娘家里来人了,过来探望三姑娘还有章姨娘的。所以,太太使了奴婢请三姑娘去正房院跟顾家来的人相见。” 朵儿显然没有想到顾家的人来得这么快,她记得她爹走之时是说得等到她娘的伤好了,再派人来接。 可现在才过去七八天,她娘的头伤显然不会好得这么快,顾家派人来是什么意思?听丫鬟夏荷的话,说得是来探望自己还有娘的,所以这大概是来问一问还有多久才能好,然后好给她们母女安置好地方,到时候来接她们进顾府? 如果真是这样,朵儿会觉得欣慰。 就是不知道是他爹派来的人,还是她的嫡母派来的人,朵儿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因为穿到这里两年了,一些常识她是知道的。比如像她跟她娘两个人回顾家的事情,并且给她们安置地方住下,这种事情应该是一个家里主持中馈的正室的管辖范围。再进一步来说,以后她跟她娘进了顾府,经常要打交道的就应该是她爹的正妻唐氏,她这个庶女,还有她娘那个姨娘,都该是唐氏管理的人。所以,她觉得很有可能是她的嫡母派来的人。他爹出面的话,来人就该是顾家的男性管事,就不该在何家太太的正房院等着了。 很快,她就判定了来人应该是她嫡母派来的。 如果真是来探望姨娘的伤,来看她这个三姑娘的,那么唐氏就该是个慈祥心善的人,可是,唐氏是这样的么? 很抱歉,朵儿听到的关于唐氏的一些话,特别是山茶讲给她听的,她的嫡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么,来人的来意为何?真是让人不由得去猜测。 她在这里心思百转千回之时,何淑云已经过来轻轻推她一把,满面笑容道:“三妹妹,快去吧,顾家来人了,是来看你还有你姨娘的。看来,舅舅和舅母对你跟你姨娘挺上心的。对了,你要不要在我这里打扮一番再去,顾家是官宦之家,你去见得虽然是下人,可也应该是有脸面的,可不能在她们面前显得寒酸局促,否则就是坠了你这个主子的威风。” “多谢大姐姐关心,我看打扮就不用了,我这样子还过得去。那我这就去了。”朵儿回过神来,她向着何淑云欠欠身,再向何贵福点点头,这才在山茶和小柳儿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她早就想离开这里,不愿意跟二表哥说话了,所以,夏荷来请她去姑姑那里,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好得很。 何淑云亲自将朵儿送出了院子,这才返回来,径直走到犹然坐在炕上,拿着杯玫瑰花茶在喝的何贵福身旁,拖长了声音戏谑道:“二哥,真是稀客呀,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闲逛了,我看呀,醉翁之意不在酒,十有八|九是为了她来的吧?”   ☆、第22章 嫡母心腹 “妹妹,你这里的糕饼和茶都好吃,我也吃好了,还得回去读书,回头我也请你吃点儿好的如何?”何贵福顾左右而言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袍子笑眯眯道。 何淑云嗤笑一声,道:“谁缺什么好吃的,你缺么?不过呀,我瞧着三妹妹不怎么搭理某人呢。看来,某人的魅力还是差点儿。” 何贵福却道:“一回生二回熟嘛,日子还长不是。” 说完径直往外走,也不跟何淑云这个亲妹妹多说话了。 何淑云在在他后面加了一句:“二哥,若是你真有这个意思,不妨跟我这个妹妹商量商量,我一定帮你。” 何贵福闻言止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何淑云一眼,意味难明地笑一笑,扔下一句:“来日方长。” 继而转身信步去了。 何淑云在他身后抿唇笑了,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听到她二哥已经走出了院子,这才叫了秋菱和秋谷过来,让她们两人去把她刚才答应匀给朵儿的各色花茶和香露,还有糕饼等,分别包好,拿礼盒子装了,一会儿送到朵儿住着的三进院西跨院去。 那边厢,朵儿领着山茶和小柳儿跟在姑姑派来的丫鬟夏荷身后,往二进院姑姑所在的上房院去。 不一会儿,来到上房院正厅前,门口的小丫鬟打起帘子,朵儿跟在夏荷身后走了进去,山茶和小柳儿则是在外面候着等她。 进了正厅,夏荷领着朵儿往东次间里去。 在东次间临窗的炕上一边坐着朵儿的姑姑顾氏,另一边坐着一个身穿紫色薄绸,衣领缘边绣着缠枝莲纹衣裙,梳着圆髻,头插一根福字头金簪,耳边垂着一对金灯笼耳坠,年约四十上下,脸盘子略尖的中年妇人。从顾氏让她跟她同坐在南窗下的炕上,而她也不推辞看来,她应该就是方才夏荷嘴|巴里说的从顾家来探望朵儿还有朵儿娘的人。这个人必定是嫡母唐氏派来的在顾家来说也算是有脸面的下人。 就在朵儿做出这样的猜测时,顾氏已经笑眯眯地点手让她走近一些,然后说:“这是我弟妹,也就是你母亲派来的江嬷嬷,她是特意奉了你母亲的指派来瞧你还有你姨娘的。” 朵儿向她行了福礼,口中喊了一声:“江嬷嬷好。” 江嬷嬷忙从炕上下来,还了礼,然后笑吟吟地望着朵儿道:“你就是三姑娘?唉哟,好俊的姑娘!” 一边赞一边上下打量了朵儿一番,接着又说:“三姑娘跟老爷相像呢。” 旁边坐着的顾氏也跟着附和:“谁说不是,那一日我那兄弟来,头一次见到朵儿,我也是这么说的。” “朵儿?” “哦,是三姑娘的小名儿。” “来之前,太太跟我说了,老太太已经给三姑娘赐名儿了,叫嘉宜。姑太太以后可以叫三姑娘宜丫头了。” 听江嬷嬷这么一说,顾氏立刻高兴起来,道:“原来我娘替侄女儿已经取了名字了,宜可是宜家宜室的宜?” “正是。” “宜丫头,你过些日子回府了,可要好好去谢一谢老太太,她替你取了个好名儿呢。”顾氏笑着对朵儿道。 “是,姑姑。我回去一定去向老太太磕头,感谢她替我取了个好名儿。”朵儿点头应承。 顾氏想了想又说:“你回去就开始练习写一写自己的名字吧,记住喽,你从今往后就叫顾嘉宜,不叫章朵儿了。对了,我让云儿常常上你那去教你写字吧,别的暂时不会认,不会写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赶紧学会认和写你自己的名儿。若是你在何家常住,我定会让你跟着云儿去家学里跟着念念书写一写字。不过,你回了顾府后,想必也会跟着我那些侄女儿们去家学里念书的,慢慢来吧。” 顾嘉宜在一边乖乖地听着,其实她想说,她的祖母顾老太太取的这个名字的确是比较好听,一听就不是*丝李小冰,或者厨房帮厨的丫鬟章朵儿可以比的。这个名字符合和她的身份,顾家的一位庶出小姐。果然,身份不一样了,名字都不一样了。从今以后,她就要名实相符,开始她顾家庶出三姑娘的人生了。 至于顾氏好心地要叫表姐何淑云过来教她写名字,那就让她来吧。 穿过来后,她的手没有捏过笔一天,保证写毛笔字一定歪歪扭扭,何淑云看了一定会好为人师吧?这样也好,利于继续跟何淑云搞好关系,以徒弟要求师傅教书习字的正当名义。 江嬷嬷又问了几句嘉宜多大了,生日几月几日,还有喜欢些什么之类的话,便让嘉宜带着她去看一看她姨娘,因为来之前太太,也就是嘉宜的嫡母唐氏交代了,要弄清楚章姨娘的头伤什么时候好,回去好做一番安排,掐着日子来接嘉宜跟她姨娘回府。 “宜丫头,那就带江嬷嬷去吧,我就不过去了。”顾氏吩咐嘉宜道。 “好的,姑姑,我这就带嬷嬷去瞧我姨娘。”嘉宜说完,便展袖做了个请的动作,江嬷嬷点点头,说,“那就请三姑娘在前带路吧。” 说完这话,辞了顾氏跟着嘉宜一起出去了。 老实说,江嬷嬷真没把嘉宜跟章姨娘看在眼里,不过是当着姑太太顾氏的面儿,她还要给嘉宜这个庶出的三姑娘一点儿脸面,不敢过分倨傲。可一出了顾氏的院子,她就敛了笑,恢复到一副傲气的摸样了。 也难怪她这么底气十足,她可是唐氏跟前的管事婆子,是唐氏的心腹之一,管着顾家女眷们的出行事宜以及顾府女眷们的四季衣裳的裁制。一般唐氏需要人外出替她办事,就会让江嬷嬷办理。在来之前,唐氏可是仔细交代了她一些话,她记在心里,到何家来一探虚实的。 在江嬷嬷的心中,顾家的姑娘们,也就只有太太生养的那两个尊贵些,别的庶出姑娘们,连任姨娘生的那个她都瞧不起,更别说像三姑娘这么个,生她的姨娘低贱到没边儿的庶出姑娘了。   ☆、第23章 不用送礼 章姨娘见到江嬷嬷,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完全在江嬷嬷的意料之中。甚至比江嬷嬷暗中猜想的还要不如。 这样,她就好回去交差了。想必这样的章姨娘十分合乎太太的心意。 不过,章姨娘的容貌还是略出乎江嬷嬷的意料,细皮嫩肉,娟娟秀秀的,倒不像个曾经在厨房里帮忙,后来又跟着何家的婆子们去上夜的奴婢。都已经是生了个孩子的女人了,而且女儿都已经要满八岁了,她还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一样,颇有几分姿色。江嬷嬷暗想,这要是作养好些,再打扮一下,完全能够跟府里的任姨娘一较高下。 只是章姨娘是个没脑子的人,这又有姿色……就跟个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到时候还不是随便太太搓圆揉扁。这样的章姨娘应该能让太太放心吧。 “章姨娘,太太让我来瞧你,主要是想晓得你头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你自己觉着还有多久能好呢?”江嬷嬷问坐在另边的章姨娘。 “也不十分疼了,奴……我,我觉着大概还有半个月就无妨了。”章姨娘一开口又差点儿自称奴婢了,后面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那个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的主家娘子的人其实也就是个顾府有头脸的奴婢,认真算起来比她还不如呢。她虽然不是主子,但至少算半个主子,这是山茶私下一再跟她讲的,山茶还说就算将来进了顾府,面对顾家的那些奴婢们,不管多有头脸,她都算是半个主子,地位比他们高,不用害怕他们的。 这也是她想起了山茶对她说的话后,赶忙改口的原因。 “半个月?好,那我回去就向太太回禀,你继续好生养着吧。今日是五月十七,半个月后就是六月初二,那就定在六月初三,府里会派人来接姨娘和三姑娘。”江嬷嬷随即道。 坐在一边的嘉宜暗中认为江嬷嬷可真是个能干的人,这就代替主子做了决定了。看来,嫡母的确倚仗她,她一定很受嫡母信任。因为江嬷嬷连两口话都没说,比如说一般的人会说回去禀告了主子再定,但是江嬷嬷就这么定了就是。也许嫡母已经把接自己和娘的事情全部交给江嬷嬷办理了。 章姨娘鸡琢米一样点头,连声说好。 江嬷嬷又坐了一会儿,随意跟章姨娘和嘉宜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说她过去跟姑太太打个招呼,就要坐车回城了。 嘉宜忙说:“要不在这里吃了晌午饭再回去?” 江嬷嬷却摇摇头,道:“不用了。” 说完,就由顾氏派来陪同的小丫鬟往外走。 嘉宜和章姨娘一起只得把江嬷嬷送出院子去。 江嬷嬷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即便要吃晌午饭,也不跟嘉宜和章姨娘吃,因为她认为像是嘉宜和章姨娘这种才由何家最低等的奴婢变成顾家的姨娘和姑娘的人,一定是穷鬼,她们又能招待她吃什么好东西呢。 等到江嬷嬷走了,嘉宜和章姨娘才回屋来,母女两人走进堂屋里坐下,山茶就悄悄对嘉宜说:“姑娘,方才奴婢想提醒你的,是不是要送给那位顾家的江嬷嬷一点儿礼啊,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送礼?我为什么要送她的礼?”嘉宜不解地问。 章姨娘看向山茶也是疑惑的表情。 山茶微微摇头,接着解释道:“姑娘,这位江嬷嬷一定是顾家太太派来的,顾家太太派她来探望姑娘和姨娘,想必她是顾家太太跟前得脸的人。若是奴婢猜得不错,以后也是由她来接姑娘和姨娘回去的。而且,她回去,一定会向顾家太太禀告她看到的姑娘和姨娘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明白了,你是怕她回去说我跟我娘的坏话,故而,让我送些礼给她笼络她,让她在我嫡母跟前说些好的话,以免我嫡母先入为主,相信了她说的一些对我跟我娘不利的话对不对?” “姑娘说得很对,不说她能够说些好的,但求她不要说些坏的就行。” 嘉宜却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没瞧见这位江嬷嬷有多傲气,完全不把我跟我娘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想,若是我们送了礼给她,也管不了什么用。她既然是顾府有脸的奴婢,一点点儿银钱又能看得上眼么?而且,我还怕我们送了她,开了这个头,以后回到顾府,她会时时刻刻想着给我们穿小鞋,使得我们有求于她,好给她继续送礼。要是顾府其他有脸的奴婢知道她这么容易就收了我们的银子花,其他的人也有样学样,那我们怎么办?要是给,可能给不起,要是不给,就会得罪人了。所以,我认为山茶说得虽然有理,可也不尽然,也许会变成我想得这样,你说对不对,山茶?” 山茶讶然,不得不说,她觉得三姑娘说得也对。 其实,嘉宜没说得是,她认为可能那位好妒的顾家太太一开始就不会对自己还有娘有什么好印象,指望着她派来的一个如此傲气,根本没有把自己和娘当主子看的嫡母的心腹收了点儿银钱就会回去替她们说好话,这颇有点儿缘木求鱼之感。 “朵儿,你……我……”章姨娘到底有点儿担心没有送礼给江嬷嬷,到时候进了顾府,见到顾家太太,顾家太太听了江嬷嬷说得一些不好听的话,会为难自己还有女儿。为难自己都不要紧,她就怕女儿吃亏受欺负,所以犹犹豫豫地开口。 “娘,您不要担心,我晓得您想说什么,您信我好不好?对了,娘,方才我去姑姑那里,江嬷嬷告诉我,顾家老太太给我取了名字,叫顾嘉宜,嘉就是嘉奖的嘉,宜呢,就是宜室宜家的宜。” “嘉奖?宜室……宜家……” “赶明儿表姐来教我写字,到时候我写了给娘看如何?” “好,好,好。哎,真没想到,顾家老太太竟然给朵儿娶了那么好听的名字,真是……”章姨娘喜得有些无措,那对因为没有送礼给江嬷嬷,害怕她回去在顾家太太跟前说自己跟女儿的不是的担心也减轻点儿了。 这让嘉宜忽然领悟到,就凭借着顾家老太太,也就是她的祖母给她取名儿的由头,将来进了顾府,好好巴结着老太太,希望老太太可以庇护自己跟娘一二,是她进了顾府后头一件要做的事情。 可是要讨好祖母,就必须知道祖母喜欢吃什么,喜欢说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事情,还有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种事情要问底下的丫鬟,肯定谁也没有姑姑清楚,还有通过表姐何淑云,应该也能知道一二。 好吧,嘉宜觉得自己这半个月可有事情要做了。 接下来,她喊来了春蕊和半莲,让她们两个陪着其母去歇着,她带着山茶和小柳儿两人回了自己屋子。 “山茶,你教我打两样式样简单寓意又好的络子吧,缺什么线,我这里有银子,只管去买就是,记住,买些好的线,我想给我姑父还有姑母打两个络子,送给他们。”嘉宜兴冲冲地对山茶道。 山茶点头笑:“这主意好,姑娘亲手打两个络子送给老爷太太,比什么都好。只是,您送了络子给老爷太太,那老太太,还有家里的大小姐,还有两位少爷,您又送什么给他们呢?” “要不,一人送一个算了,这礼物虽然轻,不值钱,但是能代表我一点儿心意。有山茶帮我,一日打一个也是能的。” “好,一会儿我就帮着姑娘选几个图样出来,看看都需要什么线,今日就去把线配齐了,等会儿咱们就开始打起来。”山茶乐呵呵道。 小柳儿在一边拍手:“好,好,我也来帮着分线,姑娘就可以早一点儿打完。” 主仆三人接下来就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开始商量要打哪些络子。 正商量着呢,只见外头进来了秋谷和秋菱两人,两人向嘉宜行了礼,就把提着的许多礼盒子奉上,说这是她们主子命送来的,里头是今日嘉宜在她表姐那里吃的那些糕饼,还有一些花茶和香露。 “替我谢谢大姐姐。”嘉宜命山茶和小柳儿接了纸盒子,笑着对她们道。 秋菱和秋谷答应了,转身往外走,回去覆命。 却说江嬷嬷由何家太太顾氏派的小丫鬟引领着回去二进院的上房院向顾氏辞行,眼看着都要走到二进院门口了,斜刺里忽地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跑到江嬷嬷跟前,向她行了个礼说:“那边有人想见嬷嬷一面,使了我来说一声。” “何人啊?”江嬷嬷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在墙角的几盆开得极茂盛的月季花后看到一条靛蓝色挑线裙子的一角。 小丫鬟回答:“她说,自打小就跟嬷嬷相识。” 江嬷嬷听了,暗忖,在这何府里面,有谁跟自己自打小就相识呢?   ☆、第24章 报复手段 章姨娘睡了一觉起来,自己一人走到女儿的屋子里去,看看她在做什么,还没进屋子里呢,在湘妃竹帘外就听到里面嘻嘻哈哈的女孩子的笑声传了出来。这让她好奇,嘉宜跟山茶还有小柳儿在做什么好笑的事情呢,笑得这么欢快。 于是她含笑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女儿坐在屋子中间的一把圈椅上,小柳儿和山茶一人坐了个小圆凳,小柳儿端着一个针线笸箩在分线,那针线笸箩里面装了五颜六色的线,甚至还有金银线。山茶和女儿头都几乎碰在一起了,两人在那里打络子,山茶不时地指点女儿几句。 “原来你们在打络子……”章姨娘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低头看小柳儿膝头摆放着的针线笸箩,忽地惊讶问,“哪儿去弄了这么多的线来,还有金线银线?” 小柳儿笑嘻嘻地回答:“姨娘,方才姑娘叫我出去买的,她要打许多络子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大小姐,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些线花了三钱银子呢。” 章姨娘:“加了金银线在里头,是要花这些钱。朵儿……不,嘉宜也是想得周到,这礼物极好,礼轻人意重。” “娘,你私下里可以叫我朵儿。”嘉宜抬起头道。 山茶却说:“依我说,姑娘您也该称姨娘了,就怕喊顺口了,以后到了顾府,给太太听见,她不欢喜。” 嘉宜撇撇嘴:“哎,我尽力。” “咦,桌子上这些盒子是……”章姨娘一转眼看了三人旁边的黑漆面的小圆桌上的那些礼盒子。 嘉宜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笑着对她娘说:“这是您睡着的时候,大姐姐派人送来的,她那里的一些好点心还要好茶叶,对了,娘,您看看这里头,可有什么喜欢吃的没有。” 说完,让小柳儿去帮着把放在桌上的礼盒子打开给她娘看。 小柳儿放下了手中的笸箩,站起来去把那些礼盒子一一揭开给章姨娘看。 此举引得章姨娘不住嘴地一阵赞叹,特别是看到那些漂亮的糕饼时。 “娘,你坐下。山茶,咱们也歇一歇,用些茶和点心,小柳儿,你去泡茶,山茶,你去拿些牙箸和小碟子来,咱们一起用点儿茶和点心。”嘉宜一面吩咐一面放了手里打成了一半的络子,揉了揉后颈。 低头打了大半个时辰的络子,这才觉得头埋久了,后颈有点儿酸。 不一会儿,山茶和拿着牙箸和甜白瓷的小碟子来了,小柳儿也按照嘉宜的吩咐去泡了一些桂花茶来。 嘉宜让小柳儿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桂花茶,又让她们自己夹喜欢的点心吃。 山茶拿起了牙箸,笑着道:“还是让奴婢来替你们夹吧,姑娘,只此一次,以后不要这样了。主奴不分,奴婢和小柳儿跟姑娘还有姨娘同桌吃茶果,这不妥当。” 嘉宜抿抿唇,无奈答应了,山茶这么还不是为了自己好,而且她是个守本分的人,常常不计较会得罪嘉宜这个主子,说真话,说耿直的话,其实她这样的人,嘉宜是挺喜欢的。故而,会听她的劝。 山茶于是就拿起牙箸给章姨娘夹了两三块她喜欢的糕饼,轮到嘉宜,她只肯要一块她没吃过的橄榄糕,中午她在表姐何淑云那里吃得很饱,要不是陪着自己的娘,凑个趣儿,她一块也不肯吃的。 轮到小柳儿和自己,山茶只肯给自己还有小柳儿一人夹了一块看起来有点儿破损的两块金橘饼,就再不夹了。 嘉宜见状也不劝她们多吃了,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必定山茶又会说一番正当的理由的。 看得出来,山茶和小柳儿站在边喝了一盅桂花茶以及用了一个金橘饼之后,两个人心情都很好,那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完糕饼,喝完桂花茶。山茶和小柳儿就将桌上的礼盒子都收了,小柳儿把大家吃茶饼的茶盅和牙箸以及小碟子都收完了后,回来刚刚坐下,打算继续分线来着,可手刚拿起线来,肚子就痛起来了。 “你怎么了?”嘉宜见她那样就问她。 “想如厕……”小柳儿闹了个大红脸,站起来放下针线笸箩就捂着肚子往外跑。 山茶呵呵取笑她:“真是不能吃一点儿好的,一吃好的,就要闹肚子。” 话才出口,她突然也觉得肚子不舒服起来,很快把手里的络子放下,说她也要去如厕,可见她也跟小柳儿一样是奴婢命,无福消受好东西。 见到山茶慌慌忙忙地也跑出去了,嘉宜愣了愣,她问章姨娘:“娘,您觉着肚子痛么?” 章姨娘摇摇头:“不疼,挺好的。” 嘉宜说自己也不痛,但她绝对不同意山茶说那个什么奴婢命,没法子消受什么好东西。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吃的橄榄饼,她娘吃的其它两三种饼,但里面并没有金橘饼,而山茶和小柳儿两个人都吃的是有点儿破损的金橘饼。难道是表姐命人送来的那金橘饼有问题,说不定是过期食品,因为她看到山茶和小柳儿吃的那两块金橘饼有点儿破损。 不过,这种推断,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为什么她不去想桂花茶会有问题呢,因为包括她自己还有她娘,小柳儿,山茶,四个人喝的茶都是一样的。这会儿她娘跟她自己都没有事情,就不会是茶有问题。 剩下的自然会想到是吃得那些糕饼有问题了。 她表姐不可能拿过期的糕饼送给自己,她姑父也不可能从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里面买过期的糕饼回来,而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更不可能卖给顾客过期的糕饼砸自己的招牌。 到底是怎么没回事? 嘉宜一边想一边站起来,放下手头的络子,去找刚才被山茶收捡好的那些礼盒子。将装糕饼的礼盒揭开来看,她在里头找山茶和小柳儿吃得金橘饼。 她很快就找到了,并且发现金橘饼一共有四块,被山茶和小柳儿吃了两块后,里面还剩下两块,这两块里面有一块是形状完整的,剩下的有一块是有些破损的。 嘉宜直接用手将那块破损的金橘饼拿起来仔细看,她忽然发现在金橘饼的底下有个小指头大小的小洞,那小洞用一块金黄|色的金橘蜜饯封住了洞口。 她又拿起另一个完整的金橘饼翻过来看,立即发现这块完整的卖相很好的金橘饼底下并没有什么手指头大小的小洞,也没有那封住洞口的金橘蜜饯。因为金橘饼的外皮是酥皮,所以,若是有人捏住饼子,在底下挖个小洞,再塞一个金橘蜜饯去堵住洞口,金橘饼外头的酥皮一定会有算掉落,看起来就破破烂烂的了。 是有人在金橘饼上动了手脚,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让吃了的人肚子痛? 嘉宜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即刻就窝火了。 很显然,那在金橘饼上动手脚的人原来的意思是想要让自己倒霉,像小柳儿和山茶那样肚子痛去如厕。而且,嘉宜还进一步猜想,也许小柳儿和山茶这两日得很跑几趟厕所了。 果然,接下来,小柳儿和山茶两个时辰之内,跑了六七次厕所。 嘉宜只能让半莲去找姑姑派来负责这边院子诸事的曹嬷嬷,让她帮忙去请了个郎中来看,果然那郎中说小柳儿和山茶是腹泻,大概是吃什么东西坏了肚子,所以给她们两个开了止泻药,并要她们次日不要进食,好了之后三日之内不能进油荤的食物。 山茶和小柳儿一拉肚子,直接影响了嘉宜打络子的进程,她一个人又要分线,又不熟练,自然就慢些了。 嘉宜在判断出山茶和小柳儿是在吃了被人动了手脚的金橘饼腹泻拉肚子之后,也猜测过这个做这种损事的人是谁。没怎么费精神,她已经判定应该是在表姐身边的那个叫秋谷的丫鬟动的手脚。当日在表姐何淑云那里,何淑云招待她吃茶点的时候,曾经说过她会让秋谷去包一些好吃的糕饼来给自己。而后面奉了表姐的命,来送礼盒子里面的人就有秋谷。秋谷之前就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数日前她又因为自己的话被打了板子,嘉宜猜她一定是怀恨在心,然后伺机报复。 只是这种报复的手段也是太小儿科了吧,看起来就像是恶作剧。 嘉宜看出了那块掉了酥皮的金橘饼被动了手脚之后,将那块饼又重新放了回去。 章姨娘当时还问她,那些饼子怎么了,莫不是坏了,所以山茶和小柳儿吃了肚子才会痛。 嘉宜没有回答她娘的话,转而说起了其她的话,比如说,要是一会儿小柳儿和山茶再如厕两次,就得请郎中来瞧瞧等。有些事情,她不想跟头受伤的亲娘说,免得她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平添麻烦。 她想,要是这件事情闹大,比如说找到表姐何淑云,出示这个被动了手脚的金橘饼,假如真是秋谷动的手脚,她一定打死都不承认的。而秋谷是何家的家生奴婢,她爹帮着姑父做买卖,是姑父信任的人,而她娘在姑姑跟前做得管事媳妇,所以这件事情闹起来,秋谷抵死不认的话,她最多被打或被骂一顿,可是自己却是跟秋谷一家人彻底结仇了。 有句话叫做宁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为了这样的恶作剧得罪秋谷一家人,似乎有点儿小题大做。 可要是就这么揭过去,嘉宜认为也不合适,似乎显得自己太软弱了,而小柳儿和山茶也白受折腾了。 这当然不行!   ☆、第25章 自食恶果 “对,这一撇就是这样,不能够太长……”何淑云指点着嘉宜写“顾”字,嘉宜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写了个“顾”字,果然是比刚才那个好看些了。 就在何家太太顾氏跟江嬷嬷相见后第二日,她就让自己的女儿下午去嘉宜那里做她的师傅,教她写自己的名儿,若是嘉宜很快写会的话,再给她念念《女诫》什么的,让她大概知道一些闺阁女子应该遵守的规范就好。于是何淑云在每日上午去家学里上完课之后,下午就到嘉宜这里来当老师。 嘉宜当然是非常虚心地做徒弟,还有费劲儿地故意把字给写得歪歪倒倒。必须要在何淑云这个老师反复多次指点之后,她才能够把字写正。这真是有够苦逼的。她穿前虽然是外语学院学法语的大三学生,不是书法家,但是基本的知识量在那里,写字也写了十几年,如此简单的“顾嘉宜”几个字,她至多写上三遍,也不会手生了。可原身是个厨房里干活的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顾嘉宜三个字里面,“顾”和“嘉”都笔画多,她要写不来才正常。 何淑云来当嘉宜的老师的第一天,只教会了嘉宜写那个“顾”字,并且非常难看,歪歪扭扭。 这当老师的兴奋劲儿一过去,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何淑云就已经是香汗淋漓,说:“今儿个暂时到这里,三妹妹,你也歇一歇,晚间吃了饭之后再练一练吧。明日,你继续写这个“顾”字,写一百个,下晌我来看。” 说完,扯下掖在手上羊脂白玉镯上的松花汗巾子擦拭香汗。 秋菱忙上前请她家姑娘去一边的罗汉榻上坐下,然后拿了团扇给何淑云扇风。 秋谷则是去捧起了一盏菊花茶来奉给主子喝。 嘉宜也放了笔,忍住没笑,心想,何淑云这个师傅看起来比她这个徒弟还累,别看她写的字歪歪扭扭,但她可是闲庭信步一样的轻松。其实何淑云是心累,看到嘉宜这个表妹那个字写成那样,不累才怪。 “大姐姐,我这里还有你昨日派秋谷和秋菱送来的糕饼,不如我拿些出来给你配着茶吃?” “那是送来给你吃的,我怎么能吃,再说了,我那里还有不少。” “大姐姐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一丁点儿糕饼,还分什么你我。” “三妹妹说这话我爱听,我们是好姐妹,何必分什么你我,好,我教了三妹妹一会儿,正好也有点儿饿了。” “那我去拿来。” 说完,嘉宜径直去一边揭开昨日何嘉宜派人送来的礼盒子,又拿了碟子夹了几块糕饼出来。她故意把那一块看起来破破烂烂动过手脚的金橘糕放在那几块糕饼的最上头,然后端着碟子走到何淑云身边坐下,请她吃饼。 伺立在何淑云身边的秋谷一眼就见到了那一块被她动过手脚的金橘饼,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昨日她可听说了,顾家三姑娘跟前伺候的两个丫鬟山茶和小柳儿腹泻找郎中看病的事情。今日跟着自家姑娘来,她都没有看到两个人,据顾家三姑娘说是要让她们再歇一天,等明儿完全好了再到跟前来伺候。 所以,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昨日被她动了手脚,在里面放了泻药的金橘饼是被山茶和小柳儿那两个丫鬟吃了。眼前气色不错的顾家三姑娘显然并没有吃到那被她动了手脚的金橘饼。 这让秋谷疑惑了,怎么会这样。明明那些糕饼是自家姑娘送给顾家三姑娘吃的,怎么又会被山茶和小柳儿吃了呢? 因为她服侍的何家大小姐可从来没有邀请过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跟她同桌吃过东西。所以,她才会冒险在自家姑娘要她捡一些糕饼装进礼盒子里去送给顾家三姑娘时,在金橘饼里动了手脚。她认为,被她动了手脚的那些金橘饼最后一定是会被顾家三姑娘给吃掉的,最后肚子痛腹泻的也只会是那个讨厌的丫头。要是顾家三姑娘中招了,那她就在一边儿偷着乐吧。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虽然那三板子没有打伤她,可毕竟是痛啊,而且还被下了脸。 现如今顾家三姑娘居然没事,秋谷不禁沮丧不已。 可是下一刻,顾家三姑娘居然端出来了一碟子糕饼给自家姑娘吃,最上面还是一块被她动过手脚,掉了酥皮的金橘饼。 她一共在三块金橘饼上动了手脚,嘉宜一端出来,她就认出来了。判定昨日山茶和小柳儿一人吃了一块,剩下的那一块就在眼前! 要是自家姑娘吃了那块饼,也肚子痛,也腹泻…… 那么顾家三姑娘就会把山茶和小柳儿腹泻的事情说给自家姑娘听,自家姑娘就会非丛容易想到是自己这个送糕饼的人动了手脚,本来想害顾家三姑娘,结果却害到了她,以及山茶和小柳儿。 按照秋谷对自家姑娘的了解,何淑云一定会暴跳如雷,那么自己这个在她跟前服侍的丫鬟一定会被她撵开,甚至会被她撵出何家大宅,撵到何家的庄子上去。尽管她爹和她娘后面可以向老爷和太太求情,再把她弄回来,可到时候她一定不能够伺候大小姐,至于大少爷和二少爷跟前更不可能去了。这样一来,她就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那要想做个姨娘的美梦怕是要破灭了。 想到这样严重的后果,一霎时秋谷脸都白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脑子里炸锅一样冒出来的都是这句话。 忽地,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指着那块金橘饼对嘉宜说:“三姑娘,能不能赏赐奴婢吃那块饼呢?那块饼看起来真是好吃。” 嘉宜一愣,何淑云也是也一愣,不过,很快她就恼了,立即开口斥责道:“没规矩!” 不想嘉宜却抬抬手,示意没事,接着笑着说:“好,我就把上头那块大姐姐送给我的金橘饼赏你吃。” 说完,直接拿牙箸夹了那块饼给秋谷,秋谷拿手接了,当着何淑云和嘉宜的面三五两下就吃了,吃完了还连赞这饼好吃。 何淑云在一边凉凉道:“当然好吃,这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不过,我三妹妹赏你吃一块已经是你的福气了,还不谢过我三妹妹。” 秋谷忙向嘉宜表示感谢,嘉宜笑一笑,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嘉宜在罗汉榻的一边坐下,笑眯眯地招呼何淑云喝茶吃饼,在此过程中,还不时瞟一眼站在何淑云旁边伺候着的秋谷。不到一刻钟,她已经看到了秋谷脸色发白,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腹部,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很显然,那金橘饼里的药发作了,她开始腹痛起来了。一旦腹痛,后面就是腹泻,她一定会忍不住的。想到此,嘉宜在心里冷笑,叫你还恶作剧害人,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做的恶这会儿发作在自己身上了吧? 从秋谷主动要那块破破烂烂的动了手脚的金橘饼去吃,更是验证了嘉宜一开始的判断,那就是那些害得山茶和小柳儿肚子痛腹泻的被动了手脚的金橘饼是秋谷动的手脚。若不是她动的手脚的话,方才她就不会厚着脸皮失仪管自己要那块金橘饼了。所以,自己没有冤枉她。 这种结果其实也在嘉宜的预料之中,不过是预料的其中的一种结果而已。 若是秋谷不替何淑云吃那块金橘饼,那么何淑云吃了腹痛腹泻,很容易就会相信自己说那饼子是她手下人动了手脚,到时候所有的疑点都会指向秋谷,秋谷必定会被何淑云惩罚。用不着自己出手,秋谷就会自食恶果。 只是按照嘉宜对秋谷这种小人的心思的揣摩,认为她要是做手脚的人,并认出了那一块被做了手脚的金橘饼,自己抢着吃下去的可能要大些。最后,果然是这样。 秋谷撑不下去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向何淑云道:“姑娘,早起奴婢吃了点儿凉的东西,这会儿腹痛不已,奴婢告退……” “……好吧,你下去吧。”何淑云挥了挥手道,末了加上一句,“多大人了,还能吃坏肚子,真是……” 满满不耐烦的语气。 秋谷脸色难堪地捂着肚子疾步退出去了,这会儿她顾不得计较自家姑娘的嫌弃了。 后面何淑云在跟嘉宜一起喝茶说闲话的功夫,秋谷接连跑了两三次厕所,嘉宜便对何淑云道:“大姐姐,看来你的丫鬟秋谷和我这里的山茶和小柳儿一样,吃东西不小心,闹肚子了。我看还是让曹嬷嬷把昨日给我的两个丫鬟瞧病的郎中请进来替秋谷瞧瞧吧,腹泻厉害了,可是有性命之忧啊。” “唉,真是,竟不能好好跟三妹妹一起吃个茶说会儿话了。” 何淑云接着吩咐秋菱把秋谷扶着回去,然后去对曹嬷嬷说一声,叫她把昨日请来给山茶和小柳儿瞧病的郎中请进来给山茶瞧病,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去。 “是,姑娘。”秋菱应了,上前去把脸色惨白,一头冷汗的秋谷扶下去了。 这里,嘉宜又跟何淑云嘻嘻哈哈的说笑起来。 替山茶和小柳儿出了气,这让嘉宜的心情格外好。 不过,秋谷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打住了,那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嘉宜心中暗笑,自己手头还有一块金橘饼等着她呢。   ☆、第26章 争宠手段 “太太,那章姨娘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却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人也萎缩,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江嬷嬷晌午从何家回来后,直接去了顾府中路的荣乐堂东次间见顾家太太唐氏,并对她禀告去何家见到章姨娘母女之后的所见所闻。 唐氏点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接着又问:“那个小丫头呢?” “她呀……”江嬷嬷颇有点儿一言难尽的意思。 唐氏一听就知道可能那个章姨娘生的庶女不是个好货色,于是问:“是不是那丫头讨人厌,品性不好?” 江嬷嬷赶忙点头,道:“就是,说起来章姨娘头受伤,也是因为三姑娘跟何家大姑娘的丫鬟打架,才带累了章姨娘,何家上下的人都说,三姑娘是个粗鲁,毫无教养,心眼儿针尖一样小的姑娘。这样的三姑娘进了顾府,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顾家的脸。还有,她那样粗鲁,若是以后跟家里的两位嫡姐有口角,一言不发就动手,那么两位姑娘就要遭殃了……” “她敢!”唐氏听到了这里抬手在身前的炕几上一拍,厉声道,“等她进了顾府,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我们顾家是官宦之家,岂容她那样的野东西进来肆意撒野!” 江嬷嬷赶忙奉承:“太太说得甚是,奴婢到时候愿意帮着太太一起管教她。” 唐氏点点头:“到时候劳你多费心,多盯着她一点儿。” “能为太太出力是奴婢的荣幸。”江嬷嬷谄媚道。 心里却在想,这会儿那二十两银子可是落袋为安了。在何府遇到的故人刁氏是她还在做小丫鬟时认识的,两人常有往来。刁氏送了她二十两银子,托她帮着收拾下那个害得她的女儿被打板子的三姑娘。收人钱财与人办事,二十两银子也要当她一年的收入了,每个月她只不过有一两五钱银子的月例,加上帮着太太办差再弄些小钱,一年下来也就这个数。 当时她一口就答应了刁氏,除了贪这二十两银子以外,也认为要帮着刁氏找那个三姑娘的晦气很容易,因为顾家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这突然冒出来的章姨娘母女,要是整治三姑娘,还能讨得顾家太太欢心呢。整治三姑娘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一举两得之事,她当然要做了。 晚间,顾金枭回来,唐氏迎着他,邀功似地把她派江嬷嬷去何家探望章姨娘母女的事情对他说了。 顾金枭脱了大红蟒衣的官服,换了便服,坐下接了唐氏奉上的茶喝了两口后问:“章姨娘的头伤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够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她们母女进府,还有,打算把她们安置在哪里住?” “据江嬷嬷说好多了,下月六月初三就能接章姨娘母女进府。我打算让江嬷嬷管这事情,至于住哪里,我也想好了。宜丫头就住到府里的第五进去,那里有几个院子,嘉琴,嘉书也住在那里,她们姐妹年纪相近,住得近一些,彼此来往,也好玩些。至于章姨娘么,正好四进院有一个处空置的东跨院,可以收拾出来给章姨娘住。”唐氏缓满而清晰地说道,显然,这些事情,她早就考虑过了。 顾金枭放了茶盅点头:“太太贤惠,章姨娘母女安置得甚为妥当。对了,她们母女进府当日,你叫厨房里整治两桌,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她们母女接风洗尘,另外家里人在一起,也可以彼此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唐氏笑道:“老爷不说,我也会这么安排,那一日我必定叫厨下整治两桌好菜,咱们一家人聚一下。” 说完这些,唐氏就叫人摆桌子摆饭。 顾金枭和唐氏两人便坐下开始用饭。唐氏给顾金枭斟酒,夹菜,十分殷勤。 屋里的气氛十分融洽,唐氏心情愉快。 忽地,屋外的帘子被掀起,一个妇人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后面还有两个守门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跟着跑了进来,她们结结巴巴地对顾金枭和唐氏禀告,说她们拦不住任姨娘…… 唐氏见此情景差点儿被吞咽的那口饭给哽住,把手里的碗筷发气似地往饭桌上一搁,怒道:“吃饭的时候,你哭哭啼啼地跑来,还有没有规矩!” 顾金枭也微有不悦,随即板正了面孔,粗声道:“任姨娘,你不吃饭,跑来这里作甚?还哭哭啼啼的……” 任姨娘抬起脸,拿汗巾子擦着泪,哭泣道:“老爷,安哥儿病得厉害,老爷快去看一看吧,妾身怕……怕安哥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就看不见了……” “胡说!三日前我去看了他,他不是都快好了么?怎么这会子又像你说得病势沉重了?”顾金枭尽管呵斥任姨娘,反驳她的话,可是旁边的人几乎都听得出来,他的话语里明显带有担心。 别人听得出来,唐氏当然也听得出来了,她立即厉声道:“任姨娘,你这么胡说八道,就不怕老天爷真把安哥儿收了去么?老爷一再说过,他也不是大夫,去瞧了也没有用。你不找大夫,却来找老爷胡搅蛮缠,连饭也不让老爷好生吃,真是其心可诛!” 任姨娘被唐氏骂了,立即做出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妾身的确是找了郎中,可是眼看着安哥儿病得那样,妾身心里害怕没底,老爷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妾身就想到来找老爷了。实在是没有想打扰老爷和太太吃饭,求老爷和太太可怜妾身因为安哥儿病得厉害,六神无主……呜呜呜呜……” 她拿汗巾子捂着脸,哭得越发悲凄了。 就算唐氏知道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任姨娘是装得,可她又有何办法可以揭穿她呢?刚才她可是连那种任姨娘胡说,小心老天爷收了安哥儿的狠话都说了,可人家任姨娘偏偏不害怕因为她拿安哥儿生病做借口,将来真会咒到儿子生病。反而是更加卖力地演戏了。看来今晚,这个任姨娘是要在她这里把老爷给抢走了。这种事情,最近半年来可是发生了好几次,一开始是以她自己生病的名义,后来是以她女儿六姑娘顾令青的名义,最后又是安哥儿。自从生了儿子安哥儿以后,任姨娘发现了用儿子生病的理由最好使,基本上都能够将老爷从唐氏,或者袁姨娘那里抢走。 一开始,她只是用这一招从袁姨娘那里把老爷给骗去她那里,然后她再使出狐媚的手段来,把顾金枭给留下。 袁姨娘就是个闷葫芦,老好人,从来就不会这些争|宠|的手段。所以,任姨娘从她那里抢走顾金枭很容易。 任姨娘从袁姨娘那里成功地抢走几次老爷后,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后面就打起从唐氏那里抢走老爷的主意来。潜意识里面,她大概觉得从正室夫人唐氏屋子里抢走老爷更有挑战难度,也更有成就感吧。所以,后面,她果然就行动了。第一次她用女儿生病的借口使了丫头来请老爷去看看,老爷果真来了,唐氏当然是大怒,可她又不能拉着老爷不去瞧六姑娘。 第二次,用女儿生病的借口不好使了,老爷说让找郎中看。于是,第三次,她就换成了儿子安哥儿生病的借口,在顾金枭的心里,当然是儿子比女儿重要,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又来了。连续用了几次,也就是数日前被老爷拒绝过一次,当时她跟前的方嬷嬷分析说,可能老爷又要有新姨娘了。这让她非常着急和心慌,第二日顾金枭去看望生病的安哥儿时,她曾经从侧面打听过,但是没有探听到消息。不知道为什么,顾金枭并没有跟她说起章姨娘母女的事情。可能他认为章姨娘母女的事情是正妻管的,没有必要跟一个妾说。 然后顾金枭最近都在外忙碌,很少回府。今天回了府,又是在唐氏这里,她害怕让丫鬟来说儿子生病,老爷还会像上次那样拒绝,于是她就亲自出马了,换了一件藕荷色的衫子,下头穿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乌云般的发髻上只插戴了一支填青金石的金钗,看起来很素净。她又哭得梨花带雨,配上这一身打扮,尤其使人看了觉得她娇弱可怜。 任姨娘实在是非常懂男人的审美和心理,特别是像顾金枭这样的行伍出身的男人。他们就喜欢娇弱的女人,尤其喜欢娇弱的美人,更加看不得娇弱的美人流眼泪。只要娇弱的美人一哭,再拿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儿一勾,铁石心肠也能转眼就变成豆腐脑。   ☆、第27章 媳妇知错 顾金枭最终一如往常一样没有抵挡住任姨娘的眼泪攻势,起身跟着她一起去看生病的安哥儿了,他这一走,就没有回来。晚上,唐氏坐在空空的卧房里,气得七窍生烟,手里捏的一块帕子要是有水的话,早就被捏出水来了。 唐氏的陪房樊元辉家的看到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摸样,心想,这个主子倒是有正房太太的样儿,可惜了缺乏柔媚,争不过任姨娘那样的狐媚的女人。而且为了维护正房太太的体面,也不能对任氏喊打喊杀,如此一来,就拿那个任氏束手无策了。任氏有美色,又会服侍老爷,老爷|宠|着她,太太即便想要下狠手对付她,老爷肯定也会不依。这可真是难办啊。 低头想了想,樊元辉家的走上前去,先替唐氏倒了杯玫瑰花茶,然后捧给唐氏:“太太喝口茶消消气,奴婢见您闷着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奴婢怕您气坏了。” 唐氏仿佛充耳不闻似的,依旧捏着帕子,紧紧抿着嘴唇,看着炕几上的那盏羊角灯,满面寒霜。 樊元辉家的见唐氏不接茶,只得把那盅玫瑰花茶给放下,停了停她道:“太太,奴婢觉着如今唯有去求老太太,才能杀一杀任姨娘的威风了。” 唐氏听了这话,才像是活过来一样,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聚焦看向樊元辉家的问:“为何这么说?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和老太太这些年来一直不对付,最近两三年我跟她相看两厌,她连晨昏定省也免了我的。我去求她,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樊元辉家的:“我的太太哟,要说,这就是你做得不妥当之处了。先前,奴婢一直想说来着的,可又怕您生气。可如今事情发展得如今这样的局面,奴婢不得不说了,就算太太听了罚我打我,奴婢也要说。试问这天下间,哪里有媳妇比婆婆的脸面还大的?您是小辈,本来就该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伏低,晨昏定省,讨得老太太高兴的。奴婢想,老爷这些年来对您越来越冷淡,大概也有老太太的关系在里面。尽管老太太是说了不要您去晨昏定省,可您还真不去了,老太太明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定然心中不快的。老爷呢,只有老太太那一个娘,老太太对您不满意,他定然也会跟着对您有意见。或者是看在这么多年夫妻的份儿上,老爷即便不快也不说出来。他不说出来,但却可以||宠||爱任姨娘,冷落您这个正房太太,表明他是站在老太太那一边的……” “你是说老爷她|宠|爱任姨娘也是老太太在里头挑唆?”唐氏反问道。 樊元辉家的赶紧摇头,说:“老太太断然不会挑唆老爷|宠|妾灭妻,奴婢是说因为您这个儿媳妇不到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老爷有可能心里不高兴,所以才那么|宠|爱任姨娘。” “那你叫我去求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奴婢仔细想了想,您这个正房太太要是明面上跟任姨娘争老爷,或者做筏子为难任姨娘,倒失了身份……” “这正是这一两年来我不敢放开手脚收拾任姨娘的原因。而任姨娘又狡猾,行事仔细,不让我拿住她的错处,以至于如今拿她越来越没有办法。” “所以,灭掉任姨娘的威风就得求老太太了。那章姨娘还有些日子才进府,奴婢听您说章姨娘姿色不错,可却没脑子,奴婢料着要靠章姨娘将任姨娘彻底收拾了,怕还要费些周折,短期之内难见效。太太可以放下身段儿去老太太跟前求她帮您,只要老太太愿意出面训斥老爷|宠|妾灭妻,老爷不得不听。这比您出面去跟任姨娘明目张胆地争|宠|好。” 听了樊元辉家的话,唐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只是她还是觉得放低身段儿去求婆婆,有点儿丢脸,故而面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来。 “太太,什么事情总得试一试才晓得行不行。您要是跟老太太搞好婆媳关系了,老太太随便开口帮您说个话,老爷不敢不听的。再说了|宠|妾灭妻可是一个家发达兴旺的大忌。这事情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让老爷丢官的。就跟失了尊卑和阴阳,没了长幼嫡庶一样。太太您要跟老爷说这些,他肯定听不进去,还会以为您是私心作祟,故意说任姨娘的坏话。因此,必须要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才有用。您想一想,老爷要是这么|宠|爱任姨娘下去,将来安哥儿和青姐儿岂不是会不把大少爷和大小姐二小姐看在眼里。失去了长幼尊卑,还不内斗啊?” 不得不说,樊元辉家的这个话正好撞在了唐氏心里,让她不得不警觉起来。然后她突然觉得打压任姨娘,灭掉她的威风,并不只是事关自己,而是跟顾家的兴旺发达相关,带有无限的正义性。为了自己的儿女,为了顾家,她豁出去了,决定明日一早就去老太太跟前负荆请罪,请她原谅自己这些年没有孝敬她,自己愿意从今之后做个孝顺的好儿媳。当然,做了好儿媳妇之后,老太太也有必要帮着自己训诫老爷不要|宠|妾灭妻,以正家风。 次日,顾府中路寿康堂内,顾老太太正站在西南墙下的那一片花圃旁,拿了个木勺子舀水浇花。 晨光照在花圃里的月季,玫瑰,以及兰草上,清新的水汽混合着花香弥漫在整个花圃里。顾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里都盛满了笑容。 在一边提着个小水桶的大丫鬟艾菊就不失时机地赞道:“老太太真会养花儿,这花圃里的花儿给老太太养得真精神,比起皇宫的花园子里的花儿也不会差。” 顾老太太一点儿也不谦虚,说:“嗯,皇宫的花园子里我也去过,去年皇太后千秋,我应邀去给皇太后拜寿,就随着皇太后去了皇宫后面的御花园逛了逛,那些花儿也不见得多精神……” 说完,自己呵呵笑起来。 “老太太,太太来了……”艾菊忽然瞧到了领着许多丫鬟婆子施施然往老太太走来的唐氏,便轻声提醒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哦”一声,并没有回头看,而是继续拿着那个木勺子从艾菊提着的小木桶里舀水浇花。 唐氏放轻脚步走到顾老太太跟前,向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福,口中道:“老太太,媳妇来向您请安了。” 顾老太太又拿了木勺子舀了几瓢水,走动着将花圃里没有浇完的花浇完,这才将木勺子放到艾菊提着的小木桶里,然后接过另一个丫鬟艾竹递过来的软巾擦了手,转身看了看身后还曲着膝的唐氏道:“起来吧,吃了饭没有?” 唐氏直起身来恭敬地回答:“回老太太的话,没有吃,媳妇特地过来向老太太请安,伺候老太太吃早饭的。” 顾老太太抬头,看看那刚冒出地平线的不久的朝阳,皱起眉头,仿佛在研究什么一样,说:“今儿日头换了个方向出来了……” 此话一出,倒让唐氏脸皮子发烫,好在她也是三十来岁的人,早不像在家里做姑娘那样,一句话就弄个大红脸。 只是婆婆那话还是让她尴尬不已。 在顾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两个丫鬟艾菊和艾竹绷不住想笑,但却使劲儿忍住了。 唐氏假意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老太太,媳妇知错了。” 顾老太太闻言,再次转脸看向唐氏,这一次才是正经地用研究什么的眼神上下扫了唐氏一眼,最后用平和的声音说:“好了,随我进去用早饭吧。” 唐氏立即心中一喜,她知道婆婆这是接受了她的道歉了,忙应承道:“是,老太太。” 等到顾老太太领着两个丫鬟艾菊和艾竹转身往寿康堂正房里走后,唐氏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们迅速跟上。   ☆、第28章 冰释前嫌 顾老太太就知道自己这个媳妇无事不等三宝殿,在由她伺候着吃了三年多以来的第一回早饭,唐氏随便用了点儿之后。两婆媳去了东次间分主次坐下后,唐氏就把来意说了。尽管用的商量的语气,尽管说的是别人家|宠|妾灭妻,致使长幼尊卑不分,从而家里酿成大祸的事情,可顾老太太也明白唐氏到底要说什么。 儿子顾金枭|宠|爱任姨娘,冷落唐氏这个正妻,顾老太太当然是看在眼里。可她却认为这是儿子和儿媳妇两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适合管,也不想管。内心里也有要看唐氏好戏的意思。 唐氏自从成为顾家的媳妇之后,一直都是比较强硬的,仗着陪嫁多,仗着拿了不少银子帮衬儿子打通仕途。前些年,顾金枭还是个小官时,顾老太太觉得儿子和自己可没少受唐氏挟制。家里的事情很多都是唐氏说了算。 看在唐氏不但帮衬儿子,还为顾家生儿育女的份儿上,顾老太太忍了强势的唐氏许多年。 最近几年儿子的官越做越大,唐氏才软和了些,顾老太太也才觉得扬眉吐气了。只不过,几年前,因为女儿上门来跟儿媳妇唐氏吵了一架后,唐氏就跟女儿不对付了,顺带着连她这个婆婆也怨上了。常常托病不来晨昏定省,到后面顾老太太就干脆发话叫她不用来了。这话本来是气话,哪晓得唐才却当了真,真不来她跟前立规矩了。这不啻于扫了顾老太太这个婆婆的脸。自此以后,婆媳两个真还成了相看两厌了。 既然已经厌烦了唐氏这个媳妇,顾老太太当然更加不会管儿子纳了任姨娘做|宠|妾,又是给她庄子,又是给她铺子傍身了。做了虎贲卫的指挥同知之后,唐氏的那些陪嫁和银子跟儿子的那些明面和暗中的进项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她也知道任姨娘争|宠|争得有点儿过分,一步一步竟然争到唐氏这个正房太太头上了。 她在一边冷眼旁观,想看看唐氏如何打压任姨娘,恢复内宅的次序,可是她最终却是越来越失望。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充分说明了唐氏就是个棒槌,脾气又暴躁,碰到任姨娘那样手段高明,会哄男人,又会生儿子,还有男人给的庄子铺子傍身的良妾,她就毫无办法了。哪像以前拿捏袁姨娘那么容易。 顾老太太之所以不管,就是想看任姨娘最后会闹到哪种程度,而唐氏又会否在不断吃亏的过程中变得精明起来,最终理顺后宅之事。 她觉得唐氏合该吃点儿亏,不然永远无长进。作为官太太,理不顺妻妾之事,那就是无能的官太太,叫人说起必被耻笑。特别是儿子以后再往上升,内宅里面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连个任姨娘都摆不平,以后内宅里还不乱成一团。要是那样,她真该让贤了,让别的女人来替她管。 听完了唐氏的话后,顾老太太道:“媳妇说得也不错,现如今咱们家里也有这样的事情,是该理一理了。只是,我想问你,你可有什么法子么?” 唐氏见婆婆不装糊涂,开门见山跟自己说到丈夫|宠|爱任姨娘,冷落自己这个正妻之事,那是非常激动而且高兴,遂连忙道:“老太太,媳妇有好法子还能来求您出面么?” “那你想我怎么做?”顾老太太继续问。 唐氏忙道:“媳妇知道自己跟老爷说|宠|妾灭妻,对顾家有多大的危害,老爷定然会认为媳妇藏私,所以,媳妇想让老太太劝说一下老爷,让他务必警醒。” “我说了有用么?他要是再不听,你又怎么办?” “老爷是孝子,老太太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或者他只是暂时听,过一段儿又故态复萌,你说,我是不是还得再次耳提面命?再说了,你家老爷也是胡子一把,在朝廷里做着官儿,偌大年纪的男子了,我这个当娘的不能如同他幼时那样管束他。” 唐氏着急了,还以为老太太是婉言谢绝她,不愿意帮自己的忙收拾任姨娘,所以紧接着带了哭音说:“老太太,您一定要帮媳妇一把啊。媳妇知错了,以后必定晨昏定省好好伺候你老人家。老太太不看在媳妇为顾家操持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也看在世平和嘉书嘉琴的份儿上,让他们在府中安稳地长大吧……” 提到孙子和孙女儿,顾老太太终于是心软了,她也不想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儿看到任姨娘嚣张跋扈,无视尊卑。 “好吧,我答应你,劝说下金枭,只是,我还是望你拿出法子来制服任姨娘,显出你这正房太太的手段。你要不长进,以后若是再有几个任姨娘这样的,你又如何处?” 这话把唐氏问得哑口无言。 顾老太太见状只得微微摇摇头。 反正此行终于求得婆婆答应了劝诫老爷,唐氏此刻是无比欢喜的,顾不得去想婆婆提出的问题,先就连忙向顾老太太道谢,并且把自己派了江嬷嬷去何家探望章姨娘母女,以及定下来什么时候接她们进府的事情都对顾老太太说了。 顾老太太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对于唐氏到底主动接章姨娘母女进府看到欣慰,不过她还是嘱咐唐氏一定要比照着府里其她姨娘和姑娘,给章姨娘母女同样的待遇。 “老太太您放心吧,媳妇已经叫人安排去了,必定让章姨娘母女满意。”唐氏笑着保证。 接下来,婆媳两个难得地说了会儿闲话,不外乎是关于唐氏氏生的几个儿女的事情。到了唐氏告辞之时,她忍不住再次向顾老太太讨主意,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拿捏任姨娘,让她不再持|宠|而娇,那样放肆。 顾老太太捧着茶喝了半响,才说:“我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是当家的太太,难不成还拿捏不住一个妾室?你有什么主意放手去做就是,只要不要过分,不要伤人,我这里都替你兜揽着。” “哎呀,老太太,媳妇不知道如何感谢您了,这……这真是……”唐氏大喜,搓着手,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当然激动啦,有了婆婆给她撑腰,她不怕拿不出手段来制服任姨娘,只要按照婆婆说得,不要过分,不要伤人就行了。即便到时候老爷跟自己闹起来,只要老太太肯支持自己,到时候老爷还不是只得撩开手去。 顾老太太挥挥手:“去吧,牢记我的话就行。任姨娘虽然跋扈,当她为顾家生儿育女,也是顾家的人,跟咱们是一家子。” “媳妇谨记老太太的话。”唐氏忙打包票,又一叠声地感谢婆婆了一会儿,这才领着一众婆子丫鬟喜滋滋地去了。 等到回到荣乐堂,唐氏立即就跟樊元辉家的商量起该怎么制服章姨娘了:“反正有老太太的话在那里了,这下子我就可以放手对付那个狐狸精了。” 樊元辉家的恭喜唐氏终于跟顾老太太冰释前嫌,并且得到了顾老太太的支持。 唐氏喜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的好主意,你要是再给我出个好主意拿捏住章姨娘,我必要重重赏你。” 樊元辉家的听见唐氏要重赏自己,当然心动,脑子里就开始加足马力想那所谓的拿捏住章姨娘的办法了。 沉思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有了,奴婢觉着拿捏章姨娘,还是要从安哥儿下手。” 唐氏问:“如何从安哥儿下手?老爷不是已经说了安哥儿由得任姨娘养么?现如今还怎么把安哥儿抱过来?” 樊元辉家的眯了眯眼,往唐氏跟前凑了凑,压低声对她如此如此一说。 “哈哈哈哈!妙极了!妙极了!明儿去内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走我的帐,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银子不够,还可以来跟我说。”唐氏大笑道。 樊元辉家的忙说:“够了,够了,有一百两银子足够了,奴婢保证帮太太办成此事,到时候看那任姨娘还怎么猖狂……”   ☆、第29章 承认下药(一) 山茶和小柳儿因为腹泻足足歇了两日,到第三日才到嘉宜跟前服侍。 在她们不在跟前的时候,章姨娘就叫跟前服侍的丫鬟春蕊去服侍嘉宜,嘉宜推了,说哪里就那样娇贵。从前不也是一个人料理一切,还要在厨房里帮厨。如今做了主子了,什么活儿也不干,难不成连穿衣吃饭梳头都不会了。章姨娘听她这么说,也不坚持了。说实话,就是她自己也不太习惯跟前随时有人服侍呢。可能一般百姓,凡是劳作惯了的人,一旦停下来啥事儿不干,倒还要腰酸背痛,还要生病。章姨娘就有这种感觉。前些日子,她因为头伤了,虚弱地躺了几日。等到后面好了大半,她就觉着在床上躺久了腰酸背痛,非得起来四处走一走,非得干点儿什么才行。 山茶和小柳儿腹泻歇着那两日,她就在嘉宜打络子的时候,坐到嘉宜身边,帮着分线,又或者帮着打上一会儿。娘俩顺便还能说笑一会儿,混时间。 何淑云每天下午都到嘉宜这边来教她写字,检查她的“功课”。 嘉宜花了四五天时间才“努力”地把自己的名字写正了,然后过了关。何淑云接下来就扔给了嘉宜一本百家姓,说,以后就认一认这上头的字,顺便写一写。如果嘉宜能够在回到顾家之前认识这些字儿,那就阿弥陀佛了。 “那大姐姐可要多费心教我了。只不过,你教了我这个学生,我却是再不能够拿好点心给你吃了,怕你吃了也闹肚子。”嘉宜撇撇嘴道,脸上颇有些遗憾的表情。 “……”愣了愣,何淑云才明白原来自己面前这个表妹说得是自己送给她的糕饼有问题,所以她的两个丫鬟腹泻,而那天吃了金橘饼的自己的丫鬟秋谷也腹泻。但是,她自己不是没事儿么,不管是在自己那边屋子里,还是到嘉宜这里来都吃过。所以,她当然不相信嘉宜说得那什么自己送给她的糕饼有问题,她说给嘉宜听的理由不外乎是嘉宜自个儿想的那样。 “大姐姐,我其实跟你想得一样,后来,就想到,是不是山茶,小柳儿,秋谷吃的那种金橘饼有问题,后来嘛,果然有所发现……”嘉宜神神秘秘地说。 何淑云立即很感兴趣问:“三妹妹,你发现什么了,说给我听一听。” 不想,嘉宜不答反问:“大姐姐,我问你,秋谷那个丫鬟什么时候能到你跟前来服侍?” “她应该明日就能到我跟前来了吧,这都歇了两日了。” “好,大姐姐,你明日悄悄单独到我这里来,坐到次间的屏风后面,你就会知道我发现什么了?” 何淑云也不傻,她立即想到刚才嘉宜提到的秋谷,所以猜测可能嘉宜的发现应该是跟秋谷有关。只是具体怎么相关她却猜不出来,只感觉到秋谷怕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好吧,我明日不带丫鬟们,就说去我娘那里,实际却是悄悄来你这里。” “大姐姐,你可得记住,不能够回去吐露一点儿风声哦。” 何淑云点头:“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 —— 秋谷因为腹泻在家歇了两日,在此期间,她娘刁氏就问她咋整的,前几日才挨了板子在家歇了好几天,这还没过多久呢,又在家歇着呢。这么着,这个月的月钱怕是要被扣吧。 “娘,您少说两句行不行,难受着呢。”秋谷这两日拉肚子,吃不下,睡不稳,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心情异常不好,所以不耐烦道。 刁氏瞥她一眼,问她:“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跑肚了?要是我记得不错,你除了两岁多的时候跑过肚,这许多年来都没有吃坏过肚子。对了,你跑肚之前吃啥了?” 提起这个秋谷更加来气,重重地在床上捶了一下,愤愤道:“那臭丫头真是我的克星,遇到她最近总在倒霉!” 她这么一说,刁氏立即就明白说得是谁了,忙问:“又是那个顾家的三姑娘整你?她给你吃啥了?” 秋谷咬咬唇,就把自己在何家大小姐送给嘉宜的那金橘饼上动手脚,可后来自己却不得已吃下去一个,就弄成现在这样对刁氏说了,最后她说:“娘,您说,那臭丫头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那几个我动了手脚的金橘饼她一个都没吃着……” “你个死丫头,真是笨,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被那个臭丫头给整了。她一定是发现了她身边那两个丫鬟吃了金橘饼后跑肚的原因,然后故意在大小姐去她那里时,把那个金橘饼端出来让你看到,然后你就只能自己要来吃下去,免得大小姐吃了会怀疑到你身上。”刁氏抬手就给了秋谷脑门儿上一指头道。 秋谷这才明白原来那个顾家三姑娘是故意的,自己上当了,相当于自己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想到顾家三姑娘看见她跑肚之后,偷着乐呵的情景,秋谷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由得又狠狠地捶了几下床,嘴|巴里愤愤地咒骂顾嘉宜,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刁氏看着女儿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求了江嬷嬷,让她将来整治回了顾家的那个庶出的三姑娘,并且花了二十两银子的事情对秋谷说了。 秋谷听完,立马高兴起来,拉着她娘的手撒娇说:“还是娘疼我,舍得花银子为女儿出气。” 刁氏一听又给了她一指头,然后|宠|溺道:“谁叫我跟你爹半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呢。我们累死累活地攒银子还不是给你攒的么。谁敢欺负你,为娘第一个不答应。再说了,那个顾家的庶出三姑娘是个什么东西,指不定就是姓章的偷的其他野男人生的野种,可恨顾家老爷竟然认下了她跟那个野丫头。泥腿子才穿上鞋,就来欺负人了,以后不过是给人做填房,做妾的命,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 这个刁氏也只顾嘴|巴痛快,不想一想她自己是个奴婢,她女儿,她男人都是奴婢。而且她的女儿,将来连做妾还要奋斗一番呢。 “就是,就是……”秋谷在一边喜滋滋地点头赞同。 反正能听到别人说践踏那个野丫头的话,她就觉得简直可以跟六月天吃冰碗子相比,心里那是一个爽快。 她跟她娘一样,以此为乐。 “……等到那个野种回去顾府,顾家太太跟前的红人江嬷嬷有的是手段收拾她,放心吧,她就跟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不了几天了。将来我再去求江嬷嬷,让她跟顾家太太说,把那个野种配给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做填房或是做妾,有她哭得时候……”刁氏说到这里,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哈哈哈,好,好,我就等这看那一天,看那个野丫头还猖狂不!”秋谷拍着手笑出声道,一想到顾家三姑娘遭遇如同其母说的那种事情,她觉得简直比郎中吃的止腹泻药还对她的病症有用。 两母女笑作一团。 次日,秋谷好了去何大大小姐何淑云跟前伺候。 何淑云果然说下晌要去其母那里,并且没有让任何一个丫鬟跟随。 结果呢,她按照昨日跟嘉宜约好的去了三进院西跨院东次间的那间屋子的屏风后面坐好。 嘉宜随即派了山茶去找秋谷,让秋谷来自己这里一趟,她有东西要给秋谷。 秋谷不明所以,果然跟着来了。 她也好奇,顾家的三姑娘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等到秋谷来之后,嘉宜就让山茶和小柳儿等人出去候着,她要单独跟秋谷说话。 跟前只剩下秋谷了,嘉宜便说:“其实,我今日叫来,是想给你这个……” 一边说她一边端起来一个小碟子,上头是一个掉了不少酥皮的金橘饼。 一看见那个金橘饼,秋谷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嘉宜微微一笑,说:“我也不跟你饶圈子了,前几日山茶和小柳儿吃了我赏的一个金橘饼,她们两个一人一吃了一半……所以,我手里面这个,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秋谷面上立即现出惊惧之色来。 嘉宜呵笑一声,静静地看了秋谷一会儿,又道:“要是我把这个你做过手脚的金橘饼给你的主子,你说,她会不会把你撵出何家?” “你……你……”秋谷突然抬起头,指向嘉宜,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咬着唇问:“三姑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说。是想要再打我一顿,还是想要银子?”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就是你在我表姐送给我的那些金橘饼里做手脚,放了那些让人跑肚的泻药了?”嘉宜挑眉看向秋谷慢条斯理地问。   ☆、第30章 承认下药(二) 秋谷想说顾家三姑娘分明说的是废话,她手里都拿着那块被自己动过手脚的饼了,还问自己承不承认。 若是她手上没有那块饼,她还可以狡赖一下,一口气咬定不关自己的事情,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没奈何,在顾家三姑娘的那种平静之中实则带着逼迫的压力之下,秋谷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听到你说出来,到底是不是?我不想再问你第二次。”嘉宜敛容冷声道。 很显然,给秋谷的感觉就是顾家三姑娘不高兴了,要是自己不大声承认,那么她就不会开出后续条件,这件事情今天说不定就要抖露出来。是个人都有躲避危机的意识,秋谷感觉到了危险,立马就撑不住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大声承认:“是我做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我只不过是不服气挨了板子,所以就想在我家姑娘送你的糕饼里面下点儿泻药,让你跑肚。”秋谷一狠心,全部都说了。 “很好,你可以走了。” 秋谷一听没事儿了,先还高兴了一下,不过转身走出去一步,才想到顾家三姑娘虽然让她走了,可是后面的事情呢,她会不会拿那个饼去告自己。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就又提起来了。 转身,她一咬牙向着嘉宜跪了下去,恳求道:“三姑娘,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不过是跟你闹着玩的。若是你愿意饶恕我,你说个数,我愿意让我爹娘出一大笔钱向你赔罪,你把那块饼还给我好不好?” “看来你家里倒是有钱得很啊,这样吧,若是你想要回这块饼,那就拿一百两银子来赎吧,要是不愿意,那么……这块饼就搁在我这里三五年的,等有了钱再来赎如何?”嘉宜微微一笑道。她故意狮子大开口,让秋谷知难而退。 本以为这价钱会把秋谷给吓走的,哪想到她闷在那里好一会儿,居然抬起头来说她回去跟她爹娘商量一下,过两日来向嘉宜回信。看那情形这个价钱她竟然还出得起,这让嘉宜暗自惊心。从不曾想到原来何家的两个有点儿头脸的管事夫妻竟然有上百两银子的积蓄,而她跟她娘做何家的下人时,全家所有的家当加在一起怕是连二两银子也没有。 “好吧,我答应你,给你三日考虑考虑。”最终嘉宜答应了秋谷。 秋谷爬起来,向嘉宜曲了曲膝,灰头土脸地退下了。 等到秋谷一走,原先坐在屋里屏风后面的何淑云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不好看得很,唇抿得紧紧的,面罩寒霜。 她走到嘉宜身边,一屁|股在炕上坐下,抬手就在嵌螺钿的黑漆面炕几上一拍,怒道:“这胆大包天的刁奴,竟然敢在我送给你的糕饼里动手脚。这次是泻药,还好没有暗算到三妹妹,要是三妹妹和三妹妹的姨娘吃了,恐怕还要暗自怪我送的糕饼是陈年旧货。我这好心最后竟然变成坏事了。而且,要是秋谷在糕饼里面放的是毒|药呢,那岂不是会连我也会给拉下水去,到时候我就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的一辈子就会毁了……” 好吧,听到表姐把秋谷在糕饼里放泻药害人的害处从小到大都说清楚了,嘉宜也就不再发扬光大,再添上一把火了。 遂赞同道:“大姐姐说得甚是,你看,这块饼我还是交给你算了?秋谷是你跟前服侍的奴婢,她做下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还得大姐姐拿捏住合适的分寸处罚她比较合适。” “她不是要拿一百两银子来换么?你就等她拿一百两银子来,反正那奴才家里有钱。”何淑云微微眯眼道。 嘉宜:“我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着玩的,一百两银子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哼,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秋谷可没说她家拿不出来。想来她娘还有她爹为我们何家办事这些年,不少在中间捞油水。别看她们一家子一月加在一起不过四两多银子,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不到五十两银子,秋谷到我身边做丫鬟不过两年多,但我猜她家少说也有二百两银子攒着,你还要少了。对于这种心地不善,报复之心极强的奴才就得狠狠地诈她一下。”何淑云冷声道。 嘉宜挑眉:“大姐姐的意思是真让我把手里这块饼卖给她,换一百两银子?” 何淑云:“当然,一百两银子得买多少金橘饼了?况且,三妹妹要不了多久就要和你姨娘一起回顾府了,手里多些银子才好。进了顾府,手上有钱,心头不慌。秋谷那奴才既然要给你送银子,你岂能不要?” 这话说到嘉宜的心坎里面了,老实说,她一开始只不过是拿了一块并不是真被秋谷动了手脚的金橘饼,诈出来了秋谷承认她在金橘饼里动手脚的话,然后让表姐何淑云听到,已经算是达到目的了。至于要拿这块饼讹诈秋谷一百两银子可是从未想过,哪想到本是让秋谷知难而退的一百两银子的条件,秋谷竟然说她要考虑。而秋谷的主子,她表姐也赞成她要,这的确让她动了心。 秋谷恶作剧在她主子送给自己的糕饼里动手脚,其实并不是那种罪大恶极之事,只是秋谷这么做,让人察觉到了她是个极有报复心的奴才,况且还敢以下犯上,这种胆大妄为让人讨厌。上次她都被打了三板子了,不但不知道悔改,而是捞着了机会了就施以报复,这要不严加惩戒,后面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情来呢。好在,自己在何家也待不了多久了,收了银子,再把手里那块金橘饼还给秋谷,也算是狠狠惩罚她了。有些人屁|股被打烂了都不知道悔改,不知道痛,可要是破了财,就会觉得肉痛了,会记住教训了。 嘉宜想,秋谷回去跟她爹娘商量,她爹娘肯定会肉痛一百两银子的,拿出来一百两银子买了教训,就会狠狠训诫秋谷,让她以后老实点儿别再惹事也好。 “大姐姐,我都听你的。不过,你能否等我跟我姨娘回了顾府,再处置秋谷?我不想让何家的下人们说我刚做了主子就不消停。”嘉宜随后向何淑云提出要求道。   ☆、第31章 专克咱们 “秋谷一家人不过是我们何家的奴才,我们给他们脸,他们才有脸。你还怕得罪他们?等你收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后,我会禀告我爹娘,把他们一家人全部撵到何家的庄子上去。秋谷这种报复心如此强的丫鬟我可不敢再留她在身边,还有她爹娘要是真拿出来一百两银子来换那块金橘饼回去,我相信我爹娘也不敢再要他们这样的奴才。何家的奴才多得是,不愁没人用。而且惩戒了他们这样的以下犯上的奴才,也会震慑其他人,让他们老实点儿做奴才。别有点儿脸面,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何淑云寒声道。 嘉宜对何淑云的话不置可否。她还没有习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考虑问题,还想着能够不得罪人最好。 秋谷只不过心眼狭小,弄了个恶作剧出来,就搭上了家里一百两银子的积蓄,还有全家人的后半生的幸福。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大了点儿?嘉宜心里有点儿忐忑。可要是她知道了秋谷的娘刁氏抢先一步下手已经给她挖了坑,而且还非常恶毒地给她这个顾家庶出的三姑娘设计了一条通往填房和妾室的路,她还会于心不忍吗? 总之,在诈出了秋谷的话后第三天上,秋谷果然偷偷跑来求见嘉宜了,而且真还拿来了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着的五锭二十两一锭的雪花银,一共一百两银子把那块经过嘉宜改造过的金橘饼换走了。 嘉宜只对秋谷说了一句话:“以后好自为之。” 秋谷拿着那块用旧汗巾子包着金橘饼脸色晦暗地退了出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一出来就想把那块金橘饼给吞掉,又想把它给踩碎。但是,想到这块饼值一百两银子,如此昂贵,要是不完整地拿回去给她爹娘,恐怕真会被她爹娘暴打一顿了。 就在她三日前跑回去说了顾家三姑娘威胁她,要拿那块她动过手脚的金橘饼去向何家大小姐告状后,她娘就慌了。 后面,她又说要是她能够出一百两银子就可以换回那块饼时,她娘简直暴跳如雷,一连戳了她十几下额头,又在她背上打了十几拳,然后就嚎啕大哭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她爹回来后,直接给了她两耳光,将她大骂了一顿,说他们没钱,让顾家三姑娘去告好了。 “她爹,你说什么气话,要是那顾家三姑娘去告了,你说,妮子还不被撵出去啊。而且,她被撵出去了,能过得好吗?她要遭罪了,咱们也得不了好,还丢脸。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妮子的命重要啊?”刁氏蹦起来,止住哭,揪住秋谷的爹的胡子骂。 秋谷的爹一被揪住胡子,就服软了,这些年来,他这个姓刁的婆娘跟他吵架打闹的时候可没少拔过他的胡子。 “好好好,你愿意拿银子出去就拿吧,反正也是你在管银子。我不管了!咱们家的家底迟早要给你们两个败家娘们儿败完!”他护着自己的胡子服了软后,等刁氏一松开他的胡子,他立即就往屋外跑,顺带着扔下了那样的话。 刁氏接着又开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开始心疼她的银子了。 断断续续地心疼了两天,也哭了两天后,刁氏终于在嘉宜规定的日子之前拿个小锄头,从床底下的土里刨出来一个小黑瓷罐子,从里面拿出来五锭二十两一锭的雪花银,放在一个钱袋子里面交给了女儿秋谷,让她去把那块害人的金橘饼给换回来。 “娘,你看,这就是那块饼。”秋谷气喘吁吁地站在她娘跟前,打开那块旧的汗巾子,给她那块看起来是她动了手脚其实却是顾家三姑娘动了手脚的金橘饼。 一看见女儿手里捧着的那块价值一百两银子的金橘饼,刁氏气得简直牙疼。她头一个想法居然跟她女儿秋谷一样,要把这块饼吃下去解气。不过回头一想,这块饼要真吃了,可能还要花钱请郎中治腹泻,只得罢了。 她将那块饼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一刻钟,在此过程中,秋谷乖乖地站着,一句话都不敢说。这次她可是闯了个大祸了,据她娘说家里的家底儿都掏空了,加上那给江嬷嬷的二十两银子,这几日他们家攒了五六年的银子就这么没了。本来这些银子,他们还想悄悄去置办几十亩好田地的,以后老了求老爷太太开恩,能够放出去享享福的。他们说,这地也是给秋谷置下的,等他们两夫妻以后死了,他们的独生女儿至少还有些地可以傍身。即便是做别人的妾室,这有银子的和没银子的过的日子也就会不一样,以后生养了儿女,儿女们也会过得舒服些。可是,现如今,这个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了。 别说她爹娘觉得心疼难受,秋谷回头一想,也难受得不行,那些地,可都是她的啊。再过几年,她该跟着她家主子作为陪嫁丫鬟出门子了。万一被姑爷纳了妾,手上没钱花,月月指望着那几两月例银子过日子,一定手上紧得要命。 这会儿她可算是后悔了,不该起意,自作主张报复顾家三姑娘的,谁知道这么个恶作剧闯下这么大的祸事。 “包起来,晚上等你爹回来,给他看看,值一百两银子的一块饼到底啥样,估计宫里的皇上也没吃过这么贵的饼,哎……”刁氏依旧将那块饼用旧汗巾子包好,放到了床头的一个木匣子里。 “娘,都是我不好,招惹了那个魔王,害得咱们家倒血霉。”秋谷低下头难过道。 一提起嘉宜,刁氏恨得咬牙切齿,愤愤道:“看着吧,老娘就算拼上一条老命不要,也要让那个野种日子不好过,这账咱们先记下了!” “娘,我看算了吧,我算是服了,那个野丫头命硬,专克咱们。我就怕再跟她纠|缠不清,到时候咱们还要吃亏。”秋谷心有戚戚道。 “这事儿你别管,也别再出头,都交给为娘。就这么白白吃了咱们家一百两银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庶女,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刁氏攥着拳头恨恨道。   ☆、第32章 5.30| 嘉宜收了秋谷拿来一百两银子交换那块被她自己动了手脚的金橘饼后,她把那银子给了何淑云看,说要不这银子两人二一添作五分了吧。 何淑云睨了她一眼,呵呵笑了两声,道:“这银子你就自己个儿收着吧,别再假惺惺地说要跟我二一添作五了。” 嘉宜听她这么说,可劲儿笑,道:“你是富家女,我也就不跟你推来推去了。几十两银子也落不进你眼里。只是我觉着这么做,心里有点儿不安,看来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想要求你要不就放过秋谷这一回吧,又觉得不可妇人之仁,秋谷那么小的心眼儿,跟在你身边,就怕她哪一日对你也不满了,胆大妄为会对你不利。要我说,你不如把她调开,不做你跟前伺候的丫鬟就好了。” “这可不成,我调开她,她还不是在我们何家。她不害我了,万一要害着别人,比如说我大哥,二哥他们,还有我爹娘,还有我祖母,他们可是我打断筋骨连着筋,血脉相连的亲人。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事,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所以,我已经决定将她远远地发落到我们何家的庄子上去,我才放心。至于她爹娘,我爹和我娘会怎么发落就不该我管了。”何淑云直接否定了嘉宜的建议。 “她爹娘本来就不该被她连累,光是发落秋谷一人,这还算合适。只是,大姐姐你务必得答应我,等我回了顾家后,你再处置秋谷,行不行?”嘉宜拉着何淑云的胳膊恳求道。 何淑云经不住嘉宜恳求,最后只得答应了,并且说:“这次我是卖你面子才答应缓一步处置秋谷那奴才,三妹妹你可要记得我的好,以后回去了别一转身就把我这个大姐姐给忘了,专心去讨好你真正的大姐姐了。” “哎呀,不会的,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够忘掉你。我还想着,等以后我跟我娘回了顾家,要和你常来常往呢。”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行了,去把银子放好吧,把昨日写的字拿来给我看,我看你写得好点儿没有……” “好,我这就去。” 接下来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十来日,章姨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在此期间,在山茶和小柳儿帮助下,嘉宜打的那几个络子也送到了何家老太太,以及嘉宜的姑父和姑姑手上,当然也少不了她的表哥和表姐们的份儿。 何家老太太收了嘉宜打的络子,直说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嘉宜的姑父和姑姑则是说她明理懂事。 至于嘉宜的两位表哥收到他打的络子时,大表哥何贵祥回了礼,送了她一只以翠玉做笔管的紫毫笔,说:“听说三妹妹在学字,这支笔就送给三妹妹写字吧。” 嘉宜想说大表哥还真是书呆子,这么高档的笔,谁舍得写啊。看来也只能束之高阁了。 不过,当着何贵祥的面儿,她当然是要表示自己一定要用大表哥送的这支笔练出好字来。 二表哥何贵福收了嘉宜打的络子,回的礼却是配色齐全的丝线,还有绣花针,绷子等。他说看得出来嘉宜心灵手巧,他带着小厮亲自去买的这些做针线的全套工具送给她,希望她以后绣出好东西,打出更加漂亮的络子来。 不得不说,何贵福送的礼还是比较合乎嘉宜的心意的,至少比较合乎她的身份和现实情况。 其实就在嘉宜从朵儿变成顾家的庶出三姑娘时,她就知道自己该学习掌握的技能是什么。她不是书香门第的嫡出大小姐,要以琴棋书画为招牌,嫁一个门第相当的男人,过那种富贵风雅的日子。她只不过是一个算得上官场暴发户的爹的庶出女儿,按照她所了解的来说,将来能够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同样为庶子,而且年纪相当的男子为妻已经是幸运得很的事情了。有太多的庶女会成为妾,成为填房,成为家族通过联姻获得利益的工具。 毕竟她也不真是八岁的一个本土小姑娘,穿越以前读的书,看过的影视剧,还有穿过来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她在这个叫大梁的国家,所处的这个时代,那是封建社会。尽管她没有在学过的历史书里知道这么个国家,但是她明白这里大致与中国的明清时代相当,因为在大梁的史书里也有唐宋存在。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个她不知道的大梁,但是这些都不是她应该去探究的。她只明白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最终面临的出路,甚至是唯一的出路,那就是嫁人。大梁甚至有国法,女子晚嫁还得罚款交税。 避开婚嫁,要当个女强人,当个不婚族,这种想法完全行不通。 不婚,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于国于家都是罪过。穿越过来的李小冰同学觉得自己很弱,没有那种改天换地的能力,也没有那种要不婚的想法。所以,老老实实地做个顾家的庶出三姑娘,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学些有点儿作用的技能,将来能有一个老实本分,对她好的男人成为她的丈夫,能够相敬如宾,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她就觉得足够了。 所以,她穿过来后,才会非常认真地在厨房里烧火帮厨,学着做饭做菜。那个时候她作为厨房里帮厨的小丫鬟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够做厨房里炒菜的一把手林婶子那样的厨娘,一个月少说也有一两的工钱,什么菜炒好了,还可以先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林婶子从没有哪一天缺过肉吃,还要挑着好的吃。 成为了顾家的庶出三姑娘后,她听山茶说起镇上巧手绣坊内收绣品,一条襕边做得好的值一两银子以上,还有荷包,络子,这些都可以做了换钱的。当时,她就定下了目标,要做一个巧手的顾家三姑娘,比起烟熏火燎的在厨房里炒菜,貌似女红这门手艺前途还要远大些? 最近这段儿日子以来,表姐何淑云除了每天让她继续练习写名字以外,还专门把班昭的《女诫》念给她听,让她务必记住四条: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还把这四条的意思解释给她听了,所谓妇德,就是要有贞洁,知廉耻。妇言,就是说话过脑子,不要恶语伤人。妇容,是服饰整洁,按时洗澡。妇功,专心纺织,备齐酒食,待客周到。 还别说,这还是嘉宜头一次听到这个时代对于女人要求的四德的具体解释。 听听,这里面可没有琴棋书画。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李小冰同学穿成一个公主或者大家族的嫡女,那她会学那个会让她嫁得更好的琴棋书画。可她是个前途并不明朗,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身份卑微的庶女,她很明白自己要做和自己身份相符合的事情。她还在生存之路上挣扎呢,掌握好两个技能,一个是做饭,一个是女红,那她这辈子运气再不好,做一个平头百姓的妻子,也够格。甚至再退一步来说,即便她遭遇了婚姻不幸,比如和离,比如休妻,比如男人出了事,那她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还可以继续谋生,不至于饿死。 李小冰同学不禁感叹,庶女生存不易,和她穿来的那个时代的女人有得一比,安全感这种东西从来对庶女来说就是个稀有物品。 在这之前一日,顾府派了个小厮来传信儿,让嘉宜和章姨娘把自己的衣裳收拾收拾,还有要带的东西准备好,第二天江嬷嬷会带着人来接她们娘俩回府。其实,五月底,还没进六月,嘉宜的姑姑便让她们慢慢收拾起来,说当日江嬷嬷说了要在六月初三来接她们的,而江嬷嬷一向说话算数。 嘉宜和她娘根本就没啥多的东西收拾,不过是一些身份变化之后,她姑姑让人给她们买的几套衣裙,还有就是几件首饰,这也是她姑姑还有何老太太,以及表姐何淑云送的。 东西虽然没多少可带的,可人却多了三个要带走。 服侍嘉宜的小柳儿还有山茶都愿意就此跟着嘉宜,让嘉宜做她们的主子。 还有一个就是服侍章姨娘的半莲,她也求了顾氏,希望能够继续服侍章姨娘。 顾氏倒也大方,让山茶,小柳儿,半莲跟着嘉宜和章姨娘去,她还把山茶等人的身契都交给了嘉宜。至于嘉宜和章姨娘的身契,她早就给了嘉宜,嘉宜拿过去,直接一把火烧了。 本来章姨娘的身契,顾氏一开始是想交给其弟的,虽然章姨娘是她侄女儿的娘,可在顾氏心里还是认为她是个奴婢。弟弟既然成为了章姨娘的老爷,那么由弟弟来保管或者毁掉这份儿身契比较合适。   ☆、第33章 5.30| 后来,顾氏瞧见嘉宜懂事又聪明乖巧,并且自己的女儿还跟她投契,想一想,觉得干脆卖一个人情给嘉宜算了,就把章姨娘的身契一并交给了嘉宜,并说她会让嘉宜的姑父随后就去衙门里花些银子销掉两人的奴籍。 嘉宜当然不会把自己还有她娘的身契拿着当个收藏品,就是这东西,是她们作为何家奴婢的证明。 烧掉身契那一日,嘉宜甚至让小柳儿去弄了一瓶子黄酒来,再出银子让厨房烧了红烧猪头来,然后跟她娘一起吃喝,最后醉倒,庆祝她们总算是脱离了奴籍,成为了良民。 顾氏还给了嘉宜两根金钗,两幅金耳坠,一副金七事儿,一个黄金璎珞,以及一对儿金镯子,最后是一百两银子,还有两套织金闪缎衣裙。 她道:“宜丫头,我这做姑姑的也就只能送你这些了,你回去后一定要孝敬老太太,孝敬你母亲,跟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另外,也不要忘记了我这个姑姑,还有你表姐,表哥,还有你姑父,还有我们老太太。以后呀,跟我家云丫头多多来往。我呢,也会带云儿常常来瞧你还有你姨娘的……” 顾氏拉着嘉宜的手啰啰嗦嗦直说了一个时辰,茶水都喝了好几盅,直到肚子都喝饱了,这才起身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 嘉宜跟章姨娘一起把顾氏送了出去,等到她走来不见影儿了,这才回屋去。 章姨娘打开顾氏送的那几个妆匣,看到里面闪闪发光的那些黄金饰品不由得啧啧赞叹,说:“这得值多少钱啊,哎,何家太太真大方。这些首饰还有那一百两银子,以及前些日子何家人给咱们的那些东西,你说有没有二三百两?” “当然有,只是咱们收了银子,也就欠下了不少人情。这些银子,等来日我们有钱了,一定要还给我姑姑的。” “二三百两,你以为是小数啊,光靠我们以后进了顾府得的那月例银子么?我听山茶说,顾家的姑娘们还有姨娘们,每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咱们两个不花钱一年也只能攒不到五十两。那一回听何家太太说了,这做了主子一年下来赏赐给底下的丫鬟们的银子也要不少呢,还有些人情来往,最起码一年要花个七八两银子吧。如此一来也就只剩下四十两了……不过,要攒个五六年也能还得起……”章姨娘在那里扳着指头算开了。 嘉宜看她娘认真计算的样子,不觉十分欣慰。看来,她娘头上的伤不但好了,这脑子还好用多了。 “娘,您就别想着攒钱还了,这账算我头上,以后让我还吧。等回到了顾家,您就好好养好身子,以后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 这话说出来,倒让章姨娘羞涩起来,瞪了嘉宜一眼,转而说起了其它的话题。 “对了,咱们就要回顾府了,赶明儿我拿五两银子给你舅舅,就舅妈八月就要生娃了,这钱就当是咱们给娃的见面礼,你说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娘,你做主就是。有了这些银子,舅妈就可以吃好点儿,对肚子里的娃有好处。” 嘉宜还有个舅舅,名叫章大宝,是何家赶车的小厮,去年才配了个何家做粗活的丫鬟青果,青果姓梅,是何家买进来的,她父母双亡,被家族里的远亲给卖了,进了何府做粗使丫鬟。直到二十岁,年纪大了,配了二十一岁的章大宝为妻。 他们住在外院的车马房那一块的倒座房里。 自打朵儿跟她娘变成了顾家的三姑娘和章姨娘后,青果挺着个大肚子,腰杆都直起来了,脸上的笑比平时更多。何家的下人们见了她,都对她客气多了。章大宝更是趾高气扬,赶车的时候把鞭子甩得格外响。外院的那些何家的奴仆们说章大宝貌似又长个儿了。以前的章大宝瘦瘦小小,这成了亲还长了一截子。 因为知道嘉宜和章姨娘没两天就要回顾家了,青果特意让二门上守门的丫鬟帮着传话,让嘉宜和章姨娘走之前务必到前院的两夫妻的屋里坐一坐,一家人吃个饭。 章姨娘就想着趁着去跟弟弟和弟妹聚一聚说话的功夫,把那五两银子给他们。 这也怪不得章姨娘小气,唯一的弟弟的媳妇儿要生孩子了,才给他们五两贺礼。毕竟五两银子对于才脱贫,转换身份的她来说,可真是一笔大数目啊。老实说,活了二十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如此阔绰过,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贺礼,她觉得真得是很够了。之前,她跟自己女儿还有娘,十来年都没有攒下这个数目的钱呢。 次日,章姨娘揣着银子,又置办了两盒子的点心茶叶,还有两瓶子金华酒,让半莲拎着,跟自己的女儿嘉宜一起去看望其弟章大宝夫妻。 到的时候,青果已经备下了烧鹅,熏鱼,还有猪头肉,以及一些果品和甜酒。 “哟,姐姐你来就来嘛,还买什么东西。”青果笑着接了半莲提着的东西客气道。 “我跟朵儿就要离开何家了,来看看你跟我兄弟,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即将出世的小侄儿。”章姨娘笑眯眯地打量了青果一眼,补充了一句,“瞧这肚子是尖的,必定是个儿子。” “姐,来坐下说话吧。”章大宝上前来指着桌子朝着门的条凳憨笑着说。 章姨娘没有跟弟弟客气,她是长姐,坐个主位还是能坐的。等她坐下后,章大宝还有青果分别坐到了章姨娘的左右,嘉宜则是背对门坐着。 夕阳虽然已经坠下,可暑热尚未退去,嘉宜背对门坐着,还能吹到点儿风。奴仆住的倒座房就是这样,只有挨着院子的这边门窗,不通风,到夏天就非常闷热。 嘉宜看看自己的舅舅和舅妈,他们两个正笑着跟她娘说话,一点儿也没觉得热呢。 桌子上的菜要搁在以前,她早就觉得是一顿丰盛的晚饭,大吃特吃了,可自从变成了顾家三姑娘,又住到了内院里面,桌子上就不缺肉吃了。所以,对于舅舅和舅妈的盛情款待,嘉宜只不过喝了一小口甜酒,拿起筷子略动了几样。她娘跟她一样,也是随便用了些。而她舅舅和舅妈则是吃得很欢快,这样的饭食他们平常也是看年看月才能吃到的。 吃完了饭,章姨娘从袖袋里面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塞给了青果:“弟妹,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跟朵儿的心意,你一定要收着,还有两个多月你就要生了。这些银子拿去,叫大宝给你买些好的吃,身子养好点儿,孩儿生下来之后才有奶水……” “哎呀,太多了,太多了!我跟大宝怎么好意思……”青果眼睁得大大的,显然非常吃惊,先是推了几下,后面也就讪讪笑着接过去了。 章大宝一把从青果手里抢过来那个装了五两银子的钱袋子,硬是要还给章姨娘,只听他粗声道:“姐,这银子我们不能要,你跟朵儿以后回了顾家,用钱的时候还多呢。” “舅舅,这钱可是我跟我娘给舅妈还有侄儿的,还有,我跟我娘也不缺这点儿银子,你就收下吧。”嘉宜帮着她娘一起又把钱袋子给重新塞回了青果手里。 章大宝听了这话,又见他媳妇瞪了他一眼,挠挠头,也不好再固执地要还银子给章姨娘还有嘉宜了。 回去的路上,嘉宜对她娘说:“等以后我们日子好过了,我求一求姑父和姑姑,让舅舅一家人脱掉奴籍吧。” 章姨娘:“哎,朵儿,这样的话又得欠何家多大的人情,而且脱籍也要去官府花上好多银子的,且等等再说吧。还有,你光说让你舅舅一家人脱籍,可你舅舅那老实样子,不在何家赶车了又能做个什么营生养家呢?” 嘉宜知道自己的那种想让舅舅一家人变成良民的想法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就像她娘说的,作为一个只会赶车的奴仆,他从何家出来成了良民又能做什么。这会儿她自己跟她娘未来的命运还未可知呢。即将回到顾家,不如说进入顾家,那个对她跟她娘都算是陌生而且莫测的地方。她能够想到将来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的,在她长大之前,在她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之前,她只能自保,所谓的对舅舅一家人的好心只能是一个深埋在心中的美好心愿。不过,她想,自己好好努力,未必将来心愿不能成真的。 从舅舅和舅妈那里回去,看到小柳儿和山茶都把该打的包袱都打好了,堆在一起,见到嘉宜和章姨娘回来,山茶就请她们去看一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章姨娘果真上前去仔细清点了一下,最后摇头说:“没有漏掉的,都在这里呢。”   ☆、第34章 5.30独|家 就算何家太太送了她们娘俩不少东西,可是打起来也不过三个包袱,剩下的一个没拿出来的小包袱是金银首饰,那个小包袱是嘉宜亲自打的和保管的。章姨娘害怕自己脑袋不好使,怕丢东西,所以一应财物都交给女儿保管。而嘉宜呢,**丝性质使然,对于这些黄白之物极为喜欢,再加上也有跟她娘一样的担心,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把在何家得到的财物都装到了两三个匣子里,打了个小包袱包好,由她自己保管。 临行前一日,陈婶子送了好多吃的来,都是些烟熏腌制之物,叫小柳儿带上去了顾家,没菜的时候拿出来下饭。 小柳儿笑着说:“顾家哪里能那么克扣下人,竟然连下饭的菜也没有了。指不定顿顿都有大鱼大肉呢。” 陈婶子道:“你个没良心的,就想着去城里的当管的老爷家做吃肉穿绸的丫鬟,你吃城里的饭的时候,难不成就不想吃你娘给你做的这些下饭菜么?这一去,逢年过节,主子开恩,才能跟家里人相见呢,你就不想爹娘哥姐?” 小柳儿讪讪地笑,说:“我怎么会不想呢,也对,带着娘做得这些下饭菜,想娘的时候就吃上两口,也就不那么想了。” 陈婶子这才包着眼泪花儿笑了:“傻丫头,娘就是这个意思呢。” 当然,陈婶子也没忘记送了几小瓷罐子腌菜给嘉宜,说这些东西不值钱,是个心意,拿去佐餐下饭还是蛮好的。 嘉宜欢欢喜喜地收了,道:“陈婶子费心了,这些东西我跟我娘都爱吃,至于小柳儿,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陈婶子一个劲儿地道谢,并说:“要是她不对,你该打的就打,该骂的就骂,主奴有别,不要因为她小时候跟你玩得好,就骄纵得她不知道上下尊卑了。” “好,陈婶子,我晓得了。”嘉宜爽快地答应了。 一边的小柳儿却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陈婶子道:“娘,您瞧我是那种没上没下的人么?放心,我跟着三姑娘去了,长了见识,以后回来给你长脸。” 陈婶子呵呵笑了,说第二日一早就不送她们了,厨房里的活儿要干到下晌才能完呢。 六月初三日一早,嘉宜和章姨娘,还有山茶小柳儿半莲三个丫鬟早早就起来了,吃罢了饭。嘉宜和章姨娘一起去向何老太太,何家老爷,何家太太辞行。何家老太太等人不外乎说些临别祝福的话,还有嘱咐嘉宜以后要跟何淑云常来常往等。 等到外头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禀告说江嬷嬷带着顾家的人来了,何家太太便起身,带着女儿何淑云一起把嘉宜和章姨娘送出去。 江嬷嬷在何家二进院的厅里坐着喝了一道茶,就站起来向何家太太告辞了,她道:“早些回去好,到晌午就能到了,免得下晌晒得热。” 双庆镇离京城就只有不到四十里路,坐着马车,车夫要是赶车赶得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所以江嬷嬷今早起来,卯时刚过就带着人来了双庆镇,到了双庆镇的时候不过辰时。 “那好,你们就动身吧。”何家太太顾氏说完,便起身带着女儿何淑云一起把嘉宜和章姨娘等人送出大门外。 何淑云和嘉宜走在人群的后面,她偷偷塞了一个荷包给嘉宜,嘉宜低头看看手里的荷包,是个月白色如意云纹的荷包,一看就不像是闺阁女儿用的,便问何淑云:“这是什么人送的?” “你别管了,收下就是,跟前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看。”何淑云压低声道。 “不行,你不说是谁的,我不能收。” “就是我的,你收下吧。里面有几颗好东珠,你拿去做耳坠,做珠钗,做簪子都好看。” 听何淑云这么说,嘉宜心动了,遂勉为其难收下了。 到了外面,早有顾家来的跟车的婆子上前来请嘉宜和何淑云踩着车凳子上车。 嘉宜跟章姨娘坐一辆马车,山茶小柳儿半莲三人坐另一辆马车,她们的包袱则另外由小厮赶着马车过来,替她们装车。 何家太太跟江嬷嬷说了这三个丫鬟是何家送给嘉宜和章姨娘使唤的,因为这一个把月嘉宜和章姨娘用习惯了山茶等三人,所以索性就送给她们了。 江嬷嬷心说,顾家又不缺奴婢,何家太太偏送三个何家的丫鬟给三姑娘和章姨娘,这是要在顾府里面安排眼线吗?以后顾家有什么事,她很快就晓得了。要是这样的话,太太一定不会高兴的。只不过,何家太太的好意,这会子太太也不好驳的,毕竟才跟老太太搞好关系,最近一些日子以来,太太天天到老太太跟前去晨昏定省,当孝顺媳妇。何家太太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就算太太以前跟她有嫌隙,如今怕也得暂时不计较了。毕竟府里这会儿那个任姨娘正在跟太太斗呢,暂时还不分胜负。 临来之前,太太说了,要江嬷嬷好生把三姑娘和章姨娘接进府里来,她还要亲自陪着她们一起去见老太太呢。 尽管收了刁氏的二十两银子,答应了要整治三姑娘的,但是,江嬷嬷却不打算这才进府就动手。等过一阵子,府里老太太对这个新进府的三姑娘的新鲜劲儿过了再动手。 嘉宜和章姨娘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一直都觉得新鲜,不时挑起车帘子往外看。 她们两个都没有坐过马车出过何家,自然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 顾家不愧是官场上的爆发户,马车里外都装饰得十分奢华,赶车的小厮也挺精神。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就走完了官道,进了燕京城。 一进燕京城,嘉宜跟她娘的眼睛更是不盯着外面看得不错眼。 果然是天子脚下,城中道路宽敞,店铺鳞次栉比,市声嘈杂,人多极了。而且这些人也跟双庆镇上的那些人不太一样,看起来衣冠楚楚,服饰整洁的为多。 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山茶等三个丫鬟此刻跟嘉宜和章姨娘一样,眼睛不够用,看着外头眼都不带眨的。 在城里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江嬷嬷领头的几辆顾府的马车到了一条干净的街面上停住了。 “三姑娘,章姨娘,下来吧,到了。”江嬷嬷从马车上下来后,走几步到了嘉宜和章姨娘坐着的马车前,隔着车帘子对两人道。 赶车的小厮去放下车凳,山茶和半莲过来,伸出手去,嘉宜和章姨娘扶着她们的手踩着车凳下了车。 下车后,嘉宜一转脸,就看到了一座恢弘的府邸撞进了眼里。门楣上挂着金字牌匾,上写着遒劲有力的“顾府”两字,门前还立着两个威武的大石狮子,在大门边,立着数位身着蓝色夏布袍子的小厮,都是容貌整齐的年轻人。此时顾府的大门关着,显然这个门儿是不会给嘉宜还有章姨娘打开的。 果然,江嬷嬷下一刻就跟她们说:“三姑娘,章姨娘,你们跟着我坐轿子从西边的那处角门进去。”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街道西边,嘉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见到那角门在街角,目测距离在一百多米外。显然,顾府的占地面积很大,这条街被顾府至少占了一半。 “有劳江嬷嬷。”嘉宜客气地点头道。 就有轿夫抬着几顶轿子过来,江嬷嬷,嘉宜和章姨娘等人都上了轿子,轿夫抬着她们往西边的角门行去。到了顾府大门口,江嬷嬷也要开始注意起来了,毕竟嘉宜是顾家的三姑娘,是个主子,而章姨娘尽管出身低贱,可是何家太太说了,已经替章姨娘销了奴籍了,如今她可是个良民了,虽然说还是个姨娘,出身跟府里的袁姨娘一样,但此刻的她似乎有了做半个主子的资格。加上章姨娘,在老爷的三个姨娘里面,本来章姨娘是要排在最末的,她跟原先是太太身边陪嫁丫鬟的袁姨娘都是奴婢,可却是老爷醉中收用的,比不得袁姨娘,太太可是接了她的茶的,也就是说是过了明路的。但章姨娘还没过明路不说,还是最后进府的。可这会儿她销了奴籍,这身份却是一下子上去了,可说是越过袁姨娘了。成为了半个主子,这让江嬷嬷对她的轻视也稍微减少了些,至少在表面看来,她还是不会再面对章姨娘的时候,眼睛朝上,仿佛自己是个主子一样了。 还有就是毕竟到了顾府门外,门前还有那么多顾家的小厮呢,要是她江嬷嬷在嘉宜和章姨娘跟前显得自己像个主子一样,估计就有人会在府里嚼舌根儿,说些对江嬷嬷不利的话了。 嘉宜和章姨娘等人坐着轿子进了西角门,没多会儿,轿夫放下轿子,另外有小厮上来抬着轿子,众婆子们围随,到了垂花门前落轿。小厮们退下,婆子们上前打起轿帘,扶着嘉宜和章姨娘进了垂花门。   ☆、第35章 5.30|| 嘉宜边走边看,只见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穿堂。当中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都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门前的台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说三姑娘该到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子,一面使人进去回话:“三姑娘到了。” 嘉宜方进入房中,只见在正中的一张紫檀罗汉榻上坐着一位两鬓略微染霜的的老妇人,看她的样子倒是和她爹的眉眼有些相像,便知这是她祖母陶氏了。于是不等身边的人指点,她就拜了下去,果然上头的老妇人笑眯眯地开口说:“你就是宜丫头吧,快起来,快起来。” 跟着嘉宜一起走进来的章姨娘也赶忙向着顾老太太拜倒行礼,顾老太太也淡淡地发话,让她站起来。 等她站起来后,顾老太太就开口问她:“你就是章姨娘?” 章姨娘忙点头,她这会儿紧张得不行,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顾老太太问她话时,她结结巴巴说“是”。 顾老太太微微摇头,让她站到一边去。 与对待章姨娘的冷淡不同,顾老太太笑着点手叫嘉宜走到她跟前去,然后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她一遍,笑着点头道:“嗯,宜丫头生得好……” 这话一出,倒让在顾老太太左边下手的一张交椅上坐着的一位珠翠满头,身材颇瘦的三十出头的妇人嘴角抽了抽。这人就是顾府的当家太太唐氏。另外还对顾老太太的话不满的是在她身边的两位姑娘。这两个小姑娘坐在两个粉彩花鸟绣墩上,跟嘉宜年纪相仿。这两人一个人看起来清秀文气,另外稍矮些的一个却是颇有几分清艳夺目。顾老太太说出嘉宜生得不错的话之后,她们也不约而同地抿了抿唇,显见是有些介意这个话。也难怪,天下间,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很少有不介意自己的容貌的。听到别人说某某生得好,难免会起嫉妒之心,更何况这人还跟自己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们不介意那才奇怪了。 这两个不自禁介意嘉宜的长相的小姑娘就是嘉宜的嫡姐,由唐氏生的两个女儿,大一点儿的那个是顾府的大小姐顾嘉书,今年九岁了,小一些的那个是二小姐顾嘉琴,她只比顾嘉宜大些月份,她是六月份生的,而嘉宜是十月份,所以两人今年同龄,都是八岁。 她们今日也是听了其母唐氏的话来见嘉宜这个三妹妹的。昨日她们的母亲唐氏才跟她们说了嘉宜和章姨娘的事情,说明日就会有一个姨娘和一个三妹妹进府了。一开始,这话把两姐妹惊得不行,她们简直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也难怪,谁都会被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妹妹跟姨娘给吓到。 唐氏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的表情。她之所以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不过是不想泄露消息而已,她想看见任姨娘见到章姨娘后又惊又妒的表情,想要给任姨娘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她在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说了嘉宜和章姨娘的事情后,嘱咐她们千万不要泄露消息出去,特别是不要让东小院的那个姓任的知道。 嘉书和嘉琴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跟东小院住着的任姨娘势成水火,尽管搞不清楚母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让任姨娘知道将会有个章姨娘,以及一个章姨娘进府的事情,可她们隐约感到了章姨娘会对那个任姨娘不利。这么一来当然好,对任姨娘不利的人显然是有利于自己母亲。 多一个对任姨娘不利的姨娘她们当然觉得好。 可是听说那个章姨娘还带了个约莫八岁的女孩儿进府,这让嘉书和嘉琴一下子就在意起来了。 “娘,那个章姨娘,还有突然冒出来的三姑娘是怎么回事?”嘉琴先就不悦地开口问。 “是啊,娘,跟我们说说吧,怎么凭空多出来一个三妹妹了?”嘉书也赶忙追问道。 对于老爷的风|流韵事,唐氏当着女儿的面倒不好细说,只得说那个章姨娘是两个女儿姑姑家的奴婢,老爷去她们姑姑家吃席的时候,吃醉了,瞧上了章姨娘,收用了她。后来章姨娘犯了疯癫病,竟然忘记了自己生下的孩儿的父亲是谁,这才拖了这么些年。月前她们两人的爹去双庆镇的她们的姑姑家,才跟疯病好了的章姨娘相认…… “什么,那章姨娘居然是个疯子,这进了府后不会再发疯吧?”嘉琴听了先咯咯咯笑了一阵儿,然后发问道。 唐氏:“谁知道呢?你爹说了,宜丫头是顾家的血脉,章姨娘是生宜丫头的,顾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所以一并接回来算了。若那个章姨娘真进了府又发疯,我就把她锁到后面花园子里的院子里去,免得出来吓人。” “宜丫头?那个章姨娘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儿?”嘉书心细,听到她娘叫新要回府的三姑娘为宜丫头,就追问道。 唐氏解释:“这是咱家老太太给那个章姨娘生的女娃取的名字,叫嘉宜……” “哼,老太太还真是空闲得很啊,竟然还赐名给一个低贱的丫头。”嘉琴先就不满道,嘴|巴上都可以挂个油瓶儿了。 嘉书也微有不快,用力抿了抿唇。 两姐妹回去后,说起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三妹妹,都十分不屑。在两人的心里,总觉得那么低贱的身份的女娃,一定就跟她们顾府里头厨房里或者院子里干粗活的小丫鬟一样,看起来又蠢笨,又萎缩。她们都有点儿担心来了这么个庶出的三妹妹,以后跟着她们一起出去见客的时候,肯定会被客人耻笑,再加上,这个三妹妹的出身又这么低贱。 于是第二天她们跟着其母唐氏一起到顾老太太这里来凑趣儿,迎接新进府的三妹妹时,都抱有极强的好奇心,那就是想看看嘉宜到底符合她们的预想不。要是符合的话,她们一定会偷笑。可是,等到嘉宜走进来,落落大方地拜见祖母,说话也是那么爽利知礼时,她们一下子就愣住了。况且,让她们吃惊的还有嘉宜的容貌和气质,根本就不像她们预想中的那种样子,老实说,就像是后来老太太说的那话,那就是生得好,单就容貌上来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她的五官也是不是样样都胜过嘉书和嘉琴两姐妹。比如说她的鼻子就不如嘉书挺秀,而她的眼睛也不如嘉琴大,可是她的五官凑在一起,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心里会认为这个姑娘漂亮。 这样一个三妹妹,带出去见客,可能不会丢她们的脸,却是会将她们两姐妹比下去。 嘉书和嘉琴在不舒服地打量嘉宜,唐氏却是在仔细打量那个被老太太叫到一边去缩着脖子,低着头站着的章姨娘,她的心情跟她的女儿们看见嘉宜后如出一辙。那就是章姨娘也是生得好,远远超过了她对一个何府的傻子奴婢的想象。当年,她怀着嘉琴时,老爷去他姐姐和姐夫家里喝酒荒唐了一把,就有了这个章姨娘和三姑娘。一想到自己怀着孩子,老爷还在外头风|流,尽管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现在看到了章姨娘,她终于明白当年老爷为何会瞧上这个章姨娘,趁着酒醉,拉着人家不让人走,收用了人家了。 不得不说,男人不管醉着还是醒着,什么都可以看错,但是美人儿是不会看错的。 章姨娘看起来胆小怕事,可越是这种样子越让男人觉得娇弱,反而会生起保护欲,从而喜欢和|宠|爱她。任姨娘不是也常常喜欢在老爷跟前显出娇娇弱弱的样子吗?只不过,唐氏非常明白,任姨娘的那些娇弱都是装出来,用来勾|引老爷的,可章姨娘不一样,她是实打实的娇弱。 两个娇弱的美人儿站在一起…… 她的眼角跳了跳。说实话,打心眼儿里,她非常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女人,简直一看见心头就添堵。但是吧,看到章姨娘萎缩胆小的样子,她又觉得安心了。 至少眼前这个她是能够拿捏住的,她安慰自己道。 而且,眼前这个还能帮助她灭一灭任姨娘的威风呢。 樊元辉家的也是,拿了一百两银子去,这会儿都还没安排好,竟然让那个任姨娘还在嚣张跋扈。 也罢,那头让她先安排着,一会儿她就可以带着章姨娘去任姨娘隔壁做邻居,然后看好戏了…… 嘉宜和章姨娘哪想到她们才刚进府,因为长得不磕碜,已经收获了如此多的“关注”呢? 在拜见了顾老太太之后,另外有顾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婆子引着她们两个去拜见唐氏。 向着唐氏道福请安后,嘉宜大大方方地喊了她一声:“母亲。” “好,好,快起来,今儿我一见到宜丫头就觉得亲切,跟老太太一样,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唐氏虚虚抬一抬手,示意嘉宜起来,满脸是笑道。 她一面说还一面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赤金缠丝手镯塞到嘉宜手里,说这是给她的见面礼,让她一定要收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正式双更,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36章 5.30发|表 “这……”嘉宜赶忙慌乱地推了下,顺便向老太太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老太太见状,便乐呵呵地说:“宜丫头,你就收下吧,那是你母亲的见面礼,她是一番好意。” 嘉宜“哦”了一声,连忙向唐氏道谢:“多谢母亲。” 唐氏在她手上拍一拍,亲热道:“做母亲的给女儿东西,哪里用得上道谢。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望着你孝顺我呢。” “我一定听母亲的话,孝顺母亲。”嘉宜狗腿地露出笑容道,看起来十分乖巧。 她能想到这会儿站在屋角,跟个摆件一样的她亲娘听了这话一定会心酸的,但是现实情况就是她必须得这样。临来之前,山茶可说了,一定要在唐氏这个嫡母面前露出乖巧听话的样子来,只为了以后少受刁难。况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她知道庶女的前程可都捏在嫡母手中呢,将来挑选什么样的人家,跟什么人成亲,这都是嫡母说了算的事情。或者她那个做官的爹也会管上一二,但是想一想她这个自打小就没有长在他跟前的庶女,还有她那个亲生娘也是好多年没有跟她爹在一起,感情上难免疏离。到时候,还不是嫡母定了就算,她爹不会把她这个庶出的女儿看多重,当回事的。 进了顾府这深宅大院之中,她的前程就跟做何家厨房的烧火小丫鬟一样,由不得她做主。 她只能尽量表现得乖巧听话一些,能够不被嫡母唐氏刁难,然后能够讨老太太以及她爹的喜欢,这样将来她的命运才不会那么差劲儿。 嘉宜还真想对了,此时在屋角站着的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脚面的章姨娘听到嘉宜亲热地喊唐氏母亲,以及说那些一定听话以及孝顺唐氏的话,的确是心酸。她真想回到何家去,做她的值夜的仆妇,然后回到她跟女儿住的小屋子里,能够听到女儿热地喊她娘,亲热地依偎在她身边。不过,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想想而已,她自己做奴婢可以,但她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还继续做奴婢。能够成为良民,成为顾家的庶出三姑娘,将来的婚事肯定是比作何家的丫鬟好上千倍万倍。所以,这会儿的这点儿心酸算什么。 拜见了唐氏,唐氏也给了见面礼后,接着唐氏就把旁边坐着的包括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在内的顾家另外四个姑娘叫过来与嘉宜相见。 头一位就是今年九岁的顾家大小姐,清秀文气的顾嘉书,唐氏道:“这是你大姐姐,名叫嘉书,比你长一岁。” 嘉宜忙将两手放于胸|前向她行福礼,并且叫了她一声:“大姐姐。” 嘉书淡淡回礼:“三妹妹。” 接着是八岁的顾嘉琴,嘉宜向她行了福礼后,也同样喊她一声:“二姐姐。” 嘉琴却昂起头,抬起下巴,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回了礼就站到了一旁。 见此情景,顾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唐氏则是抿紧唇,剜了女儿一眼,嫌弃她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样子来,简直是没脑子。 “三姐姐好,三姐姐来了,以后我就可以来找三姐姐玩了。”忽地一个甜脆的声音拉回了唐氏的视线。 嘉宜也转眼看向那个主动走上前,鹅蛋脸,肤色白皙,颇为秀美的小姑娘,看她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 “哦,这是你叔公的孙女儿珍丫头,自打小就跟你大姐姐,二姐姐一块玩儿,一块去家学里念书的,她平常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倒还比在她爹娘跟前的时候多呢。对了,珍丫头比你小一岁,你是她三姐姐。”唐氏在一边介绍道。 “四妹妹好。”嘉宜连忙含笑向她回礼。 这位比她小一岁的珍丫头,嘉宜听山茶说起过。她是顾家二房,也就是嘉宜得喊叔公的顾良诚的孙女。 说起顾家的二房,要是写书的话,还得写上好厚一本。 嘉宜的祖父,也就是顾老太太的丈夫顾良忠,以前是在惠王府做老惠王的侍卫的,他有一个兄弟就叫顾良诚。别看他名字里面有个“诚”字,可他为人却是一点儿都不实诚。 顾良忠和顾良诚的爹娘死得早,做大哥的顾良忠是尽心尽力的拉拔着兄弟顾良诚长大。 不想,这个顾良诚却因为被大哥照顾得太好,长成了个好吃懒做的败家子儿。成日家书不读,武也不练,顾良诚这个做大哥的成亲生子之后,就跟妻子陶氏商量,说他这个二弟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得给她张罗着娶个媳妇儿,让他收收心,干个正经事儿。陶氏说行啊,于是便访亲会友,仔细搜罗,好歹给他真说上个媳妇儿,是京郊一户小地主之女,姓魏,那家贪图顾良忠好歹是官府中人,而且聘礼又丰厚,便把他家的小女儿嫁给了顾良诚。也是因为魏家的女儿多,不差排行第三的魏氏这么一个,所以,她爹娘明知道这个顾良诚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还是把魏氏嫁给他做了妻子。 顾良诚娶了妻之后,倒也老实了一段儿日子,顾良忠和陶氏又商量着,让他跟着陶氏的兄弟陶庆去生药药铺子里学本事,想着等顾良诚学会了怎么识别药材,怎么做药材买卖,到时候凑点儿银子给顾良诚开个药铺子卖药,他那个家就能立起来了。 想不到的是,顾良诚去跟着陶庆学做药材买卖没到三月,就把陶庆老丈人贺家药铺的一批药材私自卖了,得了银子跟着狐朋狗友去赌,结果输得精光。这事情又被贺家药铺的东家贺老爷子发现了,考虑到顾良诚是自己女婿的亲戚,就没有把顾良诚绑去见官,只是让他把私自卖掉贺家药铺的那一部分药材的银子还回来。 顾良诚私自卖掉的贺家药铺的药材的银子价值一百多两,陶庆也不可能一个人替他赔了,于是便把这事情跟姐姐和姐夫说了。 顾良忠听了亲自去逮住他兄弟将他给揍了一顿,后来还是陶氏去拉住了他,让他别把他兄弟打坏了,否则还得请郎中来治伤,那就还得花银子。 “哎……”顾良忠长叹口气,听了妻子的劝住了手。 后面这赔给贺家药铺的一百多两银子自然是顾良忠这个做大哥的出,顾良诚搞的这个事儿,把顾良忠的家底儿给掏了一大半。 再后面,顾良忠也不热心给兄弟顾良诚找什么事儿做了,他只在惠王府里给顾良诚找了个看门儿的差事,一月得点儿银子养家糊口。做看门的自然一年下来没几个钱,再加上顾良诚又懒又馋,每年他的的工钱都会被他花得精光,不够就向大哥大嫂伸手。 顾良忠和陶氏又不可能不接济他,于是顾良诚跟他媳妇儿魏氏一来二去就是靠着长房过活了。每年顾良忠和陶氏都得花上十来二十两银子在顾良诚夫妻身上。 二房成为了长房身上的寄生虫,时间一长,事事依靠长房就成了习惯,然后习惯成自然。 顾良忠又溺爱他这个兄弟,认为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有能力管弟弟,管他一家人,就管下去吧。都是亲亲的兄弟,他这个当大哥的不管他,谁又能管他? 直到顾良忠病倒离世,他在死前最放不下的不是他的儿女,也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兄弟。他要陶氏答应他,在他死后,也一样如同过往那样照顾他兄弟。 陶氏跟顾良忠夫妻情深,丈夫的遗愿她又哪能不遵从呢。 于是,她眼里包着泪答应了丈夫的要求,说自己一定会如同丈夫在世时照顾小叔子夫妻。 顾良忠听到了妻子陶氏的保证,这才撒手人寰。 后面,陶氏的儿子顾金枭因为跟随当今皇帝,有从龙之功,一再升官,住的府邸也是越来越大,到现今住着的位于官帽胡同的大宅,二房顾良诚那一家子也跟着住了进来,他们住在了顾府的东路。 陶氏在顾府东路划了二三十间房给二房那一家人住。 俗话说,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这话还真是应在了顾家。顾良忠那么好的人,没有享到儿子升官发财的福,可他兄弟顾良诚夫妻却是活得好好的,随着侄子顾金枭升官发财,日子越过越舒服。 陶氏对二房的人跟长房一个待遇,长房的主子们一月拿多少月例银子,二房一样有。 二房呼奴使婢,那些奴婢们的工钱同样是走长房这边的帐。 这会儿跟嘉宜说话的四小姐顾嘉珍正是顾良诚的孙女儿。顾良诚和妻子魏氏只生了一个独子名叫顾金山,顾金山跟他爹一个德行,好吃懒做,还爱赌,外加一样还爱嫖。因为他娶的妻子蔺氏是个妒妇加母老虎,武力值比较高,两口子几次在房里打架,他都落了下风,夫纲严重不振。所以,他也不敢像他堂兄顾金枭那样收通房纳妾,只敢在外面的风月场所去跟那些妓家女子鬼混。 他在外鬼混,经常几天不落屋,每次回来还醉醺醺的,蔺氏见到难免会跟他吵架,弄得鸡飞狗跳。 这样的环境,让陶氏皱眉发了善心,认为他们二房的大人不争气,闹归闹,可是不要影响两个孩子吧。 所以,她让二房顾良诚的孙子,二少爷顾世荣跟着自己的长孙顾世平一起去念书,而四小姐顾嘉珍则是跟着长房这边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去家学的学堂里学习,空闲下来,也叫她们一起学女红。故而,四小姐顾嘉珍平时倒是在长房这边的时间多些,这也是为何嘉宜来了能见到她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停电断网一天,才来电,耽搁到这个时候才发文。亲们见谅。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意外,还是按照文案上的更新时间发文。   ☆、第37章 5.30|| 有人愿意向自己示好,主动跟自己打交道,嘉宜当然高兴,便主动拉起走到她面前来的嘉珍的手,笑盈盈地上下打量她。 “对了,这是你五妹妹,今年五岁,比你小三岁。”唐氏又拉过来一个脸庞圆圆,眼睛圆圆,表情十分木的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对嘉宜介绍道。 “三姐姐……”一个怯怯的女童的声音在嘉宜耳畔响起。 嘉宜松了四妹妹嘉珍的手,循声去看那个喊她的人。 顾家的五小姐嘉宜听山茶也说起过,说五小姐嘉柔是袁姨娘的女儿,袁姨娘以前是她嫡母唐氏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她爹收了房,生了一个女儿后抬了姨娘。只不过袁姨娘自从生了五小姐以后就再无所出,因此嘉柔算是袁姨娘的独女。对于袁姨娘,嘉宜听到过山茶还有表姐何淑云说到过几次,就是袁姨娘这个人是个老实木讷的人,什么听她嫡母的,就跟个没长脑子一样的人。唐氏让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 这会儿见到袁姨娘生的五小姐嘉柔,嘉宜觉得简直有其母就有其女,看嘉柔的外表和神情,活脱脱又是个袁姨娘。也不知道袁姨娘是怎么教育女儿的,怎么会教出个木头人一样的小姑娘呢? “五妹妹好。”嘉宜大大方方地向她回礼道。 嘉柔努力让嘴边挤出一点儿笑,朝着嘉宜点点头,然后就退后两步到一边去站着了。 嘉宜留意到嘉柔退回去的地方站着一位方脸的嬷嬷,也跟嘉宜一样表情木木的,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然后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小丫鬟,也是木木的样子。 尽管没有见到袁姨娘,可嘉宜完全能够想象袁姨娘是什么样的人。那边五行不但不缺“木”,还草木之气太盛。 话说回来,袁姨娘还够不上格来老太太这里见嘉宜。姨娘们但凡府里有个什么事要出面迎客什么的,她们都没有资格出现。 在顾老太太这边屋子里嘉宜跟顾家的几位小姐见过了面后,唐氏又说:“你还有个六妹妹,是任姨娘生的,因为年纪太小,最近她那边,安哥儿,还有青姐儿,身子都不太舒爽,就没有让她奶娘抱着来见你。不过,一会儿你过去也能见着她。还有啊,你还有两个兄长,就是咱们家的世平,还有你叔公家的世荣,都在家学里念书呢。本来你和你姨娘回家来,他们是该来相迎的,但先生严厉,没有放假。也只有再等几日,等到他们歇着的日子来与你相见了。不过,既是你回来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相见的时候……” 唐氏絮絮叨叨跟嘉宜介绍完家里的其他几个在今日她没有见到的兄弟姐妹后,顾老太太又叫嘉宜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就说一会儿在这里吃完晌午饭,就叫唐氏带着嘉宜去顾府东路见一见二房的长辈们。至于章姨娘,唐氏则是叫江嬷嬷领着她去东小院那边将她安置到一早就收拾准备好的院子,那院子跟任姨娘住的院子相邻。 顾府的东小院一共有并排三个小小院落,都是正房一明两暗,附带东西厢房。 一开始因为嘉宜的爹只有两个姨娘,任姨娘就以生了两个孩子为由,要再占一个中间空着的院子,可唐氏硬是没有同意。后来,任姨娘就向老爷念叨说她为顾家生了儿子是不是该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关于这件事情,唐氏早就跟丈夫打过预防针了,那就是任姨娘要占了中间那个院子,那么她住的地方都得赶上自己住的顾府中路的西院那么大了。这么一来,到底谁才是正房太太? 并且就算任姨娘为老爷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她就是个妾,是个妾就不要想与正房太太平起平坐。再说了,养不了几年,任姨娘生的哥儿和姐儿都会有自己的院子,挤不着她。 顾金枭呢,本来就因为妻妾纷争弄得头大,所以决定这件事情上头他不掺和,免得被人坐实了“|宠|妾灭妻”这条罪过。 所以,任姨娘的枕头风到底没有吹进顾金枭的耳朵里面,东小院中间那个院子始终空着。 在接嘉宜和任姨娘进府的头一天,唐氏才派了人去把东小院中间那个小院子给收拾出来,打扫卫生,添置家具,帐幔锦被等等。任姨娘就住在隔壁,看见中间那个小院子来了人收拾打扫,就使了小丫鬟去问这是谁要住进来啊。可是那些收拾打扫的人愣没有一个人告诉那个小丫鬟到底是谁要住进来,只说这是奉了太太的命收拾打扫的,她们哪知道谁会住进来。 大概任姨娘也猜到估计是有新的姨娘要来,但是自从有这种怀疑以后,她愣是没有办法证实这种猜测,只因为唐氏封锁了消息。 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直到第二日嘉宜和任姨娘进了府,她才终于知道了消息,知道了隔壁中间小院儿会住进来什么人。她还从探听消息的丫鬟嘴|巴里知道了那个章姨娘长得挺漂亮,姿色跟她不相上下,光是这一条,就让她有些不安起来。最后还是她身边的的方嬷嬷劝她稍安勿躁,等了解清楚了那章姨娘的底细,以及看到了她的人,再做打算。 晌午饭,嘉宜等人是在顾老太太这里吃的,吃完饭,唐氏便领着嘉宜往东路二房那边去,四小姐嘉珍特意相陪。 至于嘉书和嘉琴则是回自己的院子去,她们在六岁之后,都有了自己的院子,就在顾府西路老太太的正房大院后面。至于五小姐嘉柔还没满六岁,所以现如今还是跟着她姨娘一起住在东小院。 江嬷嬷领着章姨娘去东小院安置时,嘉柔就由自己的嬷嬷和丫鬟陪着回她姨娘那里去。 唐氏领着嘉宜从顾老太太的寿康堂出来,坐着府中健壮仆妇抬的轿子,穿过顾府东西向的夹道,不一时就到了顾府的东路。 顾府东路的松鹤堂里面,嘉宜见到了二房的魏老太太,还有四妹妹嘉珍的娘蔺氏。 魏老太太容貌平常,肤色还算白皙,不过脸上却是有几颗麻子。她穿着月白色绉绸的褙子,花白的发髻上插戴着镶蓝宝的头面,手上也戴着好几个马镫形的大金戒指,手腕上还戴着嵌宝的金镯子。整个人看起来珠光宝气的,并且因为这些珠光宝气,使人看起来有些华而不实。 至于蔺氏,则是穿着一身紫烟罗色洋绸褙子,她的脸微圆,身材高壮,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想起山茶说得这位二房的婶子武力值高,婚后跟二房的二叔打架,从来都没输过,硬是打出来了一片新天地,二叔虽然在外嫖宿,可从来不敢在二婶眼前偷|腥。见到了蔺氏,嘉宜是彻底相信了山茶的话。 嘉宜不用唐氏指点,已经上前去向这两位长辈道福行礼。 “叔婆好,婶子好。” “你就是三丫头?哟,长得真像大侄子。”魏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嘉宜开口道。 嘉宜抿唇笑一笑,心想,幸亏自己长得像爹,不然的话,这身份的确认恐怕还有一番波折呢。 “娘,我一见到三姐姐就觉得很合眼缘,这会儿我可闹明白了,原来三姐姐很像大伯父,怪不得一见就觉得亲切。”嘉珍在一边笑着说。 蔺氏:“原来我家柔儿喜欢三丫头,那以后你可以常常去找你三姐姐玩儿了。” 嘉珍:“娘,伯祖母也这么说呢,说咱们家小辈儿越多越热闹。还有啊,伯祖母已经给三姐姐赐名儿了,叫嘉宜,所以您就别三丫头,三丫头的喊了。” 接下来,魏老太太告诉嘉宜,她叔公近日因为偶感风寒,人不舒服,所以就不出来跟她相见了。不过,她叔公说了,让魏老太太好好招待嘉宜,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回去。 至于她二叔,蔺氏也说了,在外面忙,没顾得上回家。等以后他回来,得空了再相见吧。 唐氏却替嘉宜推了,说嘉宜今日才来,回去还得收拾收拾,不如改日再过来叨扰她这个长辈。 魏老太太听了也不挽留,她早就知道若是唐氏带了这个新进府的三小姐来拜见自己,必定不肯在这边吃饭的。长房和二房之间,很多时候就是表面客气,私底下可是生分得很。唐氏嫁进顾家后,可没少在顾老太太跟前抱怨长房平白无故地接济二房一家子。顾老太太甩下一句话,接济二房的银子可没从你的陪嫁里出,都是顾家祖传的产业里出的,这才堵住了唐氏的嘴。 不过,唐氏看二房上下一家人的眼神,常常给人感觉是在看穷亲戚或者要饭的叫花子一样。特别是最近几年,顾金枭官越做越大之后,唐氏的傲气日益重了。二房的人当然看得出来,不过,唐氏是当家太太,尽管二房花的钱是从顾家的祖业里出的,但是发放银子还是得经过顾府主持中馈的唐氏的手,他们心里对唐氏不满,可也不会傻得表现出来。 表面上,二房的人跟唐氏打交道还是会尽量敷衍过去的。 至于四小姐嘉珍愿意跟新来的嘉宜接近打交道,也并不只是合眼缘,而是因为顾家的大小姐嘉书和二小姐嘉琴两姐妹跟她们的娘一样,也是看不起依附长房的二房一家子的。自然而然,嘉珍是二房的人,她们理所当然会对她冷淡,不爱搭理她,就算她们常常在一起上学,学女红,参加京城大家闺秀们的聚会,也依旧关系不亲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便于亲们阅读,说下本文的称呼。 第三人称“小姐”,当面“姑娘”。关于小姐和姑娘哪种情况比较合适称呼,亲们也看了那么多文肯定晓得了。“小姐”这个词在古代有跟现在一样的意思,当面称呼不妥当的。 哥儿,姐儿,用于年纪比较小的男娃女娃。 爷,少爷,某爷,年纪大些的男子。 其他的称呼嘛,从众,按照通俗的说法来。   ☆、第38章 从二房魏老太太的松鹤堂出来后,嘉宜没有想到嫡母唐氏竟然要亲自送她到东小院去,本来这种事情交给她身边的管事媳妇不就行了吗?可是嫡母却不辞辛劳,盯着头顶的大太阳也要亲自送她过去,就好像怕她在顾府里头迷路一样。尽管她们其实也没走多少路,坐凉轿的时候多。 对于嫡母如此殷勤,嘉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按照她对这位母亲的了解,她实在是不该对自己这么好才对。 心里如此琢磨着,有点儿不踏实。 毕竟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被人如此热情对待,就怕前面有个坑儿等着呢。 嘉宜和唐氏坐的凉轿到了东小院中间那个院子落了轿,唐氏下了轿,由一大票婆子丫鬟簇拥着,领着下了轿的嘉宜进院子里去。 进门的时候,她瞟到了西边院子门口一个小丫鬟的头飞快地缩了回去,不由得唇角微翘。 她之所以弄这么大阵仗出来,不过就是想让任姨娘知道她对新来的章姨娘和三小姐好,这么一来越发将任姨娘孤立起来。 进了院子,章姨娘和半莲等人都从堂屋里迎了出来,请唐氏进去坐一坐。 唐氏进了屋坐定,已经有丫鬟上来给她倒了杯白菊凉茶奉上。 接过白菊凉茶,唐氏喝了几口,就放下茶盅,问章姨娘觉得此处还住得惯吧。 章姨娘当然是说这里非常好,多谢太太替她跟女儿安置这么好个住处。 唐氏却道:“宜丫头在这里住不了几日,我会替她在嘉书和嘉琴那边收拾个院子出来,让她搬过去住。毕竟她也大了,府里的姑娘们满了六岁就要自己住,学着安排自己跟前的人和事情。” 停了停,见章姨娘听了这话已经明显露出难受的表情,便又说:“想来你并不晓得为何府里的姑娘们才六岁就要自己住吧?那我就说给你听,似我们官宦人家的姑娘不似那些小门小户之家。以后联姻的人家非富即贵,姑娘们出了门子,嫁了人,要是嫁得是高门大族,那就有可能要主持中馈。早早地学会怎么管人,怎么管事,怎么管财,将来才能当得下来一个家。当然了,若是不能高嫁……” 说到这里,唐氏瞟了站在一边的嘉宜一眼,才又接着说:“不能高嫁的,就算嫁个门第相当的,为人妻,也得学会管理内宅之事。否则一个家里乱七八糟,怎么能让丈夫在外好好做事情呢?” 唐氏这番话,到底是点醒了章姨娘,她脸上那种难受的表情在听完了唐氏的话后慢慢消散了。 今日的唐氏也是心情好,才跟章姨娘说了这一番话,大概是她想到了这会儿隔壁的任姨娘的那又妒又恨的表情感到心情愉快吧。 章姨娘活了二十多年,前面十多年是个胆小怕事没见识的奴婢,最近这七八年又是傻子,这大户人家里面对自己女儿的教育她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听过。这会儿听了唐氏的话后,才明白唐氏让女儿搬走去独住是为了女儿好。只要是对女儿好的事情,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嘉宜呢,听了这个话,心里不能不欢喜。若是唐氏才将说的话那是真心之语的话,特别是她说的那个嫁个门第相当之人为妻,似乎是专门对着她这个庶出的三小姐说的。 能够在及笄之后,嫁个门第相当之人为妻,已经是嘉宜现实的希冀。她可不想成为谁的妾室或者填房。即便在那些门第高的家族里面,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就算嫡母不讨厌庶女,可还有将庶女当做家族获得利益的工具联姻,让庶女成为高管王侯的妾或填房这种事情发生。 至于那些商贾人家的庶出女儿就更加处境艰难了,她们成为妾或者填房的可能性可比官宦人家的庶女大多了。官宦之家好歹还要讲个脸面,可商贾之家唯利是图,做事情根本没有下限的。 “好了,我也要回去歇一歇了,今儿的晌午觉可是耽搁了。”唐氏说完话后,打了个哈欠。 嘉宜和章姨娘忙恭送唐氏,唐氏临出去之前,又停下脚步看了屋里站着的山茶,半莲,小柳儿三人,问江嬷嬷:“她们三个就是我那大姑子送给宜丫头和章姨娘使的人?” 江嬷嬷说是,接着便让山茶等三人上前来,然后将她们三人的名字一一对唐氏说了,而且还把她们服侍的人都是谁说了。 唐氏便道:“那就按照府里的规矩,再给宜丫头和章姨娘添上几个人,对了,三姑娘的教养嬷嬷就让鲁嬷嬷来做吧,其她的丫鬟你看着安排。晚饭之前就安排妥当吧,老爷回来了,若是过来看望她们母女,见到安置得好,人也齐整才会欢喜。” “是,太太。”江嬷嬷赶忙答应。 于是众人将唐氏送出了院子,看到她上了凉轿,健壮的仆妇抬起凉轿,然后被众婆子丫鬟簇拥着去远了。嘉宜才和章姨娘回屋去。 章姨娘住了北房的三间,嘉宜则是住了西厢房,东厢房给服侍她们的丫鬟住,婆子和做粗活的小丫鬟则是住在两边的耳房。 北房三间,章姨娘的卧房在西次间,东次间是平时的宴息待客之处。 西厢房的格局和章姨娘的屋子差不多,只是姑娘家的住处那些帐幔的颜色要鲜艳些。 章姨娘陪着嘉宜看西厢房她的住处时,不禁有些低徊,她道:“也不知道闺女还能在这里住多久。哎,要是你搬走了,我又该怎么捱日子呢?” 嘉宜拉着她娘去屋子里的架子床上坐下,压低声道:“娘,您得记住我的话,要是我搬走了,你就得好吃好睡,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点儿,若是我将来还有个弟弟,您这辈子就有指望,也够你忙活的了……还有,少跟隔壁那个任姨娘来往,她的心眼子多,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对于回到顾府,能够服侍老爷,甚至能够和老爷再有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儿,章姨娘在和嘉宜三番五次的恳谈之后,也上了心。她对嘉宜说:“娘都听你的。” 嘉宜又说:“您也不要太过担心,就算我搬去了老太太那边,可咱们都在一个府里,我一有空就来瞧您,有什么事情我会给您出主意的。” 两母女在这里正低声说着话呢,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听声音是往西厢房这边来了,接着便听到山茶在悬挂着的湘妃竹帘外回禀:“姑娘,姨娘,隔壁的任姨娘带了人,提了一些礼盒子过来串门子了。” 嘉宜和章姨娘一听立即就停住了说话,两个人互看对方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惊讶来。 这外头的太阳还晒着呢,大名鼎鼎的顾府的任姨娘就带着人过来看望她们这个新邻居了,还带了礼物来? 因为任姨娘是个名声在外的“人物”,嘉宜和章姨娘自然重视,在听到山茶的回禀后,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一起往外走。 等到山茶掀起帘子后,她们两母女就在西厢房的门口见到了明艳娇媚,身着桃红色的褙子,白挑线裙子,满头珠翠的任姨娘。 尽管在见到任姨娘之前,嘉宜和章姨娘已经通过山茶等人的口,知道了任姨娘是个娇媚的美人儿,十分得顾家老爷的喜欢,可此刻见到任姨娘,任姨娘的容貌在两人看来,真得要比听到的要更加漂亮,说她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点儿都不过分。 这会儿江嬷嬷正好带了挑选的来服侍嘉宜和章姨娘的丫鬟和婆子进来,见到任姨娘等人不由得大步走了上来,先是向任姨娘行礼,接着向任姨娘介绍嘉宜和章姨娘:“这是三姑娘,老太太赐了名儿了,叫嘉宜。那是章姨娘,她比您大几岁,您得叫她姐姐。” 任姨娘一边听着江嬷嬷介绍,一边将嘉宜和章姨娘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回扫了好几遍,然后朝着章姨娘笑道:“姐姐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边院子旁边老是空着,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真是孤单得很。如今啊,你来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就能常常过来跟姐姐说个话了。” 说完这个,又转脸看向嘉宜,道:“哎哟哟,这姑娘长得真俊,江嬷嬷,你说,三姑娘是不是府里的姑娘里生得最好的?” 江嬷嬷不置可否,却转换话题:“外头这么热,依老奴看,不如二位姨娘到屋子里去坐着再说话吧。” 她当然不能顺着任姨娘的话说嘉宜是生得最好的,因为这府里头嚼舌根儿打小报告的奴才可不少。要是她赞同任姨娘说嘉宜生得最好的话传到唐氏耳朵里,又或者传到顾家嫡出的两个大小姐耳朵里,那她可是会得罪人的。 江嬷嬷暗想,这个任姨娘不经意间就把人给绕进去,挖个坑儿等着你跳,可得当心啊。 章姨娘遂结结巴巴地请任姨娘这个妹妹进屋去坐一坐。 不过,进的屋子却是章姨娘北房的堂屋,显得正式。 任姨娘进去坐下后,四面打量了下,发现这个屋里的摆设家具等物并没有超过自己的那屋,那心里就要好受些了。 她让服侍自己的丫鬟安荷把几个礼盒子送上来,说这里头都是些京城里的好铺子做的点心,以及一些好茶叶,还有些脂粉等物,请嘉宜和章姨娘不要嫌弃。 嘉宜命山茶上去接了任姨娘的丫头奉上的礼盒子,又对任姨娘表示了感谢,并说改日她一定会跟着她娘一起过去拜访任姨娘的,顺带着看看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并且说任姨娘容貌美丽,想必两个孩子,安哥儿和青姐儿一定漂亮。 不得不说,嘉宜十分会说话,因为她知道天底下很多母亲遇到别人夸赞自己孩子漂亮那比夸自己漂亮还要高兴。就算任姨娘再智商和情商都高,只要她是个母亲,那孩子永远都会是她的软肋,是心底温柔的所在。 果然,接下来任姨娘说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的笑明显是轻松多了,而且话也比一开始多了。 任姨娘在跟嘉宜说话的过程中,其实是非常想问她们母女从哪里来的?但考虑到太太的心腹江嬷嬷还立在一边呢,所以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跟嘉宜和章姨娘聊了一会儿家常就起身告辞了。 嘉宜和章姨娘也如同将太太唐氏送出去一样,将任姨娘送出了小院儿。 任姨娘走出小院儿回了自己屋子,丫鬟瑞香就捧了凉茶上来,任姨娘接了,喝了两口,随即让瑞香也去给方嬷嬷倒一盅来,并让她在自己身边的绣墩上坐下说话。 方嬷嬷侧身在绣墩上坐了,接了瑞香递上来的凉茶慢慢喝起来。 “今儿我过去瞧了太太接进来的那个章姨娘和三姑娘,发觉章姨娘是个没有什么用的,只是她那个女儿却是机灵。”任姨娘慢悠悠道。 方嬷嬷接话:“姨娘说得是,章姨娘不足为惧,就是那个三姑娘瞧着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原以为太太派人接进来的妾是个年轻貌美的,只不过是为了夺去姨娘的|宠|。没想到却是个生了孩子,且这孩子今年都快八岁了的妇人,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任姨娘哼笑一声,说:“我倒觉着那个章姨娘也颇有几分姿色呢,大几岁又算得上什么,若是好生打扮起来,未必不能绊住老爷的脚。太太故意对她那么好,恐怕还是想收服她,让她像袁姨娘那样言听计从,到时候再利用她来分我的|宠|。” 方嬷嬷点点头,认为任姨娘分析的有理。 任姨娘又道:“今日我本来非常想问下任姨娘母女从哪里来的,可碍于江嬷嬷在那里,就没问。” 方嬷嬷:“姨娘不必着急,要不了几日,关于章姨娘母女的底细咱们一定会知道的,毕竟突然多出这么两个人来,老爷和太太面对顾家的人,不可能没有交待的。只是,姨娘想过要怎么应对章姨娘将会分去老爷对姨娘的|宠|爱的事情么?” 任姨娘冷笑:“我才不会上那个黄脸婆的当呢,她就想看着我因为章姨娘来了乱了分寸,然后跟章姨娘斗上,她好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方嬷嬷,脸上重新带了笑问:“妈妈,你说一说,我跟那章姨娘相比,谁的颜色更好?” 方嬷嬷直接脱口而出:“自然是姨娘比那章姨娘年轻美貌。” “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越想我跟章姨娘斗,我偏不按她的意思来,相反,我还要跟章姨娘多走动,做样子给那个妒妇看,让她不能顺心如意,一边生气去!”任姨娘说完,呵呵呵得意的娇笑起来。 方嬷嬷赞同道:“姨娘聪明,这样一来的确是比去跟新来的章姨娘斗,然后又被太太利用去老爷跟前挑唆得好。若是姨娘能够拉拢章姨娘,那这顾家后宅里头,您就没那么被动了。” 任姨娘抚一抚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轻声说:“那我试试看吧。” 那边厢,嘉宜和章姨娘送了任姨娘回去,江嬷嬷就把带来的服侍她们的人介绍给嘉宜和章姨娘认识。 她说:“因为府里给姑娘配的服侍的人都是按照府中的规矩来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两个粗使媳妇。姨娘则是两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一个管事嬷嬷,两个粗使婆子。姑太太送了山茶和小柳儿给三姑娘使,所以奴婢就给三姑娘配了一个大丫鬟绿萍,还有一个小丫鬟向菱。另外三姑娘自打小也没有长在府里,就没有||乳||娘,故而奴婢按照太太的吩咐给三姑娘配了个教养嬷嬷。” 说到这里,她先把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看起来很是稳重严肃的妇人叫了过来,指着她对嘉宜说:“三姑娘,这是鲁嬷嬷,以后就是你的教养嬷嬷了,她会教你府里的规矩,以及官宦人家的小姐们该注意,该学的行止礼仪。” “鲁嬷嬷好。”嘉宜在江嬷嬷介绍了鲁嬷嬷好,便向她颔首打招呼。 “三姑娘多礼了,以后老奴定会好好教导三姑娘,使得三姑娘也像府里的您的两位姐姐那样,举手投足间都有官宦人家大家小姐的风范。”鲁嬷嬷向嘉宜欠身回了礼,然后正色道。 关于教养嬷嬷,在进顾府之前,山茶曾经跟嘉宜说起过。说是那些官宦人家都有这种专门管教导大家小姐礼仪和闺范的教养嬷嬷,她们虽然身份是奴婢,可多半都是府里积年的老人儿,在主子跟前比较有面子,或者是很得主子信任,才会被派去管教府中小一辈的主子们。所以,她们对府中的小辈来说就有点儿如同师傅,又如同长辈,再加上她们比较严厉,还可以在长辈跟前告小辈儿们的状,很多小辈儿们都是比较害怕教养嬷嬷的。在教养嬷嬷跟前,许多小辈儿们都比较规矩。 鲁嬷嬷对嘉宜来说显然是一个管家婆一样的存在,她一开始还真没理由不服她的管。 介绍完了板正严肃的鲁嬷嬷,江嬷嬷又把她新挑的两个服侍嘉宜的大丫鬟绿萍和小丫鬟向菱叫过来向嘉宜这个主子行礼。 绿萍看着和山茶差不多大,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而向菱则是跟小柳儿差不多大,大约都是六七岁。 “三姑娘好。”绿萍和向菱向着嘉宜齐齐行了福礼问好。 “起来吧。”嘉宜抬抬手,接着叫了山茶和小柳儿过来,把她们两个介绍给绿萍和向菱认识,再嘱咐她们以后要团结友爱,干好自己手上的差事。 四个丫鬟齐齐答应了,嘉宜唇角上扬,点点头,让她们四个退到一边去。 江嬷嬷接下来又把伺候章姨娘的人叫了上来,头一个她介绍的是一个跟鲁嬷嬷年纪差不多大的陈嬷嬷,说这个人以后可以帮着章姨娘管理屋子里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说帮着管理分配章姨娘手下的那些丫鬟和粗使婆子的差事,还有章姨娘要买个啥以及有什么私人的事情都可以交待给陈嬷嬷,让她帮着跑腿等等。总之,有了陈嬷嬷,章姨娘就可以好好当她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姨娘了,什么事儿也不用操心,平时动动口,就有人帮她分忧跑腿了。 陈嬷嬷上前来向章姨娘行礼问好,章姨娘赶忙回了礼,这让江嬷嬷看了不禁抽抽嘴角,心想,章姨娘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儿主子的样子。到时候三姑娘一搬走,陈嬷嬷怕是要在章姨娘这屋子里作威作福了,章姨娘要什么事情都真交给陈嬷嬷去办,那一年下来恐怕章姨娘的月例银子能有一半跑进陈嬷嬷的口袋里去。顾府的管事婆子和媳妇们都是这样的做派,要是主子好欺负,她们没有不在中间捞油水的。 “姨娘好。”江嬷嬷挑选的一个大丫鬟常春,还有一个小丫鬟山梅上来向章姨娘行了礼。 章姨娘赶忙让她们起来。 大丫鬟常春和何家太太送给章姨娘使唤的丫鬟半莲的年纪相仿,也是十二三岁。山梅则是和嘉宜差不多大,八岁左右。 至于接下来的几个粗使婆子,江嬷嬷绿介绍了下她们的名儿就让她们退了出去。 顾家虽然是最近几年才起来的官场暴发户,可是他们有样学样,把燕京城里那些簪缨大族的规矩也学了不少回来。比如说粗使婆子这样的下等奴婢平时是不能进主子的屋子的。就算章姨娘这样的,身份并不是多高的形同半个主子的主子。 把服侍嘉宜和章姨娘的人员安排妥当,江嬷嬷就告退了。她也忙活大半天了,差事办完,就也回去向唐氏覆命去了。 嘉宜和章姨娘照例如同送唐氏还有任姨娘那样把江嬷嬷给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因为她们知道这个江嬷嬷可是顾家太太唐氏的心腹,别看她是个奴婢,但是却是有个有体面的奴婢,她们才进府,可得罪不起这么个人。就算嘉宜和章姨娘是主子,但对于江嬷嬷这样的人,她们必须得表现得谦虚,必须矮下身段儿。立足未稳的时候,她们要端什么主子的架子,对她们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先夹起尾巴做人,是嘉宜和章姨娘这样的人在当何家的下人时最熟悉的套路。她们驾轻就熟,很容易上手。 总算没有那些让她们娘俩要挤出笑脸捧着的人在跟前的时候,嘉宜和章姨娘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 嘉宜往天边看看,见到火红的流云,流金一般在天边逶迤,渲染得整个天空都落在浓重的色彩里面。 她扩了扩胸,甩了甩手,笑眯眯说:“一天儿总算过去了,到了该要吃晚饭的时辰了。” 章姨娘拉着女儿的手,要她进屋去洗把手和脸,躺会儿,说绿萍领着山梅去厨房提饭去了,等饭来了一会儿就让半莲来叫她。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两更合一,晚上八点左右更文,习惯了。   ☆、第39章 嘉宜在铺了凉簟的架子床上舒服地滚了两下,突然却觉得腰下有什么东西硌着,就伸手往腰间一摸。 摸出来一个月白色如意暗云纹的荷包。 想起这个是表姐何淑云今早送自己的时候塞给自己的,说里面有一些东珠,可以拿去叫首饰匠人做首饰,便打开来看。两世为人,东珠这玩意儿,她还只是听过,没有见过呢。 把荷包上的纽襻打开,因为嘉宜是躺着的,所以一揭开,一个不小心,从荷包里滴溜溜地落下一阵珠雨来,倾在她的脸上,小小的珠圆玉润的珠子砸得她闭上了眼。 等这一阵珠雨过去,嘉宜才抖一抖睫毛睁开了眼,自己先笑了自己个儿一下,一翻身起来,去看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洒落在青葱色凉簟上的那些小拇指头大的润白的东珠。 她捡起来一颗捧在手心上,托高了放在眼前,碧色纱窗外透进来落日余光,倒似在珠子表面镀上一层浅薄金光一样,煞是漂亮。 这样的如同她的小指头一样大小的东珠拿去叫银匠镶嵌在簪头,做耳坠子,还有珠钗,都是非常好看的,而且高档。 嘉宜把手里那颗珠子重新放进荷包的时候,却在荷包里面发现了一张折叠在在一起的浅粉色的香笺。 她把那香笺拿出来看,狐疑地想这是谁写的,上面又会写什么呢? 待展开来看时,只见上头写着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底下落款是“兄,贵福赠。” 看完这个,嘉宜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东珠是二表兄何贵福送的。怪不得装这些东珠的荷包是个月白色如意云纹样式的呢,当时她一看就觉得不象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当时问何淑云,她也回答得遮遮掩掩,只是叫自己拿去就是。原来,她是替她哥传递的荷包。 从这香笺上留的诗看,何贵福表露的显然是对自己的喜欢之意。 只不过,不是本土人士的嘉宜看了后,却是一点儿心如小鹿乱撞的感觉都没有,她的真实的感觉是,这就是个中二少年的花痴之举,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可笑。哪有才一两次面就喜欢上的可能,而且自己以前是个小丫鬟时,曾经碰到过何家的二少爷几次,可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啊。怎么一成了他的表妹了,他的眼里和心间就立马有了自己了? 最关键的一点儿是,从穿越者李冰冰的思维看,自己穿越过来占据的这具身体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今年才八岁,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哪里懂什么暗恋,思念。虽然她的芯子是个二十二三岁的成年人,可是也不可能对何贵福那个中二少年有任何感觉的。 所以啊,她叹口气,将凉簟上那十来颗圆润漂亮的东珠都捡了起来放进了荷包里,再把那张粉色的香笺依原样折叠起来,照旧放回去。 这些东珠看来只能蒙尘了,李小冰同学虽然觉得自己是个**丝,也爱钱,更爱金银珠宝,但是她很明白哪些东西是她消受得起的,那些东西是她不能要的。她决定下一次见到表姐何淑云,就把这个二表兄送的荷包还回去,顺便让何淑云转告二表兄,他的好意她心领了,也就是间接告诉他,自己拒绝成为他的相思对象。那么,他是不是也该知难而退了? 想清楚了这些,嘉宜下了床,到床边去摸出一串子钥匙,用其中一把开了一个箱子,找到自己带来的妆匣,将这个月白色如意云纹的荷包放了进去,再锁上。 锁上箱子后,她在屋子里转了转,看到自己这卧室里有箱子有柜子,林林总总十好几把锁。 闲来无事,她打算看一看自己的财产都有些什么,就把钥匙捏着,按照钥匙上面用红漆写上去的编号,对照着那些锁一个两个地打开了。发现箱子里柜子里,有床上用的,屋里的帐幔,一些四季衣裳,杂物等等。 她记得进了东小院西厢房后,除了她装在何家得的金银首饰的箱子里的妆匣以外,其他的东西都是山茶收拾的。 屋里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山茶来管吧,至于装金银首饰的妆匣的那个箱子,作为**丝的李小冰同学还是不放心交给外人,于是她把那把钥匙取下来,又去找出来一根结实的细绳将那个钥匙穿起来,挂到了脖子上,放进一衣服里。 拍一拍胸|前,感觉到钥匙在衣服下头硬硬的存在,财迷李小冰同学安心了,转回去躺倒,闭上眼,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梦里她在开箱子,把长辈赏赐给她的,同辈送给她的金银首饰装满了一匣子,又一匣子,放到箱子里面去锁起来。然后,她看着装得满满的箱子发愁,得,装不下了,还需要找一口结实漂亮的大红木箱子来装宝贝呀…… “姑娘,姑娘,醒一醒,姨娘叫半莲过来,让您过去吃饭了……” 有人在她耳边喊她,然后又推了推她。 嘉宜一睁眼,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看清楚了床前弯着腰叫醒她的人。 是山茶,眼睛笑得像个月牙儿一样望着她。 嘉宜随口就问:“几点了?” “……” “哦,我是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五点半)了。” 嘉宜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又问:“那我睡了多久了。” 山茶:“姑娘大约是酉时睡下去的,这会儿酉时三刻……” “三刻?”嘉宜又换算了下,明白自己睡下去不过半个小时,在梦中,她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年节上长辈赏赐的东西拿得手软,装满了一口大红木箱子,然后还发愁,到哪里再找一口大红木箱子来装宝贝呢。 这真是美丽的梦,真有点儿黄粱一梦的意思呢。 嘉宜默默耻笑一下自己。 “姑娘,您擦一擦嘴。”山茶笑着递给她一块手帕。 嘉宜接过来,山茶笑着指一指她嘴|巴边上:“喏,那里有些口水……” 汗,这真是,嘉宜的表情很精彩,原来她做了财迷梦,然后还流了不少的口水吗? 赶紧把嘴边上的口水给擦了,嘉宜打个哈哈,翻身下床。脚刚要落地呢,山茶却蹲下|身去抢先一步替她拿起了绣鞋,给她穿鞋。 好吧,要习惯做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让别人伺候。 虽然还在努力地适应过程之中…… 穿好了鞋子,小柳儿打了水进来,拧了巾子来给她擦脸。 坐到妆台前,又是山茶来给她梳头。 在梳头的过程之中,江嬷嬷新分配给嘉宜使唤的两个丫鬟绿萍和向菱进来了,她们站在一边看着山茶和小柳儿伺候嘉宜梳头。 “对了,山茶,我这屋里的那些箱柜的钥匙就交给你保管吧。另外,这屋里的几个丫鬟里面就算你的年纪要大些,我这屋里的活儿就交给你安排她们做吧。”嘉宜一边说一边把身上荷包里装着的钥匙掏出来交给了山茶。 此举就是告诉屋子里的其她三个丫鬟,以后这屋子里山茶就是个头儿了。 山茶当然明白嘉宜的意思,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钥匙,并且说:“奴婢以后会把姑娘房里的事情安排好的。” 嘉宜点点头。 梳完了头,嘉宜站起来,说:“你们不用跟过去,一会儿山茶安排着你们也吃饭吧。” “是,姑娘。”四个丫鬟齐齐答应道。 她娘那边有三个丫鬟,嘉宜觉得吃个饭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况且从她所在的西厢房过去,不过才几步路而已。 在跟她娘章姨娘一起说说笑笑吃罢饭后,半莲等人上来收拾了碗筷,又捧上了茶,嘉宜就和她娘去东次间坐下唠家常。 两母女这会儿精神头都挺不错,毕竟她们是回了一个她们的家了。 有了家,又成了自由人,还不愁吃穿,这样的事儿搁在以前简直是做梦。 上灯的时候,院子里来人了,鲁嬷嬷亲自迎进来,早一步吩咐小丫鬟向菱进去传话,说老爷来瞧嘉宜和三姑娘了。 小丫鬟向菱慌慌忙忙地抢着跑进去,结结巴巴地向母女两人禀告:“姑……姑娘,姨……姨娘,老爷来了!” 嘉宜和章姨娘一听立即从炕上跳下来了,嘉宜还好,脸色如常,唇边带着笑。 章姨娘就吓得不行,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自从一个多月前,她被打伤了头,也打清醒了之后,那一回她见到老爷顾金枭之后,这么久就再也没见过。章姨娘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的爹,也找到了她可以倚靠的男人,心情那当然是非常激动的。对于顾金枭,她是怀着喜欢和惧怕两种兼而有之的感情的。 年轻的时候,她被顾金枭拖着共度**那一晚,她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那个时候的感觉其实和现在也一样,就是喜欢和惧怕兼而有之。 不得不说,顾金枭二十出头那阵子,颜值还是挺高的,容易迷惑住女人。 这些年来,章姨娘过得非常不容易,幸好当时被她爹打傻了,否则也许她活不到现在。毕竟风言风语太吓人,她莫名失|身怀孕还生下女儿,还不知道那个让她这样的男人是谁,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承受的。 好在,她傻了,傻子的时间就无所谓长短,也没有痛苦可言,稀里糊涂的,八年多过去了。 她再清醒过来时,老天爷总算补偿她了,她见到了那个男人,找到了女儿的爹,然后脱了奴籍,做了良民,还有了个家。 就算是做那个男人的妾,可是按照那个男人现在的身份来讲,章姨娘是实打实地觉得自己高攀了。 她对于现在的地位,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非常满意。 至于还想着那个男人能对她好,能宠爱她,这她真还没怎么想过,也不敢想。 一进顾府,看到的太太唐氏,还有那个任姨娘,章姨娘都觉得她们比自己强多了。老爷怎么也不会看上她这个出身低贱,人老珠黄的女人的。能吃饱穿暖,还有个香香的屋子住,她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嘉宜眼角余光瞟到了她娘在瑟瑟发抖,就赶忙拉一拉她衣袖,低声说:“娘,别怕。” 章姨娘“嗯”一声,然而牙齿还是在磕磕磕地打架。 沉稳的脚步声近了,然后帘子一掀,头戴方巾,身着宝蓝色暗云纹锦袍,脚踏青色云头鞋的顾金枭含笑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进来的就是鲁嬷嬷和陈嬷嬷两人了。 嘉宜和章姨娘一起向顾金枭道福行礼:“老爷。” “你们来了啊,哈哈,好!”顾金枭先是哈哈大笑两声,接着上前来伸出两只手,一手扶起来一个,再和煦问,“都吃过饭了吧?” 章姨娘紧张得很,看着顾金枭张不开口。 最后还是嘉宜回答的问话:“才将吃过了。” 顾金枭又说了个“好”字,接着转身去南窗下的炕上坐下,然后说:“我也吃过了。回来听到太太说接了你们来,又安置好了,我就来看一看你们娘俩。” 说完了,四下看了几眼,问嘉宜和章姨娘:“你们对这里还满意吧?” 嘉宜:“我跟我姨娘都觉着太□□排得挺好,我们挺满意。” 章姨娘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嘉宜所说。 陈嬷嬷接过山茶沏的六安茶,再托着那茶盘走到章姨娘跟前道:“姨娘,给老爷端一杯茶喝吧。” 章姨娘“哦'一声,将红漆茶盘上的那盅茶端起来,慢慢走到顾金枭跟前,羞涩地说:“老爷,请喝茶。” 顾金枭笑着接过茶,顺便仔细看了两眼站在眼前的章姨娘,发现章姨娘这头伤好了,又粗略打扮了一番,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称得上娇美动人,心中不禁一动。 多少年前,他醉醺醺地跟眼前这个女人有了亲密的关系,春风一度,可在他的记忆里,章姨娘这个人就是个剪影,时间一久,连剪影都淡了。一个多月前在他在何家跟章姨娘相认,实在是因为章姨娘生了个他的女儿的原因,那个时候的章姨娘满脸满头是血,头发就像杂草一样,容颜憔悴,穿得也破烂。这么一个女人,他根本就没有半分兴趣。他肯接受章姨娘,让她跟着女儿嘉宜一起回顾府,不过是同情和可怜她罢了。 可这会儿养好了伤,又收拾打扮一番的章姨娘站在他面前,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顾金枭对章姨娘有了兴趣。 这么个标致的人儿是他的妾了,这让顾金枭有赚到了感觉。 心情愉快地接过章姨娘接过来的茶,顾金枭喝了几大口,然后放下茶盅,对章姨娘和嘉宜道:“你们都坐下说话。” 不等嘉宜和章姨娘推测,陈嬷嬷已经指挥小柳儿和山梅两个小丫鬟给嘉宜和章姨娘两人搬了两个绣墩来,安放在她们身后。 于是嘉宜和章姨娘只得依言坐下。 接下来顾金枭又问了最近这一个多月来章姨娘是怎么养伤的,都吃了些什么药,这会儿好彻底没,有没有觉得还头疼等等。 章姨娘见顾金枭对自己说话,不但笑着,还语气温柔,不由得也没那么紧张了,就也开始条理清楚的回答老爷的问话。 顾金枭在章姨娘和嘉宜所在的东小院儿呆了小半个时辰才走,临走之前他说:“宜丫头,明日一早记着和你姨娘去太太跟前请安。” 又交代鲁嬷嬷和陈嬷嬷记得提点一下各种礼仪。 “是,老爷。”众人一起应承道。 顾金枭站起来,有些不舍得的看了一眼埋着头恭送自己的章姨娘,这才去了。 当晚回到太太唐氏那边的屋子里后,唐氏上前来迎着他,他便对唐氏道:“太太,明日我休沐在家,章姨娘来请安时,你就接了她的茶罢。” 唐氏听他特特提这么一句,心里咯噔一下子,立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看来今日老爷回来吃罢了晚饭去看望章姨娘和三姑娘,一定瞧上那章姨娘了,所以回来就忙忙地说这个话。不过是让自己这个做太太的接了才进门儿的章姨娘的茶,就算是承认了她是老爷的正式的过了明路的妾了。既然过了明路了,就要安排日子给章姨娘伺候老爷了。 男人真是猴子一样,见到苞米就扔下了西瓜,唐氏暗暗在心中再次腹诽道。 只是她稍微酸了一下,继而又是一喜,想到这样一来,总算是有人可以绊住老爷的脚了。这下子,可有得任姨娘受了吧。并且,章姨娘还在任姨娘的隔壁的小院儿住。老爷去章姨娘那里留宿,任姨娘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会不会又气又妒,一整夜都睡不了觉?又或者是如同到自己这里来胡搅蛮缠一样,打扰老爷的好兴致?这时老爷这还在兴头上,任姨娘要敢去胡搅蛮缠,妄图霸住老爷,到时候老爷会不会臭骂她一顿呢? 男人嘛,都是贪新忘旧的。 章姨娘才进府,看老爷今日回来说的话,就知道他惦记上了。 任姨娘再是天仙一样的,可也架不住日子久了,失去了新鲜感啊。 能让任姨娘生气和憋屈的事情,唐氏头一个赞成,就算她自己也要吃点儿醋。 “好,既然老爷明日在家里,那明日我就接了章姨娘的茶,再安排她伺候老爷。” “太太贤惠,就这么安排吧。” 唐氏叫人打水来服侍顾金枭洗漱,两人歇下不提。 却说东小院儿那边,就在顾金枭去看望嘉宜和任姨娘时,隔壁的任姨娘也从守门的小丫鬟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的心里当然不舒坦,可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想要过去看一看老爷在做什么的冲动。 只是她长而尖的染了蔻丹的指甲掐进手掌心的肉里,阵阵锐痛委实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直到小丫鬟重新进来禀告她老爷走了,她的手才松开了。 看着手掌心的红印儿,她自己站起来去开了箱子,将她箱子里锁着的那些京城里的房契,还有京郊的那二百亩地的地契,以及一些银票拿出来看了又看,然后又拿出账册来灯下盘算。直算到中夜十分,困意上来,她才草草洗漱了去睡下。 第二日,她正睡得迷糊呢,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瑞香来叫醒她,说得赶紧起身了,隔壁的章姨娘和三姑娘,还有袁姨娘和五姑娘都出了院子,去西院太太跟前请安了。 任姨娘赶忙翻身坐起来,让安荷和瑞香伺候了自己洗漱梳妆,再换了身颜色艳丽的衣裙,仔细打扮了一番这才往唐氏所在的西院儿去。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到了的时候自动去西耳房里等着,一挑帘子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屋子里的两张条凳上坐着袁姨娘和章姨娘。章姨娘还在跟袁姨娘说话,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袁姨娘呢,还是那张木头脸,但是看得出来 ,她的木头脸上的眼珠子比平时活泛些。 见到任姨娘进来,章姨娘赶忙站起来向她打招呼,任姨娘笑一笑,道:“姐姐今儿个来得好早。” 因见到章姨娘今日穿了身簇新的樱桃红洋绸褙子,底下一条白挑线裙子,头上一支蝶恋花金钗,耳朵上两颗镶嵌蜜蜡的水滴样的金耳坠子,衬托得整个人娇艳非常。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整么才一晚上不见,章姨娘又比昨日的颜色好了三分。明明昨儿老爷是回去太太那边歇息的啊…… 她当然不明白,对于章姨娘来说,老爷的一番表示关心的软语温言,就已经让她的整颗心如同泡在了蜜里一样。有了这蜜的滋润,她整个人都焕发了青春。所以,昨儿晚上送走老爷后,她由半莲服侍着好好沐浴一番,睡前又喝了盅蜂蜜水,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她容光焕发,宛如庭院里新开的月季花一样娇美…… 今日早上起来,半莲又替她选了这身衬她肤色的新衣裙,收拾打扮好,说:“这是进府头一次去给太太请安,您是新人,这么打扮着合适。” 嘉宜见到章姨娘,也是为她娘变成了个姿容丝毫不亚于任姨娘的美人儿感到吃惊。 她总算深刻理解了一句话,那就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这样的娘,估计十有八|九会让他爹有兴趣吧? 嘉宜暗搓搓地想。 其实,昨儿晚上她便宜爹来了之后,整个谈话过程,有三分之二都是对着她娘说的,她就感觉到她爹貌似是对她娘有点儿意思了。如今她娘再这么一捯饬,恐怕她爹会对她娘更加有意思。 这事一开始绝对算是一件好事,利于培养她爹和她娘的感情,也有利于恢复她娘的自信心,还有利于将来她娘再次怀上身孕。 要说,怎么样一个姨娘才算是在这顾家立稳脚跟了,那绝对是生下个儿子。 重男轻女这件事嘉宜也讨厌,可也同样无奈。 她是个女孩儿,长大了始终是要出门子的,嫁了人,就得以夫家为家。若是她娘作为姨娘没有儿子,等她出嫁以后,她下半辈子肯定会孤单无依,会像绝大多数这个时代的中老年妇女一样,念经吃斋,青灯古佛相伴到老。 可她真得不想她娘这样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有事,早点儿发了。   ☆、第40章 章姨娘从身后站着的唐氏这边屋子里大丫鬟金琥托着的茶盘上端起两盅茶,分别捧给顾金枭和唐氏喝。 顾金枭和唐氏接过茶去略喝了喝,就放下了。 接着顾金枭就说话了,不外乎是说章姨娘和嘉宜能够回到顾家他甚为高兴,以及以后让章姨娘要和其她的姨娘好好相处,还有要对太太尊敬,共同维护大家庭的和谐。 今日顾金枭的儿女们都来齐全了,甚至连安哥儿和青姐儿都被他们的乳娘抱来了。 顾金枭对妻妾们说完话后,紧接着又让自己的儿女们都跟嘉宜打打招呼,认识下。 家里的几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姐妹,嘉宜都见过了,除了任姨娘生的半岁多的青姐儿这个团子她是头一次见到。 青姐儿年纪还小,看不出来长得像谁,大致上眉眼有点儿像顾金枭,肤色白皙像任姨娘。 抱着青姐儿的|乳|娘捏着她的小胖手笑着教她对嘉宜打招呼:“姐儿,这是你三姐姐,快叫三姐姐好。” “呜呜哇哇……”青姐儿流着口水对着嘉宜咿呀一阵子,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嘉宜还得正规的回个礼,喊六妹妹好。 在这之前,嘉宜头一个去行礼的却是顾金枭和唐氏所生的长子顾世平,嘉宜得喊他大哥。 顾世平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他的容貌像唐氏,标准的瓜子脸,穿一身玉色直身,看起来比较儒雅。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肤色却是随他爹,并不白皙,偏黄。整体来说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与何家的大少爷,书呆子何贵祥有点儿类似。但是不同的是,何贵祥还要朴素古拙些,顾世平则是颇有官宦人家贵公子的风仪,看起来比较骄矜。 这也难怪,顾家长房现在就只有顾世平这么一个嫡孙,而且他还是长孙,将来要是顾金枭真要封侯,世子之位必定是他的。就算顾金枭不封侯,这顾家的偌大一份儿家业将来必定也是顾世平得大多数,而且即便顾世平在科举一途上没有什么建树,可他还能够凭借他爹的官职得到荫封的机会走上仕途。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顾家的天之骄子都是顾世平,长辈们对他看重,平辈们则是仰望,奴才们则是敬畏。他不自禁在面上带出些骄矜之色那是太自然了。 “大哥哥好。”嘉宜上前去将两手放于胸|前向顾世平行礼时,对这个中二少年倒是没有什么仰望和敬畏,只是带着一种天然的对兄长的尊敬,然后将之表现在脸上。 顾世平微微一欠身:“三妹妹好。” 脸上无波,甚至都没有再看嘉宜第二眼,他就恢复了平常的站立姿态。 对于他爹给他接回来这么一个出身十分低下的庶出三妹妹,他昨日听说后就有点儿不以为然。今日见到嘉宜后,他总算承认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他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毕竟明眼人一眼都可以看出来,嘉宜的眉眼和额头长得很像老爷。 既然是自己的妹妹,那么留在顾家就天经地义了,可要让他跟这么一个突兀冒出来的三妹妹拉近关系,他却是不愿意,并且觉得不必要。莫说这么个庶出的妹妹了,就是他的大妹妹和二妹妹以后出了门子,嫁了人,以后也跟他这个当大哥的没什么相关。 一句话,顾世平在兄妹之情上极淡,他想得只是自己的前程,想要以后比他爹做更大的官,其他的,他认为与他一概不相关。 至于跟两岁的任姨娘生的在顾家的孙辈大排行里位于第三的安哥儿相见,嘉宜发现这个安哥儿长得很像任姨娘,容貌十分漂亮,只是安哥儿看起来身子挺瘦弱,完全不像他的妹妹青姐儿那样是个白胖团子,他就像是根豆芽菜,脸色青白,发质枯黄。 这让嘉宜想起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安哥儿的话,就是任姨娘生的这个孩子自小多病,一年下来不吃药的时候少。 安哥儿大名顾世安,也是顾金枭看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常常生病,所以取这个名儿,希望他平安长大。 “三姐姐好。”安哥儿在嘉宜向他打了招呼后,就立在地上向着嘉宜拱了拱手脆生生道。 他的口齿非常清楚,眼珠子转着也十分灵活,显见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嘉宜想,要是他的身体长好一些,再好好教育,说不定这庶出的弟弟将来并不比大哥顾世平混得差呢。 在大家族里,庶子和庶女地位相同,可是将来的成就却会大不一样。 在大梁这样以科举取士的社会,大家族里的庶子和嫡子其实接受教育的机会是一样的,除了在家族财产分配上不如嫡子,还有凭借老子的官位能够荫封上也是先照顾嫡子,庶子比不上嫡子外,庶子在科举一途上并不会不如嫡子。 朝廷取士并不会看你是嫡子就会照顾你,看你是庶子就不录取你。 在科举考试上头,嫡子和庶子面对的是一样的试卷和考官,那大家就只有凭借真本事读书中举了。 往往很多庶子有强烈的进取心,读书中举超过家族的嫡子,一样取得高官厚禄。 并且因为是凭借自己的本事金榜题名取得的官位,扬眉吐气,特别有底气。 最关键的一点是,嫡子们凭借父祖的官位取得荫封进入仕途,却也只能做个中下层的官僚。可是通过科举做的官的庶子们却是有可能进翰林院,观政,入阁…… 大梁的顶级官僚阶层从来就是由通过正规科举出身的进士们组成。 所以,嘉宜在见到安哥儿才会产生那种想法。 顾金枭今日休沐在家,特意安排了章姨娘向唐氏敬茶,过明路成为自己的妾室,而且让自己的儿女们都来与嘉宜相见,那就是表示正式接受嘉宜和章姨娘成为了顾家的人了。 最后,顾金枭又训了几句话,就让孩子们都散了,而姨娘们则是留了下来,显见是还有事情要跟她们说。 这次是由唐氏开口说话了,只听她道:“既然章姨娘如今进了府,那我就把这以后每月什么日子伺候老爷说上一说。” 唐氏说出这个话后先就瞟了一眼站在底下的任姨娘,见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勾一勾唇,她继续说:“以前府里的规矩是我这个正房太太每月有半个月伺候老爷,剩下的半个月由袁姨娘和任姨娘平分。可是十五日不好分,我就匀出来一日,你们各八日。现如今章姨娘进府了,十五日倒是够分了,所以袁姨娘,任姨娘,章姨娘你们以后每月一人伺候老爷五日。 从今日起,就让章姨娘伺候老爷五日吧,接着是袁姨娘,然后是任姨娘。虽然章姨娘进府晚,可是她却是最先伺候老爷,生下三姑娘的。接下来是袁姨娘,最后是任姨娘。行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们各自散了,今儿我也不要你们在跟前立规矩了,各人回自己屋子里去吃早饭。” “是,太太。”三个妾恭恭敬敬地答应。 顾金枭也挥一挥袖:“你们快些回去吃早饭吧,天儿热,在屋子里呆着,别到处乱走,免得中了暑。” 他目光温和地在底下站着的三个妾身上扫了一遍,特别留意了下今日打扮了一番的章姨娘,觉得她今日的颜色比昨日更加好,对于晚上去她屋里,让她伺候,隐隐竟有些心热,巴不得天早点儿黑。 “是,老爷。”三个妾又齐声应承。 待到三个妾款款退了出去,唐氏便吩咐跟前的丫鬟摆桌子吃早饭,顾金枭跟唐氏面对面坐着吃饭。 顾金枭吃了碗粥,又吃了碗面条后就放下碗筷说:“这一回休沐之后,往后一段儿日子怕有得忙了。” 唐氏顺口一问:“老爷忙什么?” 顾金枭冷冷一笑,道:“周廷安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首辅大人……”唐氏本来还在喝粥的,听到老爷这句话,停住了喝粥看向丈夫,表情有点儿不安。 顿了顿,她试探着问顾金枭:“老爷有把握么?” 周廷安自打咸熙帝登基以来,在首辅的位置上干了七年了,权倾朝野,唐氏有此担心也是自然。就散她这个根本不懂什么政治的内宅妇人也明白要对内阁首辅周廷安动手是有很大的难度,而且还有很大的危险性的。 要是扳不倒周廷安,那么老爷的乌纱帽就戴得不稳当了,甚至会给全家老小招来祸事。 “也不是我一个人想要周廷安下台,薛大人也很想要他下台呢,另外诏狱里头的齐崇亮也熬不住了……”顾金枭慢悠悠道,他的手指在饭桌上轻轻扣着。也许是今日心情不错,他难得的跟唐氏说了这么多话。 听到有吏部尚书,次辅薛文魁跟丈夫站在同一战线,诏狱里头曾经的宣府总督齐崇亮也倒向了丈夫这一边,唐氏又能吃下饭了,又吃了几口粥,她嘴|巴里悠悠飘出来一句:“这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廷安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他会有这一日吧……” —— 任姨娘回去后命令关上院门儿,然后把桌子上的那些茶壶和茶碗都推到了地上摔得稀烂,接着又隐晦地大骂唐氏。 她对自己的|乳|娘方嬷嬷念叨,说章姨娘进府,唐氏占了大便宜,自己最吃亏。 本来以前一月都只有八日能跟老爷相聚,这下子可好,只有五日了,而唐氏却还多了一天出来等等。 方嬷嬷劝她忍一忍,且等老爷对章姨娘的新鲜劲儿过去,自然还是会经常到她这里来的。就算太太规定了老爷的妾室们服侍的老爷的日子又如何,腿长在老爷身上,老爷到时候喜欢谁还不是照旧会到谁这里来。 任姨娘道:“妈妈,我今日早起就觉得眼皮老跳,现如今看来是应验了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就怕老爷从今后会|宠|爱章姨娘,不爱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没瞧见,今日老爷的眼睛都落到了章姨娘身上,都没有看过我……我这心里,真是……真是难受……” 说到这里,她还掏出手帕子来擦眼睛里挤出的几滴眼泪水。 方嬷嬷见状只得又劝她:“姨娘不是还有安哥儿和青姐儿吗?依老奴说,您跟这府里的姨娘争老爷的|宠|爱,还不如多给安哥儿,多给您自己个儿争点儿东西,这女人老了啊,有时候连儿子都靠不上,还是只能够钱财傍身。” 任姨娘闻言止住了伤心,想了想说:“幸亏妈妈提醒了我,轮到我服侍老爷时,我就装装可怜,让老爷再给我几间铺子或者几个庄子,也许他想着因为|宠|幸章姨娘而亏待了我,会答应我呢?” 方嬷嬷:“姨娘大可以试一试。章姨娘那里,您还要装着去跟她做好姐妹才成。” 而在章姨娘那边,从上到下,主子和奴婢们多是脸上带笑,一个院子喜气洋洋的。 陈嬷嬷指挥着半莲等人又把北房三间好好收拾打扫了一番,然后又让人把卧房里的被褥等都用香薰了一遍。毕竟老爷可是要到章姨娘这里来连续歇宿五日,她们必须搞好接待条件。 章姨娘因为陈嬷嬷指挥半莲等人打扫屋子,只得到嘉宜所在的西厢房这边来呆着。 嘉宜看她娘一整日都在出神,坐立不安,不由得好笑,想要打趣她,又忍住了,只是劝她该吃吃,该睡睡,等过了今日就好了。 晚间,章姨娘才和嘉宜一起吃罢晚饭,上灯时分,顾金枭就由几个丫鬟婆子陪着,提着灯笼过来了。 嘉宜当时在屋子里东次间的炕上,一边跟山茶学绣荷包,一边跟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说闲话,也没有出去迎接她爹。 鲁嬷嬷说了不用出去,因为老爷过来是来瞧章姨娘的。 至于这怎么看,当然是让人浮想联翩拉。 北房的窗子还透出灯光时,鲁嬷嬷就吩咐向菱和小柳儿打水来服侍嘉宜洗漱了歇下,然后其她人各自散了,该值夜的值夜,该回屋睡觉的睡觉。 嘉宜躺在床上,一室静寂,她好奇地想了想她爹跟她娘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略微一想,就红了脸,忙止住念头,拿被子蒙住头,数了几百只羊,总算是睡着了。 一|夜无话,次日她还是被山茶给叫醒的,说到点了,该起来了,到了每日一早去向太太请安的时辰了。 嘉宜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问:“我姨娘起了没?” 山茶答:“起了有一会子了,老爷走了都有半个时辰了。” “那你服侍我穿衣裳吧。一会儿我跟我娘一起去给太太请安。”嘉宜打了个哈欠道。 山茶和绿萍两人上来服侍嘉宜穿衣,向菱负责打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嘉宜擦脸,小柳儿拿了青盐和柳条来给嘉宜擦牙。 收拾妥当了,嘉宜直接去她娘的屋子里,见到她娘早就收拾妥当了,头上还插了一支新款式的牡丹花纹样的金钗。 嘉宜指着那金钗问她,这支钗怎么从来没有看到她插戴过。 章姨娘抿唇笑了笑,才说:“这是老爷昨儿过来送我的,还有手腕子上这一对儿玉镯子。” 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来,给嘉宜看手腕上那一对儿羊脂白玉的镯子。 嘉宜探头一看,只觉那镯子一丝杂色没有,莹润洁白,显然是好东西。 她悄悄问她娘:“娘,昨儿老爷都送你什么好东西了?还有没有……” 章姨娘也低声道:“除了这一对儿玉镯,一支金钗,还有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老爷说,这些年来苦了我跟你了,这些叫我先收着。” 嘉宜乐得点头,连声说好。 一面又想,她那个爹还真会哄女人,她娘被她爹肯定哄得都找不着北了吧。 想了想她又说:“娘,您还是把老爷给你的金钗以及镯子都取下来,换上昨日戴的,还有衣裳也换个家常的。” 章姨娘不解地看向她问为什么。 “老爷赏赐给你的东西别戴出去给太太还有任姨娘看,免得她们见了吃醋,会给您使绊子。” “……对,对,对,半莲,快帮我换了,都换了!” 章姨娘明白了嘉宜的话后赶忙让半莲给她换了。早起一高兴,她就把老爷昨儿晚上给她的东西拿出来戴上了,忘记了这顾府后宅里还有许多女人盯着她呢。一个弄不好,把老爷给她的东西戴上去一炫,会给她招来祸事。 半莲找了章姨娘穿了几次的衣裙出来给她换了,又给她找了没有什么花样的金钗来给她插戴了,嘉宜这才挽着她娘的手去西院向太太唐氏请安。 这一次她们母女到的时候,任姨娘还有袁姨娘,以及五小姐,大小姐,二小姐都到了。 嘉宜和章姨娘一到,在场的人的眼光都刷的一下子朝着她们射过来。特别是看章姨娘的眼光更加多些。 章姨娘主动地向在场的所有人问好,身段儿放得特别低。 任姨娘和袁姨娘看到章姨娘还是寻常打扮,插戴的金钗也是平常至极的,揪起的心也不那么揪得紧了。昨儿晚上,老爷去章姨娘那里歇宿,她们两人可是在床上滚了半宿,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啊。特别是任姨娘,更是难捱,直到下半夜才睡着了,早起时眼下乌青一片,伺候她梳妆的丫头瑞香又是替她那煮熟的鸡蛋剥了皮给热敷,又给她擦了厚厚的粉遮掩,才勉强遮掩住了。 有大丫鬟金橘出来掀开帘子,招呼她们进去给太太请安,伺候太太用早饭了。 嘉宜和其她几个姐妹一起先进屋子,后面才是袁姨娘等人跟着进来。 丫鬟们是在东次间摆放的饭桌,一边南窗下的炕上坐着唐氏。 顾家的几个姑娘们进了东次间,依次上前向唐氏请安,唐氏让她们起来,站到一边去。 接着就是袁姨娘,章姨娘,任姨娘等几个妾上前来向唐氏请安道福。 唐氏抬抬下巴,说起来吧,等到袁姨娘等人直起身,她就看向了章姨娘,见她脸色明丽,眉间春|色一片,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堵。只不过当她看到章姨娘穿着半旧衣裙,头上插戴的也是平常的金钗时,心头便没觉得那么发堵了。 又转脸去看任姨娘,见她脸上擦着厚厚的粉,精神萎靡的样子,一下子竟然有了食欲。 “章姨娘,老爷是什么时辰走的?”吃饭之前,唐氏看向章姨娘问。 “大约卯时刚过,老爷就起身了,妾身服侍着老爷洗漱换了官服,又伺候老爷吃了茶并一些点心,老爷才走。”章姨娘小小声地回答。 唐氏点点头:“嗯,好生服侍老爷是你做妾室的本分,要知道感恩,老爷可是你的恩人啊。” “是,妾身记住了。连太太的恩典妾身也不敢忘记。”章姨娘弱弱地说。 唐氏笑着说:“很好。” 任姨娘却在腹诽,别看章姨娘人看着老实懦弱,实际上却是一个会拍马屁的。看来自己是小瞧她了,她不但能哄得老爷开心,还能哄得太太放心。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万一要是章姨娘再替老爷生下个儿子来,那自己这|宠|妾的地位那可就岌岌可危了。 不行,过两日,自己要试一试老爷到底是更喜欢这个新来的章姨娘还是更喜欢自己。 任姨娘决定在章姨娘服侍老爷的最后一日,试着故技重施,用安哥儿病了的理由让丫鬟去请在隔壁章姨娘那里的老爷过来,再顺便使出手段缠住他,然后让这府里的女人们看一看,老爷到底还是更喜欢自己多一点儿的,顺便再打击下新进府的章姨娘的气焰。 说干就干,过了四日,在第五日章姨娘服侍老爷顾金枭的最后一晚时,顾金枭在上灯时分刚到了章姨娘屋子里,章姨娘才迎接着,顾金枭接了章姨娘捧上来的茶还没喝两口呢,果然,任姨娘那边派人来了。 来的是任姨娘跟前得力的丫鬟瑞香,她眼中包泪,看来颇为惊慌地向顾金枭回禀说:“老爷不好了,安哥儿又病了,哭闹不止,姨娘慌了神,求老爷过去瞧一瞧安哥儿,给拿个主意。” 顾金枭一愣,放下茶碗,看一眼跟前站着的娇弱可人的章姨娘,不耐烦地对瑞香说:“安哥儿病了,让她回了太太,请郎中进府来替安哥儿瞧一瞧,怎么老来找我?” 瑞香又道:“姨娘还说,安哥儿哭得可怜,直嚷着要找老爷这个爹爹呢,哄都哄不住。” 孩子病了哭闹要找爹,大多数的爹听到这样的情况没有不心软,不去哄孩子的。顾金枭也是这样,就算这有可能是任姨娘哄他过去的借口,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老爷,您先过去瞧瞧安哥儿吧,妾身这里等一等无妨。”章姨娘善解人意道。 本来顾金枭还有点儿犹豫,担心自己过去看小儿子安哥儿,这个新进府,这几日很让他称心的章姨娘会生气的,没想到章姨娘却是这样大度,顾金枭意外之余,那是越加喜欢章姨娘了。 遂朝着章姨娘柔声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瞧瞧安哥儿就过来。”   ☆、第41章 “姨娘,您不该那么好心让老爷过去任姨娘那边的……”半莲在老爷顾金枭出去后,听脚步声远了,这才小小声对章姨娘道。 章姨娘摇摇头,又叹口气说:“我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孩子小的时候特别病的时候很需要爹娘抱一抱的。” “可……”半莲犹豫了下,想说自打陪着章姨娘进了顾府,可没少听府里的人说任姨娘最近这小半年来常常拿安哥儿病了做借口,然后骗老爷去看安哥儿,接着就使出狐媚的手段把老爷留下来了。她用这招数不但从袁姨娘,还从太太那里抢过老爷好多次。没想到自家服侍的姨娘才进府,她又抢到章姨娘头上了。 “可老爷过去任姨娘那边,很有可能今晚就不会回到姨娘这里来了。”常春口快,一下子把半莲没有说出来的话说给了章姨娘听。 “……”章姨娘望向常春,眼睛里有疑惑。 常春在顾府里头也做了七八年丫鬟了,她是在五六年前被人牙子卖入顾府,一开始做干粗活的小丫鬟,后来因为人勤快又机灵,才慢慢升上来了,做了二等的大丫鬟。再后来,她被江嬷嬷挑上送到了章姨娘这里来服侍章姨娘。 所以,她的资格可比新进府的半莲老多了。 这几天,她可看出来了,老爷其实挺喜欢章姨娘的,既然服侍了这么个老爷|宠|爱的姨娘,她也就开始打算,要好好服侍章姨娘,为这个主子多考虑下子了。 常春接下来就把半莲听说的没有说出来的事情说给了章姨娘听。 章姨娘听了半响没吭声儿,末了她说:“你们两个为我好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事情就这样吧。若是有下一次,我还是不忍心拉住老爷不叫他去看安哥儿或者青姐儿。” 常春和半莲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常春才嘟着嘴说:“姨娘,您也太好性儿了。以前咱们府里就数袁姨娘老实,如今,您来了,怕是要超过她了。这样可不行阿,任姨娘那个人没事儿也喜欢欺负人的,她要是看你这样好性儿,以后老爷来您这里,她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抢走老爷,那您……您怎么办?” 章姨娘一摊手:“我能怎么办?凉拌……” 半莲被逗乐了,笑起来道:“姨娘,您这心可真宽,或者就像是何老太太说过的,好人终有好报。这才进府,忍一下,退一步,不去争才是好呢?” “好了,你们把我的针线笸箩拿来,这天儿凉了,我得给朵儿还有老爷做几双袜子和鞋子。”章姨娘吩咐常春和半莲道。 “是,姨娘。”常春和半莲答应了,自去替章姨娘那针线笸箩了,两个人一边走还一边低声交谈,说她们服侍的这个主子倒是个心宽的人。还有就是任姨娘简直无耻又可恶。 当晚,章姨娘做针线做到半夜,可是老爷却是一去不返,果真如同常春和半莲说的那样,不会回来了。 章姨娘有点儿惘惘的,困意上来,也不等了,吩咐人端了水来,洗漱了上|床去睡了。 次日起来,去西院太太唐氏跟前请安时,碰到任姨娘,见她下巴抬得高高的,还说风凉话:“哟,姐姐,不好意思得很,昨儿晚上老爷过来瞧了安哥儿,不放心他的病,就在我那边歇了。” 章姨娘面色平静,道:“合该如此,安哥儿是老爷的儿子,病了,老爷该陪他。” “……”这下子不但是任姨娘,还有袁姨娘,都愣住了。 她们心里升起同样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章姨娘难不成又犯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任姨娘撇一撇嘴,更加看不起章姨娘了。在她预想中,老爷昨儿晚上被留在了她那里,章姨娘今日见到自己应该像是看见仇人的,可章姨娘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其实昨儿晚上顾金枭去看过了病歪歪的安哥儿之后,本来要回到章姨娘那里去的,结果却被任姨娘缠住,让他陪她喝几杯酒再回去。顾金枭经不住缠,便坐下来陪着任姨娘喝了几杯。不曾想,几杯酒下肚却是醉了,就没能回到章姨娘院子里去。 只是他醉了,当然也就不能跟任姨娘亲热了,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看到自己睡在任姨娘身边,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可面对曾经的|宠|妾,而且是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的妾,他又不好发作出来。 郁闷地起床,他连茶都没喝一口,洗漱了,直接就走了。 最近,他和次辅薛文魁加紧谋划,就要对首辅周廷安动手了,所以他把这家事就先放到了一边,加紧去办自己的这件大事了。薛文魁可说了,要是他帮着自己扳倒了首辅周廷安,一定会帮他做上虎贲卫的指挥使,成为正三品的虎贲卫的一把手。既能报当初周廷安羞辱自己的一箭之仇,又能够升官,这种事情他当然要做。 任姨娘哪晓得她这一次这么做,竟然惹得老爷不高兴了呢,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扫了章姨娘的面子,也减少了她怀孕的机会呢。 唐氏早起就听到江嬷嬷回禀了昨儿晚上东小院的一些情况,听到任姨娘又故态复萌,用老招数从章姨娘那里骗走了老爷,不由得一下子就发火了,对江嬷嬷说:“那狐狸精还要不要脸,章姨娘刚进府还没几日,她就又开始抢老爷了,她到底有多没见过男人!对了,你领了一百两银子去安排的事情如何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狐狸精再嚣张跋扈下去!” 江嬷嬷低声道:“正要跟太太说呢,奴婢去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太太正好可以借着这一回任姨娘又用老招数骗老爷过去,好好整治她。” 唐氏闻言一喜:“你与我好好说道说道。” 江嬷嬷于是就在唐氏耳边如此如此一说,唐氏听后喜笑颜开,显然是非常满意江嬷嬷的安排。 次日,恰逢慈航观音成道日,燕京城里的乾元观做法事,为信众消灾祈福。因为这乾元观的香火鼎盛,而且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嫡系弟子清心道长在此做主持,所以这一日京城的官宦巨富之家的内眷们多有来乾元观烧香祈福的。 顾老太太半个月之前就跟唐氏说定了,要在这一日带领顾家的内宅妇人还有姑娘们去乾元观烧香祈福,故而唐氏早吩咐江嬷嬷准备好了这一日去乾元观的诸事。 一早起来,顾府以顾老太太为首的内眷们就各自坐上了出行的马车,马车旁边有许多小厮仆妇们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乾元观去。 嘉宜和章姨娘坐在一辆马车上,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是她们到了京城,进了顾府之后第二次坐着马车在燕京城里走。这回的心境又和上一次不同,兴奋和忐忑减少了些,可还是一样对燕京城里的市景感到新鲜和好奇。 前晚嘉宜的便宜爹去了任姨娘那里看“生病”的安哥儿,然后就没有再回到她娘身边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后来她和她娘说起这事儿时,是和半莲她们一样的说法,让她娘下次可不能再让任姨娘得逞了。 结果,章姨娘对嘉宜说的话跟半莲等人一样,说她也是当娘的人,不忍心不叫老爷去看安哥儿。 再说了,来日方长,她又何必一进府就跟风头正劲的任姨娘杠上。 她幽幽道:“老爷连着来让我服侍四晚,我也满足了。” 嘉宜望着她娘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争和不争可是个大学问,或者她娘这样也有好处?只是一般人看不到而已。 不是有句话说,傻子有傻福吗? 这句话可是在她娘身上应验过,但愿这一次也这样。 嘉宜跟她娘章姨娘坐在马车上,一路掀起帘子走走看看,还没到乾元观呢,老远就看到了在乾元观上空的那些香火,烟雾腾腾,仿佛把整个道观都给笼罩了。 章姨娘指着那些烟雾说:“可见这乾元观是灵验的,好盛的香火。” “但愿不要人山人海,否则可是要遭罪了。这天儿热,人多,气味就大。”嘉宜望着乾元观上空的那些烟雾担心道。 在窗外步行跟车的常春听到了,就笑着说:“姑娘,咱们一会儿不会从乾元观的大门儿进去,乾元观还有个西门儿,是让贵客们进的。那些百姓们只能到乾元观第二进的三清大殿,后面主持施法祈福的殿他们是进不来的。而且,从西门进去的都是京城里各官宦巨富之家的内眷,并没有外男。” “哦,原来是有特殊待遇,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话呢,忽地赶车的小厮一拉马缰绳,生生将马车停住。嘉宜和章姨娘一个不防备,一下子就撞到了马车前面的板壁上,吓了一跳。 嘉宜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赶车的小厮在外回答:“回姑娘的话,前头有人在打人,有几位公子撕扯开了,故而挡住了路。” “打人?打架?常春,你去瞧一瞧。”嘉宜直接吩咐常春道。 常春在顾府呆了五六年,像这样陪同顾家的老太太和太太出门儿,去道观或者佛寺烧香祈福的时候比较多,当然,她对顾府还有京城里面各家都还比较了解,所以嘉宜才叫她去看一看。 常春答应了,提着裙子就跑上前去看热闹了。好一会儿,她才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隔着车帘子对嘉宜说:“姑娘,前头打人的是首辅周大人家的几个公子,他们骑马撞翻了一个卖香烛的小贩,那卖香烛的小贩不服气,让他们赔偿,于是周家的那几个公子就跳下马打人了。后来,又来了吏部尚书,次辅薛大人的几个公子,他们看不惯周家那几个公子的所为,便出言阻止。然后周家那几个公子说薛家的公子管闲事,两边就发生了口角,继而撕扯开来,最后动上了手……” “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儿干,我听你公子长公子短的说,好歹也是读书人,动手打架,真是有辱斯文。”嘉宜掀开车帘,往前面探一探头道。 “斯文败类,当然不必对他们斯文。”忽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 这突兀出现的男子的声音令得嘉宜一惊,转眼就去看到底是谁在说话,而且还这么大胆接话。 一转脸,却见到了那少年拄着一根打狗棍,手里捧着一个干净的大白瓷碗,一头乱发,乱发上还有枯草几根。 只是一看清楚了那少年的脸,嘉宜就“咦”了一声,实在是觉得面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捧着大白瓷碗,形似乞丐的少年也“咦”了一声,然后朝着她伸过来了空碗:“姐姐,您发发慈悲,赏我两个钱买粥喝吧。” 这个声音? 那少年呵呵两声,又说话了:“妹妹,您发发慈悲,赏我两个钱好不好?” 这会儿在马车旁边跟车的山茶也已经过来了,她一叠声地赶那个少年走,并且一下子把车帘子给拉下来了,她家姑娘的脸可不能被外男看了去。即便这个叫花子年纪并不大,可也不行! “快走,快走,也不看看,这是你能来要饭的地儿么?我家姑娘可是虎贲卫指挥同知顾大人之女,你再不知道好歹,小心虎贲卫抓了你去,一顿皮鞭伺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常春一边帮山茶赶走那个小叫花,一边出言恐吓他。 别说京城里头了,就是其他地方,凡是听过虎贲卫顾大人的名头的,都得忌讳三分。 像这样的叫花子就更不用说了,常春觉得自己这么一吆喝,大概那小叫花子立刻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呆在这里了。 可是没想到,那小叫花子听了常春的话,并不害怕,而且还朝着嘉宜坐的马车喊:“妹妹,就凭他乡遇故知这一条,你是不是也该赏我两个钱买粥喝呀,啧啧啧,那泡萝卜的滋味儿我可是还在挂念呢……” “原来真得是他。”坐在马车里头的嘉宜不禁莞尔。 章姨娘在一边问她:“朵儿,你认识外头那个小叫花子?” 嘉宜:“认识啊,一个多月前,我跟娘还在双庆镇,就是这个小叫花子来要饭,然后秋谷说我不该拿何家的饭食施舍他,还跟我打架……” 她把因为这个小叫花子来向自己要饭牵连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说给章姨娘听,最后道:“没想到,他又跑到京城里来要饭了,怪不得我今日见到他觉得眼熟呢。” “既然是认识的,还因为他,咱们后来跟你爹相认,可见他倒还是个给咱们带来福气的人。这会儿咱们也不愁吃喝了,就施舍他些银钱吧。”章姨娘在一边好心道。 嘉宜点点头,说一声“好”,接着从荷包里摸出来两块碎银子,掂了掂,约莫也有一两多的样子,便重新掀开车帘,招呼服侍自己的丫鬟山茶过来,让她把这一两多碎银子施舍给那个小叫花子。 山茶接过去,狐疑地说了句:“这么多?姑娘,打发他几十钱就可以了。要是姑娘没有铜钱,奴婢可以替您去换。” 嘉宜笑一笑:“给他吧,这个人我在双庆镇施舍过粥给他。” 山茶原先还觉得那小叫花子在那里胡诌,说认识三姑娘了。这会儿听了嘉宜的话,这才信了。 既然主子发话要施舍这么多给他,她这个当奴婢的也不好再劝了。 “喏,给你,这是我家姑娘设施你的,你今日可是大赚了一笔啊,得了银子就赶紧走吧,别再缠着我家姑娘了。”山茶将两小块碎银子扔进了小叫花子的那大白瓷碗里,发出了叮的脆响。 小叫花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了,向着山茶说:“替我谢谢你家姑娘啊,她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山茶撇撇嘴,道:“可我怎么看怎么觉着你不像个好人呢。” “山茶,别跟他掰扯了,前面道儿通了,马车可以过去了!”常春远远地招呼山茶道。 “就来!”山茶大声答应道,扭头看到顾家的车队已经动了,便扔下了小叫花子,大步走过去。 小叫花子端着碗,远远地朝着嘉宜坐着的马车喊:“顾三姑娘,后会有期!” 嘉宜坐在马车里,心说,这小子嘴|巴还是那么贫。 章姨娘却道:“那小子从你这好处得便宜得惯了,还想着再遇到你,管你要饭呢。我却愿朵儿这辈子都别再跟他相见了,后会无期吧……” 顾家的车队又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到了乾元观西门停下来。 乾元观西门前有好大一片给这些官宦巨富之家的内眷们停放马车的空地,各家的内眷到了这里就都下了车,由丫鬟婆子们撑着伞,簇拥着往道观里走。 道观里派出来迎接她们的都是七八岁的小道士,道观西门入口这条街,街两头早就让乾元观派出的道士们给把守住,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通行。 顾老太太领头,带着顾府的女眷们进了乾元观,自有小道士让前领着她们去住持清心道长所在的大殿烧香祈福。 清心道长见到顾老太太,亲自走了过来,向着顾老太太执礼相见。 顾老太太回了礼,跟清心道长说起话来。 在一边站着的嘉宜看了,就觉得清心道长跟祖母是老相识,因为两个人说话都很随意轻松。 聊了一会儿,清心道长亲自带着顾老太太一行人去烧香施舍银钱,然后清心道长又特意念了些咒,为顾家,顾老太太祈福。 清心道长似乎对顾老太太特别好,顾老太太一来,别的那些官眷和女眷,他就只是草草应付了下。 做完法事,清心道长亲自带着顾老太太等人去干净的静室内坐着喝茶。 没说一会儿话,唐氏忽然凑趣说:“住持,素闻您极为精于给人看相打卦批八字,今日无事,可否给我们这些人看一看?” 清心道长犹豫了下,顾家二小姐顾嘉琴却兴致颇高,直接离开座位,走到清心道长面前求他给自己看看,以后她的命运如何。 顾老太太本来想呵斥嘉琴无礼的,可清心道长下一刻却乐呵呵地说:“择日不如撞日,那贫道就给二姑娘看看。” 接下来,清心道长果然替嘉琴看了面相,随后就他说了些模糊的好话,总之嘉琴是个富贵命。 嘉琴听了当然高兴,后面嘉书也跑上去请清心道长看,过后又是五小姐嘉柔,嘉宜不得已,也得上前去凑趣。 清心道长给顾家今日来的几位小姐看了相后,批语都是大同小异,总之大家运气都不错,都是富贵命。 顾老太太想起了没来的孙子世平,还有安哥儿和青姐儿,就顺口问是不是也可以给没来的孙子们算一算。 清心道长就叫顾老太太报出八字,顾老太太当然让唐氏和任姨娘对清心道长说,等到唐氏和任姨娘说了,清心道长先算了顾老太太嫡出长孙世平的命,最后说他以后必定大富大贵的。 唐氏问儿子是否这辈子能从科举上发达,走上仕途。 清心道长却说得是两口话,说过了十六岁才能算得出来。 接下来轮到安哥儿了,清心道长却算出了安哥是个金命,身边人必然不能有火命的,否则相克,一世不得安宁。若是身边有火命旺盛的人,甚至会克得安哥儿早夭。 “火命人?”顾老太太闻言吓了一大跳,皱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转脸看向了任姨娘,脸色难看道:“怪不得安哥儿生下来这么多病,至今两岁了也不得安生,原来是身边有火命人克他。” 任姨娘一听这话,立马就慌了,张嘴分辩道:“老太太,这种话怎么能当真,安哥儿自打两岁以后就再没得病了啊。” 唐氏在一边冷冷地插嘴:“胡说,明明前儿晚上安哥儿还病了,你自己派人去请老爷过去瞧的,怎么这才过了一日,你就忘了?” “……”任姨娘张口无语,这下她心都在发抖了,总觉得有大祸临头之感。 顾老太太听了唐氏的话,看向任姨娘的眼神那是更加冷了,停了停,她问清心道长:“那么安哥儿要怎么样才能安生?” 清心道长道:“当然是不能再让火命之人在他身边,最好由土命或者水命之人陪伴养育他,那安哥儿一定从此以后能够平安长大,不但安生,还可以大富大贵。” 顾老太太沉吟:“土命人……水命人……” 她一边念叨着,慢慢转头去看唐氏,接着说:“我记得媳妇是六月末的生辰,那就是土命……” 顾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呢,任姨娘已经脸色煞白大喊一声:“不!老太太,我求您放过我的安哥儿!” “我看,该是我说这个话,求你放过我的孙子。若是你还想安哥儿平安长大,不想克死他,就让安哥儿从此跟了太太。”顾老太太冷酷道。   ☆、第42章 谁都不会想到,顾府内眷的乾元观之行竟然会出这档子事,任姨娘更没有想到她跟着去了一趟乾元观,然后就把自己的儿子安哥儿给丢了。在顾老太太说了让任姨娘把安哥儿给太太养之后,任姨娘承受不住打击,翻着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唐氏忙让人把她给抬下去,免得影响清心道长跟老太太说话。 在回顾府的马车上,嘉宜跟她娘小心地议论这个事情,说这下子好了,安哥儿给了太太养,任姨娘就再也不能用拿安哥儿生病做借口,要老爷过去瞧安哥儿,顺便把人给“截胡”了。 章姨娘却摇摇头,道:“我总觉着任姨娘真可怜……” 嘉宜撇一撇嘴,补充:“这就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娘,您就别可怜她了,她就该受点儿教训,从此以后别再那么争强好胜。” “话虽如此说,可……” “这事儿跟咱们不相干,咱们只管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对了,这几日我看您又在动针线,做什么呢?” “哦,我想着天凉了,就给你,还有老爷做几双袜子。” “娘,我的您就别做了,我屋子里山茶她们都在给我做,我穿不完,您就单给爹做吧。” “瞧瞧,你不说这屋子里有针线上的人,我都给忘了,老爷跟前必定也有针线上的人……” “我不叫您做是不想让您费眼睛,可是您给爹做的,他跟前再多人给他做,你做给他的也是一份儿心意,所以您还是继续给爹做吧。” 嘉宜扯开话题后,两母女就去说些家长理短的事情,不再议论任姨娘失去安哥儿之事了。 回到顾府后,唐氏命江嬷嬷带人去把安哥儿给强行抱到了自己这边来,任姨娘当然舍不得儿子,呼天抢地扑上去不让江嬷嬷等人带走安哥儿。可是江嬷嬷带来的那些媳妇和婆子们可不是吃素的,她们有的是蛮力,于是一起拥上去,架住任姨娘,江嬷嬷直接让安哥儿的奶娘倪嬷嬷把安哥儿报出来,跟着她走。 虽然任姨娘对倪嬷嬷不薄,可是现如今是顾老太太发了话,倪嬷嬷当然不敢违抗,所以只得赧然地看了呼天抢地的任姨娘一眼,抱着安哥儿跟着江嬷嬷走了出去。 等到江嬷嬷带着抱着安哥儿的倪嬷嬷去远了,那些架住任姨娘的媳妇和婆子们才松了手,并且还有人说风凉话,叫任姨娘消停点儿,不然要是青姐儿再病了,老太太说不定会认为她不适合养孩子,会让人把青姐儿抱走,同样拿去给太太养。 还别说,这一番话到底起了作用,任姨娘一吓,也不呼天抢地了,赶忙跑到青姐儿的屋子里去,一把将青姐儿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个劲儿让丫鬟瑞香去关门。 等到院子里的那些江嬷嬷带来的媳妇和婆子们走了,任姨娘才一屁|股坐下去,抱着自己的女儿,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方嬷嬷在一边站着,也是沮丧得很。她今日并没有陪着任姨娘去乾元观,等到任姨娘失魂落魄地回来,从跟着任姨娘去乾元观烧香祈福的丫鬟瑞香嘴|巴里才知道了清心道长给安哥儿算命,说什么安哥儿是金命,任姨娘是火命,克着了安哥儿这回事。 再后面,太太的心腹江嬷嬷就带着人来抱走了安哥儿,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实在是让方嬷嬷来不及做出反应。 “瑞香,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嬷嬷看到任姨娘在哭,就转而去问一边的丫鬟瑞香。 瑞香便把此去乾元观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对方嬷嬷说了,方嬷嬷听完了,就怀疑道:“为何会如此的巧,以前都没有人拿安哥儿的八字说事儿,怎么这一次去了乾元观,那个清心道长就冒出来了,还拿什么金命做文章?” 任姨娘一听,立刻止住了哭,问方嬷嬷:“妈妈。你是怀疑我被人设计了?” 方嬷嬷点头:“十有八|九是如此。” “这府里也唯有一个人能想出这样的计谋来设计我,她是存心要拿捏住我,所以弄走了我的安哥儿……”任姨娘也不笨,本来在乾元观她就疑心是不是中了太太唐氏的计,只是当时她心里慌乱,没有去细想,这会儿经过方嬷嬷提醒,就也恍然大悟了。 恍然大悟之后,她咬牙启齿道:“我跟那女人没完,她夺走了我的安哥儿,此仇不共戴天。” 方嬷嬷长叹口气,说:“姨娘,既然是老太太发的话,安哥儿怕是要不回来了。而且太太拿安哥儿的命格做文章,要是您不依不饶地定要去要回安哥儿,就是不顾安哥儿的死活。这么一来,不但老太太会越加固执认为你是克安哥儿的人,而且还会被太太借机拿这件事情去老爷跟前说道,老爷听了,必定会讨厌你这样的做法……” 任姨娘听完又开始淌泪了,问方嬷嬷:“妈妈,要照你这么说,那我的安哥儿岂不是就此要不回来了么?” 方嬷嬷:“除非……除非老太太肯松口,又或者老爷真心疼姨娘,再去把安哥儿抱回来给姨娘养。” 任姨娘:“这怎么可能?老太太就信那清心道长的,怎么可能松口。还有老爷,他也绝不会忤逆老太太,即便他疼我,可是顾忌着老太太,也必定不会帮我把安哥儿抱回来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姨娘有本事叫人让清心道长改口,说他可以帮帮安哥儿改命,那么安哥儿依然可以可以养在姨娘名下。还有就是姨娘再生下个哥儿来,那样也有儿子可以倚靠。” 很显然,方嬷嬷说出的办法,前面那一条让清心道长改口,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清心道长真得被太太唐氏收买,那么她一个姨娘又怎么能有那个能力去收买清心道长,改变他曾经说过的话。剩下的那一条路是再生下个儿子,相比较倒还容易些。 只不过,自己生下的大儿子就这么离开了自己,成为了太太的儿子,这让任姨娘怎么都不甘心。 她当晚就病倒了,起不来床,发烧,烧得糊里糊涂,人都认不清楚。 顾金枭回府后,猛然一下子见到安哥儿在西院太太跟前养着,着实吃惊,便问唐氏:“这是怎么回事,安哥儿怎么会在太太这里?” 唐氏十分平静地把乾元观发生的事情说给了顾金枭听,然后说:“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叫把安哥儿抱到我跟前来养,说我的八字有益于安哥儿,所以我就让人去把安哥儿抱来了。” 顾金枭将信将疑,又问了唐氏一次:“这真是老太太的意思?” “我还能骗老爷么,老爷若不信,一会儿就过去问一问老太太是不是?” “算了,既然老太太叫你养安哥儿,你就养吧。” 顾金枭走到安哥儿面前,一伸手将他抱起来,逗着安哥儿说了几句话,心想,安哥儿可是任姨娘的心头肉,这下子被抱到太太这里来养了,还不晓得她会怎么样呢。只是,回头想一想太太说的话也对,自从任姨娘生下安哥儿,安哥儿这病就没断过,或者真是母子两人八字相克,安哥儿才会如此多病。也许,让太太养育,安哥儿还能长得好些。 再说了,要是安哥儿让太太养,以后还能跟自己的长子世平关系好些。 太太只生育了世平这一个嫡长子,也没有一母同袍的兄弟帮衬他,若是安哥儿自此后养在太太这里,长大了安哥儿还能成为世平的左膀右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任姨娘还年轻,以后未必不能再生个哥儿。可太太自从生下了嘉琴后,这么多年了,他这个男人没少耕太太那块地,可却是颗粒无收。随着太太年纪越来越大,显然她是不可能再生了,更别说再生个哥儿了。 还有一个好处是,安哥儿到太太跟前了,任姨娘就不会在频繁地以安哥儿病了为借口,让他这个老爷过去瞧安哥儿了。可他一去,就被勾住了,留下了。以前还好,他在太太或者袁姨娘屋子里,去了任姨娘那里被她留下倒还心甘情愿。毕竟比起袁姨娘和太太,任姨娘要鲜媚可人得多,他在心里是愿意跟任姨娘睡觉的。可自打章姨娘进了府,他被章姨娘伺候了几晚之后,却是对章姨娘上了心,那一天硬被任姨娘派的人叫过去瞧安哥儿,他是不怎么乐意的。 以后没有安哥儿生病这个借口了,任姨娘也会不再打扰章姨娘伺候自己了吧。 想到此,顾金枭便说:“那就这么办,以后安哥儿就有劳太太多看顾一二了。” 唐氏:“老爷放心,我对安哥儿必定像是对世平一样好。” 当晚,顾金枭去袁姨娘那里歇宿,听袁姨娘说起任姨娘病倒了,顾金枭“哦”了一声,没有多说话,让袁姨娘服侍着洗漱了上|床歇息不提。 到第二日顾金枭才去任姨娘那里探病。 他可真是被任姨娘弄出来的所谓的这病那病给整烦了,头一晚在袁姨娘那里没有过去瞧任姨娘就是害怕又被她缠住。况且,顾金枭觉得自己一定会看到任姨娘哭闹,他也怕这个,夜里分外静寂,这哭闹起来影响大家休息啊,还影响他的心情,所以,他索性没有过去。 任姨娘烧得迷迷糊糊在床上躺着,听到老爷来了,猛地一下子就睁开眼,抓住了顾金枭的袖子,哭哭啼啼地诉苦说她要是就这么去了,让老爷一定要好好得养大青姐儿。 “说什么呢?你年纪轻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必然会好的。”顾金枭放柔了声音安慰她。 “老爷,没了安哥儿,妾身也不想活了……”任姨娘继续哭道。 顾金枭望着床上病倒,哭得梨花带雨的曾经的|宠|妾,心下也有点儿不忍,不过,他到底是男人,这种不忍一霎时就过去了,他道:“老太太说了,安哥儿养在太太跟前对安哥儿好。你是他姨娘,难不成就不想安哥儿好么?” 这话一出,任姨娘那是真正地大放悲声了,她心中暗道老爷真是狠心,就算自己说了没了安哥儿会死,可他还是依着老太太。果然如同自己的|乳|娘方嬷嬷说过的那样,在老爷的心里,永远是老太太最重要。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若是你以后再生个哥儿,一定让他养在你跟前。”顾金枭拍着任姨娘的手继续放柔了声音说话。 “可要是妾身再生个哥儿,他还是金命呢?”任姨娘先是一喜,好歹这话给了他一些希望,可她后面又想到了万一再生个儿子还是金命,那又怎么办,于是赶忙问顾金枭。 顾金枭:“哪有那么巧?” 任姨娘紧紧地揪住顾金枭的衣袖,追问:“可要真还是金命呢?老爷,您一定要答应我,若妾身再生个哥儿,无论他是什么命都要让他养在我跟前,不然妾身真得活不了……” “……好,好,我答应你,你要给我再生个儿子,无论他是什么命,都由你来养。”顾金枭顿了顿答应道,他想,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任姨娘还会生个儿子还是金命。暂且答应了她,让她安心为上。至于将来任姨娘再生个儿子若真是金命,再说吧…… 自打任姨娘病倒,唐氏觉得简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就算天气越来越热,阖府里上下人等都说今年比往年热得多,可她愣没有觉得,还觉得今年比往年凉快呢,甚至她连冰碗子都还没吃上一碗。 安哥儿自从挪到了唐氏所在的西院,也着实闹了两日,后面,没有见到任姨娘,便也慢慢消停了,毕竟他的|乳|母还是那个倪嬷嬷,并没有换人。 任姨娘病倒的期间,唐氏还亲自跑去看了她,还带了不少好的药材去给她,叫她好好养病,安哥儿那里不用她操心,而且安哥儿过得很好,能吃能睡,也没有生病,可见清心道长批的八字非常准。 临走之前,唐氏还说,任姨娘病没有好彻底,身子没有养好之前,不用到自己跟前来晨昏定省了。 等到唐氏走了之后,任姨娘气得连药碗都砸了,拍着床说唐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哪里是来探望自己的病,分明是想来看自己死没死。而且,还假心假意地说因为自己生病了不用去西院晨昏定省了,分明是不让自己去看到安哥儿,怕安哥儿见到自己会要自己这个亲娘…… “你想要我死我偏不死,你想要我的安哥儿忘了我,我偏不遂你的意!” “姨娘,您就别再生气,别这么说了,外头章姨娘和袁姨娘,还有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来瞧您了。”瑞香上前来小声提醒她道。 “我不见她们,她们来干嘛的,不过是想来看我笑话罢了,谁会真心来探望我的病……咳咳咳……”任姨娘喘着气道,最后咳嗽起来,说不出话来了。 方嬷嬷站在一边,直犯愁,她觉得自己奶大的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脑子了,待要说她两句,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末了,她只好说:“姨娘,您歇着吧,待老奴代替你出去见章姨娘等人。” 任姨娘躺倒回去,喘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了些,她挥一挥手,示意方嬷嬷出去。 方嬷嬷摇摇头,从任姨娘的卧房走出去,到外面的堂屋里,请嘉宜等人进来。 嘉宜等人倒是真来探任姨娘的病的,还各自送上了些点心药材之类的东西,谁想她们却没有见到任姨娘,而是见到了任姨娘的|乳|母方嬷嬷。 方嬷嬷说任姨娘不舒服起不来床,嘱咐自己出来见嘉宜等人,并感谢她们来探任姨娘的病。 来之前,嘉宜就预料到可能以任姨娘那种偏激的性子,她不太会见自己一行人。 后来到了任姨娘这边,发现果然如此。 经过这样一件事情,嘉宜对任姨娘有了判定,那就是任姨娘这个人就是个光有小聪明,并没有大智慧的人。从安哥儿被弄到太太跟前养这件事来看,任姨娘简直是一步两步都在出错招,最后还是被太太算计了去。 她都失去了安哥儿的抚养权了,还不知道吸取教训,方才在院子里,她可是听到了任姨娘大声说的那充满抱怨的话,还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要真是把人人都想得那么坏,然后时时刻刻戒备着,那却又是好了。 偏偏她又把太太想成了无用的老好人,最后吃了个大亏。 安哥儿被弄去太太跟前养这件事情,嘉宜前前后后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后,大概也想到任姨娘应该是被太太算计了。 乾元观之行,实际上就是挖了个坑儿,让任姨娘跳下去。 所以,嘉宜还是觉得嫡母唐氏是个笑面虎,暗地里还是有些手段的,谁要是小看她,绝对会在她手上吃亏。 任姨娘病了半个多月,才好了,起床下地,可以走动了。 在这半个多月里头,因为她病了,自然是不能侍奉老爷,所以本该她伺候老爷的日子就变成了太太唐氏的。 不仅如此,在她病好可以下地走动后,唐氏还派了江嬷嬷来跟她说,她的病没好彻底,不适宜到西院去向她请安,怕过了病气给安哥儿。再加上如今天儿又热,人多了,气味大,她也不喜欢病没有好清楚的人到她跟前来。所以,等到天凉了之后,她再去西院吧。 任姨娘知道这是唐氏不乐意她去见到儿子安哥儿,怕安哥儿认出她来。 看来唐氏存心要把安哥儿养成她自己的儿子,存了心想让安哥儿这个自己的亲生儿子跟自己生分。 对于唐氏的这种做法,任姨娘除了生气,那是毫无办法。 经过这一病,还有安哥儿被弄走一事,任姨娘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被消灭了。 嘉宜再看到她时,觉得任姨娘这么短短的半个月,年纪似乎一下子长了三五岁,失去了那种水|嫩多汁儿一样的娇媚,多了许多成熟的妇人风韵。别看她娘比任姨娘要大四五岁,可这会儿两人站在一起,会让看到她们两个的人觉得她们的年纪差不多大。 进了顾府,章姨娘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滋润了,容貌也越来越出色。 任姨娘看到章姨娘这种样子,心里哪能痛快。 好在她的|乳|母方嬷嬷天天劝她这下子要以养好身子,再生一个儿子为奋斗目标,不要再跟府里的姨娘还有太太唐氏作对,否则不利于怀上身孕,她才没有招惹章姨娘,挑事儿。 嘉宜自从进府后,每日除了去向嫡母请安,还要去顾老太太那里向她请安。 顾老太太那里是顾府里头最有活力的地方,无他,顾府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姑娘都在顾老太太正房大院儿后面的几个小院子住。 大小姐顾嘉书住在萱若居,二小姐顾嘉琴住在凝香居,四姑娘顾嘉珍住在揽月居。 听听这些院子名儿,多么风雅,一听就像是大家小姐住的地方。 最近嘉宜去向顾老太太请安后,四小姐顾嘉珍总是拉着她去自己住的揽月居一起说话,教嘉宜读书和下棋。 这是在嘉珍不上学休息的日子,若是她那一日要上学,就不能陪着嘉宜了。 顾老太太说了,嘉宜才进府,先把三字经百家姓念一念,等天凉了再入学。再说了,等到入了三伏,嘉书等几个顾家小姐所在的家学就要放假,这没多久就要放假了,暂且就不要去入学了。 顾家的这几个姑娘在顾府里的家学念书习字,顾府专门聘请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先生,这个老先生姓谭,也是个中过秀才的饱学之士,也曾经教过好几家官宦之家的小姐。顾金枭聘请他为顾家的几个姑娘的老师,教些基本的诗书礼乐。 另外,顾家还请了教几个姑娘琴棋书画的女先生,以及专门教她们女红的绣娘。 顾家的几个姑娘上午去家学里学习文化知识,下午就会学女红,或者琴棋书画。 顾金枭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们培养城不输于京城里那些文官之家的女儿们的大家闺秀。 所以,顾家的姑娘们满了六岁,有了自己的新院子之后,就会去接受他这个爹一手安排的大家闺秀培训课程了。 嘉宜对于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她还是认定就她这么个庶女的出身,还是掌握些比较实用的你能比较好,比如说女红,比如说做饭,还有记账算账盘账。 但是因为他爹对她有这种成为大家闺秀的期望,琴棋书画这些她还是努力地去学习掌握。 尽管她听了顾老太太的话,没有去家学里报到,可她却是向顾老太太提出,她要先跟其她的姐妹们一起学琴棋书画,学女红,反正这天热了,白天长,不找些事情干实在无聊。   ☆、第43章 顾老太太说:“好啊,既然你要学,那就索性搬过来得了,这天儿热,免得走来走去,中了暑就不好了。” 嘉宜有点儿舍不得她娘,故而没有立马点头,有点儿犹豫。 顾老太太却像是看出来她的想法一样,说:“你姨娘那里用不着你陪,再说了你母亲一早就跟你姨娘说了,这姑娘家大了,就得有自己的院子,学着管事儿。小家雀儿到底要长出自己的翅膀,离巢单飞不是?” 嘉宜也认为祖母说得在理,比起四妹妹嘉珍来说,她还大一岁,可嘉珍人家都自己住了。 再说了,这天儿越来越热,她天天吃了晌午饭过老太太这边来,就算山茶给她打着伞遮阳,这一路走来也得出一身汗呢。 “好吧,我回去跟姨娘说一说,过几日就搬到老祖宗这儿来吧。”嘉宜最终答应了顾老太太的提议。 顾老太太摸一摸她的头,笑眯眯说:“这才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呢。你母亲明早来给我请安,我就叫她给你安排院子,收拾布置出来,你呢,也回去叫你跟前的丫鬟给你收拾收拾。” “是,老祖宗。”嘉宜干脆地应了。 嘉宜当日回去见到她娘,就把自己要搬走的事情对章姨娘说了。 章姨娘尽管也是非常舍不得女儿,不过,听到嘉宜这是顾老太太的提议,就赶忙赞同:“老太太为你好,怕你走来走去热着了,我也想着这个事儿呢。还是搬出去跟其她府里的姑娘们一起住好,又可以一处玩,又可以一处学,还可以学着管事儿。” “娘,反正都在府里,我每日可以过来瞧您的。” “要我说,我在这府里头好好的,你不用每日跑来,想见随时都可以见的。走,我去替你收拾东西去。” “有山茶她们,娘,您不用动手。” “闲着也是闲着,你让我手上有事儿忙,倒还好混些。” 嘉宜看看她娘,心知她舍不得自己,才会想亲自帮着自己收东西的,于是便应了“好”。 章姨娘加入了替嘉宜收拾东西的行列,山茶等人就只得靠边了,嘉宜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章姨娘收拾的,章姨娘甚至都没让她们递东西。 忙活了两天,唐氏果然派了江嬷嬷来对她说,收拾好了就可以搬过去了。 然后章姨娘亲自带着丫鬟们背着抱着嘉宜的大小包袱跟着江嬷嬷去了顾府西路老太太正房大院儿后面的那一片院子。 顾府西路老太太正房大院后边的那一片小院子至少有七八个小院子,原来顾家人在搬进这官帽胡同的五进大宅之前。这一处房子是前内阁次辅杜大人的宅子,后来他告老还乡才把这一处宅子卖给了顾金枭。而杜大人家里有位从朝廷四品官上退下来的老父亲,这位老父亲一生就爱纳妾,足足纳了七八个妾,他又住在西路,在西路正房大院儿后面就修了不少给姨娘住的小院子。 等到杜大人告老还乡,顺带着将他的老父还有那些老父的姨娘们都带走后,顾家人住了进来。 顾老太太住了西路,后面便让人把原先那些给杜大人的老父的姨娘们的小院子给修葺整理了下,让顾家的几个姑娘们住了进去。 正好这些院子不大,挨得近,很适合女孩子们住。且又在顾老太太住的正房大院儿后面,这么一来倒让顾老太太不觉得孤单了,早晚都能见到自己的孙女儿们进进出出。而顾家的姑娘们一早一晚到顾老太太跟前来请安也方便。 嘉宜的新住处在顾家二小姐顾嘉琴旁边,两人的院子相邻。 进到新住处,嘉宜发现这里其实跟她娘住的那个东小院的院子差不多大,都是北房一明两暗三间,两边各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子里的地是用整齐的石板铺了的,墙根儿下摆放了许多花卉盆景。 进到屋子里,屋子里的帐幔,纱窗等都是桃红豆绿这些娇娇软软的颜色,一看就是女孩儿住的地方。 章姨娘吩咐丫鬟们把背过来的包袱抖开,把里面的衣裙等物取出来归置好,她四处看看后笑着对嘉宜说:“这里不错,比咱们原先住的院子亮堂,而且还要新些。在你跟前服侍你的人都能够住下了,宽宽畅畅的,还有去老太太那里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方便。” “姨娘,你若是喜欢这里,就常常过来。”当着江嬷嬷,嘉宜只能这么说。 章姨娘还没答应呢,江嬷嬷却开口道:“这可不成,老太太没叫章姨娘来,章姨娘不能来。” 言下之意是这顾府西路是老太太的地盘,没有老太太的准许和召唤,章姨娘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的。 嘉宜不相信,问:“老太太还有这规矩?” 江嬷嬷反问:“三姑娘可见到过太太带着姨娘们来老太太这里?而且三姑娘住到这里后,就要学着做个主子,进退有据。再说了,老爷望着姑娘们称为大家闺秀,每日的功课可不少,哪有那么多空闲可以接待姨娘,陪着姨娘瞎唠。” “那我可以去我姨娘那里看她么?”嘉宜有些不快地继续问道。 这一次却是嘉宜跟前的鲁嬷嬷说话了,她说:“三姑娘,只要您完成每日老爷请的师父们教的功课,然后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可以去看姨娘的。” 鲁嬷嬷尽管是客客气气地说的这个话,语气也比较委婉,可是嘉宜明白怕是以后去探望亲娘也不是想去就去了。 毕竟就算她完成了她爹请来教她的师父们的那些功课,可要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才能去见亲娘,这就决定了她不能隔三差五地去说。她搬到了老太太住的顾府西路正房大院后边的院子,老太太相当于成了她的监护人,她要走哪里去,肯定是要跟老太太打个招呼的,断然没有随随便便招呼就不打就跑出去的理。 嘉宜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搬到这里来人身自由会受到限制,她才不会这就搬来呢。 看到女儿脸色有点黑,章姨娘赶忙打哈哈,说嘉宜长大了,有很多正事儿做,不需要再腻在她身边,否则永远长不大。还有都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嘱咐她自己要在这里好好跟着姐妹们一起学习,还有多孝敬老太太…… “好……”嘉宜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娘,就很快挤出了笑答应了她。 最后嘉宜将她娘送了出去,在院子外边,她低声嘱咐半莲,让她好好照顾她娘,而且如果她娘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就赶紧过来告诉自己。而且她还要半莲时常提醒要防备那个任姨娘,跟她打交道也特别小心。 “姑娘,奴婢记住了。”半莲点头道。 送走了她娘那一行人,嘉宜回到屋子里,有些闷闷不乐,直接去西次间窗下的美人榻上躺倒,看着窗外的晴空发呆。 “姑娘,四姑娘过来了。”山茶掀开帘子进来朝着嘉宜说话,好歹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三姐姐,做什么呢,这会儿还没到歇午觉的时候呢,就躺下了?”嘉珍跟着进来,笑着问嘉宜。 嘉宜扶着旁边的丫鬟绿萍的手坐了起来,问嘉珍:“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夫子今日不舒服,只给我们布置了几篇字,让我们写了就可以回来了。所以,今日放得早些。我一回来,从你这院子门前看,看到你搬来了,就让小丫鬟雁荷帮我把书包拿回去,我则是进来找你玩儿了。”嘉珍乐呵呵道。 嘉宜懒懒道:“有什么玩儿的,你看,她们都还在给我归置东西呢。” “那你去我那里吧,有冰碗子吃哦。”嘉珍走过来一拉嘉宜,把她从美人榻上拉了下来。 山茶过来笑着劝嘉宜去嘉珍那里,说这屋子里还要收拾一会儿才能好,与其在这里看着乱糟糟的,不如去四姑娘那里吃个冰碗子坐一坐,等这边儿收拾好了,再去请她回来。 嘉宜一听,貌似山茶说得也在理,便跟着嘉珍去她那里的院子了。 嘉珍的院子跟嘉宜的院子中间隔着顾家二小姐嘉琴的院子,两人出来,山茶叫了小丫鬟向菱跟着嘉宜一起去,随时听嘉宜的使唤。 “姑娘回来了?还有三姑娘?”一进嘉珍的院子揽月居,嘉珍跟前服侍的大丫鬟水蓉就迎上来了,笑着向两人屈膝行礼。 嘉珍嗯一声,拉着嘉宜的手进了屋,小丫鬟飞烟就拧了帕子来递给嘉珍擦汗。 “给我三姐姐也拧张巾子来。”嘉珍擦了汗之后,又吩咐飞烟道。 一转脸,嘉珍又叫雅容去把冰碗子端两碗来,她要跟嘉宜一起吃。 飞烟和雅容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飞烟拧的帕子送上来了,嘉宜接了帕子擦了擦脸,天儿热,虽然还没到中午,可是走一会儿出了汗。 擦了汗,嘉珍请嘉宜去东次间的铺了凉簟的炕上坐,又让雁荷和飞烟两个小丫鬟来给她们打扇。 “今年肯定比往年热,还没入伏呢,就热成这样了,略动一动,就出了一身汗。可又巴不得早些入伏,然后学里能放假。”嘉珍半倚在一个香色大靠枕上闲闲道。 “入了伏,放了假,怕也是不能睡懒觉吧?”嘉宜问,她比较关心这个,因为才进顾府,也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要早起去向老太太请安,若是我在东边儿自己的屋子住,也要跟着我娘去向我祖母请安。” “这样下来,一年竟然是没有一日可以睡懒觉?” “可能只有正旦那一日,因为守岁,很晚才可以睡,次日不用早起吧。” 嘉宜暗自腹诽这当了米虫阶级也不轻松啊。 说话间,在嘉珍跟前服侍的大丫鬟雅容就托着一个托盘过来了,里面用粉彩的小碗装了两碗冰碗子。 嘉宜便和嘉珍一起吃冰碗子,才吃完冰碗子没说上两句话呢,只见嘉宜跟前的大丫鬟绿萍匆匆跑来了,急急嘉宜禀告说:“姑娘,小柳儿被二姑娘跟前的丫鬟香冬给推倒了,摔破了头,流了好多血……” “什么?”嘉宜一听就从炕上跳了下来,一边穿鞋一边问绿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将走的时候,小柳儿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跟二姐姐那边的丫鬟动上手了?” 绿萍只说她也不清楚,反正看到小柳儿的时候,就见她摔破了头,她说是二小姐那边的丫鬟香冬动的手。 “四妹妹,多谢你招待我吃冰碗子,我得过去看一看。”嘉宜心里担心小柳儿的伤,自然是在嘉珍这里坐不下去了。 嘉珍道:“三姐姐你去吧,其实,我二姐姐那边的丫鬟一惯跋扈,她们也跟我的丫鬟起过争执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劝嘉宜不要介意,还是火上浇油。 总之让嘉宜听了,就觉得这话里面有另外的意思。 等到嘉宜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出去了,走远了听不到脚步声了,嘉珍才对身边的丫鬟雅容说:“这府里喜欢欺负人的一个已经倒了霉,但愿另外一个也倒霉才好。当初香冬还抓花过你的脸,幸好没有留下多明显的疤痕……不然,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雅容是一年多前随着嘉珍搬到这顾府西路的揽月居后,被二小姐顾嘉琴跟前的丫鬟香冬抓花的脸,也不为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在小花园子里掐花,不小心撞到了香冬,跟香冬有了口角,那香冬就动了手。结果身量比较瘦小的雅容吃了亏,脸被抓花了。 回去后,四小姐嘉珍并没有出头去向二小姐嘉琴讨个说法,主要是嘉珍有所顾虑,不想为了个一桩丫鬟打架的事情,得罪顾家长房的嫡出二小姐嘉琴。毕竟嘉珍很明白整个二房都倚靠着长房过日子,现如今长房的伯父又做着高官,比她自己的爹那可是有出息多了。作为伯父和伯母掌上明珠的堂姐嘉琴,她的性子又一惯跋扈,纵的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甚为骄横。她们除了不敢欺负大小姐嘉琴身边服侍的人,其她的顾家小姐,从她嘉珍开始,到五小姐嘉柔身边的服侍的人,没少被她们挑衅和欺负。 嘉宜才刚搬到西路第一天,香冬那个爱欺负人的就把她身边的小丫鬟推倒摔破了头,不知道这位三姐姐又会怎么处理此事呢? 嘉珍好奇地想。 “飞烟,你悄悄地去我三姐姐的那边看一看,到底那个小柳儿伤得重不重,还有,看我三姐姐可会去找我二姐姐理论。”她把小丫鬟飞烟叫过来吩咐道。 “是,姑娘。”飞烟的年纪跟嘉珍差不多大,很是机灵。 在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后,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嘉宜急匆匆地跟着绿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时,只见山茶正在给小柳儿的额头上洒止血的药粉呢,向菱手里拿着一卷细白纱布,待到山茶给小柳儿的额头上洒上止血药后,便帮忙把那卷纱布展开给小柳儿缠到了头上。 小柳儿的脸上还有一些血迹,尽管山茶已经拧了帕子来替她擦过了。 就在山茶替她包扎的时候,她还在呲着牙,不时嘶两声。 “小柳儿,很痛么,你没事吧?”嘉宜在一边皱着眉头问。 小柳儿苦哈哈地说:“姑娘,那个香冬的力气好大,我一下子就被她给推倒了。以前在何家,我可是天天在厨房里干活的,自认为自己个儿力气不小,没想到跟那个香冬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嘉宜见状,没好气地说:“你还嘴贫,你快跟我说一说你怎么惹着她了?她又怎么会向你动手?” 小柳儿道:“我拿了剪子跟着绿萍姐姐去前头小花园子里,打算剪下一些花儿来插瓶,替姑娘装饰屋子。就在小花园子里遇到了二姑娘的两个丫鬟香冬和香阳,她们也来剪花。在一株月季花跟前,跟她碰上了,我的剪子刚要去剪那朵红色的,那个香冬的剪子就过来了,把我的剪子给格挡开了。我一愣,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说我不该用那种怨恨的眼光看她,我说我没有。她就说我狡辩,是个爱说谎的贱婢。我就恼了,说她才是。然后她就动手了,使劲儿把我一推,我没预料到她会动手,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磕破了头……” 嘉宜听了就转脸看向绿萍,问她当时也在,为何不见她拉开小柳儿,而且,刚才自己在嘉珍那边,问她小柳儿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情,绿萍还说不知道。 绿萍嗫嚅着说:“奴婢是跟小柳儿一起去的,只不过奴婢也没料到香冬会动手,所以没来得及阻止。至于方才去四姑娘那里找姑娘,是因为奴婢觉着三姑娘这屋里的事情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给外人听。” “哦,为何你觉得没必要在我四妹妹跟前说清楚呢?”嘉宜问。 绿萍解释道:“因为……因为这府里的人爱传话,嘴碎,奴婢就怕好好的一个话,到时候被人传来传去,会对姑娘不利。” 好吧,嘉宜现在明白了原来绿萍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才会在嘉珍那里时含含糊糊地向自己回禀小柳儿的事情。 看来,绿萍作为嘉宜跟前在顾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奴婢,对府里各种情况是要比山茶等人了解得清楚些。 “绿萍,你跟我说一说我二姐姐那屋子里的几个奴婢吧,为何她们会这么大的胆子,适才我在我四妹妹那边,也听她说曾经她跟前服侍的丫鬟也被香冬欺负过?”嘉宜看向绿萍问道。 “回姑娘的话,二姑娘本来就是这府里脾气最大的姑娘,而且太太也|宠|爱她。再加上那个香冬可是江嬷嬷的侄女儿,香冬的爹娘也在府里当差,一个是外院采买的管事,一个是府里管着洗衣房的媳妇。” 这下嘉宜明白了,为何那个香冬那么跋扈了,因为她的主子是顾府受到太太|宠|爱的嫡出二小姐,而她自己还有江嬷嬷这样的姑姑,以及做顾家的管事的爹和管事媳妇的娘,这样的条件简直比当初在何家和嘉宜作对的秋谷还要好。别得不说,就凭她姑姑江嬷嬷是顾府太太的心腹这一条,她在顾府里面像她一般年纪的丫鬟里恐怕就要横着走。 她曾经对二房嫡出小姐的嘉珍身边的丫鬟动手,那么对她这个刚进门儿才成为顾家庶出三小姐的丫鬟动手那就是更加不在话下了。 都说狗仗人势,香冬这条恶狗仗的势还挺多。 嘉宜甚至可以想象到当初四妹妹嘉珍的丫鬟被香冬欺负了,也只能忍着。 作为主子的四妹妹可能也会心疼自己的丫鬟被欺负,也会生气香冬欺负自己的丫鬟,是不给自己这个主子面子。不过,嘉宜认为嘉珍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去跟跋扈的二姐姐嘉琴理论。 一个有势力的奴婢就这么蹬鼻子上脸了,作为她的主子的嘉琴肯定也有所耳闻,可却是没有管。 于是,香冬做这种欺负别的丫鬟的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二次,直到欺负到嘉宜的丫鬟小柳儿身上。 嘉宜这会儿跟当初嘉珍的心情差不多,既心疼小柳儿摔破了头被嘉琴的丫鬟香冬欺负了,也会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帮小柳儿出头。 她也有跟嘉珍一样的担心,那就是为了小柳儿出头,必然是要得罪香冬,进而得罪江嬷嬷,甚至会得罪二小姐嘉琴。 自己这才进府,若是为了小柳儿出头得罪了江嬷嬷和嘉琴,以后要在这府里不被人注意,平安混下去,那可是不大可能。可以想象到,江嬷嬷和嘉琴随便给她出点儿难题,都够她受的了。 可要是不为小柳儿出气,那么以后那个香冬肯定还会继续欺负自己的丫鬟们。而且二小姐嘉琴的院子就跟自己相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次忍了,下一次再发生比推小柳儿摔倒更严重的事情又怎么办? 嘉宜完全可以想象自己做个胆小的主子,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只知道自保,服侍她的丫鬟们会怎么想她呢? 虽然她不为小柳儿出头的选择是最正常的,最合理的选择,但恐怕还是会让她们失望吧。 一定要让那个香冬受到惩罚,让她不敢再对自己的丫鬟们动手才行,毕竟这才头一天搬过来,若是就这么毫无声息的忍了,就怕有些人会一步一步地欺负到她这个主子头上来。 “绿萍,走,陪着我去隔壁我二姐姐那里,若是她一会儿问起小柳儿是怎么摔伤的,你就实话实说就行了。”嘉宜拿起桌上的一块刚才山茶帮小柳儿擦拭额头血迹的染血的手帕道。 “啊,三姑娘,你这是要去找二姑娘讨说法吗?”绿萍一听就惊慌起来问。 嘉宜淡淡道:“我不是讨说法,我只是去跟她说一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而已。放心,我不会激怒她的。”   ☆、第44章 凝香居。 顾家二小姐嘉琴才从家学里回来,刚喝了一口凉茶,小丫鬟若香就掀开帘子进来向她禀告:“姑娘,三姑娘过来了,她说想要见你。” “她?”嘉琴想起貌似她方才路过凝香居隔壁那个小院子时,看到进进出出许多人,就想起了从她母亲那里听到的说要给新进府的嘉宜安排住处,因为老太太提到了这天儿热,怕嘉宜走来走去中暑。 这话是前几日听到了,今日隔壁空着的院子进进出出许多人,嘉琴想,大概今日是那个庶出的三妹妹搬过来了吧。 她这会儿过来做什么?不会是来向自己打个招呼,说她搬来了吧。 本来隔壁搬来了邻居,就算不是她的姐妹,她这个邻居也该让丫鬟拎上几个礼盒子去拜访人家的。 可是嘉琴压根儿就瞧不起嘉宜这个庶出的三妹妹,所以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要去拜访嘉宜的念头。 不过既然嘉宜反着来拜访自己了,那么也没有不让人家进来的理。 “让她进来吧。”嘉琴吩咐若香道。 “是,奴婢这就去请三姑娘进来。”若香答应了,复又走出院子去,带领在院子外面等着的嘉宜进屋子里来。 嘉宜一进凝香居,就觉得此处还真是跟院子的名字相符合。 刚才在院子里,她就发现院子里面摆放了许多香花的盆栽,四面墙根儿都是。 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花香,让人闻到觉得清爽惬意。 进了屋子后,屋子里也有浓郁的熏香,可熏香又跟外面的那些清新的花香味儿不一样,貌似更加馥郁,带了些女儿家的脂粉香。 她也曾听山茶说过,她这个嫡出的二姐姐不爱读书,不爱女红,不爱琴棋书画,为人又骄横,不过,她却是个喜欢制香熏香的人。她对于制造香料做熏香有强烈的爱好。这么一来,大概也可以理解为何她的院子叫凝香居了,而且丫鬟们的名儿李都有香字,还有院子里也有那么多各种香花的盆栽。 “三姑娘,这边请。”若香领着嘉宜进了凝香居后,又朝东次间一比手势。 嘉宜点点头,跟在若香身后,看她撩开水晶帘子,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东次间南窗下铺了凉簟的炕上,嘉琴倚靠着一个紫罗兰花色的闪缎靠枕坐着,端着茶盅浅浅抿着,见到嘉宜进来只不过抬了下眼皮,十分傲慢的表情。 “二姐姐好。”嘉宜不以为意,依然是向她行了福礼,笑着开口道。 “三妹妹来了,坐吧。”嘉琴指了指炕的另一边,随意道,看到嘉宜脸上带着笑,态度那么好,她才一指炕的另一头。 嘉宜道好,走过去也没脱鞋上炕,就只是在炕沿边坐下了,然后说:“这天儿真热,即便一早就搬过来了,还是出了一身汉。才将我去大姐姐那里,想看看她,顺便想向她打个招呼,说我搬过来了,以后若是有打扰之处,还请她海涵的。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回来……” “大姐姐就是个书呆子,夫子布置的大字,就数她写得最慢,她是成心想得到夫子夸奖呢。你去没瞧见她,多半是还在学里写字,还没回来。” 嘉宜“哦”一声,假意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来擦汗,可刚掏出来一擦额头,对面坐着的嘉琴就“咦”一声,问:“三妹妹,你做什么呢,怎么拿一块那么脏的帕子擦汗,你瞧瞧,才一擦,额头上就脏了。” 经过家琴这么一提醒,嘉宜低头一看,立马“哎呀”一声,然后发火喊在外面等着的大丫鬟绿萍进来。 绿萍匆匆跑进来后,嘉宜就把手里那张染血的帕子朝着她身上扔过去,然后责怪她:“绿萍,你怎么搞的?怎么给我备下这么快帕子,我又没看就塞到袖袋里面了。” “姑娘,奴婢……奴婢知错了。也是因为小柳儿在后头的小花园中被香冬推倒摔破了头,奴婢扶她回去,随手拿了块姑娘的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血,后面忘记了整理,就把这块帕子混到了姑娘的那一堆帕子里面。姑娘要出门儿来看大姑娘和二姑娘,奴婢又错拿了……” 她这话说的语速极快,可是到底还是被嘉琴听到了“小柳儿在后头的小花园中被香冬推倒摔破了头”这句话,于是不等绿萍把话说完,她就问绿萍:“方才你说什么小柳儿被我的丫鬟香冬推倒摔破了头是怎么回事?” 绿萍忙道:“也难怪二姑娘不晓得,这事情实在小半个时辰之前在这西路后面的小花园子里发生的,当时……” 她把嘉宜在来二小姐嘉琴所在的凝香居的路上交代的话说给了嘉琴听。 嘉宜要求她语气平静,不带有任何主观的观点,也不带好恶,将小花园子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二小姐听就行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是让嘉琴知道有这回事。 等到绿萍说完,嘉宜却抢先批评自己的丫鬟来,说小柳儿是个脚下不稳,说话又没轻没重的人,冒犯了香冬的地方还请她不要介怀。 嘉琴一开始听绿萍说完了刚才在小花园子里面香冬又欺负人,将新搬来的嘉宜的小丫鬟小柳儿推倒,害得人家额头摔破出了血,尽管绿萍说话的语调很平静,也没有在话语里说谁不对。但她下意识就认为这是这个新来的庶出三妹妹上门儿来向自己讨说法了,因为她的丫鬟香冬把小柳儿推倒,害得人家受了伤。 以她骄横的性子,是不大可能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却把香冬叫来给嘉宜赔罪的。 本来她还想说:“你就为了这个来啊,下人们有些口角,动手动脚都很正常。” 可是下一刻,嘉宜却抢先说小柳儿不对,还说冒犯了她的丫鬟香冬觉得过意不去。这让她涌到嘴边的那不负责任的话犹豫了下没说出口。 反而她还说:“我的丫鬟香冬就是个粗人,力气大,没轻没重的,让小柳儿受了伤,一会儿让她自己个儿出钱去厨房买二十个鸡蛋给小柳儿送去补一补。” “二姐姐真是太好了,那我就替小柳儿多谢二姐姐了。”嘉宜立马顺着嘉琴的话头喜滋滋道。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能不高兴吗? 而且,她还挺意外,没想到一惯骄横跋扈的嘉琴这一次并没有不讲理袒护香冬。 “行了,你还有事儿么?”嘉琴放下茶盅问。 “后日学里会例行发一天假,所以我决定后日上午我请二姐姐,还有大姐姐,还有四妹妹,五妹妹都到我那屋里坐一坐。我搬了新居,就想做个东,置办些茶果请姐妹们吃,再去弄几盆子好花来,咱们一边吃茶果,一边赏花,还请二姐姐能够赏脸光临。”嘉宜道。 对于吃茶果聚会,嘉琴兴致缺缺。 本来她很想拒绝嘉宜的提议的,不过,听到嘉宜说要弄几盆子好花赏玩,就也有些兴趣了。 想了想,她问嘉宜:“你都有些什么好花?” 嘉宜故意卖个关子:“二姐姐到时候来看见了就知道了。” 其实,她这个主意不过是这会儿才临时才冒出来的,不过是想着投桃报李,为了嘉琴难得地肯让香冬给小柳儿送二十个鸡蛋去,这其实相当于让香冬认错了啊。 她也是来了凝香居后,看到嘉琴是个爱花,喜欢制香熏香之人,这才打定了主意用几盆子花把嘉琴给请过去。 以庆贺乔迁之喜的名头办个茶果会,请左右邻居,她的姐妹们赏花吃茶,一来可以彰显她这个新邻居是个知礼的人,二来也可以联络下姐妹们的感情。总之,她这个后进府的顾家三姑娘向原来在这府里住着的姐妹们表达善意,这种事情大概大人们是很乐意看到的,至于其她的姑娘们接不接受她的这种善意,她就管不着了,她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 “好吧,我到时候来。”嘉琴最终答应了嘉宜。 “一言为定,后日我使人来请二姐姐,二姐姐一定要来呀。”嘉宜高兴道,然后下了坑说,“我还要去见大姐姐,顺便把邀请她后日来赏花吃茶果的事儿也说给了。” “若香,替我送三姑娘出去。”嘉琴开口吩咐道,依然是没有下炕。 嘉宜便领着绿萍从凝香居出来,往顾家大小姐所在的萱若居去。 刚才她从自己的小院子出来,也是先去了萱若居,那个时候只是单纯的想着去跟嘉书打打招呼,告诉她自己新搬来了。 本来按照一般的规矩,新邻居搬来,老邻居们是该准备一些礼物上门来贺乔迁之喜的。 只是嘉宜明白,在这顾府里面,她这个新搬来的三小姐,在嫡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她们不需要准备礼物上门来见她,向她贺喜。再说了,她陡然一下子成为了她们的妹妹,她们真得没有心里准备,而且短时间之内,也对她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她们跟她还觉得陌生,就更不会主动跟她来往了。 所以,地位低下的她这个庶出三小姐,只能反其道而行之,需要去拜访老邻居,嫡出大小姐嘉书和嫡出二小姐嘉琴了。 萱若居紧邻顾府西路顾老太太的正房大院,从萱若居去顾老太太的寿康堂最近。 其次第二近的是凝香居。在凝香居稍后的地方,左边是四小姐嘉珍所在的揽月居,右边则是嘉宜的院子。 嘉宜的新院子,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不过,这也是她计划日程上的事情。她打算一会儿下午就把名字定下来,然后让人去把匾额做了来挂上去,最好是到后日顾家的其她姐妹们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新院子的名字了。 绿萍跟在嘉宜身后出了凝香居后,对自家姑娘刚才的表现竖起了大拇指,说怕是只有她才敢去如此巧妙地替小柳儿出头,而且二小姐还没有发火。 嘉宜笑一笑,心说,这些还不是托了她前世的福,前世在她们村子里,那些两家小孩打架的女人们,常常会这么做,不管占不占理,先把自己家的小孩给批评一顿,这么一来,就算再横的家长,也发不起火来。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既然人家给你面子了,你没理由还给人一个巴掌甩过去。掌握住这种心理,嘉宜面对她得罪不起的嘉琴时,便展开了自我批评,结果呢,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这让她不禁有些小得意。 绿萍呢,这会儿是真得有点儿另眼相看她服侍的这个庶出三小姐了,之前,她被江嬷嬷挑上来伺候嘉宜的时候还挺郁闷呢。明明在太太那边院子里尽管做个二等的丫鬟,可绿萍还觉得有脸。可到了庶出的三小姐这里做大丫鬟,她却觉得没前途。大概一开始,她也和别人一样认为庶出的三小姐出身那么低,可以说是顾家的小姐里面出身最低的,而且她还打听到这位庶出三小姐的亲娘章姨娘脑子也不好使,所以嘉宜有可能又蠢又笨。跟着这么个主子能得什么好?一般来说大家小姐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将来是要作为陪嫁的丫鬟跟着一起出嫁的,绿萍觉得要跟着顾家的嫡出小姐们出嫁还有可能捞着个好人家的好姑爷,可要是跟着又蠢又笨出身还低的庶出小姐出嫁,小姐的亲事一定不咋样,她作为陪嫁的丫鬟相当于预备的通房,姑爷不好,她自己也落不了好去。 可经过今日这一件事情,她对顾家这位庶出三小姐莫名看好点儿了。 但是绿萍可不认为三小姐嘉宜摆平了二小姐嘉琴,过去对她说了香冬的事情,还全身而退就是成功了。 香冬身后可是有江嬷嬷啊,太太的心腹。 可能二小姐嘉琴叫香冬花自己的钱去买二十个鸡蛋补偿给被她推倒在地摔破头,受伤出血的小柳儿,香冬不敢不去,但是一惯跋扈惯了的香冬会觉得折了面子,后面一定会在她姑姑江嬷嬷跟前说三小姐嘉宜的坏话的。而听了香冬的那些添油加醋的坏话的江嬷嬷,肯定是会给三小姐嘉宜出难题,穿小鞋的。不知道到时候,三小姐会怎么倒霉呢。 绿萍觉得三小姐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只是还是有点儿大胆了,就不知道这大胆是好事还是坏事? 嘉宜和绿萍主仆两人心里各自都在想事儿,嘉宜想得是一会儿该怎么说动大姐姐嘉书后日也去自己的新居赴会呢,而绿萍想得是江嬷嬷会怎么难为三小姐,而她这个被江嬷嬷挑上到三小姐身边去服侍的人又该怎么明哲保身。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顾家大小姐嘉书的萱若居,院子里的小丫鬟冬烟瞧见了,就小跑着迎上来,笑着对嘉宜说:“三姑娘,我们姑娘回来了,才进屋子里去换衣裳呢。奴婢这就去回禀,说三姑娘您过来了。” 原来刚才嘉宜和绿萍头一次到萱若居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丫鬟冬烟告诉她们,大小姐还没回来。 “好,有劳了。”嘉宜客气道。 即便对一个小丫鬟,嘉宜也是如此客气,就像好多人说她还没学会做个主子。 但是嘉宜觉得吧,人和人真得是平等的,她愿意用自己穿越之前的民主的平等的观念来对待周围的人。她愿意一开始也用善意来对人,这样或者会吃亏,但是她也不蠢,若是在一个人身上吃亏了,那她不会吃第二次。在她心中,她还是有个度的。她自认为自己是有分寸的人。 不一会儿,冬烟就回来了,笑着说:“咱们姑娘请三姑娘进去说话。” 嘉宜点点头,跟在冬烟身后进了萱若居的正房东次间。 进了正房的东次间,嘉宜发现顾家大小姐嘉书的屋子里的陈设跟二小姐嘉琴那里完全不一样。 首先这东次间的帘子并不是水晶珠帘,还是青翠的湘妃竹帘子,帘子上还绘有水墨山水。每当帘子荡起来的时候,那些水墨山水就如同倒映在湛碧山水间的风景一样,格外清新有趣。 其次就是南窗下并没有炕,而是一直张花梨木大书案,案上的粉彩大笔筒里放了不少的笔,书案上放了不少的法帖以及书籍,嘉书此刻正坐在书案后的一把大的花梨木靠背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盅凉茶在喝,眼睛还不忘看着书案前的一本书。 “姑娘,三姑娘来了。”领着家宜进去的嘉书跟前服侍的冬烟轻声向着主子禀告道。 “唔……”嘉书将眼睛从书本上挪开,转向嘉宜,接着唇边带了些笑说,“三妹妹来了啊,才将我从学里回来,看到我二妹妹旁边空着的那个院子有些丫鬟婆子进出,就晓得是三妹妹搬来了。因天儿热,我回来换了衣裳,光顾着贪恋喝茶,一喝茶又正巧看到了早起就翻的一本书,就看住了,竟忘了去三妹妹那里看看,送些礼祝贺你搬来跟我们姐妹做了邻居。”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从嘉书的嘴|巴里说出来,嘉宜听到了心情很不错。 至少,她的这位嫡出大姐可比嫡出的二姐有礼貌多了,话也说得漂亮多了。虽然她说归说,可到底没有站起来放下茶盅上前来迎接她。这说明这些话还是种敷衍,面子上过去了,但里子还是疏离。 小丫鬟冬烟搬来一把圈椅,请嘉宜坐下说话。 嘉宜就把来意说了,那就是想请嘉书后日去她那里吃茶果,赏花作画,虽然她这个当三妹妹的没什么文化,可也想附庸风雅一下。而且她还把二姐姐嘉琴已经赏脸答应了事情告诉了嘉书。 “二妹妹也愿意去了?”嘉书听完嘉宜的话有点儿狐惑道。 “是啊,二姐姐亲口答应我的。” “……这样,那我也凑凑趣,好,后日我也来。” 一来嘉书听到自己那个性子骄横的二妹妹竟然愿意去嘉宜的新居,她觉得不可思议,想要去看看,为何嘉琴就转性子了。二来,嘉宜说会赏花作画,这种聚会若是要吟诗作画的话,除了她这个大小姐还有谁能拔下头筹呢。 对于自己的诗画,嘉书一向是自信的,乐得在新来的三妹妹跟前显摆显摆,所以嘉书就也答应了嘉宜的邀请。 顺利地邀请到了两位嫡出的姐姐,接下来嘉宜又去了趟嘉珍那里。 嘉珍那时候正在听她派出去打听嘉宜会怎么处理小柳儿被香冬推倒碰伤了头的小丫鬟飞烟的禀告呢。 听到嘉宜又来了,就刚忙迎出去了,拉着嘉宜道东次间坐下,一面让丫鬟给嘉宜拧帕子来擦汗,一面让她喝凉茶,然后问她怎么又来了。 嘉宜就说:“我去了大姐姐,二姐姐那里,请她们后日到我那里聚会,吃茶果,赏花作画,她们都答应了。我又想起你,就亲自过来跟你说一说,想请你也去。” “大姐姐,二姐姐,都答应了去?” “是啊,她们都答应了。怎么,你不想去啊?” “不啊,我当然要去。只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三姐姐派个丫鬟来传话给我就行,又何苦顶着日头亲自跑一趟。瞧你,这一头的汗水。” 嘉宜抿抿唇笑一笑,道:“不如此不能表示我的诚意,在我心里,两位大姐姐,还有四妹妹,都是我的好姐妹……” 不得不说,嘉宜的话说得很漂亮,尽管嘉珍跟她是隔了房头的堂姐妹,而且二房还依附长房生活,可嘉宜说了,嘉珍在她心里,跟她的两位嫡姐地位一样,这让嘉珍听了心里舒服。 她想,看来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个新来的顾家长房的庶出三小姐跟那两个嫡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完全不一样。 虽然嘉宜是庶出,可她倒愿意跟她这个庶出的三小姐来往,无他,嘉宜不傲气,而且平易近人,对人真诚。 “你还请了谁,有没有五妹妹?”嘉珍随后问嘉宜。 嘉宜:“有啊,今年她都五岁了,明年六岁就可以也搬来了。我搬了新居,想请姐妹们一起聚一聚,当然要请她。” “那你待会还要过去?”嘉珍问。 嘉宜想一想,道:“今日就不去了,明早去。” “咦,那你这不是不能算是一视同仁了吗?五妹妹要怀疑你的诚意了。”嘉珍开玩笑道。 “你晓得什么,太太派到我跟前的教养嬷嬷陈嬷嬷说了,要到我姨娘那边去要跟老太太说呢。我想啊,明早去跟老太太说了,再过去请我五妹妹,顺带着还可以看看我娘呢。”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好吧,你这算是损公肥私。” “什么损公肥私,你会不会说话。” “哈哈哈哈……” 嘉宜随后跟着嘉珍也笑起来了。 那边凝香居里头,此刻的香冬正规规矩矩的站在二小姐嘉琴跟前,听嘉琴训话:“你这丫头,说你多少回了,做事情不要毛手毛脚。适才我三妹妹来了,我才晓得你把她的那个小丫鬟给碰倒了,还伤了头,流了不少血。我三妹妹反倒说是小柳儿人瘦站不稳,才摔倒了,先把小柳儿给骂了一顿儿。要我说,你也有错。这样吧,你拿上自己的钱去厨房里买二十个鸡蛋给小柳儿送去,让她吃了补血……” “什么?奴婢……奴婢还要给那小蹄子送鸡蛋去?”香冬一听就忍不住出声了,看着嘉琴,感觉今日她服侍的主子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或者吃错了什么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第45章 话一出口,香冬才觉得冒失了。 果然,下一刻嘉琴已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到底你是主子还是主子?” “奴婢……奴婢知错了,请姑娘责罚。”香冬赶忙低头认错道。 “哼!”嘉琴又刮了香冬一眼,“别以为你姑姑是我娘的心腹,我对你也宽厚,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行了,下去吧,照我的话去做!” “是,姑娘。”香冬忙答应了,蔫蔫地退下去了。 对于自己伺候的这位顾家二小姐的脾气香冬清楚得很,平时就是个骄横的主,发起脾气来更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六亲不认。所以,刚才嘉琴一发脾气,香冬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只是退出来后,她心里还是郁闷得很,认为二小姐嘉琴叫她去厨房自己掏钱买二十个鸡蛋去,这实际上是让她去给小柳儿认错。 可那个小柳儿是什么人,不过是才跟着庶出的三小姐进府的身份低贱的小丫头片子,方才在小花园里面明明是她嘴|巴臭,还拿眼睛瞪自己,所以自己才随便推了她一下。谁叫她人瘦,不经推,一下子就摔到地上去了呢。 要说摔破头也是她自己倒霉! 刚才看到三小姐来找二小姐,香冬就觉得恐怕没有什么好事,这会儿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她认为一定是三小姐去找到二小姐,然后在她面前告状,说了自己的坏话,二小姐相信了三小姐的话,认为是自己欺负了小柳儿,还害得她摔破头,所以,这才让自己买二十个鸡蛋去赔给小柳儿。 说来说去,还不是怪那个多话多事的三小姐,她在来向二小姐告状之前,难道就没有打听下自己的爹娘是谁,自己的姑姑又是谁? 连二房的四小姐都不敢惹自己,为她的丫鬟出头,四小姐好歹还是嫡出的小姐,并且二房就只有她一个小姐,她都没有为了她的丫鬟来向二小姐告状。可这个长房的庶出三小姐偏偏胆大,竟然敢为了小柳儿出头,让自己难堪,好吧,这梁子算是跟她接下了。 香冬去了厨房,掏了八十钱买了二十个鸡蛋,拿个竹制食盒装了,提着去了嘉琴的新居。 本来二十个鸡蛋要一百钱的,但是厨房里面管厨房的管事婆子见是她,就少收了她二十个钱。 她去的时候,嘉琴在四小姐嘉珍那里玩没有回去,就只有山茶和鲁嬷嬷等人在。 鲁嬷嬷见到香冬,上前去迎着她,客客气气地请她进屋里去说话,可香冬却站在院子里,直接把手上的那个食盒递给鲁嬷嬷,然后没好气地说:“我家姑娘叫我来送二十个鸡蛋给小柳儿,她不是头摔破流了血吗,这些鸡蛋就煮给她吃,让她补一补。” “啊?”鲁嬷嬷瞪大了眼,有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怎么她也想不到香冬来居然是给小柳儿送鸡蛋来了,而且香冬说这是二小姐叫她来的。 什么时候顾府里骄横的二小姐会对一个小丫鬟如此体贴了。 就在鲁嬷嬷愣神的功夫,香冬已经把手里的那个食盒塞到她手里,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哎,香冬,不进去坐一坐了么?天儿热,我给你倒碗凉茶喝?”鲁嬷嬷捧着香冬塞给她的那个装了二十个鸡蛋的食盒在她身后喊。 香冬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径直去了。 等到她去远了,鲁嬷嬷捧着那个食盒走了回去,在门口碰到山茶,就把那个食盒又递给山茶:“你去把这个给小柳儿。” “这里头是什么?方才那个是二小姐跟前的香冬吧,她来做什么?”山茶接过食盒,顺便问鲁嬷嬷。 鲁嬷嬷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是香冬,她来给小柳儿送鸡蛋了,说这个食盒里面有二十个鸡蛋,让煮给小柳儿吃了补血。” 这下子山茶也惊了,不过,她想到刚才自家姑娘带着绿萍去了二小姐那边,这没过多会儿,二小姐就叫推倒小柳儿,让她受伤流血的香冬提了二十个鸡蛋过来给小柳儿补身子,看来自家姑娘一定是说服了二小姐,让她做出了让香冬送鸡蛋来陪给小柳儿,实际上等于向小柳儿认错了。 “三姑娘真厉害。”山茶笑着轻轻赞了一句。 鲁嬷嬷睨她一眼,摇摇头,道:“别欢喜得太早,我看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结了……” “……嬷嬷是什么意思?”山茶听到了就疑惑地问。 鲁嬷嬷张张嘴,又罢了,不想说了。 她挥一挥手,说:“你把这些鸡蛋送去给小柳儿吧,晚上给她煮上几个,让她吃了。” “好。”山茶见鲁嬷嬷不解释,也不再追问下去,提着食盒转身往小柳儿休息的东厢房里去。 其实,山茶大概能猜到鲁嬷嬷想说什么,应该是说香冬在这顾府里面后台硬得很,不好招惹。姑娘去她主子二小姐跟前告了香冬的状,为小柳儿出头,香冬送了鸡蛋来,失了脸面,后面大概会撺掇她姑姑,太太的心腹江嬷嬷给自家姑娘小鞋穿。 只是这个后果,在自家姑娘去三小姐那里就已经考虑到了。既然自家姑娘敢去,想必也有应对之策吧? 本来山茶还有点儿担心自己姑娘去了三小姐那里为小柳儿出头,弄不好就要得罪三小姐的,可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三小姐应该没有生气,否则也不会让香冬送鸡蛋来给小柳儿了。 山茶真想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儿的。 小柳儿躺在西厢房她的那张木床上休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感到有人走过来了,便努力睁眼一看,见到了山茶笑着将一个食盒放到她床边的小桌子上,就问:“姐姐,那食盒里面是不是给我吃的?” 山茶笑:“你个好吃鬼,就知道吃。不过,你真说对了,这食盒里面是香冬送来的二十个鸡蛋,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什么?”小柳儿闻言直接醒了,一翻身坐起来,看着那个食盒说:“我没听错吧?” 山茶:“是真的,鲁嬷嬷说今晚就给你煮上几个吃。” 小柳儿摩拳擦掌:“真好,真好,没想到三姑娘还真能让那个香冬低头认错。” “嗯,香冬虽然没有进来,可她送来了鸡蛋就是认错了。以后呀,她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你了。”山茶高兴起来道。 小柳儿续又感动地说:“以后我要好好伺候姑娘,她对我真好。而且跟着她,还不怕随便被人欺负。” 山茶:“话虽如此说,可我觉着咱们还是不要随便给姑娘惹事儿。能忍则忍,姑娘虽然不怕给自己招麻烦,帮我们出头,可是我们不能不心疼自家姑娘遇到麻烦呀。” 小柳儿点头:“姐姐,我记住了。” 嘉宜在嘉珍那里吃了晚饭才回来,回到自己屋子里时,外面金乌西坠,暑热还未散去。 山茶上来迎着她进了西次间的卧房,向菱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嘉宜接过帕子来一边擦脸一边问:“下午我没在屋,有什么事情没有?” 山茶告诉她,下晌香冬过来给小柳儿送来了二十个鸡蛋,说她家姑娘说得,这些鸡蛋给小柳儿补一补,而自己已经把鸡蛋给小柳儿送过去了。 “哦。我倒是没想到我二姐姐这么快就让香冬上门送鸡蛋了。”嘉宜淡然一笑道。 山茶低声赞了一句:“姑娘,你真厉害。” 嘉宜微微摇头,道:“或者是我运气好?只不过,这件事情我怕还没完……” 山茶一愣,紧接着也皱起了眉头,轻声道:“鲁嬷嬷今日在香冬过来送鸡蛋后也这么说,姑娘,您也晓得那香冬是府里有势可倚的人,江嬷嬷……” “如果江嬷嬷听信了香冬的话,非要给我出难题,或者给我穿小鞋,那么我也不怕跟她斗上一斗,她再厉害,也只是顾家的下人,难不成还能骑在我头上为所欲为?如果她这样一个下人都随便可以欺负我了,那我还当这主子做什么?我不管她去欺负别的什么人,但是要是想要欺负到我头上,还有我房里的人的头上,还有我姨娘那边,那么我一定会让她知道后果严重。”嘉宜擦完脸,把帕子递给山茶,敛了笑说。 山茶听了,先是一凛,过后又满是钦佩,对嘉宜说:“姑娘,奴婢愿意略尽绵薄之力,护您周全。” “好。”嘉宜笑一笑,接着道,“你让她们给我备水,我一会儿过去向老太太请了安,回来洗了就早些睡。明日我禀明了老太太,要去东小院见我五妹妹,顺带着瞧瞧我姨娘。” 猜到山茶又要问为何要去东小院,嘉宜便把今日去见了大姐姐,二姐姐,说的那些话都跟山茶说了。 山茶这才知道了为什么二小姐嘉琴这一次竟然没有袒护香冬。 “姑娘,您这个主意极好,府里的几位姑娘虽然跟您是亲亲的姐妹,但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都不太亲密。您这么做,显得又有礼,又有情,而且奴婢还觉着,您最好连老太太一并请了。” “对呀,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儿忘了,最好是能请来老太太,她来了,这府里有些人就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想要欺负我们了。”嘉宜一拍手到,她的脑子里突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山茶问:“姑娘,您是又想到了什么吗?” 嘉宜呵呵一笑:“是啊,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而且,我还要去请太太。至于太太肯不肯来,那就是她的事情了。但是,我必须要请她。” “也对,老太太和太太一起请才合适。那奴婢和其她人明日可要忙活了,这要请客,不是还要去借桌椅,备下茶果等物,明日可有得忙了。” “还要准备几盆子好花,摆放到院子里面。还要准备一块匾,我要给这个院子取名儿挂上去。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住处了。等等,这事情又交给谁去办好呢?” 山茶想了想说:“要不,您这就去老太太那里,反正姑娘们饭后都要去老太太那里请晚安的,还有太太也要过来。正好,您一并就请了,还有要买什么,您这就把鲁嬷嬷叫过来,交待给她去办就行了,您只需要掏银子。” 嘉宜:“好,那你这就去把鲁嬷嬷叫进来。” 山茶答应了,出去把鲁嬷嬷叫了进来。 嘉宜就把自己后日要请客,需要置办些茶果花卉,还有要给自己的这院子挂块匾等事跟她说了,然后问她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办妥当。 鲁嬷嬷听完就说:“府里有匠人做匾,姑娘只需要写了院子的名儿,老奴明日一早去交给他们,他们后日一早一定能够做出来给挂到院子的门楣上。至于茶果等物,姑娘需要些什么只管拿了银子,让向菱,小柳儿等人去厨房里买就行。桌椅等物,却是要求太太开了库房搬出些来用,这就有点儿麻烦了……” 言下之意是太太可能不太喜欢她们小孩子办什么茶会,因为从库里搬出来些桌椅几案等物挺麻烦。 “我会请老太太和太太也来。”嘉宜适时补充了一句。 “哦,那老奴会去让库里开了门,借些桌椅几案等物。”鲁嬷嬷一听嘉宜要请老太太和太太来,立马工作积极性就被调动了起来。 “还有,嬷嬷,你可能叫府里的小厮去帮着买这个时节开的好的花回来,也不需要多少,十几二十盆就够了。” “只要有银子,什么好花都能买回来。” “那嬷嬷估算下买个十几盆好花需要多少银子?” 嘉宜决定为了这一次的联谊会出血了。在问出那个需要多少银子的话后,她的心都提了起来。尽管她现在也有个几百两银子的积蓄,可是一下子花出去太多她可是承受不来。 鲁嬷嬷瞟一眼嘉宜道:“再怎么也需要二十两银子吧。” 说实话,她还真不认为嘉宜舍得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买些好花回来办什么茶果会,甚至她认为嘉宜就拿不出来。 因为嘉宜跟章姨娘这才进府,都还没有一月,府里发月例银子统一在月初,这还没到日子呢,太太不可能就先发给嘉宜跟章姨娘。 再说了,府里的姨娘跟姑娘们拿的月例银子都是二两,她们两个一月下来拢共才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够干什么。 先不说这些盆栽花卉,就是茶果等物去大厨房里买也得花上四五两银子,毕竟是请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姑娘们,这东西就不能太差劲儿,一定要过得去。 总之,鲁嬷嬷粗粗估算了一下,嘉宜想要把这个茶果会办下来,绝对需要二十五两银子左右。 当然,她拿了银子,带着小厮去花市上买花,肯定是要在里头吃几两银子的回扣的,不然她这么热的天儿呆在屋子里喝凉茶多好。 “光买些花就要二十两银子?”嘉宜瞪大了眼道,暗想,这真是一笔巨款呀,到底是什么花需要这么贵。 “姑娘,老奴实与您说了吧,您要请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备下的茶果,还有花卉就不能太差,总得需要个二十五两银子才够。”鲁嬷嬷一欠身道。 嘉宜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儿,最后总算下定了决心,花二十五两银子请一回客。 这可是她进了顾府后头一次像个主子请客,这是她的头一个舞台,她一定不能够演砸了。 “鲁嬷嬷,明日一早你就来我这里领二十两银子去买花吧。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劳你安排了。” “是,姑娘,您放心,都交给老奴吧,老奴一定把这一次的茶果花卉等物都安排好。”鲁嬷嬷满面是笑应承道,她当然高兴,明日跑一跑,就相当于两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进口袋了,这种差事她喜欢。 另外,她也暗自诧异,这三姑娘没想到还挺有钱,原以为她根本拿不出二十五两银子的。她们之前不是姑太太家里的奴婢们吗,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 鲁嬷嬷心里嘀咕着退了出去。 嘉宜让山茶随便给她拿了一本书来,随意一翻,翻到一篇,随意一指,见指尖落处,写着“清芷”两个字。 “好,就是它了。山茶,给我拿纸笔来。” 山茶答应了,给她拿来了纸笔,嘉宜将这两个字写下来,笑眯眯地说:“以后我的院子就叫清芷居了。” 以往掌灯之前,唐氏常常过来向婆婆顾老太太请晚安。 最近更是恢复了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 大小姐嘉书,二小姐嘉琴,四小姐嘉珍,也要到顾老太太跟前来问安。 五小姐嘉柔因为年纪小,晚上这一遭顾老太太就不叫她跑一趟了,故而也只有早上她才会在身边嬷嬷和丫鬟的陪伴下来到顾府西路的寿康堂向顾老太太请安。 现在晚上请安的人里面则是添上了嘉宜。 大家去顾老太太那里不过略坐一坐,说上几句话,顾老太太就叫她们散了。 今日寿康堂东次间宴息室内,顾老太太坐在一张紫檀雕花罗汉榻上,旁边一溜圈椅和绣墩。 唐氏坐在圈椅上跟顾老太太寒暄了几句话,顾老太太再看看底下坐着的孙女儿们,见她们都好好的,不禁点点头。 眼光落到嘉宜脸上时,就笑着问:“宜丫头,今日搬过来了,屋子里可都拾掇好了?” “回老祖宗的话,我屋子里都收拾好了。孙女儿想着我有了新屋子,就请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四妹妹,五妹妹都到我那里坐一坐,一起吃点儿茶果,赏花作画。”嘉宜落落大方道。 顾老太太“哦”一声,看向嘉宜的眼里有了赞许之色,继续说:“宜丫头这个主意很好,你们姐妹可是打断筋骨连着筋的亲人,合该彼此亲厚。” “老太太,孙女儿也想请老太太后日到我那里坐一坐,看一看花,再赏脸吃两杯茶。”嘉宜看向顾老太太期盼道。 顾老太太一点儿都没犹豫:“好啊,宜丫头有了新居,我这个当祖母的就也该来坐一坐,凑个趣儿。” 嘉宜紧接着又邀请嫡母唐氏后日有空的话也来坐一坐。 唐氏对于小孩子家的什么赏花吃茶果本来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不过见到老太太欣然应允了嘉宜所请,便觉得不去不好。毕竟她婆婆都去了,她这个媳妇又怎么能不跟着去表示孝顺呢。 于是她也答应了嘉宜所请,答应后日也去她那里坐上一坐。 嘉宜随即又提出了要办这个茶果会,需要一些桌椅几案,唐氏便让江嬷嬷明日让人去开了库房,给嘉宜的院子里抬一些去摆放好。 江嬷嬷答应了,说她明日就会去办这件事情。 又说了会儿话,顾老太太就让唐氏等人都散了,各自回去歇息。 就在嘉宜也站起来往外走时,却被顾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大丫鬟艾菊悄悄叫住了,低声告诉她顾老太太留她说话。 嘉宜便让山茶和向菱在外面等着,她重新走进寿康堂的东次间,走到顾老太太跟前问:“不知道祖母叫我回来做什么啊?” 顾老太太让她跟前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去拿了个荷包出来,对嘉宜说:“这个你拿去,是祖母给你的。你进府来,我也没有给你见面礼。因为怕给了你,又有人不舒服。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办会可是要花银子的。你跟你姨娘才进府,都还没有给你们发月例银子,你们有点儿积蓄该留着应付不时之需。” “祖母……我……我有点儿银子,还能应付。这个,我不能要您的。”嘉宜从顾老太太的话里面听出来那荷包里是银子,忙推辞道。 “傻孩子,你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四妹妹,五妹妹,都得过我的东西。如今给你这个,是你该得的,你也别推辞了。荷包里也没多少,你收下吧,收下。” 顾老太太硬把那个荷包塞进嘉宜的手里。 嘉宜待还要推辞时,一边的大丫鬟艾菊就劝她收了,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这是老太太的一番好心。 “多谢老祖宗。”嘉宜最后只能收下了,并对顾老太太表示感谢。 顾老太太笑着拍一拍她的手,然后让她回去洗漱了早些歇息。 嘉嘉揣着这个荷包回去,在灯下打开荷包,从里头找出来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竟然有三百两。”嘉宜完全没想到祖母竟然一出手就给了她三百两。 这要办完了联谊会,还能剩下二百七十五两呢。 不但联络了姐妹们的感情,还大赚了一笔,嘉宜觉得这大概就是善有善报吧。 喜滋滋地将银票收好,嘉宜心情愉快地洗漱了,然后睡下一觉到天亮。 次日起来,她叫来了鲁嬷嬷,交给她二十五两银子,让她去安排明日办会需要的东西。 鲁嬷嬷拿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去了。 不一会儿,江嬷嬷来了,她让嘉宜派人跟她去顾府的私库里领些明日办茶果会需要的家具瓷器等物。 嘉宜便派了山茶和绿萍两个大丫鬟去。 江嬷嬷走在后面,路过二小姐嘉琴的院子时,却被人叫住了。 她一扭头,发现是她的侄女儿香冬在院子的门后点手叫她呢。   ☆、第46章 江嬷嬷走到香冬跟前问她什么事情。 香冬就扁着嘴说自己受委屈了,还破了财。 “怎么搞的,你细细与我说一说。”江嬷嬷关心地问。 香冬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下她推倒小柳儿受伤的事情,只是她变成了受害者,而且没有一点儿错。都是那个小柳儿可恶,还故意装受伤,那个庶出的三小姐还袒护她的丫鬟冤枉自己,跑到二小姐跟前来告状,然后二小姐就罚她买二十个鸡蛋去赔给了小柳儿,这下子她丢人丢大了…… 听完了侄女儿的这一番话,江嬷嬷问她:“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香冬一愣,然后说:“当然是真的。” 江嬷嬷哼一声,道:“你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我也不是不知道。这府里的丫鬟们有谁敢欺负你的?只不过,有人明晓得你是我侄女儿,还敢找到二小姐说事儿,看来的确是不太把我放在眼里。” 香冬先听她姑姑说的话,还以为她不会管这档子事儿了呢,后面听到她又拐了个弯儿,就晓得自己想要姑姑帮自己出头的事情有门儿了,遂欢喜道:“正是,正是,她们就是不把姑姑放在眼里来着。” “行了,你想要我这个姑姑做什么我很明白,你放心吧,我会帮你出口气,教训一下那起子狂妄的人,让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江嬷嬷说完转身就走。 “多谢姑姑。”香冬在她后面欢喜道,接着又四面看一看,把院子门儿给关了。 江嬷嬷大步往前走,走到山茶和绿萍前头后,领着她们往顾府的库房去。 顾府的库房在第五进的后罩房,有好几个库,每个库里面分门别类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瓷器绸缎等等物品。 江嬷嬷找到管库的婆子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婆子就开了库,让在库房里面做事情的健壮仆妇们帮着把嘉宜办茶会需要的家具和瓷器一样一样抬出来,登记了,然后让山茶和绿萍签了名儿,以表明她们领用了这些东西,到时候办完茶会,这些东西都要完整地还回来。 接下来,那些健壮仆妇们就帮着山茶和绿萍把她们领用的桌椅几案以及瓷器等都抬着去嘉宜的院子里面。 嘉宜的屋子的堂屋里摆放了桌椅几案,另外在院子里的廊下也摆放了桌椅几案。 这样一来,众人既可以在外头赏花喝茶,也可以在屋子里写诗作画。 山茶和绿萍安排着人摆放桌椅几案时,嘉宜早上去老太太跟前请安,并且在老太太那里吃完了早饭,然后她得到了老太太的允许,去东小院那边找五小姐嘉柔,邀请她明日赴会。 五小姐嘉柔没有到年纪可以独住,也没到年纪可以去家学里跟家里的姐姐们一起上课,就在屋里由她姨娘教她认字,又或者也跟着学打络子,绣两朵小花。 往往早起她会跟着她姨娘去太太跟前请安,若是太太接着带她去老太太那里,她就跟着去,若是太太叫她姨娘带她回去,她就不去。 最近天热了,老太太特别疼爱孙子孙女们,上学的人她要求他们早些去,然后让先生早些放学回屋。 至于不上学的,如五小姐嘉柔,她就叫她不必天天跟着太太过来。甚至她还叫太太也不用天天儿跑,隔天来一次就行了。 只是这一次唐氏学乖了,没有像以前那样老太太让她不用来了,她就真不来了。 任姨娘那里的事情,多亏了老太太配合了她,她才那么容易地将安哥儿从任姨娘手里夺走,果然如同陪房樊元辉家说的一样,一旦将安哥儿养到自己跟前了,那任姨娘的气焰就再不会那么嚣张了。 她的亲儿子在自己手里,她要是再敢到自己跟前来抢老爷,那么安哥儿,对不起,她可不敢保证他不会磕着碰着。 想必任姨娘也明白这里头的厉害,所以,安哥儿到了唐氏跟前养着后,任姨娘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闯到她屋子里来借着安哥儿生病的由头勾走老爷了。西院儿着实清净了,唐氏对此很满意。 嘉宜领着小丫鬟向菱去的东小院儿,毕竟是以邀请五妹妹的由头过来的,所以她先去的是东小院袁姨娘所在的院子。 进了院子后,袁姨娘跟前服侍的丫鬟迎着她,差了小丫鬟进屋去向袁姨娘禀告说三姑娘来了。 等到她走到北房的堂屋跟前时,就见到挽着家常圆髻,只插了一根银簪子,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裙的袁姨娘掀开帘子走出来迎她。 “姨娘。”嘉宜忙向她屈膝行礼。 “三姑娘,进屋去坐着说话吧。”袁姨娘也没问她为何而来,而是请她进屋去坐下。 嘉宜跟在袁姨娘身后进了东次间,就看到了临窗的铺了凉簟的炕上坐着的五小姐嘉柔。 “五妹妹。”嘉宜向着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三姐姐。”嘉柔好在还认得嘉宜,随即也软糯地喊了她一声。 “还不起来,请你三姐姐坐下说话。”袁姨娘睨了一眼嘉柔,随即又转脸看向嘉宜说,“你五妹妹就是个迟钝的人,不但脑子迟钝,这嘴也迟钝,还有手脚……” 说完了,拿手中的汗巾子一拂炕头,请嘉宜在炕的西头坐下,嘉柔隔着炕桌坐在另一头。 “三姑娘,你喝什么,菊花茶还是蜂蜜水?”袁姨娘在嘉宜坐下后,殷勤地问道。 “哦,菊花茶吧。”嘉宜也不客气,虽然这会儿还是早上,日头也没多高,可是一路走来,她还是稍微出了点儿汗。 袁姨娘命丫鬟翠夏去给嘉宜倒了杯菊花茶,然后道:“这是一早起来就煮的,放凉了,不烫,你放心喝。” 嘉宜一面喝着菊花茶,一面四下里看了袁姨娘这里的屋子几眼,发现这屋子里头的摆设跟她娘屋子里差不多,只是这屋子的帐幔等颜色要老气些,跟袁姨娘老实木讷的性格比较符合。 今日来,嘉宜还有一个发现,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袁姨娘说的话绝对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而且也看得出来她比较放松。 喝了几口温温的菊花茶后,嘉宜开口了,对袁姨娘道:“姨娘,今儿我过来是想请五妹妹明日去我那里吃茶果,赏花。我还请了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她们都要去。” “好啊,这是好事,天儿热了,你五妹妹成日家在屋子里窝着,也不愿意出去走动,我瞧她都闷得慌。你那里办会,她过来疏散一日,极好。”袁姨娘脸上带了笑道。 转脸,她看向嘉柔,说:“快多谢你三姐姐,这样的好事想着你,天儿这么热,还巴巴地走过来请你去。” “哦,多谢三姐姐。”嘉柔就跟个木鱼一样,敲一下子响一声,望着嘉宜道。 “不谢,那三妹妹,记着明日一早吃了饭就过来哟,我叫人准备了好多果子点心,三妹妹吃个够。” “好。” 嘉宜进来坐在炕头上,就看到了炕桌上不过就有一盘子盐炒豆子,嘉柔吃着炒豆子在那里看一本三字经。 她听说过袁姨娘节省,是因为要补贴家里,她家里爹娘有病,一个兄长也是个没本事的,日子过得艰难。 袁姨娘跟五小姐嘉柔一月下来有四两银子,这府里头当个主子总还得打赏下人,添置些公中没有的东西。据说,袁姨娘这个院子里服侍的丫鬟们都常常叫苦,说她们服侍的主子最穷,一年下来,别的主子逢年过节能赏给底下人一串钱,轮到袁姨娘这里有几十个钱都是好事了。 如今嘉宜来了,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印证着她曾经听过的话。 她是真没想到,袁姨娘跟五小姐嘉柔两母女,还比不上新进府的她跟她姨娘。 这也难怪,袁姨娘老实木讷,跟老爷顾金枭又只生了个女儿,顾金枭也不重视她,太太那里也不看重她,老太太那边同样她也不讨喜。这没有外财,光是凭着那点子月例银子过日子,还要贴补家里,她能阔绰倒是怪事了。 所以,后面嘉宜走了之后,她对身边的俞嬷嬷说:“这办个会,还要请老太太,太太,诸位姑娘们,虽然说只置办下茶果花儿,但不花十两八两银子也是办不下来的吧。我还不曾想到,章姨娘跟三姑娘这么有钱……” 俞嬷嬷撇一撇嘴,道:“我倒是觉着三姑娘可精,甭管花十两还是八两银子,她才一进府搬了新居,就肯舍得银子做东请客,看在老太太,太太眼里,就觉得她懂事知礼。若是被老爷知道了,老爷也得夸她会处事。所以,她这银子花出去还是赚了。” 袁姨娘听完,偏着头想了想,咬唇慢慢吐出一句话:“那这么一来,我不得还要准备些银子,来年嘉柔就得搬过去了,既然今年三姑娘都做东请客了,嘉柔来年不也得学着她请客吗?这……真是……真是麻烦事儿……” 这会儿她有点儿怪嘉宜多事了,好好得办个什么茶会嘛?以前的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都没有办,就她一进府就搞出些新鲜的事儿来。将来就会让她的女儿也得跟着办。还有兴起了办会,那以后碰上什么好时节,顾家的姑娘们你办一次,我办一次,那开销不就大了吗? 一想起要为这些事情出银子,袁姨娘头都大了。 嘉宜从袁姨娘的院子出来,便去了她娘的住处。 刚进院子,眼尖的半莲瞧见她,立马蹦跳着就过来了,欢欢喜喜道:“三姑娘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又一叠声地□□蕊快去向姨娘禀告,说三姑娘来瞧姨娘了。 半莲和春蕊在院子里咋呼,早就让在屋子里的章姨娘听到了,她不等春蕊跑进去禀告,已经掀开帘子跑出来了。 嘉宜大步向她走过去,章姨娘也大步迎上来。 “朵儿,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不是说要跟老太太说了才能来吗?” “我来之前跟老太太说的来请五妹妹明日去赴茶会,然后顺道来瞧您,这是一举两得之事,昨儿我就想着捞着这机会来探望姨娘……” “茶会?” “走,咱们进去说。” 明明才搬出去没两天,可不管是章姨娘还是嘉宜也好,都觉得好像过了好久一样。 嘉宜看得出来,自己来看娘,她很高兴。 把自己要办茶会请客的目的说了之后,她还悄悄对章姨娘说了老太太还给了她三百两银子的事情。 章姨娘捂着嘴,看向嘉宜,惊喜不已,自己呵呵笑了一会才说:“没想到老太太对你这么好,这下,你搬去那边我可放心了。” “我走这两日,任姨娘可曾过来串门子?”嘉宜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 章姨娘:“你走那一日,她过来一次,喊我姐姐还喊得挺亲热,在我这里坐着吃瓜子儿,喝了两杯茶才回去。她向我打听一些之前没进府的事情,我估摸着她是想知道我跟你爹咋认识的。” “那您怎么说的?” “我把何家太太教我的话说了,任姨娘听了,坐了一会儿才走了。” “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打什么鬼主意了。娘,您可得注意,她送来的东西您不能用,也不能吃,您把她送的东西给半莲她们。” “哦,好。” 嘉宜特别补充一句:“特别是,如过您怀上了,那可得等到怀稳了才能透露出消息。不然,怕任姨娘嫉妒,会对您不利。” 章姨娘脸红了,嗔怪嘉宜人小心大,什么都敢说,自己还是个小丫头呢,说这些也不害臊。 “唉……您以为我想说这些啊,您是我娘,我|操心您,为您好才这样。”嘉宜长叹口气道。 她也想有个强大的娘罩着自己,那么自己就不用操心,不用那么没安全感了。可她没有那么好的命,捞不着那么好的娘,在如此复杂的顾府里面,必须要步步小心,时刻注意,防着被别人算计,还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嘉宜看看日头也挺高了,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就把半莲和春蕊两个人叫过来,嘱咐了她们一些话,这才辞别了章姨娘到自己的院子去。 吃过午饭,嘉宜窝在自己的屋子里的架子床上睡午觉。 正睡得香呢,有人拿了团扇在扇她的眼睫毛,一下子把她给痒醒了。 睁开眼,就见到四小姐嘉珍拿着把绘着花鸟的团扇噗一声笑出来。 嘉宜懒懒地问她:“四妹妹,你怎么不睡午觉,大中午的到处跑?” 嘉珍扇着扇子道:“我来瞧瞧你这边办茶会的东西可都准备齐了没?一会子反正要跟范绣娘学女红,索性不睡了,来你这里玩一会儿。” 嘉宜继续躺着说话:“那你都看到了吧,好不容易把那些桌椅板凳等弄来了,山茶和绿萍她们累惨了,我让她们都去歇个午觉,晚点儿再继续。” “怪不得我方才进来,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个做粗活的婆子靠在门边打瞌睡,我进来她都不晓得。” 两人正说话呢,院子里忽然传来说话声,嘉宜隐约听到什么花儿的话,就爬了起来,穿上绣鞋出去看,嘉珍也跟着出去。 站在廊下,嘉宜看到鲁嬷嬷正指挥着几个健壮的仆妇帮着把一些盆栽给搬进来,并叫她们把盆栽放到东墙根儿下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嘉宜过去看那些盆栽,有玫瑰,月季,还有兰草,一株一株的都很精神,花也开得好。 鲁嬷嬷见到嘉宜,就走上来一边拿汗巾子抹汗,一边笑着说:“姑娘,挑这些花儿可费事儿了,喏,这里一共有十六盆,五盆玫瑰,五盆月季,还有六盆兰草。这些花儿都是花市上最好的,因为买得多,还送了一盆兰草。” “对了,这里还剩下几钱碎银子。”鲁嬷嬷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小块银子递向嘉宜。 嘉宜没有要,说:“这些银子就赏你吧。” 鲁嬷嬷把银子收回去,重新放进荷包里,脸笑得如同一朵花。 嘉珍在一边看到了,就悄悄问嘉宜:“买这些花儿花了多少银子?” 嘉宜:“约莫二十两?” “二十两?这么贵!”嘉珍瞟一眼嘉宜,觉得她这位三姐姐真看不出来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花二十两银子买花,只不过是为了明日办一天的茶会。不是说她这位三姐姐是何家的奴婢出身么?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心中存着疑惑,嘉珍不觉对嘉宜刮目相看。 她想,原先只不过觉得嘉琴好说话,好打交道,所以才跟她来往。 这会儿见嘉宜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眼都不带眨的,她对这位三姐姐就更有兴趣亲近了。 二十两银子差不多算是嘉珍一年的月例银子,而且真正到她手上,该她支配的绝对不超过十两银子。她的月例银子有一多半都被她娘收去了,说是要攒着给她做嫁妆,不然,将来等她将来找婆家的时候,没有多少陪嫁会显得寒酸。她娘还念叨说她长房的伯母是个抠门儿的,将来她出门子,一定不会给她多少添妆,所以这嫁妆银子还是得自己攒。 嘉珍是深信她娘说的话的。二房依附长房生活,就算她是二房的嫡出小姐,可二房没钱,长房的伯母是个看不起二房的人,一直以来还颇嫌弃二房依附长房生活,很多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到过。 如果三姐姐有钱,或者有别的生财之道,嘉珍都觉得这条大|腿绝对值得抱。 嘉宜听嘉珍喊贵,随即也苦笑了下说:“我也觉得贵,可没法子,省吃俭用也要把这笔钱凑出来,让老太太,太太,姐妹们觉得满意。” “三姐姐为人真好,那么,我也来帮姐姐的忙好了,你看,需要我帮什么忙么?反正我这会儿没事情。”嘉珍一边说话一边卷袖子。 嘉宜按住她的手:“算了吧,我可请不起四妹妹帮忙,你跟我好好地进去坐着喝点玫瑰花茶,一会儿我们去见范绣娘,让她今日教我们绣牡丹……” 吃了茶,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两姐妹就去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院子,那个院子就是顾家的小姐们每日下午上课的地方,那个教琴棋书画的女先生还有教她们女红的范绣娘都在那里。 基本上顾家的小姐们会一处上半个时辰的课,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是自己练习的时间。 有喜欢琴棋书画的,比如嘉书,就会去钻研她喜欢的那一部分学习内容。 有喜欢女红的,比如是嘉宜,就会去一边绣东西,一边请教范绣娘一些针法,花样等等。 在嘉宜没有来之前,嘉珍是对琴棋书画和女红都没有多大的兴趣,往往她就跟嘉琴一起弹琴下棋混时间。 说起来嘉琴弹琴还是因为她名字里面有个琴字,老太太说她大姐嘉书名儿有书字,所以喜欢读书作画,这跟她的名字相符。而她的名字里面有个琴字,要是不好好学弹琴,人家以后指不定那这个取笑她呢。于是,嘉琴也硬起头皮学琴了,她其实挺嗔怪她爹怎么不给她的名字里面取个“香”字,要是个“香”字,她保证不用谁催,就把香制得好好的。 只是现在嘉珍决定抱嘉宜这根金大|腿了,就不陪着嘉琴弹琴和下棋了,她端着针线笸箩去跟嘉宜做伴儿了。 两个人一起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做女红。 没人陪嘉琴弹琴和下棋了,她就觉得时间难捱了,根本坐不下来。 站起来,她去她大姐的书案跟前站一站,看她抄写诗词,没站多会儿就厌烦了。然后去拨弄下自己的琴两下,也没有嘉珍像以前那样在她跟前狗腿地称赞她弹得好,她也弹不下去了。至于下棋,更是没人,她又不想让女先生陪她下棋,而她带来上学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也没有一个会下棋的。 于是,她只能慢慢踱到嘉宜和嘉珍跟前去,看她们做女红,看了一会儿,她鄙夷道:“我说,三妹妹,四妹妹,咱们府里不缺针线上的人,什么东西用得着你们动手,你们学这些奴婢才学的东西做什么?” 嘉宜开玩笑地说:“我想绣好了,拿给范师傅,让她拿到绣坊里去给我换成银子,听说,绣得好的一幅襕裙,要值一两银子呢。” “财迷!”嘉琴更加鄙夷道。 嘉宜呵呵呵地笑,继续做手上的活儿。 一边的嘉珍听了却上了心,低声问嘉宜:“三姐姐,方才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一幅襕裙,绣得好能值一两银子?” “是啊,没有错,不过前提是绣得好,像我们现在的手艺,恐怕需要再练上三五年才行。” “三五年……那也太长了,不过,一两银子也是挺多的……” 嘉琴听不得她们两个财迷为了这些小钱在这里商量来商量去,是更看不上这两个没钱的穷酸妹妹了。 次日一早,嘉宜起来得挺早,刚收拾好,外面小柳儿就笑着跑进来告诉她,送匾额的仆妇来了,她们问嘉宜,该把那块匾挂到哪里。 嘉宜一听,心情愉快,便说:“那我这就出去看看,对了,小柳儿你去让山茶重新给你包上一块白纱布,要巴掌大的,然后多裹上两层。” 小柳儿额头上的伤口愈合了不少,这会儿额头上只是包着一块三指宽的纱布,而且只是裹了一层。这会儿听见了自家姑娘的话不免疑惑问:“姑娘,这是为什么啊?”   ☆、第47章 “别问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嘉宜说完,就朝外面走。 小柳儿“哦”一声,当真去找山茶了。 把姑娘交代的话说给山茶听,山茶也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按照小柳儿带的话,另外找了快巴掌大的细白纱布出来,给小柳儿多包了两圈,这样子打眼一看,外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头受伤了,而且还不轻,不然也不会包扎那么几圈。 嘉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今日老太太和太太都会来,即便她们不会问小柳儿怎么伤的,可是她们会看到小柳儿头上包着那么大几圈纱布,她们心里会留下印象。要是将来,那香冬要借着推倒小柳儿受伤的事情说事儿,或者让她姑姑给自己出难题,那么重新提起旧事,老太太和太太一定会想起今日受伤包了头的小柳儿,香冬在老太太和太太心里一定没有好印象,落不下好。 这会儿她在院子外头,看两个抬匾来的健壮仆妇踩在木梯上,将黑底绿字的“清芷居”的牌匾给挂到院子的门楣上头。 她在下头站着仰面指挥:“……往左……往上一点儿,对,对就这样……” “姑娘,这样行了吗?行了的话,我们就给钉上钉,把匾挂上去了。” “行了,你们动手钉吧。” 于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后,新做的“清芷居”的匾额就牢牢地挂在了门楣上。 嘉宜叉着腰站在下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表示非常满意,接着叫了山茶出来给这两个送匾额的仆妇一人赏了二十个钱,说有劳她们把匾送来,还给她挂上。 “哎呀,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姑娘还给我们赏钱,真是……”那两个得了赏钱的仆妇眉花眼笑,千恩万谢地去了。 “清,芷,居……嗯,不错,不错……”忽地有个女孩儿的声音在嘉宜身后响起,不用回头,她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转身,果然见到嘉珍仰面在看她新做的那块匾,于是笑着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嘉珍答:“我来三姐姐这里看看,看你准备好了没,然后跟你一起去向老太太请安。”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准备好茶好果子好花。” “三姐姐,你办这一次的茶会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五两左右。” “这么多?哎,我是办不起了,一年下来,我的月例银子拢共才这么多呢。还要交给我娘一半,我手中剩下的还要赏人,还要买点儿公中没有的东西。” 嘉珍又在嘉宜面前叫穷了,对于这一点儿,嘉宜只能选择无视。 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大富翁,只不过运气好刚刚脱贫而已,再说了,谁愿意没事儿干就办会呀,这做东道都得花钱。她这一次也是为了联络下府里的姐妹们,拉近彼此间的感情而已。还有就是为了让老太太还有她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所以她才出血了。 以后过日子,还不是要一个铜子儿掰成两半儿花,毕竟像她姑姑,老太太,还有她爹给钱也是一次性的见面礼,后面不可能年年给钱。至于年节上有可能得点儿首饰等物,可那个是不能做钱花的呀,是要常常戴出去装点门面,给长辈们看的。 嘉宜有了几百两银子之后,倒是想用这些银子去生点儿钱,可她对京城一点儿不了解,对于那些能赚钱的行业也没有接触过,再加上她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更是不能抛头露面去做什么买卖。所以,她的钱也就是死钱,产生不了利润。以后她还不是跟她姨娘一样,每月二两的月例银子拿着,还要节约着花,一年才能对付。像这样一下子就拿出二十五两银子来办茶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再有。 摇摇头,她只得对嘉珍说:“我也办不起,就这么一次,也掏空了我跟我姨娘的家底儿,不过是为了跟姐妹们走近一些,以后大家在这府里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嘉珍道:“看来咱们要好好地做绣活儿,学好绣技,过几年也能绣点儿襕裙什么的换两个钱,手上才能松点儿了。” “谁说不是。”嘉宜点头,“走,进去喝杯茶,坐一坐,我们一起去向老太太请安。” “好吧……” 两人一起进去略坐一坐,喝了两口茶就结伴去了老太太所在的寿康堂东次间。 去了不一会儿,大小姐嘉书,二小姐嘉琴,还有五小姐嘉柔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太太唐氏。 众人便按照平常请安的规矩向顾老太太请了安,接着唐氏伺候她吃早饭,几位小姐也同桌静静地吃饭。老太太和众位小姐们吃完,才轮到唐氏吃饭。 吃完饭,却并没有喝茶,因为嘉宜已经请老太太,太太,还有诸位姐妹们去她的清芷居吃茶赏花。 “好,好,咱们去宜丫头那里去看看。”老太太颇有兴致地乐呵呵道。 她这么一说,大家岂有不凑趣儿的理。 于是众人纷纷应承,接着簇拥着顾老太太往后面嘉宜的院子里去。 走到嘉宜院子门口,顾老太太一抬头就看到了门楣上的那块黑底绿字的匾,还念了出来:“清……芷……居……” 念完了,转头看向身后的嘉宜,笑眯眯地问:“宜丫头,这是你给自己新居取的名儿么?” 嘉宜连忙回答:“对呀,昨儿翻书,翻到这个词儿,觉得好听,就让我屋子里的鲁嬷嬷去叫人做了来,今早才挂上去呢。” “这个名儿好,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么好的词儿做院子的名字。”顾老太太点头赞赏道。 这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在顾老太太的心中,嘉宜尽管人生得好,但却是个奴婢出身,长到八岁,肯定也没读多少书,不可能有这么好的鉴赏能力。她前几日也听说嘉宜在看一些启蒙读物,会认几个字了。但是“清芷”这两个字可不在那些蒙学读物之中,这也难怪她看到嘉宜的院子名字会微微觉得惊讶了。 顾府西路的诸位顾家小姐给自己取的名儿里面,“清芷”这两个字丝毫不亚于其她人的,甚至还要脱俗些。 顾老太太这么赞了嘉宜会给自己的院子取名儿后,嘉书和嘉琴也有点儿不太舒服。 在她们心里,时刻存有攀比之心,而且一直以来都觉得她们方方面面都比府中的那些庶出的妹妹们优秀,顾老太太一夸嘉宜给自己的院子的名字取得好,她们就觉得自己又被嘉宜比下去了。 “哦,那只是胡乱翻书翻到的,觉得这两个字好看,就顺手抄下来做匾额了。”嘉宜谦虚道。 嘉琴撇撇嘴,低声道:“我说呢,可能连这两个字都不认识,不知道什么意思吧。” 顾老太太在前面没听到她嘀咕什么,可在她身旁的唐氏却是听见了,她虽然在心里也跟嘉琴一样的认为,但还是睨了嘉琴一眼,小声道:“你给我少说两句不行吗?小心老太太听了不欢喜……” 嘉琴抿抿唇,不坑声了。 嘉宜请众人进入院子后,廊下的那些梅花小几上早已经摆放好了果子点心,丫鬟们已经早煮好了各样的花茶,有好几种口味,有凉的也有热的。 “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先去坐下喝些茶吃点儿点心果子,再赏花吧。”嘉宜殷勤道。 顾老太太笑着应声“好”,由身边的大丫鬟艾菊扶着去了廊下摆放的一张花梨木的圈椅上坐了,自有嘉宜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绿萍上来问艾菊老太太喝什么茶,艾菊悄声告诉她:“老太太早起喜欢喝老君眉,你去泡这个茶来吧。” “好。”绿萍答应了,转身去由东耳房改成的小茶房去给顾老太太用紫砂茶具泡老君眉。 唐氏和诸位顾家的小姐们喝的都是花茶,而且是凉茶。这种茶山茶等人一早就准备好了,所以,迅速地就给众人倒上了茶。 刚吃罢了早饭,唐氏和大小姐嘉书和嘉琴倒是吃不下什么果子点心,只是坐着喝喝茶,四处看一看。 而四小姐嘉珍和五小姐嘉柔就不一样了,她们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就只是随便动了一点儿,因为想到一会儿要来嘉宜这里吃好吃的点心和果子,就把肚子留着呢。 故而在唐氏和两个女儿坐着喝茶和闲聊的时候,她们两个就一边喝着自己喜欢的花茶,一边吃着粉彩花鸟攒盒里的那些精致的点心和干果。山茶和绿萍拿着嘉宜给的五两银子去置办的都是京城里那些有名的点心和干果铺子做的东西,样子又好看,味道也好。这样的东西嘉珍和嘉柔平时很难吃上,她们当然会不客气开吃了。 老君眉泡好了后,却是小柳儿托着个红漆茶盘送了过来。 顾老太太一眼就见到小柳儿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而且见她年纪又小,又单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问她:“你这头是伤了吗?怎么弄得?我仿佛记得宜丫头昨儿带着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有人头上包了这个呀?” 小柳儿低着头答:“奴婢昨儿去小花园子里掐花,不小心摔伤了头……” “哦,可好些了,若没好,就回去歇着。咱么顾家是怜贫细弱的人家,我这个人也看不得人可怜。”顾老太太微微摇头道。 这时,嘉宜走过去从小柳儿托着的红漆茶盘上拿起一个茶杯,再提起紫砂茶壶,倒了一杯茶,亲自捧给顾老太太,然后说:“多谢老祖宗可怜小柳儿,她好些了,因近日我请了老太太,太太,还有姐妹们来赏花吃茶,故而便叫小柳儿也来帮忙了。” “你就叫她在小茶房里帮着烧水就行,不用出来走动了,万一这头还痛,一个不小心,再摔倒了,砸了东西都是小事,可要是又烫着了,可不是伤上加伤了吗?再有,我这人也看不得人伤,总觉得心里揪着。”顾老太太皱起眉头说。 “还是老祖宗考虑得周到,那我这就叫小柳儿下去。”于是转脸,嘉宜吩咐小柳儿退下,去小茶房里烧水泡茶,不用再出来了。 小柳儿赶忙答应了,这才退下了。 就在顾老太太问小柳儿的话时,唐氏等人自然也听到了,嘉琴还看了身边服侍着的丫鬟香冬一眼,而在唐氏身边伺候着的江嬷嬷眼角不自主地微跳了一下。她没想到顾老太太竟然过问小柳儿的伤,而小柳儿也没有在顾老太太面前说她额头上的伤是自己的侄女儿香冬推她在地摔的。只是这么语焉不详的回答,反而更加厉害,老太太知道了有这回事后,以后三小姐就可以择机提起,让香冬吃亏。至于怎么择机,江嬷嬷想到了可能会在香冬再次跟三小姐那边的人作对,惹怒了三小姐。又或者自己这个香冬的姑姑使什么绊子,让三小姐吃亏,她出于报复之心,也会利用这个事情在老太太跟前告状…… 想到这一点儿,江嬷嬷突然有点儿头疼起来了,她直觉这位新进门儿的庶出三小姐不会是个好欺负拿捏的人。联想到一个多月前去何家时,那个刁氏塞银子给她,让她帮着对付三小姐,想必那个刁氏一定是在三小姐手上吃了亏,所以才找到自己,想要让自己出手报复她吧。要是今日小柳儿是被三小姐故意安排,在老太太跟前出现的,那么这位三小姐的心机可是太深了,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才八岁的从奴婢一下子变成主子的人。她比她姨娘可是精明多了,这一点儿……还别说,不像她姨娘,倒像老爷…… 江嬷嬷的头更痛了…… 顾老太太心情极好地喝了嘉宜捧给她的两杯老君眉之后,便起身去看嘉宜放在墙根儿下的那些花,唐氏等人也起身跟过去凑趣儿。 在嘉宜花了大钱的那十来盆花卉面前走过后,爱花的顾老太太连连点头,说:“这些花儿都不错,可见宜丫头是费了心思了。只是,宜丫头你可不要以后养着养着就把这些花儿给养坏了啊。你们小孩子,对待花儿都没耐性,只知道掐花戴。” “老祖宗,那我就常常来向您请教就是,您是爱花且会养花之人,我得了您的指点,一定不会把这些花儿给养坏的。”嘉宜赶忙狗腿地接话道。 她在进顾府之前,决定全力以赴要抱的大|腿就是顾老太太,进府之后,见到顾老太太,并且跟她有了一番接触之后,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能够跟老祖母常常亲近,培养感情的事情全部都是她坚决要做的事情。 经过她一番观察,她已经得出结论,可以跟老祖母有共同语言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养花。 顾老太太每日至少有一个时辰是在她养的那些花儿面前度过的,所以要是向她学习怎么样养花,这绝对是能够培养共同语言的。 “好,好,难得宜丫头喜欢花儿,喜欢养花,你以后只管过来向我请教就是。我这个祖母什么教不了你,可这养花还是有些心得可以教你的。” “多谢老祖宗。” 一边的嘉书和嘉琴看见顾老太太跟这个新进府的庶出三妹妹言笑晏晏地说话,心中又不快了,她们同时在心中腹诽,到底谁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儿啊,她怎么对嘉宜这么好?难不成真因为嘉宜的名字是老太太取的,所以老太太才这么喜欢她? 唐氏也发觉了,这个庶出的宜丫头似乎特别喜欢去粘着老太太,讨她的欢心。 看起来,她可是比自己的两个女儿对老太太亲热多了。 也许是前些年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因为她这个儿媳妇跟老太太之间有嫌隙,所以婆媳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冷淡。嘉书和嘉琴呢看在眼里,又时常听到自己说抱怨老太太的话,于是她们也就不亲近老太太。等到年纪大了,最近自己又跟老太太冰释前嫌后,她们也没办法一下子跟老太太亲近起来了。 这么一来,就让这个新进府的庶出三姑娘占了先机,别看她才进府,可是很善于巴结老太太,还没上一个月呢,老太太已经跟她颇亲近了。 看来,这个丫头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这府里头老祖宗是可以庇护她的人。 只是,她要是认为讨好巴结了老太太,就可以不把自己这个嫡母放在眼里,那么,她注定会如同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的,自己可以轻易地把她压|在五指山下让她动弹不得。 想到此,唐氏抽了抽嘴角。 嘉宜当然不认为抱住了老太太的金大|腿,就可以忽略她的嫡母唐氏。 所以在陪着老太太说笑了几句话后,她又跑到唐氏跟前去殷勤伺候了。 本来有其她丫鬟伺候唐氏的,给她倒倒茶,扇扇子,或者拿个东西什么的,可是嘉宜跑过去,说她今日请客,就该她伺候母亲的,让她们去伺候她的姐妹们。 唐氏由得她伺候,觉得这才对,什么时候一个庶女都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顾老太太和唐氏在嘉宜的院子里转了转,看了一会儿花,又吃了两道茶,就起身离开了,说她们在这里,几位姑娘们放不开,不能好好玩。 这话说得也算对,顾老太太和唐氏毕竟是跟嘉宜等人存在年龄差,况且小孩子们在大人跟前,就算这关系再亲近也不敢随便说话玩乐。特别是嘉珍和嘉宜更是。 所以,送走了顾老太太和唐氏后,嘉珍和嘉宜就先活跃起来。 她们两个方才看嘉宜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花时,有顾老太太和唐氏在跟前,她们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这会儿等顾老太太和唐氏一走,两个人在那一溜漂亮的花儿跟前,就开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了,这个说玫瑰好看,另外一个说月季开得好,还有她们也齐齐要求嘉宜大方一点儿,把她们瞧上的花剪下两朵来给她们插戴,这才叫得上赏花。 没想到嘉书走来了却说:“这是赏花会,可不是掐花会,你们两个还是去吃你们的点心果子去吧,这些花我要挑上两盆好看的画下来。” 嫡出的大姐姐发话了,嘉珍和嘉柔只能撇撇嘴,依言去吃她们的东西去。 嘉琴却走过来说:“那月季和玫瑰我不要,兰花是我的,正好我最近制香,还差些兰花。” 嘉书哼一声,道:“什么叫兰花是你的,兰花是三妹妹的,况且我就还要画一株兰花,所以必须要抱走一盆,等我画完了你再摘不迟。” “等你画完了,恐怕得到晌午,兰花早上开的,花香最浓,而且没有沾染上其它的气味儿,故而我要这会儿就采下来。”嘉琴不满道。 “这里有六盆兰花,我抱走一盆,你还有五盆,难不成不够你制香?”嘉书话语里带了火气问。 嘉琴毫不相让:“可是这种兰草开花不易,也没几朵花,我就要六株开花的兰草才够。” “顾嘉琴,你不是每次不跟我作对你就不痛快?”嘉书一恼怒起来,直接指着嘉琴喊出了她的名字质问道。 “顾嘉书,我最讨厌你附庸风雅的这副假模假式的样子,随时显得你能,怎么了,今日我偏要六珠兰草的花都要了,你能奈我何?”嘉琴抱臂冷笑道。 “这些花是三妹妹的,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要?” “我早打听了,这些兰草不过值七八两银子,我一会儿就给三妹妹十两银子买下来,那六株兰草就是我的了,我当然可以不给你。” “你以为你有十两银子别人就没有,好,我出二十两银子买,看三妹妹到底是卖给你还是卖给我。” “……你……你连几盆花都要跟我争,你还是我姐姐吗?一点儿不知道让人!” “像你这样无理取闹,一点儿不讲理的妹妹我宁肯没有!” 两姐妹在那些墙根儿下的盆栽花卉边吵起来了,那些话也传到了在廊下站着的嘉宜耳朵里面。 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顾家的两位嫡出小姐吵架,尽管在进府之前,她已经听见过表姐何淑云说,这两位嫡出的顾家小姐关系不睦,常常争吵。很多时候,这种吵闹都是由顾家二小姐嘉琴引起的,因为她天性就跋扈骄横,斯文一些的大小姐嘉书常常被她惹怒,就会控制不住跟她吵架。 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吵架内容,嘉宜在心中微微叹气,觉得这两位嫡出姐姐都是有脾气的主。 妹妹无理取闹,姐姐毫不相让。 今日是她请客,她也不能真让她们闹大了,于是只得走过去劝架,劝她们别吵了,这天儿热,动气伤肝可不好。 嘉琴就问她,兰草卖不卖。 嘉宜说她不卖。 嘉琴立马就不高兴了,而嘉书却笑了起来。 “我不卖,我送,大姐姐,二姐姐,这里有六盆,我可以一人送你们三盆。” 嘉琴闻言,脸色变得好看些了,想了想,她说:“好吧,今儿看在你面子上,我就不跟她争了,一会儿你把三盆兰草送到我那边来吧,剩下的我明日叫人再去买三盆就是。这茶和果子我就不吃了,免得沾染上一身酸气,回头制香,把酸气带进香里头,毁了我的香。” 说完,一甩袖子,带着她的丫鬟们径直走了,把个嘉书气得脸都绿了。   ☆、第48章 “大姐姐,我叫人帮你把这花给搬进去吧,你看,你挑上了哪两盆花要画下来呢?”嘉宜顾不上腹诽她那位要了她三盆兰草,连个谢字都没有,就扬长而去的二姐姐,还要对跟前站着的被嘉琴给气着的嘉书陪着笑脸说话。 “我都被她给气着了,也没心思再画了,算了,不用搬了,我回去了。”嘉书扔下这么句话,叫了自己的丫鬟,也没跟嘉珍和嘉柔打个招呼,就那么走了。嘉宜跟在后面,一直把她送出了院子,看她走远这才回来。 两个难伺候的主儿走了,嘉宜这才觉得松快些了。 回到嘉珍和嘉柔跟前,招呼她们进去坐着吃茶说话,这会儿也日上三竿了,太阳斜斜地照到廊下,让人感觉有些热。 三人就进到屋子里围着一张圆桌子坐下,一边吃茶果一边说笑。 嘉珍打趣嘉宜:“三姐姐,这下子你今日可不止花二十五两银子了哟。” 嘉宜无奈笑一笑,说:“没法子,那两位都是祖宗,惹不起……” 嘉珍笑出声:“是啊,要是大姐姐要你再送两盆花去给她画,那么送去了就有去无回了,总不能再去要回来吧。在咱们眼里这些花儿值钱,可在她们眼里这真不值什么,谁想到还要还回来这回事。” 嘉宜知道,她的两位嫡出姐姐尽管明面上拿的月例银子都是二两,可是有嫡母帮衬她们,她们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不太过分,嫡母肯定都会满足她们的要求的。况且,太太唐氏自己的陪嫁也多,每年庄子的产出,店铺的租金至少好几千两,这些钱她随便漏个几百两出来给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够她们花的了。 所以,顾家的姑娘们这实际上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就像她听到过的一句话,谁叫自己不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呢。 成为一个庶女,没有给私房钱的娘,就只能省吃俭用过日子了。 “好了,四妹妹,咱们别说这些了,今日|你和五妹妹好好在我这里玩一日再回去,你看还剩下多少果子点心,可劲儿吃啊。天儿热,这些东西都不能留,不吃了就白糟蹋了。”嘉宜截住了嘉珍议论两位嫡姐的话,认为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隔墙有耳,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这种话传到两位嫡姐的耳朵里去,要是传去了,就又要得罪人了。 总之,对她这个才进顾府的卑微的庶女来说,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察言观色,尽量地不要得罪那些比她强势的人,这是她当前要贯彻的行为方式。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跟人结下梁子。 这一次为小柳儿出头,也是她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的选择,毕竟面临退一步就要步步退的局面,她认为不做出反应才会更加被动。得罪了香冬,就等于得罪了江嬷嬷,这位嫡母跟前的大红人,她也不想的。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嘉珍和嘉柔在嘉宜这里吃吃喝喝,又是下棋,又是翻绳,玩了一整天,到太阳落山之时才回去。 嘉宜还命人给她们包了些没吃完的果子点心回去,让她们拿回去吃。 嘉珍和嘉柔也没推辞,让随行的小丫鬟接了回屋去。 嘉柔回到东小院袁姨娘那里,将带回来的许多包干果点心给袁姨娘,让她也尝一尝。袁姨娘打开看看,却没舍得吃,反而是收捡到了白瓷罐子里封好,说留着等嘉柔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吃。 袁姨娘问嘉柔晚上还吃饭不,嘉柔道:“今日在三姐姐那里吃了一天,吃撑了,就不吃晚饭了,姨娘自己用吧。” 她又把今日在嘉柔那里看到的事情,听到的话说给袁姨娘听。 袁姨娘听完道:“看来老太太还挺喜欢你三姐姐,你三姐姐为人也好,以后你多跟她走动吧。那两个大的你就不要招惹了,跟她们一起你得不了好。” 嘉柔乖乖地答应了一声:“好。” 嘉珍今日也没有回她的揽月居去,而是回了东路她娘那边的院子。 一来她觉得今日吃撑了需要多走动走动,便索性走回顾府东路二房那边去。二来,她把今日嘉宜包给她的那许多包干果点心给她娘带回去,孝敬给她娘吃。 兴冲冲地带着丫鬟雁荷才到东路她爹娘的院子门前,就听到从院子里传出了吵闹声,老远就听到她娘的声音:“你这没用的东西,我叫你去赌,这下子把世荣的买书卖文房四宝的银子都给输了,你叫世荣怎么能够安心读书?” 然后听到院子里纷沓的脚步声,想来又在上演平日经常上演的她娘追打她爹的戏码。 摇摇头,嘉珍打算进去劝一劝她爹和娘,别闹了,再闹那输掉的银子也回不来。 刚抬脚跨进院门,迎头却撞上一个人,差点儿没把她给撞倒。 正要恼怒骂人,头顶上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四妹妹。” 不用抬头去看,嘉珍已经知道是谁了,于是问:“二哥哥这是要去哪里?” 原来她撞到的人是顾家的二少爷顾世荣,她的亲二哥。 世荣道:“今日学里放假,我回来看看娘和祖母,方才我爹回来进屋,不一会儿娘就追打着他跑出来了,我在屋子里没法子好好歇觉,更不可能看得进去书了,所以就想还是出去到外院大哥的书房里去找个地方躺一躺好些。” “你也不劝劝爹娘,让他们别闹了,就只知道避出去。”嘉珍不满道。 世荣撇撇嘴,说:“你这么说我这个做二哥的,我就不乐意了,你说,我劝过他们没有,可是能劝住吗,他们闹起来听谁的?别说我的话了,就是祖母的话也不听的。” 话说完,抬脚就走。 嘉珍叫住他,然后从提着许多点心和干果的燕荷那里拿出来两包,递给她哥:“二哥,这里有些点心干果,你带去吃吧。” 世荣问:“你买的?” 嘉珍道:“我哪有这闲钱买这些好果子好点心,这是今日三姐姐办茶会,剩下的包了些给我,我带回来孝敬娘的,既然碰到你了,你就带些去就着茶吃吧。” 世荣就接了嘉珍递给他的一包点心和一包干果,一径去了。 嘉珍这才重新走进了院子里,见到她娘还拿着一把扫炕的笤帚在追打她爹呢,一面嘴里还在骂他,她爹抱着头一边跑一边躲,不时还两句嘴。 摇摇头,她凝聚了力气,忽然拔高嗓子大喊一声:“爹,娘,你们别打了,我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 顾金山和蔺氏一听,就都齐齐向她看来,蔺氏举起笤帚的手也放下了。 嘉珍吁出一口气,她就知道怎么制止她爹和她娘上演这日常武戏。 一转身,她对雁荷说:“把这些提高点儿,提进屋子里去。” “是,姑娘。”雁荷答应得脆爽,然后果真提高了那些干果点心,跟在她家姑娘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去了。 蔺氏和顾金山互相瞪对方一眼,也麻溜儿地进了北房的堂屋。 “珍儿,你给我们拿啥回来了?”顾金山人瘦,动作灵活,他比蔺氏先跑进屋,一进屋就跑到嘉珍身边的椅子上坐了,盯着桌子上放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问。 蔺氏随后进来在女儿身边的另一边坐下,听了顾金山的话就呲哒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惦记些长房剩下的残羹冷炙,你好意思不?” 嘉珍不高兴了,说:“这不是长房那边办席剩下的,是三姐姐办茶会剩下的,她说天热放不了,吃不完的就给我和五妹妹包起来,让我们带回去吃。我想着这些好点心果子,爹娘平时也不舍得买来吃,就带回来孝敬你们了。” 顾金山“哦”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赞自己的闺女孝顺,然后说他正好跑累了,也饿了,这会儿就着茶吃点儿正好。 一边说就去把那些纸包给解开了,解开了以后,果然见到那些点心干果都是京城里好的点心铺子和干果铺子的货,每样都要几钱银子一斤,顾家也是逢年过节办席才会上这些果子和点心的。 “不错,都是好货。”顾金山搓搓手,笑着道,接着就开始抓起他看中的点心和干果往肚子里塞。 嘉珍对蔺氏道:“娘,您也吃吧。” 蔺氏挑了一块橄榄糕吃了就住手了,接着她也不让顾金山吃了,说这些东西留起来想吃甜食的时候再打打牙祭,不要当饭吃,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一边说一边把顾金上的手给打开,然后再将剩下的点心和干果重新包好,起身拎着去,开了箱子,放到箱子里的瓷罐子里,再锁上箱子。 重新回来坐下,她对嘉珍说,前两日嘉珍的爹偷了给世荣买书和文房四宝的七两银子去输了个精光,她发现了等顾金山回来管他要,他拿不出来,所以一气之下才拿笤帚打他的。 顾金山听不得他说这些话,又灌了几口茶,起身说他去睡了,晚饭就不用喊他吃了,他已经给蔺氏气饱了。 此话一出,又惹得蔺氏将他好一阵骂。 顾金山甩着袖子走了,完全充耳不闻,或者说左耳进右耳出,他早就习惯了蔺氏念叨了。 “娘,您把给我存的银子拿出来给二哥买书买纸笔吧。”嘉珍小声道,她在进院子听见她爹娘为何事吵闹后就想到了该怎么办了。 “珍儿……这怎么行,你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多少银子,这一下子拿出去七两,不相当于大半年白攒了么?” “可二哥读书做学问要紧,我少吃少喝少穿点儿也不是不行。” “哎,我的命真不好,嫁给你爹这个没本事的,挣不来银子,还光败家,咱们娘两省吃俭用,净让你爹糟蹋了。这屋子里,真不能搁钱,藏得再紧,你爹都要给翻出来。” “娘,可你不让他翻出来,他就要到外面去借高利,到时候还不是要您去还。凑合着过吧,这么多年都过了,等到二哥哥有了功名,您的好日子就来了。” 蔺氏听了女儿的话,好歹觉得宽慰了一些,说:“但愿如你所言,你二哥哥不说将来考中进士,就是考个举人也算是有了功名,到时候托你大伯,也能做个小官的,做了官儿,手里好歹松些。” “谁说不是。”嘉珍点头笑道。 蔺氏抬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心中颇觉欣慰,觉得她嫁的男人虽然不怎么样,可这个女儿还是又孝顺又懂事的,再过几年,定要给女儿寻一个好的婆家,让她嫁得好,才对得起她。 嘉珍又对蔺氏说起了今日嘉宜办茶会,老太太和太太,以及诸位姑娘都去了,她和五妹妹嘉柔在三姐姐那儿玩了一整天,肚子都吃撑了。当然她也没忘记告诉嘉书和嘉琴吵架,还有嘉宜办茶会花了多少银子的事情。 蔺氏听完呲哒了嘉书和嘉琴几句,说她嫂子那样的人也养不出好女儿来,倒是这个新进府的三姑娘嘉宜,处事为人还有点儿大家小姐的做派,加上她又生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太太肚子里生的呢,哪像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只不过,她对嘉宜能够拿出二十五两银子来办茶会还是吃惊,觉得这个三姑娘水有点儿深,竟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联想到章姨娘和嘉宜都是从何家来的,她就估摸着可能何家送了银子给她们母女,不然她们进顾家花不起这个钱。 “珍儿,以后你得跟你三姐姐好好处,我冷眼瞧了瞧,这府里的姑娘们,也只有她的钱你能花上一二,别的人你就不要指望了。” “不用娘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如今跟三姐姐下功夫学绣技呢,三姐姐说绣好了,过三五年也能赚点儿零散银子花。我想着这比琴棋书画实用,所以就跟她凑一块儿学了。” “倒不指望你绣东西换钱,这为人妻为人媳,绣技好,总还是能在公婆外人跟前拿得出手几样绣品,显得贤惠。你娘小时候耽搁了学这个,现如今望着你学得好。” 嘉珍咬咬唇,羞涩地垂下头“嗯”了一声。 女孩儿们说起婚嫁总是不好意思的,嘉珍年纪小可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明白,至少她明白,女孩儿们一世过得好不好,有一门好的婚事,那是最重要的。 嘉宜自从穿到这个时代一来,最大的感悟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孩男孩都比后世更早熟。 也难怪,这个时代法定的结婚年龄可是比她穿来那个时代提前了五六岁不止。 基本上女孩儿们满了十二三岁就开始谈婚论嫁,相人家了,满了十五岁及笄之后,便是正式出嫁的年纪。 对她们来说,估计这心理上的青春期远比她穿来那个时代提前,如果说她穿来之前的男孩女孩儿们十二三岁进入青春期的话,这个时代估计也就八|九岁? 嘉珍跟她娘蔺氏说话的时间,嘉宜正躺在她卧房窗下的美人榻上浅眠。 这一整日上午应付老太太,太太,还有两位嫡姐,下午陪着嘉珍和嘉柔吃喝玩乐,一天下来她也挺累的。 在嘉柔和嘉珍走后,她就去躺着了,剩下的收拾桌椅碗碟等就交给山茶她们几个了。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她照旧去老太太跟前请安,陪她吃饭说话,完了回自己院子来,打算读几页书,写几个字。可一回来,就见到绿萍和山茶满脸焦急之色地向她回禀:“姑娘,不好了,方才我们去还从库里借出来的碗碟,结果管库的婆子徐嬷嬷说,咱们还回去的碗碟数不对,少了六个,还说这一套碗碟是江南名窑永春窑烧的,十分珍贵,要买的话需要三十两银子一套……” “三十两银子?”嘉宜皱起了眉头,“走,带我去看看。” “好,姑娘,随我们来。”山茶和绿萍齐齐应道。 她们两个在前引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顾府五进的库房,管库的婆子徐嬷嬷见到嘉宜来了,就上前来向她行礼,接着主动带她到那装着碗碟的筐子跟前,指着筐子里说:“姑娘,您看,这一套花蝶纹的永春窑的碗碟一共是三十六个,可是您的丫鬟还来了却只有三十个,缺了六个。这样的碗碟莫说是少六个,就是少一个,这一套碗碟也不能再用了。所以,按照府里的规矩,若是从库里借东西出去用,损坏了,缺失了,就得照价赔偿……” 她话还没说完呢,山茶已经急起来道:“当日我和绿萍来领的明明是三十个,况且领去了也没有打坏一个,怎么可能少了六个?” 徐嬷嬷却笑眯眯地让手下的人去拿了一个册子过来,说:“山茶,你瞧,这上头还有你跟绿萍领用这套碗碟的时候画的押,上写着永春窑花蝶纹碗碟一套三十六。” 众人闻言,都凑过去看,果然在一本蓝皮的册子上写着如同徐嬷嬷所说的内容,而且绿萍和山茶确实是画押了。 这下子山茶和绿萍哑口无言了,方才她们来还昨日嘉宜借用的碗碟时,徐嬷嬷尽管说缺了六个,可却没有给她们看这个册子。所以,这会儿看了这个册子,两个丫鬟只觉得当头一棒,把她们给打懵了。 嘉宜也盯着那个册子看,心里快速地思索着对策。 很显然,她绝不认为是山茶和绿萍打坏了六个永春窑的花蝶形纹的碗碟,不敢上报,带着自己来徐嬷嬷这里,表示她们被冤枉了。真实的情况很可能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管顾家库房的徐嬷嬷有问题,她在中间做了手脚。筐子里的那三十个永春窑的花蝶纹的碗碟是不太可能被做手脚的,毕竟山茶和绿萍两个丫鬟也不是那种粗心的小丫鬟,连数都点不清就领走了这些碗碟。所以,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徐嬷嬷在这本借用物品的册子上做手脚了。 既然山茶和绿萍也看出来了她们两个画下的押得确是她们两人画的,那么会不会她们两个没认真看那个三十六,就画下了押呢?然后等到来还碗碟的时候,这个实物就和册子上记载的不符合了,于是徐嬷嬷抓住了这错漏让自己赔偿银子重新买一套永春窑的碗碟? 甭管自己陪了三十两银子出去,徐嬷嬷是真买还是假买,这么一下子自己就赔了三十两银子,可是大大的吃亏了。 最关键的这还是自己理亏,而徐嬷嬷是按照府里的规矩来的,走到哪里去说她都有理。 可是嘉宜尽管自认倒霉,但却并不甘心就这么赔出去三十两银子,于是她又管徐嬷嬷要了那本借用物品的册子,仔细看起来,看来看去,她也看出什么破绽来。 心情郁闷地将册子还给了徐嬷嬷,她说:“既然是我的丫鬟造成的这套永春窑碗碟的缺失,那么我就赔偿三十两银子好了。一会儿我会亲自拿银子来,劳烦徐嬷嬷给我写个收条吧。” 徐嬷嬷客气地笑着答应:“好说,好说,那我就等着三姑娘带银子来,老奴拿了银子好吩咐人赶紧再去买一套来补上。毕竟这套永春窑的花蝶形碗碟府里逢年过节的时候,太太常常叫拿出去摆的。” 嘉宜看她一眼,点点头,领着山茶和绿萍两个丫鬟往自己的清芷居走。 一路上,山茶和绿萍两个人都不断向嘉宜认错,说都是她们的疏漏,才会让嘉宜蒙受了损失。她们两个情愿用自己的月例银子赔偿给嘉宜。 三十两银子,这两个丫鬟要白干两年多才能凑得起。 她们虽然是嘉宜跟前的大丫鬟,可论起等级却只是顾府的二等丫鬟,只能拿一吊钱的月例银子。这个时候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吊半铜钱,也就是一千五百文钱。所以山茶和绿萍两个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不足一两银子,相当于六钱多银子,一年下来,她们所得不过七两多银子,两年差不多十五两,故而三十两银子真要她们两个赔偿的话,她们需要白干两年才能赔得起。 嘉宜听到她们说话都带了哭声,只得停住脚,劝解她们道:“别忙着哭呀,这件事情啊虽然你们两个或者因为疏漏被人钻了空子,可却并不全是你们的错,我会好好查一查的。” “姑娘,您相信我们没有打坏碗碟吗?”绿萍抹着眼泪水问。 嘉宜和声对两人说:“我相信啊。我可亲眼见到你们摆放碗碟都是轻拿轻放,最后收捡碗碟拿去清洗我虽然没看见,但觉得你们不会不小心失手打坏的。” “谢谢姑娘相信我们,可是我们到底不仔细,给姑娘招了这种祸事。”山茶含泪道。 嘉宜微微一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会儿还不能断言这就是祸事。不过是折财而已,古话不是说折财免灾吗?” 山茶和绿萍见她们服侍的主子这会儿还如此轻松的样子,并没有像绝大部分的主子一样碰到这种事情就疾言厉色地骂人,甚至打人。三十两银子,在她们心里绝对是很大的数目了,要她们赔的话,她们得心痛死,还有委屈死。   ☆、第49章 嘉宜拿钥匙开了箱子,从箱子里面拿了三锭十两的纹银出来,一想到这三十两银子一会儿就会离她远去了,今生也不晓得还能再相逢不,她就叹气,心里抽抽的疼。 三十两银子,不但对山茶和绿萍是一笔巨款,对刚刚脱贫还没有致富的嘉宜又何尝不是。 当世的乡村百姓,一年全家人只不过花几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够他们全家老小用个十年八年了。 她把这三锭雪花银放进一个钱袋里,再拿在手上,走出来招呼山茶跟她一起去交银子,让绿萍留下看院子。 绿萍红着眼圈儿答应了,等到嘉宜领着山茶走了,鲁嬷嬷过来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看起来她像是哭过一样。 擦了擦眼睛,绿萍把管库的徐嬷嬷说的这还回去的碗碟不够数,要自家姑娘赔偿三十两银子的事情对鲁嬷嬷说了。 鲁嬷嬷听完扔下一句“谁叫你们不小心,让姑娘破财”就转身走了,把个绿萍呛得眼泪水又要滚出来了。 其实在鲁嬷嬷的心里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故而才会说出来那样一句看似嗔怪,实际上却是大有深意的话。绿萍也是没有仔细过脑子,否则她一定会怀疑的。注意啊,鲁嬷嬷说得是“不小心”,这个不小心意思就多了。 那边厢,连着两日破财的顾家三姑娘嘉宜一路上拎着钱袋子去后面库房的路上,不知道有多不甘心,一双细细的柳叶眉紧锁着。 刚走到五进院库房门口,迎面却撞上了一个拿着个梅瓶的健壮仆妇,差点儿把嘉宜给撞倒了。 那仆妇忙说:“对不住,撞到了三姑娘。” 嘉宜道:“是我在想事儿,不怪你。” 那仆妇忽地低声对她说:“三姑娘,留意那借物的册子上最后一个字……” 说完匆匆地抱着梅瓶离开了。 嘉宜一头雾水,只是又把那仆妇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她想到了这应该是那个仆妇提醒她徐嬷嬷那借物的册子上最后一个字有问题。她又想起那册子上在永春窑花蝶形纹碗碟旁边写的“三十六”,如果最后一个字有问题的话,那就是“六”了。进一步她又想到山茶和绿萍一再说她们只借出来了三十个永春窑的花蝶形碗碟。到了徐嬷嬷嘴里和册子上却变成了三十六个了,正因为这数目上不符合,她才成为了冤大头,要拿三十两银子去赔偿。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 嘉宜赶忙回头望那人的背影看去,却根本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只是既然那人提醒了自己注意那个“六”字,那自己一会儿去交钱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按照人家的提示来仔细看看那本册子。 跟在嘉宜身后的山茶见自家姑娘如此古怪地站在那里去看那个刚才撞了她急匆匆地跑走的仆妇,就让前去问嘉宜:“姑娘,怎么了?” 嘉宜摇摇头,说:“没事儿,咱们进去吧。” 主仆两个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直接往徐嬷嬷所在的那间既是账房,又是住处的屋子去。 “三姑娘来了啊,快坐下,坐下喝杯茶再办事儿。”徐嬷嬷见到嘉宜倒是挺热情,又是给她搬椅子,又是让人给她倒茶喝。 面对如此殷勤的徐嬷嬷,嘉宜当然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坐了下来,也接了她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 “徐嬷嬷,劳烦你把山茶和绿萍画押领用那些永春窑产的花蝶纹的碗碟的册子再给我看一看,核对一下,另外你再去给我写个收条,写收下了我这赔偿的三十两银子。”嘉宜放下茶杯客客气气地对徐嬷嬷道。 “应当的,姑娘,您稍等,老奴这就去给你拿册子,写收条。” “好。” 嘉宜微微点头道。 不一会儿,徐嬷嬷就回来了,一只手里拿着那本蓝色封皮的册子,一只手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收条。 到了嘉宜跟前,她把那本蓝皮册子递给嘉宜,而且还好心地给她翻到山茶和绿萍画押的那一页。 嘉宜仔细去看那个“六”字,突然有了发现,只见那个“六”字的墨色更黑,比前面的“三十”两个字的墨色更深色一些。这似乎说明这个“六”字是在后面加上去的,也就是跟“三十”那两个字不是同时所写。 灵光一闪,嘉宜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还真是眼前这个徐嬷嬷做手脚了,昨日山茶和绿萍来顾府的库房里领用的那永春窑的花蝶纹碗碟的确是三十个,点数的时候没有错,在写了三十个永春窑花蝶纹碗碟下面确认画押也没有错。只不过在山茶和绿萍两人领了碗碟走后,徐嬷嬷却是在三十后面添上了“六”字,这个新写上去的“六”字可能用的墨不一样,以至于和前面写的“三十”两个字深浅不一。 联想到刚才在库房门口撞到那个抱着梅瓶的仆妇提醒的话,嘉宜能够肯定刚才那个人应该知道徐嬷嬷动了手脚,甚至知道她后面添上的那个“六”字用的墨不一样,故而才如此肯定地提醒了自己。 所以,那个人应该是这库里的人,甚至是徐嬷嬷身边的人。只是她提醒了自己,就不怕以后徐嬷嬷做假账的事情败露后,会牵连到她吗?又或者那人跟徐嬷嬷有梁子,才借着这一次的事情报复徐嬷嬷? 嘉宜的心里一霎时涌上很多种想法和猜疑。 “姑娘……您看完了么?”站在嘉宜身边的徐嬷嬷见她在愣神,不由得轻声提醒她道。 嘉宜“哦”一声,然后做了一件让徐嬷嬷吓了一跳的事情。 只见她忽然哗啦一声将眼前看的那一页给撕下来了,然后折叠起来,要往自己的袖子里放。 “三姑娘!”徐嬷嬷吃惊不小,顾不得冒犯,一伸手就捏住了嘉宜的手腕,紧张地问,“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嘉宜却对徐嬷嬷微微一笑道:“我赔了三十两银子出来,难不成拿一页纸都不行了么?” 徐嬷嬷道:“姑娘,老奴都给您写了收条了,这册子上写的可是要对账的,您别胡闹了。” 嘉宜敛了笑,冷了声音道:“徐嬷嬷,我劝你松手,不然我立即让我的丫鬟去老太太那里说,徐嬷嬷您为了一页纸,竟然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还有,你也别太紧张了,这纸我拿去给老太太瞧瞧,跟她说说我的三十两如何就只值这一张纸的……” 徐嬷嬷脸色霎时之间变了几变,不过,她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嘉宜立即吩咐:“山茶,即刻去老太太那里说一说她的孙女儿是如何被这府里的下人为难的。” “是,姑娘。”山茶虽然闹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可她最是忠于主子,嘉宜一吩咐,她答应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徐嬷嬷见状,慌了,忙松了嘉宜的手,说:“三姑娘,请恕老奴冒昧,实在是您手里的那一页纸是要留底的,不能丢了。” 嘉宜冷笑,叫山茶站住了,然后看向脸色极端不自然的许嬷嬷道:“我说了要你的吗?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只不过是说想拿去看两天,毕竟就这么一页纸就换走了我三十两银子,我不多看两天,实在是觉得憋屈得慌。” “老奴求您,这会儿就还给老奴吧,您拿那张纸也没用,您要的收条老奴都已经给您写好了。” “哼,谁说的没用,我看有用得很。徐嬷嬷,想必您也是明白人,知道我要这张纸做什么了?不错,你已经猜准了,你也晓得这张纸要到了老太太手里,恐怕你这个管库房的差事就得丢了,而且还会被撵出府去。” 徐嬷嬷的脸色这会儿完全变了,不仅脸上一丝笑容都没了,而且额头上还泌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的眼角不时跳几下,而且看向嘉宜的目光也变得闪闪烁烁。 她心里发抖,心想,难不成这位三姑娘真得发现了些什么,还是她只是诈自己而已。 看到徐嬷嬷这副表情,嘉宜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徐嬷嬷真得在这借物的册子上动了手脚,讹诈自己三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要是被她讹诈到手,她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想起眼前这个见面一口一个笑,热情待人的徐嬷嬷,谁会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奸诈和大胆。也许想着自己是才进府的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庶出三姑娘,她才敢在自己的丫鬟第一次来借东西就在中间搞鬼,意图讹诈自己三十两银子。 见徐嬷嬷眼神闪烁不说话,嘉宜又道:“徐嬷嬷,那这三十两银子你要还是不要了?” 徐嬷嬷一狠心,梗着脖子说:“姑娘,您这是开玩笑吧,昨日可是有不少人都晓得了您跟前的丫鬟还来的永春窑花蝶纹碗碟少了六个,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也做主瞒过去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得想一想,为了讹我这三十两银子,后半辈子还能过安生不。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这就去见老太太,向她回禀这府里竟然下人敢讹诈主子的银子,还一诈就是三十两,别以为你做的鬼魅伎俩没人识破,告诉你,我可门清儿。”嘉宜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徐嬷嬷额头上的冷汗更大颗地冒了出来,眼看嘉宜就要走出屋子了,她扔下那收条,三两步走上前去拉住嘉宜的袖子:“姑娘,您别走,啥事儿都好说,好说……” 嘉宜住脚,转回头看向她,挑眉问:“好吧,我就想问徐嬷嬷,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要用这添字计来讹我三十两银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才进府,又是个庶出的,所以好欺负?” 徐嬷嬷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她都说得如此明白了,说什么添字计,果然是看出来我在那“三十”两个字后面添上了个“六”字,幸亏是拉住她了,不然真要闹到老太太跟前,那么自己这个差事不但得丢,还得被打一顿给发卖出去。自己都四十岁的人了,要是被发卖出去,下一个主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凡是在主人家犯事的奴仆被发卖出去的,都没有卖得更好的。 于是她赶忙向嘉宜认错,说是自己猪油蒙了心,才这么干的,主要是她娘家侄儿要娶媳妇了,没那么多银子给聘礼,她兄弟求到她跟前,她才犯险这么做的。 “真是这么的?”嘉宜不太相信。 “真是这样的,姑娘,老奴若有半句谎话,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嬷嬷弓着身子在嘉宜跟前赌咒发誓。 “这些话还是在老太太跟前去说吧,我无法判定你的对错。”嘉宜想了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完她甩开徐嬷嬷揪住她袖子的手,带着山茶继续往外走。 “姑娘,您等等,等等……”徐嬷嬷慌忙又追了上来,再次抓住嘉宜的袖子道,“要是您肯放过老奴这一回,老奴情愿赔偿您三十两银子。” 嘉宜听了,上下扫徐嬷嬷一眼,凉凉道:“有些人会为了三十两银子被猪油蒙了心,就以为别人也是了?我顾嘉宜虽然是个穷兮兮的庶女,三十两银子对我来说也是个天大的数目了,可也明白什么银子可以要,什么银子可以不要?别说你陪我三十两银子了,就是三百两银子,这事儿也得禀告给老太太知道。不然,以后这府里的主子们若是有人还着了你的道儿,那我又岂有面目跟他们相见?行了,撒手,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狠狠地甩开了徐嬷嬷抓住她衣袖的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在她身后,徐嬷嬷面色晦暗,全身发软,跌坐到了地上。 从第五进的库房所在的院子出来,山茶兴奋地追问嘉宜怎么发现了是徐嬷嬷做的手脚的。 嘉宜道:“一会儿到了太太跟前你就晓得了。” 山茶乐得直拍手,接着又两手合十感谢天王菩萨,这一回运气好,终于是没被那徐嬷嬷整到,免掉了三十两银子的损失。 不过,她紧接着又问:“方才在徐嬷嬷跟前姑娘不是说要去告诉老太太知道么,怎么这会儿要去太太哪里了?” 嘉宜:“我想了想,毕竟是太太在主持府里的中馈,还是去向她禀告比较妥当。像这样的事情我不愿意去烦老太太。告诉老太太,要老太太为我做主的必须要是大事才行。” 到了嫡母唐氏所在的顾府中路的西院儿,门口的丫鬟金琥见到她便说:“太太刚才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在屋子里换衣裳呢,你有何事见太太呀?” 嘉宜脸上带笑道:“劳烦姐姐进去禀告一声,我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来见母亲。” “姑娘且等一等,奴婢这就进去向太太禀告。”金琥说完进了屋。 不一会儿,金琥去而复返,门口的小丫鬟掀起盘金湘妃竹帘,嘉宜跟在金琥身后进了屋。 金琥领着她进了东次间,见到嫡母换了一件家常穿的豆绿色的衫子,下着白挑线裙子,梳着家常一窝丝,坐在南窗下铺了凉簟的炕上,端着一杯凉茶在喝呢。在她身边,立着江嬷嬷。 “母亲。”见到嫡母,嘉宜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 唐氏眼皮都没抬,继续喝着茶,问她因何而来。 嘉宜便平静地把今日在库房里遭遇到的事情细细对唐氏说了,最后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一张从那借物的册子上撕下的那一页递上去:“母亲,请看,徐嬷嬷就是在那三十两个字后面添了个六字,而且因为写六字的用墨不一样,以至于六字和三十那两个字墨色深浅完全不一样。徐嬷嬷后面也承认了她是因为家里侄儿要办亲事缺少聘礼才动了这歪心弄银子的…… “什么,这老货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江嬷嬷,你去给我好好查一查此事!”唐氏听完了嘉宜的话勃然大怒道,然后吩咐自己的心腹江嬷嬷去彻查此事。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查。”江嬷嬷赶忙上来答应道,接着抬脚往外走,路过嘉宜身边的时候,眼眸不自觉眯了眯。 等到江嬷嬷出去了,唐氏就问嘉宜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嘉宜说没有了。 唐氏便让嘉宜回去,还说这天儿热,一会儿晚了,走在路上也热。 嘉宜随即辞了嫡母,出来领着山茶回自己的院子清芷居去。 这个时候,嘉宜才告诉了山茶那一张她撕下来的纸上三十六那三个字里面,那个“六”字和前面“三十”两个字的不同之处。 山茶听完后瞪大了眼睛直夸嘉宜聪明,连那个也能看出来。 嘉宜摆摆手,说:“不过是运气罢了。” 这话倒还说得是实话,这一次能避免三十两银子的损失,还不是多亏那个在库房门口碰见的仆妇的提醒,不然嘉宜也发现不了“六”字和“三十”两个字的不同。本来那个“六”字和“三十”两个字就并无明显的不同,一般人是会略过,也就是说发现不了的。 不论是跟嫡母唐氏,还是跟山茶,嘉宜都没有透露她发现“三十”和“六”这两处的不同,是那个她并没有印象的仆妇告诉她以后,她才发现了的。她想,那个人应该不喜欢自己透露出她是这件事情能被揭露的关键人物。不然,她也不会假装撞到自己,然后低声提醒自己后,匆匆忙忙的走了,连个名儿都不留。 毕竟徐嬷嬷做手脚讹诈自己的事情被暴露了,徐嬷嬷肯定会倒霉,而要是让徐嬷嬷知道那个提醒自己注意“三十”和“六”两个字不同的人是谁,那么,那个人一定会被恨上。 嘉宜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既然徐嬷嬷能够在顾府管库的管事婆子那个重要的位置上,说明她在顾府应该是也有一定的关系,或者说她是顾府的世仆? 要是徐嬷嬷也如同江嬷嬷那样在顾府里面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么说出有人提醒自己注意借物的册子,那个人不但会被徐嬷嬷恨,甚至还会跟着得罪别的人,要在顾府里面呆下去就会遇到很多麻烦了。 但她自己却没办法,不管徐嬷嬷在顾府里有多少关系,她也只能得罪了。 比起封口拿了那三十两银子倒让自己被别人拿捏住把柄,她情愿得罪徐嬷嬷。 刚才她没有答应徐嬷嬷接受她三十两银子的封口费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银子她拿了必定烫手的。权衡之下,她认为将此事禀告给太太,让她去处理是最好的。 总之,她就是不能贪财,也不能软弱。 回到清芷居后,绿萍,向菱,小柳儿三个丫鬟都围了上来,问嘉宜是不是已经赔了库里三十两银子了。 嘉宜笑一笑,往西次间去,她撂下一句:“你们问山茶吧,对了,绿萍你跟我进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绿萍应了,跟着嘉宜进去之前没忘记问山茶:“快说啊,到底赔没赔?” 山茶一拍手,笑道:“没赔,姑娘可聪明了,你们听着……” 绿萍听山茶这么一说,倒站住了,直到听完了山茶的话,也跟着高兴地蹦了起来,激动地直喊:“太好了!太好了!” 山茶推她一把:“别蹦了,姑娘方才不是叫你跟着进去么,你还在这里耽搁?” 绿萍说:“我也是听住了,我这就进去服侍姑娘。” 等她掀开帘子进去西次间时,只见嘉宜在屋子里中间的小圆桌旁的绣墩上坐着,正在给自己倒凉茶喝,见到她进屋,就点手叫她过去,然后问:“绿萍,你跟我说说徐嬷嬷这个人,她可是顾府的世仆,在府里有些什么交好的人吗?” 绿萍想了想说:“恰如姑娘所言,这个徐嬷嬷在顾府也有十来年了,虽不是世仆,也是顾府的老人儿。她之前负责府里浆洗上的事儿,三年前才调去了管库。徐嬷嬷早些年配了这府里的男仆,后来她男人得病死了,她也没个一儿半女,只是认了江嬷嬷的儿子,外院管着车马的旺儿做干儿,因此上,她和江嬷嬷走得近。奴婢想,徐嬷嬷能够从负责浆洗上的管事婆子变为府里管库的管事婆子,应该是江嬷嬷帮了忙……” “什么?”嘉宜正喝着水呢,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了,嘴里的水都给喷了出来,呛得她咳嗽了好一阵子。 绿萍见状,赶忙拿了方手帕子替嘉宜擦嘴,并且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好一会儿,嘉宜停止了咳嗽后才说:“绿萍,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个徐嬷嬷的事情?” 绿萍扁扁嘴,道:“姑娘,一则您没问奴婢这个,二来,今日想到要赔三十两银子,奴婢心里慌,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一样,那顾得上告诉您徐嬷嬷的事儿。” “哎……”嘉宜长叹一声,以手抚额,低声道,“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是,姑娘。”绿萍曲曲膝,不安地看了嘉宜一眼,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嘉宜用手撑着额头,将最近进府后发生的两件烦心事情联系到一起,突然发现欺负她的丫鬟小柳儿的香冬,还有这一次意图讹诈她三十两银子的徐嬷嬷,她们都跟嫡母身边的心腹江嬷嬷有关系。也不知道她们做出针对自己和自己身边人的事情,是偶然为之,还是被江嬷嬷所指使呢?想到今日嫡母还命江嬷嬷去彻查徐嬷嬷意图讹诈自己三十两银子的事情,嘉宜讽刺地笑了,看来,注定徐嬷嬷是不会有什么大事,而自己又要跟江嬷嬷再结梁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下这个“嬷嬷”。 其读音为(ma,ma,)其意有两个,一为称呼年老的妇女;二为奶妈。 本文前一种的时候比较多。 另外老年妇女的年纪在四十左右,基本上就是婆子了。 媳妇,结婚后到三十七八以下。   ☆、第50章 就跟嘉宜预料的一样,没过几日,那个管库的徐嬷嬷就被调离了库房,听说是出了府,但却没有被发卖,而是被派去了看守顾家的别业,离京城二百多里地的一处夏日避暑的庄园的房屋。 这么一个处罚结果,嘉宜也毫无置喙的余地,她总不能跑去嫡母跟前抗议江嬷嬷从轻发落了徐嬷嬷吧。如果那样做的话,就真得会把跟江嬷嬷之间存在矛盾给坐实了,还把矛盾给公开并激化了。嘉宜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还在顾府里面没有一点儿基础,跟江嬷嬷真斗起来,绝对是自己落败的几率比较大。 所以,她只能把绿萍叫到跟前来,拿着笔,让她把顾府里几百个男男女女的奴仆,从外院到内院,在各处干活当差的叫得上名儿的人都说给自己听,还有这些人都有些什么姻亲关系,以及谁跟谁来往都说给自己听,然后记下来。 当然这一份儿资料里面,绿萍跟嘉宜说的也是她在顾府里面呆这几年,对一些人的最基本的一些了解。至于有些人跟谁私交比较好,她却不一定了解完全。 做这一份儿顾府几百号奴仆的资料前前后后花了嘉宜一个多月,这中间断断续续的,因为顾家的姑娘们在入了伏之后放假,嘉珍又常常到她这院子里来找她玩,所以被打断。 好在出了伏之后,等到顾家的姑娘们重新进入家学去读书后,她的这资料也做完了,心里也就对顾府里面这几百号奴仆的情况有了大致上的了解,总不会两眼一抹黑,得罪了甲之后,还不知道连乙也给得罪了。 做这个资料的时候,嘉宜也常常叹气,觉得她这个顾家的庶出三姑娘真是不好当的,她以前做何家的小丫鬟时,不过是动手耗费体力,晚上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恢复了。可是做顾家的庶出三姑娘,却是要动脑子,连睡觉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踏实了。 连着经历了香冬,徐嬷嬷的事情之后,这两人背后影影绰绰又有江嬷嬷,这让嘉宜比从前更加小心了,对于江嬷嬷也防备起来。为了避免以后类似于香冬,徐嬷嬷跟江嬷嬷相关联这一类的事情再发生,她才做了这一份儿资料。 从她开始做资料到出了伏,跟着其她几位顾家的姑娘去家学里上学,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清芷居里面倒是没有再出什么事情。 一切都很平静,嘉宜在伏天里早上起来去顾老太太那里请安,然后陪着吃早饭,完了再跟着顾老太太一起去浇花,学种花,除草。一直忙到日上三竿,再回去伺弄下她的那几盆花,然后读几页书,写两篇字,就到了中午了。 中午吃完饭后,照例睡会儿午觉,大约半个时辰左右,醒了起来,嘉珍就过来了。两个人凑在一起下棋,做女红,说说笑笑又是一下午过去。到晚上,嘉珍或者留在这里吃了晚饭才回去,或者不吃就走。 嘉宜也到嘉珍那边的挽月居找她玩,不过是跟在清芷居一样的玩法。 在要正式去学堂里上学之前几日,山茶按照嘉宜所说裁剪了一块厚实的绒布,颜色是深绿色的,给嘉宜做了个书包。当然嘉宜不会让山茶做个双肩背包,那样感觉太低龄了。她让山茶做了个既可以挎着,也可以斜着背的大号形似军用书包那样的包。 不过,即便这样,她也不会背着,自有人替她背书包。 小柳儿和向菱两个小丫鬟负责陪着她去家学里读书,所以她的书包由她们背着,装文房四宝以及一些糕饼的篮子也是她们提着。嘉宜作为主子只是甩着空手去就行了。 顾家的小姐们上的家学和少爷们上的家学都在顾府第二进,只不过中间搁着一个花园子,西边是顾家的少爷顾世安和顾世荣上学的地方,教他们的老师跟教嘉宜她们几个姑娘的老师不一样。 顾世安和顾世荣是要奔着科举去的,而嘉宜等人只不过是为了多认识两个字,对诗书有些基础的了解就好。嘉宜等人的老师是不会让她们做八股文章的,可是顾世安和顾世荣却要见天地做这种应试的文章。他们是连伏天都没有假的,也是每日都要早起去学里读书。 教嘉宜的老先生姓谭,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可是背却挺得很直,他头一个要求嘉宜做到的就是“站如松,坐如钟”,为此头七天,他都没有安排嘉宜跟其她人一样读书写字。他只要求嘉宜一半时间站着听课,一半时间坐着听课。 谭老先生的上课时间基本上是一个半时辰左右,到午时初就放学。 上两堂课,一堂是读书,一堂是习字,中间休息小半个时辰。 连着七天,嘉宜到家学里就只是“站如松,坐如钟”了,还别说,在谭老先生的严格要求之下,嘉宜最后也是勉强达到了他的要求,无论站着和坐着腰背都不会松松垮垮的了。 谭老先生说,要是持之以恒,将来等嘉宜老了,像他这岁数也能够身板儿挺直,走到哪里都显得有精气神儿。 嘉宜认为,这位谭老先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管将来书读得如何,一个人身姿挺拔,就显得精神面貌好,往人堆里一站,不卑不亢的,人家也愿意多看你两眼。 所以,她认真地按照谭老先生的要求练习这个站姿和坐姿,不但在课堂上练,回去也练。 因为她认真刻苦,所以,七天后谭老先生就点了头,让她和嘉书等人一起读书写字了。 不过,为了了解学生的学习基础到底如何,谭老先生还是拿出来了《三字经》《千字文》这一类的蒙学读物考嘉宜,一要会读会认,二要会背,三要会写。 嘉宜在嘉珍她们放假的那四十来天时间里面,翻来覆去把那几本蒙学读物给读了背了,还默写了。 这些东西在好歹穿前是个大学生的李小冰同学看来真得算是儿童读物,她都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这基本蒙学读物给背得滚瓜烂熟,还能默写。 所以,就在谭老先生考她这些蒙学读物来考她时,她举重若轻地过关了。 接着他又随便抽了几句来考嘉宜,让她解释都是些什么意思,嘉宜便说了。 很显然这些蒙学读物对嘉宜来说并不难理解。 谭老先生赞许地点点头,捻着下颌的稀疏的花白胡须说:“还好,这样的话,我教的课你也能跟上了。” 就在嘉宜被谭老先生准许像嘉书等人一样上课不久,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中秋节这一日,学里放假,顾家长房和二房的人都要聚在一起吃晚饭。 至于中午饭,是长房和二房各自吃的。 长房的这个中秋节午饭地点在顾老太太的寿康堂,就在正厅里摆了几桌,顾老太太,顾金枭和唐氏,还有顾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坐了一桌,剩下的就是姨娘们坐一桌了。 吃完饭,顾金枭带着长子世平去了书房说话。 太太唐氏则是叫了袁姨娘还有章姨娘一起陪顾老太太打叶子牌。 章姨娘在进顾府之前,对这个叶子牌可说是一窍不通。后来进了府,嘉宜又搬走了,一月也就能回来看她两三回,嘉宜住那里她又不能随便去,故而只能做针线活儿打发时间。 后来她跟前的陈嬷嬷就劝她说不能老埋着头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儿,仔细亏了眼睛,再说了顾府针线上有的是人,她空了做几双袜子和荷包就行了,何苦裁衣做衣服。 章姨娘就说不做这些觉得日子难混。 陈嬷嬷便让她学打叶子牌混时间,说打起牌来一下午一会儿就混过去了,况且府里老太太,太太都喜欢打叶子牌的,就是老爷有空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凑趣儿,陪着老太太打叶子牌呢。 章姨娘原本根本就不想学打牌的,因为她知道打牌就有输赢,她不想赢人家的,更不想输钱。 只不过听陈嬷嬷说府里的老太太,老爷,太太都会打,她若是不学一学,将来若是叫上她了,她打不来,可不是煞风景了吗? 抱着这个目的,章姨娘开始跟着陈嬷嬷学打叶子牌了。 陈嬷嬷就叫上春蕊,半莲两个丫鬟,再加上章姨娘,正好四人凑成一桌可以打叶子牌。 一开始,她被那四种花色和四十张牌给弄糊涂了。 陈嬷嬷教她边认,边打,学了三天,她才认识了那些牌,然后又耗费了七八天的时间,她才勉强会打牌了。 只是等她一会打,她就有了瘾儿,一吃完晌午饭,下午便会叫上陈嬷嬷,春蕊,半莲,四个人凑在一起打牌。 陈嬷嬷说打牌没有输赢不好玩,不如玩小一点儿,增加点儿兴致。 章姨娘犹豫了好半天,答应了每局输赢不超过三文钱,不然就不打了。春蕊和半莲却是连三文钱都不愿意出,她们说这跟前的四个人里面就陈嬷嬷打得好,她们一打钱准输,而且她们一月也就六七钱银子的月钱,这打一场牌下来输个几十百把文,那可是败家呢。 听了她们两个的话,章姨娘便说那就一局一文钱,而且她还会每人发十文钱给她们做本儿,若是谁输完了十文钱就可以不打了。谁要是赢了钱就要把她出的十文钱还给自己,那赢走的就算那赢钱的人的。若是打到最后,她们三人的钱都没输光,那还是按照赢钱的人得超过十文钱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十文还给她,其她的人输了的,剩下的钱也要还给她。 陈嬷嬷就说这个法子极好,这么着大家打牌又有兴趣,还能长远的打下去。毕竟章姨娘每天发三十文给她们打叶子牌,要是这三十文不回一部分回去,章姨娘后面心疼钱,那么大家都玩不成了。 所以,章姨娘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成。 于是章姨娘就开始没事的时候就发三十文给陈嬷嬷等三人陪她打叶子牌。 还别说,虽然陈嬷嬷等三人只有十文钱,可是谁也不会连输十局,只打十局就输完章姨娘发的十文钱,除非手气背得很。这种情况在章姨娘邀约陈嬷嬷等三人陪她打叶子牌的过程中还没有出现过一次。 最多的时候,就是四人打一下午,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人输得精光,那赢的人基本只能得几文钱。况且章姨娘是新手,手气比较好,往往她还要赢。最后她发出去的三十文钱又都回到了她的口袋里。 自从章姨娘开始学打叶子牌,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实际拿出去没有收回来的钱不到二百文,但大家还玩得很开心。章姨娘觉得这钱花得值。有两回嘉宜去探望她,见到正和屋子里的陈嬷嬷等人打叶子牌,打得那个带劲儿,她便也坐在旁边看着,有时候还跟她娘出个主意。 叶子牌这种东西其实就是后来的国粹麻将的老祖宗,况且只有区区四十张,比起后面的一百四十四张的麻将牌的打法可简单多了。嘉宜不用刻意去学,在她姨娘身边坐了两回,看她打了两下午,就学会了。只是顾家的姑娘们却没有赌博打叶子牌的习惯,赌博这种事情,在顾府,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不准许的。 能打牌的仅仅限于内宅的妇人们,而且也不是天天打,而是隔三差五地凑个局,打一下。 今日是中秋佳节,顾家长房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饭后,顾老太太想要打叶子牌,唐氏等自然是要凑趣。 唐氏也晓得章姨娘学会了打叶子牌,常常在屋子里跟她跟前伺候的嬷嬷丫鬟等人打,所以今日她叫上了章姨娘凑局。至于往年都会叫上的任姨娘,今年唐氏却是没有叫,将她晾在了一边。 任姨娘心中不痛快,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一边坐着喝茶嗑瓜子儿。 自打安哥儿被唐氏抱去了养之后,有两个多月任姨娘都没有见到安哥儿了。刚才吃团圆饭的时候,|乳|娘抱着,竟然不认识任姨娘了。唐氏也没叫他在这里呆多久,不过是抱来见了老太太之后,又用鸡汤泡了半碗饭给他吃了,就让|乳|娘抱着他回去了。说他每日中午吃了饭都要午睡,到点儿就要睡,故而不适合呆在外面,万一睡着了,受凉了就不好了。 任姨娘看到安哥儿,眼泪水包在眼里都差点儿落下来了,她真想扑到安哥儿身上去抱住他。可是有老太太跟前,还有老爷见她蠢蠢欲动的样子也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后,她不敢动了。 她晓得要是在今日的场合闹起来,打扰了一家人过节的兴致,怕是老太太会更加讨厌她。 来之前她的|乳|母方嬷嬷可是一再叮嘱她,要是去见到了安哥儿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再闹起来,以免招致老太太的责难,让老爷不欢喜。 这两个多月来,在她隔壁的章姨娘很受|宠|爱,等到老爷到她屋子里来歇宿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老爷对她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这种事情也不明显,可她就是感觉得出来。以前老爷一来,夜夜她要伺候他两三次,可如今只不过一次老爷就说乏了,甚至还有一次都没有的时候。这让任姨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更让她恐慌的是她在安哥儿被抱走后,一心一意想要再怀上一个儿子的,可是两个多月了,她的肚子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要是搁在以前,要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孩子,那么很快肚子里就会有消息的。但是这一次,却跟以前不同了。 所以,任姨娘变得有点儿不自信了,这也是她今日不敢扑到安哥儿身上去抱住他的原因。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抱走。 不过,好歹她觉得安慰一点儿的是,安哥儿长得比以前白些胖些了,看起来身子的确是比以前好多了。 很显然,唐氏并没有虐待安哥儿,不然,安哥儿不会长得这么好。 想到这里,任姨娘把眼睛里包着的眼泪水硬生生给逼回去了,趁着端起酒杯喝酒的功夫,拿袖子把眼中的泪水给擦了。 她打起精神陪笑着把中午饭吃完,然后在太太唐氏故意不叫她上桌子打叶子牌后,坐到了章姨娘身边看她打牌,这也算是参与了集体的娱乐活动吧。 章姨娘一打起叶子牌后,就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因为这一回输赢的银钱可比她在自己个儿屋子里叫上陈嬷嬷她们打牌多了不少。 唐氏最开始说一局二两银子,这把章姨娘给狠狠地震了一把。 后来还是袁姨娘出口反对,她说这也太大了,要是输得狠了,一年的月例银子都没了,务必要打小些。 唐氏听了撇撇嘴,道:“那就折半,一局一两银子吧。” 袁姨娘这才答应了,坐到了牌桌边。 要不是为了陪老太太,章姨娘说什么也不会打这么大的,遂硬着头皮坐了下去。唐氏一发牌,她的眼睛就盯到了牌上,完全无视了身边坐着谁。 这边厢顾老太太等人在打叶子牌,那边厢嘉书嘉琴等人却是在那里下棋说笑。 嘉柔则是缠着嘉宜和嘉珍玩翻绳子儿和丢米包。 所谓的丢米包,其实和嘉宜穿来之前从电视上看到的小朋友一起玩的丢沙包差不多。只是她这包里放的是米,毕竟官宦之家的小姐们喜好洁净,不喜欢玩的时候弄得一手沙土。 这种米包有拳头那么大的,可以在院子里玩儿,三个人里面两个人互相面对着,中间留出一段距离,然后彼此扔出米包来,中间那个人可以用各种招式抓住米包,抓住了就赢了。 还有一种是核桃那么大的用小花布缝制的米包,往往有五六个那么多,这种玩法有跟上一种不同。 这一种是用各种手法一个两个三个地抓起来,然后手掌翻飞,将小米包扔起来,再用复杂的抓法将抛起来的小米包抓在手里。 老实说,如此古老的玩法,嘉宜穿来之前都没玩过,就算她传来之前也是个成年人了,但被嘉柔和嘉珍抓住一起玩,她倒也能玩得下去。 她们三个到外面的院子里的空地上玩了一会儿丢米包,接着又进来在屋子里的小圆桌上抓小米包儿玩,正玩得起劲儿,忽然在顾老太太那边的牌桌上传来一阵骚动。 嘉宜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她姨娘正在那里弯着腰,貌似在呕吐。 姨娘怎么了? 嘉宜立即紧张起来了,她扔下嘉珍和嘉柔,站起来往顾老太太那边的牌桌疾步走去。 等到走到章姨娘身边,她就赶忙问:“姨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任姨娘在一边笑着对嘉宜说:“你姨娘方才连着输了三把,都差点儿哭了,那脸色难看极了,三两银子而已,至于吗?” “啊?”嘉宜不太相信任姨娘的话,不过,她回头一想,还真有可能,她娘比她还更加财迷,三两银子对任姨娘不算什么,可是对她娘来说,真输了三两银子出去,那可真是会难受的。 拍了拍章姨娘的背,嘉宜安慰她:“姨娘,不就三两银子么,你要不舒服,就坐一边儿去,让任姨娘打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章姨娘并没有因为嘉宜的话而止住呕吐,而是又干呕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抽出手腕上的银镯子上掖着的汗巾子擦嘴,她眼圈儿红红地对顾老太太说:“老太太,对不住,我方才心里好一阵难受,忍不住吐了……可又吐不出来……” 顾老太太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是干呕?” 章姨娘点头:“是。” 顾老太太忽然吩咐跟前的姚嬷嬷来,道:“去把我们府上常请的白郎中请来,给章姨娘瞧瞧。” 章姨娘忙说:“老太太,我没事儿,就是心里不太舒服,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请郎中来瞧。” 顾老太太微微一笑:“白郎中可不是给你来瞧肠胃的,而是诊一诊你是不是害喜了?” “啊?”章姨娘一惊,怔愣之后,脸又发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了。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任姨娘,你来替章姨娘打吧。”顾老太太随即笑着吩咐道。 章姨娘忙应承了,站了起来,嘉宜则是喜滋滋地上前扶着她说:“姨娘,我扶您下去歇着吧。” “好。”章姨娘满面是笑。 这会儿回过味儿来的她,心里是又激动又喜悦,当着大家的面儿,还不敢笑得太灿烂。 临走之前,她没有忘记向太太打招呼,说她下去了。 唐氏冷着个脸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表示她知道了。 任姨娘在章姨娘走后,顶替她继续跟顾老太太还有太太打牌,不过,她却是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精神打牌,心中总在想,该不会那个章姨娘是真得有喜了吧?要是她真有喜,再怀上个哥儿,那么在这府里的地位可就要跟她一样了,甚至超过她去也不一定,这可如何是好?   ☆、第51章 姚嬷嬷走到顾老太太身旁,轻声笑着向她道贺:“老太太,适才白郎中来替章姨娘瞧过了,的确是有了。” 这时恰好顾老太太胡牌了,将手中的的叶子牌往桌上一放,说:“胡了!” 她胡的是任姨娘的牌,任姨娘的脸色这会儿也有点儿难看了,一来是她顶替章姨娘打叶子牌的这半个多时辰,直接输了十几两银子,二来就是她听到了姚嬷嬷说的话,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两样加起来,这让她的心情相当糟糕。 顾老太太却没顾得上看任姨娘的脸色,又对姚嬷嬷说:“去书房里告诉老爷一声,也让他欢喜欢喜。今日是中秋佳节,又有了章姨娘怀上了的喜讯儿,真是双喜临门。” 姚嬷嬷喜滋滋地应了,转身离去。 顾老太太端起手边的老君眉喝了两口,放下茶盅子,对唐氏等人说:“不打了,我们都去看一看章姨娘吧,贺一贺她。对了,媳妇,下月初,给章姨娘那里再添上二两银子,她肚子里怀上了咱们家的血脉了。还有,给她那边院子打开一个小厨房,派几个人去专给她做一些怀娠的妇人吃的东西,这入了秋,正好补上一补。” 唐氏应声好,说会按照府里的规矩办。 艾菊捧了鎏金刻花银匜来给顾老太太净手,又拿来干净的软巾擦了手,顾老太太便起身往寿康堂东次间里去。唐氏等由丫鬟净了手的人也随后站起来跟在老太太身后去看在东次间的章姨娘。 嘉宜那时候正在笑着跟章姨娘说话,问她怎么怀上了都不晓得呢? 章姨娘说往常她都有小日子延后的毛病,这一次还当是小日子延期了呢,况且也没觉得身子发软疲乏,吃饭也是照常吃,没有好吃酸也没有好吃甜。跟怀着嘉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她怀着嘉宜时就好吃甜,可那个时候却没有饴糖吃,眼馋别人那些吃糖的。况且那个时候她年龄小,也不知道怀孕这回事。等到肚子大了,才害怕了,也忘掉了想要吃糖这回事了。 嘉宜促狭地说:“这一回您也不晓得,大概是成日家跟陈嬷嬷她们打叶子牌,心思都在叶子牌上呢,哪顾得上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同。” 章姨娘笑:“还别说,朵儿,你说对了,我自从打了叶子牌,晚上睡觉,梦里也是这些叶子牌呢。” 嘉宜微微摇头:“幸好,今日发作了干呕,不然,您还真得等到四五个月肚子大了才晓得自己怀上了吗?” 章姨娘嗫嚅:“也不能吧……” “不过,这白郎中既然已经替你诊出来了,说您怀上也有两个月了,您自此以后可得注意。” 说到这里,嘉宜看看东次间只有她自己的丫鬟山茶,她姨娘身边也只有半莲,都是从何家带来的人,边压低声凑到章姨娘耳边说:“什么吃进嘴的都要让半莲验上一验,不过疏忽,还有,别人送你的东西,衣物,荷包这些都不要让人放到卧房的箱子里,对了,还有您穿的衣裳洗了收进来之后也要仔细检查……这府里可有的人是不乐意您怀上……若是您腹中怀的是个哥儿,能够顺利生下来,不但您,就是我,都有根儿了……这可是一辈子关系娘跟我的大事儿,万万疏忽不得……” 章姨娘边听边点头,要是能够生下个儿子会改变她的命运的话,嘉宜私下里可不止跟她说上一回两回。只是这一次,那个被请来瞧她的脉象的白郎中确定她怀上了之后,嘉宜说得要详细得多。 末了,嘉宜还加上一句:“您屋子里除了半莲之外,其她的人都不可信任,还有一些事情,我会跟半莲说的。” 章姨娘重重点头,对嘉宜说她记住了。 嘉宜待要再说话,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环珮叮当之声,知道这是有不少人过来了,就住了嘴,正襟危坐。 果然,随着外面的帘子被掀起,只见顾老太太领着唐氏等人进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顾老太太笑盈盈的,后面的唐氏等人脸上却是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特别是那个任姨娘,脸色更是晦暗难看。 嘉宜和任姨娘都站了起来,向顾老太太和唐氏行礼,嘉宜还走上去扶着顾老太太去屋子正中的那张紫檀透雕松鹤延年的罗汉榻上坐下。 唐氏便坐在了顾老太太下手的一张紫檀圈椅上。 众位姨娘和嘉宜都站着。 顾老太太随即问章姨娘:“白郎中都是怎么说的?” 章姨娘就细细地把白郎中说的话说给了顾老太太听。 顾老太太听完笑眯眯地又看了章姨娘的肚子一眼:“有两个月了么?那你以后走动可要小心点儿,吃的东西也要按照郎中交待的来……” 她又把刚才让唐氏给她添月例银子,以及厨房里会给她的小院子派人打开小厨房的事情对她说了,并且说这是府里的规矩,对于怀上身孕的姨娘们都是这么照顾的。 章姨娘忙向老太太致谢。 不一会儿顾金枭走了来,他满面是笑地看向任姨娘,在顾老太太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这才问章姨娘白郎中是怎么说的。 章姨娘便又把刚才对顾老太太的话对顾金枭又说了一遍。 顾金枭听完仰脖子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 也难怪,他人到中年,现如今膝下只有两子,对于像他这样的正在往上升的前程远大的武官来说,这儿子还是太少了。 要是新进府的章姨娘能够给他生个儿子的话,顾金枭觉得三个儿子才能够撑起门楣。 接下来,顾金枭不外乎说一些章姨娘要注意身子,养好身子等话。 他在跟章姨娘说话的过程中,在一边的嘉宜留意到,屋子里除了顾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在听他们说话外,其余的人,包括太太唐氏,袁姨娘,任姨娘三个人脸上都是一点儿笑意都没有。袁姨娘依旧是保持她的木讷,连眼珠子都是木的,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太太唐氏,脸上明显地有醋意翻滚的表情,她垂在圈椅一侧的手紧握着,显示出她并不轻松。而任姨娘,在看向章姨娘时,眼里却间或冒怨毒的目光。只是她并不敢将这种怨毒的目光保持多久,不过一闪而逝而已。但是,即便是这种一闪而逝,也落进了静静观察着众人的嘉宜眼中。 她在心中暗道,看来,果真如同自己预料的一样,她娘怀上身孕后必然会遭遇她爹的其她几个女人的嫉恨。 怀上了身孕是好事,可也是挑战,这第一关,如何保住腹中的孩子,然后平安生下来,可能也需要应付那暗中的刀来剑往呢。 晚上,顾家长房和二房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赏月听戏,二房的众人知道章姨娘怀上了身孕,各个都向顾金枭道贺,顾金枭喝了不少酒。 嘉珍和嘉宜坐在一起,看请来的戏班子唱戏,一面说嘉宜好福气,指不定她娘给她生个弟弟,那么往后她就有依靠了。 嘉宜只能说但愿如此,谁也不晓得她娘怀上的是儿子还是闺女,先别高兴得太早。 中秋节次日,唐氏就给章姨娘那边派去了三个原先在大厨房里帮厨煮饭的媳妇,专门负责给成为孕妇的章姨娘开小灶。这种小灶要开到章姨娘生下孩子,孩子出了月才会撤掉。这中间小食堂用的食材也是从大厨房支取的。这是顾府对于怀孕生孩子的姨娘的一种福利。当然,唐氏不在此列,她那个西院儿是自带小厨房的,每天她想吃什么,会有跟前的人去跟小厨房说。 章姨娘得到这福利后自然是高兴,因为有了小厨房,她随时想吃点儿什么都可以给她做。还有这入了秋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她又怀上了身孕,随时能吃上热乎的东西可能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若是没有小厨房,入了冬,即便是用保温的食盒去提来的饭菜,搁到桌子上都也会没什么热气儿了,吃到肚子里当然不是很舒服。 只不过院子里多了三个人,章姨娘也要学着时不时给下人们几个赏钱,维持主仆一家亲的关系,这花的钱就要多起来了。好在,顾家的规矩是不管是太太也好,还是姨娘也好,只要郎中来确认怀上了,那她肚子里没出世的孩子也成了主子,要领月钱了。 这不,顾老太太特地交代的,章姨娘怀上了就要额外多发二两银子给她了。 多出来二两银子,章姨娘即便拿出一两来改善伙食,打赏下人也是足够了。 嘉宜生怕她那个娘节俭,即便怀上身孕了还舍不得花钱,所以特意提醒她要拿出一两银子来吃好点儿,也给下人打发点儿,好让她们把她伺候好点儿。 章姨娘对女儿的话是百分之百的听从还执行,这让嘉宜好歹放心些了。 就在章姨娘得到了这怀孕而带来的诸多福利时,唐氏找她谈话了,说她怀孕了,就不能再伺候老爷了。 这种因为怀孕产生的结果早就在章姨娘的意料之中了,之前陈嬷嬷也跟她说过,就是她怀上了身孕,老爷自然是不能在到她房里来。如果她还想让老爷到她房里来,就得考虑提出来让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做通房,那样的话老爷才可能到她房里来。可是章姨娘想了想,说算了,就让老爷去别的姨娘房里吧。陈嬷嬷问她,难道她不担心等到她生下孩子再做完月子,老爷又喜欢上别的人,到时候因为太久没跟她一起,说不定就|宠|爱上别的女人了。 这种事情太多了,章姨娘也听到过,可是她认为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半莲和春蕊年纪有点儿小,并不合适做通房。虽然她也听说过有跟半莲和春蕊年纪差不多大的丫鬟做通房的,但她却并不赞同。她还没有焦虑到害怕失|宠|,让自己身边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去留住老爷的地步。所以,她对陈嬷嬷说不行。 陈嬷嬷闻言摇摇头,不说话了,大概她觉得章姨娘有点儿傻吧。到时候等她生完孩子,老爷要是又|宠|爱上别的人,那她到时候就会后悔今日没有听劝了。 “太太,那就让袁姨娘和任姨娘伺候老爷吧。”章姨娘在听了唐氏的话后低头道。 唐氏听了不禁一笑:“你倒是大方,不过,我也可以安排老爷继续到你屋子里来,只需要你让身边服侍的两个大丫鬟做老爷的通房就行,你意下如何?” 章姨娘摇摇头,直接说:“多谢太太体恤,我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年纪还小,真要做通房,还得再等两三年。太太还是把我的日子匀给袁姨娘和任姨娘吧。” “……这样啊,好吧,就依你的意思来,你回去好好养着吧。”唐氏在短暂的停顿后,对章姨娘挥一挥手道。 “谢太太。”章姨娘向着唐氏欠一欠身,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樊元辉家的进来了,向她禀告了一些唐氏名下的庄子今年秋收的一些收粮的情况,然后问唐氏:“章姨娘怎么说?” 唐氏之前一个跟樊元辉家的说起过会找章姨娘谈让她屋子里的丫鬟做老爷的通房的事情,然后章姨娘就不用匀出日子来给任姨娘和袁姨娘了,唐氏特别讨厌让任姨娘又多几日可以伺候老爷的日子,所以才那么好心的提醒章姨娘可以用让身边的大丫鬟做老爷的通房留老爷在她屋子里。 不过,她可不是真得好心,要是章姨娘是个短视的耳根子软,且又喜欢争|宠|的女人的话,那么提一个丫鬟起来做老爷的通房绝对是个对章姨娘不利的事情。别忘了,章姨娘如今可怀着身孕呢,大多数的女人都不是真愿意看到自己服侍的老爷跟自己的丫鬟啪|啪|啪的,要是她因此生气,那可是对自己腹中的胎儿不利。并且,有太多的丫鬟成为通房之后,会跟自己的主母争|宠|,若是这主母再柔弱一些的话,绝对会被气得够呛,那样一来屋里就不得安静了。 好在章姨娘是个不争的性子,况且也是真得为自己的丫鬟考虑的人,所以她才先拒绝了陈嬷嬷的提议,后来又拒绝了唐氏的提议。她绝对没想到,因为她的拒绝,她避免了多少祸事。毕竟她就是个柔弱的主子,太容易被她提起来的成为丫鬟的通房欺负了。别看那些大丫鬟之前对你有多么忠诚,可一旦成为了跟老爷发生关系的人,得到了那么一点儿|宠|爱,若是你这个主子挟制不住她,那么以后有得你头疼的时候。 唐氏之所以敢提她身边的大丫鬟成为袁姨娘,那是将袁姨娘攥得死死的,袁姨娘是她的陪嫁丫鬟,老子娘兄弟们都是唐家的奴仆,她要是敢不老实,她在唐家的那些亲戚绝对会遭殃,所以,袁姨娘对唐氏唯命是从。 可是章姨娘呢,她父母双亡,本身是奴婢出身,一个兄弟老实,也是奴仆,也就是说她没有一点儿根基。她要是为了争|宠|提身边的大丫鬟成为通房,那么那些通房可以分分钟翻脸不认人。 “她呀……还算知趣,她说她跟前服侍的丫鬟还小,就不叫她们做老爷的通房了。而且她还说,让我把她伺候老爷的日子匀给袁姨娘和任姨娘呢。”唐氏轻轻抚着手上的金镯道。 樊元辉家的问:“那太太打算怎么做?” “这事儿我问一问老爷的意思。若老爷还要去章姨娘房里,就让他去吧。”唐氏淡淡道。 “这怎么能行,万一老爷忍不住……章姨娘这才怀两个多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说到这里,樊元辉家的忽然停住了,她看向唐氏,竖起了大拇指,谄笑道,“老奴佩服,这可是一箭双雕呢。” 唐氏得意的笑了。 晚间,顾金枭回来,唐氏跟他一起吃罢了饭后,果然就问他,这章姨娘怀上了身孕,他还到她房里去不。 顾金枭想一想,尽管章姨娘怀上了身孕,不能跟她行房了,不过,他还是喜欢跟她说一说话,甚至摸一摸她的肚子,看到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所以说:“还去呀,看看她腹中的孩子也好。” “好,那就不改,还是按照先前的规矩来。”唐氏淡道,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只是一想到老爷若是控制不住自己跟那个章姨娘胡来,害得章姨娘落胎,她又恢复了正常心态。现如今她手里有顾家长房的两个男丁,当然是不希望别的姨娘再给老爷生下男孩儿,因为那样一来,那生下男孩儿的姨娘就可以母凭子贵,可以得到老爷更长久的重视和|宠|爱了。况且,她已经把任姨娘的安哥儿夺到自己手里来养了,若是别的姨娘再生男孩儿,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再将那个男孩儿夺过来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府里的姨娘怀孕生下男孩都是对唐氏的地位的动摇,以及分走原本属于她的孩子们的一些家族的财富,唐氏当然不乐意了。 所以,要是章姨娘怀的孩子掉了,那是符合唐氏的利益的。 尽管她没有明目张胆地想要让章姨娘落胎,可她却是暗中用了这一招可能让章姨娘落胎的一箭双雕之计。 为什么说是一箭双雕呢,主要是不改变前面三个姨娘各自五日伺候老爷的规矩,老爷还往章姨娘那里去,去了他要是忍不住做了男女之事,弄不好是会让章姨娘小产的。至于另一方面,在章姨娘怀孕后,老爷还去她房里,其她的两个姨娘恐怕心里会有意见的。特别是任姨娘,唐氏猜测她的意见应该最大。 毕竟按照一般的规矩来说,府中的一位姨娘怀上了身孕,不能伺候老爷了,那么原本她的日子就该匀出来给别的姨娘,那样一来,别的姨娘伺候老爷的日子就会变多,她们怀上身孕的机会就更大。 袁姨娘这些年来,老爷虽然去她那里,可她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估计袁姨娘这一次虽然希望老爷能够多到她那里去,但是渴求不甚大。就算老爷还去章姨娘房里,她也不会嫉妒得发狂,做出丧失理智之事。 至于任姨娘,唐氏敢百分之百保证,要是老爷在章姨娘怀上身孕后还去章姨娘房里,她一定会气得不轻。 章姨娘进府之后,夺走了许多老爷对她的|宠|爱,她肯定恨章姨娘不止一星半点儿。后面,她的安哥儿又被自己抱过来养了,失去了安哥儿的任姨娘,怕是做梦都想再怀上身孕,能够再生个儿子,博得老爷的|宠|爱,在顾府立足。 现如今的安哥儿已经不认识任姨娘了,唐氏完全有信心,在她的管教之下,将来安哥儿长大了只会认自己这个母亲,不会认任姨娘那个亲娘。安哥儿注定跟任姨娘感情淡薄,等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到时候孝敬的也是自己,而不会是任姨娘。这么一来,任姨娘就算是白生了安哥儿了。若是从今以后她再不能生下儿子,等将来青姐儿长大了出门子,她在顾府还能倚靠谁。没有儿子的姨娘们到老来,都是只有去佛堂里过后半辈子这条路可走。 任姨娘见到老爷还要去章姨娘房里,恐怕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接下来,她会不会怒火万丈,头脑发热,做出些疯狂之事呢? 这是绝对有可能的,并且,唐氏认为最让她满意的一种结果就是任姨娘因为嫉恨章姨娘,对章姨娘腹中的孩子做出些阴毒之事,害得章姨娘落了胎。然后她这个太太出面再去将任姨娘给收拾了。 谋害章姨娘腹中的孩子这种事情,别说做成功了,就是被人抓住些蛛丝马迹,都绝对能够让任姨娘这辈子不好过。 相信那种结果,任姨娘一定承受不了。 至于她若是真谋害章姨娘腹中的孩子,让她落了胎,这种罪过能够让她被撵出去发卖,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安哥儿,如此一来,可算是彻底除去了唐氏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最理想的结局当然是章姨娘既落了胎,任姨娘又被抓住了。 然后老爷的旧|宠|和新|宠|一起倒霉,唐氏则是完胜。 后面,果然如她所预料的,当老爷在章姨娘怀上身孕还去她屋子里后,袁姨娘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还是照常过日子。 可任姨娘就不一样了,唐氏听到江嬷嬷向她回禀说,任姨娘那院子里这几日鸡飞狗跳的,任姨娘不但打砸东西,还打骂她跟前服侍的丫鬟,声音挺大。即便关着院子门儿,也能听到声音。 唐氏嘱咐江嬷嬷:“派人盯紧点儿任姨娘的动静,一有什么事儿就回来告诉我。” 江嬷嬷点头。 任姨娘在知道章姨娘怀上身孕后的当日,回去后就砸了东西。 特别是后面顾金枭继续去章姨娘屋子里时,她更是怒不可遏,骂章姨娘就是狐狸精变的,都怀上身孕了都还要勾|引老爷进她屋子里去。还有她还骂太太,宁愿让老爷去一个怀孕的姨娘的屋子里,也不让老爷来她这个可以服侍老爷的姨娘的屋里,看来是诚了心不想让自己怀上身孕再生个哥儿出来,她简直巴不得唐氏喝个水都给呛死,或者走路给摔死。   ☆、第52章 任姨娘的|乳|娘方嬷嬷见她又大发脾气了,不免劝她要稍安勿躁。 “妈妈,你说我能不急吗?眼看着隔壁的章姨娘怀上了身孕,若是她这一胎生个哥儿,你说,老爷他会不会从此以后就只|宠|她了……这么一来,我是不是更难怀上,我要是怀不上,只有青姐儿这一个,那等到青姐儿出了门子,我到老来又能靠谁?”任姨娘焦灼道。 方嬷嬷:“可你这样却是没有用的啊,说不定太太还正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你是说这一回她是故意在章姨娘怀上了之后还叫老爷去章姨娘房里?” “恐怕是,就凭这些年太太跟个醋坛子一样,章姨娘怀上了她能欢喜?可她却装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让老爷去章姨娘屋里,恐怕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她不是就想气我么?” “这是其一,她想气得你做出对章姨娘不利之事,到时候她就会出手来收拾你。老奴想,恐怕她还想定你一个谋害章姨娘腹中的顾家血脉的罪名,这罪名可不小,完全可以让老爷和老太太动怒,将你撵出顾府。其二,她恐怕还想让章姨娘怀不稳……” 方嬷嬷这么一分析,任姨娘瞬间懂了,那火气也慢慢地降下去了。 她揉着额头反复想着方嬷嬷的话,还别说,一开始她还真想要想法子让隔壁的章姨娘小产,失去腹中的孩子的。 尽管她晓得做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可是憋不住心里面那种强烈的想要打击老爷的新|宠|的欲|望太强烈,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好在她的|乳|母方嬷嬷及时提醒她不要中了唐氏的计,然后被唐氏抓住把柄给收拾了。 方嬷嬷见任姨娘的火气渐渐下去了,理智也回归了,便劝她不能让唐氏称心如意,唐氏想要她跟章姨娘斗,她偏不,反而还要跟章姨娘走动,显得跟章姨娘亲切的样子。这样一来,唐氏觉得她的计策不起作用,自然就不会让老爷再到章姨娘房里去了。 “妈妈,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任姨娘立即高兴起来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呢。我明儿就按照妈妈的主意来。” 方嬷嬷点头,又继续说:“姨娘你就是思虑太多,其实你放宽心些,再吃些补气血的补药,应该很快能怀上。” “好,我一切都听妈妈的。”任姨娘容光焕发道。 次日,任姨娘收拾打扮一番,果真去了隔壁的院子拜访章姨娘。 她的到来,却让章姨娘如临大敌,跟她说话都不太利索。因为是秋天,有许多新鲜的果子成熟了,任姨娘过来还给她带了不少葡萄苹果之类的水果,说怀孕的妇人多吃点儿这些果子,将来孩子长得水灵漂亮。 章姨娘当然对任姨娘的馈赠表示感谢,让人好茶好点心伺候着。 任姨娘全程脸上带笑,对章姨娘表示了足够的善意,而且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就好像章姨娘真是她的姐姐一样。 她这么热情,却让章姨娘更加心里没底。 好不容易配合着任姨娘演完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章姨娘由半莲陪着把任姨娘送出了院子,回来后一进屋,就让半莲把任姨娘送来的果子拿到其它屋子里去,并且说若是半莲等人想吃的话就把它吃了。 半莲脑子里早就对任姨娘打下了“心机婊”的印象,那敢吃她送的果子。于是她对章姨娘说:“姨娘,要不奴婢等到晚上提了这些果子到墙根儿下给埋了吧,是在是奴婢也不敢吃任姨娘送的东西。” 章姨娘擦擦额头的虚汗,说声好。 半莲扁着嘴补充了一句:“但愿任姨娘别再来了,不然隔三差五地要去挖地埋东西,还要晚上偷偷地去,这可是个苦差事。” 章姨娘只能呵呵。 可是偏偏不如半莲的愿,任姨娘自从那一日命丫鬟提了果子来跟章姨娘叙姐妹情之后,就天天来,连下雨都不曾断过。 她过来还必定不会空手,不是果子就是点心,要不就是脂粉等物,有一次给章姨娘送了几件婴儿的小衣服,还说这是她跟前女红好的丫鬟做的,用的上好的细棉布,等到孩子生下来,贴身穿着最舒服。 章姨娘的预产期大致是来年的三月底四月初,正好是暮春时节,任姨娘让跟前丫鬟做的小衣服也是掐着日子来的,的确是那个时候小孩穿的夹衣。 心里直打鼓,章姨娘心颤肝颤地收下了。 当然,最后这任姨娘的心意她还是无法接受,于是半莲又挖地干活了。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任姨娘来得太多次,这边院子东边墙角都给挖得没法再埋东西了,半莲就只得转到西边墙角去挖了个坑儿给埋了。可巧这一晚,陈嬷嬷起夜,出来看到个黑黑的身影在院子西墙角那鬼鬼祟祟地就嚷起来了,喊抓贼。 她这一嚷,把章姨娘这边院子的婆子和丫鬟都惊动了,大家穿了衣裳齐齐跑出来,手拿棍棒笤帚要打这贼。 半莲大声说是她,众人听出她声音来了才罢了,不过一个两个都问她,晚上不睡觉,这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在院子墙角干什么。 “那个,我是来看月亮的……”半莲只得打幌子胡说八道了,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回屋去。 众人往天上看看,只见空中一弯下弦月,像个镰刀,月光还不如天空的星光明亮。 “半莲这丫头脑子是不是坏了,哪有人来赏这样的月亮的?”陈嬷嬷嘟囔道。 “……”一众丫鬟婆子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她们对这种问题没兴趣想,更没兴趣回答。 半莲却被这次的事情吓得心律失调好几天,在此期间任姨娘又来了两次,半莲简直有到京城最灵验的白马寺去上香的冲动,她真想求菩萨保佑任姨娘不要再这么“好心”送东西来了,她真得不能够再被人当贼抓呀。 就在她要把去白马寺的想法变成行动的时候,任姨娘终于不来了。 原因就是太太发话了,说章姨娘肚子又大了,不合适再伺候老爷,所以,将原本章姨娘伺候老爷的日子匀给任姨娘和袁姨娘。 这个消息是众位姨娘去唐氏跟前立规矩后,她宣布的。 此时的章姨娘怀上身孕已经三月有余,三个月还没出怀呢,可是太太说章姨娘肚子大了。 章姨娘收到这消息回屋后,撩起衣裳看了看肚子,真没有觉得有多大。不过,既然太太这么说了,那就依照太太说的为准吧。其实自从她在上个月的八月十五中秋节被老太太命人请来的白郎中诊断出身孕之后,老爷只不过在她屋子里呆了五日而已。这五日,老爷只是陪着她说笑,两人相拥而眠,什么事情都没做。 一开始她就愿意让出自己的伺候的日子来给其她两位姨娘的,但是太太没有应允,她就也只能继续“伺候”老爷。 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霸占着老爷,老爷不是属于她的,她有自知之明。 所以等到太太宣布了老爷不再到她房里的消息之后,她的心反而落下来了,觉得踏实了。 就在太太宣布这个消息的当天,任姨娘就没有过来跟章姨娘叙话了,第二天,第三天同样没来。 半莲一看,就高兴起来了,连连双手合十朝天拜,说:“感情白马寺的菩萨听到我的祈求了啊,菩萨真灵。” 任姨娘不来了,章姨娘也高兴,至少不用面对任姨娘的时候,时时刻刻精神紧张,要防着这防着那了,她自己感觉连休息都休息得好些了。 就像是方嬷嬷推测的那样,唐氏就是看到任姨娘跟章姨娘来往密切,她派出去监视任姨娘的人根本抓不到所谓的任姨娘会谋害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把柄,她才不耐烦了。 毕竟她定下让老爷继续去章姨娘房里这条计策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想抓住任姨娘的把柄,将她收拾了。 如果这种目的达不到的话,就只剩下指望老爷让章姨娘小产了。 只不过,同样是她的人告诉她,老爷宿在章姨娘屋子里,一连五日都没有用水,这就是说老爷根本就没有碰怀着身孕的章姨娘。这么一来,她的另一个目的也达不成了。 如此一来,她还能容忍老爷继续去章姨娘屋子里才怪。 毕竟老爷跟章姨娘处的时间越久,就会对章姨娘越有感情,唐氏可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儿。要是章姨娘生下了哥儿,老爷对她的感情因为相处的时间长又更深了,那么章姨娘岂不是赚翻了吗? 权衡一番利弊,唐氏终于忍不住又在劝说老爷要为顾家多“播种”,以使得顾家的子嗣更多的借口之下,重新改变了诸位姨娘的伺候老爷的日子的分配。 顾金枭对这些内宅的事情一概懒得管,也没那个精力来管。太太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来。 这会儿他正跟次辅薛文魁一起斗首辅周廷安呢,而且已经进入到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有空来想太太怎么颠三倒四,一会儿安排这样,一会儿安排那样了。 章姨娘屋里不来老爷,也不来任姨娘了,她倒觉得安逸了,一门心思的补身养胎。 嘉宜虽然在“清芷居”住着,见天地忙着上课,读书写字学琴棋书画女红,可她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去老太太跟前请假,然后过去看望她娘。 老太太倒是豁达,认为章姨娘怀上了身孕,作为章姨娘的亲生女儿的嘉宜是该常常过去见一见她,让章姨娘心情好点儿,那么她心情好,肚子里的孩子也长的好。要是来年给自己再生个大胖孙子,这该是多美的事儿呀。 看在孙子的份儿上,给予嘉宜优待吧。 嘉宜前一段儿去探望她娘,半莲私下里没少向她抱怨过,说任姨娘每天来,害得她天天半夜三更都要去处理她的“礼物”,这熊猫眼都出来了。 “呵呵,这样我给你点好胭脂弥补弥补,天香阁的货,如何?” “啊,好,好,好,那奴婢多谢姑娘了。” “好好伺候我姨娘,以后还有好东西赏你。” “太好了,奴婢一定不让姑娘失望。” 后来,她得知任姨娘终于不去跟她娘叙姐妹情了,也才放心些了。 这一日,她早上起来,去老太太跟前请了安,吃了饭,去家学里上了学回来,老太太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她晌午去老太太那里吃饭,说是姑太太还有表小姐表少爷来了,老太太让姑娘们都去陪陪客,然后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嘉宜当然明白老太太派来传话的丫鬟嘴里说的那姑太太和表小姐表少爷是谁了,自打六月初三日离开何家,至今已经三个多月了呢。这中间她跟表姐何淑云也没有联系,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想到何淑云,她就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表哥何贵福,就是送她一荷包东珠那个,另外一个人就是何淑云的丫鬟秋谷,自从离开何家后,也不知道表姐到底是怎么处罚她的呢,关于这一点儿,嘉宜很想知道。 “山茶,绿萍,给我还一套颜色好看点儿的衣裳,我姑姑和表姐表哥来了,我要去见客。”嘉宜吩咐两人道。 “是,姑娘。”山茶和绿萍应了,去开了箱柜给她找衣裙。 不一会儿就给她找出来了一件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褙子,一条珠色百褶裙。 这是府里专门给姑娘们做的秋衣,是请了巧手阁的裁缝来做的,选的料子也是京城里最好的绸缎铺子华衣楼的料子。 一共四套,有两套是平时穿的,有两套是见客的时候穿。 今天嘉宜穿得就是见客的时候穿的衣裙,颜色鲜艳一些,合适她这样的小姑娘。 山茶又给她梳了三环髻,还插戴了金花,对着那面大的穿衣镜一照,嘉宜觉得恐怕表姐何淑云见到自己会大吃一惊吧?这还是那个又黄又瘦的烧火丫头章朵儿吗?怎么看怎么也像是个官宦之家的大小姐呀! 嘉宜掩着嘴轻笑。 顾老太太的寿康堂中,何家太太和其女儿何淑云在顾老太太跟前坐着,太太唐氏则在另一侧的靠背椅子上坐着,在她下手,依次坐着嘉书,嘉琴,嘉宜,嘉珍,嘉柔。安哥儿青姐儿没来,因为她们来了也没啥用,又不能说还不能吃。另外顾家大少爷世平和二少爷世荣却是来见客了,主要是何家太太的两个儿子,何贵祥和何贵福来了,他们要来接待跟他们同辈的男孩子。他们这会儿在何家太太的下手坐着。 何家太太笑着对顾老太太说:“中秋没来探望娘,只不过送了些节礼来,今日得闲,天气也好,所以就带了孩子们瞧他们的姥姥了。” 顾老太太从自己外孙和外孙女的身上一一扫过,笑眯眯道:“他们都长得挺精神呢。” 又问了何贵祥和何贵福读书的境况,顾老太太就谦虚地说自己的孙儿不如他们读得好。 大少爷世平有些听不得祖母如此比较,他自认为像他两个表弟何贵祥和何贵福所在的何家是商贾之家,哪可能出什么读书种子,明年童生试,一定是自己得中。祖母还叫自己跟他们互相交流读书心得呢,看他们两个土包子的样子,有什么可交流的? 何家大少爷何贵祥是被他娘硬拉着来顾家的,他其实根本就不想来。 并不是他不孝敬他姥姥,而是他不喜欢顾家的两位表弟,在他心中,一直觉得他的两位表弟有些华而不实,特别是大表弟更是加上一个傲慢。他娘硬要拉他来见两位表弟,他一万个不想来。 后来他娘说,为了你妹子,你这做大哥的必须要去。 他不懂,问他娘是什么意思。 他娘就跟他说,他是男孩儿可以考科举博得前程,可他妹子就必须要有一门儿好亲事才能有前程。到他外祖母家去走动,就可以让他妹子在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中间露露脸儿,便于以后寻找一门好的亲事。 何贵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的,于是他为了自己的妹子的“前程”便也顺从了他娘,跟着来他姥姥家了。 见到顾家的两位表弟后,何贵祥觉得他们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坐在那里只是盯着地下看,不发一言。 跟何贵祥不愿来,只是为了妹子的前程才来不一样,他二弟何贵福听说要来顾家探望姥姥,立马就同意了。而且为了这一次来顾家,还特意去定制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娘一起来了。 路上何贵福甚至都没有骑马,而是坐得马车,生怕骑马弄得一身灰,让他的形象受损。他跟他娘和妹子挤在一个马车里面,他娘嫌弃他不像他大哥那样骑马,偏来这车里跟母女两人挤,不像个男儿。 对于何贵福如此注意形象,何淑云心里那是门儿清,一路上,不由得时时拐着弯儿的打趣他。 何贵福也不回嘴,拿出绝招来装睡,假装没有听到妹妹戏谑的话。 这会儿他坐在大哥何贵祥下手,一面笑着看母亲和姥姥唠家常,一面拿眼角余光去瞄对面坐着的表妹嘉宜。 嘉宜呢,见到何贵福后,也留意了他一下,见他今日穿着一袭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头上用一根白玉簪挽发,倒是很有几分俊逸风|流。至少他是在座的几位少年里面容貌最出众的,其他的,比如他大哥,还有顾家的两位少爷,在容貌上都不如他。 何贵福不时偷偷拿眼来瞄嘉宜,却被心细的嘉书看到了,脸不由得有点儿红。 主要是何贵福偷瞄的目光在嘉宜身上一闪而过,看在外人眼里却好像是他在顾家众位姑娘身上扫过一样,这很容易让嘉书误会他在偷看自己。 为什么偏偏嘉书会留意到何贵福呢,主要是他们小时候还算是能够说上话的表兄妹。 只是这两年大家的年纪都大了些,就比小的时候生分了,不过,嘉书一看到何贵福这个表哥,还是对他挺有好感的。 他们有大半年没见了,嘉书觉得表哥何贵福又长高了,而且容貌似乎更加出色了。 是个女孩儿都喜欢长得漂亮的男孩儿,嘉书也一样。她不时也偷瞄何贵福两眼,有一次恰巧碰到何贵福也向这边偷瞄过来,两人的视线相撞,她一下子就脸红了。脸红之后,她又暗怪自己,这种反应若是被别人看到眼里,那么就要被取笑了。出于这种担心,后面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再看对面的表哥何贵福一眼了。 顾老太太笑眯眯地跟自己的女儿唠家常,唐氏全程话少,只是在她必须要说话的时候才堆着笑附和一下。 不过,这看在何家太太眼里,已经觉得颇为难得了。 想一想以前,这位嫂子在她上门来看望母亲时,那可是全程冰山脸的,就好像欠了上万两银子不还一样。 顾老太太和女儿唠嗑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开席了。 顾家的两位少爷和何家的两位少爷坐一桌。 剩下的一桌则是顾老太太和唐氏,何家太太,嘉宜几姐妹,何淑云一桌。 吃完饭,顾老太太拉着何家太太去东次间宴息室喝茶,唐氏作陪。 嘉宜等人陪着喝了两道茶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说要带何淑云去府中后花园走一走,顾老太太便让嘉宜姐妹几个好好带何淑云散一散。 嘉书和嘉琴走到自己院子跟前时,就说乏了要回去歇着,让嘉宜等人带何淑云去散。 她们两个对何淑云这个表姐依旧是以前的态度,一丁点儿也没改变。 嘉宜答应了便和嘉珍嘉柔一起带着何淑云往顾府的后花园里去转。 顾府的后花园占地起码有好几十亩地,里头花木繁多,这个季节的菊花开得正盛,花园里面种有大片大片的颜色种类各异的菊花。 嘉珍领着嘉柔去摘花去了,剩下何淑云和嘉宜两人在花园子边站着说话。 嘉宜从袖子里头掏出那个月白色如意云纹的荷包塞到何淑云手里道:“这个烦你还给二表哥,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何淑云又塞还给她,说:“你要还就亲自还给我二哥,我可不能要。” 嘉宜:“是你拿给我的,我当然要拿给你,你要不带回去,那么以后我就不认你这个表姐了。” “这……”何淑云没料到嘉宜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够失去这个对她还算热情的顾家表妹,所以只能先为自己考虑,不为她二哥考虑了。 于是就接了装进自己的袖袋里去,不过,她还是问了嘉宜一句:“表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二哥?” 嘉宜笑了,道:“表姐,你不觉着这会儿说这个年纪有点儿小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二哥还不错,只是觉得现如今年纪有点儿小?” “这个……” 嘉宜忽然语结,因为她真是这么觉得,何贵福看人还算是不错,但是实际上一个人怎么样,还是不能看外表的。 想了想她转换话题:“表姐,我走后,你是怎么处罚秋谷的,能跟我讲一讲吗?”   ☆、第53章 “你走之后,我把秋谷的事情跟我娘说了,我娘很生气,直接把秋谷一家人发落到庄子上去干活去了。我爹本来还想为秋谷爹说句话的,可我娘说秋谷这个死丫头胆子太大,竟然敢在给主子吃的饼里放药,还好不是毒|药,否则,真要毒死了你,她怎么跟顾家交待。我娘还说,要不是看在秋谷一家人也在我们何家做了很多年奴仆了,否则定然要将秋谷给发卖到别处去,秋谷娘和秋谷爹也得撵出去。我爹见我娘如此生气,就不敢说话了,最后还是按照我娘的意思办……” 听完何淑云的话,嘉宜点点头,觉得姑姑这么处罚秋谷一家人还是恰当的。 “走,我带你也去掐点儿花回去,一会儿插瓶。” “你是不是住到了我姥姥正房大院儿后面了?” “对呀,我有了新屋子,叫清芷居,咱们掐了花,你就去我那里坐一坐如何?” “好啊,我当然想看一看。” 于是接下来,嘉宜就带着何淑云一起去那大片由各色菊花组成的花园里掐花。 因为要插瓶,山茶去拿了剪子来给她俩剪花,剪下的花枝就放在托盘里。 另外一边嘉珍和嘉柔也剪下来不少,两人身边跟着的丫鬟也跟山茶一样托着一个盛放花卉的托盘。 众人嘻嘻哈哈地一边玩闹,一边剪花,在花园里玩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各人才回去。 嘉珍和嘉柔因为剪下了不少菊花,也想着拿回去插瓶,就没有跟着嘉宜到清芷居去,不过,大家约好了一会儿晚饭再在一起。 这一次何家太太带了儿女来探望顾老太太大概要住几日才回去,所以顾老太太吩咐了人去跟家里的孙子孙女儿的老师告假,要他们来到顾家的表少爷和表小姐。 只不过,世平和世荣他们两个,顾老太太让人去只向他们的师傅请了一天的假,明天他们依旧是要去家学里的。而何贵祥和何贵福显然也要去旁听,然后跟他们交流学问。男孩子们什么时候都是以学业为重,自然不能像女孩儿们学习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要紧。她们不需要科考,也不需要做学问,用不着那么努力。 何淑云跟着嘉宜去了她的清芷居,然后看着嘉宜让丫鬟们拿来花瓶,将今日剪下来的菊花插了瓶。 嘉宜让多拿了几个花瓶,插完了瓶,让小柳儿和向菱两个小丫鬟一人抱着一个花瓶给老太太送去。 然后在绿萍伺候下洗了手,放下衣袖,请何淑云跟着去东次间南窗下的炕上坐。 山茶捧上茶盘来,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儿杏仁茶。 这种茶是加了奶和糖煮的,有点儿像后世的奶茶,嘉宜比较喜欢这种香浓的口味儿,所以特意吩咐山茶煮了拿来招待何淑云。 何淑云喝了几口,笑着赞道:“三妹妹,你这回了顾家,连喝的茶都变了,不过,这味儿不错。” “你喜欢这口味?” “喜欢啊,觉得入了秋喝不错。” “这就是天儿凉了喝的,这样吧,我一会儿写个单子给你,你回去让你的丫鬟就照我这单子上的配料还有多少煮,煮出来的味儿应该和我这个不差。” “那就多谢了,呵呵。” 嘉宜就让绿萍去拿了笔墨和纸张来,执笔给何淑云写杏仁奶茶的配方。 何淑云凑到她跟前,看她落笔写了几个字后,一下子就惊讶出声道:“三妹妹,这才几个月不见啊,你的字竟然写得这么好了?” 嘉宜打个哈哈,说:“我进学了啊,师傅天天要求写字临帖,所以……” 其实她想说,这才是我本来的水平好不好,以前要在你面前装写不好也是蛮难的。 就算嘉宜这么说了,但何淑云依然还是吃惊于嘉宜这读书认字的天赋优异,这进步得也太神速了。 嘉宜写好之后晾干墨水的功夫,何淑云就跟她说起了这一季京城的衣料和款式,以及首饰等的流行趋势,并说她虽然住在双庆镇,可是还是一直留意着京城里的女子如何穿戴,还有什么样的妆容才过时。 对这个话题,她纯属不能发表任何意见,只有听的份儿。一来她年纪还小,还没有产生想要去打扮自己博得别人喜欢的想法,二来,刚回顾家,这几个月都光顾着理顺自己的生活,帮着她姨娘防范怀孕后的诸多风险了,哪有空去注意什么京城的女子们怎么穿衣打扮的。 何淑云会关心这些也是因为她比嘉宜年纪大,她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有一两年就要说亲事了,她关心穿衣打扮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嘉宜只能托着腮,全程当一个好听众,听她表姐说那些京城淑女名媛们今秋穿什么戴什么,末了何淑云还说:“要不你明儿陪我去京城里的那些有名的卖成衣和衣料,还有首饰铺子去瞧瞧吧?我顺带着去买些东西。” “这……也不晓得老太太会不会答应?”嘉宜倒是想去,她不是想买,而是想去看看,长长眼。但她也晓得顾家不比何家,家里的姑娘们好歹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回顾家也好几个月了,可是从来没有见到嘉书和嘉琴她们出门儿一次。而何家是商贾人家,家里又只有何淑云这么一个闺女,对她的要求就没这么严格,何淑云是可以出门儿去逛街买东西的,虽然也要戴着帷帽,免得叫人看了去,但她毕竟可以出去。 听到嘉宜这么说,何淑云眼珠子一转,道:“我回去跟我娘说,就说我要她陪我出去买东西,顺带着带上你,我让她去跟姥姥说,让姥姥同意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如何?” 嘉宜:“有姑姑带着,老太太可能会同意吧。” 隔了一会儿,何淑云又说起嘉宜的舅舅和舅母让她捎话给嘉宜,就是嘉宜的舅母中秋前一日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嘉宜有个表弟了。 嘉宜一听非常高兴,说她明日去见姨娘,把这好消息告诉她。接着嘉宜又让何淑云回去的时候也捎话给她舅舅和舅母,就说她姨娘也怀上了身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来年三四月份就要临盆。 “哦,这可是个非常好的消息呀。不管来年你姨娘生男还是生女,你都有个亲亲的弟弟或者妹妹了,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谁说不是,哈哈哈哈!” 两个人嘻嘻哈哈唠了好一阵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就一起结伴去老太太所在的寿康堂。 老太太见到她,直夸她有孝心,连去花园里剪个花儿插瓶也想到她。 这被吃晚饭的时候回府的顾金枭听见了,少不得也夸奖了她两句。 顾金枭是特意过来见自己的姐姐还有外甥和外甥女的。 一起吃了饭,陪着顾老太太和其姐说话直到掌灯时分。最后,顾金枭邀请其姐在顾家多住几日再回去。 顾老太太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秋高气爽的,正该多玩几日再回去,我有半年多没有见到你姐了,怪想她的。” 顾氏只能说又要麻烦弟弟一家人了。 顾金枭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姐姐想在我这里住多久都行。让太太带着嘉书她们好好陪陪你们,你们玩得好,我才欢喜。” 又说了一会儿话,众人就散了。 顾老太太让人在寿康堂后面空着的院子洒扫了一个出来,让顾氏和外孙女住进去,至于何贵祥和何贵福则是住在二进院紧邻顾家大少爷世平书房的隔壁的客房。 何贵福跟其大哥何贵祥回二进院的客房歇息时,明显的情绪不高。 何贵祥见他一副苦瓜脸的摸样,就问他这是怎么了。 何贵福不语,晚上睡觉时把那个他妹子在晚饭后塞给他的月白色荷包拿在手里边看边长吁短叹。 他妹子告诉她,表妹说年纪还小,不考虑这些,而且也收不起他如此贵重的礼物。 或则再等两三年,等到三表妹年纪再大些,能有转机?又或者三表妹喜欢有功名在身的人? 何贵福不喜欢读书,但是为了这朦胧的暗恋,他也打算明日开始好好读书,来年中个秀才争口气,也可以再到三表妹跟前来炫一炫了。不定,那时候她就愿意收自己的这一荷包的东珠了呢?为了买这些东珠,他可是卖了两件书房里的前朝的两幅字画才凑够钱买的呀。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于是第二日他随着其兄还有两位表弟去顾家的家学里上课时,表现得少有的认真,连他大哥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心想,二弟什么时候转性儿了呀? 来到顾家的当晚,何淑云跟她母亲一起歇在一个屋里,两母女说起了嘉宜,顾氏说几个月不见,见到这个侄女儿后发现她真得变得像个大家小姐了。她还问何淑云跟嘉宜处得好不好。 何淑云说:“三表妹对我不错,不枉了在何家时咱们对她好。还有,章姨娘怀上了身孕的事情娘你听说了吗?” 顾氏:“哦?她怀上了?这个老太太跟嫂子下午跟我一起说话的时候没提呢。怎么,这是嘉宜告诉你的?” 何淑云:“可能老太太跟太太都忘了这茬吧。对,这就是嘉宜跟我说的,据说已经三个多月了。娘,你说,来年若是章姨娘生下个哥儿,那么三妹妹在顾家是不是更加有底气了?” “那是当然,为娘也愿章姨娘生个哥儿呢,以后咱们就好好跟章姨娘生的这两个孩子们打交道,绝对有好处。你没看,你婶子还有你的那两个表妹,依旧是一副看不上咱们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你婶子到底愿意露个笑脸儿了,这也不晓得为啥她会有这种改变。” “娘,多呆两日,多给姥姥唠嗑,您不是啥都晓得了吗?对了,娘,明日我想让您跟老太太说,让嘉宜陪着我出去逛一逛,我想买些京城里时兴的衣裳和首饰……” 话还没说完呢,顾氏已经出言打断她:“不行,你以为你舅舅还是以前那个四五品的小官儿吗,现如今他可是从三品的武官,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你姥姥说了,你舅舅估摸着这两年还得往上升一升。再往上升就是正三品的虎贲卫指挥使了,这个官有多大的势力和威望你知道吗?你要撺掇着带你的表妹出去逛,让京城里的人晓得了,还不得指着你舅舅的脊梁骨说东说西啊。这官宦之家小姐的名声最要紧,一个疏忽可是要害了一家子的姐妹的。还有啊,我跟你爹既然想让你嫁入高门,你以后什么都得跟你顾家的表妹们学一学,学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着像个闺阁中的大家小姐。况且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明后年,为娘就会托你姥姥帮你牵牵线,去京城里的官宦之家走动走动,露露脸,争取寻上一个好人家。你说,你还能像以前小的时候那样随便去京城里抛头露面乱逛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把何淑云给呛住了,她只得说:“那就听娘的,我不出去了,跟着嘉宜表妹好好相处。明日嘉宜说她要去看章姨娘,顺带着把她舅母生了大胖小子的消息告诉章姨娘。那我明儿就跟她一起去好了。” 顾氏补充上一句:“别忘了带上几个礼盒子去贺一贺。” 何淑云:“好的,娘。” 次日起来,何淑云跟她娘一起吃了早饭,依旧去寿康堂去见了顾老太太,太太唐氏和顾家的诸位姑娘们都在,依旧是大家说了会儿话,唐氏去安排府中的中馈,顾氏陪着顾老太太去浇花闲聊。 嘉书等人陪着何淑云,嘉书和嘉琴本来就不喜欢何淑云,虽然顾老太太叫她们两姐妹陪客,不过她们陪了一会儿后依然是随便说个借口离开了,剩下嘉宜,嘉珍和嘉柔陪着何淑云。 嘉宜跑去跟顾老太太说她想要带着表姐去瞧瞧她姨娘,告诉她舅母生了儿子一事。 何淑云说她也跟着去瞧瞧,顾老太太答应了,让她们好好玩儿,中午依旧是回来吃饭。 嘉宜应了,这才带着何淑云一起去东小院儿她姨娘那里,嘉柔和嘉珍见状也跟着去了,她们如今渐渐地以嘉宜为主心骨。嘉书和嘉琴不喜欢跟她们相处,她们当然是往嘉宜身边儿凑。加上嘉宜脾性好,人大方又聪明,她们两人家里的大人都赞成她们跟嘉宜来往,所以顾府里面就形成了以长房的嫡女嘉书和嘉琴的一派,以嘉宜嘉柔两位庶女和二房的嫡女嘉珍为一派的两派人。 平时她们都是各玩各的,就算嘉书和嘉琴常常不睦,可不影响她们两个嫡女成为一派,自觉身份要比其她顾家的姑娘们高一头。 嘉宜等人也有自知之明,认为嘉书和嘉琴看不上她们,她们也犯不着去讨好,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就好。 章姨娘接了何淑云带去的礼盒子,请几位姑娘到东次间炕上坐,又命半莲赶紧去用攒盒盛了许多果脯糕点出来给姑娘们吃。 当听说自己的弟妹生了儿子后,章姨娘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让何淑云带话给他们,合适的时候抱着孩子到顾府来给她瞧瞧,她实在是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外甥长啥样。 何淑云连忙答应了,说等过几日回去,她就让章大宝夫妇带着儿子来顾府见章姨娘。 章姨娘这边屋子里面笑声阵阵,隔壁任姨娘的屋子里也传出来阵阵笑声,只听方嬷嬷说:“姨娘,你的兄弟高中举人,这下子姨娘有指望了。” 任姨娘连连点头,激动道:“二弟真是争气,以区区十六岁的年纪就中了举人,再过几年要是再中了进士,我在顾家也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一次我倒想要去问老爷,到底是谁说得火克金这样的胡话,我兄弟就是金命,跟安哥儿一个月生辰,只差不过三日。” 方嬷嬷忽然问:“难不成姨娘打算去要回安哥儿?” 任姨娘敛了笑说:“我是有这意思,不过,妈妈,咱们先求我弟弟去查一查那个乾元观的清心道长如何?要是我兄弟查出来什么,这一次我不但能夺回来安哥儿,还能让老爷彻底讨厌那个心狠狡诈的太太……” 方嬷嬷沉吟半响,答应了明儿就回任家一趟,找到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将任姨娘的的托付说给他听。 任姨娘是曾经做过县丞的周全昆的妻子任氏的堂弟任家福的长女,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亲兄弟叫做任明学。 这个任家福不过是京郊一个小地主,靠着几十亩田地的租子过日子,前妻娄氏已死,后面续娶了解氏为妻。 她姑父周全昆为了靠上顾金枭这颗大树,就听了妻子任氏的话,给任家福买了五十亩地送他,任家福就同意了把他美貌的女儿给顾金枭做妾。 自从周全昆抱上顾金枭这条大|腿,他就升了官,还是个京官,在工部做了个都水司的主事。原先他是县丞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如今已经成了六品的工部主事,算是升得快的了。 任家福的继室解氏后面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十二岁的任明文,还有八岁的任明书。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任家福也是。 他后面续娶这个女人解氏对他跟前妻娄氏生的两个孩子并不好,任家福在跟前时,她还要装一装,任家福不在跟前,她对丈夫跟前妻生的两个孩子非打即骂。任姨娘成为了顾金枭的妾很大程度上还多亏了她那个“好心”的后娘在她爹跟前吹枕头风。 任姨娘在家里过得艰难,他爹又自私市侩,眼睛里只有发财,哪里会顾及到她这个已死的前妻生的女儿。 而且她知道顾金枭这个人也是相貌堂堂,年纪又不大,前程又好,做他的妾总好过做那些七老八十的大人的妾,一狠心,任姨娘就同意了,她本是良民,按说她不该给人做妾的。可是她晓得她的继母不会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她爹和后娘只想把她这个女儿换回金银,才不会管她死活呢。 任姨娘的亲弟弟尽管舍不得姐姐,可他那个时候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还小,完全无法独立离开家里,当然也不能够阻止他爹跟他后娘要把亲姐姐给人做妾。 说起来,任明学也是个有志气的,任姨娘给顾金枭做妾后当年他就考过了童生试,成为了秀才,今年又中了举人,才不过十六岁而已。这样子下去,说不定三五年后,二十出头就能考中进士,正式进入仕途。 在顾家的亲戚里面,目前还没有一个像任明学这么争气的,这也是为何任姨娘在知道了自己的亲弟弟考中举人后如此高兴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家里做出的牺牲终于有回报了。至少在她成为老爷的妾后,老爷|宠|爱她,给了她田庄铺子傍身,她有了银子就不少帮衬家里,让他弟弟能安心读书。 次日,方嬷嬷回了趟任家,先见了下任姨娘的祖母,向她问了安。 任老夫人问了方嬷嬷任姨娘最近在顾家的近况,听到安哥儿被太太夺去养了,不住地叹息,说她的孙女儿要没了儿子,以后在顾家就没指望了。 任姨娘平时给家里也是报喜不报忧,最近两个多月,自打安哥儿被太太夺去养后,她都没有派方嬷嬷回家过。 所以任老太太今日才从方嬷嬷嘴里得知顾家太太将任姨娘唯一的孩子夺去养的消息,她听了之后当然忧心。 不过,后面方嬷嬷劝她说吉人自有天相,不用太担心任姨娘。 她回来找任明学想办法的事情当然是不能任老太太说,害怕任老太太胆小,觉得任姨娘跟顾家太太斗会失败遭殃。 见了任老太太之后,方嬷嬷就去找到了任明学。 任明学听了方嬷嬷的话后,并没有犹豫,说他会去找人查一查那个乾元观的清心道长,若是他真能查出来什么,一定会帮姐姐夺回安哥儿,他让方嬷嬷回去告诉姐姐,让她等着。 “好,老奴回去告诉姨娘,让她静候佳音。”方嬷嬷笑道。 却说这个任明学也是一个既有头脑也有手段的人,自从应承了方嬷嬷要查乾元观的清心道长的底细后,就找到了他的一些同为举人的朋友,又通过他们的关系找到了虎贲卫的一个专管乾元观那一片的小旗,出了些银子,请他吃了顿饭。 那虎贲卫的小旗就帮忙了,不过几日,就向任明学回了话,说这个清心道长别看是个道人,却是个红尘中人,他有一个姘头姓马,就在乾元观后面的那条街上住,是个卖茶水的。清心道长常常悄悄去那姓马的妇人那里厮混。 查到这里,任明学谢了那小旗,接着又找了另外的江湖中人去查这个马氏又跟什么人来往,结果查出来,马氏竟然和顾家太太跟前的陪房樊元辉家的认识,这个马氏竟然是樊元辉家的娘家的一个堂妹,也就是樊元辉家的跟马氏是亲戚。   ☆、第54章 查到这里,任明学认为自己的外甥安哥儿有很大的可能是被顾家太太用计给夺走的。 只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还得真找人抓住来跟马氏厮混的清心道长,然后威逼他说出是他故意胡说,然后让安哥儿被顾家太太弄去养了? 任明学也不傻,他认为要是跟唐家太太直接对上,以后对姐姐可是没好处。 他相信顾金枭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就真把唐氏给休了或者厌弃她,内宅妇人争斗,他做老爷的不太可能完全不知道。甚至他知道,可他没有出面来管,也就是说他觉得没有必要管。 一般来说,一个家里面,所有的庶子都是要认嫡母为母亲的。 并且抱养庶子到自己跟前养这种做法很普遍。 可是原先的安哥儿是养在她姐姐跟前的一直到两岁了,这会儿却被清心道长说八字相克,被唐氏弄去养了,唐氏派她的陪房樊元辉家的设了这条计,这就是不妥当了。 怎么样才能够又不明面儿上得罪唐氏,而又能够让安哥儿回到姐姐跟前呢,任明学动起了脑筋。 他想起了方嬷嬷来见他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说当日是老太太听了清心道长的话,并信了他说的那火命克金命的说法,才让姐姐把外甥安哥儿给顾家太太养的。并且,清心道长还是当年已死的顾老太爷结拜兄弟的弟弟,所以顾老太太认识清心道长很多年了,也比较相信他的话。 所以这突破口应该在顾老太太这里。 任明学决定请人去抓住跟马氏厮混的清心道长,威胁他要将他这个得道之人跟一个寡|妇厮混的事情说出去,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承认是他帮了顾家太太的忙,故意那么说,害得自己姐姐失去了安哥儿的抚养权。 而要是清心道长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必须要在顾老太太跟前说他已经帮安哥儿改了命,安哥儿现如今由自己姐姐养也无妨了。 紧接着他会上门去拜见顾家老爷,恳请他能够让自己的姐姐能够再次抚养安哥儿,相信顾家老爷看在他是一个还算有前程的人的份儿上,会送个人情。 可要是顾家老爷不卖他的这个面子,任明学就会去见姐姐,说自己尽力了,这件事就要放下了,不可以再继续做下去。 毕竟维持目前的一种局面也还不错。 任明学甚至不会将他调查出来的情况告诉其姐,因为他怕其姐一个没忍住嚷嚷出去,祸从口出,弄得以后在顾府跟唐氏矛盾激化,她是个妾,要真跟正房太太斗上了,可不占优势。 接着,他继续出银子让查出清心道长和马氏厮混的道上的人抓一次现行,然后他会出面跟那个清心道长谈。 没过几日,清心道长偷偷溜去与马氏厮混的时候,果然被任明学请的人给抓住了,接着通知他去见清心道长。 为了调查他姐姐托付的事情,任明学最近一直住在乾元观后街马氏茶水店对门的一间客栈里面,所以,后半夜清心道长被抓住跟马氏厮混的现行的时候,直接一叫他,他就过去了。 清心道长被反绑着手,嘴里塞了一块破布,绑在一把靠背椅子上,见到一个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身穿夏布袍子的清俊的少年人进来,他知道这个人大概就是让人抓住他,将他绑起来的人了。 任明学走进去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清心道长,一个受他雇佣办这事儿的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个马氏,我已经让兄弟们将他打晕弄到后面厨房里去了,按照小爷的吩咐单留了这个道人在这里。” “你带着人去后面看着那女人,这里,我要单独跟清心道长谈一谈。”任明学拖过来一张凳子坐到离清心道长不远的地方道。 “好。”络腮胡子的头领答应了,一挥手带着他的两个手下往后面院子的厨房里去。 任明学等他们走了,就起身过去把反绑着手捆在一张椅子上的清心道长嘴里的破布给扯了,清心道长嘴|巴一能张口,立即就怒声问任明学是谁,为何要这样绑着他。 “我就想知道你收受了马氏多少好处,答应帮她在虎贲卫指挥同知顾大人的老娘跟前做戏,说顾家三少爷顾世安是金命,不合适由属火命的他姨娘养着?”任明学走回去坐下淡淡问道。 “你是那个任姨娘派来的?”清心道长略一怔愣之后立即反问道。 “看来,果真是你在里头捣鬼了啊。”任明学继续道,“居然知道任姨娘这个人……” 清心道长脸色一变,接着说:“我不晓得你说的什么?你快放了我,我可是乾元观的主持。” 任明学呵笑了一声,以一种讥讽的语气道:“既然道长是主持,那么明儿儿一早,让马氏跟你一起在这店门前露一露脸,你说,这京里的大户百姓还信你这乾元观的香火灵验吗?身为一个主持,却跟一个寡|妇厮混,也不晓得你到底修得什么么道?连主持都这样好女色,肯定观里更是藏污纳垢之所吧,以后谁还敢来。” “你……”清心道长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任明学说的那话击中了他的软肋,他霎时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声音低沉道:“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贫道拿得出来,你尽管拿去。” “我也不是劫匪,指望着靠捉住你跟个寡|妇厮混弄钱。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说了……我要你去与顾家老太太说,上一回安哥儿的命你可以改,改了命,命格还更好。” “改命?这……” “是不是很简单?只要你答应这么做,那么我就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清心道长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挺容易就能按照对面那个年轻人的要求去做,不过费些周折和口水而已。要是这样就能够避免跟马氏厮混的事情泄露出去身败名裂,他当然要这么做。 “好,贫道答应你,会在顾老太太面前这么说,你快放了贫道。” “口说无凭,这样,你给我写下今晚跟马氏厮混的事情,并签上你的名儿,用上你的私印。等到你在顾老太太跟前如此说了,并改了命格之后,我自会把你今日写的东西还你。” “可你言而无信不还我呢?” “你要是信不过我,那么明日一早大可以跟马氏一起露露脸。” 清心道长一哽,心里有害怕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还他亲自写下的东西的担心,但更加害怕的是跟马氏一起露脸,身败名裂。思虑良久,他终于答应了任明学写下今晚他跟马氏厮混的事情。 任明学找了纸笔来,让后面厨房里那个络腮胡子的首领带了人出来给清心道长松了绑,让他按照自己刚才的要求写下了承认他跟马氏厮混的事情,并用上了他的私印。仔细看了清心道长写的东西后,任明学才跟他雇的络腮胡子一行人离开。 清心道长等任明学等人一走,也立即穿上他的衣服,趁黑溜了出去,完全不管后面厨房里那个被打昏的马氏,这里他是再也不敢来了,当然要跟马氏断绝关系。就算马氏想要纠|缠他,或者嚷嚷出去她跟他的关系,他也完全可以不认,毕竟没有真凭实据,马氏想要要挟他也是不能够。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今晚自己被迫写下的那盖了他私印的跟马氏厮混的那几页纸,从今日那个年轻人的处事手段来看,清心道长觉得他不简单,所以,回去后认真准备了下,过了两日等到顾老太太再来乾元观烧香的时候,就把替安哥儿改命,并且改了好命格的事情对顾老太太说了。 这话并没有当着陪同顾老太太来乾元观的唐氏等人说,而是私自说的。 清心道长当初收了樊元辉家的六十两银子,又受不了马氏的枕头风才答应帮唐氏说出那一番话的,这会儿要改变说法,当然是不能让唐氏听见,免得横生波折。 顾老太太虽然诧异清心道长多此一举地替金哥儿改命,不过也没有多想,反而说有劳了,多谢清心道长关心安哥儿。 回去后,晚间顾金枭到顾老太太跟前请安,她就跟他说起了清心道长好心地给安哥儿改命的事情,说改的更好了,而且任姨娘的火命也克不了安哥儿了。 顾金枭听完了顾老太太的话,皱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改了,也不合适叫太太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养了,不为别的,纯属麻烦。” 顾老太太:“这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隔天,顾金枭去任姨娘房里歇宿,任姨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亲兄弟中了举人。 任姨娘的亲兄弟顾金枭也听她提过,是个年纪不大就中了秀才的少年人,一个秀才,顾金枭也没多放在心上。因为有些人年纪轻轻考中的秀才,但直到年过半百都没办法再进一步中举的多了去了。可要是中举就不一样了,举人也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了,有关系的进国子监去镀金出来,就可以做个小官,正式步入仕途了。 所以,任姨娘这么一说,顾金枭也挺高兴,就跟她说:“甚时候把你兄弟叫来,我见一见他,问他可愿意进国子监去,我可以想办法让他进去读书,然后过两年出来就可以做官了。” 任姨娘连忙向顾金枭道谢,说她明日就叫人回娘家一趟,让他兄弟来,并且问顾金枭什么时候有空。 顾金枭道:“后日我休沐,你就叫他来吧。” “是,老爷。”任姨娘喜滋滋地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顾金枭在休沐在家的日子,任明学也来到了顾府和他见面。 在顾金枭的外书房里,他见到了任姨娘的亲兄弟任明学,这还是顾金枭第一次见到他。只见来人是个斯文清俊的少年郎,说起来任姨娘跟她亲兄弟任明学的容貌大致相像,任姨娘长得明媚娇艳,任明学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顾金枭一见之下,就有些喜欢这个任姨娘的亲兄弟了。 任姨娘是顾金枭的妾,她的兄弟对于顾金枭来说,尽管类似于小舅子的感觉,但却算不上顾金枭正儿八经的亲戚。顾金枭正儿八经的亲戚是二房那一家人,还有他的姐姐那一家人,以及太太唐氏的娘家那一家人。 任明学向着顾金枭拱手行礼,自己介绍了下自己。 顾金枭请他坐下说话,接着问了下他的学业,然后直接就提出了他可以帮忙,让任明学进国子监读书,然后过几年可以再帮他做个小官,步入仕途,问他意下如何。 不想任明学却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说他想再继续考试,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甚至进翰林院。 本来任明学拒绝了顾金枭的好意,他是该生气的,然后认为任明学不知好歹,自己好心好意想要帮他缩短这步入仕途的路,让他更容易入仕,可他却拒绝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从举人到进士也不是那么好考的,有些人考中了举人就一辈子是个举人了。这种事情简直太多,想必他这个考科举的人见到的也不会少。 “中进士,入翰林?哈哈哈哈,好,好志气!我就佩服这样的人!”顾金枭非但没有一点儿生气,反而十分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虽然是个武官,可是这么多年在官场打拼,眼睛还是很毒,能够看得出来一个人是不有真本事。 眼前这个任明学本来十六岁考中举人已经是个标准的读书种子了,难得的是他还志向远大,而且举止沉稳,顾金枭几乎在心中肯定这个少年郎将来一定会得中进士,至于能不能够进入翰林院,那就要再看一看了。 如果按照任明学的说法,他真能够中了进士,入翰林院,顾金枭会认为他是一个自己绝对应该培养和拉拢的人。 紧接着,顾金枭就说,那就按照任明学自己本身的意思来,如果任明学需要什么帮助的话,直接跟自己提,他一定会帮他。 他的这话很明显了,任明学想要进好书院,还是需要金银,只管跟他这个“姐夫”提,不要客气。 任明学再次说他不需要,不过说了这个话后他犹犹豫豫,似乎欲言又止。 顾金枭见了,就好奇地问他,到底他有何求,请他不妨直接说出来就是。 任明学舔了舔唇,终于说出了他的所求,那就是恳求顾金枭能够让他姐姐的孩子安哥儿回到他姐姐身边,因为他跟其姐两人姐弟情深,他实在是不忍心见到她不能抚养安哥儿,常常哭泣。 顾金枭听了这话,心里对任明学的评价那是更加高了,认为难得这少年郎有才学,还志向远大,还顾及亲情,这样的人如今已经很少了。 所以,在任明学说完话之后,没让他等多久,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好,我答应你,让安哥儿回到你姐姐身边,由她带着。” “多谢顾大人,在下必将大人的恩情牢记在心,若是将来能够报答一二,不胜荣幸。”任明学忙再次向着顾金枭拱手一礼道。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顾金枭拍着任明学的肩膀笑道。 见了任明学之后,当日下午,顾金枭就跟太太唐氏说这事儿了,他说:“老太太前两日跟我说,清心道长已经给安哥儿改了命,如今他的命格再不怕火命人了。所以,我想,你还是把安哥儿交还给任姨娘养吧。” “什么?老爷,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哪有你这样偏心的,即便安哥儿的命格不怕火命人相克了,可我是她母亲,难不成还不能养他在跟前?”唐氏一听立即瞪大了眼发火道。 “你已经有了世平,何苦还要养安哥儿在面前,再说了,你都年过三十了,享点儿清福不好吗?”顾金枭忍着气反问道。 他早已经想到他这么跟太太一说,她必定发火的。 唐氏费尽心思才把任姨娘生的安哥儿弄到手上养,她哪肯如此轻易就把安哥儿给还回去,她还想用安哥儿拿捏任姨娘一辈子呢。要是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唐氏敢打包票,任姨娘立马就会变成以前那样,她当然不想再面对那样的任姨娘,所以她才大声反对顾金枭的提议。并且她紧接着还对顾金枭说的清心道长给安哥儿改命的事情表示了怀疑,道:“为何我不晓得这事情?” 顾金枭不悦道:“我娘说得还能有假,我总觉着你是个贤惠的太太,前番也是因为老太太怕安哥儿被任姨娘克坏了,你才抱了安哥儿在你面前来养。如今清心道长既然已经替安哥儿改命了,你也该贤惠大度地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任姨娘跟安哥儿的命并不相克了,再不把安哥儿还回去,就显得你这个做太太的不贤惠,背地里定有不少人会议论你。想必你也应该能想到他们议论的话是什么吧。我可不想我顾金枭的太太被别家的太太们说起时,有不贤惠的名声。其实,现如今,你将安哥儿还回去真能够增加你的贤惠的名声,你何不顺水推舟呢?” “哼,你别拿这番话来哄我,安哥儿我既然已经领过来养了,就断然没有将他还回去的理!”唐氏斩钉截铁道。 “你果真要如此固执,置你的贤惠名声于不顾?”顾金枭生气地大声道。 唐氏见丈夫紫涨了面皮发怒了,心里也不由得小小地抖了一下。 可是这几年她太痛恨那个任姨娘了,好不容易能够用手中的安哥儿拿捏住她,她岂肯半途而废? “这不是贤惠不贤惠的事儿,我想,就算我不把安哥儿还回去,这京里的人也不会说我不贤惠。安哥儿刚跟我亲起来,我舍不得他走。”唐氏的声音软了些道。 顾金枭想了想,决定跟她实话实说:“你可知道任姨娘的亲兄弟这才中了举人,他今年才不过十六岁。今日我在外书房见了他,是个颇有志气有才学的少年郎,前程不可限量。他恳求我答应能够让安哥儿回去陪着他姐姐,我也答应了他。” 唐氏“啊”了一声,这才明白为何丈夫特意跟自己提起这事,不过,随后她说话了:“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就算他将来中了进士,能成气候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老爷何必把他当回事。” “你这内宅妇人一惯的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任明学才十六岁就中了举人,这已经是年轻有为了,我观他气度举止,将来必定中进士,入翰林也是可能的。这样一个人,难不成不该笼络在身边么?你只顾及此时,可想到将来,可想到为儿孙造福?你看看世平的样子是个读书的种子么?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就算将来我能封侯,他能承爵,我若是不在了,他在朝堂中能够站得住脚么?” “我不需要世平有什么大能耐,能够承爵,保有一世富贵就好。那任明学即便将来进了内阁做了首辅,我也不会去巴结他。” 唐氏梗着脖子说的这话,简直将顾金枭气得倒仰,他朝着唐氏扬起了手,直接一巴掌打下去,将唐氏打倒在地,指着她骂:“就你这样的蠢妇,不配做我顾家的儿媳妇,要不是看在你为我顾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这么多年,我非得把你休了!你于世道人情上头,简直太差劲儿。就你这样的,能够养出好儿女?罢了,我不想再跟你费口舌,明儿你就把安哥儿给任姨娘还回去,我不许你再养着安哥儿,还有世平,嘉书,嘉琴三人,你除了年节上,不许再跟他们相见!若是不听我的,哼,且叫你见见我的手段!” 骂完,顾金枭直接一撩袍子,黑着脸出去了。 只剩下唐氏坐在地上嚎啕,说顾金枭|宠|妾灭妻,竟然动手打她,她要去御史衙门告他等等。 两夫妻在屋子里大吵,动静太大,樊元辉家的本来有急事回禀唐氏的,听到他们在屋子里吵,都不敢走近。后来见到老爷黑着脸,满脸怒容地走出来扬长而去,她才进去扶起唐氏,让丫鬟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劝她别伤心,别哭了。 唐氏哪里能不哭,她抓着樊元辉家的手继续哭着说:“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地帮他,为他生儿育女,可他今日却动手打我,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遭啊,他为了那个狐狸精,竟然如此狠心……” “太太,老奴的堂妹今日来找到老奴,说那个清心道长出事了……”樊元辉家的没有再顺着唐氏的话去安慰她,而是把她想要禀告唐氏的话赶紧说了出来。 “你堂妹?清心道长?”唐氏闻言止住了哭,嘴中喃喃道,很快,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用力握紧樊元辉家的手提起了心问,“你说清心道长出事到底是何意?”   ☆、第55章 樊元辉家的随即把她堂妹马氏告诉她的事情对唐氏说了,说是马氏说数日前清心道长自从晚上被一伙人给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唐氏接着把丈夫方才告诉她的老太太说清心道长给安哥儿改命之事给联想起来了,立时心里一惊,直觉怕是不太好。 因为清心道长也太奇怪了,平白无故地改什么命。 若是按照她对清心道长的了解,清心道长是没有闲心做这种事情的,可他竟然做了,还对老太太说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氏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事,想了想她看向樊元辉家的问:“你怎么看?” 樊元辉家的就问唐氏刚才在跟老爷吵什么,后来她看到老爷黑着脸走出来,负着手离开了。 唐氏就把刚才跟顾金枭为何吵闹的事情告诉了樊元辉家的。 樊元辉家的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道:“这事情恐怕是那个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做的,因为马氏说了,虽然清心道长是被一伙泼皮无赖一样的人绑了,但后来她假装昏迷时,听到那一伙人说什么小爷真本事,小小年纪就是举人老爷了的话。您想一想,老爷说得他见了任明学,那个任明学十六岁就是举人了吗?也因为他出面见了老爷,老爷才答应让安哥儿回去。老奴想,任明学应该已经从清心道长嘴|巴里知道了上次在乾元观,清心道长帮我们哄骗老太太,让老太太信了清心道长的话,把安哥儿抱给太太养了……” “哎呀,那可怎么好?要是任明学把乾元观的事情说给了老爷或者任姨娘听,他们……”唐氏惊慌起来。 “我看……他并没有说,要说了,任姨娘早就闹起来了,至于,老爷那里,他一不会去说,否则老爷不会对他有好印象,一个读书人掺和到内宅的事情里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 “而且,就算任姨娘闹起来,拂了太太的面子,以后她就能够好过了?太太,您可是老爷的正房太太,她一个妾,您有的是法子整治她,除非她不在这府里呆了。” “那我怎么办?难不成真听老爷的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吗?要是还给她了,以后就拿捏不住她了。老爷为这事情,方才都动手了,这是我跟他成亲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动手……一想起这个,我……我心里还难受得要命……呜呜呜呜……” 说到这里,唐氏又伤心地哭起来了。 樊元辉家的:“太太,您别伤心了,您听老奴说,您要是按照老爷说得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了,任姨娘的气焰想必更加嚣张,如今她又有了一个举人兄弟,更是不会怕太太了。可您要是不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太太和老爷可就撕破脸皮了,以后又怎么相处?这两方面老奴都替您想到了,老奴就想问您,您是觉着老爷更重要呢,还是那个任姨娘更重要?俗话说,两权相害取其轻,您自己选吧。” “当然是老爷更重要,没有老爷,又哪来我这个太太。况且老爷前程正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封个侯啥的,要是那样我就是侯夫人了。” “哎,若是这样,那您还是向老爷低头吧,假做大度,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吧。” “不行,我绝不能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我要是还给她了,就相当于我认输了。那个任明学觉得自己是举人就了不起了?我偏不买他的账。至于老爷那里,我可晓得他的脾气,顶多我在我跟前的丫鬟里面选个年轻貌美的给他做妾,他也就慢慢消气了。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跟我置气。” 不得不说,唐氏跟顾金枭那么多年的夫妻,比起几个姨娘来说,的确是更加了解他。 所以,当晚当顾金枭赌气住到书房里时,唐氏就亲自带了跟前的一个大丫鬟,只有十六岁的金铃过去,要她伺候老爷,并说伺候得好,会让她做老爷的妾室。 这个名叫金铃的丫鬟长得十分靓丽,往常顾金枭也常常盯着她看的,只是碍于唐氏是个母老虎,不敢对金铃做出什么越礼的举动来。 唐氏的这番举动,顾金枭当然明白是为了向他服软,不过,如此娇嫩的美人儿送到他眼前,他没有不收用的礼。 所以,他接受了唐氏的安排,让金铃留下服侍他了。 次日,早起,他跟唐氏一起吃早饭,脸色就好看多了。唐氏便温言软语地跟他说一些贴心的话,最后恳求顾金枭还是让安哥儿跟着她,因为她已经对安哥儿有感情了,况且她想把安哥儿培养成长子世平的助力,还请老爷同意。 顾金枭本来想说他已经答应了那个任明学了,如今又反悔,以后不好相见。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认为顾及一个连仕途都没有入的年轻人也太可笑了,想一想他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掌着虎贲卫的实权,堂堂从三品的武官,而且很快就要变成正三品了。他用不着为了个外人,跟自己多年的发妻闹得不可开交。再说了,将安哥儿还回去,也的确是有点人扫发妻的面子,外人看在眼里,还真像是||宠||妾灭妻。 任姨娘再得自己的喜欢,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现如今他有了章姨娘,这又有了金铃,任姨娘在他心里就淡多了。 妻子又跟他认了错,又送给了他一直眼馋的金铃做通房,并说要是金铃怀上了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抬她做妾。 他一开始的想法就动摇了,吃完了饭,他也就同意了唐氏所求,也就把这件事情给撩开了,该干嘛干嘛去。 唐氏自然是窃喜,到底是将任姨娘的命|根子安哥儿拿捏稳当了,看任姨娘还怎么兴风作浪。虽然她又给老爷弄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做通房,这让她心中难免添堵。不过,回头一想,金铃是她的人,即便将来怀上了身孕,生下了顾家的血脉,成为了老爷的妾,她也跟袁姨娘一样被自己拿捏得住的。并且,有了金铃,老爷就会越来越不会再留恋任姨娘,任姨娘到时候肯定又要嫉恨金铃,那就让金铃去跟任姨娘斗好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怎么不早点儿想到给老爷抬一个年轻貌美的妾,然后又是自己拿捏得住的,让她去跟任姨娘斗,那么自己不是会清闲多了吗? 自从老爷的官越做越大,唐氏是看清楚了,男人都是好|色的,若是说顾金枭以前没好|色的话,那也就是因为他官小,没有好|色的本钱。现如今有本钱了,当然是恢复了他的男人的本性的。只是他好|色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就是会让自己吃很多醋,好处就是利用这一点儿可以为自己所用。 任姨娘本来得了他兄弟的信说让她静候佳音的,可是没想到最后却等来了一个叫金铃的太太唐氏跟前的丫鬟成为了老爷的通房的消息,而且安哥儿还是在太太跟前养着,根本就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这下子把她气得够呛,于是再派方嬷嬷回了趟娘家,找到她兄弟任明学,把顾府里的情况告诉了他,并且问他不是说让她等好消息吗,可最后怎么等来了这样的消息。 任明学一开始听了方嬷嬷说得话以后也颇有些吃惊,因为当日他去见顾金枭时,顾金枭可是当面答应了他的,可怎么最后又变卦了呢? 沉吟了一会儿,他告诉方嬷嬷,让她回去对他姐说,此事暂且这样,不要再闹腾了,再闹下去于她不利。并且他还告诉方嬷嬷,让他姐放宽心,安哥儿若是将来长大了,她指望不上他的话,还有他这个兄弟可以倚靠。他发誓将来一定要考中进士,入朝为官,让他姐扬眉吐气。 方嬷嬷得了这话,回去对任姨娘一说,任姨娘感动得落了泪,还别说,她亲兄弟的这话真是安了她的心。即便被太太抱去养的安哥儿长大了跟她这个亲娘不亲,指望不上他,可还有一个对她好的兄弟,她总不至于将来老来无依。虽然比起儿子有出息,兄弟有出息要差些。但不得不说,任姨娘已经算是很好命了。 后面,任姨娘果真听了他兄弟的,没有再揪着安哥儿的事情不放,而是带着青姐儿安分地过日子,两眼盯着那个金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这会儿,她最害怕的不是隔壁的章姨娘生儿子了,而是成为老爷的新|宠|的金铃会怀上身孕,若是再生下一个儿子的话,那立马就会成为老爷的|宠|妾,在这府里,她又有了一个强劲的动手。因为金铃比她年轻,还长的漂亮,人聪明。性子也比章姨娘等人强悍多了,她要是成为了老爷的妾室,那么她伺候老爷的日子又要减少了。再加上老爷对她也没以前上心了,那她怀上身孕和再生下一个儿子的机会那可要翻倍的减少了啊。 于是在府里碰到金铃的时候,任姨娘喜欢找茬,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说话。 偏偏这个金铃有唐氏在身后给她撑腰,任姨娘说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她也会还回去。如此一来,两人就常常爆发骂战。府里的丫鬟和婆子们乐得看好戏,唐氏则是作壁上观,只要不闹得动静太大,由得她们吵吵去。 闹归闹,这个金铃肚子倒还争气,服侍了顾金枭两个月后就怀上了,那时候将要过年了,顾府里面都在张灯结彩准备过年。唐氏决定今年要好好请客庆祝庆祝,因为就在月前,首辅周廷安终于被扳倒了,皇帝让他告老还乡,离开京城。次辅薛文魁升为首辅,而顾金枭也因为在周廷安一案里面立功,皇帝将原先的虎贲卫指挥使给调离,让顾金枭接任了虎贲卫指挥使一职,成为朝廷里炙手可热的正三品武官。 所以,对顾家来说,这算是双喜临门,自然要好好庆贺过一个年。 过了腊月二十三,嘉宜所在的家学里已经放了年假,学生们各个送了些谭老先生过年的年礼,提前向他贺了年,然后结伴回屋。入了冬以后已经下了两场雪,最近这一场是前日才下起来的,纷纷扬扬的,连下了两日,今日晌午才住了,天才放了晴,可依然是处处银装素裹,路上积满了雪。 嘉珍和嘉宜两人手里捧着黄铜手炉结伴回院子去,两人的丫鬟拿着伞还有书包提篮等跟在后面。 嘉珍问嘉宜:“这年假要放到腊月十六,谭老先生要腊月十七才来,这有二十几日呢,你打算咋过?” 嘉宜缩了缩肩,说:“天儿怪冷的,也没地儿逛去,当然就只有窝在屋子里烤烤火,做做女红什么的混日子了。怎么了,你今年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么?” 嘉珍道:“你是今年才来,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过年的时候府里的姑娘们哪里能像你方才说得那样,整日家窝在屋子里烤火做女红混日子。过年的时候,咱们最忙了,可比入伏的时候放假忙多了。” 嘉宜看向嘉珍叫她说来听一听,这年假顾家的姑娘们会怎么忙碌。 嘉珍告诉她,放了年假只要过年了,就要跟着太太天天见客,见亲戚见世交故旧,而且今年因为嘉宜的的爹升了虎贲卫指挥使,这上府里来拜年的人肯定更多。 那些亲戚们来了,顾家的姑娘们跟着太太去迎客自不必说,还有那些公侯之家,朝中的官员们的女眷也是要去迎接款待的。这种时候,顾家的姑娘们也要为太太分忧,帮着招待一些年纪相仿的别家的小姐们。另外过了正月初六,还要跟着太太去走亲戚,以及应邀去别的有来往的为官做宰的人家赴宴。总之,这个时候,是顾家的姑娘们最忙的,所以,注定嘉宜的那种想要躲起来享受清闲时光的想法必然会落空了。 “……啊,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年,也就有年前几日可以歇一歇了。” “谁说不是,我有时候真觉得咱们生在这官宦之家真可怜,做姑娘的时候吧,整日要早起请安,连个懒觉都睡不成。以后出了门子,要在公婆跟前晨昏定省。毫不容易熬成婆了吧,也不能偷懒晚起,因为还要在晚辈跟前做榜样。估计也只有入土哪天才能安睡了吧,哎……” “千年难敌一个土馒头。” “呵呵呵,你这话说得极妙。” “四妹妹,我也举得你看得很穿呢,一个人一辈子恐怕只有躺到土馒头里了才能真正消停了。” “管它呢,咱们先消停几日算几日。明儿没事,你到我那边来吧,我叫我娘给我们做烤鹿肉还有吃羊肉锅子。前几日,顾家的庄子里送了些年货来,咱们二房分到几腿肉,明儿你过来,咱们好好乐一日。”嘉珍忽然极有兴头地说。 “明日啊……我想想……” “还想什么,明儿直接来就是。”嘉珍拿手肘捅了捅嘉宜,恰在此时,嘉宜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了,幸亏后面跟着的丫鬟小柳儿眼快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她。饶是如此,也把嘉宜给狠狠唬了一跳。 嘉宜装作摸了摸头上虚汗的样子,对嘉珍开玩笑道:“我说,珍丫头,你能温柔点儿吗,怎么人秀秀气气的,却是个女汉子呢?” “女汉子?这什么词儿啊,三姐姐是嫌弃我粗鲁吗?”嘉珍撅起了嘴道。 嘉宜呵呵一笑,道:“开玩笑啦,对了,明日我去探望了我姨娘就去你那边吧。” “什么时辰能到?我好叫我娘早做准备。” “饭点儿,哦,就是晌午吃饭的时候我准到。” “一言为定。” 两人继续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嘉宜又问嘉珍除了自己还请别人没有。 嘉珍摇头道:“那两个是不喜欢跟我们凑堆儿的,嘉柔又小,能吃个什么,怕那样的吃法她克化不动,吃了回去,回头肠胃不舒服,生病的话,这年节上就不美了,袁姨娘怕是也要怪我。” 还有一点儿嘉珍没说,就是请人请多了,她娘又要心疼了。 嘉宜问:“你就不怕我也克化不动,回头生病了么?” “你是属狼的,应该不会克化不动,呵呵。”嘉珍笑起来道。 原来平时两人来往,嘉珍好多次跟嘉宜一起吃饭,见她的饭量都比自己还有嘉书和嘉琴大,还挺能吃肉,所以才这么说。 嘉宜听她这么说自己,倒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胃口挺好,入了冬,见天吃羊肉锅子,一顿儿半斤羊肉下去完全没有问题。 “那我明日叫我娘准备二斤肉,够咱们吃了。” “能吃完吗?” “能不能也就那些,你可劲儿吃啊。” “好吧,明日咱们不见不散。” 到了清芷居门前,嘉宜请嘉珍回去喝碗她特质的杏仁奶茶再回去,嘉珍说不用了,她这就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要回二房那边去见她爹娘和祖母。 嘉宜遂自己带了丫鬟们回屋去,见到堂屋里的桌子上摆了两篮子熏鱼和熏肉,还有几个土瓷小罐子,山茶正在那里摆弄,便问山茶这些是哪里来的,一早上学都没有看见过这些东西。 山茶笑着回答:“这些都是姑娘的舅舅和舅母央求小柳儿的哥哥,就是外院里跟着管事到京城里来采买年货的柳大石捎来的。熏肉和熏鱼是姑娘的舅舅和舅母做的,这里有两罐子黄豆酱是柳婶子做的,还有两罐子泡萝卜也是柳婶子按照姑娘以前在何家的方法做的,说年节上吃那些荤腥吃厌烦了的话,拿青叶子大葱蘸着黄豆酱下饭,还有这两罐子泡萝卜也下饭。” 嘉宜:“熏鱼和熏肉倒罢了,柳婶子做的这黄豆酱和泡萝卜好吃。山茶替我把熏肉和熏鱼各留下一块,其余的拿礼盒子装起来,分成两份儿,明儿我给我姨娘还有四妹妹各送一份儿。还有拿出一罐子黄豆酱和泡萝卜来,拿个篮子装好,明日我也给我姨娘送去,她吃这些能下饭。” 山茶:“是,姑娘。” 绿萍上来替她取下来身上的披风,嘉宜抱着喜上眉梢的黄铜手炉到东次间的炕上去坐下,又有向菱给她端来了一盏杏仁奶茶。这是嘉宜爱喝的,入了冬以后,尤其爱这口。每日都是她去了家学里上学,到时辰,守着院子的山茶和绿萍就会去给她煮好一壶杏仁奶茶,温在小茶房的火炉上,这样等她回来就会喝上烫烫的一盅杏仁奶茶了,又能解渴,还能果腹。 嘉宜端起杏仁奶茶美滋滋地喝了几口,直到底儿,向菱又去给她倒了一盏来,嘉宜拿起炕桌上的一个马蹄糕吃起来。 山茶收拾完了外面的那些柳大石送来的土仪,就撩了棉帘子进来对嘉宜说:“姑娘好歹放年假了,这可以好好在自己屋子里清闲一阵子了。” “哎,山茶,你还不知道呢,我四妹妹跟我说,一过了年,直到正月十五,顾家的姑娘们都不得清闲,反而忙,忙着走亲戚待客,说起来竟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那姑娘可得跟着太太好好学着怎么说话待客了。说起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呀,姑娘要是表现得好,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对姑娘的将来可是大有好处的。” 山茶这话里的意思,嘉宜当然明白。 为何那些世家大户都强调一个门当户对呢,嫡子要配嫡女,除了一是身份上的不同以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往往大户人家的嫡母只会教育自己的嫡女如何主持中馈,如何说话待客,如何管理财务,如何注意来往的亲戚和交接的朋友。庶出的姑娘们往往缺乏这样的教育,以后到年纪了谈婚论嫁,相亲的人家知道你是个庶女,就得考虑你不具备主持一个家中馈的能力,就只能嫁给家族里的庶子了。因为庶子不用撑起一个家,娶的媳妇没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要紧,会生孩子就得了。 所以很多的庶女不能高嫁就是这样的原因。 当然,在嘉宜的心里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到年纪了,她要高嫁。她一直都想找一个自己配得上的,跟自己身份想当的庶子做丈夫,能够平淡到老已经足够。 只是山茶一再嘱咐她一定要跟着太太好好学,这如何招待客人,以及记住来往客人的姓名和身份背景是很重要的。还有顾家的几家亲戚,这一次她也会见到了,不说各个都记住,但大部分记住和知道是必要的,以后对她也有好处,至少不会再见到时不会喊错人,以至于失礼。毕竟将来是要在京城里生活的,顾家的姻亲还有各样的关系她作为顾家的姑娘了解了,便于她将来出了门子之后拓展夫家的关系网。 嘉宜只能说她尽量,毕竟人际关系是门大学问,她还是个新手,一开始一定会遇到不少困难的。 只不过,即便遇到困难她也会迎难而上的,不会轻易就放弃。   ☆、第56章 章姨娘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拉着嘉宜进屋,问她冷不冷,说这放年假了怎么也不在屋里窝着歇歇,反倒一大早地上她这儿来。又指着那些向菱和小柳儿提进来的东西说:“来就来吧,还带东西来干嘛,果真跟我生分了。” 嘉宜说那些东西都是舅舅和舅母还有柳婶子托小柳儿的兄长柳大石捎来的。 篮子里的是舅舅和舅母做的熏肉和熏鱼,那两个瓷罐子里得是柳婶子做的黄豆酱和泡萝卜,她自己一样留了一罐子,剩下的就给姨娘带来了。 还有之所以这么早过来瞧她,是答应了一会儿晌午要到二房那边去吃饭,嘉珍请她吃烤鹿肉和羊肉锅子。 “原来如此。”章姨娘让嘉宜去东次间的炕上坐了西头,她坐了东头,半莲给她捧上了热热的红枣茶喝,这是章姨娘入了冬以后爱喝的,主要听了给她诊平安脉的郎中的话,说红枣茶喝了既补血又养颜,她怀着身孕喝最好。 两母女坐在炕上唠家常,不免说起了嘉宜的舅舅和舅母还有外甥一家人。 章大宝夫妻去年在何家太太带着儿女道顾家来玩了几天后回去没过两天就到顾府来了,带着他们的儿子。 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章大宝还让嘉宜帮着给她的外甥取个名儿,嘉宜一开始不肯,说孩子的名字该由他父母取,她不该取。可是章大宝说嘉宜识字儿,取的名儿肯定比他取得好。他要给孩子取名儿,不过就是个什么狗剩石头之类的。 这话倒把大家逗笑了,想了想嘉宜还是勉为其难给提供了两个名儿,一个是章长康,一个是章长乐,让舅舅自己选一个。章大宝和他老婆一商量,最后选了第一个,认为孩子一辈子能够健健康康的这就是好命。 所以,嘉宜的外甥就叫章长康了。 这会儿她跟她娘说起来,两个人说起章大宝夫妻的儿子,就是叫他长康。 “长康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不知道长成啥样了,上次来看他虎头虎脑地甚是可爱。”章姨娘笑着道。 嘉宜:“比起他,我更关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最近您能吃能喝能睡吧?” 章姨娘:“还好,只是前些日子太太叫人收拾东小院儿旁边的那个空着的大院子,让金铃搬进去后,任姨娘每每在碰到金铃就要开吵,两边的丫鬟婆子也常常起冲突,闹起来,让人听了心里不免不舒服。” “金铃有了身孕,太太让人给她收拾了东小院旁边那个空着的大院子出来,这是等着金铃一生了孩子,就给她抬姨娘呢。只不过,太太,这么做,也是为了气任姨娘,知道她好妒,必定要跟金铃吵的。也不怪姨娘心里不舒服,本身老爷又收个通房的事情就让人心里添堵吧。也不知道太太这是唱得哪出,怎么平白无故地还要给老爷纳妾呢。据奴婢所知,太太不是最不喜欢老爷收通房纳妾的吗?可这次还是她亲自给老爷收了个通房……”在章姨娘身边伺候着茶水的半莲低声插话道。 嘉宜也觉得这事情奇怪,而且她还隐约听说就在金铃给她爹做通房前,嫡母和她爹曾经大吵了一架,动静还闹得有点儿大。 只是那个金铃可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她即便做了姨娘也是要听太太的话的,太太让她做了妾,头一个就是要分她姨娘的|宠|。自从她姨娘进府之后,嘉宜能感觉到她爹是很喜欢她姨娘的。 在她姨娘怀着身孕的当头,给老爷新纳个妾,还能避免因为她姨娘不能伺候了,她爹再去任姨娘那里,重新被任姨娘迷住,然后任姨娘重新获得|宠|爱。有了新姨娘,她爹当然愿意去金铃那里。尽管因为金铃怀孕,很快又不能伺候老爷了。只是让怀孕的老爷的新|宠|住到任姨娘所住的东小院隔壁的那个大院子里,金铃又天天花枝招展的带着人从任姨娘的院子门前过,任姨娘看见了不生气才怪。这样一来,两边就要常常对上,吵架也成了家常便饭。两边的丫鬟婆子们见主子吵上了,她们又能袖手旁观吗? 任姨娘和金铃吵吵闹闹,其她的两个姨娘挨得近,必然是要听到的,她们听见了不心烦才怪。 嘉宜相信,虽然袁姨娘和她娘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对于那个金铃同样是没有好感的。 “姨娘,您别管她们,由得她们吵去,好好护着自己的肚子,来年顺顺利利地生个孩儿下来。” “我哪有那个能耐管别人,但求别人少留意一点儿我就好。” 嘉宜又叫了半莲到身边,嘱咐她这天儿冷了,看好门户,晚上早早关门,她姨娘的饮食起居一定要细心。等到来年她姨娘顺利生了,不但她姨娘要赏大家,就是她也会放赏。 半莲忙说她一定按照嘉宜的吩咐伺候好姨娘,还等着来年多等些赏钱呢。 这话逗得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了。 嘉宜在她姨娘这里唠嗑有一个多时辰,看看跟嘉珍约的时间到了,这才起身披上披风,抱了黄铜手炉,出来由小柳儿和向菱两个小丫鬟陪着去顾府东路二房那边。 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嘉珍所在的院子,门上的小丫鬟雁荷见到她来了,忙迎上来笑着说:“三姑娘快请进,方才我家姑娘还在念叨说也不晓得三姑娘来了没,使奴婢出来看了好多回呢,您可算来了。” 嘉宜点点头,让她带着自己和两个小丫鬟往北房嘉珍住的屋子里去。 还未进屋呢,就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嘉宜耳尖听到了,不由得一愣,心想,难不成嘉珍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吗?可她昨日都好好的,今日为何伤心呢? 心里如此奇怪着,雁荷见到嘉宜的这种奇怪的表情,就小小声解释了一声,说:“是我家姑娘的表姐来了,我家姑娘的舅舅因为赌钱把房屋铺子都输了还不够偿还欠的钱,病倒了,没地方去。一家人找到了我家太太,求我家太太收留,好歹过了年再说……”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雁荷就闭住嘴不说了,领着嘉宜往东次间里去。 东次间的东炕头上,坐着只穿着家常芙蓉色撒花褙子,下穿白色挑线裙子的嘉珍,背对着嘉宜坐着的一个姑娘身穿一身半旧不新的丁香色褙子和同色的马面裙。她垂着头,乌云般的黑发堆叠在头上,露出初雪一般白的一截后颈。而且看她的后背,香肩瘦削,大致是个娇弱的女子的背影。 见到嘉宜进来,嘉珍赶忙从炕上跳下来了,穿上绣鞋过来迎接她,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炕上去,说:“我派雁荷出去好几次了,就看你来了没有。” 嘉宜说自己按时来的,然后望向那个刚才只看到背影的女子,一见之下,不由得暗自一惊,对面的那个女孩儿生得好生美貌,肤色白皙,眉似远山,一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樱桃小口,年纪不大,但长成这样柔媚纤弱的摸样,估摸着长达了也该是个让男人们见了走不动道的大美人。尤其是她现在腮边还挂着泪,真是让人爱怜,连嘉宜这个女孩儿也心生了怜惜之心。 “哦,这是我表姐咏兰,翻了年就十岁了,比我大两岁,比三姐姐大一岁。”嘉宜忙向嘉宜介绍那个坐在西坑头,手里捏着块手帕子正在那里垂泪的女孩儿。 接着又向咏兰介绍嘉宜:“这是我三姐姐,今儿我请她过来吃饭的。” 咏兰赶忙拿手帕子擦干净了眼泪,站起来,向嘉宜问好:“三姑娘好。” 嘉宜回礼:“兰姐姐好。” 咏兰见来了客,就想避开,认为嘉珍和嘉宜恐怕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在这里会妨碍她们,所以要告退。 嘉珍却不让她走,道:“一会儿兰表姐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叫我娘做了烤鹿肉和羊肉锅子,我们一起吃,反正肉多,吃不完的。” 咏兰说:“我怕我耽误你们说话。” 嘉宜笑道:“我跟四妹妹成日家混在一起,多的是说话的时候,不缺这一时。” 说完让小柳儿进来,把那装了熏鱼和熏肉的篮子给嘉珍看,玩笑道:“我怕我白吃了你,你心疼,所以给你带了些我舅舅和舅母做的熏肉和熏鱼来,约莫也有二三斤,足够抵上我吃的了。” 嘉珍被她的玩笑话弄得好尴尬,不由得要去撕嘉宜的嘴,笑骂道:“我把你这个小油嘴……” 嘉宜故意躲闪,两个人就在房里玩闹起来,让坐在一边的咏兰看了,嘴角也有了笑。 屋子里的气氛一霎时就轻松起来了。 闹完了,两人坐下来磕着瓜子喝茶说闲话,咏兰在一边听着,有时候接着嘉珍的话也说上两句。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外面堂屋里丫鬟们摆上了桌子,桌子上有个现吃现烫菜的羊肉锅子,周围摆放着许多的菜蔬,另外就是一大盘子片好的烤鹿肉了。剩下的是一些面饼,还有一瓶子米酒。 大丫鬟水蓉进来请嘉宜等人出去用饭了。 吃饭之前,嘉宜想起这过来还没有过去拜见嘉珍的娘呢,得多谢人家为自己专门准备的这一顿儿呀。 于是便对嘉珍说,她过去拜见了婶子再过来吃。 嘉珍道:“也好,我叫雅蓉带你去,你只需要去见见我娘就行了,我爹照例不在家里。” 遂叫过大丫鬟雅蓉来,让她带嘉宜去隔壁的大院子去拜见她娘。 嘉珍跟着雅蓉去了隔壁嘉珍娘蔺氏所在的大院儿。 进到屋子里的东次间,就见到了蔺氏,另外还有一个跟咏兰容貌相似的妇人,还有一个跟大哥世平年纪相仿的少年郎。这个少年郎的容貌也跟咏兰相似,十分俊美,不得不说,嘉珍的表哥和表姐容貌都极其出色。 “婶子,我过来瞧瞧您,多谢您给我和四妹妹备下了好吃的饭食。”嘉宜向蔺氏行礼道福后说。 蔺氏道:“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往常我家珍丫头不少夸你,说你十分照顾她,她心里惦记着,一直想要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呢。” 说完,又向嘉宜介绍了屋子里的两人,说一个是她嫂子安氏,一个是她外甥一鸣。 嘉宜又跟他们见了礼,蔺氏让她快回去吃饭,一会儿那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嘉宜这才出来重新回到嘉珍那边的院子去。 蔺氏和安氏在嘉宜出去后才继续说话,只听安氏问:“这位三姑娘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原先不是没有这么个人么?” 也难怪安氏不知道,她跟她丈夫一家人住在离燕京城里一百多里地的林荫镇,平时跟蔺氏这边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走动。前一年,她们一家人来给小姑子一家人拜年还没有嘉宜呢。 蔺氏少不得跟安氏解释嘉宜的来龙去脉,并且说如今嘉宜的姨娘自打进府之后又怀上了,这都五个多月了,翻了年,三月底四月初就要生了。若是生个哥儿,嘉宜以后在顾府里面就能更能立稳足了。 安氏道:“那三姑娘的姨娘也是个有福的,这下子是落进蜜罐子里了。哎,哪像我……” 说到这里又要哭。 蔺氏也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林荫镇的老房子和铺子是蔺家祖传的产业,蔺家到蔺氏这一代就只剩下她大哥蔺秋亮跟她两兄妹。 蔺氏的爹娘五年前相继离世,自从他们一走,蔺秋亮掌了家,他就开始赌上了。两三年下来,原先祖传的一百多亩地都给他输掉了,家里就只剩下林荫镇上的老宅还有两间租给人开店的铺子。 安氏今日来后向她哭诉,说的是她大哥为了捞回本儿,三日前跟人大赌,以至于押上了老宅的房屋和两间铺子,结果又输了,借了赌场里的一笔高利,结果还是一个输字。 那些借钱的赌徒说了,要是到过年前还不上,就要拿她跟女儿去抵账。 一家人吓着了,所以昨儿夜里连夜收拾了几件衣裳,雇了一辆马车到燕京城里来投靠蔺氏这个小姑子,求她收留,等过完了年再说。 蔺氏只有这么一个大哥,他又病了,一家人没有地方去,她不收留能行吗? 只是她最多也只能收留他们一家人到过年,毕竟二房也是倚靠长房生活,哥哥一家人住在顾家,日子一久,要吃要喝要穿,她又哪里能够养得起。并且她还担心,她公婆绝对会对她收留大哥一家人不满,又哪敢长留他们一家人在顾府。 可要让他们一家人走,他们出去衣食无着,她又岂能看得下去。 安氏说了,他丈夫还欠人二百两银子,加上利滚利,到过完年,怕是要还三百两银子才行。 三百两银子,这个数目太大了,要是只要个几十两银子,她还可以一咬牙拿出来替大哥还账,再给他们找条路子继续过日子。 “那个不争气的!我爹娘若在世,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蔺氏想到这里咬牙道。 “谁说不是,自从公婆走后,就再也没有能管住他的人了。”安氏哭丧着脸赞同。 既然想不出个主意来怎么帮大哥一家人,蔺氏也只能不想了,她想着一会儿等儿子从学里回来,再找他商量下。 顾世荣和顾世平要今日才放假,他们比嘉宜她们放得晚,所以蔺氏做这样的打算。 “走,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你跟一鸣去歇息下,这一整晚都没好好睡过。”蔺氏一面说,一面吩咐丫鬟在外面厅上摆饭,招待嫂子和外甥。至于她大哥,她已经派了人去守着他,伺候他吃饭吃药了。 嘉珍所在院子的堂屋里,嘉宜大快朵颐,敞开肚子吃了个饱,她一个人吃的简直抵得上嘉珍和咏兰两个人吃的。 她这么大的食量,着实把头一日见到她的咏兰给吓了一跳。 嘉宜则是嫌弃她们两个吃得少,怪不得长得那么瘦。 咏兰道:“真是羡慕妹妹有口福,这么吃还不见胖。” 对于这一点儿,嘉宜觉得是穿越大神给她的福利,以前她还是李小冰同学时,她可不敢这么吃,那个时候的她是一喝水过多都要发胖的体质。每天吃得东西可是计算着卡路里来的,外语学院里面本来美女就多,这稍微一发胖,就得扔到人推里去成了路人甲路人乙了。所以,她每次在学校食堂看到人家那些啃排骨鸡腿吃回锅肉还不胖的女生,再看看自己周一吃到周五的面前的白菜豆腐,真得想一头在豆腐上给撞死。白菜豆腐这两种食物,绝对是嘉宜最讨厌的两种食物,以至于穿过来之后,她在何家厨房里做烧火的丫鬟,宁肯吃泡萝卜下饭,也不碰这两样菜。 穿过来之后,嘉宜是在何家被老爹给认了,伙食改善之后,大吃特吃了十来天的肉之后,才发现她这特殊的吃不胖的体质的。又经过好几个月的反复验证,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真是这种体质,这让她简直幸福得一塌糊涂。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忌嘴不敢吃怕发胖,绝对是让人生无可恋的事情。 所以,就在咏兰夸她吃不胖后,她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并向她们两个曲起了手臂:“你们看,我多壮,哪像你们,跟豆芽菜一样。” 嘉珍和咏兰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诡异的画面里的还是大家闺秀顾家三小姐吗? 吃完了饭,嘉宜心满意足地向嘉珍告辞,邀请她明日也过来,自己会请她吃一顿儿别致的菜。 嘉珍笑着答应了,跟咏兰一起把嘉宜给送了出去。 下晌,顾世荣从家学里回来了,蔺氏把晌午做的羊肉汤还有一些烤鹿肉并一些面饼让人用食盒装了,她亲自提到儿子屋子里去,笑眯眯地拿出来给他吃,说:“这是晌午你妹子请了长房的三姑娘还有你表姐吃饭,为娘让厨房里的做饭的媳妇给你留的,一直在灶上温着呢,你快趁热吃。” “娘,我还真饿了,这天儿冷,晌午饭吃下去,叫冷风一吹,一会儿身上就没热气儿了,饿得快。对了,你说的表姐是……”他坐下后,一面大口吃喝,一面随口问。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因为他祖母的娘家魏家也有他喊表姐的女孩儿。 蔺氏说:“是你大舅家的咏兰。” 顾世荣:“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到府里来了?不是要等到过完年才上咱们家来走亲戚的吗?” 蔺氏坐在儿子旁边,把她大哥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对他说了,等她说完,顾世荣捧着碗有些呆住了,不过,他很快就烦躁起来,饭也不吃了,道:“大舅怎么这么败家,我说呢,怎么年前都来了,原来是把家底儿败光没地方去了,就投靠到咱们家里来了。他们一家人要吃要喝要穿,谁能养得起,咱们也不是大富之家。即便是大富之家,还有句俗话叫救急不救穷呢,更何况这穷还是他自己个儿在那里捣腾出来的。我爹,祖父和祖母不会同意收留他们的。” “世荣啊,你大舅是该死,可是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为娘特意等着你回来,想问你拿主意呢。你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蔺氏望着儿子和声问。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哎,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年假了,回到家里没有消停一会儿,又碰上这种糟心的事情。”顾世荣放下碗筷,直接不耐烦道。 蔺氏握住了他的手腕,再次恳求他一定要想个法子帮着自己解决他大舅一家人的麻烦,说自己也只能找他这个儿子拿主意了。 顾世荣看看蔺氏,看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一软,想了想道:“要想让大舅一家人不再赖在我们家麻烦我们,就要想法子让他们回林荫镇去。至少要把林荫镇大舅赌输的蔺家老宅还有几间铺子给弄回来。” “要赎回来,那可得要好几百两银子呢?咱们也没这个钱呀。”蔺氏皱起了眉道。 顾世荣:“谁说的要钱?” 蔺氏:“不要钱怎么能够拿回来?” “娘,您忘了现如今大伯已经是正三品的虎贲卫指挥使了吗?他手下的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平时没事儿也要诈人钱财的。” “你是说去求你大伯父帮忙?” “大伯父怎么会帮这种忙,这样鸡零狗碎的事情轮得着他一个正三品的朝廷重臣出手吗?而且这事情要是让大伯父知道了,就更看不起咱们二房的人了。” “不找你大伯?那你打算怎么做?” “娘,您给我些银子,我请大哥去京里最有名的饕餮楼吃一顿儿,请他帮忙,找大伯父手下的管着林荫镇那一块的总旗帮忙,让他把那个让大伯父输钱的那几个赌徒给抓了……这么一来,他们谁也不敢不把赢了大伯父的蔺家老宅还有铺子给吐出来了。”顾世荣信心满满地说道。   ☆、第57章 这是嘉宜穿到这里之后过得最舒服快乐的一个年。 有一个完整的家,有许多亲人,物质上也还足够丰裕,真正体验了一把这个时代的官宦之家是怎么过年的。 她虽然灵魂是个成年人了,但是跟周围的那些孩子们一起玩时,倒也放松下来,享受了下孩子们如何过年的。不管是什么时候,过年永远是小孩子最期盼的,而大人最忙碌和觉得无趣的。 吃吃喝喝一直到大年三十晚,看府里的小厮们在外院的空地上抬来各种各样的爆竹和烟花放起来,嘉宜居然看到她爹孩子气大发,领着世平和世荣两个小子拿着香去点那些大爆竹和烟花。 说实话,她也手痒痒想去放上两个呢,可嘉珍死死地拽住她,说那是男子做的事情,哪家看到小姐去玩,仔细炸到手或者烫了脸,那可不是好玩的。 顾家的几位姑娘们都躲得远远的,每当一个雷炮炸响的时候,各个吓得捂住耳朵直跳。 不过,炸过了,又拍着胸|脯,两眼盯着前方,期待着下一个爆开的爆竹或者烟花。 老太太,太太,还有老爷的几个妾都没有到前院来看烟火和爆竹,她们只在后院远远地看到些火光和不太震撼的爆竹响声就足够了。 青姐儿被她奶妈子抱着,也在后院,她的奶妈子指着天空的火光说给她听在做什么。 至于安哥儿,唐氏也叫他的奶妈子抱着,不让他到前院去看放爆竹和烟花,尽管安哥儿扭糖一样地嚷嚷着要去,可唐氏硬是不准,让他奶妈子抱着他只在西院的空地上看看外院那边的天空就行了。也不怪唐氏小心,主要是京城里历年都有这种两三岁的小孩儿看烟火爆竹被吓到了的,吓得直抽抽,过后好不了早夭的。 所以,顾家的小孩儿没有五六岁都不许到前院去看小厮放烟花爆竹的。 章姨娘怀着身孕,那是更不敢去看去听了。 金铃同样如此。 嘉珍到底没有把嘉宜给拽住,她笑嘻嘻地跑上去管她爹要了根香,点燃了,放了个大爆竹和一个火树银花的大烟火,过了瘾,这才回去。 顾金枭见状,极为高兴,说他顾金枭的女儿有这样的胆量才是将门之后,武官之女,从此以后对嘉宜另眼相看,总觉得这个女儿才像他的孩子。在顾金枭看来,放爆竹必须胆大心细,嘉宜只不过是个女孩儿,可看她放爆竹和烟花时,手都没抖一下,两眼只直盯着那引线,再用香去引燃了…… 前院放烟火和爆竹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放完了,顾金枭才带着孩子们回后院儿去守岁。 大人们打叶子牌,嘉宜等人则是下围棋的下围棋,打双陆的打双陆,还有撑不住在那里打瞌睡的。 一直到天都要亮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扁食,这才散了回去睡觉。 睡到次日午时左右,嘉宜被丫鬟山茶喊醒,起来洗漱梳头完毕,换上了喜气的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和同色的玫瑰红绫撒花裙,然后去向大人们拜年。 拜完年得了大人们发的过年钱,吃了晌午饭后,下午一些顾家的亲戚还有知交故旧就上门来拜见了。 顾家的几个姑娘们跟着太太一起去迎接那些女眷,顾金枭则是带着顾家的两位少爷去迎接男客。 嘉宜先见到的是太太娘家来的人。 唐氏娘家只有个大哥名叫唐茂才,娶妻钱氏,钱氏替唐茂才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唐家是燕京城里的富户,家大业大的,当然是不能够没有儿子,于是钱氏的婆婆汪氏做主给儿子纳妾乐氏,乐氏成为了唐茂才的妾之后立马就怀上了,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唐立兴,被钱氏抱去养了。 过了两年乐氏又生了一子,取名唐立邦,这后面这个小儿子就留下自己养了,这是唐茂才当初答应了乐氏的,不然钱氏抱走乐氏生的儿子,她大哭大闹没个结束的时候。 乐氏是唐茂才的|宠|妾,家里的两个儿子实际上都是她生的,自然对钱氏不服气,两人常常明里暗里的作对,让唐茂才夹在中间很受气。 她们两个常常吵闹,唐茂才就只有避出去了,他避出去,心烦,手上又有银子,就跟朋友一起去烟花之地流连,结果得了脏病,治好了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不过,随着妹夫顾金枭在官场的发迹,唐茂才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他收了不少通房和侍妾在屋里,钱氏和乐氏直接靠边站了。因为不但唐茂才,就是唐茂才的娘汪氏都认为正因为她们两个不和,时常吵闹,才让唐茂才心烦去烟花之地流连,染了脏病,没了生育能力。唐家也就只有钱氏生的两个女儿和乐氏生的两个儿子了,再也不可能有更多的孩子了。 尽管唐家并没有绝嗣,可汪氏和唐茂才都认为唐家是大富之家,这点儿孩子太少了。 钱氏和乐氏都觉得自己被安上什么妒妇的名儿,还害得男人失去了生育能力,这顶大帽子扣得简直不能更冤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唐家人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们简直是百口莫辩。 唐茂才得脏病失去了生育能力是前几年的事情,作为妹妹的唐氏回娘家见到她母亲汪老太太时,听了她哭诉,也是认为是她嫂子太好妒了才弄成这样。还有那个妾乐氏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跟主母争||宠||吵闹,要不是看在她给唐家生了两个儿子的份儿上,简直应该把她给撵出去。 因为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最近两三年唐氏的大哥带着家里人来向妹夫和妹妹拜年时,唐氏对她嫂子钱氏的态度都是不咸不淡的。她只对她的外甥和外甥女儿和气,见了面又是给过年钱,又是给各样好衣料好笔墨的。 钱氏生的大女儿名叫唐碧薇,今年十三岁了,二女儿名叫唐碧蕊,今年十一岁,跟顾家大少爷顾世平同年。 今日钱氏领着两个女儿,还有两个乐氏生的儿子都来到唐氏跟前了。 乐氏生的大儿子养在冯氏跟前的叫唐立兴,今年七岁。 乐氏生的二儿子叫唐立邦,今年只有五岁。 过年走亲戚,顾家是唐家最重要的一门儿亲戚,故而钱氏就把孩子们都带来了,不会因为唐立邦是乐氏生的,又不在她跟前养着,就不带出来。 自打唐茂才没了生育能力之后,钱氏一见到丈夫,便也觉得自己亏欠他,所以做了许多事情讨好他。比如说亲自挑了许多漂亮的丫鬟给他做通房,还给他买了扬州瘦马做妾。反正那些女人即便成了丈夫的女人也不能生了,就只不过是男人的玩意儿而已,只要她们生不下孩子,对她正妻的地位没有丝毫威胁,钱氏乐得假充大方。 唐碧薇和唐碧蕊两姐妹穿着款式颜色一样的茜红色折枝花褙子,朱砂绣襕边的马面裙,发髻上插着镶金点翠缠枝菱花钗,宛若两朵娇艳的牡丹花,叫人眼前一亮。 比起她们穿的喜庆的衣服,今日顾家的姑娘们穿的也是一样的款式和颜色的衣裙,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和同色的玫瑰红绫撒花裙,梳的发式也是一样的三环髻,发髻上插戴上些小小的金草虫花蝶钗,脖子上挂着赤金莲花纹的项圈,显得又喜气又贵气。 老实说,这是嘉宜穿到这里来以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装扮,脖子上挂着那个赤金莲花纹的项圈,让她觉得好沉重。这个东西还是最近才发到她手里的,说是年三十以后见客时要戴的。 嘉宜跟着嘉书和嘉琴等人一起向钱氏和唐家姐妹们见礼,钱氏和唐家姐妹都是第一次见到嘉宜,不过先前她们也从唐氏派回娘家的樊元辉家的嘴里知道一些顾家三小姐的情况。对于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亲戚,她们其实也颇感吃惊的,特别是最近一次樊元辉家的说三小姐的姨娘进府后又怀上了一个孩子,来年三月底四月初就要生了,这又让她们再次吃了一惊,对于这颇具传奇身份的嘉宜和她姨娘倒也想见上一见了。 今日终于是让她们见到了嘉宜,一看之下,她们又惊了一次,就是这位顾家三姑娘的容貌如此出色,哪里像个什么烧火丫鬟出身的姑娘,最绝的是明明她那样明媚靓丽,可她的额头和眉眼却是那么像顾家老爷,可以说是顾金枭目前她们见过的孩子里面最像她的。顾金枭是武人出身,脸庞子方正,很有男子汉气概,一点儿都不秀气。在他的脸上最出色的部分就是额头和眉眼,而嘉宜偏偏继承了他脸上最出色的部分,眼睛以下大概应该是随了她的姨娘吧,不然也长不成这样。 连钱氏也在心里暗暗可惜,这么个摸样的姑娘要是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那么将来她应该不是侯夫人,就该是王妃的命。 只可惜了是个庶出的,长得这么好,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命呢? 这就看他妹夫以后在官场上混得怎么样,以及是不是真心对自己的这个庶女好,不让她的婚事变成家族利益交换的产物了。 钱氏在这里出了会儿神,唐碧薇和唐碧蕊与嘉宜见了礼后,已经走过去与嘉书和嘉琴坐在一起说话了。 她们两姐妹素来跟嘉书和嘉琴关系好,每次到顾家来也是跟她们两个说得话多些。 这也难怪,她们同样是嫡出的,是正房太太生的,眼睛里也就只放得下同样是正房生的嘉书和嘉琴了。而且实际上,她们也只跟嘉书和嘉琴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还有一点,她们两个跟嘉书和嘉琴的年纪相近些,自然说话更投契。 后面,嘉宜等人还见了唐立兴和唐立邦,两个小男孩一直都跟在他们的嫡母钱氏身边,不多言不多语的,可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特别爱来看嘉宜。估计两人也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吧,又听说是他们的表姐,就更加感兴趣了。 嘉宜和嘉珍还有嘉柔坐一桌,好几次看到离她们不远那一桌的两个唐家的小少爷眼睛老往这边看,还跟嘉珍说:“四妹妹,估计唐家的那两位小表弟想要到我们这一桌来坐吧?看我们吃喝随意,说话也有趣儿,在大人身边拘着浑身不舒服吧?” 嘉珍掩口笑,说:“谁晓得他们两小子想什么……” 其实她想说大概那两个姓唐的小表弟也跟他们爹一样是好女色的,看见漂亮的姑娘就挪不开眼睛了。 想起她那个鸣表哥在见到过嘉宜一次后面后,向自己拐弯抹角打听了好多嘉宜的事情,她大概也猜到了鸣表哥喜欢上了三姐姐。只不过,她却并不认为鸣表哥配得上三姐姐。别说他家里败落成这样了,即便是家里还没败落,最辉煌时,他也够不上格。鸣表哥除了生得好,脾气好,其他的就不怎么样了。一来他不够聪明书读得不好,二来,他也没显露出什么特殊的才能。 嘉珍认为,随着大伯父的继续高升,顾家长房的庶女的婚嫁行情必然也是水涨船高的。 就算嘉宜捞不着什么侯府和皇家的媳妇当,但是嫁个官宦之家的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表哥蔺一鸣家里不是官,更不是巨富,他自己在学业上也一般,所以,他大概也就是空有一腹少年心事罢了。 故而到后面,鸣表哥再提起嘉宜时,她就一点儿不说嘉宜的事情了,转而说起其他,并且暗示他应该想一想怎么撑起蔺家。一提起这个,鸣表哥就蔫了。他才十一岁,就算有那个撑起败落的蔺家的心思,可也没那个本事。 寄居到顾府里面后,二房的顾老爷子和魏老太太,以及他姑父对他们都是挺冷淡的,而且有一次他听到他姑父对姑母说,等过完年,最迟二月,就得让他们搬走,顾家养不起他们一家人等语。 他父亲还病着,搬出去,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好在,后来他姑母来告诉他们,叫他们等一等,她已经托人帮忙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到林荫镇去,而那些被他爹输掉的老宅和铺子都能回到他们手中。这让他们一家人好歹安心了些,勉强过了年,继续等着好消息。 最终,唐立兴和唐立邦两兄弟还是溜到了嘉宜她们这一桌跟前,然后羞涩地说他们可不可坐下听嘉宜她们说话。 嘉宜觉得这两个小正太好萌,当然说坐吧坐吧,想吃就吃,想说就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五岁多的嘉柔看到了两同龄人,必须是表示欢迎的,原想着他们坐过来了,是不是也希望跟自己说一说话呢。府里的同龄人简直没有,女孩儿没有,男孩儿更没有了。过年见着两个同龄的男孩儿,嘉柔可高兴了,平时木木的脸上都带了笑。 只可惜这两个小正太过来除了刚过来的时候礼貌地对她点点头示意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笑眯眯地望着她三姐姐,连茶果都忘记了吃,就在那里傻乐。嘉柔仔细听她三姐姐说话,也没见她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可这两个同龄人为什么一直都在笑呢。 嘉柔郁闷不已。 只不过,嘉柔也没郁闷多久,顶多个把时辰,钱氏就已经起身带着唐家的孩子们要回去了。 大年初一上人家的家里来拜年,也没有说要吃了晚饭才回去的,在唐家孩子们跟长辈拜年得了装着过年钱的荷包之后,就起身告辞了,唐氏跟钱氏约定,她跟老爷正月初五会带着孩子们上唐家去拜年。 钱氏点头说她知道了,这才出来通知在跟妹夫说话的丈夫出来,一起出去坐上马车回唐家去。 见完了这一拨客人,嘉宜等人歇了会儿,又去老太太那边见了她娘家的客人。 顾老太太姓陶,娘家还有一个亲兄弟名叫陶庆,陶庆娶了开药店的贺家的独女贺氏为妻,只生了一个独子陶铸。 陶铸长大后娶了林氏为妻,生了一子一女。 儿子名叫陶卓鹏,今年十岁了,女儿陶芳华今年八岁,跟嘉宜同年。 大年初一的下午,陶庆领着自己一大家子人上顾府来给自己的老姐姐拜年了。 他们来得比唐家人稍晚一些,所以在接待了娘家人并且送他们走之后,唐氏就赶紧领着顾家的孩子们去老太太那边的寿康堂,顾金枭也带着儿子顾世平还有堂侄顾世荣过来。 二房的顾世荣还有其妹顾嘉珍今日都是在长房这边见客,这是二房的顾老爷子和魏老太太的主意,他们认为二房的亲戚少,什么时候见都成,可是跟着长房顾金枭和唐氏见客,两个孩子可以得到不少过年钱和礼物,远比跟二房的亲戚们见面赚得多。 二房的亲戚现如今就是魏老太太的娘家魏家,还有太太蔺氏的娘家。 蔺氏的娘家人就不说了,从年前投奔到顾家,二房管他们吃喝住,跟他们拜年,不晓得能拿出几文钱出来。 想起蔺氏娘家的人,顾老爷子和魏老太太就觉得心里添堵。 至于魏老太太的娘家人,她只有一个弟弟,是京郊的小地主,家里有百十来亩地,也不甚宽裕。他们一般都是大年初三才上顾家来拜年,因为这是顾老爷子和魏老太太定的时间,主要是想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儿跟长房的孩子们在一起过初一初二,基本上能够赚上一大笔了,初三再空出半天来见他们比较合适。 魏老太太甚至要孙女儿嘉珍整个年都要在长房那边,一来得的过年钱多,而来跟着唐氏去走亲戚见的人多,不但能长见识,还利于将来她年纪大些了说亲。不定嘉珍就入了一些人家的眼呢。 顾金枭和唐氏领着顾家的孩子们向陶庆夫妻行礼,陶铸夫妻又跟顾金枭和唐氏见了礼,然后是顾家的孩子们跟陶家的孩子们见礼。 陶庆一家人在嘉宜过来之前早就听到顾老太太说起她了,等到彼此见完礼后,陶庆捋了捋下颌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看着嘉宜道:“宜丫头果然是顾家人啊,和大姐也长得像呢。” 顾金枭的容貌,上面部分遗传他娘,然后他又把这种基因传给了嘉宜,也难怪陶庆这会儿会说这个话。 对于这一点儿,嘉宜当然是喜欢听的,所以陶庆这么说后,她赶忙向陶庆颔首道:“多谢舅祖父夸奖。” 陶庆的妻子贺氏遂点手叫嘉宜过去,等到嘉宜走近,就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边看边点头,最后道:“果然是生得极好。今日我这个舅祖母见你,也没有好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就把这个给你吧。”说完从手上撸下来一只赤金嵌红宝的手镯给嘉宜。 嘉宜推辞,说不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顾老太太在一边笑眯眯地说:“你舅祖母喜欢你,你就拿着吧,别推辞了。” 嘉宜只得接了,并谢过了贺氏。 贺氏的媳妇林氏见婆婆都给嘉宜见面礼了,她哪能不凑趣儿,于是紧接着也拉了嘉宜过去,从手上撸下来一只赤金镶翡翠如意的戒指给嘉宜做见面礼。 嘉宜只得接受了,同样向她表示感谢。 贺家是京城里传承上百年的做药材生意的大户,她们家里的女人们戴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不说那金饰的华美,单说那上头镶嵌的宝石,那都是最好的货色,要说黄金也不特别稀罕,可是那宝石就不一样了。因为贺家常年经商,他们收售药材的商队走遍大江南北,也跟西域商人和海外商人做买卖。所以,他们用药材换回来的宝石那都是好货色,从这些好货色里面再挑好的出来留给家里的女人们做首饰,自然这宝石的成色就是一等一的了,不但个头大,而且水色好。 故而在嘉宜收下了贺氏和林氏的那赤金嵌宝的手镯和戒指后,嘉书等人别提有多不爽了。 虽然她们也收过老太太的娘家人给的礼,可是都没有嘉宜今日收的东西上头的宝石个头大,闪得人眼花。 也难怪,顾老太太的弟媳妇贺氏是极少这么夸人,而且撸下自己手上的首饰给人的。今日又是大年初一,贺家的女眷们到顾府来,都是挑的最上等的首饰戴的,自然给嘉宜的东西就超过了以前给嘉书和嘉琴等人的首饰。 嘉书和嘉琴以前得的首饰都是准备好了装在盒子里的,是按照她们的年纪来送的,小姑娘们也不能戴什么大件的特别贵重的首饰出去,所以那些首饰无论是从大小还是上头的宝石的成色来说就不如贺氏和媳妇林氏在过年戴的这么好。 嘉宜哪晓得她今日得的东西超过了顾府里头她两个嫡姐得的东西,尽管她也晓得眼前的两个贺家的女人给的东西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她却是不了解的。 就别说嘉书和嘉琴此刻见到嘉宜得了这么好的首饰,心里非常不舒坦了,就连唐氏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有点儿埋怨老太太的娘家人这也太大方了,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嘉书跟嘉琴跟前如此大方呢,偏要在一个刚进府半年多的庶出三姑娘身上这么大方?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亲戚多,要跟古代真正的大家族比,这点儿亲戚真是不够塞牙缝的,呵呵。   ☆、第58章 嘉宜得了贺家两位女人的见面礼后,接下来就是跟往年一样的拜年内容,小孩子们向对方的长辈拜年,长辈们则是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里面装了金玉之物的荷包出来给孩子们。大家彼此说着祝福的话,大人们喝茶说笑,孩子们则是在一边儿陪坐着,或者是聚在一起玩儿。 十岁的陶卓鹏和世平和世荣两人在一桌,低声说笑,陶卓鹏作为三代单传的长孙,在贺家人眼里那就是个宝贝疙瘩,不知道有多娇惯。再加上本身贺家又是巨富,陶卓鹏的祖母贺氏是贺家的独女,嫁给了陶卓鹏的祖父之后,后面随着贺氏的父母病逝,贺家的产业其实也就是陶家的了。作为贺家女婿的陶庆接管了贺家的产业。一开始贺家的远亲族人对此还颇有怨言,认为贺家的祖业是落到了外姓人的手里。但是随着后面陶庆的外甥顾金枭的高升,官越做越大,越来越有权势,贺家的远亲族人也不吭声了。再加上因为贺家跟顾家有这样的姻亲关系在里面,贺家的生意这些年来越做越顺,基本上没有人敢跟贺家抢生意作对。日子一久,贺家人也就把陶庆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头儿,以他马首是瞻了。 陶卓鹏是个小胖子,白白胖胖的,一笑一个大酒窝,倒是招人喜欢。 他不爱读书,爱打算盘,爱看账本儿,不但是他祖父和父亲,还有贺家人都认为他是天生的做买卖的料。于是,自打满了十岁之后,他一年只有几个月在家学里上学跟先生读书,其他的时间都被他爹和祖父带去京城的属于贺家的那些药铺里,认识药材,盘账等。 陶庆和陶铸两父子是想把陶卓鹏培养成贺家庞大药材产业的接班人呢。 可能也是因为小小年纪陶卓鹏就接触了许多在书斋里学不到的人情世故,他说话圆滑,举止得当,透露出一股子早熟出来。 世平对于陶卓鹏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所以对他的态度也是个应付,淡淡的。 世荣却很喜欢跟陶卓鹏打交道,一来他认为陶卓鹏将来是贺家偌大的药材产业的继承者,将来铁定有钱,跟有钱人打交道,是世荣最热衷的,甚至比跟做官的打交道还热衷。世荣书读得还不如世平好,可他脑子却转得快,认为那些做官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捞银子,而跟有钱的商人打交道,钱似乎要来得快些?二来,他认为陶卓鹏这人不错,面善,好说话,好交朋友。 故而陶卓鹏跟随长辈到贺家来过年,坐到世平和世荣身边时,世荣对他非常热情,一直在陪着他说话。 陶卓鹏很敏|感,当然能感觉到顾家这位大表哥对他并不感冒,而他呢,也没有兴趣去巴结他。毕竟陶卓鹏自打小就是被贺家人当成眼珠子一样呵护长大的,他很有一种优越感。 至于二房的世荣表弟,一直以来对他都很热情,他也乐意跟世荣打交道。 那边厢,八岁的陶芳华坐到了嘉书等几位顾家姑娘那一桌,这一次,几位顾家姑娘都是坐在一起的并没有分桌。 陶芳华挨着嘉琴坐,她跟嘉琴交好,两人常有往来,在见到嘉宜之前,她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了,还是嘉琴写信告诉她的。陶芳华和嘉琴有同样的爱好,那就是制香,两人收集香方,互相交流,见了面也多数时候谈论这方面的话题。 只不过今日来,陶芳华却不怎么跟嘉琴讨论这个,她的眼光老往嘉宜那边瞄,留意嘉宜说笑。 她也好奇,为什么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如此厚待她呢,一见面给的见面礼都是她们心爱的年节上才戴的首饰。那样的首饰,她也没几样呢。 似乎除了顾家三姑娘生得十分好,是个美人胚子以外……另外就是,很面善,也很爽朗,朝气蓬勃。从她身边坐着的顾家四姑娘和五姑娘常常望着她,唇角含着笑,听她说话就可以看出来了。她和一般的那种矜贵柔弱的官宦之家的小姐有点儿不同,这样的人可能很容易得到长辈的喜欢吧? 于是,到后面,陶芳华也跟嘉宜搭上了话,一来一往,倒也熟悉了起来。 夕阳西下,到了饭点儿,顾老太太留了兄弟这大家子人吃了饭,才放他们回去。 好在都在京城里,又是坐了马车来的,吃完了饭回去也不太晚。 陶庆临走,邀请顾老太太过两日到贺家来聚聚,顾老太太答应了。现如今,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戚走了,而且走一年少一年,她当然要去。 嘉宜回到自己的清芷居时,屋子里都已经上灯了,她把今日得的首饰和荷包等物都拿出来,放到东次间的炕桌上,荷包打开,将里面装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地装到她的箱子里去。至于今日得的舅祖母和舅太太给的首饰则是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放到妆匣里面去了。她粗粗算了下,今日得到的过年钱不算舅祖母和舅太太给的首饰,光是荷包里的那些金玉之物恐怕也会超过七八十两银子了。当然她得了这么多,顾家的大人们同样也要给出去那么多,可是对于嘉宜自己来说,她就是净赚。 这才新年头一天,就得了这么多进项,把个嘉宜给高兴坏了。 她把进了顾府后得的银子统计了下,加上先前何家太太,也就是她姑姑送的,她也有超过四百两银子的私房钱了。京郊的最好的地,她如今也买得起几十亩了。 她初步打算是等以后攒的钱多了,托人去买上一百亩地,总好过把金银所在箱子里不产生利润好。 一来她没有渠道把银子拿出去放高利贷,尽管她听说过府里有人这么干赚钱的,但是她还是认为放高利贷非常不稳当,容易血本无归,还容易给家里招祸。 二来她也不会做买卖,不会拿这些钱去入股,既嫌做买卖琐碎,还没有门道。 所以,想来想去,她还是认为当地主,买地收租比较稳当。而且她一个在室的小姑娘也比较合适当地主,把地交给信任的人拿去管着当庄头,自己到收货季节收租子就行了。 当然这都是她的初步构想,以后还不知道是否会有变化,能否实现呢。 盘点了下她如今的家财,嘉宜拿了几块剪好的银子还有几串钱出来,把她跟前服侍的人都叫了进来,鲁嬷嬷她赏了二两银子。 剩下的两个大丫鬟山茶和绿萍是一人一两银子加一串钱,小柳儿和向菱两人是一两银子,剩下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则是一人一串钱。 她对她们说:“昨儿晚上守岁守得晚,回来就睡了,睡醒又赶着去向老太太和太太等人拜年,下晌接待顾家上府里来拜年的亲戚们,就没顾得上给你们发赏钱。这会儿有了空,多谢你们尽心尽力地伺候了我一年,这些钱是赏给你们的。” 以鲁嬷嬷为首的众人谢了赏,又说了许多祝贺的话,方退下。 山茶和绿萍吩咐人给嘉宜准备了热水洗漱,说太太说了明日还要去首辅薛文魁家拜年,让嘉宜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就要起来呢。 首辅薛文魁家是最近京城里风头正劲的一家,比起顾家来说都更让趋炎附势之人去巴结。 只不过顾家和薛家的关系还不像是外人看到的那样,觉得他们两家关系一般。毕竟原先的次辅薛文魁可是和顾金枭合作才将原来的首辅周廷安给拉下马的,他们其实算得上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为了彼此共同的利益进行战斗。故而两家的关系算得上是很铁的那一种。 两家不想外人把两家的关系看得太清楚,大年初一,两家都没有上彼此家里去拜年。 放到大年初二,顾金枭会领着太太还有孩子们上薛家去拜年,就比较合适了。 毕竟在时人看来,大年初二上家去拜年的关系那就不算特别近的,而薛文魁和顾金枭就要这种效果。 山茶提醒了嘉宜之后,嘉宜才记起还有这档子事儿,忙忙地吩咐山茶和绿萍伺候她洗漱,钻进了熏香的被窝,连打了几个哈欠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却是个好天气,天气晴朗适合出行。 就在大年三十晚上,嘉宜守岁的时候,后半夜都下了场大雪,到晌午十分才停住。所以大年初一出门拜年的人会觉得雪路难行,出行不易。 大年初二,天彻底放晴了,天空蓝碧如海,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太阳一出来就十分耀眼,枝头和房顶上的积雪都开始融化。 嘉宜醒得早,坐起来看到窗纸上亮白一片,就问山茶:“昨儿晚上是不是又下大雪了?” 她还以为是积雪的光照得窗纸上亮白一片呢。 山茶伺候她穿衣裳,笑盈盈地告诉她:“姑娘,没下雪,出大太阳,天晴得好,适合出门儿。只是别看出大太阳,可是化雪,却比下雪冷……一会儿可要准备好手炉,还有那件银狐轻裘披风……” 银狐轻裘披风是顾老太太赏给嘉宜的,只是对于她的身高来说有点儿大了,顾老太太叫裁缝给改了,嘉宜穿在身上就合适了。这件银狐轻裘披风是嘉宜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件冬衣,山茶说,估摸着能够穿到十二三岁。等到了及笄的时候,肯定是还会得到更好的赏赐的,让嘉宜别舍不得穿。 今日去首辅薛大人家里,当然要穿得好些,虽然顾家的姐妹们都会穿太太给她们统一定制的大红十样锦妆花遍地金的袄子和同色的绣襕边的马面裙。可是外面的氅衣或者披风却是各准备各的,幸好入了冬之后老太太赏赐了嘉宜这么一件穿得出去的外衣,不然嘉宜还得想法子自己花银子买一件呢。老太太赏赐她的这件银狐轻裘披风,在搁外面买少说也得百十两银子,嘉宜真不会买这么贵的穿。 说话间嘉宜穿好了山茶一早备好的衣裙,绿萍进来给她梳头,又挑了赤金蝴蝶花钗给插戴在头上。 本来嘉宜有镶宝的金钗,可她觉得还是不要打扮得那样华丽好,头上有个应景的赤金蝴蝶花钗就好了。至于金项圈儿,还有裙边的禁步这些没办法还得佩戴上。这些东西会规范女孩子的举止,让你行走间娴雅有度,显露出你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虽然嘉宜还是个半大孩子,不过,很显然,太太是会如此要求顾家的姑娘们的。 想起太太常常说的话,说的是顾家虽然是武臣之家,可是老爷也是三品大员,是皇帝陛下信任的近臣,不比那些边军武将,家里的姑娘们一定不要如同那些边将的女儿们那样粗鄙,一言一行都要向那些传承百年的公侯之家的小姐们学习…… 诸如此类的话,嘉宜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嘉宜跟前的鲁嬷嬷的职责之一就是教导她的礼仪规范,当然她比以前教过嘉宜礼仪的山茶强多了。 鲁嬷嬷训练了嘉宜半年多,现在她做起那些大家闺秀们标准的请安道福的礼仪来也是有模有样,勉强过得了关了。 梳妆打扮好了,嘉宜在那面打磨得锃亮的大穿衣镜前转了转,感觉不错,这才去寿康堂祖母跟前请安,再按照平常的程序陪着祖母吃饭。唐氏和嘉书等人也在那里,甚至顾金枭还带着世平和世荣过来了。 吃罢了饭,顾金枭和唐氏带着孩子们辞了顾老太太出来坐着轿子去位于朱衣胡同的薛府。 从官帽胡同到朱衣胡同不太远,也就四五里地,又因为有顾金枭同行,故而顾家的人全部坐的轿子。 打头的是顾金枭坐的官轿,八个人抬着,左右还有骑马的虎贲卫侍卫护卫,威风凛凛。 路旁的人一看这轿子和随从,都知道这是虎贲卫指挥使顾大人出行了,本来顾金枭是武官,出来应该骑马的,不过,天儿冷,再加上他现在可不是一般的虎贲卫的武官,而是正三品的指挥使,自然要有官威,坐轿子就是大人们显摆官威的时候,顾金枭也不能免俗。 至于后面的暖轿里坐着唐氏等人,也是为了跟打头的顾金枭坐着的轿子保持一致。 嘉宜坐在队伍中间的一顶暖轿里面,左右随轿的有山茶和小柳儿两个丫鬟,还有一个粗使婆子。她裹紧银狐轻裘披风,手里抱着黄铜火炉,倒不觉得冷。可是她知道在外面走着的山茶和小柳儿等人就会感觉冷了,就像山茶早起说的,因为出大太阳化雪,倒还比下雪冷些。她偶尔撩开轿帘去看外面,可以看到山茶和小柳儿等人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气都是白雾,而且掀开轿帘的时候明显感到一股子寒气往轿子里钻,让她不自禁地会缩一缩脖子。 对于服侍自己的人要在这样的大冷天里随同自己出行,嘉宜微觉不忍,回去后一定要她们都泡泡脚,喝点儿红枣汤暖身,明儿给她们炖个鸡吃补一补。 因为曾经是劳动阶层的一员,嘉宜能够感同身受山茶等人受的苦,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个好主子,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但尽量对她们说话和气些,吃喝上关心些,她是能够做到的。 嘉宜坐在暖轿里也没什么心思撩开轿帘去欣赏市景了。 一是冷,二是她已经出过府几次,眼前的燕京城的市景也见过好几回,不觉得新鲜了。 坐在轿子里摇啊摇,嘉宜闭目养神,正迷迷糊糊呢,轿子落下了,外头的山茶说:“姑娘到了,才来吧。” “到了啊……这么快……”嘉宜一边说一边低头下了轿子。 一出来,一股雪风扑面而来,让嘉宜一霎时清醒了不少。 她往前看,只见一座气势非凡的府邸出现在她眼前,府邸的中门大开,就在她爹下轿之后,从门内走出一个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四十几岁,面相儒雅,下颌留着几缕细须,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见到她爹,就笑着拱手向他致意,而她爹也笑着回礼。 在那中年男子身边还有几个年轻男子,他们见到他爹以后也向他躬身行礼,他爹则是点了点头,就跟那微胖的中年男子两人往府里面走了。而顾家的两位少爷在向那中年男子问安行礼之后,则是跟那几位年轻男子一起也往府邸里走。 等他们进了府,唐氏等人则是有另外府中的丫鬟婆子过来,请她们从侧门进入,进去之后另外有小轿让她们坐,府内的小厮抬起这些轿子七少八拐,到了垂花门前停下。 唐氏等人下轿,另外有丫鬟婆子过来请她们进入垂花门,往府中的内院中去。 嘉宜边走边看,发觉这新成为首辅的薛文魁家府中的格局和装饰比起她们顾家还要大和精致。化雪之后,府中那些松树更觉苍翠,让人感觉庭院中一派葳蕤之气。 终于走到一间类似于她祖母的寿康堂的雕梁画栋的五间大正房前,门上的丫鬟们撩起猩红的毡帘,一阵暖气和笑声扑面而来,她见到了一位四十几岁,身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下着同色织金襕裙,鹅蛋脸,头上只插戴有一支嵌猫睛石花形金簪,面色白皙的妇人笑着向其嫡母迎了过来。 “妹妹,你可来了,方才我使人去看了好多次,盼着你们来呢。”那妇人上来就两手拉住了唐氏的手十分亲热地说。 嘉宜估摸着这位四十几岁看起来比较清贵的妇人应该就是薛首辅的妻子葛氏了,而刚才在外面大门那里迎接她爹的应该就是最近新成为首辅的薛文魁。 唐氏笑道:“有劳姐姐挂念,今儿才带着孩子们来府上拜年,恭贺你们新春佳节大吉大利……” 她一股脑说出了好多吉利的词语,让嘉宜不禁对嫡母刮目相看,没想到嫡母竟然这么会说话呢,吉利的词语那是一个又一个从嘴里蹦出来。嘉宜想起了山茶的话,要多看多学少说少动,于是赶忙竖起耳朵听嫡母都说了些什么,把那些客气寒暄的话以及吉利的词儿都默默记住,再在心里默念几遍,免得回头一下子忘掉了。 曾经是外语学院法语系的李小冰同学记起词汇来,可算是发挥了外挂功能了,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就把嫡母唐氏刚才说的那些话和词语记下来了。 葛氏和唐氏寒暄完毕,就开始各自介绍起了屋子里的人。 唐氏先把跟着来的几个顾家的姑娘介绍给了葛氏,当介绍道嘉宜的时候,葛氏微感讶异,说:“这就是你们家三姑娘?” “是,叫嘉宜,老太太给取的名儿,翻了年就九岁了。”唐氏在一旁脸上挤出些笑回答道。 也怨不得葛氏觉得诧异呢,主要是这位顾家三姑娘的容貌和通身的气派,那水灵,那眼睛里透出的那份儿自信,让人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个姨娘生的。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哪家有什么事儿还是很快就要传开的,皇帝跟前的红人顾大人府上新接回来一位姨娘和一个她生的女儿这件事,曾经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面的八卦新闻里面首页飘红,热了一两个月。而以前是次辅的夫人,现如今是首辅的夫人的葛氏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跟所有人一样,知道顾家三姑娘的娘以前不过是一个没脑子的奴婢,而她生的女儿又是在厨房里帮工的小丫鬟后,葛氏心中对嘉宜的形象就是她们薛府里面在厨房帮工的小丫鬟的形象。 穿得脏兮兮的,头发蓬乱,眼神无光,面黄肌瘦,还又丑又笨,大概就是葛氏可以总结出来的对没见过面的嘉宜印象的词汇。 可眼前的这女孩儿,容貌美丽,身材高挑,还眼神清澈,怎么看怎么觉得机灵可爱。 这样一个姑娘,真是从何家的厨房里面出来的帮工的小丫鬟? 葛氏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 所以,这会儿她当然会怀疑和吃惊。 得到了唐氏的肯定回答后,她“哦”了一声,说了句不错,然后从手腕上撸下一只金镯子给嘉宜,说这是给她的见面礼,让她收下。 嘉宜哪里敢收,赶忙推辞。 葛氏就看向了唐氏,笑着说:“你这做母亲的就让女儿收了罢,你看你不说话,她不敢收呢。这也是我一番好意,不必推辞的。” 唐氏见葛氏不但不嫌弃眼前这个出身低微的庶女,还喜欢她,头一次见面就要撸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做见面礼,要是不收,似乎显得有些侨情了。再看看葛氏撸下来的那只金镯子,不过是样式普通的金镯而已,也不顶贵重。以后薛家的人做生过寿,上门来随便一送也把礼还回去了,便对嘉宜说:“那是夫人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了吧。” 嘉宜听嫡母开口了,也就不敢再推,于是收了,再躬身恭恭敬敬地向葛氏道谢。 见到嘉宜又收见面礼了,而且这一次还是收的首辅夫人的见面礼,一旁站着的嘉书和嘉琴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那就别提了。   ☆、第59章 见过了薛家的同辈的姑娘薛桂芳之后,嘉宜感觉薛家真是严重的阳盛阴衰。 跟顾家同辈的姑娘目前来说已经有六个不同,薛家同辈的姑娘只有两个,其中大的那个,也就是首辅夫人葛氏生的薛家大姑娘已经出嫁两年,现如今站在嘉宜等人跟前跟她们见礼的是薛首辅跟沐姨娘生的,跟嘉宜同年,翻年九岁了,名叫薛桂芳的薛家二姑娘。 首辅大人跟他的一妻两妾生有四男两女,正妻葛氏生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长女也出嫁了。 嘉宜今日也见到了首辅大人的两个由正妻生的嫡子娶的妻子路氏和邵氏。 以及路氏生的一儿一女,还有邵氏生的女儿。 他们的年纪都不大,特别是两个女孩都只有三四岁,由她们的|乳|母陪着也出来见客了。 葛氏留了唐氏等人用晌午饭,吃完饭又陪着唐氏吃茶说了会儿话,唐氏就也起身告辞了,主要是想着葛氏因为丈夫成为首辅,要接待的客人多,不好一直占着人家时间,即便是两家是很铁的同盟者关系。 葛氏见唐氏告辞,也就假意挽留了一下,接着也就亲自送唐氏等人出来,到外面跟顾金枭以及诸位顾家的少爷们一起重新坐了轿子回去。 嘉宜坐在轿子里,抱着黄铜手炉,裹紧银狐轻裘披风,不时打着瞌睡。 还别说,这拜年应酬的确算是辛苦事儿,也不是说身体上累,而是精神上累,又要注意自己的举止,又要留心葛氏的话,记住她介绍的那些人,还要组织语言跟那些人说话,这样下来不累才怪。 不过,看在得的那些精美的荷包和里头装着的金玉之物上,嘉宜也就不怕累了。 毕竟跟着嫡母出来一次,不但可以长见识,学礼仪,认识人,还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随随便便也要当她一年的月例银子了。这样的好事一年也只有过年这期间才有的,为了这个,嘉宜便也不辞辛苦了。 回到府里,顾金枭和唐氏领着孩子们去了寿康堂,因为再过一会儿就要到饭点儿了,再说了这还是在年节上,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吃饭的。 顾老太太先是问了他们今日到薛首辅家去拜年的情况之后,又跟孙子和孙女儿们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晚饭时间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完了晚饭,顾老太太就让他们都各自回去歇着,不用再在这里陪着她说话了,说他们出去薛首辅家拜年,一天下来也累了。 于是众人各自散去,嘉宜也回到了她的清芷居。 并没有为忘记要给今日陪着她出去受冻的山茶等人红枣茶喝,一回了屋子,嘉宜就吩咐向菱去煮红枣茶,多放点儿糖,并让小茶房里的粗使婆子多烧点热水,一会儿自己洗漱了泡了脚之后,山茶她们也跟自己一样喝了红枣茶再泡个脚,好美美地睡一觉,恢复精气神儿。 嘉宜把今日得的首辅夫人还有她的儿媳妇们给的荷包以及镯子开了箱子放好之后,就洗漱泡脚,接着喝了盅甜甜的红枣茶,脱了外衣,钻进暖暖的熏香的被窝,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起来,她拿了一百个钱出来,让小柳儿拿去府中的大厨房,让她们炖两只鸡,晌午的时候拿过来,给自己的丫鬟们吃,让她们也打打牙祭,补上一补。 小柳儿兴高采烈地拿着钱去了。 山茶等人都齐齐向嘉宜道谢,嘉宜笑眯眯地说今年过年的收入不错,也该给她跟前伺候她的人一点儿福利。 整个过年期间,嘉宜每日都不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吃饭,山茶等人尽管年节上也会得点儿赏赐,但是吃的东西还是大厨房里做的公菜,不可能有多好。要想吃得好,也就只有她们的主子嘉宜自己出钱给她们改善伙食了。嘉宜这么做了,可是别的府中的主子可不是个个都这样。至少嘉书和嘉琴不会这样,她们同样也在大年初一给自己跟前伺候的人放些赏钱,却不会像嘉宜对她跟前的人这么体贴,还要出钱给她们改善伙食。而嘉珍和嘉柔给自己跟前伺候的人发的赏钱都不多,更别说其他的了,毕竟她们的经济条件要差些,而且过年她们得的钱都是被长辈搜了去作为嫁妆银子给攒起来的。 嘉宜头一次在顾府里过年才知道,原来在大户人家的家族里面,小孩儿过年会得这么多过年钱。 她暗想,整个年过下来,即便是嘉珍和嘉柔也会得个一二百两银子吧。就算从三岁可以跟着出去拜年开始算,这十年下来也得一两千两银子了,做为条件一般的婚嫁的嫁妆那应该是够了。况且,她还知道就算是庶女出嫁,家里还是要给陪嫁的,只不过,若是想让庶女的婚嫁看起来气派些,添妆银子必不可少。 跟绿萍闲聊的时候,绿萍曾经告诉过她,京城里官宦之家,就算只有四五品的官儿嫁女,还是庶女,陪嫁的庄子和铺子也得有一两个,至于嫁妆银子有三百两的,有五百两的,碰到那种受到嫡母和家族喜欢的庶女,也有上千两银子的。但是跟那些同样四五品官的嫡女出嫁比,还是差得太远了。嫡女出嫁,不但在陪嫁的庄子和铺子上头数量更多,就是嫁妆银子最起码一开始也是上千两,甚至还有疼女儿的嫡母给三千两,五千两的。 嫡女不用攒银子,可是庶女就必须攒银子,从做在室的女孩儿时,就得精打细算,预备手里多两个钱,以后出嫁风光点儿不说,嫁进夫家之后,手上银子多些,求人之处少些,腰杆也要硬些。 听了绿萍的话,嘉宜暗想,绿萍嘴|巴里的那些庶女跟自己何其相像。她就是时时刻刻没安全感,喜欢多攒些银子,让自己安全感多一些。 正月初三,嘉珍回了二房,这一日是二房魏老太太的娘家人上顾家来向他们拜年,她也要回去接待魏家的亲戚。 这一日,又有几位公侯,尚书,侍郎带了家眷上顾家来拜年,嘉宜跟着嫡母唐氏,随着嫡姐庶妹一起向来拜年的夫人和太太们行礼道福,说一些贺年的话,接着就是接待那些在室的各家小姐们。 荣乐堂里高朋满座,花厅里也是到处都是锦衣华服,盛妆打扮的女人们。 嘉宜跟在嫡母和嫡姐后面,她们跟谁家夫人和小姐打招呼说贺年的话,她也就跟着去说上同样的话,再竖起耳朵听嫡母跟对方寒暄,介绍对方的身份。 这些人里面,有三家的女人对新出现的嘉宜这位顾家三小姐很感兴趣,她们是卫国公邓时的夫人严氏,济宁侯顾愈的夫人裘氏,还有工部尚书赵华高的夫人施氏。 唐氏带着几个女孩过去介绍到嘉宜时,她们就点手招呼她过去,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她,如同薛首辅的夫人葛氏一样点头赞嘉宜生得好,然后拿下身上的一样配饰要给嘉宜做见面礼,这里头有玉佩,金簪或者是镯子。 嘉宜推辞不肯要,唐氏则是要她大方点儿,快些收下,说夫人们喜欢她才给她的,这是顾家的姑娘们的荣耀。 于是嘉宜就心中暗喜地“勉强”收下了。 唐氏叫嘉宜收下的时候,不禁暗箱,这个宜丫头难不成是个招人稀罕,然后狂收见面礼的体质吗?这一次过年她才初次跟着自己走动,在顾家来往的亲朋故旧之家的人面前亮相,可这短短几日,就已经收了不少好东西了。 这些东西她虽然收了,可将来可是要自己去还礼的。虽然顾家现在也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并不缺这点儿钱,可是嘉宜得到这些夫人们的过分喜爱,就会衬托得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没什么人喜欢了。 好歹这会儿嘉宜年纪还小,那些送见面礼的夫人们不过是喜欢她看起来机灵可爱,所以送她见面礼。 可要是再过几年,嘉宜大了,出落得楚楚动人,长成一个绝色少女,再跟自己生的嘉书和嘉琴一起出去,可能那好人家就会被嘉宜给夺走了。 再说了,嘉书,嘉琴和嘉宜本来就没相差多大,再过两三年,等到嘉书和嘉琴要说亲的时候,有嘉宜这个如此招人喜欢的绝美|少|女同行,唐氏敢肯定,一定会对嘉书和嘉琴的亲事有不利的影响。 所以,从这一年的正月初三之后,唐氏就决定了,以后还是不要常把嘉宜带在身边为妙。 特别是以后长公主,王妃,公侯之家请客做寿,嘉宜就不要跟着去了。 只是她知道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会招致老太太和老爷的不满,那就去一些次等的人家,或者那些人家没有合适的同龄的说亲的少爷家里好了。至于,她心中一早为嘉书和嘉琴定下的那合适的人家,无论如何是不能带嘉宜去的。 嘉宜哪晓得因为她的容貌和机灵可爱招人喜欢,不但招来了嘉书和嘉琴的嫉妒,还招来了唐氏的防备呢。 若是她知道了,她也愿意避避嫌,平时谁家请客做寿她就不去好了,只不过这过年期间的活动还是让她参加吧,毕竟满打满算,她在顾家也不会过上十个年了,这些年就让她趁着过年多得几个过年钱好不? 她是庶女,也需要攒银子,攒嫁妆啊。 她姨娘,她是不指望了,因为以后等她有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她姨娘的心思肯定就要在那个小的身上了,对于她这个大的,也只能让她自己独立飞翔了。 正月初三,是嘉宜认定的丰收日,不但得了以卫国公夫人严氏为首的几位夫人的几件好首饰,还得了若干装了金玉之物的荷包。 晚上,她在灯下整理当日得的东西,一炕桌闪闪发光的金银玉器首饰,把她给乐坏了。 现如今,她至少有五百两银子,还有几十两金子,还有三盒子首饰了。 嘉宜觉得自己真得算是致富了,就凭这些东西,将来再怎么样也有安身立命的一点儿本钱了。 潜意识里面,她总是在担心哪一日没有家族和亲人可以倚靠了,她该怎么办?这或者跟她穿越者的**|丝身份相关?作为曾经的外语学院法语系三年级大学生,从来就没有想过大学毕业之后要靠着家人生活,再说了她也从来不觉得靠得上,当然更没有想过要靠男人生活。所受的那么多年教育,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心中的是男女平等,女人就是半边天,要自己养活自己才是独立女性。说她单纯也好还是怎么也好,直到她穿到这个时代这个顾家,她心里还是这么想的。 次日顾老太太要去其唯一的弟弟陶庆家走亲戚,带上了嘉宜和嘉珍以及嘉柔,唐氏和嘉书嘉琴没有同去。 主要是正月初四,顾府还是会有些京官会来拜年,唐氏作为顾金枭的正妻,当然是要在家里负责接待,而嘉书和嘉琴要留下,也是同样的原因,她们要出面接待那些跟她们年纪相仿的官宦之家的小姐们,而且她们也去过顾老太太的弟弟陶庆那家不少次,顾老太太便叫她们留下跟太太在一起。 老太太这么安排,嘉书和嘉琴简直求之不得呢。 贺家虽然是大富之家,可不过是个商户人家,彼时,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流,尽管有钱,但没有政治地位,在民间百姓眼里也就是有钱而已,并不让人尊敬。 现如今的顾金枭已经是天底下最让人闻之色变的大特务机构虎贲卫的指挥使,算得上是皇帝的|宠|臣,别看才正三品,可他实际上手中的权力恐怕会大过那些一二品的大员,甚至连那些一二品的大员还得巴结着他,就怕他暗中给你使绊子,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抓进诏狱里去,那你奋斗半生获得的荣华富贵就全部没了。 所以,嘉书和嘉琴在她们的爹成为虎贲卫的指挥使以后,那自然是更加傲气了,对于贺家也更加看不上了,对于去贺家见就舅祖父那些人并不感兴趣。 而嘉宜和嘉珍,嘉柔三人愿意跟着顾老太太去,一来她们这半年来俨然已经是一伙的,嘉珍和嘉柔都把嘉宜当个头,嘉宜愿意跟着老太太去,她们当然也愿意去。二来,这也是唐氏安排的,她认为婆婆要走亲戚,自己和两个女儿不能陪着去,其她的姑娘们陪着去那是必须的,不然就是不孝顺。 至于安哥儿和青姐儿,两个人年纪太小,况且这天儿也还冷,顾老太太也怕带着他们去了,万一受寒回来生病就不好了,所以没叫他们去。 世平和世荣,两个人也没有跟着去,本来唐氏还要叫世荣陪着老太太去的,哪知道他早一天就说了,初四日他跟世平两个人有个文会要赴,不得空去,唐氏只得作罢。 于是顾老太太就带着嘉宜,嘉珍,嘉柔三个女孩儿去了贺家。 之所以还是称呼贺家,主要是能干的陶庆当日娶了贺氏为妻之后,颇有点儿入赘的意思,但是却没有在明面上那么说。陶庆的老丈人是个开明的人,并没有因为把自己的独女嫁给陶庆,又让陶庆做了药店掌柜,就让他改姓。 而陶庆后面接管了贺家的生意,在老丈人和丈母娘相继离世之后,也没有把贺家的招牌换成陶家的。 他觉得没有必要,他陶庆的子孙也是贺家的人,两家的血脉融合到了一起,哪用分得那么清楚。 陶庆这样的做法,深得贺家族人的赞扬,他们虽然是贺家的远亲,但大多数都在贺家的药材行业里面做事,贺家的药材生意因此在陶庆手里越发兴旺了。 贺家的宅子是在燕京城寸土寸金的御街的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叫做安平胡同,是京城里大富大贵之家才住得起的地方。 整条胡同一共就只有三家人,一家就是正月初三到顾家来拜过年,还给了嘉宜一个玉佩做见面礼的济宁侯夫人裘氏所在的济宁侯府。 济宁侯府在贺家斜对门儿,占了整个安平胡同东面的那一块。 西面这一块被两家瓜分,一家是做药材生意,传承了百年的何家,另一家则是做绸缎生意,也传承了上百年的蒋家。 在寸土寸金的御街两旁,还能有一个五进带大花园的宅子,可见贺家的财力有多么雄厚。 后来嘉宜听绿萍说起过,说贺家的那一处宅子估摸着都要四五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年年都在往上涨。 嘉宜听后不禁在心中叹气,看来帝都的房地产业在N多年前都是年年行情看涨,好地段儿上头的房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永远都是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进入贺家之后,嘉宜完全能够感受到贺家作为巨富,那扑面而来的浓得化不开的富贵气象。 处处金碧辉煌,处处雕梁画栋。 奴仆们穿的衣裳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公侯之家穿的下人们差,稍微有点儿地位的仆人们都是锦缎华服,这让她想起了红楼里面的丫鬟们。在奴仆们的穿戴上头,嘉宜认为贺家不但比顾家强,甚至还强过了薛首辅家。 薛首辅的正室葛氏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清风书院的山长葛向华的女儿,自打小家里家教极严,所以她即便成了首辅的夫人,也没有穿什么华服,插戴什么名贵的首饰,自然家里的仆人们也不能给他们多好的衣裳穿。什么事情都务求一个中庸之道,是葛氏治家的原则。 这也是为何她从手上撸下一个金镯子塞给嘉宜做见面礼,唐氏见了认为稀松平常,以后随便回礼还了就可以了。 可能这也是为商户人家和权贵之家到底在行事方式,治家手段上会有不同的原因。 再次见到那一日到顾府来拜年的舅祖父等人,向他们行礼道福之后,大人们在一处说话,孩子们则是去了隔壁花厅玩。 陶卓鹏和陶芳华负责接待嘉宜等人,他还问嘉宜怎么世荣没有来,嘉宜指着嘉珍说:“这个话你应该问四妹妹,她最清楚二哥为何没来。” 陶卓鹏挠挠脑袋瓜子,笑了笑,脸上现出一个大酒窝,然后说:“她们都叫你三姐姐来着,我当然是要问大的。” 其实这真是借口,陶卓鹏也是个喜欢漂亮姑娘的小子,那一日到顾家拜年,他尽管是跟世荣和世平一桌,可没少往嘉宜那边看,他也认为这个新来到顾府的三姑娘好看,不免多看了两眼。 回来后,他妹子又在那里说,新到顾府的三姑娘说话风趣,人缘好,四姑娘和五姑娘都围着她呢,陶卓鹏就上心了,心想,过两日要是姑祖母带新来的三妹妹来就好了。 今日,果然见到姑祖母带着嘉宜来了,小胖子陶卓鹏还高兴了一下呢。 为了表示对嘉宜等人的欢迎,他们在花厅里坐着吃茶说话的时候,陶卓鹏命下人把府里年节上备下的甜食点心果子等全部用拿上来招待客人。 于是,嘉宜就见到了贺家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在她们面前一气儿摆了十来个攒盒,那攒盒里面装的甜食点心等起码有一百多样,而且既好看,还味美儿,有许多是嘉宜见都没见过的。 按说她已经成为了顾家的三姑娘半年多了,吃的见过的甜食点心也不少了,可是在贺家,她愣是有一大半的东西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名儿。 陶卓鹏看这个生面孔的三妹妹见到那么多甜食点心都愣住了的样子,心中十分得意,于是便开始在嘉宜面前展露他的吃货本质,当然他自诩自己是美食家,他道:“别说京城里的那些馆子里的美食了,就是江南塞北的美食我也尝过。” 嘉宜问他:“难不成鹏表哥还去过塞北江南?” 陶卓鹏讪讪一笑,挠挠后脑瓜子,道:“我以后必定要去的,现如今,我祖父和我爹不让我去,不过,我托去采买药材的伙计给我带回来不少塞北江南的好吃的……” “原来如此……”嘉宜忍不住抿唇笑了,暗想,“原来胖墩儿是这么练成的……” “是啊,是啊,宜表妹,珍表妹,还有柔表妹,你们别客气,这上头的东西随便吃,若是吃了觉得不够,我再叫下人再拿来。”陶卓鹏指着攒盘里那琳琅满目的甜食点心笑着招呼众人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嘉宜一边看着那些颜色和式样诱|人的甜食,一边搓了搓手笑道。 她这样子惹得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了,陶卓鹏笑得尤其大声。 嘉宜一连吃了十几样没见过的甜食,尽管连连赞好,可是肚子只有那么大,又喝了些茶解腻,不一会儿就饱了,连连摆手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陶卓鹏见状殷勤道:“宜表妹,吃不下了不要紧,你看看,这上头还有哪些是你想要吃的,我叫人给你包起来,一会子带回家去吃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加更一章。   ☆、第60章 “那敢情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哟!”嘉宜大大方方道,她这样说,又逗得众人一阵笑。 陶卓鹏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笑得腮帮子的肉都一鼓一鼓的,嘉宜看他那胖萌的样子也可劲儿笑。 孩子们的笑声传到隔壁大人的耳朵里,他们都停住了说话,问对方,那边的孩子们在干嘛呢,怎么笑得那么开心。于是陶卓鹏的娘林氏就派了个丫鬟过去问,不一会儿那丫鬟回来禀告说:“是大少爷请表小姐们吃点心,顾家三小姐说话风趣,逗得他们都在笑。” 顾老太太听了满脸是笑,对陶庆等人说:“宜丫头心性开朗,她在哪里都招人喜欢。” 贺氏在一旁点头,道:“大姐说得对,那一日初见宜丫头时,我就觉着她长得还挺像大姐,人生得好,看着又机灵,说话也大方,我一见就喜欢。我还听说,宜丫头的名儿还是大姐给取的?” 顾老太太点点头,说:“是我取的,我想一个女孩儿宜家宜室就是好命,故而给她取了个这名儿。” 贺氏等人接着都附和说这个名字取得好,而且看嘉宜的面相和说话,将来定然会有个好命,因为顾老太太就是有福之人,她给嘉宜取名字,嘉宜肯定会沾上顾老太太的福气。 顾老太太听后乐呵呵地直笑,又夸奖嘉宜懂事孝顺,就是后园里去看个菊花,掐了花儿下来插了瓶也不忘了给她送两瓶来。 她这么一说,贺氏等人自然也是跟着又把嘉宜一阵夸。 贺家的女人们都懂,夸嘉宜夸得越狠,越对顾老太太的心思,越表明顾老太太慧眼识人,嘉宜这个由她取名的顾家三姑娘是个顶顶不错的孩子,甚至比嫡出的那两个好。 当然这些话贺家的女人们是不会明说的,只不过大家心头雪亮罢了。她们也看得出来,顾老太太那两个嫡亲孙女跟顾老太太不亲,更说不上孝顺了。而且,她们也看得出来那两个姑娘还挺傲慢,至少在面对贺家的人时是这样。别看她们也跟嘉宜一样笑着跟贺家的人说话的,可是在那笑容后面却是冷淡和疏离。多少年了都是这样,最近两年尤其更甚,可能也是跟她们的爹做的官越来越大有关? 不过,贺家也求不着那两个姑娘什么,贺氏等人对那两个唐氏生的嫡出姑娘随便敷衍就行了。 “有了宜丫头这个活泼的姑娘在大姐跟前,大姐连笑的时候都多了,我这个当兄弟的得好好表示一下,谢她替我逗大姐开心呢。”陶庆笑完捋着下颌的胡须道,“还有,那一日就我没给她见面礼了,不过,让我想一想,该给她什么见面礼才好呢?” 顾老太太不说话,笑着望着兄弟,似乎在说看你要给什么。 陶庆想了一会儿有主意了:“对了,我有一间香料铺子,也就是三年前,贺家的商队去西北收药材的时候顺带着收了些从西域过来的商人卖的香料。收回来后,在东四街那边打开了一间铺子卖香料,也没怎么管,一年下来也有一千多两银子的进项。我想,女孩儿家也喜欢个香什么的,我就把这香料铺子送给宜丫头做见面礼吧。” “这……使不得,一间香料铺子,这也太看得起宜丫头了……”顾老太太听完乐呵呵地摆摆手说。 “如何使不得,宜丫头在大姐跟前孝敬,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谢她,这不算什么。”陶庆连忙道。 顾老太太:“她还是个小姑娘,得了你这么个见面礼,一来怕管不好,二来嘛,也怕别的人不欢喜。” 陶庆微微一笑,接着道:“大姐,这香料铺子我不交给宜丫头就是,就交到你手里头,你派人替她管着,一年下来的进项你也替她收着,等她将来及笄有了婆家,出嫁的时候你再给她作为陪嫁和添妆,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还有,我会让咱们家的人不把这事儿说出去,那不欢喜的别人也不知道了。” 不得不说,陶庆考虑得极为周到,而且出手也十分大方。 东四街的一个香料铺子不说本身铺面和货物也得值几千两银子,就是那一年一千多两银子的进项也是很大一笔收入。当然,一千多两银子在陶庆眼里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一般人来说,就好比对嘉宜来说,那绝对是很大一笔钱了。嘉宜今年九岁,就算等她十五岁及笄,也还有六年多,六年多下来就会有六千多两银子,这银子要是给她添妆,她将来出嫁之日必定风光,而且嫁到夫家后,荷包鼓鼓,腰杆肯定是硬的。 陶庆这么一说,顾老太太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朝着陶庆一笑,道:“好,那我就先替宜丫头收着,等她出嫁的时候再给她。在此,我得替她谢一谢你这么大方的见面礼啊,哈哈哈哈!” “好说,好说,能让大姐多笑些的姑娘,我这个当弟弟的当然要大方些,哈哈哈哈!”陶庆仰脖子笑道。 屋里的贺氏,陶铸和林氏两口子,都跟着一起笑起来。 笑声传到隔壁的嘉宜等人的耳朵里,被他们听到了,他们也猜隔壁的大人们在笑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她们是不可能派人过去打听大人们为什么而笑的。 嘉宜要是晓得隔壁的大人在笑什么,她还不乐晕过去呀! 陶卓鹏命丫鬟们把嘉宜看上的没吃过的甜食和点心都包了起来,再拿分了层的大食盒装好,说:“一会儿宜表妹回去的时候,就把这些让丫鬟提回去。” 嘉珍和嘉柔见了,不由得嘟起了嘴,说鹏表哥偏心,怎么就只给嘉宜包好吃的呢。 陶卓鹏“啊”一声,问:“难不成珍表妹和柔表妹也要,关键,你们要也不说一声,我怎么知道啊?” 也是,嘉珍和嘉柔来贺家也好多次了,两个人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她们也喜欢贺家的甜食点心,也想在吃过后,再拿一些回去。可能,在她们从小长大的环境里,又吃又拿这种事情是极没有品的事情,她们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可今日的嘉宜让她们长眼了,她还就真是又吃又拿了,而且看样子陶卓鹏和陶芳华两兄妹还很开心,他们家的甜食点心能送出去,并且没有一点儿鄙视又吃又拿的嘉宜的意思。 要是这样的话,她们不跟嘉宜一样又吃又拿,画风就不一致了。 平生第一次,两个顾家的小姑娘提出了在吃过之后再拿些回去的意愿。 “我们在这会儿跟你说了,你也替我们包些我们爱吃的一会儿带回家去吧。”嘉珍和嘉宜正式提出了又吃又拿的要求,然后小脸不自禁地有些红。 陶卓鹏笑着一挥手:“来,来,来,两位表妹,快来看看,都有些什么是你们喜欢的,我也叫人给你们包起来,下晌家去的时候带回去。”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两眼放光对着嘉宜等几个顾家姑娘说,“对了,我还有我喜欢的每日必吃的美味儿推荐,你们要不要?” “什么啊?”嘉宜等三个人也两眼放光望向他齐声问道。 陶卓鹏咂一咂嘴,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等着嘉宜她们催他。 一旁的陶芳华拿块手帕子捂住嘴,已经开始笑起来了,而且越笑越厉害,笑得花枝乱颤的摸样。 嘉宜等人见陶芳华这样,便都以为这肯定是陶卓鹏在捉弄她们,于是齐齐“哼”一声,道:“算了,你别捉弄人了。” 陶卓鹏推一把身边的妹妹,然后着急地对嘉宜等人解释:“我没有捉弄几位表妹的意思,是真的,我每日都爱吃的是我们贺家秘制的酱香烧猪蹄……” “……啊……那,那算了,我们先多谢鹏表哥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几位顾家姑娘一起拔起了个高音,然后再统一降调,明显表露出失望的表情说。 “噗,哈哈哈哈!”陶芳华再也忍不住了,拿开掩住口的帕子,喷笑出声,开始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家里请的教引嬷嬷一再要求的注意女儿家的风仪,不可在人前露齿哈哈大笑,而且,指着她哥,看他郁闷无比的样子,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也是,哪有送姑娘家猪蹄的,即便这猪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美味儿,可这样真得不合适呀。 而且哪个女孩儿会收下酱香猪蹄这种礼物呢? 陶芳华一早就已经猜到嘉宜等人会拒绝他哥的这特别的礼物了,就等着看笑话呢,最后果然给她笑得肚子都疼了。 等到嘉宜等人回去了,她还把这个笑话拿到她爹娘跟前去讲,也把她爹娘给笑得不要不要的,直笑骂陶卓鹏是个傻小子。他爹还说,他儿子打算盘,算账是一把好手,怎么面对顾家的表妹们,就那么傻了呢。 林氏看一眼陶铸,低声嘟囔了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陶铸听到了,正襟危坐,一摸唇上刚蓄起来的那两撇小胡子,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别胡说了。” 陶芳华笑眯眯地一拉她爹,凑近低声问:“爹,您给我说一说,当初您看见我娘,是怎么犯傻的吧?” “都说了是你娘胡说的,哦,对了,我还有几本账册没算清,这会儿得去算一算。你陪你娘说话吧,我先走了啊。”陶铸赶忙站起来,躲了出去。当年的傻事儿他能对闺女说吗?说了,还不把她闺女给再次给笑得直不起腰来啊。 嘉宜回去的时候,被顾老太太叫去跟她同坐一辆马车,顾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跟她唠家常,很是慈爱,这让嘉宜有点儿小小的受|宠|若惊,然而又觉得幸福满满。   ☆、第61章 从贺家回来之后,嘉宜抽空跑去探望了她姨娘一下,还给她带了不少陶卓鹏包给她的那些精致的甜食和点心。 章姨娘看着炕桌上那些精美的吃食少不得也吃了几个,连赞味道好,似乎比以前吃过的都更加好吃。 嘉宜笑:“小胖子家里可是有钱得很,不然,我也不会又吃又拿了,哈哈哈哈!” “小胖子,谁呀?”章姨娘正吃着点心呢,一听就感兴趣地问,她也知道嘉宜去了老太太的兄弟那家走亲戚,可是贺家都有些人什么人她却并不很清楚,故而这么问。 一提到陶卓鹏,嘉宜就想笑,也不会正儿八经地称呼他什么陶大少爷,或者鹏表哥之类的,顺嘴就是一个词儿“小胖子”,虽然有点儿不尊敬,但这会儿跟她亲娘说话,跟前又没人,她也就说话比较随便了。 这会儿见她姨娘娘问,她就笑着说:“就是舅祖父的孙子,鹏表哥,三代单传的陶家大少爷……他长得有点儿胖,姨娘,我跟你说个好说的事儿……” 嘉宜就把陶卓鹏打算送自己,嘉珍和嘉柔酱香烧猪蹄儿的事情说了,还没说完呢,章姨娘也呵呵笑出了声,说:“还真是个傻小子。” “不过,他挺大方,说话也和气,人不错。”嘉宜笑完之后给了陶卓鹏这么个评价。 章姨娘听了心中一动,心道,什么时候能够见一见那个朵儿嘴|巴里的小胖子就好了,毕竟这是朵儿长这么大,头一次在自己跟前说一个男娃的好。要是那男娃人还看得过去,嘉宜也喜欢,把他们凑一凑还不错。 嘉宜要知道她亲娘这会儿听了自己说陶卓鹏的笑话之后就打这种主意,那么她以后一定不敢随便在她亲娘跟前说那些男孩子的事情了。 只是章姨娘知道自己想这些也纯属是八字没一撇呢,嘉宜翻了年才九岁,到十二三岁说亲的年纪还得三四年。三四年之后,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情况呢。不过,章姨娘直觉陶卓鹏是女儿的一个适合的配亲对象而已,家里是巨富,嘉宜对她印象不错,看他给女儿包这些甜食和要送酱香猪蹄,又觉得陶卓鹏人还算实诚,听说两人的年纪也相差不大。唯一的一点儿,章姨娘觉得老爷可能不太对陶卓鹏满意的地方就是他是商户人家的孩子,将来还会是个商人,地位不会高。而老爷现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官了,即便嫁一个庶女可能也会挑选官宦之家,不会把女儿嫁给什么商户人家的孩子。做了官什么没有,荣华富贵一样不缺,贺家那种有钱的人家对顾家也没多大吸引力了。 这是章姨娘进了顾府之后,身边的丫鬟们跟她絮叨,她听来的。 其实还有一点儿她不知道,那就是官宦人家的庶女往往会成为家主编织关系网的一条线,或者是拓展家族关系,跟另一家族结盟的一枚棋子。庶女的婚嫁根本不可能依照她们本人的喜好来,甚至连嫡女也是如此,就算嫡母再爱自己的女儿,在挑选结亲的人家时,也会考虑种种利益关系在里面。单纯的依照男女双方的情爱结亲的情况,恐怕是少之又少,对于官宦之家尤其如此。 章姨娘的肚子比起嘉宜上次看到的时候又大了些,嘉宜甚至贴在她姨娘的肚子上听了听那个姨娘肚子的小家伙的心跳声,有一次甚至还被里面那个顽皮的小家伙给踢了一脚,吓得她一下子弹开,指着章姨娘的肚子说不出话来。 “这月份越大,也开始不老实了。”章姨娘轻轻摸着肚子笑着解释。 在怀嘉宜的时候,她昏昏噩噩的,完全没有感受到过怀孕的喜悦,她的脑子里对当年的那一段怀着嘉宜的日子的印象是一片空白。大概也是因为那段日子带给她的都是恐惧和不安,所以心里选择主动遗忘。 这一次怀着肚子里这个,她才头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将要为人母的喜悦,还有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日一日的长大,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越来越强。 “哼,这么不老实,竟敢踢我,将来生出来,看我不揍他的小屁|股。”嘉宜盯着章姨娘的肚子一搓鼻子哼声道。 章姨娘忙说:“他可是你的小弟弟,你是他姐姐,要多爱他。” “有您爱就行了,不老实我就得揍他,不然得把他给惯坏了。” “哎,我就想他老老实实的,谁都不要招惹,平平安安长大。朵儿,我心里老有点儿担忧,怕到时候真生了个哥儿,你说太太会不会也要去养啊,要是那样……” “要是那样,您半条命都会没有对吧?所以,咱们得夹着尾巴做人啊,千万不要得罪太太。” 说到这里,嘉宜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里多了些阴霾。 没错,她想起了江嬷嬷来,自从上次成功地让秋谷向小柳儿道歉,以及让管库的徐嬷嬷讹诈自己三十两银子的计划破产之后,后面几个月到过年,她包括她身边的人就没再碰上什么麻烦了。难道是,江嬷嬷已经因为自己软刀子一般的回击被戳中了痛处,不愿意再招惹自己了?要是这么着倒好了,就怕她在那里潜伏着寻找机会再给自己重重一击。又或者给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她姨娘重重一击? 嘉宜相信江嬷嬷并不敢亲自上阵对付她姨娘,但她既然是嫡母的心腹,那么要在嫡母面前挑拨什么对自己姨娘不利的事情那是太容易了。自从她姨娘怀上身孕后,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老爷一只眼都在她姨娘身上,谁要敢做什么对她姨娘不利的事情,那是很冒险的事情,可是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众人的那种小心就会消散很多。那种时候应该是有机会的吧? 要是自己处在江嬷嬷的位置,怎样才能沉重地打击到自己,打击到她姨娘呢? 头一种就是让她姨娘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下药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达到目的,这是其一。 还有一种也是让她姨娘失去孩子,特别生下的孩子是个哥儿时,将这个生下的哥儿抱去给太太养,这是其二。 既然第一种比较冒险,那么选择第二种就容易多了,只要选择动一动嘴|巴,说不定就能达到目的了。 嘉宜认为江嬷嬷若是还要针对自己报复自己的话,多半会选择第二种方法,巧言令色,说动嫡母也把她姨娘生的哥儿抱去养。 因为江嬷嬷会说,既然能养任姨娘的,为何不能养章姨娘的呢?索性,要是金铃以后也生了哥儿,也抱去养好了。这么一来,这老爷所有的妾生的儿子都在太太手里攥着,就相当于攥住了所有的姨娘和庶女了,也就是说这个家都完全被她控制在手里了。 要是江嬷嬷这么劝说嫡母的话,嘉宜觉得恐怕她的嫡母很大可能这么干。 就如同男人的战场在官场一样,女人的战场就在后宅,都是为了同一样东西,那就是权力。 而控制别人就是权力,是所有人心底潜伏的与生俱来的恶魔,一不注意,这恶魔就要出来作恶。 那要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姨娘将要临世的这个孩子呢,除非她生的是个女儿,否则十有八|九会遭遇到某种儿子保卫战。就凭她姨娘的战斗力,嘉宜觉得她根本保不住。 所以,这保卫战最后还是要落到她这个女儿身上。 嘉宜觉得自己得好好想一想对策了,不要到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她姨娘生的哥儿,同样也是她的弟弟变成嫡母的儿子,将来跟她姨娘,还有跟她自己都不亲。要是这样,还不如不生呢,免得失去了徒增伤悲。 正在跟她姨娘说话呢,向菱匆匆地跑来了,说太太说的家里有贵客到,让顾家的姑娘们都赶紧收拾收拾出去见客,而且太太还吩咐了,一定要把家里过年给她们做的最好看,料子最好的衣裙穿出去。 本来嘉宜今日来她姨娘那里就是因为这一日上午没什么安排,所以她才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带着山茶和小柳儿来带了昨日在贺家得的那些好吃的甜食点心来瞧她姨娘了。 可这会儿向菱匆匆地跑来通知她回去收拾打扮一番见客,还说是贵客,这让嘉宜有些摸不着门头。 她问向菱:“太太说了是谁家来的贵客么?” 向菱摇头:“没有,太太只是派了人来到清芷居传话,因为姑娘到姨娘这来了,绿萍姐姐就让我赶紧来告诉姑娘……” 章姨娘听了,就让嘉宜快些回去,不要耽误了见客。 “好,我这就走。”嘉宜点点头站了起来,只是在回去之前,叫过来半莲,老生常谈嘱咐了下要注意的各样事情,得到了半莲的答复,这才回去。 回到清芷居,山茶和绿萍两个丫鬟赶忙一人给她找衣裳换衣裳,另一个人就给嘉宜配首饰。 山茶给她找出来的还是大年初一穿的那一套见客的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和同色的玫瑰红绫撒花裙,发式和配饰也和那天差不多。这一套衣裙可能算是唐氏嘴里说的见客的最好看,料子最好的衣裙了吧? 收拾好了,再照照镜子,确定没有什么疏忽之处,嘉宜这才在山茶和绿萍两个大丫鬟的陪伴下去荣乐堂。 荣乐堂正厅里头,嘉宜见到了嫡母嘴中的贵客,原来是魏国公柴焕的夫人姜氏,带着她的一子一女,还有一位锦袍少年来了。 姜氏的年纪跟唐氏差不多,她的一子一女,长子柴俊义,翻年十三岁,次女柴雅雯,翻年十一岁。 还有一位锦袍少年,说是姜氏的外甥,也就是她妹子的儿子。 只不过姜氏的妹子来头比较大,她是当今皇帝的贤妃,跟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这会儿坐在荣乐堂正厅里头的三皇子,翻年十二岁的傅以桓。 怪不得说是来得贵客呢,当嘉宜听说那位玉面锦袍少年竟然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皇子傅以桓时也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这是她穿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看到皇室中人啊。 在此之前,她脑子里的皇子都是跟什么威廉王子划上等号的。 所以,这会儿在她面前坐着一个真正的皇子时,她的好奇心被极大的激发出来了。 站在嫡母身旁时,一直不停地偷偷瞄那个玉面三皇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帅,而且皇族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高贵。大概是遗传基因优秀的原因,这位三皇子的容貌俊雅,剑眉朗目,真得是很俊美。 嘉宜花痴了,呆呆地望着他。 连嫡母跟那位魏国公夫人寒暄说话,说的什么内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这种样子落到了身旁站着的嘉书和嘉琴眼里,简直让她们觉得掉份儿,两个人心里都在腹诽,还真是没见过世面,没见过美男子的丫头,那样子呆呆地看着三皇子,落到了外人眼里,肯定是要被耻笑吧。 偏偏她们两个站在她身边,要伸手拉她,提醒她注意不要盯着三皇子看,又会因为这种小动作,更容易引起对面坐着的魏国公夫人还有三皇子的注意,这真让她们心里又气又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氏专心跟魏国公夫人姜氏说笑着,倒没有留意到嘉宜有些失态。 后面还是三皇子看到了痴痴看着他的嘉宜,心里暗笑之后,抬起手搓了搓鼻子,他这么一动,才让嘉宜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忙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那边厢,魏国公世子柴俊义也留意到了三皇子傅以桓的动作,顺着他带着促狭笑意的视线,又看到了对面那位机灵可爱容貌极美的顾家三姑娘低下了头去。 这位顾家三姑娘,方才顾家太太也介绍过了,说是新回府的一位姨娘的女儿。 柴俊义是男孩儿,对于京城贵妇里的八卦当然不感兴趣也不了解,他之前只知道顾金枭跟正室生有一子两女。而顾家的两位嫡出姑娘他也远远地见过一次,就是在去年他家老太太过寿时,顾家太太带了她的两位嫡出女儿上魏国公府贺寿,在贺寿的厅堂里,他看见过顾嘉书和顾嘉琴,对她们也没留下什么深刻的映像。 故而今日随着母亲到顾府来拜年,他一眼看到顾嘉书和顾嘉嘉琴就认出来了。至于那一位站在顾家太太身边的少年顾世平,他跟他有过数面之缘,还说过话。毕竟京城里面的贵公子搞什么文会之类的,他也会附庸风雅前去凑趣,在这种聚会上就会碰到顾世平。对于顾世平,当时,柴俊义碍于他爹是虎贲卫掌权的指挥同知,才跟他敷衍几句。 至于顾家三姑娘以下的两个小姑娘,柴俊义更没兴趣多看两眼了。 其实今日他们会到顾府来,也是顺道而已,马车都从顾府门口过了,他娘想了想,还是带他们进顾府了。 毕竟如今的顾府的男主人顾金枭已经是虎贲卫的指挥使,他记得他爹说,皇帝陛下肯提顾金枭做虎贲卫的指挥使,是奖赏他在前任首辅周廷安卖官鬻爵藐视圣上一案中立了功…… 想起这些年一直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周首辅,竟然也黯然离京,丢官回乡。 柴俊义能感受到他爹的话中一些隐含的意思。 现如今,京城里面最炙手可热的两家就是新任首辅薛文魁所在的薛家,还有就是新任的虎贲卫指挥使顾金枭所在的顾家了。 本来魏国公府跟顾家也没有多深的交情,可是在官场上,这交情都是走出来的。 他相信,他娘执意要带着自己和妹妹以及贵为三皇子的他表弟一起来顾府并不是随便走一走。 就算将来没多好的关系,但是保持一般的交情,也利于以后牵涉到某些不利的事情中时,能够不被落井下石。 所以,路过顾府,顺便进来看一看,贺个年是最合适不过的,算不得正式的拜访,可也有拉近关系之意。 唐氏对于今日接待魏国公夫人姜氏以及她的儿女以及三皇子那是高兴不已,这几人对于顾家来说的确算是贵客。之前,顾家只跟卫国公府关系比较好,所以今年顾家的座上宾里头有卫国公府夫人严氏,卫国公府大概算是顾家来往的人家里面品级最高的公侯之家了。可是今日来的魏国公府的人,因为魏国公夫人姜氏的妹子是当今皇帝的贤妃,并且为皇帝生了一子一女的原因,更加显得尊贵。能跟这样的人家建立关系,走得更近,当然也比较符合唐氏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对面坐着的魏国公世子还有三皇子,他们的年纪一个不过今年十三岁,另一个十二岁,他们都是尊贵和前程无限的少年,最最重要的是,唐氏有有两个女儿,要是她的女儿里面能够有一个嫁给对面的两位前程无限的少年之一,唐氏觉得真是最令她满意的亲事。 嘉书和嘉琴两人跟魏国公世子还有三皇子年纪相差不大,要是好好地经营跟魏国公府的关系,将来未必不能成功。 再说了魏国公府本身也值得顾家交往,老爷会因此在朝堂上更有助力。 既然两边都有打算,魏国公夫人姜氏和唐氏接下来也就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了。 将到晌午时,唐氏执意要留魏国公夫人吃饭,要她务必带着孩子们吃了饭再回去,要是不吃的话,就是看不起她。 “瞧瞧,瞧您这话说得,这真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姜氏犹豫了一番之后,终于是答应了。 本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顾府吃晌午饭的,只是想进来寒暄一番就走的,可是唐氏如此热情,她觉得婉拒了唐氏的好意又不太好。既然已经进来了,已经决定要跟着新起的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打交道,那么就吃个饭算了。 见到魏国公夫人答应了留在府中吃饭,唐氏相当地高兴,立即吩咐人去告诉厨房里面把顾家的拿手菜都做出来,就在荣乐堂的正厅里摆上两桌,请魏国公夫人还有她带来的孩子们一起吃饭。 对于吃惯了佳肴美食的姜氏等人,顾府的菜色不过尔尔,所以,他们这只是略微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就连吃个半饱都说不上。 至于唐氏等人则是要注意这用餐的风仪,在贵气满满的魏国公夫人等人面前哪里能正常用饭,除了嘉宜以外的人都小口吃着饭菜,略微动一动就也不吃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唐氏拿着牙箸在说请请请别客气之类的话,然后姜氏等人动两下筷子,饭桌上的气氛真得是如此浮夸。嘉宜倒是如常吃饭,只不过介意今天看的玉面皇子会觉得她吃得多,平时吃两碗的,今日也只是吃了满满一碗而已。 所以,就在唐氏在那里客气地劝姜氏等人吃饭,两边的人都在假模假式的应付时,就只有嘉宜在那里认真地用心吃饭。吃饭的时候,嘉宜完全不花痴了,眼睛里就只有那些美味的菜肴,她爱吃肉,于是十筷子倒有九筷子夹的肉,这真是不引人注目都难。 甚至连魏国公夫人姜氏都留意到了如此认真吃饭的顾家三姑娘,心中暗想,这个姑娘的吃相倒是个有福的,而且摸样也俊俏水灵,只可惜了是个庶出,不然给自家儿子定下还不错…… 这么个想法莫名其妙冒出来之后,随后姜氏自己都暗笑,儿子今年才十三岁,怎么就想到要给他定媳妇儿了。再说了,什么样的不能定,竟然会对一个武官之家的庶出姑娘有兴趣。只是看眼前这个姑娘,姜氏还觉得真得蛮顺眼的,庶出……庶出的话,将来未必不能给儿子做妾的…… 嘉宜正认真吃着饭呢,哪晓得竟然红鸾星动了,只是被别人看上要她去做妾,这颗星动得也太不好了。 这顿饭吃下来,嘉宜吃了个半饱,只能勉勉强强地放下了筷子,然后跟着嫡母一起再陪着魏国公夫人姜氏等人去花厅坐着吃了一道茶,就到了姜氏等人离开的时候。 又跟着嫡母等人把魏国公夫人姜氏等一行人一直送到垂花门,嘉宜等人才停住了,看到他们一行人进了顾府特为贵客准备的小轿子,轿子走远,她们才回去。 唐氏难掩兴奋之情,看着她的两个女儿眉花眼笑。 嘉书和嘉琴的脸色却不好看,就在魏国公夫人等人离开后,两人直接冷着脸指责嘉宜今天失仪了,丢了顾家的脸。 “我,我做什么了?”嘉宜感觉委屈,看向两人问。 “是啊,宜丫头做什么了?”唐氏敛了笑,问她们。 嘉书咬着唇,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嘉琴指着嘉宜的鼻子直接脱口而出:“她不知道羞耻,竟然盯着三皇子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继续加更一章!   ☆、第62章 “我……”嘉宜垂下了头,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确那样算失仪,所以不想辩解。 唐氏见嘉宜低头不辩解,看起来好像也是知错的样子,本来想要朝她发火的,最后也没有发出来火,只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若是以后你再有像今日这样失仪的样子,那么别怪我再不许你出来见客。” 嘉宜小小声应承:“是,母亲。” “好了,都散了吧。”唐氏挥一挥手,有些疲倦道。 自打魏国公夫人带着她的孩子和三皇子到了顾府,她一直都在应酬说话,也累了,所以这会儿懒得再为嘉宜刚才失仪的事情发火了。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明明错了还要狡辩之人,谁要是那样,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要是老老实实认错,她还会网开一面。嘉宜运气好,恰恰对了唐氏的胃口,今日就躲过了一劫。 向着唐氏屈屈膝告退之后,嘉宜就跟自己的两个丫鬟快步离去。 走了一会儿,后面追上来了嘉珍,一拉她袖子,嘉宜停下脚步看向她问:“干嘛?” 嘉珍往后面看一看,才说:“别理她们,她们就是那样,喜欢骨头里头挑刺,什么叫三姐姐盯着三皇子看,她们才是呢,我可瞧见了她们虽然低着头,可是不时往三皇子那边看,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瞧见,算了,走吧,四妹妹。”嘉珍微微一笑道,心里挺感激这个隔房的四妹妹为自己打抱不平,站在自己这一边。 嘉珍往四周看一看,又凑到嘉宜耳边低声说:“三姐姐,其实我晓得大姐姐和二姐姐为何那么生气,她们可是把三皇子当成了她们的囊中之物呢。可她们也不想一想,三皇子那样的能是她们该肖想的吗?” 嘉宜讶然,不禁上下扫了嘉珍两眼,心想,没想到这个四妹妹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可是分析起这婚嫁之事还挺头头是道。 “我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就更不要肖想了,我只是头一次看到皇子,有些好奇而已。”嘉宜自嘲一笑道。 “三姐姐的为人我当然明白,走吧,今儿也累了,我们回去好好歇一歇。”嘉珍一挽嘉宜的手道。 嘉宜点点头:“走。” 顾府门外,魏国公府随行的下人去赶马车过来的功夫,世子柴俊义和三皇子傅以桓站在一处说话,只听柴俊义玩笑道:“殿下适才跟那个顾家的三姑娘在眉目传情么?” 傅以桓讶然失笑,低声说:“俊义,你瞧着像么?” 柴俊义点一点头,道:“像啊,我可瞧着你在望着人家笑呢。” “我那是什么样的笑,你看清楚没?” “……这个,我好像看清楚了那个顾家三姑娘看见你好像狗看见了肉骨头。” “去你的!粗鄙!你瞧你这样还像魏国公府的世子么?”傅以桓狠狠一瞪柴俊义道。 柴俊义也学傅以桓爱做的动作搓一搓鼻子,然后说:“你还别说,那位顾家三姑娘还真是个美人儿胚子,长大了必是个绝色。人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又是个庶出,将来还不知道被那个有福气的纳了做妾呢。” 傅以桓睨他一眼,道:“你就知道人家会做妾?不定运气好,做正妻也是可能的。你可别忘了,她爹是谁。天下间想做他家女婿的人多了去了。” 柴俊义听完点点头:“殿下说得是,要是低嫁,嫁个三品以下的人家还是能做个正妻的。只不过,她生得那样好,被公侯之家给看上,要抬她去做妾,顾大人也未必不肯,你说对不对?” “你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什么妻,什么妾的?”柴雅雯耳朵尖,恍惚听到两句话之后,就凑了过来问。 柴俊义瞪妹妹一眼,赶她:“去去去,小女娃娃知道些什么,净胡诌!” 柴雅雯不走,又猜:“难不成你们是在说刚才那个很能吃的顾家三姑娘?” 傅以桓和柴俊义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柴俊义轻咳两声,板正了脸教训妹妹:“妹妹,不可人后非议别人,这是失仪。” 柴雅雯嘟起了嘴,轻声说:“很能吃也是非议人吗?哼!” 傅以桓接话道:“是啊,这肯定不算,不过,要是能用胃口很好代替,你大哥就不会教训你失仪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挺羡慕那些胃口很好的人呢,光看人家吃饭,都觉得香。” “你们两个……真是……好了,车来了,咱们上车吧,刮风了……”柴俊义一挥袖,扔下两人往奴仆赶过来的马车行去。 傅以桓则是上了一匹魏国公府奴仆牵过来的骏马,一跃上马,轻轻挥动马鞭,策马前行。 “雯儿,车来了,走,跟为娘上车去。”姜氏走过来一带柴雅雯的肩膀。 柴雅雯留恋地看了一眼那个策马远去的身影,这才和母亲一起上了同一辆魏国公府的马车。 嘉宜和嘉珍挽手回去后,各自回屋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顾家的姑娘们又接待了几拨来客,过了初十之后,不管是去走亲戚还是款待来客都没那么频繁了,她们总算捞着了一些自己打发空闲时间的日子。 嘉珍自从初三那一日回到二房见了下自己祖母魏家的那些亲戚之后,一直到初十都一直在长房这边。 十一日,唐氏说没有什么重要的预约的来客,她们几个姑娘都可以自己安排一日,嘉珍就收拾了下,把年节上得的财物和礼品都打在一个小包袱里,叫自己的小丫鬟雁荷背着回二房那边去。 见到她娘蔺氏后,两母女照常把门关上,嘉珍把年节上得的金银财物都拿出来给她娘看,蔺氏看了之后帮她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下,然后开了箱子拿了两个小红木箱子来,金银放一个盒子里面,首饰之类的放另一个里面,重新锁到屋角的一口大箱子里面。她又给嘉珍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道:“过个年,你净把得的东西都给娘了,这十两银子你留着自己花吧,想买点儿胭脂香粉啥的叫人去买。” 嘉珍接了银子,却说她没什么买的,只不过手上有点儿银子方便一些而已。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外头的屋门忽然砰砰砰响起来,把蔺氏唬了一跳,压低声对嘉珍道:“莫不是你爹回来了,快,快,你快把那十两银子收起来,叫他看见了,准得给你哄了去。” 嘉珍便把桌上的十两银子收起来放进了自己腰间佩戴着的荷包里面。 蔺氏见她收拾妥当了,就去开门。 把门打开,从门外兴冲冲闯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却不是她丈夫,而是她的儿子世荣,只见世荣看见她就兴奋地扬着手上的几张纸说:“娘,这下可好了,我大舅他们家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您看,蔺家老宅还有林荫镇的两间我大舅名下的铺子的房契都在这里!”   ☆、第63章 “真的……真的是你大舅他们家的房子和铺子?”蔺氏一把拿过那几张纸细细看着,一边问,满脸喜不自胜的表情。 嘉珍闻言也跑了过来,凑到她娘身边看。 世荣大声笑道:“当然是真的!” 说完径直走到屋内的桌边倒了杯水一气儿灌下,末了擦擦嘴说:“到底饕餮楼吃了好几十两银子,这钱没白花。” “果真是蔺家老宅和镇上的铺子的房契……”嘉珍迅速地扫了一眼之后,就先开口道,然后问世荣,“哥,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世荣管蔺氏拿了五十两银子,请了世平去京城里有名的饕餮居吃了一顿儿,然后请他帮忙找虎贲卫管着林荫镇的一名总旗帮忙,把当日邀约其舅赌钱,将他的房子和铺子都赢去了的几个赌徒抓起来,逼迫他们交出赢去的房契一事,嘉珍并不晓得,所以,这会儿她才会这么问。 “来,来,我说给你听。”世荣招呼妹妹过去,接着就小声地把他怎么弄回其舅舅赌输掉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事情对她说了。 嘉珍听完了,蹙起了眉头,问:“这样好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仗势欺人呢?” 世荣不乐意了,道:“那些赌徒有几个好的,我跟你讲,大舅输出去的银子和房子,多半是被这些人给坑了,他们沆瀣一气,将大舅家的银子和房子诈了去。让他们知道点儿厉害,以后他们就不敢如此坑人了。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我这叫做仗势帮人,我要不这么做,大舅家过完年就得搬出去,他们搬出去在哪儿吃,哪儿睡,你有本事管吗?” 这一席话倒把嘉珍给问住了,还别说,她也认为舅舅一家人在顾家呆着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连二房都是在依靠长房生活,更何况她娘的亲戚。这要是在府里住长了,别说她祖父和祖母不乐意了,事情传到长房那边,长房那边的人定然也会不舒服。 而她哥想了这么个法子,尽管有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嫌,可是毕竟舅舅家的房子和铺子回来了,他们也就能够重新回到林荫镇去过日子了,一下子就解决了舅舅家的困难,同样也是自己家的困难,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下一刻她抿抿唇不说话了。 蔺氏才不管什么仗势欺人巧取豪夺呢,她乐的嘴都合不上,走到儿子身边,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子,道:“你这小子,果然是出息了,这下子你大舅一家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世荣拽了张椅子坐下,说:“得叫大舅他们以后还我们家五十两银子,这花钱请吃饭的钱得算他们的,咱们不能又出钱又出力,而且还得跟我大舅说清楚,这种事情只有一回,可不能有第二回。否则,说什么咱们也不会管了!” “哎,算了,你大舅这会儿还吃着药呢,哪里能有多余的银子,咱们就算帮他们一次忙好了。”蔺氏忙道。 “娘,您这人就是瞎好心,我大舅的为人真得是……行了,快把这些房契拿去给他们吧,让他们收拾收拾,早点儿走。这还有三四日就到了十五了,就到了祖父和祖母给他们定下的必须要搬出去的日子,别到了日子再搬,惹人不快。得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世荣颇为不满地说完话,站起来一撩袍子,扔下蔺氏和嘉珍两个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娘,我陪您过去,把大舅家的房契还给他们,想必他们一定会欢喜无比吧。”嘉珍对蔺氏道。 蔺氏喜滋滋地点头答应了,两母女一起往蔺秋亮一家人暂居的小院儿去。 进到小院儿的北房堂屋中,安氏迎了出来,对蔺氏道:“你大哥刚吃了药,正靠在床头喘气儿呢。” 蔺氏问:“大哥的气喘还没好?” 安氏皱起了眉,低声道:“郎中说了,这天儿还冷着,不容易好……” 其实她想说,因为手头拮据,来替丈夫瞧病的郎中开的药都是次一等的,再加上寄居在小姑子家里,顾老太爷和魏老太太不少说闲话,还定下了在过完年十五之后,他们一家人必须要搬出去。他们一家人都犯愁,他丈夫更兼愧悔无比,因为他的豪赌输掉了蔺家的祖业,断了生计。孩子们都还小,以后该怎么办啊? 任谁有这样的压力在身,都不能好好养病,所以,她丈夫蔺秋亮的病并不见好,似乎还重了些。 这让安氏非常担心和发愁。 蔺氏微微摇摇头,忽然高兴起来,拿出来手上折叠好的几张纸,交到安氏手里:“嫂子,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下子你们不用发愁了,大哥的病也会好起来了。” 安氏展开看,还问这是什么。 不过,等到她展开,才一眼,她眼睛发亮,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样:“这……这真是我们家的房子和铺子的房契?” 蔺氏笑道:“是啊,这是世荣那小子想了法子帮着你们弄回来的。别说了,赶紧拿进去给大哥看吧。” “世荣……世荣在哪里,我得好好谢一谢他!”安氏捏着手中的房契激动地往蔺氏和嘉珍身后看。 蔺氏:“世荣那小子有事儿,拿回来这个就跑了,你要谢他以后有的是日子。” 安氏点点头,拿袖子擦了擦因为激动而流出来的眼泪,往东屋里走,蔺氏和嘉珍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东屋靠墙的架子床上,蔺秋亮喝完药后正倚靠在床头喘气,他也听到堂屋里有人在说话,但是却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直到看到蔺氏和嘉珍走了进来,才知道是妹子和外甥女儿来看他了。 还没等他说出话呢,安氏已经快步走到他床前,一歪身在他床边坐下,把手里的把几张房契递向他,难掩激动道:“大郎,你看看,这是什么?” 蔺秋亮一开始没当回事,接过来后随随便便地扫了一眼,只不过扫了一眼之后,立即就坐正了身体,捏着手上的纸使劲儿咳嗽,他太激动了,看到了那被他赌博输掉的在林荫镇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房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这一咳起来,就止不住,而且越咳越厉害,最后连咳带喘,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可把安氏等人吓坏了,她扑上去使劲儿掐蔺秋亮的人中和虎口,蔺氏这是忙跑出去叫人去请郎中来瞧。 后来,郎中来了,才把他给救醒了,只是他也跟蔺氏等人实话实说,说蔺秋亮的病情很严重,一切都要听天由命了。 这话一出,直接把安氏给吓哭了,蔺氏只得不断安慰嫂子,说吉人天相,大哥定然会没事儿的等话。 晚间,在外游荡了一天的顾金山回来,蔺氏就把其兄病重的消息跟他说了,顾金山一听就说得让他们一家人尽快搬走,这还在年节上呢,要是蔺秋亮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不吉利了。要是真出了事儿,不但老太太和老太爷那里不好交代,就是长房那边也不好说话。 蔺氏叹气:“这都怪我,今日不该把我大哥家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房契给他们拿过去,我大哥看到了,太激动了,然后就那样了。我本想他看到他输出去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会心情好些,早些好起来,谁知道倒还因此病重了……” “你说啥?他输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顾金山陡然拔高了声音问。 蔺氏就把儿子世荣如何想法子弄回来了其兄输掉的宅子和铺子的事情对他说了,他听完后跟世荣一样的说法,那就是要让蔺秋亮把自家花出去的五十两银子还来,说自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况且,他们投靠到顾家以后,这半个多月让他们住,让他们吃,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他是我唯一的亲大哥,遭难了,我不可能不管他。你给我少废话,一边儿去,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些了!”蔺氏生气道。 顾金山梗着脖子大声道:“我们顾家算是对得起他了,也管了他了,你不想一想,世荣辛辛苦苦帮他弄回了输掉的林荫镇的产业,少说也值好几千两银子吧,一分辛苦钱没管他要,只要花掉的五十两银子有什么错?好,你不去说,我去说,顺便让他们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儿给他们派个车,送他们回去。” 蔺氏听完,觉得丈夫的态度虽然不好,可是话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就没吭声儿。 顾金山见状,哼一声,一甩袖子,还真走出去了,到他舅子蔺秋亮住的那边屋子里去了。 蔺氏没拦他,有些话她不好说,让丈夫去说要合适些。她想起了自己前不久为了世荣买纸张笔墨的七两多银子跟丈夫大吵一架,闹了好几天的事情。世荣为了弄回来他舅舅的房子和铺子绸缪奔波,到最后这房子和铺子弄回来了,要是别的人家,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百两银子都愿意给的。现如今,似乎去要回来那帮忙请客花掉的五十两银子也是应该的。不能够因为他是大哥,自己这个妹子帮了那么大的忙,反而要吃亏的。五十两银子,嘴|巴里面说得轻松不要了,可自己的女儿嘉珍和儿子世荣两个人一年下来的月例银子也才五十两呢。她对儿子说算了,可心里未必真想算了。 顾金山走到蔺秋亮的屋子里,蔺秋亮吃了郎中的药,才醒过来一会儿。 见到顾金山,他想要跟他拱手打个招呼,可动了动,却是虚弱地抬不起手来。 顾金山站在他床前,把来意直接说了,末了,道:“回去好好过,不要再赌了,要赌也赌小点儿行不。你看看我,我虽然也赌,但赌得小,一场下来,输赢不过几两银子。这么一来,能玩得久些。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记住喽,别弄得自己的妻儿都跟着你遭殃。” 蔺秋亮被他这个妹夫训了一顿,有些觉得没脸,又剧烈咳嗽起来。 顾金山害怕染上这样的咳嗽病,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脸上现出嫌恶之色来,匆匆地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安氏才忙进去,端了药给蔺秋亮喝,蔺秋亮喝了药,才稍微止住一点儿咳嗽,他喘着气,捶着床对安氏说:“走……明儿一早咱就走……还有,把你那一对儿陪嫁的金镯子留下来给他们,抵五十两银子……” 话没说完,一口血从伴随着咳嗽声喷了出来,把安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应承了他,然后掏出手帕来给丈夫擦嘴,见到那一手帕的血,安氏的心都凉了…… 次日,安氏找到蔺氏,把手帕里包着的那一对儿金镯子递给她,说要不是手上拮据,一定要好好感谢世荣帮忙,帮他们一家人弄回了林荫镇的老宅和铺子。不过,等到回去日子安稳下来了,她一定会攒些钱来给世荣,以表谢意。 蔺氏推了她递过来的那一对儿金镯子好几回,最后才勉为其难收了,不过,她也对安氏说了,不要再攒钱来感谢世荣了,世荣做的都是他该做的。还说,他们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进城来找她,都是一家人等等。 安氏点头应了,蔺氏和嘉珍才送他们一家人出门儿。 看到舅舅一家人坐的马车走远,嘉珍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可嘴|巴里又觉得不是滋味儿。 原以为舅舅一家人回去就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结果才过完年,嘉珍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打算次日去长房那边自己的挽月居拾掇拾掇,第二日就去家学里上学的时候,她娘收到一封从林荫镇来的信,信里面直接报丧,说是她舅舅在昨日病亡了。 蔺氏收到这封信后伤心得哭了,说她只有这么个大哥,这就去了,然后怪自己没有把大哥照顾好,特别是前些日子大哥一家人投奔顾家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人家。 嘉珍只得安慰她娘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了。 蔺氏紧接着就派人去把丈夫找回来,然后略微收拾了下,就扭着他一起去林荫镇吊丧。 至于世荣和嘉珍,则是嘱咐他们不要耽误学业,该去上学就上学。 两个孩子答应了,各自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上学。 嘉珍收拾了书本衣物,带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先回了在长房那边的挽月居,有好几日没在这里住了,雁荷等丫鬟自然又是好一番打扫。丫鬟们在打扫,嘉珍就避了出去,直接去找嘉宜了。 嘉宜那时候也没看书也没做女红,就只是在炕上歪着,和身边的几个丫鬟在那里说话,见到嘉珍来了,这才坐起来,请嘉珍在炕头上坐下,接着再让丫鬟们烹茶上攒盒。 “明儿又要上学了,觉着这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过去了,我都没睡几天懒觉。”嘉宜懒洋洋道。 嘉珍微微一笑说:“我倒觉着上学比窝在屋里好,特别是又能跟三姐姐一起胡混了……” 嘉宜呵呵笑出了声:“你就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啊?” 嘉珍摆手,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跟三姐姐一起上学才好玩。”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嘉宜就问嘉珍:“你咏兰表姐过完年上学吗?” 关于嘉珍的舅舅那一家子的情况,嘉宜也从嘉珍的嘴|巴里听到一些,所以才会这么问。她想,要是嘉珍舅舅一家人就在顾府东路二房那边住下来了,那咏兰是不是等到家学里开学,也要去上学呢? 提到咏兰,嘉珍本来脸上还有的一点儿笑立即就没了,她叹口气告诉嘉宜:“我舅舅昨儿过世了,我娘还有我爹都去林荫镇吊丧了,还有我咏兰表姐他们十二就回去了。” “回去了?你是说他们回林荫镇了,不是说……” “后来,有人帮忙帮着把我舅舅输掉的老宅和铺子都要回来了。” 嘉珍当着嘉宜的面,也不好说出来是她哥请了大哥世平吃饭,求他帮忙,然后世平找了虎贲卫里面的人才弄回来了她舅舅家的房产,故而她只是含糊说别人帮忙。 “十二才回去,算一算今日才十六,怎么会那么快?”嘉宜问。 嘉珍摇摇头说她不知道,只是她知道一点儿,在离开顾府之前,她舅舅的病就挺严重了。 “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三姐姐,咱们来下棋如何,今年放年假,我看了些棋谱……” “你还是饶了我吧,本来我的棋艺都不如你,你又看了棋谱,恐怕我更不是你对手了。” 嘉宜不愿意下棋,嘉珍只得提出那绣荷包算了,嘉宜这才同意了跟嘉珍一起绣荷包混时间。 那边厢,蔺氏跟顾金山去了蔺荫镇吊丧,才晓得原来她大哥回到林荫镇后,那几个被逼吐出来赢走他老宅和铺子房契的人雇了人来天天在蔺家老宅门口骂,说蔺秋亮是个小人,输出来的东西又找人弄回去,不像男人,还叫镇子上的人都不要去他家的铺子上买东西了等等。 蔺秋亮本来重病在身,天天听着外面的人骂他心黑,断子绝孙之类的话,哪能不生气。 所以又气又病之下,回到林荫镇老宅后,没过三天就一命呜呼了。 即便在顾金山和蔺氏到达林荫镇蔺家老宅的当日,他们还看到了蔺家老宅门口被人泼了粪,还有几个闲汉在那里扯着嗓子骂蔺家的人。 蔺氏见状非常气愤,斥责那些人太过分了,人都死了,还在人家门口闹。 其中一个闲汉就说:“这屋子本来就不是他的屋子了,他住进去死了那是活该,这就叫做恶人自有天收!” 蔺氏质问他:“什么叫恶人自有天收!我大哥做什么了,你们这么说他?还有这蔺家老宅在蔺家人手上传了百年,怎么就不是他的屋子了?” “原来你也是蔺家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年前已经将这宅子和另外两家铺子都输了吧?可他后面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把输掉的房子又弄回去了,这样不讲信用阴险之人,不配在林荫镇住下去!”那闲汉振振有词道。 蔺氏被这话呛住,只是狠狠地瞪了那闲汉一眼,顾金山忙在一边推她,让她别说了。 接着叫了随行的小厮上前去拍门,好容易把门拍开了,然后拿手帕子捂住鼻子,踩着那一地的粪走了进去。 一进去,里面看门的下人就立即把门给关上了,领着他们往大宅里面走。 见到了安氏还有停放在灵堂里的棺木,蔺氏禁不住悲从中来,又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回。 在蔺家呆了两日,安慰了安氏和她的一双儿女一番,蔺氏和顾金山留下了两个能干的小厮帮着安氏料理蔺秋亮的后事,两夫妻这才坐着马车回城。 数日后,顾家的小厮帮着安氏料理完蔺秋亮的后事,回顾府向蔺氏和顾金山覆命。 又数日后,安氏竟然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再次到了顾府,找到了蔺氏,求她收留自己和一双儿女。 安氏说他们孤儿寡母在林荫镇过不下去了,才来的。 蔺秋亮一死,家里没个当家的男人,镇子里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上门儿,除了继续泼粪辱骂外,还有那些泼皮无赖晚上翻墙进来,偷盗东西,还意图侵犯自己和女儿。她们母女俩人心惊胆颤,晚上不得安眠。 所以,她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商量一番之后,决定进城来找蔺氏,求她收留。至于林荫镇的老宅和两间铺子,她已经托人出租,也有人租了,只是得的银子不多。不过,也足够她们母子三人过日子了。所以,她恳求蔺氏,能够在蔺氏这里寄居,带大一双儿女。 “这……”蔺氏简直头疼,她想要拒绝,可又说不出口。可要是答应了,恐怕她的公婆还有丈夫又有一番抱怨。 想来想去,她说:“我心里是愿意收留嫂子还有外甥和外甥女儿的,只是,我公婆还有丈夫,他们……也罢,我就实话实说吧,除非你每月愿意出些银子租赁我这边的房屋,另外自己负责吃喝,可能他们还允许你们长住。” “好,好,我愿意……”安氏赶忙含泪答应。 她想着林荫镇的宅子和铺子出租一年下来也有近七八十两银子,就算付出三十两银子租个小姑子这边的院子,还剩下四五十两银子,省一省也够过日子的。丈夫死了,她和一双儿女在林荫镇住不下去,也只有到投奔小姑子这里,才能安稳的过下去。 安氏娘家还有一个远嫁的姐姐,嫁了个杂货商人,家里也不宽裕。 相比去其姐那里,安氏认为还是投奔她小姑子这里好得多,毕竟她小姑子也算是顾家二房的太太,再没什么钱也是呼奴使婢的。只要能在顾家呆下来,自己的一儿一女,以后的前程就会好得多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低声下气的求人,放下尊严做人。   ☆、第64章 蔺氏同意了安氏带着一双儿女住进顾府,还给了他们一间小院儿住下,安氏掏出了三十两银子给蔺氏,说:“现如今手上不宽裕,这三十两银子就算是租住院子的钱,小姑不要嫌少才好。” “不少了,嫂子,我收你这银子也是不好意思,主要还要过公婆和我男人那一关,我……我是个没用的……”蔺氏赧然道。 其实她有心不收她嫂子的钱,但是的确是不好在她公婆还有男人面前交代,若是自己掏银子去补窟窿,她又觉得吃亏。纠结了一番之后,她还是觉得老话说得对,人亲财不亲,钱财上头弄清楚些这交情才能长久,即便是亲戚也该这样。 本来她大哥病逝,嫂子和她的一双儿女处境艰难,按说她这个当小姑的就应该帮助他们,提供住处,分文不收不说,甚至连他们的衣食都该管了。可惜,这家里面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上头还有公婆,还有她那个小气的丈夫。话说回来,她认为提供住处给嫂子和外甥外甥女,庇护他们,其实已经算是帮了忙,还尽力了。 “小姑说什么话,我这当嫂子的晓得就这样都已经让你够为难了。你大哥不争气,净给你们添麻烦,以后一鸣和咏兰大了,有出息了,必定报答小姑一家人的。” 蔺氏听了嫂子诚心诚意说的话,忙说:“嫂子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但凡我们能帮的,就帮,要是说什么报答的话,就太客气了。好了,不说了,我叫人来帮着嫂子打扫院子,安置下来再说吧。” 说完,就挽了安氏的手往她这边靠后街的一处小院去,那座小院儿紧邻顾府东路的一个角门,平时进出方便。 只是这院子有些小,之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现如今安氏和其一双儿女住进来了,蔺氏就叫人收拾打扫,将那些杂物搬出去,又去开了库房,搬了三架床并一些家具帐幔和棉被等物来安放好,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再慢慢寻了来补充到屋子里去。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安置好了,蔺氏想了想觉得安氏跟外甥和外甥女儿既然住了进来,这跟前没个丫鬟服侍总是不好,别的不说,粗使丫鬟总要两个的,总不能事事都要他们亲自动手吧。遂提议道:“嫂子,我看这样,我给你们派四个人来,一个小丫鬟服侍咏兰,一个服侍一鸣,还有一个服侍你,再要一个粗使丫鬟帮着做做粗活。这四个人一月下来也只需要一两五钱银子的月钱,另外吃饭你们也不用自己做了,直接交二两银子出来,叫跟前的丫鬟每日去二房大厨房里去拿饭就行,你看如何?” 安氏闻言,连忙在心里算了算账,按照小姑所说,一月二两银子的饭钱,那一年就是二十四两,四个使唤的丫鬟的工钱一年就要十八两,加起来就是四十二两了,再加上给小姑的三十两租下院子的钱,她手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若是跟前只要两个丫鬟,一个给女儿使,一个做粗使丫鬟帮着提提饭,洒扫一下,倒还能剩下几两银子,給孩子们零花,还有买上两件衣裳。 所以,她下一刻便说:“一月二两银子的饭钱我们倒是给得起,就只是跟前服侍的人,要不了那么多,我就只想要两个人就行,一个服侍兰儿,一个做粗使丫鬟,帮着提提饭洒扫院子,其它的活儿我也能干。一鸣也是个半大男儿了,不需要人伺候。” 蔺氏听了,知道是嫂子手上拮据,才不要那么多人在跟前使唤的,只是她觉得两个小丫鬟也太少了,再怎么样也需要三个人的,这样一来,万一有个谁病了,另一个还可以补上。 于是就对安氏悄声说:“嫂子,我送你一个人使吧,这个人的工钱我来给,三个人才能使得开……” “这怎么好,要小姑出钱。” “好了,别客气了,先这样吧,一会儿我就让跟前的大丫鬟绿叶带人来。我屋子里还有事儿,还得去安排一下。对了,一会子绿叶带了人来会帮着安排她们做什么的。” 说完,蔺氏让安氏别送了,她先回去了。 蔺氏嘴|巴里说的屋子里有事儿不过是要赶着过去跟公婆打个招呼,免得一会儿他们知道了她接纳了安氏母子三人之后,会发脾气。 于是出了安氏等人住的院子,蔺氏直接往公婆所在的松鹤堂去。 她刚进松鹤堂呢,迎头撞见她婆婆魏老太太跟前使唤的丫鬟莲叶,莲叶一见她就向她行了礼,然后说:“太太,老太太正让奴婢来找您去说话呢。” 蔺氏让她带路,不用说,她也猜到一定是她婆婆听说了她接纳嫂子和外甥外甥女,并把他们安置到二房这边住下,所以才叫莲叶来传自己过去说话呢。 果然,见到婆婆后,魏老太太十分恼怒地质问她,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接纳她亡兄的妻儿住下来,这不吉利不说,而且二房也不宽裕,没有闲钱帮人。 蔺氏便说这二房空着的房子不给人住也是白空下了,而且她嫂子安氏愿意出钱租下来住,一年三十两银子,说完,就把刚得的那三十两银子拿出来递向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接了银子,脸色好看些了。 她也认为媳妇说得没错,二房在顾府东路这边有大大小小有六个院子,几十间房子。她刚才听媳妇说了,给安氏等人住的是最东北靠后街的一个小院子,那个小院子之前一直都是放杂物的。如今被安氏租了去,一年凭空多出来三十两银子,比她孙子一年下来得的月例银子还多六两,要是安氏住个十年八年的也得多出来好几百两银子,足够在京郊买几十亩好地了。比白空在那里一文钱没有好多了,反正顾府里的房子也是长房所有,不拿他们的房子赚点儿钱白不赚。 思及至此,魏老太太和缓了声音对蔺氏说:“按说你兄长亡故,剩下你寡嫂还有你外甥和外甥女儿,咱们也该帮他们一二。只是你晓得我们二房还的倚靠长房过日子呢……但不知道你寡嫂他们吃喝这些……” 蔺氏忙说,她嫂子说了,愿意出每月二两银子给二房,交到二房这边的大厨房里,在大厨房里提饭回去吃。而且,她还愿意出三个粗使小丫鬟的钱,要三个人过去使。 说到这里,蔺氏特意提醒婆婆,这三个小丫鬟只管问长房要就行了,要过来之后,她寡嫂给的三个丫鬟的工钱不又是二房的了吗?这么一来,安氏母子三人住到顾府之后,二房凭空可以多出来四十多两银子呢。 “好,好,算你精明。既然他们愿意出这些银子,就让他们住府里好了。只不过,你得提醒他们一声,既然住到顾府里面,就要守这府里头的规矩,别惹事生非,给咱们添乱。不然,即便给这些银子,也得让他们搬出去。”魏氏最终道。 “是,母亲。”蔺氏赶忙应承。 魏老太太接着便挥一挥手,让她回去吧。 蔺氏随即辞了婆婆,走出来,不禁勾唇一笑。她就知道,婆婆这个人,只要得了银子,她是不会再有什么不满的。而且,能够占长房便宜的事情,更是她那个婆婆乐意做的。 晚上,蔺氏的丈夫顾金山回来之后,一开始知道蔺氏接纳安置安氏母子的事情也非常不满,不过,后来在知道安氏给了银子出来租院子以及自己出银子吃饭后,念叨两句也不说了。 蔺氏跟前的大丫鬟绿叶带了两个小丫鬟并一个粗使丫鬟过去,叫巧儿的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分给了咏兰使,一个叫双儿的八|九岁的小丫鬟给了安氏使唤,还剩下一个叫冬儿的粗使丫鬟帮着洒扫做些粗活。 自此以后,安氏和其一双儿女就在顾府住下来了。 只不过,住虽然住下来了,可后面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安氏的一双儿女的教育问题还没解决呢。 那个时候,都已经是三月了,嘉宜等人上学也有一个多月了。 蔺一鸣和蔺咏兰随着安氏到了顾府安定下来后,在家里闷了几日,就向安氏提出了这个上学的事情,说他们总不能就这么关在屋子里自学吧,再说了,自己学也学不好。 安氏其实这几天见到孩子们闷在屋子里,心里也有点儿着急,她也知道两个孩子该去上学。只是进了京城,手上又拮据,根本不可能给两个孩子请老师。要说,女儿的学习还可以耽搁,但是儿子的学习岂能耽搁。与其说去找个顾府外头的学堂让儿子去读书,那还不如让儿字进到顾家的家学里去上学。只是,这才麻烦了小姑在顾家安定下来,紧接着又要去找人家想办法解决儿子上学的问题,安氏真是开不了口。 她跟两个孩子说了说自己的难处,又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上学的问题。 一鸣道:“既然住进了顾家,自然是进顾家的家学里去读书最方便,还可以认识下顾家的大少爷世平,另外跟二少爷世荣也能拉近关系。儿子就算将来考中个秀才,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也能想法子谋个出路的。” 安氏点头:“不错,为娘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如今咱们不好麻烦你们姑姑的……” 咏兰想了想,忽然高兴起来,说:“哥哥想要进顾家的家学,恐怕还是得让长房那边的人点头才行。前些日子,咱们头一次到顾家来,我瞧见珍表妹跟长房的三姑娘关系好,我看不如跟珍表妹说道说道,让她去求一求三姑娘,让三姑娘帮忙在顾老太太跟前说说,顾老太太要是点头了,不但哥哥,就是我也能进顾家的家学里跟珍表妹一样上学。” 安氏问女儿:“那个三姑娘肯帮忙么?” 咏兰:“我冷眼旁观,那个三姑娘是个和善之人,若是求了珍表妹去说,她未尝不肯帮忙的。再说了,如今别无他法,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好走,只能试上一试了。” 安氏:“好,兰儿,哪天等你珍表妹回来,那就麻烦你去跟你珍表妹说一说吧。” 咏兰随后让自己的小丫鬟去了嘉珍的院子,跟那个守院子的婆子二十个钱,托她要是嘉珍回来,就过来告诉她们家小姐一声。那守院子的婆子收了钱,便也答应了。 过了几日,嘉珍抽空子回来看望她祖母和爹娘,她一回来,那得了咏兰二十个钱的守院子的婆子就跑去跟咏兰说了,她家四姑娘回来了,咏兰得了信儿,稍微收拾了下就带了小丫鬟双儿去找嘉珍了。 嘉珍见到咏兰还吃了一惊,也不怪她吃惊,主要是她过完年后去家学里上学,上一次回二房这边还是半个月前呢,那个时候安氏带着一双儿女还没有来投靠蔺氏。 咏兰便先掉了眼泪,拉着嘉珍的手说她跟她娘和哥哥自从她爹死后,在林荫镇被欺负,没法子立足,所以就进了京来投靠姑姑了。在诉说她跟她娘还有哥哥在林荫镇遭遇的种种羞辱时,她哭得尤为伤心。 嘉珍见状只得安慰她,说:“既然我娘已经安置你们在顾家住下了,以后就不会再遇到那些糟心事儿了,且放宽心吧。” 她对于表姐一家人的遭遇也甚为同情,也认为他们来投靠她娘是应当的。 不想在嘉珍一番安慰之下,咏兰还是哭个不止,嘉珍叹气,问她还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 咏兰在心中不得不感佩她的这位珍表妹还是很聪明的,竟然猜到了自己还有难处,于是她就顺口把她和她哥上学的难处对嘉珍说了,问她能不能帮忙去跟嘉宜说一说,让她求一求顾老太太,答应她跟她哥能够在顾家的家学里附学? 嘉珍听完不由得想到前些日子仿佛嘉宜还说起过,说要是她兰表姐一家人在顾家住下,等到家学开学了,她兰表姐会不会也到家学里来上学呢。 本来这种事情,帮不帮都挺让人为难的。 你说帮吧,就得自己抹下面子去求人,虽然长房的嘉宜跟自己关系好,但人家顺口一提的话,也不能当了真,就让嘉宜去求老太太点头,让鸣表哥和兰表姐两人进家学里读书。这种忙帮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除了个一文不值的算不上多好的名声。而且,她能够想到,她大伯母肯定是不愿意看到外姓人进顾家的家学里去上学的,到时候恐怕又得怪三姐姐多管闲事了吧。 可要是不帮,鸣表哥和兰表姐就上不成学,至少短时间之内他们是上不成学的,这耽搁了学业对于以后可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特别是她鸣表哥的学业,要是耽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一边是隔房的跟自己关系好的堂姐,一边是落难的表哥和表姐,她该站在谁的一边呢? 嘉珍蹙着眉坐在东次间的炕上,绞着手中的汗巾子,迟迟拿不定主意。 咏兰见她蹙着眉不吭声,就知道她这个珍表妹挺为难的,所以也不催她,只是眼中带着哀恳地望着她,等她说话。 左思右想,嘉珍忽然有了个主意,道:“兰表姐,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力帮你的,不过,若是最后不能如你的意,你也别着急。只要在这府里呆着,就会有机会在顾家的家学里上学的。” 咏兰听了嘉珍的话,忙站起来表示感谢,说她回去等嘉珍的好消息。 将咏兰送了出去,嘉珍去找到了她娘,直接就把刚才咏兰所求对她娘说了,蔺氏听完,道:“这也是个事儿,只是我不方便去顾老太太跟前求她点头让一鸣和咏兰去家学里上学的,你大伯母那里就更不要想了。” 嘉珍微微一笑,说:“娘,我来跟您说了这事儿,并不是要您去顾老太太跟前求情,而是……” 她凑过去,附在蔺氏耳边如此一说,蔺氏不断点头,最后笑着说:“我的珍儿就是聪明,我明日就按照你说得去做。” 次日,蔺氏果真一早让人去京郊买了些新鲜的农人才从地里摘的瓜菜来,亲自提了一篮子去寿康堂拜见顾老太太,接着她把一篮子新鲜的瓜菜给了顾老太太的丫鬟,然后笑着对顾老太太说:“这是我那边的一位嬷嬷回去探亲,在地里新摘了两篮子瓜菜带回来给我,我想着老太太爱吃新鲜的瓜菜,就提了一篮子来给老太太,老太太不要嫌弃才是。” 顾老太太见到那一篮子新鲜的瓜菜很高兴,道:“难为你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不如,晌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吧,将就吃一吃这些你送来的新鲜瓜菜可好?” 蔺氏爽快地答应了,连说叨扰老太太了。 顾老太太接着就跟蔺氏一起喝茶说话,喝了两道茶,也就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了。 在跟顾老太太吃茶闲谈的过程中,蔺氏顺带着说了下她家里大哥的情况,又把安氏带着她外甥和外甥女投靠二房的事情对顾老太太说了。顾老太太连说这是应该帮忙的,顾家本来就是怜贫惜弱的人家,别说亲戚,就是一般人都该帮的等等。 蔺氏连忙说顾老太太是天上的菩萨转世,有慈悲心肠,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儿孙满堂,大哥又连连高升等。 这一席话都是顾老太太爱听的,听了之后当然是心情舒畅。 晌午饭又吃了蔺氏送来的新鲜瓜菜,连饭都多吃了两口。 蔺氏在陪着顾老太太吃了晌午饭之后,这才告辞回去了。 那边厢,嘉珍跟嘉宜放学之后,照常挽着手一起回去,嘉宜请嘉珍去清芷居吃饭,说她那里新得了柳婶子送来的一罐子辣酱,特别爽口下饭。 嘉珍本来不能吃辣,不过,她正好有话要跟嘉宜说,就去了。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东次间炕上喝茶闲聊的时候,嘉珍便断断续续地把她昨日回去二房那边,见到咏兰表姐,以及她所求对嘉宜说了。 末了,她道:“三姐姐,若是你能帮忙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最好,若是嫌麻烦,就算了,我就是替咏兰表姐带个话而已。” 嘉宜本来是个心善之人,她认为安氏跟她的一双儿女也挺惨的,遭遇了一个渣男,害得她跟两个孩子有家不能回,还要低声下气地依附二房的婶子庇护。 反正顾家的家学里的先生的束脩都是公中给的,添上一个人学习,就是多安置一套桌椅而已。 只是她也不确定她去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会不会点头,然后发话,让蔺一鸣和蔺咏兰都进顾家的家学里去读书。 “四妹妹,那我就抽空去跟老太太提一提吧,我也不能肯定老太太会不会同意。” “那敢情好,三姐姐,我替我舅妈,还有鸣表哥和兰表姐先谢谢你了。至于能不能成,你有这心就行了。” “哎,别谢了,我这是举手之劳,成不成还两说呢。” “真要成了,我请你吃饭,你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去!” “还真当我是吃货了啊,哈哈!” “嘻嘻!” 嘉宜是个热心人,晚间吃罢了饭,她先一步溜到顾老太太跟前去,那个时候其她请晚安的人还没来,顾老太太正在庭院里给她的花圃里的花儿浇水。 天儿暖和了起来,顾老太太常常给自己的花一日浇两次水。 “老太太,您浇花呢,让我来帮您浇吧?”嘉宜凑过去狗腿地笑着挽起袖子道。 “艾菊,再去拿个水瓢来给三姑娘。”顾老太太转脸笑着吩咐艾菊道。 艾菊应了,果然转身去又拿了个浇花的水瓢来交到嘉宜手上。 嘉宜就舀了些水,一抖腕子,将水瓢中的水撒开来,扬起一大片水珠落到那些翠绿的花叶和娇艳的花朵上头。 顾老太太显然是喜欢晚辈陪着她给花浇水或者修剪枝叶的,而陪她做这些的往往是嘉宜。 这种时候,顾老太太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嘉宜陪着祖母浇了会儿花,瞟着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里盛满了笑,就开始说起二房咏兰表姐和一鸣表哥想到顾家的家里来上学的事情,说他们托她来跟老太太说道,希望老太太能点个头。 “这有何不可,他们既然投靠到顾家来了,孩子们自然该到顾家的家学里上学。行了,这事儿我准了,一会儿你母亲到我跟前来请安,我就让她安排下这事儿。过两日,就让蔺家的孩子们到咱们家学里去读书吧。” “啊,多谢老太太!老太太,您真好!” “我瞧着宜丫儿也挺好,这样好的心肠,以后有福气。” “呵呵。多承老太太吉言。” 顾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嘉宜,道:“倒是个不谦虚的……” 祖孙两人浇了花,进屋去坐着闲话,不一会儿唐氏等人就来请晚安了。 顾老太太果然在唐氏请安后,对她说了二房太太的嫂子安氏带了一双儿女来投靠顾家的事情,并说:“她们孤儿寡母也怪可怜的,你就安排一下,让蔺家的两个孩子过两日去咱们顾家的家学里上学吧,笔墨纸砚这些从公中拨一些给他们。” 唐氏其实也刚有耳闻,说二房太太蔺氏娘家的寡嫂带了一双儿女投靠蔺氏,蔺氏将他们安排在二房那边住下了。她正想说这个蔺氏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身他们二房都倚靠长房生活了,可这会儿他们竟然容留外人在顾家住下,他们不知道吃谁的花谁的吗?二房那些人还真是够了,真是怎么想怎么心里来气。   ☆、第65章 不过,就算唐氏心中不快,可这会儿婆婆开了口,她又岂能不同意,不愿意。 她唯有立马脸上带着笑爽快地答应了才像个孝顺儿媳。 只是请完安回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说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本身长房已经管了二房一家子,现如今却连长房的亲戚也管上了,居然还让投靠二房的蔺氏的娘家亡兄的孩子进顾家的家学里去读书,也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教坏了顾家的孩子们。 一边的江嬷嬷听了便低声说:“老奴适才陪着太太去老太太那里时,见到了三姑娘在老太太身边,是不是她先一步去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话,老太太才听进去了,才那么吩咐太□□排蔺家的孩子们进家学的?” “是她?可她跟那蔺家的孩子们又不沾亲不带故的,怎么会帮忙去老太太跟前说道?”唐氏皱起了眉头望着江嬷嬷问。 江嬷嬷:“太太别忘了,二房的四姑娘可跟三姑娘交好,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四姑娘求三姑娘去老太太跟前求情,让老太太同意蔺家的孩子到咱们顾家的家学里读书的。” 唐氏听完不由冷声道:“若真是这样,宜丫头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是个蠢货!” 江嬷嬷垂下头,勾唇一笑,她倒不能在太太跟前赞同太太方才说的话,她只要挑唆一番,让太太不满意三姑娘就行了。只要三姑娘招致了太太的讨厌,以后太太一定会敲打她的。 樊元辉家的此时恰巧掀帘子进来,听见唐氏的话,就多嘴问了一句:“太太这是为何生气呢?” 唐氏派樊元辉家的出去了一趟,知道樊元辉家的是来向她回事的,便挥手让江嬷嬷先出去。 江嬷嬷屈屈膝告退了。 虽然她也算是唐氏的心腹,但她和樊元辉家的管的事情不一样,樊元辉家的是唐氏的陪房,她跟她男人两个人一个负责唐氏陪嫁的庄子商铺的管理,一个负责将唐氏陪嫁的收益单独做账存到银庄里吃利息,又或者借给人生利。江嬷嬷只是按照吩咐管着唐氏的出行还有一些杂事等。 每当樊元辉家的到唐氏跟前来回事时,其他的人都要退下,江嬷嬷知道规矩,见到樊元辉家的来便也知趣的退下了。 唐氏在江嬷嬷退下之后,便随口说了说投靠二房的蔺家两孩子要到顾家的家学里上学,老太太同意了,适才江嬷嬷说多半是三姑娘在老太太太跟前去求情,所以老太太才吩咐自己安排蔺家那两个孩子到家学里上学的。 “这倒不一定是三姑娘去说的,老奴今早出去的时候,见到蔺氏提着一篮子新鲜的瓜菜,老奴便停住跟她闲聊了两句,她说她送那一篮子新鲜瓜菜给老太太……” “你是说有可能是蔺氏提着那一篮子新鲜瓜菜去见了老太太,然后提出所求,老太太一高兴就答应了?” “有这可能,太太也可以啥时候旁敲侧击问一问老太太。” “罢了,罢了,我那样一问,老太太必定又会多心,认为我不乐意管二房的事情。”唐氏挥一挥手道,“好不容易才跟老太太把关系给搞好了,何苦为这些小事情再弄得婆媳不和。谁说得清,以后还会不会遇到一些糟心事,要老太太帮忙的。” 樊元辉家的:“太太明智,在这些小事上头顺着老太太,您也亏不了什么……”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递给唐氏,并向她低声禀告这都是存在哪个银庄里的,还有在那些上头的出息等等。 向唐氏回完了事,唐氏让她回去歇着。 樊元辉家的从唐氏所在的荣乐堂东次间出来,远远的看到江嬷嬷还在一侧的廊下候着,想起刚才太太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狐疑地想,难不成这个江嬷嬷还跟三姑娘有仇?怎么这样在太太跟前挑唆,说三姑娘的坏话呢?要不是自己早上碰到蔺氏送瓜菜给老太太,恐怕太太就要把怨气发作到三姑娘身上了? 这个江嬷嬷是怎么回事,她也年纪不小了,怎么会跟三姑娘结上梁子了。 要不是她对三姑娘不满,就是别的人对三姑娘不满,然后托了江嬷嬷去太太跟前挑唆,让太太讨厌三姑娘,然后拿三姑娘撒火做筏子。 只是江嬷嬷再得脸,她也是个奴才,一个奴才竟敢给府里的小主子下绊子,她也是忒大胆了。 樊元辉家的这个人尽管是唐氏的心腹,也喜欢给唐氏出些主意维护唐氏的利益,可她却从未小看过顾家的孩子们,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她都认为是主子。 还有一层,就是其实她跟江嬷嬷都是给唐氏办事情的人,虽然办的事情不一样,但既然是同行,肯定存在攀比和竞争关系。 对于江嬷嬷这个同行给府里的三姑娘下绊子一事,到底是谁在她身后,让她做出这种不把小主子当回事的事情呢?又或者江嬷嬷自己本人跟三姑娘或者章姨娘结下了梁子?一时之间,翻樊元辉家的对此突然感兴趣起来。 江嬷嬷哪晓得她在太太跟前挑唆说嘉宜的坏话,却被樊元辉家的轻轻几句话消除了她说的话给嘉宜造成的不利影响呢,还心中得意等着看嘉宜的好戏,想看到太太以后训斥嘉宜甚至处罚她呢。不但如此,她还“成功”地引起了樊元辉家的对她的注意,就好比黑暗中的一只藏在暗处的黑猫盯住了一只在黑夜中鬼鬼祟祟做坏事的老鼠一样,说不定哪一天那只黑猫就扑出来把老鼠给抓住了…… 唐氏第二日就着手安排蔺家的两个孩子进顾家的家学读书的事情,分别派人去跟家学里的两位老师打了招呼,添了桌椅,拨了纸笔墨砚。另一方面也派人去通知二房的蔺氏,让她的寡嫂的一双儿女准备准备,次日就去家学里读书去。 蔺氏等人得了这消息无比高兴,安氏带着孩子找到小姑蔺氏,要孩子们给她磕头,感谢她为了孩子们上学帮了大忙。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我派人去跟世荣和嘉珍说一声,让他们下晌放了学回来,明日一早就带一鸣和咏兰去学里。”蔺氏笑道,她倒没有说要感谢就得多感谢长房的三姑娘的话。之前嘉珍可跟她说了,说这事儿虽然可以求嘉宜去顾老太太跟前说道,可是要让长房的大伯母知道了,一定要埋怨嘉宜的,不能让嘉宜帮了忙还倒霉。所以,后面嘉珍出了主意让她娘去买两篮子新鲜的瓜菜回来,就说是她自己跟前的嬷嬷回去探亲带回来的,然后给顾老太太送去。顾老太太最喜欢吃当季的新鲜的瓜菜,这送一篮子这个季节的新鲜瓜菜过去最合适不过,必定能够讨得顾老太太的欢心。 只不过虽然送了一篮子瓜菜,却不能够立即就求老太太同意让一鸣和咏兰去顾家的家学里上学,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后来让嘉宜去跟顾老太太求情先打个底子而已。还有就是,若是唐氏过问起来这件事情,也可以为嘉宜打个掩护,不至于让唐氏到时候迁怒嘉宜。至于顾老太太那里,嘉珍认为,顾老太太是不会当着唐氏的面说是嘉宜去求的情,毕竟顾老太太知道唐氏这个媳妇一直都不满意顾家二房的人,对于顾家二房蔺氏的亲戚到顾家的家学里上学一定是不乐意的。顾老太太那么喜欢嘉宜,是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儿去招惹唐氏不快的。 不得不说,嘉珍这一次给她娘出的主意是最大程度的两边都兼顾了。 事实证明,正因为她娘送瓜菜在先,后面自然帮着嘉宜消除了唐氏的猜疑,即便樊元辉家的当时没有说那些话,可是过不了两天,唐氏还是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蔺氏带了瓜菜去求见过老太太的事情,她会不自主地想应该是蔺氏求了老太太,她亡兄的一双儿女才能进顾家的家学里上学的。 世荣和嘉珍被她娘派去的人通知他们两个放了学回家,世荣知道了她娘原来是要他带他表哥一鸣去家学里读书,说是头一次去,有个人带着要好些后,又有些不耐烦了,说:“他们还有完没完啊,哎,娘,你相不相信,你这好心到时候没好报。” 蔺氏道:“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帮他们,他们能找谁去,有时候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依我说,你没有亲兄弟,一鸣这人还算老实,你就照顾些他,以后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世荣撇一撇嘴说:“就他那样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我真不知道他能帮我什么忙?” 蔺氏给儿子脑袋上一指头:“你听说过没有,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即便将来你做了个官儿,可要信得过的人替你跑腿儿吧,你就觉得你鸣表哥帮不了你什么了?” 世荣摸一摸下巴,想一想,觉得他娘说的话也有些理,那就暂且把鸣表哥当成以后帮自己跑腿的人培养吧,于是也就答应了他娘,明儿一早带蔺一鸣去学里。 至于嘉珍那里,蔺氏随便一说,她就答应了,而且还说这事儿是三姐姐帮的忙,自己答应了事儿成了要请她吃饭的。 蔺氏问:“那咱们该请她吃什么呢?” 嘉珍想了想,道:“弄些香椿芽炒蛋,再来个香椿豆腐,另外做点儿新鲜的河鲜给三姐姐吃,还有仔姜炒小南瓜,务必做当季的菜。” 蔺氏接着问:“就这些?简单了点儿不?” 嘉珍:“这些三姐姐爱吃,要是肥鹅大鸭子反倒吃不下呢。” “那好,明儿我就去备菜,下晌,你就带着宜丫头过来吧。”蔺氏干脆地答应了。 次日,世荣带着蔺一鸣去二进院的顾家的男孩子们上学的院子,嘉珍则是带着蔺咏兰去了女孩子们上学的院子。 因为头一日就跟教书的两位先生打过了招呼,上课的大屋子里也摆放了新桌椅,世平也知道了会有一个顾家二房的亲戚的男孩来跟他们顾家的孩子们一起上学,见到蔺一鸣后,打了招呼,敷衍过去也就算完了。 顾家的家学里除了世平,世荣,还有几个顾家的远亲的孩子在此附学,蔺一鸣进来跟老师行了礼,又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彼此介绍后也就坐下来开始听课读书了。 跟男孩子们这里的平静不一样,蔺咏兰去顾家的女孩子们上学的屋子里,跟谭老先生行礼后,又跟嘉书和嘉琴两人见礼,却受到了冷遇。 只不过碍于当着谭老先生的面,嘉书和嘉琴没有说出冷言冷语来,但是,眼眸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厌憎。 蔺咏兰这个女孩儿她们还是头一回见到,也难怪,蔺氏的娘家亲戚来顾府,逢年过节,只会去二房那边与他们相见,从来没有到长房这边来,作为长房嫡女的嘉书和嘉琴又怎么会见过这种穷亲戚。 以前蔺家在嘉书是嘉琴眼里都是穷,现在听说蔺咏兰的爹死了,她娘还有她哥以及她三个人投奔顾家二房,在顾家二房那边住下来,嘉书和嘉琴简直把蔺咏兰看成个叫花子一样的人了。 这么个人如今却要跟她们一样在顾家的家学里上课,她们还跟她在同一个屋子里听谭老先生讲课,这简直让两人全身不舒服。 更加不舒服的时,这个蔺咏兰还长得花容月貌,袅娜娇弱,这让她们两个更加觉得不舒服了。 本来嘉宜进了府后,年纪长大点儿以后,都已经越来越有颜值了,如今再来一个跟嘉书年纪相仿,但却颜值高上两三|级不止的女孩儿,嘉书和嘉琴能够舒服才怪。 女孩子们对于容貌上的攀比之心是与生俱来的,嘉书和嘉琴当然也是如此。 对于蔺咏兰的穷酸和容貌两样都不舒服的嘉书和嘉琴全程展现了她们两个的高冷,在蔺咏兰来上课的第一日,愣是没有跟她开口说上一句话,看她的眼神也是冷淡加上厌恶。 蔺咏兰对于遭遇这样的冷眼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还在很久以前她就从嘉珍的嘴|巴里知道了顾家嫡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两个人都是傲气十足的人,别说她这个顾家二房太太的亲戚了,就是嘉珍,跟顾家的两位嫡出大小姐都姓顾的,可也是常常遭遇她们的冷眼。 所以,在遭遇到嘉书和嘉琴的冷眼之后,她还是照常读书写字。 原先在蔺家,她爹也请了个老先生到家里来教她和她哥读书习字,所以到了顾家的家学里,她也能顺利地跟上学习进度。 蔺咏兰如此不动声色,落到嘉书和嘉琴的眼里,就是蔺咏兰这个人脸皮厚不说,在顾家的家学里上课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这让她们两个心里越发不高兴。 谭老先生在,她们不敢说什么,可是等到谭老先生一放学,先离开后,几位上学的姑娘的小丫鬟们进来替她们收拾书本和纸笔时,嘉琴就在一边凉凉的说话了:“还真是不要脸,都不是咱们顾家的人,蹭吃蹭喝不说,还要来蹭着上学,到哪里寻这么厚脸皮的人去,今儿我可是开眼了……” 说完,还朝着嘉书一笑,问:“大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没?” 嘉书拿手帕子一掩嘴角,微微一笑,道:“没见过。” “你们……”嘉宜闻言,蹙着眉想帮着蔺咏兰说两句话,可又觉得跟两位嫡姐直接对上不合适。 嘉珍唇抿得紧紧的,忙朝蔺咏兰看去,她就害怕蔺咏兰一个忍不住,说话顶撞嘉书和嘉琴,以后跟两位嫡姐对上,会对蔺咏兰在家学里读书非常不利。因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蔺咏兰跟嘉书和嘉琴吵了架的话,嘉书和嘉琴两人一定会去大伯母跟前告状,大伯母就会依此取消蔺咏兰在顾家的家学里上课的资格。 大伯母那个人最护短,她哪里能容忍一个不姓顾的来投靠顾家二房的人对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无礼。 嘉珍无比担心地朝受了嘉书和嘉琴的奚落的蔺咏兰看过去后,立马就放心了。 只见蔺咏兰神色如常地拿着一本书放进小丫鬟双儿提着的篮子里,就好像没有听见嘉书和嘉琴的奚落一样。 收拾完之后,她甚至朝着嘉书和嘉琴欠身一礼,淡淡说:“两位大小姐,我十分感谢顾家太太能让我到顾家的家学里来上学,她是大好人,告辞了,明儿见。” 说完,就让小丫鬟双儿提着篮子,邀约嘉珍和嘉宜一起回去。 “哦,好,我们走。”嘉珍和嘉宜也让她们的小丫鬟提篮子的提篮子,拿书包的拿书包,跟着走了出去。 这么一来,倒让嘉书和嘉琴懵了,直到嘉宜等三人走了出去,两个人才回过神来,互看一眼,嘉琴摇摇头,不可置信道:“真没想到她居然还不恼,还如此气定神闲,看来,她的厚脸皮堪比皇城的拐角那么厚……” 嘉书接话:“我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一个小家小户穷酸之家的女儿,倒有这份儿涵养。” 嘉琴挑眉看向其姐:“她要是能做到唾面自干,那我就说她有涵养。而且,姐,你没有觉得她这样的有点儿可怕?要是方才她回嘴,跟我吵,我倒觉得她不那么让人讨厌。” “我要是她也不敢跟你吵,要吵了,你还不去娘那里告状呀?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到顾家的家学里来读书的。” “你这么说了,我明儿开始就天天捉弄她,反正她不敢跟我吵,跟我闹,还不由得我欺负呀。我正愁这在家学里读书沉闷,如今可来了个可以取乐的人了。” “那我就作壁上观,看你都有些什么手段了,不过,你得记住要避着些谭老先生,免得他去爹娘跟前告你的状。” “好,好,好。不过,你说三丫头和四丫头会不会去告状呀,特别是三丫头,你也晓得她颇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她去老太太跟前告状呢?” 嘉书想了想,说:“要是她是个聪明的,就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别忘了,姓蔺的还是个外人呢,三丫头好歹是我们的庶妹。她若是敢帮外人,那么以后我们就不要把她当姐妹!” 嘉宜这会儿正跟嘉珍和蔺咏兰两人一起结伴回去呢,路上,她也安慰了蔺咏兰几句,让她不要跟她的嫡姐一般见识等等。 蔺咏兰笑着说不会,她也晓得自己身份低微,被顾家的大小姐看不起也是自然,她会忍耐,不会跟她们起冲突的。 嘉珍说:“兰表姐,你这么想就对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们也只是在言语上不客气,你不理她们,日子长了,她们自然觉得无趣,也就不会说今日的这种话了。” 蔺咏兰说她明白,而且她感谢嘉宜和嘉珍这么关心她。 到了路口,三人分开,蔺咏兰回二房那边去吃饭,下午她是不会过来跟嘉宜和嘉珍一起学琴棋书画和女红的。因为唐氏只是按照顾老太太的吩咐安排了蔺咏兰去顾家的家学里读书,并没有安排她也可以跟顾家的姑娘们一起在下午学琴棋书画和女红。 嘉宜和嘉珍对此当然也没有办法,她们知道她们不能再去要求。 嘉珍还对嘉宜说:“三姐姐,以后若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再对兰表姐说过分的话,你不要搀和到里面去。你为兰表姐做的已经足够了,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大姐姐和二姐姐……就连我也是,虽然我也有点儿不耻于自己置身事外,但是想一想自己的身份,还是能忍则忍吧……” 嘉宜见她如此低徊的说话,不免有些物伤其类,她想说,其实她也跟嘉珍的想法差不多。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个小庶女,刚刚在顾家立足,要想平平安安过下去,就是要得罪人,特别是嘉书和嘉琴,以及嫡母,还有嫡母身边的人都是不可轻易招惹的,更别说得罪了。 “哎,我晓得了,别说了,咱们回去吃饭吧。”嘉宜拍了拍嘉珍的肩膀叹气道,两人手挽着手继续走路。 嘉珍:“对了,晚上你去我娘那里吃饭吧,我叫她备下了些新鲜的小菜招待你,你不要推辞,这是我答应你的,你帮兰表姐和鸣表哥上成了学……” 嘉宜点头爽快答应:“好,我一定去。” 蔺咏兰由小丫鬟双儿陪着回二房她们租住的小院儿去吃晌午饭,一进院子,她娘见她回来了,连忙笑眯眯地迎上来,问她:“兰儿,这头一日去顾家的家学里读书如何啊?” “还好,娘,我饿了,咱们吃饭吧。”蔺咏兰勉力笑道。 旁边提着篮子的小丫鬟双儿咬了咬唇,她真想说其实她家姑娘在学堂里被大小姐和二小姐欺负了的话,最后到底没有说出来。 双儿这小丫鬟也是实诚人,服侍谁,就对谁一心一意。 只不过,她刚进顾府才一年多,以前是个粗使丫鬟,最近才被提上来做了服侍人的活儿,第一个跟着的就是蔺咏兰。所以,她自然是对蔺咏兰一心一意。今日在顾家的家学,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回来的路上,她可看见了,她家姑娘一直阴沉着脸,很不高兴呢。也是,任谁听了那些难听的话也高兴不起来。她想劝一劝她的,可又觉得才服侍蔺咏兰,就说这些不合适,所以忍了。 蔺咏兰跟其母一起吃晌午饭,其母告诉她,她大哥晌午不会回来吃饭。说是下午还要上课,晌午就在学堂里吃,那饭食是公中提供的,这么一来还给家里省上了一餐呢。晚上,将就这省下的还可以热了给她跟她大哥加餐。说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饱饭才行等等。 心不在焉的跟着母亲一起吃完饭,蔺咏兰回屋,到自己的床上去躺下,眼泪水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第66章 没上到一个月的学,蔺咏兰就跟她娘说她不想上学了。 安氏奇怪,问她:“好好的怎么不上学了,你要晓得为了能到顾家的家学里去上学,你姑姑和表妹费了多大劲儿,又是求人又是送东西请人吃饭……” 蔺咏兰年纪不大,这会儿到底没忍住,就红了眼圈儿,眼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 安氏见状心里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她:“兰儿,你这是咋了,你可别吓娘呀?” 一旁的小丫鬟双儿咬咬唇,开口了,她道:“太太,奴婢帮姑娘说吧……” 接着双儿就把蔺咏兰在顾家的家学里如何受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欺负,她们怎么说难听的话,还有怎么在学堂里不断捉弄她的事情对安氏说了,“……什么派手底下的小丫鬟悄悄弄断姑娘做的椅子,害姑娘摔跤,还有让她们偷了姑娘写字的笔,让姑娘不能好好写字,拿了姑娘看的书,让姑娘到处找书这些事情常常发生,并且她们就没有停止过讥讽姑娘依附顾家的话,那些话十分难听……” 安氏一听完就哭了,抓握住蔺咏兰的肩膀使劲儿地摇,问她:“兰儿,你告诉娘,双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蔺咏兰不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安氏一把抱住女儿,两母女抱头痛哭,双儿在一边神情哀戚,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道劝谁。 恰巧蔺氏这一日晌午吃完饭后,过来打算找安氏闲聊,一进院子就听到堂屋里传来颇大的哭声,心中不免疑惑,径直走过去撩帘子进了屋,果然见到嫂子和侄女儿咏兰抱在一起哭得伤心,于是赶忙问她们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她们哭得如此伤心。 见到蔺氏进来,安氏跟咏兰忙分开,然后各自拿帕子擦眼泪水,安氏请蔺氏坐下说话。 蔺氏坐下后依旧追问,她们母女为了何事哭得这样伤心。 安氏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儿本不该跟小姑说的,哎……” 叹口气后,安氏还是把咏兰在顾家的家学里受到顾家两位嫡出大小姐刁难辱骂和捉弄的事情对蔺氏说了,最后说她的兰儿受不了了,所以今日放学后回来跟自己说,不想去学堂里念书了。 蔺氏听完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一拍面前的桌子道:“顾家那两个丫头也太欺负人了!兰儿凭什么不能去上学,那可是老太太同意了的。再说了,我们二房也是顾家的人,顾家的家学咱们二房的人想上就上,虽然兰儿不姓顾,可是顾家的家学里唐家的那些亲戚的孩子能够来附学,为何我们蔺家的孩子不可以?你们等着,我要去找老太太,找她评评理,问她嘉书和嘉琴是顾家的嫡出小姐,可她们做出来的这种欺负兰儿的事情还像大家小姐吗?”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挽起袖子就要往外头走,安氏见了,赶忙拉住她,说:“小姑不必如此生气,都是我们兰儿福薄,你可千万不要去找顾老太太,让她也难做。不要为了兰儿闹起来,到时候让一鸣也没法子在学堂里念书,兰儿是个丫头,多念两年少念两年不要紧的……” 蔺氏平时就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听安氏的劝,心火腾腾燃烧着,道:“再怎么样,我也是那两个丫头的婶娘,难不成我就不能教训她们?我就不信了,我闹过了,我那大嫂还能真断了我们二房的粮,她要敢断,看我不闹得满京城都晓得,看她还要脸不要!” 安氏仍旧是死死拉着不松手,苦着脸继续道:“何苦为了兰儿闹成那样,得罪了长房主持中馈的女人,以后落不下好。不能咱们才来,没几日就得罪了长房的人,往后还怎么在这府里过日子。总归再忍几年,等兰儿出了门子就好了。小姑,你要真疼我家兰儿,将来就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行不行?” 蔺咏兰听见母亲说到什么出门子,还有她的亲事,脸就红了。 只是,她伤心过后也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为了哥哥还能在顾家的家学里顺顺利利的念书,为了一家人还能在受到顾家庇护,安安安稳的过日子,她受的气必须要忍。既然顾家那两个嫡出大小姐如此讨厌她,欺负她,她也没法回击两人,也唯有避开她们不就得了。 再说了,连她自己都认为女孩子多读两年少读两年书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及笄了寻上一门好亲事,那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顾家那两位嫡出大小姐见不惯她,她也不爱见她们两个,既然相看两厌,索性就不去了,呆在家里陪母亲,再做些女红度日算了。前几日,她听嘉珍说了,京城里那些大绣坊里面收荷包襕边等,做得好的一个月也能赚上几两银子。自从住进顾家之后,她知道她娘手里拮据,要是做女红换上几个钱也能贴补家里,也不用见到长房那两个欺负她的丫头受气,她倒还觉得比读书好。 心里想清楚了,她也就上前去拉住蔺氏的手,让姑姑别去找顾老太太评理,不用为了自己的事情闹得阖府皆知,跟长房交恶。而且不读了真得是她自己的主意,接着她又把自己心中想到的说了,她说:“劳烦姑姑给我找个针线人的人教教我,虽然以前我也会绣一些东西,可都是绣着玩的,我想学好女红,在家里一则可以陪我娘,二则可以绣些东西换钱贴补家用,这样也挺好的。” 蔺氏被侄女儿这轻言细语的一番话给说服了,心头的那火气也慢慢消了些,她问蔺咏兰:“兰儿,你没有说好话哄姑姑吧,你跟姑姑说,这是不是你心里的话?” 蔺咏兰点头,唇边带了笑说:“姑姑,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不能跟顾家的姑娘们比,她们的爹是谁,可我爹呢……我想好了,去学堂里上学没意思,我情愿留在家里一边做些绣活,一边陪着我娘。” 蔺氏望着侄女儿半响,抬手摸摸头,和声道:“好孩子,姑姑依你,那你明儿就不去家学里了吧,我会给你找个手艺好的绣娘来教你,女孩儿家学好女红也是本分,空了我再教你算算账,再跟我们二房厨房里的厨娘学学做菜……只不过,我这当姑姑的还是要为你去讨个公道的,书可以不用去读了,但这气不能就这么忍了,得叫人知道长房的那两个丫头太过分……” “姑姑,你别去好吗?”蔺咏兰没想到自己这么说了,她姑姑居然还要去给她讨公道。 “你放心,姑姑心里有数。好了,你先去歇着吧。”蔺氏拍一拍蔺咏兰的肩膀道,说完转身离去。 “哎,她姑……你……你别去啊……”安氏在后面着急地喊。 蔺氏不搭理她,径直去了。 回去后,蔺氏把跟前的婆子丫鬟叫到跟前来如此如此跟她们一说,让她们照她吩咐的在府里把话给传开。 等到蔺氏走了,安氏才又来安慰女儿,只是她对于小姑要为女儿出气的事情那是又期待又忐忑,喃喃念:“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蔺咏兰让双儿把学堂里发的什么书和纸笔等物从篮子里拿出来给扔了,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有了应对之策,心里倒松快下来了。 过了两日,她哥蔺一鸣偶然回了趟家,知道妹妹不去读书的原因后,心里也挺难过。 不过,他觉得妹妹知道取舍是明智之举,他还说,他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让他娘和他妹妹扬眉吐气,终有一日,再也不让任何人能欺负她们。 嘉宜和嘉珍见到蔺咏兰的座位空了两日,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她病了才不来上学了,可后来谭老先生告诉她们,蔺咏兰退学了,以后都不来上学了。 说了这个话后,谭老先生就让人来把蔺咏兰坐的那套桌椅给搬了出去。 其实对于蔺咏兰为何退学,谭老先生也有耳闻,所以,后面再上课后,他对嘉书和嘉琴明显严厉多了,特别让她们抄写何谓“德”,并且解释这里头的意思。 嘉书和嘉琴虽然有怨言,可她们也只敢暗中抱怨而已。 事情还没完,没过几日,蔺咏兰退学一事传到了顾老太太耳朵里,她直接把来请安的媳妇儿唐氏给留下了,不悦地问她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安排那个蔺家的女娃儿上学,还没有一个月就退学了。 老实说,唐氏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今日听到顾老太太说,她才知道有这回事。 主要是唐氏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们没敢把这事情说给她听,因为府中的下人们传的话对于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利,说她们两个欺负投靠到顾府的蔺家远亲,不但辱骂人家,还各种捉弄人家,最后害得人家不上学了。在下人们传的话里,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面目十分可憎,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像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 这样的话,她们当然不敢说给唐氏听,就怕唐氏听了后大发脾气,她们去禀告这话的人得不了好。 “母亲,媳妇确实不知道有这回事,待我回去问一问再来向母亲回话。”唐氏陪着小心道。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接着说:“你是顾家主持中馈的女人,竟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后,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嘉书和嘉琴,会怎么想顾家?她们两个如此跋扈容不得人,简直有损我们顾家的名声!要是传到老爷的耳朵里面,仔细她们的皮!” 唐氏还很少见到婆婆如此严厉的说话,至少最近五六年没见到过了,可见,那个蔺咏兰退学的事情让老太太十分生气。 她自己也因为婆婆这样严厉的说辞而心惊,遂赶忙鸡琢米一样的点头,说她这就回去彻查此事,务必给老太太一个交待。 顾老太太肃声道:“这可不是给我交待,而是要挽回嘉书和嘉琴的名声,这种难听的有关人品的名声传出去,再过两年说亲了,还怎么能说上好人家?还有,顾家也不只是嘉书和嘉琴两个女孩儿,还有嘉宜等人呢,世平过不了两年也要说亲了,你说,好人家的女儿听到顾家竟然有这样的女儿,她们能安心嫁到顾家来吗?你是不是想让世平娶不到好媳妇呀?” 这一连串的质问和指责让唐氏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垂着头不敢吭声。 最后,顾老太太让唐氏快些回去查明此事,还加上了一句:“你都是怎么教女儿的?就这样,还把安哥儿抱去养呢!” 这话说得十分重,唐氏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在顾老太太的冷眼之下,唐氏辞了婆婆,领着一大票人出了寿康堂回荣乐堂去。 路上,她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害怕。 还别说,她还真担心老太太刚才的话变成了真,她自己生的一儿两女的亲事受影响不说,老爷知道了肯定要大发脾气,怪她不会教孩子,说不定还要把安哥儿抱还给任姨娘养。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糟透了! 急匆匆的回到荣乐堂,唐氏一坐定,就把江嬷嬷给叫了进来,怒声问她知不知道蔺家的那丫头退学是怎么回事。 江嬷嬷其实对此事也有耳闻,只不过对于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并不了解,于是她回答:“太太,老奴也是才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在传这个话,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太太招来问话了。老奴认为,要想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起的,还得把大小姐和二小姐叫来问一问,一问便知是不是府中那些乱嚼舌根儿的奴才们在乱传话了。” “好,立即派人去把嘉书和嘉琴叫来。”唐氏沉声道。 江嬷嬷:“是,老奴这就派人去传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见太太。” 嘉书和嘉琴此时放了学正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呢,两人边走边说话,嘉琴说那个蔺咏兰不来家学里念书了,她觉得全身都舒爽了。 嘉书不禁夸奖妹妹有办法,终于把蔺咏兰那个讨厌鬼给撵走了。 两个人顺带着还抱怨了两句谭老先生最近格外严厉,非要她们抄写什么何谓德,真是迂腐等语。 她们刚走到自己院子跟前,江嬷嬷派来的人就在院门前等着呢,见到她们自然是上来传话,说太太让她们两姐妹速去荣乐堂一趟。 嘉书和嘉琴得了信儿又结伴一起往荣乐堂走,路上她们两个小声猜测母亲中午要吃饭了把她们叫去,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等她们一起吃啊。 边说边笑进了荣乐堂东次间,两人却发现她们的母亲并没有笑眯眯地等着她们,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江嬷嬷等人都垂手肃立着。 见到两个女儿进来,唐氏挥退了屋子里的其她丫鬟和婆子,只留下了江嬷嬷在身边。 嘉书和嘉琴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敛了笑,嘉琴先撒娇一般朝着唐氏道:“娘,大晌午的叫我跟大姐来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要等着我们一起吃呀?” 唐氏垮着脸,发火道:“吃,就知道吃!我问你,那个二房的蔺咏兰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去家学里读书了?” 嘉琴一愣,随即撇撇嘴,说:“娘,您就为了这个把我跟大姐叫来啊,我还以为……” 唐氏继续严厉道:“废话少说!快些告诉为娘,那个蔺咏兰的事情,最好给我老实说!” 见到其母今日格外严厉,嘉琴也有点儿发怵,便慢慢地把那个蔺咏兰招人讨厌,她跟长姐说了蔺咏兰几句,而蔺咏兰的丫鬟回嘴,自己的丫鬟很生气,就捉弄了蔺咏兰几回,谁晓得蔺咏兰如此小气,前几日没来上学的事情对其母说了。 “这就是你的话,可怎么和府里传的话不一样呢?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府里的奴才在撒谎?”唐氏听完拧着眉盯着嘉琴问。 嘉琴眼神闪烁,不敢看其母的眼,只是犟嘴道:“娘,你要信我啊,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对于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和为人,唐氏比任何人都了解,见到女儿眼神闪闪烁烁,她就明白了一定是府里传的那些话更真实些。 于是继续怒道:“我信你有用吗?你可晓得府里如今都是怎么说你和嘉书的,你要不要为娘叫个人进来说给你听一听?” “……” “江嬷嬷,叫个人进来把听到的府里传的她跟嘉书如何对待蔺咏兰的话说给她们两姐妹听一听。” “是,太太。” 江嬷嬷即刻出去喊了个婆子进来,让她把听到的府里传的关于嘉书和嘉琴如何捉弄羞辱蔺咏兰,以致于蔺咏兰退学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嘉琴还没听完呢,就尖叫起来:“胡说,谁这么胡说八道,我要撕烂她的嘴!” 唐氏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你晓不晓得你闯祸了,老太太听了这些话气得不行,说这些话要是传到外面儿,你们两个落下个不堪的名声,以后说亲的时候,亲家打听到这种事情,你们还能够挑个好人家吗?还有,你大哥过几年也要说亲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诚心不想他娶到好人家的闺女呀?” 嘉琴拿脚轻轻搓着地,小声道:“娘可以严禁府里的人出去传话呀,谁会晓得?”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唐氏闻言气得拿手指着嘉琴,嘴唇直哆嗦。 江嬷嬷见状赶忙上前去捧了一盅茶给唐氏,劝她喝两口茶消消气,说这事情清楚了,还可以补救,不需要如此责骂二小姐。 唐氏怎么可能不心疼她亲生的女儿,发气也是觉得嘉琴不争气,不聪明。 接了江嬷嬷捧上来的茶喝了两口,压了压火,唐氏才苦口婆心地对嘉琴道:“琴儿,你晓不晓得一句老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也是京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双耳朵听着。府里有个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有那起子小人喜欢传到外头去。姑娘家,名声最要紧,要温良恭俭让。那蔺家的姑娘依附你婶子一家人,还到咱们顾家的家学里来上学,为娘心里也不舒坦。可是犯不着跟那样的穷酸计较,倒弄得自己一身骚啊,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两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嘉琴竖起眉毛道:“娘,可我和大姐就是受不了看到一个不姓顾的人却跟我们一起上学,别说一个时辰了,就是一刻钟我们也受不了!” 嘉书也在一边搭话,说:“就是啊,我也受不了看到那个姓蔺的,哪怕一刻钟,而且,她又不姓顾,凭什么要跟我们一起上学。我们就是讨厌她,只要她在,我们就不想去家学里上学。” “你们两个……哎……”唐氏被自己两个女儿的话给梗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她也觉得两个女儿说得有理,也能够感受到她们的心情。 就好比,蔺氏已经成为她的弟媳妇那么多年了,每当她看到蔺氏的时候还会觉得不舒服,认为她是穷酸,根本不想跟她说话,简直是见到她就烦。 顿了顿,她想到,自己要站在女儿一边了,那这一趟把嘉书和嘉琴叫来不是白教训了吗? “好了,你们两个听着,要想这事儿不被外头的人乱传,就得让那个蔺咏兰去学堂里继续上学,你们两个也不要再继续招惹她。”唐氏最终道。 嘉书和嘉琴齐齐反对:“娘,我们不同意,也不愿意再跟那个姓蔺的在一个屋子里念书!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让她!简直受够了二房的人了,就跟吸血的蚂蟥一样,附在我们长房身上吸血,还赶不得了!” “你们难不成真要闹得满京城都晓得这件事,闹得你们爹爹知道,然后狠狠地责罚你们?”唐氏大声质问两人。 嘉书和嘉琴咬着唇,委屈得不得了,要让她们把那个蔺咏兰当做不存在,她们的确做不到。 可是就像她们的娘说得那样,要顾忌名声,还要顾忌她们的爹听到这种传言,会责罚她们,看来不让步那就是不行了。 看到两个女儿垂下了头,不吭声了,唐氏便也软和了声音安慰她们:“你们暂且让一让,而且娘还要劝你们对她好点儿,落下个好名声,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先记下了。那姑娘既然进了顾家,来日方长,总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说到后面,唐氏的声音已然变阴。 嘉书和嘉琴听了母亲的话,彼此对望一眼,脸上的委屈的神色消散了很多。 “二妹,咱们听娘的,放心,有娘呢,她会给咱们出这一口气的,咱们先忍耐下。”嘉书低声劝嘉琴道。 “好。”嘉琴点点头。 唐氏见了,满意地挥手让两个女儿回去吃饭。 等她们走了,唐氏才把江嬷嬷叫到跟前,吩咐她去查一查这一次关于嘉书和嘉琴欺负羞辱蔺咏兰的话是从谁的嘴|巴里传出来的,要查出来了,她一定不会轻饶那个人。   ☆、第67章 嘉珍站在唐氏面前,唐氏和声对她说:“珍丫头,你回去和你那兰表姐说,让她务必要到学里去上学,咱们顾家像她那么大的姑娘没有不上学的,你跟她说,我已经教训了嘉书和嘉琴,她们不会再顽皮捉弄她了……” “大伯母,那我回去试一试,劝一劝她。”嘉珍忙答应道。 唐氏:“好,你去吧。” 嘉珍从荣乐堂出来,很有点儿迷糊,怎么大伯母变了个人一样呢,她怎么反倒让自己去劝说兰表姐到顾家的家学里读书了? 她的话里还有承认是嘉书和嘉琴做错了事情的意思,否则她也不会说什么教训了她们,她们再不会捉弄咏兰了。 咏兰决定不读书该学女红,在家陪伴她娘的事情,嘉珍也是昨儿才晓得的。她在听到谭老先生说咏兰退学后,才回了二房那边一次,并且去见了咏兰,知道了她为何不去上学以及将来的打算,除了劝她想开些以为,嘉珍没有任何办法帮她。 哪想到才隔了一天,长房的大伯母居然让人把她叫来,让她去跟咏兰说,让咏兰依旧去顾家的家学里读书,还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不会再捉弄欺辱她了。 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嘉珍虽然好奇,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存着疑惑,她回到了二房那边的院子,顾不得去见她娘,就跑去了找咏兰。 拍开了院门儿,是双儿来开的门,一见到嘉珍她就朝着她福了福,然后说:“四姑娘来了啊。” 嘉珍笑着问她:“你家姑娘呢?” 双儿指了指北屋:“跟太太一起呢。” 嘉珍随即快步往北屋去,掀开帘子进去后,蔺咏兰迎了出来,道:“在屋里就听到院子里你跟双儿的说话声了。” “兰表姐,我有好消息带给你,明日|你还是去家学里念书吧。我大伯母适才跟我说了,让我带话给你,说务必让你再回去家学里念书,她还说,大小姐二小姐保证不再招惹你了。”嘉珍笑吟吟道。 不想蔺咏兰听了去摇摇头,说:“珍表妹,我已经想好了,真不去家学里上学了,上学没意思……” “啊?”嘉珍张嘴,有点儿吃惊,没料到兰表姐会这么跟她说话。她兴冲冲地回来,连自己都的娘都没见,就来找到咏兰,本以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会高兴呢。 谁想到,咏兰却说她再也不想去家学里上学了,就算嘉书和嘉琴不在欺负她了,她也不去。 安氏听到了两人的说话,走了出来,推了女儿一把,责备她:“兰儿,你说什么呢?顾家太太肯管这件事情,让你回去读书了,你竟然不识好歹,还不去了,你这样不是明着扫顾家太太的面子吗?” “我……”咏兰咬唇,“娘,我是真得不想去念书,女孩儿念书又不能考学,读来有什么用。” “你不去也得去,不能这样不识抬举,顾家太太不是说了,已经训过了她家的两个姑娘了吗,她们也不再招惹你了。你要是不去,就是故作清高,娘求你,不要再为这上学的事情弄出麻烦来了……”安氏大声道。 嘉珍在一边插话:“兰表姐,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不能扫了我大伯母的面子呀。” 蔺咏兰长叹一口气,心想,这进了顾府真是不自在,就连自己不读书也不行,还得顾及人家顾家太太的面子去上学。 “好吧,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反正也是混日子,在哪不是混。”咏兰最终妥协了,朝着安氏道。 嘉珍听她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大伯母专门叫她去对她说了那样的话,要是她不能完成劝说表姐重新回去上学的任务,那么就有负大伯母所托。好在,咏兰这会儿同意了。 “那,兰表姐,明日一早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家学里读书吧。见到我大姐二姐敷衍一下就可以了。” “好。”咏兰点头。 等到嘉珍走了,咏兰有气无力地吩咐双儿去把前两天扔到柴堆里的书和笔墨都找回来,准备名明儿去读书。 双儿急急忙忙地去翻找院子里的柴堆,找回了缺了几页的书,还有缺了一角的砚台以及半块墨,拿回来给咏兰看,说:“姑娘,就只剩这些了,您看,还能用吗?” 咏兰道:“凑合着用吧,反正也是去混,我又不想做大学问……” 嘉珍回到她娘的院子里去,见到她娘,就把大伯母交待她来跟咏兰说的话对母亲说了,末了,奇怪地问:“娘,您说,大伯母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发善心了,竟然教训了大姐姐和二姐姐,还让兰表姐回去读书?” 蔺氏噗嗤一笑,低声道:“我来跟你讲是为什么吧。” 于是低声把她怎么安排二房的丫鬟婆子在顾府的下人里头传话的事情告诉了嘉珍,嘉珍先是一喜,后面又担心道:“娘,你让丫鬟们出去传这些话,大伯母要是派人查出来了,必定不欢喜的,肯定还要怪您多事儿。” 蔺氏不屑道:“她不欢喜就不欢喜吧,这些年她就没有喜欢过我们二房的人,我用不着讨好她。就是你也用不着在你大姐二姐跟前一味地让着她们,咱们二房吃的喝的都是顾家的祖业,跟你大伯母不相关。” 嘉珍:“话虽如此说,可女儿担心将来有一日要是顾老太太不在了,恐怕大伯母就会……” 蔺氏:“亏得你提醒了娘,娘得常去跟老太太唠唠,旁敲侧击说出咱们的担心,看老太太怎么说。话说回来,老太太是那样精明的人,必定会为咱们二房考虑的。” 嘉珍听完,又说:“即便日后老太太不在了,交了些产业给二房,让二房自己过活,可要是没有一个厉害的人管家,家里的产业恐怕也得被祖父和爹给糟蹋了。娘,您到时候可要好好管家呀。” 也不怪嘉珍有这些担心,她推测顾老太太要是将来真得“走了”,绝对不会相信大伯母会善待二房的人,所以会给二房一些顾家的祖业,让他们自己去过。只是二房的两个男人都是不太可靠的人,极有可能会把老太太交给二房的产业给败了,如此一来可不是需要一个厉害的人管家吗? 但是,她不认为她祖母魏老太太和母亲会管好家。顾家二房需要一个厉害的女人管家,她自己是不行的,因为脾气软和,况且再过几年她也要出门子,会有自己的小家,这个家她肯定是管不了的。唯一将来能够指望的就是她大哥世荣,以后能够挑个能干的姑娘娶进来做媳妇儿,然后她娘把家交给那个能干厉害的媳妇管,才有可能守得住老太太给二房的产业。 “为娘……为娘也不是个会管家的,你看,我能管得住你爹不?”蔺氏果真一摊手道。 嘉珍摇头,只得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给她娘听了,听到自己的女儿要自己将来给自己的儿子挑一个能干厉害的媳妇娶进来管家,她也觉得这法子好,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媳妇太厉害了,到时候反而会不把自己这个婆婆当回事,还真是两难啊。好歹等到儿子世荣成年娶亲还有好几年,可以慢慢地考虑。 那边厢,江嬷嬷派出去查谁在府里传嘉书和嘉琴欺辱咏兰的话的人回来禀告,说这些话都说从二房那边的丫鬟婆子嘴|巴里传出来的,江嬷嬷就把这个事儿对唐氏说了。 唐氏听完十分生气,道:“我就说嘛,怎么府里凭空会冒出来这样的流言,果然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不用说了,这个背后指使的人就是我那亲亲的弟妹了。她竟敢不把嘉书和嘉琴的名声当回事,随随便便就编造些有损嘉琴和嘉书名声的话,让跟前的丫鬟婆子四处传话,害得我被老太太给骂了一顿,这事儿我跟她没完!” 江嬷嬷问:“太太想怎么办?老太太可是一直都袒护二房,您要动二房的人和月例银子,老太太知道了必定又会找您说事儿。” 唐氏紧紧握着拳想了一会儿说:“这二房的人简直太讨厌,一直依附长房过日子,还不知道好歹。我总要想个法子,把这二房给分出去,免得见天地在跟前晃悠,让我心烦。” 江嬷嬷又说:“只要老太太在,肯定是不会同意分家的。” “分家?我凭什么要给二房的人分家,她们要分也只能分走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顾家的祖业,而且还是一家一半。顾家的祖业你也不是不晓得,京郊的二百亩地,还有京城里的两个铺子,拢共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二三千两的出息。这些年来,老太太虽然说得是二房的花用是从顾家的祖业里出的。可二房住着咱们的房子,使的奴婢也是从咱们这边走账,还有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出去坐的马车这些加起来,一年下来不超过一千五百两银子才怪。所以,他们二房肯定是占了长房的便宜。可就这样,他们还不知足,还弄些什么亲戚来顾家附学?还传些话出来损害嘉书和嘉琴的名声,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唐氏越说越气,最后咬着牙恨声道。 对于怎么把二房从长房这边分出去,江嬷嬷也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所以不能在唐氏跟前表态,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氏生气。 唐氏现在完全把二房的人看成了飞到胳膊上吸血的蚊子,咬得难受,看着讨厌,可偏偏不能一巴掌下去拍死。 “这种糟心的日子到底要过多久?”她无奈地抚额道。 江嬷嬷忽然想了个主意,说:“太太,虽然暂时不能赶走二房的人,可您别忘了二房的二少爷和四小姐都在长房这边上学呢。您可以让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搭理他们。还有,碰到什么跟顾家来往的人家请客过生,不带他们去,特别是那个嘉珍,更不能让她在那些公侯之家露脸……要让二房的下一辈儿还是没出息……” 唐氏有气,倒是没有仔细斟酌江嬷嬷出的这个主意可行性有多高,要是这么做能出气的话,她不介意这么做。 “好了,我知道了,先这么做吧。还有,你给我加紧想法子,要是能让二房离开顾府,我重重赏你。”唐氏挥了挥手说。 江嬷嬷:“是,太太,老奴会尽量想法子帮太太心想事成的,老奴告退了。” 要将二房赶离顾府,这可是一件不容易办成的事情,只是为了太太给出的那重赏,江嬷嬷认为她有必要从长计议,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怎样才能赶走二房的人。 嘉珍次日邀约咏兰一起去家学里读书,谭老先生那里也得到了唐氏派去的人传的信儿,说咏兰又会重新到家学里来读书了,便又给她准备了一套桌椅。 嘉书和嘉琴见到咏兰后,只是冷冰冰的扫了她几眼,眼中虽然有厌憎,可却紧闭嘴|巴,没有再拿话语羞辱她。 嘉宜见到咏兰读书了,还挺高兴地跟她打招呼,咏兰回了礼,便走去谭老先生给她安排的座位上坐下继续念书。 接下来的日子,学堂里倒也安静下来,嘉书和嘉琴不再欺辱捉弄咏兰,咏兰也不往她们跟前凑,大家相安无事。 很快就到了三月底,到了章姨娘的临盆之日。 三月二十九日晌午,嘉宜从家学里回来吃晌午饭,山茶见着她就乐呵呵地告诉她,说半个时辰前她姨娘那边的丫鬟春蕊跑过来报信儿,章姨娘生下了个差不多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嘉宜那个时候正端了一盅茶在喝,闻言直接给呛住了,直咳嗽。 一面嗔怪山茶怎么不早说,偏偏在递给了她一盅茶后再说,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山茶笑:“每日姑娘回来吃晌午饭,都是先要一盅茶喝的,习惯了,一见到姑娘回来就捧茶给姑娘了……” 一旁的向菱递给嘉宜一张手帕,并和山茶一起向嘉宜道贺。 嘉宜接过向菱的手帕,一边擦嘴一边兴奋道:“我这就过去看看我弟弟去!对了,还要看看我姨娘。” “姑娘,晌午饭不吃了吗?”山茶在她身后问。 嘉宜往外走,摆手:“不吃了,我去我姨娘那里,她那里随便找点儿东西吃就行了,别管我了,你们自己吃吧。” 山茶就叫小柳儿陪着自家姑娘过去。 小柳儿欢喜地答应了,跟在嘉宜身后,几步追上了她,向嘉宜道喜,说恭喜她有了个弟弟。 嘉宜乐呵呵地叫她快走,她要快点儿过去看弟弟长什么样。 到了顾府中路东小院儿她姨娘的院子里时,发现院子里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 仔细瞧瞧,有老太太身边的一些婆子丫鬟,还有太太跟前的,另外袁姨娘,任姨娘跟前服侍的人都扎堆儿在院子里低声说着话。许多人脸上带着笑,看得出来她们心情还不错,也许是被她们的主子影响了? 反正嘉宜看得出来,北房的堂屋里面此时一定有老太太,太太,还有任姨娘和袁姨娘。 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们见到嘉宜跑进来,都纷纷向她行礼道贺,不知道为什么,嘉宜觉得她们的笑容很丰富,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意思。而且,她们跟她说话时也比以往更殷勤。 嘉宜也不是傻的,当然明白她们的殷勤后面包含了什么样的心思。 有了弟弟,她这个顾府的庶出三姑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 没办法,这就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有了个庶出的亲弟弟以后,她顾嘉宜就有了倚靠,不然就是浮萍一样的女子。 大步走进了堂屋里,她一眼就见到堂屋正中的一把圈椅上坐着祖母,她手里抱着一个红扑扑的紧闭着眼的小婴儿,乐呵呵地一直盯着他看。而在她身边则是站着嫡母唐氏,还有任姨娘和袁姨娘。 只不过,在唐氏,任姨娘,还有袁姨娘脸上的笑都是僵硬的,跟老太太完全不同。 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她的嫡母还有两位姨娘看到这个顾家的小男丁不会真心高兴,毕竟正是这个小男丁的出现,她自己,还有她姨娘在顾府里面那就是扎下根儿了,在别人眼里的地位也会不一样了。 嘉宜快步走过去,先向着老太太行了礼,接着是嫡母,然后跟两位姨娘打了招呼。 顾老太太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见到嘉宜进来,就招呼她:“来,宜丫儿,快来看看咱家的老四,你弟弟。” 嘉宜应了,高兴地上前,挨着老太太,低下头仔细打量老太太手里的那个小包袱里裹着的小东西。 第一个感觉,就是好丑,红红的皮,皱巴巴的,除了他的胎发漆黑比较顺眼之外,其他方面没有让嘉宜喜欢上的地方。 “老祖宗,他的嘴上怎么都是泡?”嘉宜忽然发现了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的小|嘴儿上,上下唇都有泡泡,便指着那泡泡问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闻言,乐呵呵地笑出了声,说:“傻丫头,随便哪个小娃娃生下来嘴|巴上都有泡泡,这个叫奶泡泡。” “奶泡泡?” “就是小娃娃吃奶的的时候,有这个泡泡好吃一些。”顾老太太向嘉宜解释道。 “好吃一些……”嘉宜喃喃道,然后偏着头去想了想,突然想到小婴儿嘴|巴上有了这种奶泡泡,是不是在吃奶的时候起到密封作用,那样好吸出奶一些?” 好吧,看来奶泡泡是非常实用又可爱的存在。 嘉宜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小东西嘴|巴上的奶泡泡,她的食指刚刚碰到他的小|嘴,就见到一直安静紧闭着眼的小东西嘴|巴动了几下,看来像是要吃奶一样。 “哈哈哈,好玩儿!”嘉宜缩回手,笑出了声儿。 顾老太太就让人把早就找好的|乳|娘叫过来,让她喂孩子吃奶。 那|乳|娘名叫阿芹,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妇人,听说她已经生下了两个孩子,奶水充足,又是顾家的家生奴婢,知根知底,所以才请了来让她做嘉宜弟弟的|乳|娘。 阿芹把这位新出生的顾家小男丁抱过去,解开衣裳,熟练地喂起小东西的奶来。 “你们看,权哥儿果真是饿了,哟,哟,哟,真会吃。”顾老太太在一旁笑眯眯地道,话音里满是对这个新出生的小孙子的|宠|爱。 “老祖宗,我弟弟都有名字了吗?”嘉宜听到老太太说得话,便马上问她。 顾老太太:“是啊,你爹早就给你弟弟取了名儿了,写了好几个来,让我挑上一个,我就挑了顾世权,你说,这个名儿你这个做姐姐的喜欢不?” 嘉宜狗腿道:“老太太真会取名字,这个名儿真好听,我喜欢!” 顾老太太又发出了一阵开心地笑,旁边站着的唐氏三人却不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三人一致想到,顾老太太还真是偏心,为什么章姨娘生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是老太太取的名儿? 顾世权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觉得比什么世平,世安,世荣好。 男子在世当掌权才能呼风唤雨,平安这些名字也太小家子气了。 唐氏和任姨娘一起想到这一点儿。 她们这会儿除了有些嫉妒章姨娘也生了个男孩儿以外,连这个新生的顾家老四的名儿都嫉妒上了。 权哥儿猛吸了一顿儿奶之后,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后面是睡着了。 顾老太太又从|乳|娘阿芹手里把权哥儿要过来,笑着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交给阿芹,让她将孩子带下去睡觉。 “老太太,您也过来了好一会儿了,往常这时候您都该午睡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艾菊在一旁道,她也见到了顾老太太脸上有了一些倦意,所以这么说。 顾老太太点点头,站了起来,说:“我也过来好一会儿了,是有些乏了,那咱们这就回去吧,明儿再来瞧权哥儿。” 唐氏等人听顾老太太这样说了,俱都说她们这就送老太太回去。 顾老太太说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要她们送,反而说声好,接着扶着艾菊的手,由唐氏等人陪着往外走,没走两步,她停住,回转头,对嘉宜道:“宜丫儿,你去瞧瞧你姨娘吧,她为你生了个弟弟呢,也挺不容易的。” “是,老祖宗,我这就去。”嘉宜早就想想去看望她姨娘了,只是碍于老太太和太太等人在此,她要陪着凑趣儿。 “对了,章姨娘生了哥儿,这院子里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都有赏,赏钱由我出,还有,章姨娘,我也有赏,按照府中先前的规矩来。”顾老太太补充道。 屋子内外伺候章姨娘的丫鬟和婆子们听见了,都跪下谢老太太的赏。 顾老太太叫她们起来,这才乐呵呵地走了。 嘉宜将老太太等人送走,这才回来往西屋里她姨娘住的屋子里走。 西屋的空气里还残留有章姨娘生产后的一丝血腥味儿以及药味儿。 半莲端着个甜白瓷的碗,正在喂章姨娘吃糖水鸡蛋,嘉宜凑过去一看,肚子里咕咕叫,问半莲:“半莲,这个糖水蛋还有吗?我也想吃点儿。”   ☆、第68章 章姨娘一听,就叫半莲去给嘉宜再煮碗糖水蛋来,半莲道:“奴婢还没伺候姨娘吃完呢。” 嘉宜笑着说:“让我来喂我姨娘吃吧。” 半莲闻言道好,就站起来将手中的那碗糖水蛋递给了嘉宜,嘉宜接过来后,便去她姨娘身边坐下,拿勺子舀糖水蛋喂给章姨娘吃。 嘉宜一边喂她姨娘,一边问她累不累,痛不痛这一类的话。 章姨娘唇角上翘,说:“再累再痛也值得,朵儿,你有弟弟了,以后咱们在这府里就有根儿了。” 嘉宜点点头,不过也不忘小声提醒她娘这才刚开始呢,正因为生了个哥儿,恐怕以后还得加倍小心,只有弟弟平安长大,那才是真在顾家扎稳根儿了。 她正说着话,肚子又咕咕叫起来,让她姨娘听见了,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没吃饭。 嘉宜道:“我才从家学里回去,就得了信儿知道您生了,还生了大胖小子,我就没顾得上吃晌午饭过来了。” 章姨娘笑:“怪不得你连碗糖水蛋也馋。” 说话间,半莲就端着碗糖水蛋进来了,说给嘉宜煮了四个蛋,怕多了她吃不了。 嘉宜忙说四个足够了,遂接了半莲端来的糖水蛋吃起来。 吃完糖水蛋,拿手帕擦了嘴,嘉宜继续坐在她姨娘身边陪着她说话,半莲则是把吃过的碗收捡出去。 半莲再进来的时候,就喜滋滋地告诉嘉宜和章姨娘,外面院子来面来了老太太跟前的姚嬷嬷,她领着两个丫鬟过来放赏。 “放赏?老太太怎么会?”章姨娘好奇地问,“我院子里的人不该是由我来放赏钱吗?” 半莲道:“老太太说了,凡是服侍姨娘的人都有赏钱,这是她发的。而赏给姨娘的则是按照府里的规矩来。外头的丫鬟和婆子们或者得一串钱两串前的,我跟半莲则是得了一两银子呢……” 话未说完,姚嬷嬷掀帘子进来了,一见到章姨娘就忙向她行礼道贺,章姨娘坐在床上回了礼,口中道:“本来要来迎嬷嬷的,可惜下不来床。” 姚嬷嬷走上来两步,忙说:“使不得,姨娘才生了本该卧床养着,老奴要不是奉了老太太的命,给姨娘赏赐,以及给姨娘这边院子里伺候您生孩子的丫鬟和婆子们放赏,是不该进来打扰姨娘的。” 章姨娘:“嬷嬷客气。” 姚嬷嬷随即把一个丫鬟托着的红漆描金托盘里的一个钱袋子拿起来交给章姨娘,说:“这袋子里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是老太太赏赐的。旧年规矩,府中凡是生了哥儿的姨娘,老太太都会赏赐一百两银子。若是生了姐儿,就是五十两银子。老太太说,三姑娘生下来的时候没得到过赏赐,这一次就一起给了。这银子是老太太自己的钱,不过公账。” 章姨娘接过来,便又立即谢了老太太,并让姚嬷嬷回去把自己的感激之意说给老太太听。 姚嬷嬷:“老奴必定将章姨娘的话带到。” 寒暄了几句后,姚嬷嬷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嘉宜亲自送出去。 等到她回来,只见她姨娘从钱袋子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让嘉宜拿去自己管着,至于那一百两银子她要给儿子留着。 嘉宜接过银子,撇了撇嘴,心想,看来自己这个老大以后要退位让贤了,她娘的心思果然是更多地放在她弟弟身上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嫉妒刚才看到的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了,他一生下来,就分走了她姨娘对她的|宠|爱。 从今后,什么好吃的她娘就会给她弟弟留一半儿了,她娘的眼睛也会更多地落到她弟弟身上。谁叫平头百姓家里父母都是更喜欢最小的那个孩子呢。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她也不真是八|九岁的小孩子,真会吃那个小东西的醋。 章姨娘跟嘉宜说了一会儿话也累了,撑不住睡了。 嘉宜依旧是交待了半莲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之后,拿了五十两银子,叫上小柳儿回清芷居去。 路上小柳儿欢喜地告诉嘉宜,方才她在章姨娘的院子里等嘉宜,然后也得了姚嬷嬷发的一串钱呢。 “哦,看来我们两个都满载而归了。”嘉宜笑着接话道。 回到清芷居后,嘉珍也来向嘉宜道贺了,嘉宜便留她吃晚饭。 晚间,顾金枭回府,听说章姨娘生下了个哥儿,赶忙过去瞧她,瞧儿子,他抱着权哥儿就不撒手,乐得哈哈大笑。一高兴之下,就又给章姨娘这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放了一回赏赐,当然还少不了给章姨娘和权哥儿的赏赐。 章姨娘这边院子里头笑声阵阵,隔壁的任姨娘却是抿紧了唇,捏紧了手帕子,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了。 她跟自己的||乳||娘方嬷嬷说话:“妈妈,没想到隔壁那个傻子这一胎竟然能生个哥儿,你听听老爷的笑声,咱们这边的院子都能听到,就是安哥儿生下来时,他也没那么高兴过,我发觉老爷变了。先有了章姨娘,后来又有了金铃,要是金铃再生下个哥儿,老爷怕更是不喜欢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嬷嬷道:“姨娘,你别想太多了,你兄弟不是说了吗,以后他会管你。少思少想,你的福气少不了。你别看章姨娘生了个哥儿,老太太欢喜,老爷也欢喜,可也有人不欢喜呢。这不欢喜的人还不晓得后面会做什么事情呢,我想,很快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任姨娘挑眉,问:“你是说太太?” 方嬷嬷点头,又加上了一句:“还有那金铃,今日|你没瞧见她可是没有到章姨娘的院子里面来贺她生子吗?” “她大着肚子,不来也是怕产房里的血光冲撞了肚子里的孩子吧。” “真是这样就好了,就算有这借口,可是派个跟前的嬷嬷或者丫鬟过来贺一贺不行吗,可是愣没看见一个她那边院子里的人。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我就知道她这样真是蠢,连装个样子都不会。” “她是太太的人,也许太太觉得她连个妾都不是,没有资格来贺吧。” “是啊,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才可能给她抬妾的,可她就这身份,自从搬来咱们这院子的旁边住下后,还跟我吵了不少次,你说,这是不是太太故意让她这么做的?” 方嬷嬷点头:“多半是。姨娘,我想到一点儿,要是金铃也生了哥儿,你说太太会让她自己养吗?” 任姨娘略一沉思,说:“我要是太太,会让金铃养,毕竟这金铃的老子娘都捏在太太手里呢。” 方嬷嬷:“既然金铃可以自己养,章姨娘也可以自己养,那姨娘再生个哥儿想必也可以自己养了。” 提到这一点儿,任姨娘蹙起了眉,说:“可是你看看,自打章姨娘进了府,我这肚子里头就一点儿消息没有了,若是我再生不了一个哥儿,何谈自己养。我真想安哥儿啊,常常梦到他。” 她说起安哥儿,不由自主又开始伤心了。 “姨娘,别伤心,咱们从长计议,您要紧紧盯着太太,看她在章姨娘生了哥儿之后,又会做什么。”方嬷嬷安慰她道。 任姨娘那手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咬牙道:“我这辈子跟她没完,总有一日,我要报这个夺子之仇!” 顾府中路,西院东次间。 满室寂静,唐氏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炕桌上的那一盏油灯,唇抿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 江嬷嬷亲自从金琥托着的茶盘上端了那盅茶,走到唐氏身边,将那盅茶放到炕桌上,接着请唐氏喝茶。 唐氏看了江嬷嬷一眼,这才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不过那一口她还没吞下去,就将茶盅往炕桌上一顿,大声斥骂道:“这么烫,是想烫死我么?” 江嬷嬷被唐氏骂得一抖,转脸就看向金琥。 金琥见状赶忙跪下说:“这茶是依照太太素日喝的那样泡的,应该不会烫吧?” 江嬷嬷直接走过去,骂了声混账,教训金琥说:“太太说烫就是烫,还不赶紧滚下去再泡不烫的来!” 金琥不敢吭声,连忙爬起来,拿着茶盘惶恐地退了出去。 出去后她摸了摸被江嬷嬷打得发烫的脸,心中暗骂那个江婆子欺负人,好歹她也也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竟被她打了耳光,她算什么东西,不过跟自己一样也是奴婢罢了…… 心中暗恨江嬷嬷。 金琥觉得自己太委屈,太太心情不好,就拿自己做筏子出气,谁不晓得她是见了章姨娘生了个哥儿才这般胡乱发气,明明刚才给她送去的茶就是她素日喝的温度,怎么会烫呢? 屋子里,江嬷嬷打了金琥一耳光,并让她去重新泡茶来后,这才又重新走到唐氏身边,轻言细语劝她别生气,生气伤身,可对女人不好。 唐氏长叹口气,对江嬷嬷道:“老爷一回来听说章姨娘生了个哥儿,衣裳都没换就去了章姨娘那里,这个时候都没回来,想必晚饭也是在那边吃了吧。我就想不通了,他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这权哥儿又不是嫡出,又不是他的头生子,他就这么喜欢……” 话语里满满的酸味儿。 一闻到这酸味儿,江嬷嬷心里又有馊主意了。 她觑了觑唐氏,慢吞吞道:“太太,既然老爷喜欢权哥儿,您何不将权哥儿抱到您这边来和安哥儿一起养。那样一来,老爷想看安哥儿也好,还是权哥儿也好,就不用去东小院那边了,在这边就可以看。” 唐氏眼睛一亮,随后又一黯,说:“我也不是没想过,章姨娘生了哥儿,就把哥儿抱过来养,可又怕这么做,有人会说闲话,说我容不得人,一个姨娘的哥儿要抱来,再来一个还要抱过来养。之前,我要抱安哥儿过来,也是因为任姨娘太嚣张跋扈,才决心将安哥儿抱过来,拿捏住任姨娘的。后面,我把安哥儿抱过来之后,任姨娘果然老实多了。可这个章姨娘人老实,在我跟前一点儿不敢托大,我又何必把权哥儿也抱来。” “太太,您这心也是忒好了,就想到章姨娘老实,所以不抱权哥儿过来。可老奴却想,章姨娘现如今老实,等到有了哥儿傍身之时,未必就会再那么老实了。再说了,府里的姨娘,就只有这个任姨娘和章姨娘不是您手底下的丫鬟抬的,她们可是外人。为何太太不干脆将她们两个生的哥儿都抱过来养,以绝后患。她们两个都有哥儿在太太手上,就一辈子打不了翻天印,还不是见了您得做小伏低。老奴劝太太不要一时心软,将来留下后患。” 还别说,江嬷嬷的这番话还真说到了唐氏心里。 唐氏这个人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不但想控制丈夫,还有儿女,当然作为丈夫的小妾她更是想要将她们踩在脚底了。她总觉得那些女人抢了她的男人,她们是她天然的对手,她不能容忍她们在她面前哪怕翘一下尾巴。内宅是女人的战场,她在这个战场之中永远想要做女王。 仔细斟酌了一番,她说:“那我试一试。只是我该用什么理由呢?” 江嬷嬷马上接话:“太太想要抱庶子过来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老奴从来没听说过那一家的太太抱养庶子过来养还要跟小妾说什么理由。” 言下之意,这是太太的权利,根本用不着跟那些姨娘们解释,想抱就抱。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安哥儿能抱,权哥儿自然也能抱,而且老奴还劝太太等权哥儿满了月,立时就去抱过来,长大了才跟太太亲……” “嗯。”唐氏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就依你的话,我等到权哥儿满了月,你就给我带人去把权哥儿抱过来。” “是,太太。”江嬷嬷垂头答应,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就想看到那个庶出的三姑娘的娘失去儿子悲伤流泪的样子,还有见到嘉宜愤懑而无奈的脸。 让太太抱走了权哥儿,那个小贱人还有小贱人的娘就没了根儿,看她们以后还怎么在府里怎么立足。 日子长着呢,她会让那母女两人吃尽苦头的…… 重新托着一盏茶小心翼翼走来的金琥在窗下走过,听到了江嬷嬷在里面说的话,她第一个反应是这是江嬷嬷在挑唆太太干那夺人孩子的事情,她甚至想到了任姨娘生的安哥儿是不是也是江嬷嬷挑唆太太去抱的。 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江嬷嬷心肠太歹毒了。 天底下无论哪个当娘的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应该就是孩子被人抱走,那跟割人心肝有什么区别? 任姨娘还罢了,章姨娘那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还有三姑娘,也是善良爽朗的人,江嬷嬷居然要害她们。 金琥突然觉得于心不忍。 她的左侧脸颊还在隐隐发烫发痛呢,金琥决定要把这个消息悄悄地告诉三姑娘,让三姑娘想法子避免权哥儿也被抱来太太这里。江嬷嬷想要在太太跟前邀功,就让她做不成这件事情。 次日,金琥趁着小柳儿去厨房提饭,在半道上叫住她,把江嬷嬷在太太跟前挑唆,让太太在权哥儿满月之后抱走他的事情对小柳儿说了,让她务必悄悄地告诉嘉宜,其她人则是一概不许说。 小柳儿答应了,提了饭回去,就去把路上遇到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金琥,金琥跟自己说的事情对嘉宜说了。 嘉宜听了,并没有太吃惊,她也同样嘱咐小柳儿,这件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说,透露出一点儿风声。 小柳儿答应了,接着就紧张地问嘉宜该怎么办,又说那个江嬷嬷怎么那么坏。 “行了,这事情你不要问了,让我静一静。”嘉宜摆摆手,让小柳儿出去,她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不管怎么样,先吃了饭再说,嘉宜一个人慢慢地用着饭,边吃饭边想事儿。 首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金琥来给自己报信是什么意思。 金琥可是嫡母屋里的大丫鬟,平时她跟自己也没什么交情,她为何要突然跑来向自己传信儿呢,还是传的这么个要紧的信儿。 第一个问题,嘉宜无解,不想不出来为什么,金琥会跑来向自己示好,透露这么一个消息给自己知道。 第二个,嘉宜想到的是,那这个信儿到底真不真实呢? 若是不真实的,当然可以一笑了之,不当回事情。 只是从金琥悄悄跑来报信来看,嘉宜觉得不真实的面儿不大。 若是真实的,那就得想办法尽早着手准备保护住她的弟弟,不被太太给抱去养。要是她弟弟被太太抱去养了,嘉宜不知道她那个娘会不会再次因为遭到重大的打击而变傻。还有就是,要是弟弟被太太抱去养了,将来长大了,很可能就跟自己不亲,那么自己这个姐姐在娘家也就是没什么根基了。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出嫁女都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可以倚靠,而在娘家也有靠得上的父兄,特别是兄弟,那更是在父母百年之后能够指望和倚靠的人。 第三个,她想到是这个嫡母跟前的江嬷嬷为何跟自己还有自己姨娘这么大的仇,她怎么就对整自己和姨娘这么不死心呢?要是金琥所说的都是真的,嘉宜完全就可以把香冬,还有那个管库的徐嬷嬷当初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联系起来了,也就是说江嬷嬷的确跟这些人是一伙的。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替小柳儿出了头,然后香冬告诉了她姑姑江嬷嬷,江嬷嬷就计较了,恨上了自己。接下来,管库的徐嬷嬷在她的指使下没有讹诈到自己的三十两银子,反而被自己治住了,最后离开了顾府。 因为这两件事情,江嬷嬷便跟自己结仇,没完没了? 在自己姨娘怀上身孕的时候没能报复,就等到她生下弟弟后报复,在太太跟前挑唆,让太太把自己的弟弟也抱去养? 只是江嬷嬷这么做,真得是太过分了! 讹诈银子这些都是小事,嘉宜能够揭过去,不想计较到底。 可是这要抱走弟弟,害得她娘伤心或者发疯,害得自己以后在娘家没有可以倚靠的兄弟,这真得不能忍! 嘉宜握紧了拳,抿紧了唇。 她想自己一定要护住弟弟不说,还要除掉那条暗中的毒蛇,只要有那条毒蛇在,她还有她的亲人,就随时有被它咬一口的可能。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护住弟弟,还有除掉那条嫡母身边的毒蛇呢? 对了,她想起了小柳儿说的另一句话,那就是金琥说的,连任姨娘的安哥儿也是那江嬷嬷挑唆让嫡母抱去的。 那么先就把这个话传到任姨娘耳朵里去吧,看任姨娘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对付江嬷嬷。 然后弟弟那边,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装病,但是这个法子,嘉宜觉得难度挺大。 她弟弟的身体很好,生下来非常健康,是个大胖小子,能吃能睡,要让他生病恐怕不太容易。 接下来的法子就是也找人看看八字好了。要是弟弟的八字跟嫡母相冲,那就有最好的理由了,说两边犯冲,不合适由嫡母养着。 可若是相合,那就找人把自己的命跟姨娘的命改一改,改得比嫡母更加好。这件事情还要老太太知道才行。 对了,老太太不是相信清心道长吗? 那就多出点儿银子请他给弟弟批一批八字吧。 这件事情要在弟弟满月之前尽快办了,还要让老太太知道。 实在不行,她真得就想求老太太让她姨娘能够继续养着弟弟,求老太太让她以后在娘家有兄弟可以倚靠。 目前为止,她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保住弟弟不被嫡母抱走了。 事不宜迟,说做就做。 次日,嘉宜就让小柳儿去跟嘉珍的小丫鬟雁荷透露了任姨娘的安哥儿是因为江嬷嬷挑唆被太太抱走的事情。 然后雁荷又去跟任姨娘的小丫鬟安荷说了,安荷半信半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雁荷说是太太那边的小丫鬟宝葵悄悄跟自己说的,这是小柳儿交代她的话。 反正任姨娘也不会真去找到宝葵证实这个传言的可能性,这种话只要传到任姨娘的耳朵里就可以了,嘉宜相信,任姨娘一定会找江嬷嬷的麻烦的。 果然,宝葵从燕荷嘴|巴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回去告诉了任姨娘。 任姨娘爱子心切,一听到跟安哥儿相关的话,哪会去想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实的可能性,她正想把一腔失去儿子的怒火发作在别人身上呢。 唐氏她要顾忌几分,可是一个江嬷嬷,任姨娘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第69章 任姨娘打定主意要对付江嬷嬷,就开始让人去查这个江嬷嬷了,她相信江嬷嬷一定干过些那些管事婆子常干的事情,比如说贪墨主子给的办事的银子,收受贿赂等。 府里的事情她拜托自己信任的人方嬷嬷去做。 府外的事情她则是拜托了她的亲兄弟任明学去做。 而她决意要对付江嬷嬷,报那儿子被太太抱走之恨,还因为她的亲兄弟给了她底气。 任明学在今年朝廷的春闱科考之中,不但考中了进士,殿试过后,还取得了二甲十二名的好成绩。再加上他风仪出众,皇帝挺喜欢,就在殿上夸赞了他两句,结果被选为庶吉士,入了翰林院。 今年十七岁的任明学成为翰林院的庶吉士,令得朝廷上的官员们为之侧目,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好他的前程。更何况,这个任明学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虎贲卫指挥使顾金枭的妾室的亲兄弟,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更让人相信他一定前程似锦。 任明学是在考中进士,殿试之后又被选为庶吉士之后才上顾家来瞧其姐的,恰恰这时间在任姨娘听到自己跟前的丫鬟安荷说江嬷嬷在太太跟前挑唆,太太才抱走了安哥儿的话之后一天。 任姨娘正打算想办法收拾江嬷嬷呢,见到兄弟,知道了兄弟不但成为了二甲进士,还进了翰林院成为庶吉士的消息,那是大喜过望。这下子她在顾府之内完全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对付一个江嬷嬷简直不在话下。 于是她就把自己意欲报复江嬷嬷的话对其兄弟说了,她说:“太太我不敢把她怎么样,可那个江嬷嬷,我要是不收拾她,就难消夺子之恨。” 任明学倒是不知道江嬷嬷是不是真得在顾家太太跟前挑唆了,但是上一次没能帮姐姐把外甥夺回来,这让他感觉有点儿挫败。 所以,这一回姐姐要对付那个在太太跟前挑唆害得她失去了安哥儿的江嬷嬷,他并没有反对。 他说:“姐姐,你想怎么做,说给我听一听,我可以帮你出一出主意。” 任姨娘道:“我已经让方嬷嬷去查这个江嬷嬷了,我想,她跟府里绝大多数的管事婆子一样,一定有贪墨主子银子的事情,要是给我查出来了,我就让人去太太跟前挑事儿,顺便再把这事情跟老爷说。你说,这法子还行吗?” 任明学想了想,认为还是可行。其实,他觉得上次他捉拿住乾元观的清心道长,从他嘴里得知樊元辉家的受了唐氏的指使,让清心道长帮忙胡诌,夺走了安哥儿一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姐姐,就是怕她知道了去跟唐氏闹,弄得不可收拾。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举人,还不是什么庶吉士,她姐姐跟唐氏闹起来,想必毫无胜算。 对于唐氏如此费尽心机夺走外甥的行径,任明学是非常讨厌的。 如今他成为了庶吉士,他姐姐对付一个唐氏跟前的管事婆子出气也有底气了。 他这个做弟弟的当然愿意帮着姐姐出一口气,侧面打击一下唐氏。 什么时候才能正面打击唐氏呢? 任明学觉得恐怕还要等几年,他第一步要挑选一个有权势的岳家,娶一个能对他的前程有帮助的姑娘,第二步,就是三年后从翰林院出来,正式成为朝廷命官后,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帮助姐姐重新夺回外甥,好好的打击一下唐氏…… 任姨娘并不知道她的兄弟已经在心中做出如此长远的规划了,太太唐氏倒霉的日子指日可待。 “姐姐,关于对付江嬷嬷,要是牵涉到府外的事情,你尽管派人来找我,我这个当弟弟的定当帮你。”任明学笃定道。 任姨娘高兴不已:“好,有兄弟这个话,我就放开手脚去做了。” 也没有花多少时间,大致也就是半个月左右,方嬷嬷就将江嬷嬷如何贪墨府中的银子,如何欺上瞒下弄钱,如何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干些缺德事的事情查了十几样出来。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的人甚至查出来她收了何家的一个媳妇刁氏的银子,让江嬷嬷报复顾家三姑娘的事情,还有管库的徐嬷嬷曾经受了江嬷嬷的指使意图讹诈三姑娘三十两银子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查到了江嬷嬷贪墨顾家购买绸缎衣料银子的事情,还数目挺大。 连这样的事情都查得出来,任姨娘简直佩服她兄弟。 这些事情里面,甚至有一些取得了一些人的口供还有证据。 看着手上的这十几页纸,还有上面写的江嬷嬷做的那些欺上瞒下弄钱的事情,夹杂其中的一些证据,任姨娘笑了。 接下来,她只要告诉兄弟,让他帮忙收买那个给了江嬷嬷回扣的绸缎商人,让他将江嬷嬷欺瞒唐氏,在顾府买的绸缎上做手脚,弄银子的事情抖露出来,然后揭发出江嬷嬷更多的事情,她相信,江嬷嬷一定会被处罚。 而且她还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老爷,让老爷来过问此事。 到时候唐氏即便想轻罚江嬷嬷也不行,贪墨顾府的银子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她甚至欺负到三姑娘头上,这一点儿,她相信不管是老爷也好,还是老太太也好,都不会容忍的。 想到此,任姨娘就开始行动了。 她先是派人去找到其兄弟,让他帮忙让那个供应顾府绸缎,然后给江嬷嬷回扣的商人将江嬷嬷在中间贪墨银子的事情抖露出来。 任明学的办事效率挺高,依照他现在的身份,让个把商人出卖江嬷嬷简直太容易,尽管该商人将江嬷嬷采购他铺子里的绸缎,然后吃回扣的事情抖露出来以后,后面就很可能会失去顾府这么个主顾。可是他同时搭上了任明学这个贵人,那以后的买卖还愁做吗? 别看任明学如今只是个庶吉士,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将来的内阁的阁臣可都是从庶吉士里头出来的。 成为了庶吉士,相当于半条腿都跨进了内阁,再加上任明学如此年轻,看好他的人不要太多。 他一出手,那家给顾府提供绸缎的甄姓商人很快就同意了将江嬷嬷吃回扣的事情抖露出来。当然用的理由就是不满江嬷嬷要的回扣太多,他们嫌弃她狮子大开口。 顾府一年采买绸缎也得花上一两千两银子,江嬷嬷在这中间要吃十分之一的回扣,大概就是一二百两银子。 甄家供应顾府的绸缎也有四五年了,这期间都是江嬷嬷经手,所以,四五年下来,她吃回扣达到了七八百两银子,这的确算是数目巨大,就连唐氏也不得不计较的。 这件事情由甄姓商人说给顾家外面的管事抖露出来,顾府管理太太陪嫁商铺和庄子的樊元辉是知道这事情的其中之一的管事,另外还有顾家的总管事,顾家的远亲顾新福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知道了这种事情,少不得要议论议论。 顾新福问樊元辉怎么想,毕竟樊元辉两口子是太太的陪房,牵涉到太太跟前得力的心腹江嬷嬷,他当然要问樊元辉的意思。 樊元辉气呼呼道:“没想到她一个妇人,竟然这么能弄银子。这还是绸缎上头一项,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加在一起,江嬷嬷一年怕是弄个二百两银子都不止。” 也是,难怪樊元辉如此生气,像他为太太管着陪嫁过来的庄子和铺子,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加上赏银,还有他动心思贪的小便宜,也不过五十两银子左右,可这个江嬷嬷居然一年下来能弄个二百两银子,这不是说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其实,替主子办事的管事和管事媳妇婆子们,没有办事的时候不在中间弄银子的,只不过分为大小而已。 顾新福也暗自生气,他作为顾府的总管事,一年下来包括工钱赏银还有吃的回扣等银子加起来也就二百两出头呢,可那个江嬷嬷作为一个内宅的管事婆子,只不过负责顾府绸缎衣裳的采购,一年下来竟然弄的银子跟他这个顾府的总管事差不多了,他也有一股子酸味儿在嘴|巴里弥漫开来,相当地不爽。 “樊兄打算怎么办?”顾新福问樊元辉。 “顾兄打算怎么办?”樊元辉也反问顾新福。 顾新福摸了摸唇上的胡子,道:“我们帮主子办事,当然是要忠于主子,像这等蛀虫,必然是要为主子除去。” 樊元辉:“好,那我回去就跟我那婆娘说,让她将此事禀告太太。你呢,也将此事禀告老爷,顾兄以为如何?” 顾新福:“行,就这么定了。” 樊元辉当晚回去就把这件事跟他老婆说了,叫她去太太唐氏跟前揭发江嬷嬷。 一开始樊元辉家的还有些犹豫,说这么做了就是彻底得罪江嬷嬷了,要是打不倒她的话,以后会有麻烦。 “顾新福说了,他明日也去老爷跟前说这事情,你怕啥?” “真得?顾管事要去老爷跟前说?” “当然是真的,这事情不止顾管事一个人晓得,要不了两日这府里的人就都会知道。” “那好,既然顾管事要到老爷跟前去禀告此事,那我也就不怕江嬷嬷了。我就想看一看太太晓得了每年竟然弄那么多银子,会怎么对她?” 次日,樊元辉家的果然在唐氏去顾老太太跟前请安回来之后,把她男人听到的关于江嬷嬷在采购顾府的绸缎一事上吃银子的事情告诉了唐氏。 唐氏听完,一开始还不信,说:“江嬷嬷一直尽心尽力地替我办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到底是在哪里听人胡说的啊?” 樊元辉家的:“这可不是胡说,太太,我家男人亲耳从甄家绸缎铺子的东家那里听说的,就是府里的顾管事也亲耳听到了,还有不少人也知道了这事儿呢。” “顾新福也听说了?”唐氏皱起了眉头问。 樊元辉家的点头。 这下子,事情恐怕就有点儿严重了,唐氏知道顾新福乃是府里的总管事,他可是常常去向老爷回话的,如此一来,应该很快老爷就会知道这件事吧,到时候他一定会过问此事的。 主要是江嬷嬷弄的银子也是太多了,如果真像樊元辉家的说的那样,一年光在绸缎这一项上就要弄一二百两银子,顶得上府里的主子们十个八个的月例银子了。这种事情要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不定她多生气呢,她到时候肯定也是要过问的吧? 接下来,老爷和老太太问起,要是自己不拿个说法出来,恐怕又会让老爷和老太太不满了,他们甚至会责备她,质问她怎么当的家,竟然让这么大个蛀虫在府里当差。 陡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唐氏寒声吩咐即刻传江嬷嬷进来问话。 不一会儿,金琥就引领着江嬷嬷进来了。 江嬷嬷向唐氏行了礼,笑着问:“不晓得太太召老奴来所为何事?” 唐氏冷声问她:“给咱们府里供应绸缎衣料的甄家东家的说你一年要在他那里吃一二百两银子的回扣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江嬷嬷完全想不到太太一开口居然问的这个话,她心里狠狠吃了一惊,脸上也现出些惊惶之色来。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强笑道:“太太是从那里听来的这话,这一定是一些嫉恨老奴被太太信任的人中伤老奴胡诌的。” 如此说着,她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樊元辉家的一眼,她直觉那告她状的人一定就是樊元辉家的。 只是,樊元辉家的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她又怎么会不怕得罪自己要来太太跟前揭发这件事情。按理说,自己跟她都在太太跟前办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彼此的关系还过得去。她用得着做出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吗?万一太太查实不了她告自己的话,自己还留在顾府里面,她岂不是就会跟自己结仇了吗?要是她是樊元辉家的,就不会做这种没把握的傻事。 可樊元辉家的告自己吃供应顾府绸缎的甄家一二百两银子的事情那是真的啊,像这样如此隐秘的事情却被樊元辉家的知道了说明什么? 除非是甄家的东家自己抖露出来的,一直都跟他约定好的在他供应顾府的绸缎衣料的银子里吃一成的回扣,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什么异议,为何今年就不愿意了呢? 她还没想清楚这些问题,唐氏在上头又发话了:“江嬷嬷,我劝你老实点儿,实话实说,不然,我可是有的是手段查证此事。你要是自己说了,我还看在你多年为我办事的份儿上轻罚于你,可你要是依然嘴硬,哄骗于我,那么,最后我定然会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事。” 江嬷嬷心里抖了一下,她犹豫了,是不是该从实招认她贪墨顾府购买绸缎银子里面那一成的事情。 顾府每年花在购买绸缎衣料给府中的主子和奴仆们做衣服的银子至少都有一千七八两,她每年吃的回扣也有一百七八十两。这么大的数目,要是承认了,她相信太太绝对轻饶不了她。这会儿太太说的那什么老实交代了,就轻罚于她的话,她是不相信的。 这些年来弄了差不多千两银子,都拿去买了京郊的良田,她还想着等到老了,求了太太的恩典,放出去,好享受下富足的老年生活呢。可要是承认了,恐怕那些良田也会被太太没收吧。 还有一点儿,顾嬷嬷觉得太太会不会只是捕风捉影听到些传言,但却没法子查证,故而说这种比较具有威胁性的话来哄骗她从实招来。她敢打赌,太太真要派人去查证,那供应绸缎衣料的甄家的东家是不会承认此事的,毕竟承认了此事之后,那他就毁了这桩供应顾府绸缎的大买卖,随便谁也不会这么傻的。 想到这里,江嬷嬷心一横,狡辩道:“太太,老奴实在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又如何承认。太太,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 唐氏倒是但愿江嬷嬷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樊元辉家的听来的话都只是流言而已。毕竟,江嬷嬷也在她跟前伺候了好多年了,并且这些年来江嬷嬷还帮她办了许多事情,要是真把江嬷嬷给处罚了,她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心腹帮着办事?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暂且信你一回,我会派人去查证此事。不过,因为你牵涉到这件事情里面,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许离开你住的屋子,暂时也不需要你替我办什么事情。要是查不出来流言不实,我自然会让你重新到我跟前来办差。” 唐氏说完,叫了人来带江嬷嬷下去,并吩咐几个丫鬟婆子这几日守着江嬷嬷。 等那几个人离开了,唐氏便叫了樊元辉家的和另一个管事婆子童嬷嬷来,让她们两个一起去找那卖绸缎衣料给顾府的甄家的东家查证此事。 之所以会让童嬷嬷跟樊元辉家的同行,还是因为这事情是樊元辉家的来禀告的,唐氏担心会不会是樊元辉家的跟江嬷嬷有什么矛盾,故而来告江嬷嬷。童嬷嬷跟着樊元辉家的同行去找甄家的东家调查此事,能够保证这事情的真相不被改变。 唐氏在派出樊元辉家的跟童嬷嬷去找甄家的东家调查此事之后,那边顾新福也向顾金枭禀告了此事。 顾新福是顾家的远亲,他又是总管事,自然是能经常见到顾金枭,而且顾金枭也很信任他。 所以在听了顾新福说太太跟前的管事婆子江嬷嬷一年要在顾府购买绸缎衣料的银子里面吃一二百两的回扣后,他说了一句:“这婆子真是胆大,顾管事,你派人去查证此事,然后回禀于我,若是此事当真,我就要问太太该怎么处置她跟前的人。” “是,老爷,我这就派人去查。”顾新福应承道。 没过两日,顾新福来向顾金枭回话,说原来流言属实,那甄家的东家亲口承认了此事,并愿意当面指证江嬷嬷吃回扣。 “好,我会去问太太,看她这么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婆子。”顾金枭肃声道。 那边厢,樊元辉家的童嬷嬷一起去找甄家的东家,从他嘴|巴里得到了和顾新福禀告给顾金枭一样的话,于是,她们两个回去后也向唐氏禀告了一样的话。 唐氏的脸铁青,她让人把江嬷嬷带到跟前,将樊元辉家的和童嬷嬷去找甄家的掌柜查证此事的结果告诉了她,然后道:“你真是让我失望,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嬷嬷听了唐氏的话后,知道她这下子是大祸临头了,难不成还要坚持说她没有吃回扣,然后让那个甄家的东家来跟自己对质。 她不敢再赌了,真要到那样一步,甄家绸缎铺的东家当面指证她每年在他那里吃回扣一二百两,她可就全完了。 “太太,您饶了老奴吧,看着老奴这些年来勤勤恳恳为您办事的份儿上。当年,也是那甄家的东家硬要把银子塞到我手上,我一时心热就收了。太太,老奴愿意把这些银子都交出来赎罪,求太太轻罚……”江嬷嬷跪在地上,向唐氏磕头求饶道。 唐氏见她承认了,心里一时也有气,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拍着桌子怒声道:“枉我这些年来如此相信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年竟敢弄这么多银子?” 江嬷嬷涕泪横流,不断磕头道:“求太太饶恕,老奴知错了,太太,您就饶了老奴吧,老奴愿意舍命为太太办差……” 唐氏本来还有心轻罚江嬷嬷,看在她这些年来为自己办了那么多隐秘的事情的份儿上,只是,她想到了老爷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若是轻罚江嬷嬷,恐怕不好交待。至于,到底要重罚江嬷嬷,还是轻罚江嬷嬷,她还要看一看老爷的意思。 但无论老爷是个什么意思,那被江嬷嬷贪墨的银子肯定还是要她吐出来的。 唐氏随即让樊元辉家的和童嬷嬷两人带着江嬷嬷下去,让她们两人去查江嬷嬷的账,那凡是被她贪墨的银子都得让她吐出来,查清楚账,还有追回江嬷嬷贪墨的银子之后,再做处罚。 樊元辉家的和童嬷嬷依言,让人把江嬷嬷给押了下去。 隔日,顾金枭果然向唐氏问起此事,问她可知道江嬷嬷贪墨顾府购买绸缎衣料银子的事情。 唐氏说她知道了,而且也查证了,还派人去处理了。 顾金枭听后就让她一定严惩江嬷嬷这个胆大包天,贪墨如此多银子的奴才。 唐氏当然点头答应。 她知道,老爷这里也就是问一问,等樊元辉家的和童嬷嬷追回了江嬷嬷贪墨的银子,自己只要把她给调离顾府,让她到自己的庄子上去办事,这事儿也就完了。江嬷嬷这个人她愿意留着,将来万一有什么需要信任的人去办的隐秘的事情,还可以让她去办。 但唐氏没有如愿,因为江嬷嬷贪墨顾府购买绸缎衣料银子的事情在府中传开了,没过两日,顾金枭去任姨娘那里去歇宿时,任姨娘就在枕头旁边说出了这个江嬷嬷干的更加让人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江嬷嬷收了何家的管事媳妇刁氏的银子,答应刁氏帮着报复嘉宜,还有原先管库的徐嬷嬷受了江嬷嬷指使,意图讹诈嘉宜三十两银子的事情被任姨娘给抖露出来了。顾金枭听后当然是暴怒,他顾不得问任姨娘是哪里知道的,就说:“这阴毒的婆子如此胆大,竟敢欺主,我非得亲手杖毙了她不可!”   ☆、第70章 江嬷嬷不得已把这些年在顾府里头贪墨的银子还有那买的几十亩京郊的好地的地契都交了出来,只求唐氏能够从轻发落自己。 唐氏也原本打算从轻发落她,将她打发到自己陪嫁的庄子上去管事的,不料顾金枭气冲冲地走了来,问她是如何处理江嬷嬷的。 将手上的地契还有银票给顾金枭看了,唐氏道:“老爷,你看,江嬷嬷已经将在府里贪墨的银两还有买的地契都交出来了,我看她还算老实,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顾金枭已经出声打断她了:“她老实,我看她就是个胆大不怕死的!” 唐氏问:“老爷为何如此说?” 顾金枭一撩袍子坐下,看向唐氏,满面怒容,说:“你可晓得她收了我姐姐家一个管事媳妇的银子,答应她帮着她害嘉宜,还有,上一次府里管库的徐嬷嬷意图讹诈嘉宜三十两银子……”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老爷,你是从何处得知的啊?”唐氏吃了一惊,赶忙问。 顾金枭:“你别管我从何处得知,我就知道这两件事情不是人家胡说的,你身边这个江嬷嬷如此胆大,竟然想要暗害自己的主子,这样的奴才实在留她不得!不然,叫府里的奴才学了去,要是一个两个的都学她,那咱们的日子还能安稳吗?”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到后面冷得如冰。 唐氏看他的样子,就晓得这一次江嬷嬷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毕竟随便哪个做主子的都无法容忍底下的奴才欺主害主,本来以为江嬷嬷只不过是有些钱财上的问题,哪晓得还敢伸出爪子去对嘉宜动手。嘉宜虽然是才进府的庶出三小姐,可是她也是老爷的血脉,是顾府的主子,凭借江嬷嬷的身份,她的确是不该做出算计嘉宜的事情。 “老爷,您想怎么处置江嬷嬷?”唐氏随即问道,她也晓得老爷盛怒之下,想要轻罚江嬷嬷那是不可能的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老爷来处罚江嬷嬷,虽然她原本想保住她的,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大概是保不住她了。 “把江婆子给我带到荣乐堂来,我要亲自动家法,打一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婆子!”顾金枭冷声道。 “……好,我这就让人把她带来。”唐氏明白老爷要在荣乐堂亲自动家法,那江嬷嬷一定凶多吉少了。可她也不敢替江嬷嬷请求,就怕老爷的怒火会烧到她的身上来。本来江嬷嬷就是她的人,老爷没有把江嬷嬷算计嘉宜的事情怪在她这个主子身上已经是万幸了,自己要是出言替她求情,老爷说不定就会产生怀疑,她可不想因此再扯出别的事情出来。江嬷嬷尽管好用,可她毕竟是个奴才,没了就没了,还可以找别的人顶替她,没有必要为了保住她惹得老爷不快。 想到此,唐氏叫了童嬷嬷进来,让她带人去将江嬷嬷带到荣乐堂来,另外传执行家法的婆子到荣乐堂来。 江嬷嬷被带到荣乐堂时,没想到会见到老爷,还是黑着脸的老爷。 顾金枭没有多话,直接让执行家法的婆子把江嬷嬷按倒在荣乐堂前,先是说了她的罪状,然后才挽起袖子拿起顾家执行处罚的木棍子举起来狠狠打了她十棍子。 江嬷嬷先还在哀嚎着求情,打了五六棍以后就叫不住出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顾金枭是个武夫,手上的力气当然是要比府中执行家法的婆子们的力气大,他这十棍子打下去,能顶那些婆子打的二十棍,也难怪江嬷嬷吃痛,受不住昏死过去。 本来顾金枭盛怒之下,还真想打死她的。 不过,等到后来真打时,觉得这个江嬷嬷再可恶,自己也没必要打死她,免得将来传出去,又会遭人非议。特别是那些可恶的御史,又要拿这种事做文章,往上递弹章。 本朝尽管有法律不许家主无故打杀奴婢,可实际上每年打杀奴婢的事情却挺多,也没见官府真正过问。 但顾金枭明白,今日的他不同往日,身在高位,有些事情需要做得尤其谨慎,免得被对手抓住把柄攻击。 所以,江嬷嬷在荣乐堂前,也只是被打昏死过去,并没有被打死。 顾金枭扔了手中的木棍,吩咐下去:“将江婆子一家人都撵出府去,远远的发卖了。另外,这个江婆子不许卖好的人家去,往低贱的地方发卖。” “是,老爷。”童嬷嬷应了,上前来挥一挥手,让人把江嬷嬷架了起来,拖了出去。 顾金枭处理了江嬷嬷进屋,唐氏刚忙亲手捧了盅茶过去,递给他。 接过茶喝了两口,顾金枭放下茶盅,看了唐氏一眼,凉凉道:“你知不知道任姨娘的亲兄弟任明学,今年春闱不但得中二甲进士,还受到了圣上的青睐,被选入翰林院,成为了庶吉士……” “什么?”唐氏听了不由得眼角一跳,这个消息让她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犹记得去年这个任明学不过是个举人,当时老爷说卖他一个面子,干脆把安哥儿还给任姨娘养算了。当时自己还跟老爷大吵一架,两夫妻闹得非常不高兴,最后还是送去了金铃给老爷做通房,老爷才消了气,最终跟自己重修于好了。 跟老爷吵架那一回,自己还说过任明学只不过是个举人,还不知道哪一年能考上进士呢,就算考上进士做官也要几年。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有求于他等话。 可哪想到,老爷这会儿告诉她,任姨娘的兄弟不但今年就中了进士,还得了皇帝的夸奖,甚至还被选入了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这个任明学今年才不过十七岁,简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俊才。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任明学的前程不可限量,说不定数十年后还真得可以进入内阁,甚至成为次辅,首辅…… 而任明学的前程越好,任姨娘在顾府,在老爷的心中当然地位会节节攀升。任姨娘又是个良妾,将来只要自己一个不慎,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要是被任姨娘抓住了把柄,那自己这个太太的位子定然是岌岌可危。 且不说她取代自己,就是她继续做老爷的妾,在整个顾府里面也没人敢惹她,她的腰杆会越来越硬。 幸亏,幸亏,抓住了她生的安哥儿在手里,不然随着任明学踏入仕途,任姨娘一定会比以前还嚣张。也幸亏老爷后面又有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妾,不然任姨娘一定是获得老爷的独|宠|了。 唐氏在心中暗自庆幸,她垂下了头,说:“当初我也是眼光太短,只不过,现如今安哥儿都快在我跟前养一年了,要真还给任姨娘,还显得老爷怕了他兄弟呢,这岂不是让老爷颜面无存吗?” 顾金枭哼一声:“现如今你晓得你头发长见识短了?那个任明学不可小觑,你以后少招惹任姨娘,免得以后孩子们受你连累。” 唐氏撇撇嘴,低声道:“晓得了。” 顾金枭站起来,一拂袖往外走,走到门口扔下一句话:“以后管好你手上的那些奴才,不要再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要是再出事情,你也别管家了,将这个家交给我娘管吧。真是,我娘一把年纪了,想让我娘清闲也是不能,你到底怎么做媳妇的?” 唐氏嗫嚅,再次支支吾吾说了句:“……晓得了。” 她站起身,送顾金枭出去,回来整个脸都青了,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抄起炕桌上的茶盅,刚想举起摔下去,可想到老爷没走远,要是听到她摔茶盅,恐怕又会更加不快了,便又把茶盅放回去,使劲儿攥着茶盅,就好像要把茶盅给捏出水来一样。 顾金枭在荣乐堂亲自动家法惩治了江嬷嬷的事情次日就在顾府里面传开了,毕竟江嬷嬷以前一直都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府里面的下人们大多数都不敢得罪她的。如今她做的贪墨顾府的银子以及算计嘉宜的事情一起传开,而且她还被老爷亲自动家法打得昏死过去,最后一家人都被撵出府去发卖了,这消息不啻于在一个平静的池塘里扔下来了一块大石头,给顾府上下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有不少人都纷纷议论此事。 嘉宜是次日家学里散了学后回屋,小柳儿和山茶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告诉她的。 听了她们的话后,嘉宜暗自在心中称快,不过面上还是淡淡的,说:“你们不要这样幸灾乐祸,叫人看见了又不免会有闲话。” 小柳儿立即压低了声音,乐呵呵道:“姑娘,这就是报应,那个香冬现如今没了那个有势的姑姑,估计再不敢在这府里横着走了。老爷也算心善,没有把江嬷嬷在这府里当差的亲族一起给撵出去,只不过撵了她一家人而已。我今日可碰见了香冬一回,再也没有往日那趾高气昂的摸样,如今走路都是垂着头,缩着肩膀,靠着路边儿走呢。” “大概她也怕有人会把她做出的那些横行欺负人的事情捅出来,跟江嬷嬷扯上关联,然后老爷知道了,也把她们那一家人给撵出去。”山茶笑着接话道。 嘉宜捧着茶慢慢喝着,这一次江嬷嬷被整治得如此惨,况且又这么快被整治,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想到,任姨娘对付江嬷嬷的手段这么高明,自从听到那江嬷嬷撺掇太太抱走了她的安哥儿的话后,前后不到一个月,江嬷嬷就被收拾了。她联想到一点儿,就是前两日听到的任姨娘的亲兄弟任明学今年高中二甲进士,还被选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或者,是有她那个如此年轻又如此有出息的亲兄弟帮忙,事情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吧。不然,江嬷嬷又如何被把卖绸缎的甄姓商人反咬一口,也就是说江嬷嬷出事,主要是从外部被人整了。 任姨娘身在内宅之中,自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和影响力,可以让那甄姓商人冒着折本,失去顾府这么个大主顾的可能,反咬江嬷嬷一口。要问谁有这种本事,嘉宜自然会想到任姨娘那个能干的亲兄弟了。 江嬷嬷被整治了,这让嘉宜心中有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那个毒蛇一样的江嬷嬷被撵出了顾府,在嫡母身边,以后就不会有这么一个时不时挑唆嫡母,让她对自己不利的人了。 或者以后还会有对自己不满,意图对自己不利的人,但是,嘉宜觉得恐怕最近两三年来是不会出现了。 她爹为何在荣乐堂亲自对江嬷嬷执行家法,除了有惩罚江嬷嬷之意,还有杀鸡给猴看,警告全部顾府中的下人之意,让他们不要欺上瞒下,弄银子弄狠了,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出欺负算计主子的事情,否则就会跟江嬷嬷一样的下场。 所以,处置了江嬷嬷之后,府里的奴仆们可能都会小心一些,尽量避免自己重蹈覆辙。 这一次,江嬷嬷得到这样的下场,简直让嘉宜觉得比得了几百两银子还要开心。 只是,她的开心不会表现在脸上而已。 做了顾家的三姑娘之后,她也渐渐学着有个主子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变得稳重一点儿了。 江嬷嬷得到这样的下场,只是嘉宜想要的结果之一,另外一个结果却还没有得到,那就是护住自己的弟弟不被太太抱走。 在这一个月里面,她以为自己弟弟祈福的名义求着老太太跟她一起去了趟乾元观,接着拿了弟弟的八字让清心道长帮着算了下,清心道长算出来她弟弟是木命。一听到这个话,嘉宜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她嫡母的命格是土命,而木命是克土命的。恰恰她姨娘是水命,这个命格对于木命人来说是相生的。 老天爷还真是长眼,她姨娘的命格居然跟她弟弟的命格是相生的关系,而她弟弟的命格又跟嫡母相克。 清心道长算命的时候,顾老太太也在旁边,她听到算出这样的结果后非常高兴,说怪不得章姨娘生权哥儿都没怎么费劲儿,而权哥儿生下来白白胖胖的,又能吃,又能睡,这一天一天的越长越精神。 嘉宜当日在乾元观为弟弟祈福,直接布施了十两银子,大方了一回。 顾老太太看了,说这是应当的,天上的神仙们会保佑权哥儿平安富贵。 唐氏那时候正在处理江嬷嬷的事情,都没有陪着顾老太太去乾元观,而且她听说是嘉宜那个做姐姐的为了权哥儿祈福,她就更觉得没必要去了,所以她并不晓得还有嘉宜请清心道长给权哥儿算命的事情存在。 江嬷嬷尽管被处理了,可她并没有改变唐氏决定的等到权哥儿满了月,就要把权哥儿抱到自己跟前来养的意思。 她已经决定等到权哥儿满了月,就叫童嬷嬷去办这件事情。 江嬷嬷被处置之后没过两天,就到了权哥儿满月的日子。 权哥儿满月,顾府当然是要请客,为他办满月酒,别看权哥儿是个庶出的,可庶出的儿子和女儿那是大不一样。办满月酒请客,而且还是请的京城里的官宦权贵之家,这也只有儿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之前,像是嘉书和嘉琴这样的顾家的嫡女,生下来办满月酒,也只不过是请了亲族,略办了几桌就算是过去了。当然,那个时候顾金枭的官小,也请不到什么官宦和权贵之家的人来吃满月酒。 现在顾金枭的官大了,如果他的妾室给他生了女儿的话,同样,也不会大肆请客,为女儿大办的。 当世就是儿子金贵,连嫡女也比不过,就更别说是庶女了。 对于权哥儿这个孩子,顾金枭是非常喜欢的,因为权哥儿生下来虎头虎脑,又白又胖,能吃能睡。他的身体实在是比任姨娘生的安哥儿强健得多,而且他的样子跟嘉宜挺像,除了鼻子更挺直,下颌更宽以外,五官跟嘉宜至少有六七分相像。换一句话就是说,权哥儿的容貌生得好,很得了些顾老太太和顾金枭的基因传承,他长得像顾家人。 有这么个儿子,顾金枭当然是越看越喜欢。 顾老太太呢,看到孙子越长越像儿子,那也是快活得很,非常喜欢他。再说了,权哥儿是她喜欢的孙女儿嘉宜的弟弟,爱屋及乌,这对权哥儿的喜欢就更上了一层。 权哥儿满月之日,顾府来了许多顾家的亲朋还有官宦权贵。那跟顾家走得近的人家自不必说,就连平时只跟顾金枭有点头之交的人家也来送礼凑趣儿了。 嘉宜见到了过年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人,陶家,唐家,何家,魏家等这些顾家的亲戚外,还见到了首辅薛家,卫国公府,济宁侯府,工部尚书赵大人家,以及魏国公府等家来的人。 四月是个好天气,权哥儿的满月酒宴摆在荣乐堂的大小花厅里。 在吃席之前,顾金枭抱着儿子权哥儿出来给众人看,大家纷纷上前去说些祝贺的话,还纷纷送上贺礼。 不少人赞权哥儿长得像顾金枭,有福相,说虎父无犬子,将来权哥儿必定会是一员虎将等等。 顾金枭是个武人出身,最喜欢自己的儿子像自己,将来能继承他的衣钵,继续做个威武的大将军,或者以后还在虎贲卫里任职。 所以,听到众人说权哥儿以后会又是一员武将之后非常高兴,把儿子抱着亲了又亲。 他这样做,落到唐氏眼里,自然是招致了她的不快。 她觉得老爷有些偏心了,权哥儿只不过是个刚出娘胎的庶子而已,怎么能够看出来他的前程,什么以后是一员虎将的话,难不成只是因为权哥儿长得像老爷,身子白白胖胖吗? 只是,私下里她也必须承认,权哥儿的身体的确是老爷的三个儿子里面最好的。 长子世平是她亲生的,当初生下来也是又黄又瘦,长大了些以后才好些了。只不过长到如今这么大,还是不壮实,而且他不喜欢舞刀弄剑,这让老爷不太喜欢。 安哥儿的身体就更不用说了,生下来之后病就没断过,身子一直弱。就算把他抱到自己跟前养了,他还是在每年冬春两季必定要生病,现在还跟个豆芽菜一样瘦弱。这样的安哥儿,老爷那个武夫见了常常皱眉,可见安哥儿也不能让老爷满意。 直到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权哥儿生下来,老爷见了便欢喜。 听人说将来会继承他衣钵,继续做个武将的话,不乐呵才怪了。 可为何这样的儿子不从自己的肚子里面生出来啊?要是自己生这样一个儿子的话,老爷对自己是不是也会更加喜欢一些呢? 唐氏心里酸了一会儿,又想到等到权哥儿满了月,就会将他抱到自己跟前来养,那么这白白胖胖的儿子不就是自己的了吗?将来他要做了什么威武的大将军,也只认得自己这个母亲,这不是她赚到了吗? 哼,章姨娘生了也是白生,不过是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而已。 想到此,唐氏勾唇笑了,重新看到权哥儿时,也是两眼放光,觉得他可爱得不得了。她走到老爷身边,跟着众人一起逗孩子玩儿。 嘉宜作为可爱的小团子的姐姐,被嘉珍,嘉柔,咏兰,还有何淑云围着,她们都笑着向她道贺,说嘉宜这个虎头虎脑要做将军的弟弟长大了,以后若有人敢欺负她,就会有这么个威武的弟弟去帮她教训别人,她们真觉得无比羡慕。 “他也是你们的弟弟呀,你们都是我的姐妹,我保证,以后你们被欺负了,权哥儿也帮你们出气如何?” “那敢情好!哈哈哈哈!” 众人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魏国公世子柴俊义和身边坐着的薛首辅的四儿子薛云霖坐在一桌,隔了间屋子,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女孩儿们的娇笑声,不禁摇了摇头,对薛云霖道:“老四,你说那个胖小子以后真能做什么大将军么?你听隔壁的姑娘们笑得那样,难不成现如今还是那些粗豪的莽夫更得女孩儿们的欢心了?” 薛云霖跟柴俊义是好友,年纪比他小两岁,两个人常常结伴出现在京城权贵之家的各种酒宴之上。 “大概莽夫更有男子气概?姐妹们受夫婿欺负了,有个莽夫的弟弟打上门去,也挺好。”薛云霖摸了摸鼻子戏谑道。 柴俊义失笑,道:“好什么好?你要做了那些有个莽夫弟弟的女孩儿的夫婿,看你还说好不?反正我是不会娶什么有个莽夫的弟弟的女子的。” “你别欺负人,不是就不会挨揍了么?可见,你还是心虚。”薛云霖又摸了下鼻子笑道。 柴俊义盯着薛云霖看了几眼,忽然压低声,凑过去对薛云霖道:“老四,若是你不怕,你还别说,隔壁那个有个莽夫弟弟的姑娘挺合适你的,你是没见过,她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必定是个绝色……”   ☆、第71章 为何柴俊义要说嘉宜合适薛云霖呢? 原来薛云霖是薛首辅的第四子,也是庶出的,顾家和薛家的门第也还合适,故而柴俊义要这么说。 “行了,你少胡说了,还是多想一想你自己中意哪家的小姐吧?今年你都十四了,我想来年你娘定然是要给你相人家了,你可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你们府上又只有你一根独苗,你爹和你娘必然是要想让你早点儿娶妻,为柴家开枝散叶的。对了,这几年你跟着你娘也很去了这京城里的一些权贵之家,可相上了哪家的女儿没有?”薛云笑一笑,转换话题道。 柴俊义摆摆手:“别提了,我竟没有瞧上一个,若说是瞧上一个,可我晓得我爹娘是绝不会同意娶她的。” 薛云霖“哦”一声,似笑非笑,压低声问他:“那可否跟弟透露一二,什么叫你爹娘绝不会同意你娶她?莫不是那家的女儿跟你家门第相差太大,所以……又或者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柴俊义端着酒杯浅浅抿着,老神在在地卖关子。 薛云霖拿手肘捅一捅他,催促道:“说啊,快说!” 柴俊义放下酒杯叹一口气,说:“我是想要娶个绝色的,眼下倒有个绝色,可惜是个庶出,我爹娘绝不会同意魏国公府的世子娶个庶出的姑娘。” 薛云霖眼睛一瞪:“你是说隔壁那个?” 柴俊义讪讪地笑道:“这几年我也看见过不少人家的女儿了,唯有她还算得上个绝色,只可惜是个庶出的……” 停了停他又说:“你要说不是还可以纳妾吗,但你不想一想,她要是别的人家的女儿倒还好说,可惜了,她是顾大人的女儿,他家的女儿即便是庶出可能也不会给人做妾吧,所以,我就只能放弃了,再找一找吧。” “……咦?俊义,你看,那边有一个貌似也是个绝色?”忽地,薛云霖指着窗外道。 柴俊义闻言果然探头去看,在隔着整个小花园的对面的走廊上走过去两个姑娘,其中有一个他认识,就是顾家二房的四姑娘嘉珍,在她旁边有一个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娇弱袅娜,容貌堪称绝色,不输于顾家的四姑娘嘉宜。 “那人是谁?竟然从来没见过……”柴俊义讶然道。 薛云霖:“你打听打听不就晓得了。既然你只想要娶绝色,刚才那个貌似也还不错。” 柴俊义等到那个姑娘走远了看不见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薛云霖,在他肩膀上一拍,哈哈一笑,说:“今儿多亏了老四,我才又瞧到了一个……我猜那女孩儿跟顾家的四姑娘在一起,必定是顾家的亲戚又或者是顾家四姑娘的好友,只是我也走过不少京城里的人家,竟然没看见过她,她还是个生面孔……” 薛云霖摸一摸鼻子:“那就是才来的,你托你妹子一去打听不就晓得了。” 柴俊义抚掌:“好主意,老四,你在这里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薛云霖微微摇头,应声“好”,柴俊义便起身悄悄地溜了出去。 约莫一刻钟后,柴俊义去而复返,重新坐回了薛云霖身边,薛云霖问他:“可打听清楚了?” 柴俊义点一点头:“打听清楚了,这个倒是可以娶,只是门第低了些……” “她是谁?门第又怎么低了?” “我妹子替我打听清楚了,告诉我的是,这个女孩儿是顾家二房太太蔺氏的娘家侄女儿,今年十一了。她家里原先在离京城一百多里地的林荫镇有些地和房产,后来因她爹好赌给败了,就投奔顾家二房她姑姑这里来了。如今在顾家的家学里附学,所以跟她表妹顾家四姑娘亲厚。这样的门第嘛,纳她做妾倒是可以……” 薛云霖心说,人家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良民,要是遇到个有主意的,未必愿意做柴俊义的妾。 柴俊义今年十四了,屋子里也收了两个丫鬟做房里人,这还是她娘挑给他的,说是哥儿年纪大了,房里没人怕在外面沾染那些不干不净的女子,倒不好。 对于他这位好友,薛云霖的评价是,人不坏,为人仗义,对朋友够好,就是沾染了些世家公子的骄奢淫逸之气,尤其喜欢女孩儿。 也难怪,他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三代单传,不但爹娘,就是族人,把他都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疼。身在这样的公侯之家,像他这样只不过好女色,但不作恶,为人处事上也还过得去的都算是难得了。 薛云霖是通过三皇子傅以桓跟薛云霖认识的,要说起三人的关系来,薛云霖跟傅以桓的关系还有好些,算是知己,而跟柴俊义,称得上好友。 此刻听了柴俊义的话,便说:“那你还是再仔细挑一挑吧,这不还有两年吗?” 柴俊义道:“两年眨眼就过了,哎哟,还是把这个蔺家的姑娘先记上吧,免得捡芝麻丢西瓜的……” 薛云霖搓了搓鼻子:“随你……” 蔺咏兰哪晓得她今日来参加嘉宜的弟弟的满月宴,席间拉着表妹嘉珍去登东一回,就被魏国公府的世子爷瞧见惦记上了呢。随着在顾府呆的时间越长,她见到的那些达官贵人越多,她才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目标定得有些低了。 以前在林荫镇的时候,她爹娘灌输给她的观念就是嫁个家里有百十亩田地,也有房有铺子,跟蔺家的家世差不多的人家,而且就在林荫镇周围方圆几十里地的范围找。 可到了顾府呆了一段儿日子之后,眼见顾家来往的那些权贵之家的妇人和小姐们衣饰华贵,举止有度,吃穿住行都是平常老百姓做梦也想不到的豪奢,她也就难免羡慕了。觉得能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才不白活了一辈子,所以,她现在想要嫁给的人也就成为了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想要像那些大家小姐一样嫁得好,也就不能只在房里做绣活了,还要学琴棋书画,还要尽量地参加那些大家小姐和妇人们的聚会,多露露脸儿,才有可能被人家瞧上。 咏兰自信,凭借自己出色的容貌,是大有可能钓上一个金龟婿的。 所以,她行动了,不但央求嘉珍教给她一些琴棋书画的东西,还尽力地去参加凡是她能够参加的顾府的宴请。 她知道,顾家长房主持中馈的太太唐氏是不大可能带她这么一个依附顾家二房的姑娘出去的,不过,顾家请客做寿等,她还是可以参加的,所以,凡是顾家请客过生做寿的活动,她都要嘉珍带着她来参加。 就像今日权哥儿做满月酒,顾家请了许多亲朋好友以及京城权贵之家来赴宴,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了,故而让嘉珍陪着她进进出出。 她的运气不错,到底还是被魏国公世子柴俊义把她给瞧上了,心里记住了有这么个绝色的姓蔺的姑娘。 权哥儿的满月酒热闹了一整日,等客人都散去后,顾老太太留女儿还有外孙以及外孙女儿在顾府住几日再回去。 何淑云因为跟嘉宜投契,就住到了清芷居去,何贵祥和何贵福则是又去叨扰世平了,见到家学里多了个蔺一鸣,两人跟他见了礼,大家也聚在一起讨论文章。因为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参加乡试,又在一个地区考,不免会猜一猜题,彼此交流,以文会友,过一过招。 与男孩子们抓紧时间学习备考不同,何淑云和嘉宜等人就要轻松多了。 何家太太亲自领着女儿去探望了章姨娘,还送了她不少贺礼,贺她为顾家生了个哥儿,当然也说她运气好福气好,还说她生了哥儿后又长得好看些了。 章姨娘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故意奉承的话,反正她是挺感谢何家太太的,还留何家太太和何家大小姐吃饭。 当时,嘉宜也陪着去了,也劝她们两母女赏脸吃个饭再走。 章姨娘今非昔比,有了一女一子后,她算是在顾府扎下了根儿,立稳了脚跟。 何家太太也晓得嘉宜如今很得母亲的喜欢,而权哥儿又很得她兄长的喜欢,顾家最有权威的两个人喜欢上了嘉宜和其弟弟,想来他们的前程差不了。看来,当初她的银子没白给,押宝到底压对了。 女儿何淑云今年就十二岁了,也该慢慢地说人家了,所以何家太太打算今年开始带着女儿多来京城里面的娘家,除了一来多陪陪母亲外,二来就是多参加一些顾家请客过生做寿这样的活动,好让女儿多露露脸,自己也能够跟那些官宦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多打交道,以便给女儿挑挑好人家。 在何家太太的心里,觉得女孩儿十五岁之前就应该把亲事定下来,及笄之后就得嫁人,不然就是大龄剩女,婚嫁情况大大的不妙。 从十二岁开始,就要着手准备挑人家了,时间长点儿,才可以精挑细选。否则,时间太紧的话,就容易挑走眼。这可是牵涉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哪敢马虎。 还有长子再过一年也要满十五岁了,何家太太打算在今年长子考了乡试之后,也要着手给他说亲了。要是儿子能够考中秀才,那说亲事的时候也更拿得出手。 总之从今年开始她连着几年都要忙了,要将长子和小女儿的亲事给说定,并且看着他们嫁娶,并且都有好人家跟何家联姻,她的心才放得下。 女儿跟嘉宜处得好,在顾家长住才有借口,也有地方呆,如今这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嘉宜见到女儿来,就主动邀请她到清芷居去住。 章姨娘生下了哥儿,嘉宜在顾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顾家的那两位嫡出的姑娘也会跟着对嘉宜客气点儿,她要留女儿也更有底气了。 何家太太心情愉快地应邀留下吃饭,席间,气氛很好,众人愉快地吃完晌午饭,又喝了两道茶才散了。 嘉宜等人前脚才走,童嬷嬷就领着人来抱权哥儿了。 原来,唐氏在权哥儿满月之后第二日,给顾老太太请了安,从寿康堂回去之后,就命童嬷嬷带着几个健壮的媳妇去抱权哥儿。 童嬷嬷领着人到了东小院儿章姨娘的院子外头,听到里头有欢声笑语传出来,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原来是姑太太和姑小姐在里面跟章姨娘说话,还有三姑娘也在,想了想,她就转回去了,留下人看着,说等到姑太太等人走了后再来。 毕竟抱孩子的事情,总会弄得章姨娘那院子里气氛不好,章姨娘更会哭哭啼啼,有外人在,童嬷嬷不想弄成这样。故而,她回去禀告了唐氏,说等到姑太太等人走了之后再去抱权哥儿,唐氏同意了。 好容易等到下晌,留在东小院儿章姨娘院子外头的人回来禀告说,姑太太等人都走了,童嬷嬷这才领着人去了。 进到章姨娘的屋子里,她向章姨娘行了礼,直接问权哥儿还有他的|乳|娘在哪里,她奉了太太的命要抱权哥儿去她那里。 童嬷嬷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她觉得没有必要说那么清楚,太太说要把权哥儿抱去,那当然是抱过去养了,正室有这个权利抱走庶子或者庶女去养,因为名义上所有的庶出子女都得管她叫母亲。 原本想到懦弱老实的章姨娘听到这个话,会嚎啕大哭,并且会乖乖地把孩子交出来的。没想到章姨娘并没有哭得多厉害,然而还是红着眼圈儿,颤抖着说:“适才……适才……三姑娘让|乳|母把权哥儿抱去老太太跟前了,老太太喜欢权哥儿,叫抱过去给她看。你们要抱走权哥儿,就去老太太那里吧。” 童嬷嬷一惊:“什么,在老太太哪里?那他啥时候回来你晓得么?” 章姨娘流着泪,摇摇头:“不……不晓得,老太太……喜欢权哥儿,既然|乳|娘跟两个小丫鬟都过去了,晚间在,在……寿康堂那边住下也未可知。” 这些话可都是嘉宜一早教过章姨娘的,章姨娘不知道背诵了多少天了,滚瓜烂熟,虽然说起话来还有点儿断断续续,可好歹是说出来了……” 嘉宜数日前刚跟她说了得到消息太太要让江嬷嬷在权哥儿满月之后来抱走权哥儿之后,那是害怕不已,连着哭了好多天才被嘉宜劝住了。 当时嘉宜说她已经有了好法子帮着她保住权哥儿,让太太没法子抱走弟弟,而且,她还说,要是姨娘也想保住权哥儿,就要按照她交代的去做。 章姨娘当然说她要保住儿子,嘉宜说什么她都照着做。 嘉宜便教了她一些话,并且让她反复背诵,还有告诉她当太太派的人来找到她,要让她交出权哥儿后,她要怎么表现,怎么说话。 章姨娘为了保住儿子,那是豁出去了,一切都按照嘉宜的要求来练习。 只是当真见到太太派人在权哥儿满月之后次日就到自己的小院儿来要人时,她还是不争气地心里发抖了,她根本镇定不下来,好歹因为按照嘉宜的要求把那些话背得滚瓜烂熟,一张嘴就来了。 正因为她这么不争气,落在童嬷嬷眼里,就变成了一切都很真实,也没有怀疑有什么不妥当。 权哥儿在老太太那里,要是自己带人过去抱,老太太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阻拦她抱走权哥儿呢?听了章姨娘的话后,童嬷嬷判断了一下,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就这么冒失地去老太太那里抱人,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到时候自己可不是还得挨一顿训斥。 于是,童嬷嬷扔下了章姨娘,带着人重新回来荣乐堂,向唐氏禀告了刚才去章姨娘所在的东小院儿看到的和听到的。 唐氏听完,心情糟糕,认为今日不是日子不好,就是童嬷嬷办事不利,她不由得怀念起江嬷嬷来。以前,江嬷嬷在的时候,自己差她去办事都挺顺利的,没有像今日童嬷嬷一样,叫她带人去抱权哥儿过来,可她一早就去了,往返两次,到下晌都还没抱回来。 听到童嬷嬷说,权哥儿被抱到老太太那里去了,她也不好叫童嬷嬷去了,因为她跟童嬷嬷有一样的担心,就是万一婆婆不欢喜权哥儿被抱走,少不得又要说一些什么难听的话了。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让童嬷嬷改日再去了。 唐氏想,权哥儿总不能永远在老太太那里吧,呆不了两天,他还不是会回去章姨娘那里的,迟早权哥儿会被抱过来。不管这一次是章姨娘故意还是偶然,权哥儿都逃不过被抱到自己跟前来养的命运。 只不过,次日一早她到婆婆跟前请安伺候婆婆吃完早饭之后,众人都散了,顾老太太却叫她留了下来。 唐氏见状,就想该不是婆婆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吧,也不晓得是说好的还是坏的。 心里正猜测时,顾老太太说话了,她问唐氏:“听说你昨儿派人去章姨娘那里要抱权哥儿去你跟前养了?” 唐氏一怔,不由想老太太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么快就晓得了童嬷嬷领着人去东小院章姨娘要抱走权哥儿的事情了,只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让童嬷嬷去抱权哥儿有什么不对的,这是她作为正室的权利,婆婆也管不着吧? 所以,她下一刻就点头说:“是的,媳妇见了权哥儿异常喜欢,所以想将他带到跟前,与安哥儿一起养。” 顾老太太微微一笑,道:“还别说,权哥儿真得讨人喜欢,你看他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样子,真像金枭小的时候,只是,我却觉着权哥儿你不合适抱去养。” 唐氏一听,就急了,问:“为何媳妇就养不得他了呢?这府里的侍妾们随便谁生的孩儿,我见着喜欢,不都可以抱到跟前养么?他们都得管我叫母亲,我才是他们的母亲。” 顾老太太见唐氏话语里隐约带了怒气,心中也不快了。 心道,你别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拿到我跟前来说,你想要抱走权哥儿去你跟前养,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任姨娘的安哥儿被你抱去养了,还不知足。现如今,章姨娘生下一个哥儿来,也想抱去养。这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将两个哥儿抓在手里,好将姨娘们都踩在脚下,顺便让庶女们都踩在半空里,以后安哥儿和权哥儿被你教得不认自己的姨娘,也跟庶出的姐妹们不亲,如此一来,就称了你的心了。 只不过,你倒是称心如意了,可是对于孙子孙女儿们就不好了。 从顾老太太的角度看,她认为大家族聚族而居,很重要的一点儿就是要守望相助。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应该抱团取暖,荣辱与共,只有这样家族的势力才会越来越大,儿孙们才会得到更多家族的庇护和利益。 而让家族分崩离析,子孙不睦,亲情淡薄的事情,那都是极度严重的损害了家族的利益。 现如今,唐氏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她以前因为也讨厌任姨娘恃|宠|而骄,闹得有些过分,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唐氏派人去把安哥儿抱到她跟前养了。再加上当时清心道长也说了那样的话,说多病的安哥儿跟任姨娘八字相克,跟唐氏八字相合。这两样加在一起,就让她没有反对唐氏抱安哥儿过去养。 若是唐氏也像有些大户人家的嫡母一样是个慈爱大度的母亲,庶子庶女抱到她跟前养,让她养得跟嫡子嫡女们关系亲厚,这也是件好事情,顾老太太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可唐氏是什么样的人,顾老太太简直太清楚了。 唐氏生了一子两女,在顾老太太看来,那三个孩子都有不少的毛病,虽然说这些毛病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在京城里的权贵之家的子女里面,有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只是,还有那么多好的孩子呢,世平和嘉书嘉琴就比不上人家。顾老太太就觉得这是唐氏对孩子们的教育不当的结果,又或者她并没有教育谁,但是她做的事情和说的话,就起了言传身教的作用。当年,弟弟为儿子和唐氏牵线的时候,说的是唐氏作为唐家的幺女,知书识礼,又很懂事孝顺,顾老太太去相看的时候,见她斯文娇弱的样子,便也就点了头。那个时候,她也没想到儿子后面会因为从龙之功,做的官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当时,她想的是,唐氏虽然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可看起来斯文娇弱,家底又厚,跟自己的儿子也能相配。她的儿子当时作为王府侍卫,娶唐氏这么个商户人家的女孩儿还是合适的,小门小户过日子,过得去就行。 但随着儿子做的官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权势,结交的人家也是那些簪缨之族,权贵之家,唐氏跟别的那些公侯权贵之家的夫人太太比,就差太多了。顾老太太也知道,要求唐氏比得上那些传承数代具有贵族底蕴的夫人太太,那是要求太高,她也不那么要求儿媳妇。但好歹一点儿,作为女人,是不是应该心眼大点儿,对庶子庶女慈爱些,不要整日家想着如何打压内宅的姨娘还有庶女们。特别是控制她的孙子们,打着主意让孙子和孙女们关系不亲厚,只认她这个母亲,这是顾老太太完全无法容忍的。   ☆、第72章 “你是他们的母亲这自然无可非议,不过,或许你还不晓得,清心道长给权哥儿算过命,说他是木命,而你是土命,你们母子相克,所以,我才说了那样的话……”顾老太太慢吞吞地说道。 即便她心里对唐氏有诸多不满,也把唐氏要将权哥儿抱过去养的目的看得非常清楚,可她却不会在明面上说出心中想到的那些,只是将一个最好用的理由说了出来。 果然,唐氏听完之后颇为吃惊,问:“为何权哥儿算命的事情我竟不晓得?” 顾老太太:“数日前,宜丫头陪着我去了趟乾元观,她替权哥儿祈福,我就叫清心道长帮着给权哥儿算了算。” 要是别的人给权哥儿算的命,唐氏还能说那做不得数,算得不准,可听到是清心道长算的,她也无话可说了。 先前的安哥儿不是由清心道长算的,说他八字跟任姨娘不合,所以才被抱到她自己跟前来养了。 她总不能对婆婆说清心道长算得不准吧,否则抱走安哥儿怎么解释? 但她还是没死心,紧接着问:“但不知章姨娘和权哥儿八字相合吗?” 顾老太太微微一笑,说:“能不相合吗?你瞧权哥儿长得多好,清心道长说章姨娘和权哥儿母子的八字相生呢。” 这下子唐氏是彻底没辙了,只能蔫蔫地表示那就依照清心道长算的命来,权哥儿就由章姨娘自己养着好了。 坐了一会儿,又跟顾老太太随便说了几句话,唐氏便告退了。 从寿康堂出来,唐氏的脸色相当难看,见到在外面候着的童嬷嬷时,本来要发脾气的,后来一想,还在婆婆这边的院子里就训人,会让婆婆不快,便忍住了,回到了荣乐堂,才对童嬷嬷大发脾气,责怪她不会办事,差事到底没办成。 童嬷嬷忙躬身认错,让唐氏惩罚自己。 唐氏最终还是罢了,挥手让童嬷嬷退下。 没能将权哥儿抱过来养,唐氏自觉这是受挫了,而且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在心里很怪婆婆多事,没什么事为何非得要给权哥儿算命,还算出来那样一个跟自己相克,而跟章姨娘相生的命。本身她对清心道长就有些看不上眼,总觉得在百姓眼里的活神仙一样的清心道长其实就是个敛财的假道士,不学无术,只知道坑蒙拐骗。可偏偏,人家信众多,婆婆还十分信任他。 “太太……”樊元辉家的进来回事,见到唐氏坐在东次间的炕上,一手抚额,双眉紧锁,似乎在想什么事儿一样,不由得开口唤她。 听到有人喊她,唐氏回过神来,见到樊元辉家的,她忽然心头冒起一个主意,随即说:“樊元辉家的你明日去乾元观后街上找一找你那开茶铺的远亲,让她去找到清心道长,打探他可曾收了三姑娘的钱,依照三姑娘说得给权哥儿算命。” 樊元辉家的先是“啊”一声表示吃惊,过后就说:“太太,我那远房堂妹早就没跟清心道长来往了,清心道长也不见她,还有她过完年就又姘上了个屠户……” 言下之意是她的远房亲戚是帮不上这个忙了。 “你那远房的堂妹还真是水性杨花,换男人比翻书还快。”唐氏不由得讥讽道。 樊元辉家的讪讪的,没有接话,只是她想太太这样认为也好,至少不用她堂妹再去找那不靠谱的清心道长打听事情了。 停了停她问:“太太,您方才说的那什么三姑娘出钱给权哥儿算命又是怎么回事?” 唐氏本来不想把要抱安哥儿过来养的事情对樊元辉家的说的,这事情原本是江嬷嬷的主意,也是江嬷嬷负责的事情,只不过江嬷嬷出了事,被远远的发卖之后,她身边也就没了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这会儿她心中烦躁,好歹樊元辉家的也是她信任的人,于是就把让童嬷嬷去章姨娘那里抱童哥儿,结果却受挫,老太太又说什么权哥儿命相跟自己相克,不合适抱安哥儿到自己跟前来养的话对樊元辉家的说了。 “你说,这是不是三姑娘那丫头使的计,就是不想让权哥儿被抱到我跟前来养?”唐氏最后问樊元辉家的。 樊元辉家的摇头:“不能吧,太太方才的话里不是说那是老太太让清心道长算的么?再说了,三姑娘才多大点儿的人,清心道长能听她的?依我说,这大概就是命吧。” “是这样的?”唐氏问,脸色明显比一开始好看点儿了。 樊元辉家的忙答应:“当然是这么的,太太不用多想。依老奴说多一事不说少一事,太太跟前已经有个安哥儿了,已经够费神了。而那章姨娘又不像是任姨娘那样的,太太不用担心。” 这么说了之后,唐氏的脸色就又好看一些了,想了想,樊元辉家说的也在理,她主持府中的中馈,每日家要忙的事情不少呢。虽然说小孩子抱过来跟前有||乳||娘和丫鬟们伺候着,什么事情不用她亲自动手,可是难免还是每日要过问饮食起居,也要费神的。而且章姨娘的确是老实,当初自己就不想抱权哥儿的,还是江嬷嬷在一边撺掇,自己才动了抱权哥儿过来的心思。 江嬷嬷出事了,不但权哥儿也没抱成,就是原先想让江嬷嬷想法子赶走二房的事情也泡了汤,或者这就像是樊元辉家的才将说的,这大概是命? “罢了,这事儿就撩开一边吧。”唐氏最终道。 樊元辉家的忙又奉承了唐氏几句,这才开始回事,最后退了出来。 到外面后,她心想,这种府里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才不要参与呢,那江嬷嬷就是在那里上蹿下跳,逞能,在太太跟前邀功。最后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一家人。她也听说了,江嬷嬷出事是外头有人反水告她贪墨府中购买绸缎的银子,这事情也是事发突然。联想到江嬷嬷常常在太太跟前挑唆这样那样的事情,樊元辉家的估计她是得罪了人,才会落到这么惨的下场。以前,她就在想,江嬷嬷只不过是个奴婢,却在太太跟前挑唆,要对三姑娘和章姨娘不利,那是不妥当的。结果,报应还是来了,甚至比她推测的还快。 太太刚才叫她又要去打听什么三姑娘给银子收买清心道长的事情,她就不愿意做。 她认为即便查出来什么,也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惹一身骚。 三姑娘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儿,她可是冷眼早瞧出来了,还有,权哥儿是老爷目前的儿子里面最得老爷喜欢的。府里面没眼没脑子的下人才会想着去讨好太太,得罪三姑娘呢。 刚才在太太面前,她没有明说,就是老太太根本就不愿意让太太抱权哥儿去养,才说了那么个由头。甚至,权哥儿的那所谓的木命,不定还是老太太叫清心道长这么算的呢。太太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要叫人去查。要真去查了,这事情被老太太晓得了,太太不是更遭老太太讨厌了吗? 故而,她才劝太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让办事的奴才跟着一起遭殃呢? 她觉得自己只要管好太太交给她的那些陪嫁的商铺和庄子出息,存到钱庄里或放出去得利,那就够了。以后府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掺和为妙,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老呢。 嘉宜上午在家学里念书,一直心不在焉,也难怪,昨日她让|乳|娘抱着弟弟去了寿康堂给老太太看,都呆到掌灯时分才让|乳|娘把弟弟又抱了回去。她也顺道去看了下她姨娘,她姨娘一见到她,就拉着她的手直哭,说下晌童嬷嬷带了人来要抱走权哥儿,幸好听了嘉宜的安排,叫|乳|娘把权哥儿抱去了老太太那里,否则恐怕就…… “姨娘,您别哭啊……” “朵儿,我能不哭么,果真太太要让人来抱走我的心肝儿,要是没了权哥儿,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 “这不是没抱走么。” “可我就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您听我的,最近几日都让|乳|娘把弟弟往老太太那里抱,童嬷嬷再来,您还是拿一样的话回她。我想,老太太要听说了太太要抱走权哥儿的事情,是会说话的。她会对太太说,权哥儿的八字跟太太不相合,让她不要抱权哥儿去。” “真能如此?” “嗯,所以,姨娘,您不要自乱阵脚,好吗?” 章姨娘抽抽搭搭的答应了。 嘉宜人虽然在学堂里,可是心早就飞到弟弟身上去了。她也不敢肯定自己做的这些准备,到时候真能有用吗?万一,中间出了岔子,弟弟终究还是被太太抱去了呢? 这种失败的可能性太折磨人,嘉宜承受不住,更让她担心的是,她那个懦弱胆小的姨娘承受不住。 头一次,她在心里祈求老天爷能够慈悲为怀,不要让她失去弟弟,不要让姨娘失去权哥儿。 直到这一日散了学回去,早早地去老太太跟前又跟她一起浇花,老太太才告诉她:“你回去跟你姨娘说,我跟太太说了,权哥儿不合适她抱去养……” 这话未说完,嘉宜手一抖,水瓢里的水竟然洒了些在自己的裙摆上,她压抑着激动,看向老太太,眼中浮起水雾,道:“多谢老太太。” 话毕,自己先乐呵起来。 顾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她,说:“谢什么谢,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么。” 这话里面的意思…… 嘉宜突然回味过来,原来老太太一直在配合自己演戏呀,原来老太太早就明白自己要她陪着去乾元观的用意。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实在是心中大感激动和幸福。 有这样明理的老祖母,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老太太绝不昏聩,自己在府里不会平白无故让人欺负了去,所以,靠紧老太太,多多孝顺她老人家就对了。 后来请了晚安回来之后,嘉宜便赶去了东小院她姨娘那里,把老太太说的话亲口告诉了她姨娘。 章姨娘听完高兴地哭了,她让人把权哥儿抱进来,接过来自己抱着,边亲权哥儿,边哭,边笑,哽咽着说:“这下好了,这下子好了……老太太真是活菩萨转世,我要每日向菩萨祷告,祈求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权哥儿搞不清楚她姨娘怎么又哭又笑,这是睁着圆溜溜的眼,流着口水傻看着。 嘉宜见状,也凑上去在他的团子脸上使劲儿吧唧…… 唔,满嘴酸奶味儿,真是开胃。 嘉宜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权哥儿满月之后,金铃挺着个大肚子过来瞧了章姨娘,果然她说在章姨娘产子之后,怕产房里的血光冲撞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才不来的。她找人算了,非得要权哥儿满月之后才能来瞧章姨娘。 章姨娘那个时候正心满意足地抱着权哥儿,逗玩呢。 这是在嘉宜告诉章姨娘老太太说了权哥儿不用被太太抱去养之后,要是之前的话,章姨娘是没心情接待金铃的。 章姨娘一边抱着儿子,一边问金铃:“是不是还有三个多月就该生了。” 金铃道:“正是呢,七月流火,那时候正热。还是你生孩子的日子好,不冷不热的,瞧瞧,权哥儿还长得这么好,跟个人参娃娃似的。” 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子,章姨娘永远都是傻呵呵地笑。 末了,她道:“妹妹到时候生的孩儿也不差,我瞧你养得如花似玉的。” 不想,章姨娘这么说,金铃却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样子,说:“我哪有长得如花似玉……” 说完,竟然站了起来,带着丫鬟扔下章姨娘兀自走了。 章姨娘愣了愣,让半莲送金铃一行人出去,等到半莲回来,她问半莲:“怎的她一下子那样了?” 半莲说:“姨娘别理她,这人小心眼儿,您赞她养得好,她还以为你是说他要生姐儿呢。” 章姨娘“哦”一声明白了,原来民间素来有若是妇人怀孕,越长越漂亮,就会生女儿的说法。相反,若是妇人怀孕之时,越长越丑,这人就会生男孩。刚才,她赞金铃养得好,金铃便以为章姨娘说她要生女儿,故而不高兴,站起来,撩脸子走了。 “半莲,你说,金铃是不是比以前养得好些了?” “本来就是。不过,姨娘,您有没有觉得金铃的肚子特别大,比您怀着四少爷时肚子大不少?” “是啊,我也觉着……该不会她这一胎会生两个?” “双生子?倒是有可能,要是这样的话,金铃可就要得意了。” 章姨娘觉得自己倒不会去羡慕金铃一胎生两个,她现如今有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还有个聪明能干的女儿,她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七月里,金铃生产了,没想到,倒是让章姨娘猜中了,她果然生了双胞胎,还是两个哥儿,这下子,顾金枭又得了两个儿子,那是无比高兴。顾金枭给这两个儿子取了名字,一个叫顾世兴,一个叫顾世达。 金铃生下两个哥儿,两个孩子满月之后,她就给唐氏敬了茶,正式成为顾金枭的妾室,因为她本姓古,所以就被称为古姨娘。原先唐氏给她住的那间紧挨着东小院的比较大的院子正式成为她和两个儿子的居处,下人们都私下称那里为东大院儿。 东大院儿和东小院儿两个院子的名字一比,连不知情的外人都会认为住在东大院儿的人会比东小院儿的人的地位高,何况顾府的下人呢。 古姨娘因为一举为老爷生下两个儿子,而且这两个儿子还身体健康,看起来也挺精神,所以甚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喜欢。在两个孩子满月之日,顾金枭请客又大肆操办了一回,盛况空前,甚至超过了权哥儿的满月酒。 作为兴哥儿和达哥儿的生母,古姨娘也得到了非常多的赏赐,什么都是双份儿的,院子也重新修葺一新,屋子里面的陈设也更换了,比起隔壁的任姨娘屋子里的摆设的豪奢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姨娘母凭子贵,在顾家的后宅里面,那风头直逼正室唐氏,其她的姨娘们都被她比了下去。 自打生下了两个哥儿,成为了老爷的正式的妾室,古姨娘的头就高高地昂了起来,当和其她三个姨娘去太太跟前请安立规矩时,她脸上的倨傲,隔上老远都能看出来,更别说跟其她人打招呼时,她都是爱理不理的。 唐氏对于古姨娘能够一举生下两个儿子,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古姨娘的家人全部被唐氏攥在手里,她跟袁姨娘一样都只有任由唐氏拿捏,所以,对于古姨娘在其她三个姨娘跟前倨傲,唐氏并不会管。 相反,当她看到任姨娘看向古姨娘时,眼里射出冰剑,恨不得把古姨娘身体刺穿两个洞时,她还是比较受用的。 作为正房太太,老爷的四个姨娘这下子每人每月只分得四天伺候老爷,唐氏暗爽,心想,任姨娘这下子恐怕要再怀上身孕就不容易了。她生的安哥儿在自己手上,一辈子她都蹦跶不起来了。后宅里面,其她的三个姨娘,章姨娘老实,其她两个都是她跟前的丫鬟提起来的妾,她们三个都随她搓圆揉扁。而且章姨娘和古姨娘都有姿色,比起先前老爷的|宠|妾任姨娘丝毫不差,老爷也不会再独|宠|任姨娘了。后宅里面总算实现了她预想中的平衡,她非常满意。 金铃生下两个哥儿,又正式变成了古姨娘,最不满意的人自然是任姨娘了。 几个月前,她还在嫉恨章姨娘呢,现如今,她嫉恨的人毫无意外的变成了古姨娘。 特别是古姨娘常常让|乳|母抱着两个哥儿在太阳好的日子出来遛弯,一路招摇,故意在任姨娘院外停留逗孩子玩儿,把屋子里的任姨娘气得够呛。 自打古姨娘生了两个哥儿后,任姨娘院子里面的丫鬟婆子很少有人再跟古姨娘那边的丫鬟婆子们杠上吵闹了,她们自觉比那边的丫鬟婆子们底气少些。一切都因为古姨娘成为老爷的女人里面最会生的,一下子生了两个哥儿,还养在自己跟前,这可是顾府的独一份儿啊。太太,任姨娘,章姨娘都只生有一个哥儿,袁姨娘更是连一个哥儿都没有,生了两个哥儿的古姨娘当然是有骄傲的本钱。 每当古姨娘在任姨娘跟前炫耀她的两个儿子的时候,是任姨娘最痛苦也最仇恨古姨娘和唐氏的时候。 尤其是唐氏,她简直恨得无以复加。 她曾经对自己的|乳|母方嬷嬷哭诉,说为何太太不将章姨娘和古姨娘生的哥儿也抱去她跟前养,要是那样的话,她还想得开些。可偏偏只有她生的安哥儿被太太抱去了,这不是戳她的眼珠子,不是打她的脸吗?她简直有想将太太给杀了的冲动。 方嬷嬷劝她,说她还有青姐儿,万万不能那样做。否则,青姐儿没了娘,还不知道会遭什么样的罪呢,为了青姐儿,她也要好好活下去。还有她还年轻,未必不能以后再怀上,什么事情都不要那么着急,要善于等待。 任姨娘哭着道:“你瞧瞧,她们都是有哥儿在跟前,就我生了安哥儿,却不能够养他。古姨娘更是养着两个哥儿,她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仗着势欺负人,我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竟不敢再跟她们起争执,这都是没有哥儿在跟前,腰杆不硬。” “姨娘,你要忍耐,安哥儿长大了未必不会认你的。你可听说有些孩子小时走失了,或者被拐子拐去远卖了,大了仍然会找回来认自己的亲娘的。再有,姨娘的兄弟如此有出息,将来入阁也有可能。等到安哥儿长大了,他难道不想投靠成为阁臣的舅舅吗?你再瞧瞧太太,她的娘家有些什么人,又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多两个银子罢了。可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爷们儿有谁会稀罕几个银子的?姨娘且放宽心,依老奴看,安哥儿即便长大了,以后也会认你的。这府里头的姨娘们,谁都没有你的靠山大,像古姨娘,袁姨娘都还是奴籍,章姨娘虽然现在是良籍了,可以前还不是个奴籍。你好好养着自己身子,等着你兄弟出息了,不定,哪一日这府里的正室之位还是你的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让任姨娘收了泪,心中豁然开朗多了。 她道:“我都听妈妈的。” 方嬷嬷:“这就好,姨娘听老奴的,别跟那古姨娘置气,你不理她,她张狂两日,也就没兴致了。” 任姨娘希冀道:“要是我还能再怀上,再生下个哥儿,我也就能够安心地等下去了……” 然而,任姨娘终究是要失望了,因为这一年的九月里,也就在嘉宜满九岁生日的前一个月,皇帝去宣府巡边,在燕京城以北二百多里的行宫歇宿时,晚上行宫起火。作为皇帝贴身护卫大臣的顾金枭冲入行宫中救火,皇帝虽然被救出来了,可顾金枭却被火烧到了下|体。后面虽然治好了,可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皇帝因为顾金枭舍命救他,大为感动,随后封了顾金枭为忠诚侯。 顾金枭终于如愿以偿封侯,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成为忠诚侯的代价是以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为代价。   ☆、第73章 嘉宜的老爹虽然封了侯,可却丧失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府里面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其实也不多,就只有两个而已,其中一个是一半欢喜一半不欢喜。欢喜最多的当然是唐氏了,老爷不能再跟其她女人生孩子了,她当然高兴,尽管因为老爷被火烧伤下|体,没了传宗接代的能力,连带着在房事上头也受了些影响,她的性福也少了些。但她觉得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性福会受影响,府里面老爷的那四个妾可能意见更大吧。特别是任姨娘,老爷没了生育能力,她就再也不可能怀上生哥儿了,她所生的唯一的一个哥儿在自己手上,她连蹦跶起来的可能都没了。再有就是老爷封了侯,她生的长子世平就成为了世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保证,她这个世子的亲娘也挺直了腰杆,这辈子靠着儿子她的日子不会差。这么一来,她的儿子也不用辛辛苦苦去考什么秀才举人了。第三,就是,她如今也是侯夫人了,走出去跟京城那些权贵之家的妇人走动,再也不用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了。 至于另一个一半欢喜一半不喜欢的人自然是为老爷生了两个儿子的古姨娘,因为老爷不能再跟别的女人生儿子,那么她就是给老爷生儿子最多的人了,至于因为老爷失去生育能力害得她的性福变少,这她当然还是要计较的。所以,她的欢喜和不欢喜那是一半一半。 剩下的顾府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欢喜的,老爷封了侯,家族有了荣光,子孙的荣华富贵更有保证,但这是老爷被烧伤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换来的,两相比较,他们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欢喜的。 最伤心的人肯定是任姨娘还有顾老太太了。 任姨娘知道老爷没了生育能力,她再也不可能怀上身孕,生下个哥儿后,那是伤伤心心地哭了好几天。没个儿子在身边度日,她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伤心之余,她跟抱着两个哥儿在院子跟前招摇的古姨娘狠狠吵了一架,发展到后面,甚至动上了手。两个主子打起来了,两边的丫鬟和婆子也跟着上了手,古姨娘忙让两个哥儿的|乳|母把孩子给抱走,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趁着古姨娘说话分神的功夫,任姨娘抢得先机,扯散了古姨娘的头发,还在古姨娘脸上给挠了一爪子。 古姨娘回过神来,毫不示弱,直接也上了手。 两边打成一团,场面极度混乱,有丫鬟跑去荣乐堂告诉了唐氏,说任姨娘和古姨娘两边打架动上手了。唐氏听了,却慢慢地喝茶,喝了两道茶才领着人去了。 见到打架的两人之后,唐氏发声吼,任姨娘和古姨娘才停下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抓伤,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 “你们作为主子,竟然在下人跟前打架斗殴,这像什么样子?还有,现如今我们顾家是公侯之家,你们这样做,传出去,岂不是坠了我们侯府的名声。罚你们每人一月的月例银子,还有去顾家的祠堂里跪着思过!” 于是任姨娘和古姨娘都被唐氏跟前的婆子们拉了去祠堂,跪了大半日,到晚上点灯的时候才被放回去。那个时候,已经入了冬,任姨娘和古姨娘在冷冰冰的祠堂里罚跪半日,回来后都受了风寒生病了,一直病了半个多月才见好。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任姨娘和古姨娘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动手吵闹,可是彼此却结了仇,从此以后两人在府中遇到都会向对方投去冰刀一样的目光。而且,两个人还让自己跟前的丫鬟和婆子们随时关注着对方的院子以及院子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一旦有机可趁,一定会在唐氏或者顾金枭跟前告对方的状。 与任姨娘伤心之余跟古姨娘杠上疯子般的作为不一样,顾老太太是真心的心疼儿子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而且儿子受伤,她这个当娘的也是疼在心里。 不过,她觉得庆幸的时,好在儿子已经在受伤之前有了五个儿子,不然,这个什么忠诚侯,她才不稀罕呢。 顾金枭被烧伤下|体治好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情绪不佳,他的儿女们看到他都不敢吭声,直往旁边躲。 出了这种事情,府里面包括嘉宜在内的好几个人过生都没有请客,只是自己在屋子里随便加了两个菜就算过完了生日了。 只是顾府长房这边虽然没有请客办席,可是顾府二房的安氏却是掏出银子请了客,请的是二房的蔺氏等人。原来今年乡试,安氏的儿子,在顾家的家学里面附学的蔺一鸣考中了秀才,而正正经经在顾府的家学里面读书的顾世平和顾世荣却没有考上。在考试之前,蔺一鸣是绝对不敢想自己能考中秀才的,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考试。毕竟,他认为比起世平和世荣来说,他学习的底子还有曾经教他的老师都不如他们两个人好。 哪想到考下来,人家正主没考上,他这个抱着去试一试态度的人却考上了。 秀才这种功名说起来真得不算什么,但还有许多人考一辈子都考不上,连秀才都考不上,当然就不能再说什么成为举人和进士,跨入仕途了。 安氏见儿子考中了秀才,高兴得不得了,顾不得长房那边气氛不佳,花了几两银子整治了一桌,请了小姑蔺氏等人来赴宴,好好庆祝了一番。 蔺氏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自己的儿子没考上,侄儿却考上了。 其他人也跟她一样,把安氏整治的席面和米酒吃了个精光,才告辞回去。 回去后,蔺氏把儿子世荣叫到跟前来,质问他都是怎么上的学,为何还不如一个到顾家来附学了半年多的表兄。 世荣说蔺一鸣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才考中的,下一次考举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蔺氏戳世荣的额头:“你还说人家考举人就没好运气了,你瞧瞧你吧,连秀才也考不中。这等到下一次考乡试,又得等三年。” 世荣:“世平不是也没考中么,娘,您怎么不提他?” 蔺氏:“他都不用考了,现如今他已经是忠诚侯世子,荣华富贵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你呢,你不考个功名能行吗?” 世荣撇一撇嘴说:“他当了世子,我以后跟着他混就行了,还考什么功名。” “你这不长进的……”蔺氏抬手去拍儿子的脑袋。 世荣抱着脑袋却一溜烟儿跑了。 那边厢,安氏抚着儿子的背欢喜地说:“以后再跟娘争气,一鼓作气考个举人,进士,那你娘和妹妹就有指望了。” 蔺一鸣道:“这次是运气好才侥幸得中了,举人进士哪有那么好考?” 安氏:“娘也不是逼你,你尽力就是……” 蔺咏兰在一旁道:“哥哥,你年纪还不大,再读上几年,找个好夫子教你,未必不能得中的,不说进士,只要中个举人就成了老爷,有了功名了,林荫镇那些泼皮无赖就再也不敢欺负咱家了。” 蔺一鸣点点头:“若中了举人,林荫镇还会有不少人带着田产和铺子来投靠,那咱们一家子也不用省吃俭用过日子,看来真如圣人所言,书中自有黄金屋……” 他在心中暗自决定,自今日起要更加刻苦地读书,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考上举人,有了功名,才会书中自有颜如玉,才会有资格去向自己喜欢的人提亲。 跟安氏庆祝儿子蔺一鸣考中秀才小小地庆祝了一番不同,在双庆镇的何家却是大办酒席,庆贺长子何贵祥考中了秀才。 于此同时,何家太太顾氏的亲弟弟顾金枭获封忠诚侯的消息也传到了何家。 双庆镇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全部去向何家道贺了,说何贵祥是读书种子,再加上还有那样一个权倾天下的侯爷舅舅,何贵祥以后必定前程似锦的。 何敬源和顾氏趁机在酒席上宣布他们要为儿子挑人家,要是挑上了,就下定,明年就可以拜堂成亲。 于是在庆祝何贵祥考中秀才的酒宴之后,便有不少的媒婆上门来说亲,介绍适龄的小姐给何家太太相看。 何家太太一边相看着双庆镇以及双庆镇附近几十里地那些家境不错的人家的姑娘,一边去了京城里顾府,看望封侯然而受伤的弟弟。她去的时候依然是带着女儿去的,长子何贵祥说要攻书,好来年考举人,所以不去,而次子何贵福没考上秀才,觉得脸上挂不住,便没有积极地跟着去。 探望了弟弟之后,她又去见了顾老太太,顾老太太听说外孙考中了秀才,十分高兴,嘱咐女儿让外孙好好读书,继续努力,争取来年考上个举人。 何家太太便对顾老太太说了,她为儿子挑人,想要给儿子先娶亲,再继续读书考试。 她道:“娘,贵祥今年十六了,也是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双庆镇那边我也放出了话去,要给贵祥挑个好人家的好姑娘。您这边可有什么好人家的好姑娘合适贵祥的?” 顾老太太问:“但不知你说的好人家是哪样的?要挑官宦之家还是商户之家?” 何家太太:“娘,贵祥可是一心想要步入仕途的,故而我想还是给找个官宦之家的岳家好。双庆镇那边虽则放出了消息去,我也在挑着,可您这边,我也想瞧瞧。” 顾老太太明白女儿这是在托她帮着给外孙找孙媳妇呢。 对于贵祥那个外孙,顾老太太还是挺喜欢的,觉得他人稳当,还挺有上进心,难得生在豪富之家,竟然没有沾染那些富家子弟虚浮的习气。 点了点头,顾老太太道:“行,那我也跟各府的老夫人们说道说道,看她们可有合适的后辈适合贵祥的。” 何家太太找上了她娘,让她为自己的儿子介绍好人家的姑娘,那边,唐氏的娘家人也来了。 唐氏的哥嫂亲自带着长女唐碧薇来探望顾金枭了,顺带着恭贺他成为忠诚侯。 唐茂才陪着妹夫说话,唐氏就带着嫂子钱氏还有侄女儿唐碧薇去隔壁宴息室坐下喝茶。 唐氏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嘉书和嘉琴,让她们陪着她们的表姐去散一散,这里她单独跟嫂子唠嗑。 钱氏问:“为何没瞧见平呢?” 唐氏:“如今他忙,成日家都有公侯之家的公子来邀他。” 钱氏笑:“世平成了侯府的世子爷,自然来寻他去玩的也是跟他一样的公子哥儿了。” 接下来,钱氏大赞了一通世平的优点,末了终于说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弟妹,您侄女儿如今也十三了,自打小,她跟世平就玩得好,这两年长大了虽然没怎么在一起了,可她可是一直惦念着世平呢?你记得不,五六年前,碧薇到顾府里玩儿,到黑了,找不着她,却原来是被世平带着去抓蛐蛐儿了……” 唐氏哪里能不清楚钱氏说这一番话的意思,她是想说不如让世平和碧薇定亲吧? 碧薇这个侄女儿,唐氏还是满意的,人生得好,性子也好,只比世平大一岁,若是她成了自己儿子的媳妇,必定是对她这个姑姑言听计从的。相比较,给世平娶个同样是公侯之家的女孩儿来做媳妇,唐氏觉得还不如让碧薇做自己的媳妇呢。 公侯之家的女孩子仗着出身高,到时候嫁过来,不太可能对她这个婆婆言听计从的。 唐氏觉得自己虽然是侯夫人,但是娘家跟那些世代簪缨或者清贵人家相比还是有挺大的差距,若是媳妇是从这样的人家出来,她一定拿捏不住的。她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当然是希望永远把儿子控制在手里头,她成为侯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不但在丈夫在的时候,就是在丈夫不在的时候也要这样。 如此一来,找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媳妇就太重要了。 唐氏认为,儿子已经是侯府世子了,什么都不差,既不差钱,也不差权,这娶媳妇就用不着去在有钱人家或者有权人家里面找,像这种知根知底的娘家人才是最合适的。 反正唐氏心里对侄女儿唐碧薇那是有七八分认可的,故而在钱氏说了那样的话后,也笑盈盈地说:“嫂子,我也觉着碧薇跟世平合适,这事情你先别急,等两年碧薇及笄了再定。” 钱氏一听就激动起来,问:“小姑,你这是答应了让碧薇跟世平定亲么?” 在顾金枭成为忠诚侯之前,钱氏虽然有意让自家的长女跟顾家的长子一起,但那个时候还没这么上心,毕竟京城里一二品大员也不少,她还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嫁得好些呢。 只不过等到顾金枭一成了忠诚侯,钱氏就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女儿跟顾世平这个忠诚侯的世子爷绑在一起。 所以,今日来除了探望妹夫顾金枭之外,还有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探一探唐氏的口气,争取说服她同意让世平跟自己长女碧薇定亲。而且越早定下越好,她怕成了香饽饽的世平被别的人家给抢去了。 在唐氏笑着说了那样肯定的话后,她异常激动问要唐氏,要唐氏肯定答复两个孩子的亲事。 唐氏点头:“答应啊,我也觉得碧薇那个孩子好,跟世平相配。” 钱氏:“那小姑咱们不如早些定下可好。这早晚也是要定下的,晚定不如早定,早点儿定下了,我们才好给碧薇准备嫁妆,让她风光出嫁。而且,世平等碧薇一及笄就娶进来,也利于早点儿开枝散叶。这哥儿到了年纪,与其往屋子里塞房里人,亏了爷们儿的身子,还不如早些娶妻,正经过日子,早些得子,给侯府开枝散叶……” 这些话说出来,听到唐氏的耳朵里,更是让她舒心,便见她眉开眼笑的微微点头。 一高兴,唐氏就答应了钱氏:“好,嫂子且回去等一等,再等上个把月,老爷的伤全好了,我就跟他说,把世平跟碧薇的亲事定下来。” 钱氏连忙又说了不少谄媚的话,把唐氏哄得更加高兴。 一家人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钱氏就拍着女儿的手说:“等着吧,将来这侯府里当家做主的女人就是你,娘已经跟你姑姑商量好了……” 唐碧薇脸红了,然而却笑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顾金枭的伤好了,还迎来了嘉书的十岁生日。 因为是满十岁,唐氏就请了不少女客来给嘉书庆生,钱氏带着两个女儿也来了,带了不少礼品送给嘉书,都是京城里当季流行的首饰衣物等,粗略一看,也得值好五六百两银子。在来给嘉书庆生的人里头算是最大方的。别的人家,就算嘉书是满十岁,但是送的东西也至多不过一二百两银子。 嘉书收到舅妈好几样值钱的礼物,当然是欢喜,所以对待两位表姐也是格外热情。 唐氏呢,也高兴自己娘家的嫂子送这么多值钱的礼物,让女儿脸上有光。 只是,这些礼物也不是白送的,钱氏这一趟来,肯定是要问一问小姑,关于世平跟自己长女的亲事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定下。 在吃完酒席之后,钱氏就挽了唐氏的手在府里的花园里散步,说着说着就问起了唐氏,关于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定亲的事情。 唐氏道:“老爷也是这两日才完全好了,之前我一直没问来着,这样吧,老爷今日也有闲,我就过去跟他说道说道,把这事儿给定下。” 钱氏:“那我就静候小姑的佳音了。” 顾金枭吃完了长女的生辰酒席,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跟长子世平下棋呢,唐氏走过去,就在一边坐下等着两人下完。 他们下的是象棋,也没要唐氏等多久,小半个时辰之后,顾金枭赢了世平,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见到老爷高兴,唐氏赶忙让世平先自己去玩一会儿,她有话跟他爹说。 顾世平就站起来走开了,唐氏见他走远一些了,这才凑过去跟顾金枭说:“老爷,嫂子今日来送了不少贺礼给嘉书,嘉书非常欢喜……”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弯弯绕绕的干嘛?”顾金枭一见唐氏这样,便开口道。对于自己这个老婆的说话方式,他还是很了解的。 “哦,老爷,是这样。你看,碧薇今年十三了,也到了说亲的时候。” “她说亲自有你们唐家的人操心,你跟着操什么心,莫不是你给碧薇做了什么媒,是我交好的人家,所以,你来跟我说道说道。” “……不是,嫂子说她家碧薇跟咱们世平自打小就好……” 唐氏话没说完呢,顾金枭就挥手打断了她,沉声道:“不行!世平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娶唐家的女儿?” “唐家的女儿怎么了?我瞧着碧薇挺好,咱们世平又不缺钱,不缺前程,用得着去娶个什么门第高的姑娘为妻吗?再说了,碧薇这个孩子,咱们最是知根知底,她又跟世平好,怎么就不能娶她进来给世平做媳妇?” “世平可是侯府世子,将来他可是要承袭侯爵的,怎么能够娶个商户人家的女子为妻。你这个当娘的脑子里面是不是装的浆糊,你嫂子三言两语,再送些礼,你就答应了要娶唐家的女儿为媳。你难不成不怕以后世平袭了爵,被人笑话么?” 顾金枭的这话说出来,真是一点儿都没给唐氏脸面。 唐氏的自尊心受伤,于是立即发气接话道:“当初若不是我这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嫁你为妻,你能如此顺利地节节高升,你能成为现今这个侯爷?俗话说,吃水不忘打井人,老爷,你成为侯爷了,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女人了?” 顾金枭也非常讨厌唐氏旧事重提,讨厌她念叨当年她嫁给自己花了不少银子给自己铺路,好像自己有今日是她们唐家拿银子买来一样。 顾金枭粗声道:“行,你说,你嫁进顾家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我十倍还你……你说得还真不错,对,我就开始嫌弃你这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女人了,满京城里,没一个侯夫人是你这样的!我就把话撂下了,世平娶谁,也不会娶你们唐家的人!世平非书香门第的女儿不娶,你回去叫唐家的人多读点儿书,身上少些铜臭味再来,还有,不要拿做买卖那一套来跟我们打交道。竟敢谋算侯府的世子,算盘打得真精,也只有你这样的猪脑袋才会被哄得团团转。让他们趁早打消了这样的念头,那我还认他们是亲戚,否则,哼,别怪我给他们脸色看!” 说完,他站了起来,一撩袍子大步离开。 唐氏气得伏在石桌上大哭起来。 正哭着呢,世平跑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大声道:“娘,你不要给我瞎做主好不好?我根本就不喜欢碧薇!!” 唐氏抬起头来,忙擦眼泪,问世平:“你都听到了?”   ☆、第74章 嘉宜饭后跟着一大帮子人在后花园里转。 有嘉珍,嘉柔,蔺咏兰,陶芳华,何淑云等人。 十月的顾府后花园,各色菊花绽放,金桂飘香,秋色正好。 今日嘉书过十岁的生日,来顾府的女眷不少,在室的女孩儿们大抵分成几拨人。跟嘉书关系比较好的,唐家的两姐妹,唐碧薇和唐碧蕊,魏国公柴焕的女儿柴雅雯等人是一拨,她们这些人大抵都是各府的嫡女。还有一些只是跟着长辈过来赴宴,但是跟嘉书不熟,所以就没有在一起玩的,比如说首辅薛文魁的庶出女儿薛桂芳,还有她的姑表亲戚,表姐齐秀琳。齐秀琳的娘薛氏是首辅薛文魁的幼妹,比他小整整十二岁,是他爹娘人到中年生的女儿,非常珍爱和娇惯,所以养成了十分跋扈的脾性。她及笄后嫁给了当时礼部侍郎齐政的独子齐汉霖,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齐立新今年十四岁,女儿齐秀琳今年十一岁。 薛桂芳是首辅薛文魁的次女,是他的妾沐氏所生,和庶出的四子薛云霖乃是同母兄妹。 因为薛桂芳和齐秀琳是表姐妹,所以两个人在跟着两人的母亲来忠诚侯府吃完酒席之后,便也挽着手在侯府的后花园里散步,一边赏花,一边说些闲话。 嘉宜等人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嘉柔便提议到前面的观鱼亭内去喂鱼,说那亭子下面水面宽阔,水色如碧,养眼不说,那鱼食投喂鱼儿,十分有趣。 众人都说好,反正也走了一会儿了,歇歇也好。 随行的丫鬟们便前去将亭子里打扫干净,在亭内石凳还有美人靠上都铺上锦垫,又在亭外烹茶。 嘉宜等人进去,一些人在石桌边坐下,要了围棋下棋,一些人就到亭子边坐下,倚靠着美人靠,手里捧着装了鱼食的粉彩瓷盒,投喂水中游鱼。 嘉柔年纪小,玩心比较大,拿着鱼食投下大把去,引得大团锦鲤在底下簇拥成团争食鱼食。 她下半年满了六岁之后,已经入了家学念书,也跟嘉宜等人一样,在顾老太太的寿康堂后面有了个院子,她给自己的院子取名芙蓉居,跟前也有了使唤的嬷嬷和丫鬟。 袁姨娘非常不舍得女儿离开自己独立出去住,偷偷抹了不少眼泪。 因为她就只有嘉柔这么一个女儿,女儿跟她分开,她就觉得日子漫长起来,有点儿毫无指望的感觉。而老爷又失去了生育能力,这相当于宣判了她这辈子孤寂生涯正式开始。 一开始,她还担心女儿出去自己住,会不习惯,或者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嘉柔表现得比她预想的好。以前嘉柔跟她住在一起时是个闷葫芦,木头人,不怎么说话。可自从搬出去后,有了自己的新院子,倒变得活泼些了,跟她这个姨娘再见面时,明显得话多些了。毕竟在那边,她每日上学,散学后又跟嘉宜和嘉珍凑一起做女红,一起玩,都是同龄人,她也觉得轻松快活。 嘉宜跟嘉柔一起喂鱼,她见嘉柔乐得大呼小叫,也不免跟着笑一笑。 抬起头来,她往远处看去,见到了她嫡母在跟她爹在土坡上的碧玉亭内说话,然后看到了他爹似乎有些生气地撩袍子离去,她嫡母伏在亭中的石桌上哭…… 隔得远,她也不敢肯定,但能够看得出来她爹跟嫡母闹得不太愉快。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大哥世平跑了上去,对着她嫡母说了什么,然后她嫡母忽地站了起来,抬手给了她大哥一耳光,然后他大哥捂着脸跑开了。 这是在做什么呢?他们在为什么事情吵闹? 今日可是嘉书的好日子,府里也请了不少客,可侯府里面最让人瞩目的三个人却是这样? “三姐姐,你看什么呢?”嘉珍走过来一碰嘉宜的肩膀。 嘉宜赶紧收回视线,问:“没什么,怎么你不下棋了?” 她当然不好把刚看到的说给嘉珍听,从来,她就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所以她忙摇头说她没看什么。 “哦,我让咏兰跟芳华下,她们两个棋力相当。”嘉珍笑一笑道。 嘉宜回过头去看,知道是陶芳华喜欢一边看棋一边说话,嘉珍才不下了。 嘉宜把手里捧着的鱼食给嘉珍,让她也喂喂鱼,嘉珍刚要伸手,便听到亭子外有人在喊她:“珍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 嘉珍回头去看,见到是她们两个,扁了扁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嘉宜也转脸去看,只见两个跟嘉珍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儿携手走来,她也是今日才见到她们两个,知道她们是二房叔祖母的娘家人,这两个女孩子是魏老太太的姐姐和弟弟的孙女儿,一个叫姜思霏,一个叫魏丽芸,她们是表姐妹,大的那个今年八岁,比嘉珍小些月份,小的那个今年六岁,跟嘉柔年纪差不多。 素日魏老太太的姐姐和弟弟的亲戚也不像如今这样爱到顾府来走亲戚,自从顾金枭封侯之后,他们也就爱来顾府了,不管是谁请客过生,必定来凑热闹。 唐氏虽然不喜欢二房的所有的人,但碍于魏老太太的面子,依旧是要招呼的。 姜思霏和魏丽芸也是同一次来参加顾府的小主子庆生,她们只跟嘉珍认识,所以这会儿见到嘉珍之后就跟她打招呼也是情理中事。 偏偏嘉珍不喜欢这两姐妹,觉得她们小家子气,还爱贪小便宜,比起蔺咏兰来说差远了。 只是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姜思霏和魏丽芸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得不应付一下,所以在她几不可见的扁了扁嘴之后,就扔掉手中的鱼食,拍了拍手,走了过去,向两人见礼。 姜思霏首先就笑着问:“珍姐姐在做什么呢?” 嘉珍答:“在喂鱼呢。” “哦,让我也喂喂好吗?早听说了侯府里面的锦鲤是京里名的,还没有真见过呢。”魏丽芸扬声道。 说完,也不等嘉珍说话,就往倚靠在亭子边上的嘉柔和嘉宜那里行去,走到两人跟前,她探头往亭子下看,一看之下,立即就欢喜地叫了起来:“霏表姐,快来看呀,底下的那些锦鲤又大艳丽,果真十分好看!” 姜思霏便也快走几步过去,同样探头往下看,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眼见为实,这些锦鲤果然漂亮,听说一条也要几十两银子。” “啊,这么贵!哎,要是能够捞两条回去就好了。”魏丽芸不无羡慕道。 说完这个话,她忽然转头看向嘉珍,扑闪着大眼睛说:“珍姐姐,你能够让人捞两条给我和霏姐姐么,我们是真得喜欢这鱼。” “啊……这个……这个我恐怕做不了主。”嘉珍尴尬地说。 “哈哈哈哈!”有人在亭子外笑了起来,“果然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亲戚!” 众人听到这嗤笑嘉珍的人说话,俱都往亭外看去。 原来外头站着嘉琴和几个来侯府庆贺嘉书过十岁生日的其她府里的小姐,她们从此路过,听到了魏丽芸和嘉珍的对话,嘉琴就忍不住笑出声,并讥讽了嘉珍和魏丽芸。 嘉珍这下子更尴尬了,脸都红了,魏丽芸却毫不介意,朝着嘉琴走过去,说:“琴姐姐,你是这侯府里能做主的人,可否捞两条锦鲤给我们呢?” 嘉琴同样“啊”一声,被魏丽芸这样的厚脸皮给震惊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她一甩袖子:“我家的鱼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再说了,离了水就死……” “姐姐还真小气……”魏丽芸随即嘟囔道。 “这是小气的事情吗?跟你说不清……真是……”嘉琴又甩了另一只袖子。 “嘻嘻嘻……”跟着嘉琴一起的几位小姐都掩着嘴不自主地笑起来。 嘉琴真被这样的亲戚给气到了,叫上其她人赶紧撤了。 魏丽芸见她们跑了,还在那儿念叨侯府的嫡出二小姐真小气等语。 嘉宜简直无语了,她不知道该说叔祖母的魏家亲戚是脸皮太厚还是懵懂无知,怎么就这么心灵强大呢,完全无视别人的耻笑。 魏丽芸重新走回来,到嘉柔身边,一伸手从她的手里抓了一把鱼食投下去,见到那些鱼儿争先恐后来吃,她一时兴起,直接拿过嘉柔手里的鱼食一股脑给倒了下去。 旁边的嘉柔都来不及阻止,告诉她这样喂得把鱼儿给撑死。 “哎哎哎,不能这样喂,这样喂多了,鱼儿吃不了,会撑死的!”嘉柔后知后觉,忙去拉魏丽芸的手。 魏丽芸那时候已经把鱼食全都倒了下去,嘉柔一拉她的手腕,她手上一松,那个粉彩的鱼食盒就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 嘉柔见状,两条细细的眉毛就立起来了,说:“你怎么搞的,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这些粉彩的鱼食盒子每个也要值二两银子么?你给掉到水里去了,你就要赔!” “什么,那么一个小小的瓷盒也要二两银子,你诈人是不是?你们侯府的小姐个顶个的都小气……” “你……” 嘉柔年纪小,被魏丽芸这么一说,火气腾腾地冒了出来,指着魏丽芸两眼冒火。 “五妹妹,别生气,这个粉彩的鱼食盒子我来陪,一会儿我就让人去跟管库的嬷嬷说。”嘉珍忙上前对嘉柔道,她也是无奈,摊上这样的亲戚,让自己这个二房的人蒙羞不说,还得出头替她们道歉陪银子。 嘉柔哼一声,转回身去拉嘉宜:“三姐姐,咱们走吧,再在这里呆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事情呢。” 嘉宜真想扶额,她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极品亲戚了,这样的亲戚还真是让人头疼,幸亏大家不常见面。 “好,咱们走吧。”嘉宜应道。 正在下棋的蔺咏兰和陶芳华也被这魏丽芸左一出又一出的奇葩作为给震住了,忘记了下棋,直往嘉珍那边看。 不曾想,姜思霏却已经凑了过去,去拿起一颗玉石棋子,左看右看,然后问蔺咏兰:“兰姐姐,这颗棋子是玉石做的么?” 蔺咏兰回转视线,懒懒答应她:“是的。” “啊?这些都是,这么多,该值多少钱呀?”姜思霏惊讶地问道。 蔺咏兰无语,直接道:“不知道。” 她这会儿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此刻在这亭子里的可不是只有顾家的人,还有陶家的人。 陶芳华的家里是巨富之家,姜思霏和魏丽芸来了,左一句话说银子,又一句话又是钱,让人家怎么看她们。不用脑子,用脚丫子想也会想到,别人会说她们小家子气,贪财,没教养…… 蔺咏兰也觉得没脸,毕竟她也是二房的亲戚。本来二房的人在侯府里面就被长房的人瞧不起了,可这两位二房魏老太太的亲戚所做所为更跌份儿,方才魏丽芸说的那些话,已经被嘉琴等人笑话了。这会儿这个姜思霏也来上这么一出,就在陶芳华面前,这让人家会怎么想她。 “哎呀,兰姐姐,我忽然发现你的肌肤比这白玉棋子还白,乌发比这黑玉棋子还黑,真正是美……”姜思霏又突然冒出来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蔺咏兰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这种话,这种比喻,她也跟刚才嘉琴想到的那样,觉得自己该撤了。 “芳华,咱们走那边去看看吧,老下棋,脖子都疼了。”她站起来忙对陶芳华说。 陶芳华“哦”一声,站了起来,跟在蔺咏兰身后往外走,嘉宜和嘉琴也跟着走了出去,把姜思霏和魏丽芸扔在原地。 “兰姐姐,珍妹妹,你们到哪儿去玩呀?带上我们啊!”魏丽芸在后面大声喊。 嘉珍和蔺咏兰不回话,走得飞快,生怕她们两个再赶上来。 姜思霏见左右无人,顺手就将桌子上的玉石棋子抓了一把,垂下袖子,拉起魏丽芸的手说:“她们不理咱们,咱们自己玩儿自己的,到处去转一转,不定还会捡到宝贝呢。” 魏丽芸撇撇嘴:“好吧,咱们走。” 嘉宜等人为了甩开魏老太太的那两个极品后辈,简直健步如飞,在园子里的一个拐弯处不小心却撞到了人。 “哎哟!”一个跟嘉宜差不多年纪的秀丽的姑娘被嘉宜撞倒在地,旁边挽着她手那个大些的姑娘晃了晃,可能因为年纪大些,人也要长得高壮些,就没有被撞倒,不过她因为被撞到了,十分恼怒,看向嘉宜恶声道,“没长眼啊,这是要赶着去投胎呢!” 嘉宜本来对撞倒了人十分抱歉的,只是听到那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口出恶声,心头不免火起,咬咬唇,她质问她:“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走得快,撞到了人,可你也不用咒我死吧!” “琳表姐,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此时那个小一些跟嘉宜年纪相仿的姑娘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痛皱眉道。 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嘉宜看过去,见到她手掌都破皮了,一些地方冒出细细的血珠。 “这位姑娘,太对不起了,我真是走得急,没看见。你看你的手都受伤了,这样吧,你跟我去前面的藕香榭坐一坐,我让我的丫鬟去拿些止血药来给你抹一抹……”嘉宜见状歉然道。 嘉珍等人这时候也围了过来,见到薛桂芳手上的伤,便跟嘉宜同样说话。 因为顾家的姑娘们今日除了嘉书外,其她几个姑娘的衣裙配饰都差不多,所以薛桂芳看到嘉宜和嘉珍,嘉柔三人,便问:“你们都是侯府的姑娘?” 嘉宜点头,接着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薛桂芳听完之后,便也介绍自己还有齐秀琳。 “那两位姑娘跟着咱们去藕香榭坐一坐吧,方才实在抱歉得很。”嘉宜再次向两人表示歉意。 齐秀琳哼一声,将头别开,薛桂芳则是爽快答应了,接着再拉一拉齐秀琳的袖子低声道:“琳表姐,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不是故意的。” “这边走。”嘉宜也不管那个齐秀琳了,客气地对薛桂芳展袖道。 一行人等到了藕香榭,嘉宜请薛桂芳和齐秀琳坐下,接着让丫鬟山茶回去那些止血药和纱布等物来,又让人烹茶上才茶果招待薛桂芳和齐秀琳。 不一会儿山茶回去拿了止血药还有纱布来,嘉宜亲自动手给薛桂芳擦破皮的手清洗上止血药和包扎。 一来二去,薛桂芳倒和嘉宜熟了,也说上了话,再加上嘉宜本来就为人爽朗,说话风趣,薛桂芳的手包扎好之后,便也留了下来跟嘉宜等人一起吃茶说笑。 齐秀琳依然淡淡的,不大跟嘉宜等人搭话,本来她想先走的,可是觉得这个府里她不熟,自己一个人出去也找不着谁跟她玩,于是只能按捺着性子留下来。 估计另一方面,她也比较傲气,认为嘉宜等人都是庶女还有商户人家,以及没有权势的人家的女儿,她乃是嫡出的女儿,父亲还是武威侯府的次子,户部侍郎,身份比起嘉宜等人为高。 她之所以愿意跟薛桂芳这么个庶女来往,不过是心里倾慕她的兄长薛云霖而已。 在她心中,也觉得薛云霖是薛家的庶子,跟她的身份不相配,但她就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春|心,就是喜欢他。 薛首辅的四个儿子里面,就数老四薛云霖风仪绝美,才华出众,如同芝兰玉树一般,令得京中诸多在室的女孩儿们倾倒。 他小小年纪,已经考中举人,所有的人都说,他是百年难见的俊才,将来必定会金榜题名,得中状元。 若是薛云霖将来得中状元,齐秀琳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嫁他。 出于这种心思,齐秀琳跟薛桂芳交好,她希望通过这一层关系,能够跟薛云霖再走近些,或者因为跟薛桂芳交好,到时候薛云霖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会多留意她几分,她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正说话间,藕香榭内却又走进来了一大拨人,为首的一个人正是今日的主角嘉书,她一走进来,就朝着薛桂芳走过去,走到她跟前,行礼后,她道:“芳妹妹,适才我听丫鬟说你被我三妹妹撞倒了,还伤了手,要不要紧呀?” 薛桂芳站起来向嘉书还礼,然后说:“不要紧,就是破了些皮而已。” 嘉书牵起她的手,看了看,皱了皱眉,接着看向嘉宜道:“三妹妹,你怎么如此毛躁不小心,芳妹妹来我们府上做客,最后却伤了手回去,让我怎么跟葛夫人交代?” 嘉宜站起来,再次认错,说都怪自己,幸好桂芳妹妹人大度,没有计较。 嘉书又说了嘉宜几句,这才挽着薛桂芳的手坐下,继续说着些安慰贴心的话。 一旁坐着的齐秀琳却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对于这种突然贴上来对薛桂芳嘘寒问暖的人,她可是明白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最近一年来她可是看多了。 不过是跟她的目的一样,想要借着跟薛桂芳成为闺中密友,或者好姐妹,跟薛云霖搭上关系。 她认为现在这个对薛桂芳如此亲切的顾家大小姐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不得不说,齐秀琳还真猜对了,自从顾家成为侯爵之家后,而何贵福又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嘉书曾经对何贵福产生的朦胧的好感就跑到爪哇国去了。 去薛家几次,有一次偶然远远地见到薛首辅的四子薛云霖之后,嘉书不由得芳心大动,对薛云霖倾慕不已。 最开始,她也有跟齐秀琳一样的顾忌,那就是害怕薛云霖是个庶子,跟自己这嫡出的身份不相配,最终自己的倾慕的结果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家里人不会同意。但随着去年薛云霖得中举人后,她的希望就大起来了。薛云霖今年才不过十二岁,过不了几年他一定会得中进士,尽管今年薛云霖没有得中进士,可是嘉书对他有绝对的信心,认为他下一次一定会中,甚至会得中前三。 薛云霖的妹妹薛桂芳在嘉书的心里就成了必须要结交的朋友,甚至是好朋友。 今日吃完酒宴之后,她因为被太多人围着,都没有来得及拉住薛桂芳,跟她说话,等到薛桂芳和别人一起走出去了,她忙派丫鬟去后花园里面找她,当听到她被嘉宜撞倒伤了手到了藕香榭之后,就赶来了。 嘉书在跟薛桂芳说话,柴雅雯就跑去找蔺咏兰说话了。 本来像柴雅雯这样的贵女,是根本不可能搭理蔺咏兰的,只是柴雅雯知道她哥的心思,就对蔺咏兰留意起来。 毕竟柴雅雯尽管是魏国公的女儿,但将来魏国公府可是要落到她哥哥手里的,而且还有一事要求她哥帮忙,所以她就格外愿意帮她哥达成心愿。她哥的心愿之一,就是将来能够纳这个叫蔺咏兰的绝色女子为妾,若是蔺咏兰成为她哥的妾,必定是宠妾,两人以后定然是还要打交道的。她愿意跟蔺咏兰聊聊天,搞好关系,回去后也可以向她哥报告蔺咏兰的一些消息,让她哥高兴一下子了。   ☆、第75章 蔺咏兰对于魏国公之女来跟自己搭话,既感觉意外也感觉荣幸,便也陪着小心跟柴雅雯说话。 嘉珍在一边坐着却是觉得有些古怪,毕竟柴雅雯可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贵女,而她表姐蔺咏兰却是依附顾家二房的穷亲戚,两人的身份差别太大,并且在这之前,柴雅雯可是从来没有跟嘉宜和自己说话,更不要说蔺咏兰了,可这会儿瞧着柴雅雯跟兰表姐倒还说得挺热络? 藕香榭里面觉得气氛古怪的不止嘉珍一人,嘉宜也觉得奇怪呢,比如她大姐竟然头一次跟她们这些庶女在一个屋子里说笑,貌似一点儿不介意她们的庶出的身份。还有明明薛首辅的次女薛桂芳也是个庶出,要是按照她大姐一惯的看不起庶女的思维,她竟然对薛桂芳如此体贴关心实属难得。 既然薛桂芳有嘉书陪着说话了,嘉宜觉得也就跟自己没什么事儿了,她走到一边去找嘉珍和嘉柔玩去,藕香榭的东边临水,夏日里这里是个钓鱼的好地方,嘉宜就让丫鬟帮她们拿来了几根鱼竿,跟嘉珍和嘉柔钓鱼玩。 何淑云和陶芳华凑了过来,也要了一根鱼竿儿,跟她们三人一起钓鱼玩。 藕香榭东边是个大池塘,深秋季节,里头有不少枯萎的残荷,再往东是临风榭,此刻临风榭里面坐着以顾老太太为首的许多妇人,她们坐在一起打马吊牌说笑呢。 这里面就有唐碧薇和唐碧蕊两人的母亲钱氏,以及何家太太和陶芳华的母亲林氏等人,还有来府里面的数位公侯和官宦之家的夫人太太。 顾老太太可没有忘记女儿的托付,不时跟周围的夫人太太们打听她们府里或者亲戚家里有都有那些姑娘将要及笄,这些人都笑着问顾老太太可是要跟谁做媒。 “还真被你们猜中了,我的外孙今年十六了,才又考中了秀才,他是个老实孩子,我想着给他找个贤淑的诗书人家的姑娘,家里也不需多好,只要诗礼传家就好了。”顾老太太笑盈盈道。 “原来如此……”众人明白过来后也开始去想这个顾老太太的外孙,也就是何家的长子的条件和家族里什么样的姑娘相配了。 因为何家是商户人家,何贵祥虽然是何家的长子,且又考中了秀才,有了最基本的功名,但他的条件却还不能配上那些公侯之家的小姐,要是庶出小姐,倒还可以,只不过不知道顾老太太和何家太太愿意不愿意。 就有人试探着问顾老太太:“不知道老太太的外孙想要配的人,除了是诗礼传家的家里的女孩儿以外,可还要求是嫡出?” 顾老太太:“当然要嫡出,我外孙可是何家的长子,必定要个嫡出的女孩儿相配的。” 于是众人便又按照这条件去想,又要嫡出,又要诗礼传家,那么就可也找一找亲族里面那些小官之家的女儿了,比如说五品六品之家的女孩儿,而且这官还得是文官。 五品六品的官其实在地方上还很容易找,并且这些外放的官有实权,他们也希望自己家能够跟京城里的官宦之家联姻。何家虽然是商户之家,可是何贵祥已经是秀才了,过不了几年说不定就中举,那就得称一声老爷了。再加上何贵祥是得到皇帝|宠|信的忠诚侯的外甥,这个条件完全可以弥补他是个商户人家的儿子的缺陷。何家本来是大富之家,又有忠诚侯这样的亲戚,想必有不少的外放的知府知州愿意跟何家联姻的。 想清楚了这一节,就有人开口了,推荐她们的亲族里面外放的知府或者知州的女儿。 顾老太太听完了,就让她们把推荐的姑娘的具体的情况说来听一听,然后去信问一问对方家里的意思,要是对方也有意,就选合适的合一合八字,要是再合适,便两家相看相看,定下亲事。 何家太太对于母亲出面给自己的长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姑娘十分高兴,她在一边只是微微笑着的,等到别人来问她长子的情况才说上两句话。 最终,顾老太太定下了两家的姑娘,一个是工部尚书赵华高的堂弟,任苏州知府的赵华亮的次女赵家秀,还有一个是卫国公府夫人严氏的弟弟,任滁州知州的严礼全的小女儿严清荷,顾老太太让两位夫人回去把这事儿给办一办。 施氏和严氏都笑着答应了。 这让在屋里坐着的钱氏好生羡慕,想着顾老太太出面就是不一样,说话间都已经为何家那个小子挑到了门第都还不错条件也不错的姑娘。 要是她要有亲生儿子,她也会讨好老太太,让老太太帮忙了,可惜了,她只有两个女儿,唐家的那两个儿子都不是她生的,而且她跟前养的那个今年才不过七岁,真要考虑给他娶媳妇儿也早了点儿。 转念一想,她觉得只要长女碧薇跟侯府世子的婚事能成,到时候自己的女儿成了世子的妻子,成了顾府的大少奶奶,不但唐氏,就是顾老太太,也会帮忙,为唐家的孩子们找到好归宿的。 钱氏喜滋滋地憧憬着她将来作为侯府世子的岳母会多么威风和荣光,看着一屋子满头珠翠,衣饰华贵的贵妇人,她想自己将来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不免窃喜。 只是在临风榭里坐到日头西坠,诸位夫人和太太们纷纷告辞离去,钱氏都还没有等到唐氏来见她,告诉她到底跟顾金枭是否谈妥了两家孩子定亲的事情,这让钱氏有些不悦。 站起来,她一面让身边的丫鬟去找到自己的两个女儿让她们过来,一会儿母女三人好回去,一面使了人去找唐氏。 顾老太太见有妇人告辞离去,也奇怪怎么作为侯夫人的唐氏不来相送,这明显是失礼。 还有,她也发现,这一下午都没有见到唐氏来临风榭应酬,这也是非常不妥当的,尽管那些夫人和太太都没说什么。 于是,她也让自己身边的丫鬟碧桃和春兰去找一找唐氏在哪里,让她赶紧过来送客。 不过,就在钱氏的丫鬟还有顾老太太跟前的丫鬟碧桃和春兰一起出去找唐氏的时候,唐氏带着一众丫鬟和婆子来了。 进到临风榭之后,她忙跟诸位夫人和太太寒暄,说她下晌身子有些不舒服,没有来陪客,请诸位夫人和太太不要介怀等语。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纷纷说不要紧,还问她身体好些没有。 唐氏忙强笑道:“好多了,好多了。” 顾老太太闻言也去看了看唐氏,见到她眼睛有点儿浮肿,脸上的粉也扑得挺厚,似乎想要遮掩什么一样。于是,她也相信了唐氏应该下晌是真得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一直没来临风榭陪客。 将临风榭内的诸位夫人和太太们一一的送了出去,钱氏故意留在最后,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走上前去扯一扯唐氏的衣袖问:“小姑,不知道你和侯爷说的两家孩子的事情,他可应允了?” 唐氏脸色难看,咬咬头,低声道:“嫂子,别说了,侯爷他不同意。” 钱氏一惊,连忙问:“他为何不同意?” 唐氏只得实话相告,说侯爷说的,世平是侯府世子必须要配一个诗礼传家的家里的姑娘,唐家是商户人家,不配。 此话一出,钱氏也颇觉得受伤,她万万没想到顾金枭会这么说,咬咬唇,她本想说两句讥讽顾金枭当年是个王府侍卫时,怎么不挑剔唐家是商户人家,如今发迹了,就看不起唐家了。还有唐氏作为唐家人,就这么甘心让唐家受这样的侮辱,还真是没有用的女人。这下子,钱氏连唐氏也看不上了。 只是她也想到若是她此刻发作起来,以后唐家跟顾家有了这种表面的矛盾,再走动就难了。 尽管她一心指望的长女跟侯府世子的亲事泡了汤,但若是此刻口出不逊之语,就是太蠢了。长女嫁不了世平,可是通过唐氏的关系,找个其他官宦之家的子弟做女婿,还是很有把握的。她可是有两个女儿呢,而成为了忠诚侯府的顾家是唐家可以倚仗的亲戚,就这么把关系闹僵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为了让唐氏觉得欠了自己的,钱氏还是假意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伤心道:“侯爷这么说,我真是太伤心了,小姑,你说,难道你娘家的女儿就低人一等吗?她们也不是小妇生的,也是良家女子,也读书,琴棋书画,女红样样不差,可为何她们就被侯爷这样瞧不起……” 唐氏闻言,心里那是抽抽的疼,她就是唐家的女儿,侯爷那么说,也让她非常受伤,而且在这之前,她都是跟嫂子说定两家孩子的亲事没问题,但最终不但没有成,还跟侯爷吵了一架,被侯爷羞辱了一番,这让她心中有气。 下晌,她跟侯爷吵架之后,侯爷走了,长子世平跑来说他不喜欢唐碧薇,原因也跟他爹差不多。他说他是侯府的世子,不能够娶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否则会被人笑话。 这话唐氏听了当然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被丈夫瞧不起,可是连儿子也瞧不起自己,她站起来抬手就给了世平一耳光,说她也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唐家的钱,就不会有侯爷的今日,也不会有世平的今日。 世平愤愤地捂着脸跑走之后,唐氏气得又哭了,因为怕被来客瞧见自己失态,她就去了后花园里的一间平时来客休憩的秋意斋内去坐着垂泪。后面,见天色晚了,想起自己还要待客,这才让身边的丫鬟给她打了水来,重新梳妆了,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泪痕,她让丫鬟给她扑了厚厚的粉,这才重新到了临风榭来见客。 “嫂子,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这事儿都是我没用,你回去后跟我哥说,以后唐家的孩子们我会尽力给他们找好归宿的,我保证……”唐氏激动之下,又许下了诺言。 钱氏一听,当然称心如意,她就是要等这么一句话呢。 所以,她忙说:“小姑,你这话可当真,不会再不能信守诺言吧?” 唐氏赧然,道:“放心,这一次,我说的话绝对算数,嫂子放心吧。” 钱氏:“好,那碧薇和碧蕊两人的婚事,我就指望小姑了。” 唐氏重重点头,再次重申自己一定会说到做到。 钱氏这才走出去,跟自己的两个女儿会合,带着一众随行的丫鬟婆子们离开侯府回家去。 回到唐家之后,钱氏叫来大女儿碧薇,不无遗憾地告诉她,她跟世平的亲事不成了,因为他姑父不同意。 唐碧薇愕然之后,问:“为何姑父不同意?” 钱氏停了停道:“他说世平是侯府世子,必须要娶个诗礼传家的家里的女孩儿,他嫌弃咱们是商户之家……” 唐碧薇一下子捏紧了粉拳,紧咬双唇,眼里迅速涌上泪水,最终忍不住哭出来。 钱氏忙劝女儿别哭了,说她姑姑已经答应会给她找个好婆家。 “娘,我可跟世平自打小就好,我并不是图他是侯府世子,而是图他那个人。”唐碧薇哭诉道。 “好了,碧薇,谁叫咱们是商户之家呢,你就忘了世平吧。” “娘,可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你若不甘心,以后就争气点儿,要是你以后找的夫家比顾家还强,那时候才出气呢。” “要是世平也说我配不上他,我才……” “你若那样就是自取其辱,你还不知道呢,你姑姑告诉我,说世平也跟侯爷一样的心思。” 钱氏知道女儿真要去找到世平问什么他是不是跟侯爷一样瞧不上商户人家的女儿,那一定不行,故而狠心那么一说,好使得女儿彻底放弃那一点儿对世平的痴心。 她并不曾想到,她倒是说出了真话,尽管这真话碍于面子,唐氏不曾对她说过 “什么,世平也跟姑父一样?”唐碧薇抖着唇看向其母问,她完全不敢相信其母的话,然后她又觉得这话多半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她真得是看错了世平了。 钱氏狠心点头:“是,他们都瞧不上商户人家的女儿。” “哇!”唐碧薇扯开嗓子哭泣起来。 钱氏在一旁见女儿如此伤心的哭泣,心里也抽抽的痛,然而她却不劝女儿别哭了,因为她知道甭管谁,这样的美梦破碎后都会哭的。就让女儿伤伤心心地哭一场,哭完了,就当做过一个梦好了。 果然,唐碧薇大哭一场之后,对钱氏道:“娘,这个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您等着,女儿一定会争口气的……” 钱氏抱住女儿,抚着她的背哽咽:“好,好,你这样想就好了。” 当晚,钱氏跟丈夫说了女儿跟世平的亲事告吹的事情,唐茂才哼一声道:“早就叫你别去自取其辱,你不听,你满京里去打听打听,哪一家侯府的世子娶个做买卖人家的女儿,别说世子了,就是次子,庶子也没有这样的亲家。可你不听,偏要靠上去,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家了吧?真是,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丈夫的话把钱氏气得倒仰,说唐茂才到底还是不是唐家的人,说个话竟然是帮外人的。 唐茂才:“我帮理不帮亲,你要想跟我妹夫家里还能来往,以后就少做些这样没脑子的事情!不然惹恼了他,一句话,我们唐家一年就得少赚不少银子。依我说,碧薇和碧蕊就找个同样做买卖的亲家不行嘛,你看那些当官的最后不是还是为了贪银子。我倒觉得做买卖的人家挺好,过得都是实在日子,自自在在的。” “你是想让女儿以后的娃儿还被人瞧不上是不是?这一世咱们没出息了,还叫女儿没出息?”钱氏逼问唐茂才。 唐茂才:“还睡不睡?再这么闹腾,我他|妈去听戏捧角儿去!” 见到丈夫动怒了,钱氏终于闭嘴了,翻身躺下,心里打定主意,在女儿的亲事上头,一定不能够听丈夫的,以后还是得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入高门,要让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再不被人说是商户人家出身,被人嫌弃看不上。 却说二房的魏老太太的娘家的两个小姑娘姜思霏和魏丽芸各自随着自己的母亲回去后,姜思霏就在其兄长姜彦光跟前拿出那一把玉石棋子炫耀,说这些玉石得值不少银子。 姜彦光问她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她说这些都是捡的。 “捡的?看来忠诚侯府里面遍地是宝贝呀。”姜彦光玩笑道。他可是很清楚他这个妹妹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就是个雁过拔毛的那种人呢,特别爱贪小便宜,喜欢偷偷摸摸拿人东西。 姜思霏见其兄这么说,不由得讪讪地笑一笑,顺口道:“顾家还遍地是美人儿呢,哥,你是没瞧见,那个下棋的,就是顾家二房太太蔺氏,她娘家大哥的闺女,名叫蔺咏兰的,长得那个俊,简直像是天仙一样!” 姜彦光今年十三岁,也有几分才学,今年考中了秀才,但同时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少年郎,凡是听到哪里有美人都要跑去看的主,一听其妹说见到天仙一样的美人儿,立即就感兴趣,问她:“你说得是真的?那个蔺咏兰真长得好?” 姜思霏:“当然是真的,我可瞧见了,满屋里的女孩儿们,包括那些公侯之家的小姐们,就没有一个生得像她那么好的。” “这样啊……”姜彦光摸起了下巴,开始打起蔺咏兰的主意了。 有这么样一个美人儿,他当然想去看一看。于是他次日就向他娘秦氏打听起里蔺家人,对于顾家二房太太蔺氏的娘家人秦氏还是比较了解的,便跟儿子说起了蔺家的情况。 听到那个蔺一鸣也是今年考中的秀才,姜彦光就有主意了。 隔日,他买了些点心盒子,拎着去了顾府,求见了魏老太太之后,接着便说他听说蔺一鸣也是今年得中的秀才,想跟他切磋下八股文章。 魏老太太一听,便让人去把蔺一鸣给叫来了,接着再把姜彦光介绍给他认识,又把姜彦光来的目的对蔺一鸣说了。 蔺一鸣闻言,当然是高兴有这么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亲戚来跟自己讨论文章,一起做学问,于是便请他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坐一坐。 姜彦光就跟着蔺一鸣去了,到了蔺一鸣那边,他却说想先要拜见其母,这是礼数。 蔺一鸣不疑有他,就也带着姜彦光去了他娘的屋子,结果,姜彦光见到了安氏,向她行了礼,顺带着也见到了跟安氏在一个屋做女红的蔺咏兰。 初见蔺咏兰,姜彦光只觉得眼前一亮,被蔺咏兰的美貌给狠狠震了一把。 果然,果然是绝色的美人儿,姜彦光一见之下三魂七魄都飘荡起来,那眼睛是黏在蔺咏兰身上几乎挪不开。 蔺咏兰和其母安氏也感觉到了,安氏忙走上前去挡在女儿身前,隔绝姜彦光那种粘人的目光。 姜彦光回过神来,忙收回视线,又向安氏和蔺咏兰欠一欠身,这才和蔺一鸣一起出去了。 等到两人出去了,蔺咏兰在安氏身后不悦地说:“方才那个人看人不怀好意呢。大哥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带到家里来。” 安氏对女儿道:“这个人是你祖母娘家的姐姐的孙子,他爹是个京城工部的小官儿,家里还有个妹子,哦,对了,他今年跟你大哥一样中了秀才。你哥方才不时说了吗,说他是上门来找你哥讨论学问做文章的。” “原来他也是秀才?真看不出来,我瞧着他似乎十分虚浮的样子。” “兰儿,人不可貌相啊,你也不可乱说人家。你说他虚浮,我看着却十分灵秀,倒是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郎。”安氏笑道,忽然心里一动,方才那个少年朗看向女儿的目光她也看出来了一点儿意思,她想,若他对自己的女儿一见倾心,凭他的条件,倒是和女儿是良配。安氏虽然在侯府里面,但却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也嫁个了不得的高门,她很明白自己家里的条件,觉得女儿嫁个小门小户,知根知底,人口简单的人家就不错了。 恰恰刚刚那个姜彦光符合安氏心中给女儿择婿的条件。 姜彦光本身人长得眉清目秀,又是个秀才,还是魏老太太的娘家人,称得上知根知底。另外就是这个姜彦光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另外一个妹子以后出了门子,就是他一个了,家里算得上人口简单。还有姜彦光的爹做个小官,便是小门小户,家里还过得。 可以说,方方面面,姜彦光都符合安氏择婿的标准。 尽管他刚才在见到女儿的时候有点儿失态,但在安氏看来,这是一般的少年郎看到美貌的少女后必然的反应,自己的女儿生得好,很容易招致别人的注意这一点儿,她这个当娘的非常明白。   ☆、第76章 嘉宜在东小院儿她姨娘屋子里的炕上,手上抱着弟弟权哥儿逗他玩儿,外面纷纷扬扬下大雪。 章姨娘坐在炕的另一头,给权哥儿做一件小棉袄,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跟嘉宜闲聊:“不知不觉这一年还有几日就有要过去了,一年下来,我最喜欢这几日。” 嘉宜笑嘻嘻地看着流口水哇哇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弟弟,问章姨娘:“为何姨娘喜欢这几日呢?” 章姨娘笑答:“只有你们学里放假到年初一之前,你可以睡睡懒觉,也可以成日家呆在我这里跟权哥儿一起。素日权哥儿也不能常常见到你呢,太长了见不到你,我怕他会不认识你个姐姐了。” 嘉宜:“哪能那样。姨娘,您瞧,权哥儿见我一来就伸手要我抱么,可见他是认得我的。” “你一来就给他吃东西,他能不认识你么?” “喂喂,弟弟,你快跟姨娘说,你才不是吃货呢,对不对?” 嘉宜将权哥儿放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拿出一块帕子给他擦口水,接着对他做怪相道。 权哥儿出神地看着她,见到嘉宜做怪相,就皱起了细小的眉头,思考这个喜欢在手指上抹上甜的奶汁儿给他吮的姑娘怎么变脸了? 嘉宜见他一本正经思考问题的样子,不由得乐了,在他的包子脸上使劲儿吧唧了一口。 一边做着针线的章姨娘见他们两姐弟如此亲密的互动,也忘了做针线,望着他们两个直笑。 半莲从外面提了茶壶进来,给嘉宜倒才煮好的杏仁儿奶茶,倒好了一盅捧给嘉宜,接着问章姨娘要不要歇一歇也喝上一盅。 章姨娘扭了扭脖子,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道:“也做了好久了,跟嘉宜说话没觉着,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脖子酸了。” 嘉宜接话:“那就别做了,喝上一盅歇一歇吧。” 章姨娘点点头,半莲就去重新拿了个青花缠枝盅子给她倒了一盅,捧到她跟前来,递到她手上。 “对了,三姑娘您可晓得任姨娘家里她那亲兄弟的事情?”半莲忽然八卦道。 “就是那个在翰林院里做庶吉士的亲兄弟,怎么了,他是又升官了?”嘉宜一面用一只手抱紧弟弟,一面拿起那盅杏仁儿奶茶喝着,然后头也不抬地问。 半莲凑过来一些,低声道:“早起我在院子门口碰到任姨娘跟前的大丫鬟瑞香,她得意地告诉我说,昨儿她家姨娘得了信儿,说她家姨娘的兄弟跟内阁次辅的女儿定亲了。那瑞香还说那个内阁次辅姓夏,是个顶大的官儿,在朝堂上也就比薛首辅差点儿,她还说这下子她家姨娘的娘家的亲家就是次辅夏家了,她也成了夏家的亲戚等等。姨娘跟三姑娘是没瞧见,瑞香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好像她也成了夏家的亲戚一样。” 嘉宜听完,放了盅子,说:“这也怨不得瑞香眉飞色舞,任姨娘的亲兄弟既有才又有貌,夏次辅会挑他做东床快婿最正常不过,任姨娘的娘家攀上了夏次辅家,随便谁也会觉得有脸。” 章姨娘听完,就问嘉宜:“那个夏次辅是很大的官么?是不是比侯爷的官还大?” 嘉宜抿抿唇,微微笑了笑,才说:“那个夏次辅本身是礼部尚书,这是正二品,爹是虎贲卫指挥使,这是正三品。如果比实际的官职,的确是夏次辅要大些。不过,夏次辅又是华盖殿大学士,这是虚衔,他被圣上封了华盖殿大学士,就是内阁五人里面的一人了。内阁呢跟司礼监一起帮着皇帝理政,也就是办理天下大事,这是实权部门。但我爹是世袭罔替的忠诚侯,这可是超品二等爵,本朝唯有军功和对社稷有大功的人才可以封公侯伯的爵位。夏次辅要是将来致仕之后,他的官位也就没有了,可我爹的侯爵之位不但可以一直保有到老,还可以往下传给子孙。姨娘,所以,要说官职大小,还差别不大,但是论起来,还是公侯爵位更尊贵……” 章姨娘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懂了顾家这个忠诚侯更有分量,更加尊贵,对子孙更好,便也欢喜起来:“原来还是咱们家更大。” 嘉宜想说这大不大的对她这样的庶女还有弟弟那样的庶子也算不上什么多好的事情,毕竟将来的忠诚侯的爵位只可能传给嫡出的大哥世平,而她弟弟还不是要自己去奔前程。 回顾家也已经一年多了,嘉宜看得出来,感觉得到,大哥世平是个在兄弟姐妹情上很淡漠的人,所以,她的弟弟长大之后,也唯有靠自己比较靠谱,未来的忠诚侯并不会多看顾自己的兄弟姐妹多少。 她一个庶女呢,可能顶着忠诚侯府的庶出三姑娘的名头,在亲事上比以前会挑到更好一些的人家。 但这只是她的估计而已,毕竟她的婚事可是掌握在嫡母手上,她自己跟她姨娘做不得一点儿主,再有等到她及笄那还有好几年,而在官场上,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嫡母唐氏是什么样的性子,嘉宜这一年多来也是了解得非常清楚了,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嫡母会真心为她挑一门儿好亲事。嫡母那个人,只会关心她的亲生的那三个孩子而已。 任姨娘的亲兄弟成为了夏次辅家的乘龙快婿,这件事情,嘉宜觉得可能她爹还有嫡母应该会更加宽心吧,另外关心的人可能还有跟顾家来往比较密切的薛首辅家。 夏次辅家跟薛首辅家还有顾家的关系都比较淡,逢年过节,碰到什么请客做生这样的事情,夏家只是会让仆人送来贺礼而已,夏家人从来不来凑热闹。不但对顾家是这样,就是对其他权贵之家,夏家也是这样。 礼部尚书夏泽言是个古板的人,从来不拉帮结派,也不跟哪一家走得近。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种清流作风,却让当今皇帝很信任他,常常招他问策,俨然对他如师如友。 故而夏泽言虽然不跟京城里的权贵之家走动,但却是没有人想要去得罪他,反而还挺忌讳他,怕他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让自己遭殃。 本身已经是庶吉士还得了皇帝青眼相加的任明学成为了夏泽言的女婿,似乎所有人都可见,任明学必将前程似锦了。 任家有了这样的亲戚和靠山,不得不说,任姨娘也有了靠山。 嘉宜猜测,现如今的任姨娘怕是古姨娘不敢惹,就连嫡母唐氏也得忌讳几分,至于她老爹嘛,一定也会重新对任姨娘|宠|爱起来,毕竟她的用处可比嫡母唐氏大多了。 “对了,三姑娘,还过三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听说,今年老太太过寿要大办,不晓得您都备下什么礼给老太太了?”半莲又去说起了别的话。 嘉宜:“这事情两个月多前就商定了,我呀也早就给老太太备下东西了。” 半莲问:“姑娘,是什么,能跟奴婢说一说么?” 不等嘉宜摇头,一边站着的小柳儿就说:“当然不能说,姑娘说了要给老太太一个惊喜呢。” 半莲遗憾地啊了一声,接着道:“好想晓得三姑娘做了什么给老太太呢。不过,奴婢也晓得府里的姑娘们都憋着劲儿,花心思给老太太备寿礼呢,这提前透露出来了不好。” 嘉宜刚想说理解就好,外头的帘子被掀起,转脸一看,却见是山茶进来了,她拍了拍肩膀上沾落的雪花,嘟哝了两句说外面的雪真大,接着才看向嘉宜,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嘉宜,说:“这是陶家的小厮送到二门上,让送进来给姑娘的,还说,要快些交到姑娘手里呢。” 把权哥儿交给他乳母抱着,嘉宜这才接过来打开一看,唇角上翘,然后说:“这样的天儿她竟然要请我去吃酒,贺她的生辰……” 章姨娘问:“是谁呀?” 嘉宜:“是陶家的大姑娘芳华,她说明日是她的九岁生辰,实际上过了生辰,就是十岁了,这可是满十岁,故而无论如何要请我去吃她的生日酒宴。不过,外头的雪下得这样大,我真是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去?” 章姨娘劝嘉宜去,说人家好心来请她,她该去,还有,这雪也下了一整日了,明儿一定停了。 “……”嘉宜不置可否。 外头帘子一动,又进来一人,这人披着出锋的灰鼠披风,将头顶的风帽取下来,却原来是二房的嘉珍。 她将手里的黄铜喜上眉梢的手炉给自己的小丫鬟抱着,解了披风递给迎上去的半莲,接着笑嘻嘻地朝着嘉宜走来,边走边说:“就晓得你在你姨娘这里,所以到这儿来找你了。” 嘉宜也一笑,说:“外头雪这么大,你倒是闲不住,四处乱走。” 章姨娘见嘉珍来到,就下了炕,请嘉珍去炕上坐,她去一边的一把垫上了锦褥的圈椅上坐下。 嘉珍略推辞了两下,就去方才章姨娘坐下的炕上坐了,才坐下,她就问嘉宜收到陶芳华的请柬没。 嘉宜:“山茶才给我送了来,我正踌躇明日去不去呢。” 嘉珍:“她如此热心,怎能不去?我娘说,明日的雪多半会停,咱们反正放了年假,也没事儿。还有,也有好久没看见她了,对了,还有那个要送咱们酱香猪蹄的哥哥……” 一说起这个,嘉宜绷不住笑了,还别说,那个小胖子是个开心果,让嘉宜一想到去陶家见到他就乐呵。 嘉珍也跟着笑了,一抓嘉宜的手,睁着圆圆的眼睛道:“怎么样,咱们这回去还逗逗他玩儿,图一乐?” 嘉宜很少见到嘉珍如此不正经的样子,平时的嘉珍都是比较沉稳谨慎的,很少露出如此符合其年纪的活泼的样子来,于是也就慨然应允了,说:“好吧,咱们明儿去!” 边上的小柳儿凑趣道:“姑娘,您一定要带奴婢去,陶家给下人吃的好东西都多得很。” “你这个吃货!”嘉宜假装嫌弃道。 “姑娘说得很对,奴婢就是个吃货,但凡有好吃的,哪怕天上下刀剑下来奴婢也要去。” “那去了把你留在陶家好了,那你就能天天在那里吃好的了。” “这怎么行,奴婢生死都是姑娘的人了,绝不侍奉二主!” 嘉宜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因为怎么听怎么像是曾经听到过的要某人负责时说的那种话。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嘉宜忙道。 “哈哈哈哈!”嘉珍似乎也体会到了嘉宜感受到的那种感觉,不由得大笑起来。 “对了,不晓得大姐姐她们也收到了请柬没,她们可会去?”嘉宜在嘉珍笑过后问。 嘉珍答:“芳华应该也写了请柬给她们,只是她们不一定会去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嘉宜倒是明白嘉珍的言下之意,那就是现如今嘉书和嘉琴可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了,她们结交来往的人多数都是公侯权贵之家的小姐,跟她们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人,像陶芳华这样的商户人家的女孩,更是落不进她们眼里了。故而,她们很可能不去,更别说这会儿外面还下大雪呢。 在心里,她自己却认为嘉书和嘉琴不去,她跟嘉珍等人还要自在些呢,嘉书和嘉琴在比她们身份地位低的人跟前,一惯摆着一张冰山脸,这样的人,去了只会冷场,一开口说话还伤人,还不如别去。 “那咏兰呢,她可收到了芳华的请柬?”嘉宜随后问。 “收到了,还是我拿给她的呢,咏兰说明日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去。我见她没什么出去的衣裳,就拿了一件我今年做的披风给她,她比我高,能穿。” “想必嘉柔也收到了请柬,那么咱们明儿坐几辆车,带上随身伺候的人,我这就叫小柳儿去问一问,然后回去见了老太太,让她给咱们派几辆车。还有啊,咱们还得给芳华备下些礼物去……” “好。” 嘉珍接着又逗了会儿权哥儿,这才带着丫鬟出了屋子回去了。 嘉宜呢,等到小柳儿回来,知道嘉柔也得了陶芳华的请柬,随即亲自走过去跟她约了明日什么时候一起坐车去陶家,这才去了寿康堂见老太太,把姐妹们要求陶家给陶芳华庆生,请老太太给派车的要求说了。 顾老太太自然答应,并说要穿厚点,让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好好去玩一日再回来。 次日,嘉宜等人带着许多丫鬟婆子,坐着侯府的小厮们赶的马车去陶家。果然如同嘉宜曾经预料的一样,嘉书和嘉琴尽管也收到了陶芳华的请柬,却以天气寒冷,她们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去陶家。 如此一来,去陶家赴宴的就只有嘉宜,嘉珍,嘉柔还有蔺咏兰四个女孩儿。 她们四个坐了一辆马车,后面两辆马车上坐着四个人的随行的丫鬟还有各人的教养嬷嬷,剩下的丫鬟和婆子以及小厮们只能跟车。 嘉珍一上车坐定就说:“果然这会儿雪住了,昨儿个就说嘛,那么大的雪下了一整日,次日必定天晴的。” 嘉宜道:“要是那些会吟诗作赋的小姐们还巴不得下着雪,那样就可以做几篇下雪的诗文呢。只是,咱们四个都是不爱作诗的,只爱吃喝,所以,这雪停住了最好。” 她这么一说,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路上,几位姑娘嘻嘻哈哈,不时撩开车帘子,往外张望,看外面的雪景,各人发表意见。 因是下雪,路上花的时间就要比往常多些,到了陶家大门外时,都过了辰时,大门外早有小厮候着,见到顾家的马车来,便让来拉马的拉马,放车凳的放车凳。 嘉宜等人拢着身上的披风下了车,抱着手炉,伺候她们的丫鬟和婆子簇拥着她们走进陶家的大门。 陶芳华办的庆生的酒宴就在她的院子里,北房的大厅里面摆了好几桌,今日来赴宴的除了嘉宜等人之外,还有跟贺家比较近的亲戚的孩子,以及陶芳华的娘林氏的亲戚的孩子们。另外,跟贺家有生意往来和人情往来的人家也来了人。 这些人都是孩子,年纪小的不过跟嘉柔差不多,年纪大的也就十三四岁。 嘉宜等人在见到陶芳华之后,纷纷送上自己的贺礼,并说了些吉利的话。 陶芳华向她们表示了感谢,然后给她们介绍屋子里的一些孩子们。 众人纷纷见了礼,陶卓鹏领着几个亲戚家的小男孩也跑过来凑趣,说笑。 嘉珍见了他就笑着问:“今日可有你每日要吃的酱香猪蹄,给咱们姐妹每日来上一个?” 陶卓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说:“我这就让人去做,一会儿妹妹们别客气,可劲儿吃,管够!” 嘉珍听了越发笑得大声,嘉宜在一边抿唇笑,她发现陶卓鹏几个月不见,似乎长高了些,但也长胖了些。 陶卓鹏和陶芳华两兄妹很快招待人,在酒宴开始之前,陶家的大人们只来看了下,就把全程招待客人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两兄妹。 吃完饭,众人散开,各自说话或者玩乐。 陶卓鹏邀请嘉宜等人到他们宅子后面那冻得很结实的小湖上坐冰船,或者滑冰。 对于坐冰船,嘉宜挺好奇,就跟着陶卓鹏和陶芳华兄妹去了陶家后花园的小湖边。陶家的后花园面积挺大,夏日里小湖上也可泛舟。到冬天结了冰之后,湖上有冰船,是陶卓鹏特意找人做的在小船下安放了两根类似冰刀的东西,人坐上去后,后面人推,前面人拉,冰船就会在结冰的湖面滑动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嘉珍坐了一会儿冰船之后,又要去滑冰,陶卓鹏自告奋勇地去教她。 别看陶卓鹏身子肥胖,可穿上冰靴,滑起来冰来却有模有样,嘉珍呢,从来没有滑过冰,全程让陶卓鹏在一边扶着,小心翼翼地滑着。可即便这么小心,她还是摔倒了,还摔到了陶卓鹏的身上。 陶卓鹏四仰八叉地躺在冰面上,嘉珍就摔倒了他的胖肚子上头。 “哎哟喂!你轻点儿,别看我肚子大,就使劲儿压我呀!”陶卓鹏扯着嗓子喊起来。 嘉珍慌忙爬起来,可是她越慌越爬不起来,一起来又摔下去,一起来又摔下去,陶卓鹏在底下直翻白眼儿,大呼小叫。 出了这样尴尬的状况,嘉珍完全懵了,最后脚软手软直发抖。 坐在冰船上的嘉宜等人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够了,众人才下了船,朝他们两个走过去,将嘉珍从陶卓鹏的胖肚子上拉起来。 陶卓鹏等到嘉珍被拉起来了,这才揉着肚子坐起来,苦哈哈道:“珍妹妹,你是不是嫌弃我晌午吃得多,非得叫我吐出来点儿呀?” “我……我……”嘉珍脸红了,好半天总算憋出来一句,“那个鹏哥哥,我对不住你……没想到自己这么笨,带累了你……” 陶卓鹏爬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冰渣,乐呵呵道:“逗你玩儿呢,你就这小身板儿,多几个也压不着我。” “……”嘉珍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众人又玩了一会儿,就回到前院去,叫来各自的丫鬟换了衣裳,吃了热热的茶,看看天色,便都辞了陶卓鹏和陶芳华两兄妹出去,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家。 陶卓鹏果真让人给嘉宜等人准备了酱香猪蹄,每人一对儿,拿食盒装了,让她们各自的丫鬟提回去。 轮到嘉珍的时候,他给了她四根儿,说:“珍妹妹忒瘦,这些拿回去都吃了长点肉,争取下一次能把我给压坏。” 说完,呵呵呵笑起来。 嘉珍看到他笑得腮帮子上的肉都直抖,也撑不住笑了,狠狠瞪他一眼:“说什么呢?真是!” 蔺咏兰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莫名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想,嘉珍倒还是个有福的,别看陶卓鹏胖,可他将来可是会继承陶家庞大的产业的。 有些时候男女之间,在不自知的时候缘分就会来临了,或者她表妹嘉珍还不自知。 想到嘉珍的缘分,蔺咏兰就想到了自己的。 那个魏老太太娘家的亲戚姜彦光最近几个月可没少跑她家来,名义上说得是跟他兄长一起交流学问做文章,可蔺咏兰老觉得他在偷看自己,好多次都是。 对于姜彦光这个人,蔺咏兰始终不感兴趣。 可是,她发现,家里面除了她对姜彦光不感兴趣之外,她娘还有她哥对姜彦光的看法都挺好的,甚至,有两次,她听到她娘说姜彦光这样的后生做了谁家的女婿,那家的女儿就会有福了。 这种话是不是一种暗示呢? 要是将来她及笄了,这个姜彦光要娶她,她似乎还真拒绝不了。 首先,二房的魏老太太一定会答应姜家的,其次,她娘跟兄长也不会反对,可是姜彦光这个人,的确不是她想嫁的。   ☆、第77章 参加了陶芳华的生日宴回去后没过两日就到了顾老太太的寿诞,今年因为顾金枭封了侯,所以顾老太太也得到了诰封,皇帝特旨,封她为超一品的夫人。 前年顾老太太满五十大办了一场,去年她生日时受寒生病,就没有请客,只是让家里人和亲戚来吃了个饭。 所以,今年顾金枭封侯之后,便决定为老母亲大办一场生日宴,遍请京城里的权贵官宦之家。 到了顾老太太生辰这一日,嘉宜早早地就起来,收拾打扮了,穿了一身喜气的衣裳,再将给老太太的礼物让山茶拿着,直接去了寿康堂向老祖母请安。 顾老太太今日也穿了一身喜气的衣裳,一身秋香色带了暗仙鹤纹的褙子,衣服缘边是暗红色连绵不绝的万字纹,花白的发髻上插戴了全套的寿字挑心的嵌宝金头面。 顾金枭和唐氏带着儿女们也早早地来到了寿康堂,他们是第一拨给顾老太太请安和贺寿的人。 顾老太太笑盈盈地抬手让面前给他磕头贺寿的儿子儿媳孙子和孙女儿们都起来。 接着便是侯府里面的有头有脸的奴仆们进来给顾老太太磕头贺寿。 最后是在院子外头的奴仆们一拨一拨地在寿康堂外给顾老太太磕头,大声说出祝贺的话来。 顾老太太让跟前的管事嬷嬷出去给他们放赏。 吃完早饭,嘉宜等人就把给老太太的生日贺礼拿了出来,各人都捧着上前去拿给老太太。 世荣送的是一件寿山福海的玉石摆件,一看就价值不菲。 嘉书送得是写了一百个寿字,装裱得很精致的中堂一幅。 嘉琴送的是自己亲手合的宁神香,据说这香里面加了不少从西域海外来的名贵香料。 嘉宜送上的是一条自己刺绣的抹额,底色正是老太太今日穿的褙子的秋香色,中间绣了一串纠|缠在一起的福寿两个字,福寿两个字是用金银线绣的,看上去熠熠生光。在抹额的两条锁了边的缘边上订上了两串米珠,平添了些素雅的贵气。 顾老太太接过去,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宜丫儿这手艺真好,瞧瞧,这绣活做得真精致。” “多谢老太太夸奖。”嘉宜忙曲曲膝道,抬起头来,她问,“老太太,我这贺礼您喜欢么?” 顾老太太笑着回答:“喜欢呀,这可是宜丫儿的心意,东西虽小,心意大。我这就让艾菊给我换上,今儿我戴着宜丫儿送的这贺礼过生。” 一面说一面让大丫鬟艾菊上前来把她头上原先戴上的那暗红色的抹额给取了下来,接着把手上嘉宜送的这条秋香色的抹额给戴上。 嘉宜知道这是老祖母给了自己很大的肯定,而且她戴着自己给她做的抹额过生,接待今日来的贵客们,若是稍微提上一句她头上的抹额是嘉宜做的,那一定会让很多人留意到她的,这算是老太太为她做广告了吗? 嘉宜今年九岁了,就像是陶芳华说得那样,满了九岁那就是吃十岁的饭了,也就是十岁了。尽管离正式说亲还要两三年,但是老太太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戴上她做的抹额,一定有她的一番意思的。 顾老太太戴上了嘉宜做的抹额,这落到其她的姑娘的眼里,特别是嘉书和嘉琴眼里,当然也是招致了她们的不快。 她们就觉得老太太偏心,为何当着爹娘,她格外垂青于嘉宜的寿礼,不吝夸奖不说,还戴上了嘉宜做给她的那条抹额。今儿侯府里面不知道会来多少尊贵的客人,老太太戴着嘉宜做的抹额见客,这不是让嘉宜长脸是什么? 说实话,她们并不认为嘉宜做的那条抹额有多精致,比得上老太太刚才头上戴的那条由跟前的大丫鬟艾菊做的抹额,艾菊的女红可是府里的丫鬟里面最好的,就连京城里有名的绣坊的绣娘见了都说,艾菊的手艺堪比她们绣坊里绣技精湛的绣娘的。艾菊从小学女红,做绣活不下七八年了,这做绣活的年纪都快赶上嘉宜了,难道还不如嘉宜做的抹额好? 可老太太却把艾菊做的换下来了,换上了嘉宜做的,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嘉宜只不过是半道上回家的庶女,老太太却如此疼她,把她们这两个嫡出的孙女儿放到一边,她们还如此用心的为老太太做寿礼,但是却并没有得到老太太多一些的夸奖,想一想都让人生气。 唐氏当然是把两个女儿那有些不快的表情看到了眼里,可她却有些不屑地想,老太太给嘉宜脸又如何,她说穿了就是个庶女,那些公侯之家的夫人太太们不会让家中的嫡子娶一个庶出的姑娘的,注定,嘉宜只能配个庶子而已,庶子的媳妇不能做宗妇,也不能做王妃,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比嘉书和嘉琴嫁得好。 如今老爷又封了侯,顾家更上一层,作为嫡女的嘉书和嘉琴婚配的对象也就是在公侯和皇家里面选了,老太太的心就算全偏到嘉宜那里去,嘉宜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多少…… 在嘉宜之后,是嘉柔给老太太送的礼,因为她人小,绣活儿也做不好,就学着打了两条络子送给老太太。 老太太收了,便也就赞了她几句。 剩下就是各个姨娘生得小孩子们由|乳|母抱着来向顾老太太请安贺寿了。 最后,任姨娘,袁姨娘,章姨娘,古姨娘四个姨娘来向顾老太太磕头说些贺寿的话。 长房的人来向顾老太太贺寿之后,接着二房的人就来了。 世荣和嘉珍有她们的爹娘带着来向顾老太太磕头贺寿,并奉上他们的贺礼。 唐氏作为侯府里面主持中馈的女人,今日该由她全程接待安排客人入座入席等。 所以,顾府长房和二房的人都来向顾老太太磕头祝寿之后,她便吩咐童嬷嬷等管事的婆子和媳妇开始按照一开始说定的各自带人去隔壁花厅或者宴息室内坐下。 从辰时开始,陆续就有京城里的公侯权贵之家的马车到了,那些向顾老太太贺寿的客人们也都开始鱼贯而入了,顾老太太也挪到了寿康堂的正厅坐着,顾金枭和唐氏则是不惧寒冷亲自出去迎客。 来侯府的男客由顾金枭带着儿子世平还有堂侄世荣去迎接,女客则由唐氏带着女儿嘉书和嘉琴去迎接。 嘉宜和嘉珍嘉柔被安排去了隔壁小花厅坐下,这里一会儿会来许多的女客。 唐氏没有带嘉宜和嘉珍等人去迎客,用的理由是这边小花厅里一会儿会来许多女客,也需要人接待的。 其实呢,她也是有私心的,那就是随着嘉宜的年纪渐长,她出落得越来越美,要是让她跟着自己的两个嫡女一起去见客,定然会引得更多人瞩目,而自己的两个女儿就会被她比下去了。这会让嘉书和嘉琴不快,为了女儿们着想,也为了把刚才自己的两个女儿在老太太跟前的委屈给找补回来,她就吩咐嘉宜带着嘉珍和嘉柔去一旁的小花厅里坐下了。 因为今日来给顾老太太贺寿的人多,寿康堂这边布置出来的花厅可不止一处,注定嘉宜等人到时候见到和接待的也不会是多尊贵的客人。比如说上次过年的时候嘉宜见到的卫国公,济宁侯府,乃至薛首辅家的客人等,嘉宜这次就见不到。 嘉宜呢,也没有想过要攀附什么样的高门,所以对嫡母唐氏的安排无所谓。 嘉珍和嘉柔比她年纪还小,就更没有想那么多,三个人坐在小花厅里一面吃茶一面说些闲话。 半个时辰之后,这边小花厅里面陆续来了些客人,有些是顾家的亲戚,有些是京城里一些三四品官的家眷。嘉宜又见到了唐碧薇和唐碧蕊两姐妹,还有陶芳华,接着又来了蔺咏兰,她是随后才来的,并没有跟着嘉珍一起过来。 嘉宜和嘉珍等人便站起来迎上去,请她们坐下吃茶说话。 唐碧薇和唐碧蕊两姐妹对嘉宜等人的态度比较冷淡,估计她们觉得她们没有被姑母安排去跟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姐们一起有点儿不高兴吧。她们哪晓得她们的姑姑的意思,像今天的大场面一定是要留给她那两个嫡出的女儿出尽风头的,其她的姑娘们,不管是庶女还是亲戚的年纪相近的女儿都得靠边站。 花厅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嘉宜和嘉珍等人忙着招呼客人,没顾得上照顾唐碧薇和唐碧蕊两人的情绪。 蔺咏兰始料不及的是她居然被两三个妇人给围观了,她们的丈夫都是京城里的四五品的官,家里也有十几岁不曾娶亲的儿子,看到蔺咏兰长得如此美貌,不禁上前来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家里又是做什么的。 对于这些妇人的询问,蔺咏兰实话实说,便有人对她上了心,想着等蔺咏兰再大些,好替自家的孩子说亲,讨一个美貌的媳妇儿回去。更有人打起了歪主意,想向京城里顶顶尊贵的好色的王爷推荐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孩儿去做妾…… 又过了一会儿,嘉宜见到了何淑云,但却是没见到何家太太。 原来何淑云是特意过来找嘉宜说话的,她娘正坐在她外祖母旁边陪着说话,那一屋子都是些公侯权贵之家的太太小姐们,她不认识,就问了嘉宜过来找她了。 于是嘉宜请何淑云坐下,陪着她说笑。 何淑云告诉嘉宜,她大哥的亲事定下了,定得是工部尚书赵华高的堂弟,任苏州知府的赵华亮的次女赵家秀。 那个女孩儿今年才及笄,两家相看了都觉得满意,然后合了八字也是上吉,故而何家下了定,两家定下明年八月就成亲。赵家秀这一次也随着她伯母,也就是工部尚书赵华高的夫人施氏来侯府向她外祖母贺寿了。她还说她特意跑过去跟赵家秀说话,发现她是一个斯文内秀的女孩儿,不爱说话。 嘉宜听了不免笑道:“还别说,这真得是姻缘天定,想想祥表哥和他定下的媳妇儿,你有没有觉得很配?” 何淑云问:“为何这么说?” 嘉宜:“两个人恰似一对儿锯嘴儿葫芦。” 其实她想说,他们以后成亲之后,相对无言,岂非很闷? 何淑云听了笑,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其实,要我挑的话,我还想我大嫂能说会道,毕竟,我大哥那个人有点儿闷,要我大嫂也是他那样的,好无趣。像我大嫂这样的人配我二哥还差不多,我二哥爱说爱笑,就要一个不会说的才好。” 说起何贵福,嘉宜顺口一问:“姑父还让福表哥读书没?” 何淑云:“我爹本不想让他读了,可我娘说再考上一次,考不中再不读了。我娘说考中个秀才,做商人也是儒商,比那些大字不识的商人好。” “那你二哥他自己还想读吗?” “想啊,他如今可是非常发奋,到哪里都不忘带着本书看呢。” “哎,何苦为难自己。你们家里有你大哥读书做学问就够了,福表哥还是比较合适去继承姑父的衣钵,不然何家的买卖以后谁来管?” “我私下也劝过二哥,可他不听,说他年纪还小,为何就要放弃考学了,他要是考不中功名去做商人那得等到二十以后……” “二十?这也年纪太大了吧?” 说出了这话,嘉宜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这个时代的思想给同化了。 搁在她穿前,男孩子二十岁成亲都属于非常早,所谓的立业成家,再起码大学毕业工作几年,有点儿积蓄再结婚,男孩儿的年纪不会小于二十七八岁。 所以,何贵福要追求学业考功名,二十岁并不晚,但跟这个时代其他的男孩子相比就是晚了。 这个时代的男孩子的成亲年纪多数都在十六七岁,早的甚至十四五岁,二十岁差不多都当爹了,有些人还是两三个孩子的爹了。 “谁说不是,他跟我说的这话我可不敢告诉我娘,否则我娘定然是要发火的,说不定就不许他再读书了。” “我看,你还是告诉你娘得了,何苦把自己逼成那样。” “你让我告诉我娘?” “对呀,为了你二哥好,你还是告诉吧。” 何淑云想了想,说:“那我回去就偷偷告诉我娘去……” 嘉宜点点头,不过,她随后想到要是何贵福不能读书考学了,又知道是自己给其妹出的主意,才让他梦想落空的,他会不会生气恨上自己?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儿后悔了,不该让表姐何淑云去跟姑姑“告密”。 正踌躇该不该让何淑云别去说呢,嘉珍过来拉嘉宜去迎客,原来又有来向顾老太太贺寿的官眷来了。 何淑云见了就说那她先回母亲那边去,她也是偷偷溜过来的,再迟点回去,她娘要找她了。 嘉宜点点头,让她自去,自己和嘉珍一起上前去迎客陪客。 晌午吃完寿宴,嘉宜觉得花厅里人多嘈杂,心里有点儿发闷,便打算回自己屋子里去坐一坐再来,于是嘱咐嘉珍让她先照应着厅里的人,自己出来,由小柳儿陪着往寿康堂后面的清芷居去。 一出来,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嘉宜便觉得没那么闷了,今日晌午吃寿宴的时候,她的衣裙上溅上了些油,她打算顺便换一套衣裙再到前面去陪客。 从寿康堂到清芷居约莫要走一刻钟的路,路的拐弯处有一个不小的梅园。 昨日雪虽然住了,但是天气阴沉,所以雪不曾化掉,梅园里的那些梅枝上头依然有未化的积雪。然而天气越冷,那些红梅开得越盛。 嘉宜带着小柳儿从此路过,见到那些怒放的红梅,一时之间动了兴致,想要折上两枝回去插瓶。 便提着裙子钻入梅园里面,左看看,右看看,想要瞧着哪枝梅花开得好,以便攀折下来带回去。 终于给她看到一株老梅树,枝头红梅怒放,花枝上头密密匝匝的开满了梅花。 “好,就是这一枝了。”嘉宜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道。 说完,上前去踮起脚尖去拉那一枝梅花。 没想到,即便她伸长了手,踮起了脚,还是差那么一点儿才够到那枝梅花,正想叫身后的小柳儿过来帮忙,去哪里找一块石头来垫脚,她好踩上去摘下那枝她看上的梅枝呢。 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修长洁白的手,轻轻松松就够到了那枝她看上的梅花,然后往下一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喏,折吧。”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只手,然后有人说话,自然是让嘉宜被吓到。 她“啊”了一声,脚后跟着地,往后一退,不想惊慌失措之下,脚踩在那积雪上一滑,眼看就要来一个屁|股着地。 方才帮她拉下花枝,让她折梅的人眼疾手快,伸出另外一只手一下子就拉住了她一只胳膊,让她免于摔倒在地。 嘉宜长出一口气,忙抬眼去看那两次帮忙,然后又突然出现吓她的人,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这张脸,不只是似曾相识,而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开得密密匝匝的红梅枝边,是一张俊美无比的脸,长眉入鬓,目如寒星,鼻梁挺直,薄薄的唇,唇线清晰,唇角上翘。他的乌发用金冠束着,身穿宝蓝色的锦袍,衬着周遭的白雪,显得无比的清逸出尘。可他的脸因为红梅在一边衬托的原因,却让嘉宜感觉他人比花还夺目,真是好一个丽色美少年…… 在短暂的出神之后,嘉宜听到身后小柳儿怯怯的声音:“姑娘……” 这让她立即回神,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再次犯花痴,弄出像上次一样的笑话来。 于是,她咬咬唇,立马甩掉那人拉着自己的手,垂眸轻声道:“多谢殿下……” 原来这个人就是嘉宜在年初的时候曾经见过的,跟着魏国公夫人一起到过顾府的三皇子傅以桓。那一次初见此人,她因为对方的美色犯下了花痴病,盯着人家看了一会儿,然后惹得对方发笑,最后还被嘉琴指责,说她不要脸盯着人家三皇子看。后面,嘉琴还提到过这事儿,认为嘉宜丢了顾家的脸,还有说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等语。 言下之意嘛,就是这个三皇子根本就不该是嘉宜应该肖想的,因为嘉宜只不过是庶女而已,给三皇子提鞋都不配,甚至,她还认为,嘉宜就连去肖想三皇子都是冒犯和亵渎人家。 嘉宜被嘉琴讥讽之后并没有生气,因为她也认为嘉琴说的那些气话虽然难听,但却并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毕竟她自己跟三皇子之间身份相差太大,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而且,说句真心话,她对这个三皇子傅以桓纯属是惊|艳于他的美貌而已,并不曾肖想过能跟这个人有什么联系。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三皇子的美和欣赏星月,欣赏繁花的美并没有任何不同。 初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她是这样认为的,此刻,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此刻多了一条,那就是三皇子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麻烦,嘉宜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故而,她在甩脱了傅以桓拉住她免于她跌倒的手之后,又说了句感谢的话之后就转身意图离去。 “顾三姑娘,且慢……”傅以桓却在她身后出声叫住她。 嘉宜犹豫了下,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问询之意。 傅以桓一勾唇,说:“你不要这花了么?不是想要折下来吗?” 嘉宜轻轻道:“不要了,多谢殿下……” 说完,转回头,提着裙子继续往前走。 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花枝折断的声音,然后身后传来油靴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响。 傅以桓手里拿着那枝嘉宜刚才瞧上的梅花,快步跟上来,接着绕过嘉宜,横走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嘉宜蹙眉仰面看他,不悦道:“让开!” 傅以桓却将那一枝折下的梅花递向嘉宜,含笑道:“给你。” 如此丽色少年含笑送上一枝盛放的红梅,嘉宜即便不悦也不好再发作,不过,她却是不想接受这份儿无来由的殷勤,她觉得自己受不起。 也不想再说什么多谢殿下之类的话。 她朝旁边走,意图绕开傅以桓,不想傅以桓腿长手长,他一展臂,就拦住了嘉宜的路。 “怎么,合着我给你这花上有刺儿,要扎手?” “……殿下的好意,嘉宜心领了,那花没刺儿,可我也已经不喜欢了。” “好个喜新厌旧的姑娘,一眨眼,就不喜欢了。也罢,你不喜欢,我就给她了。” 傅以桓淡声说完话,就把手里的那枝红梅递向了站在嘉宜身后一步远的小柳儿。 小柳儿虽然没有见过傅以桓,可是听到嘉宜一口一个“殿下”的叫,再加上傅以桓全身透出来的那逼人的清贵之气,还有那俊美无匹的容貌,早就让她想到了眼前这个丽色少年应该是皇族中人。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皇族中人呢,在小柳儿的心中,他们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令她尊崇,跟天上的龙一样令她敬畏。 有这样的心态,她又怎么敢拒绝傅以桓递过来的那枝梅花。 狂喜与畏惧之下,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去,接过了傅以桓递过来的那枝梅花,然后两只手使劲儿攥着,就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 “殿下戏弄够了,这下子可以让我走了吧?”   ☆、第78章 傅以桓摸了摸鼻子,戏谑道:“你觉得是戏弄,会不会太冤枉我了?” 嘉宜:“我冤枉你,那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傅以桓莞尔,随即横跨开一步,说:“顾三,你可以走了。” 顾三? 听起来就像是对阿猫阿狗说话一样,或者说忽视了自己的性别? 嘉宜更加肯定了这位丽色皇子只不过是在戏弄自己而已,挑衅般睨了他一眼,她越过他,目无表情地离去。 小柳儿双手紧握着那一枝傅以桓递给她的红梅,紧跟在嘉宜身后快速离开此地。 傅以桓在她身后,负手看她远去,不由得唇角微翘。 回到清芷居后,看屋子的山茶等人迎上来问嘉宜为何回来了,嘉宜道:“方才吃席的时候,这衣裙上洒上了些汤汁儿,所以回来换一换,还有心里有点儿闷,透一透气……” 绿萍随即去开箱子替嘉宜拿换的衣裙,向菱见到小柳儿手里拿着的那一枝红梅,便问:“这是姑娘折下来插瓶的么?真好看!” 小柳儿还没回答呢,嘉宜听到回头一看,就要小柳儿把这枝红梅给扔出去。 “……姑娘……”小柳儿当然舍不得,可又不能不听嘉宜的话,显得十分为难。 向菱觉得奇怪,怎么姑娘自己折下来的红梅花却要让小柳儿这会儿拿出去扔了呢?难道是小柳儿惹得姑娘不高兴了吗? “小柳儿,姑娘叫扔出去就扔出去吧,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做什么?”向菱拿胳膊肘捅了捅小柳儿催促道。 小柳儿真想脱口而出说这是那位好看的皇子送自己的,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收到过那样尊贵那样俊美的人送的花呢。甭管人家是不是就开个玩笑而已,可这花她真得想留下。 嘉宜一转眼也看到了小柳儿脸上的为难之色,又一想这是人家三皇子送给小柳儿的,自己让小柳儿给扔了是不是太过分了,显得自己多么霸道一样。还有自己这么刻意,是不是反向证明自己还挺在意那个丽色少年的? 遂和声对小柳儿道:“你想要留下就留下吧,不过记住我方才跟你说的话。” 小柳儿忙点头:“好,姑娘放心,奴婢把您适才说的话记得牢牢的。” 在从梅园里面出来之后回清芷居的路上,嘉宜曾经对小柳儿说过,让她不要把今日在梅园里面自己遇到三皇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对小柳儿说,这种话说出去会招致祸事的,让她务必守口如瓶。 小柳儿当时尽管不明白自家姑娘遇到那个三皇子为什么会是祸事,可她还是赶忙答应了。 “这就好,你去拿个瓶把那枝梅花插起来吧。” “是,姑娘。” 小柳儿拿着那枝漂亮的红梅花欢欢喜喜地下去了,绿萍找来了一套颜色比较鲜艳的衣裙替嘉宜换上,嘉宜坐了一会儿,喝了道茶,平复心绪后这才重新叫小柳儿陪着去前面寿康堂的小花厅待客。 为了给顾老太太贺寿,顾金枭请了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来府里唱戏,连唱三日。 故而有些远客就留在了侯府里面,陪着老太太看夜戏。 这里头就有何家的人以及魏家的人,以及一些爱听戏的客人。 嘉宜晚饭之后,趁着开夜戏之前又回清芷居去歇会,毕竟看夜戏也是挺耗神的,她打算回来眯一会儿,一会儿戏开锣了再过去看戏。 才进屋子还没喘口气呢,便见嘉琴带着两个丫鬟怒气冲冲地掀帘子进来了,她一见到嘉宜就伸出一只手,指着嘉宜的脸骂道:“不要脸!” 嘉宜一愣,随即质问她:“你什么意思?” 这也难怪,无论是谁,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一个人走进自己屋子里来二话不说,指着自己的鼻子就骂什么不要脸这种话。 嘉琴冷笑一声,接着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今日下晌,你是不是在梅园里面勾|引了三皇子?” 嘉宜没想到嘉琴竟然知道了自己今日晌午饭后去梅园里折梅碰见了三皇子的事情,她当时在梅园附近并没有看到别的人,就以为那事情只会有自己跟小柳儿还有三皇子本人知道的。 难道是有人看见了跑去偷偷告诉嘉琴的,又或者是三皇子那个浮浪之人出去后对别人说的。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嘉宜也绝不承认什么她去勾|引三皇子那种话。 “二姐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别人胡说八道的,只是这种话传出去不但有损我的名声,恐怕连府里的其他姑娘们的名声也会受损吧?所以,我劝二姐姐不要轻信轻传这样的话,不然,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看到嘉宜根本不承认,而且还拐着弯的说自己乱传话,败坏侯府的姑娘们的名声,嘉琴气坏了,大声道:“你还说没有,你瞧你的妆台上那梅瓶里插的是什么?那不是你让三皇子给你折的梅花么?” 嘉宜转脸去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晌午的时候让小柳儿拿出去自己处理的那一枝梅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插到了一个梅瓶里面,又被拿进了她的卧房,摆放在了妆台上。 “二姐姐,一枝梅花而已,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三皇子折下来送我的呢?难道我自己没有手,折不下来?” “你还不承认,香冬今日可是将你在梅园里面勾|引三皇子的所有的事情都看清楚了!” 原来是香冬看见了,只不过这个香冬真是包藏祸心,故意要歪曲事实,到嘉琴面前去挑拨是非,于是嘉琴就上门来责骂自己了。 嘉宜冷哼一声,道:“香冬既是看清楚了,大可以去太太跟前告我呀,又或者是去找到三皇子对质,看我行了勾|引之事没有?不需要到我这里来无端指责。还有二姐姐,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彼之蜜糖我之□□,有些东西在你看来是价值连城,可对我来说却是一文不值……” “你只不过是低贱的庶女,竟敢对我说这种话,好,既是你要叫我去告诉我娘,那我就去告诉她,你有多么无耻,小小年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居然私下勾|引三皇子,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嘉琴指着嘉宜怒声道。 嘉宜寒声接话:“再说一遍,不要随便用勾|引这个词儿说自己的妹妹,传出去你跟大姐姐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特别是二姐姐你可曾想到你说我勾|引三皇子,也是在往他身上泼脏水,他要知道了,又会如何想你呢?” 言下之意是,既然你嘉琴如此在意三皇子,应该不想他的名声受损吧? 通过这两次凡是牵涉到三皇子,嘉琴就要跳出来指责自己,嘉宜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位二姐一定是喜欢三皇子的,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禁脔,容不得别人去染指他。 只是嘉琴可曾想过,三皇子的身份对她来说一样高高在上,况且那样的丽色少年,眼界会有多高,能否瞧得上她都是两回事。不要以为成为了一个刚刚封侯的侯爷的嫡女,三皇子就是她的了。 这样一想,嘉宜真得觉得嘉琴也有点儿单纯了,她对自己倒是可以这么捻酸大喊大叫,那要是碰到其她的公侯高官之家有才有貌,同样对三皇子有爱慕之情的那些大家嫡出小姐们,她难道也要扑上去怒目相向吗? 要是那样的话,嘉宜都要担心了,怕被人说顾家的姑娘没教养啊! 嘉宜的这一番话倒是把嘉琴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指着嘉宜手指抖着,连着说了好多个“你,你,你”,然后说:“好一张利嘴,我说不过你,你等着吧,等我去跟我娘说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嘉琴恶狠狠地说完这话,一甩袖子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又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等到她一走,山茶和小柳儿等人才过来围着嘉宜,小柳儿更是着急地说:“都怪奴婢,奴婢给姑娘惹祸了,早该听姑娘的话,那枝梅花早知道就该扔掉的!” 说完就奔着那个放在妆台上插了梅花的梅瓶跑去,然后意欲将那枝梅花拔|出来…… “行了,小柳儿让它在哪儿吧,你要是扔掉了,回头又有人说什么我心虚毁灭证据之类的话了。” “……这……” 山茶随即问嘉宜:“恕奴婢多句嘴,那二小姐的话……” 嘉宜:“当然不是真的,这件事情小柳儿也亲眼见到了,之所以我没让她说出来,就是怕惹麻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去梅园里折梅,偶遇了三皇子,他帮我折下了一枝梅花,我没有要而已,然后他就给小柳儿了,小柳儿拿回来了而已……至于那什么勾|引的话,完全是香冬在那里胡说八道。” “看来那个香冬还在嫉恨姑娘,她姑姑被发卖了,她心里恨着姑娘,找到机会就在二小姐跟前挑唆,让二小姐指责姑娘。”小柳儿放下手中的梅瓶忿忿道。 山茶问:“既然是这么回事,那姑娘方才在二小姐跟前怎么不辩解呢?” 嘉宜淡淡道:“你觉得我二姐姐会相信我的辩解吗?我说越多错越多,索性不说还好些。” “可二小姐要是去向太太告状,姑娘不但有可能会受斥责,甚至会受惩罚,姑娘,难道您不担心吗?”山茶蹙起眉头有点儿担心地问。 嘉宜:“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需要为明日发生的事情忧愁。太太可能会罚我,但绝不是因为二姐姐说的那些话,甚至我猜测二姐姐的丫鬟香冬可能要倒霉了。这就是不作不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山茶和小柳儿等人面面相觑,想不通为何自家姑娘会这么说。 嘉宜接下来依然躺下去闭目养神,让山茶和绿萍在晚戏开锣之前半个时辰叫她,她起来收拾了好过去陪着老太太等人看戏。 只不过,嘉宜躺下去还是没睡着,毕竟心里有事儿。 她可以在自己的丫鬟面前表现得对嘉琴去嫡母跟前告自己的状并不着急,可是心里是不可能不想对策的。迷迷糊糊的,倒真给她想出来一个办法,这然她心里一喜,接着一松,倒还真睡着了。 山茶等人来把她给叫醒换好衣裳后,她自觉神清气爽,于是领着山茶和小柳儿去听戏了,留下绿萍和向菱守院子。 侯府寿康堂旁的大花厅里面搭了戏台,以顾老太太为首的人在偌大的厅中间坐着看戏。 一开始照旧是热闹的戏,什么孙悟空盗蟠桃,目连救母之类的戏,后面才是只有笙箫伴奏清唱的昆曲,比如说《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 热闹戏完了,顾老太让人抬了一箩筐铜钱出来赏给那些唱戏的小孩儿们,对于那些大些的角儿则是赏银子。 当然这些人要谢赏还要向顾老太太拜寿。 热闹戏完了,中间有个半个时辰的休息,看戏的人可以去登东,稍微休息一下,或者彼此说个话什么的。 顾老太太在花厅一角有个围屏围起来的临时宴息间,里面有给她坐或者躺的紫檀罗汉榻,榻下摆着脚炉,榻上铺着熊皮垫子。 在听了热闹戏放了赏之后,顾老太太就被艾菊等人搀扶着进去稍微休息,嘉宜见状,赶忙狗腿地也去扶着老太太,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顾老太太倚靠在罗汉榻的一边,背后塞着一个绿闪缎的大靠枕,艾菊在替她按揉肩膀,嘉宜却是主动去拿起了美人捶,给顾老太太敲打腿部。 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顾老太太问嘉宜:“宜丫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 嘉宜手里拿着的美人捶一顿,接着便见她抬起头望向顾老太太,嘻嘻一笑,道:“老祖宗,您是不是跟孙大圣一样有火眼金睛呀,一下子就看穿了我?” 顾老太太微微睁开眼,瞟了嘉宜一眼,道:“猴儿,有什么就快说,再有一刻钟就又要开戏了,那个时候就没法说了。” 嘉宜“哦”了一声,接着看了艾菊一眼,顾老太太见到了,就说:“不妨事,艾菊嘴紧,有什么你尽管说,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哦,那好,我就说了,老祖宗,是这么起的,今日晌午吃罢饭后……” 她把在今日晌午在侯府梅园里遇到三皇子后发生的事情,还有三皇子说过的话,以及后面嘉琴来指责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对顾老太太说了,最后道:“老祖宗,孙女儿自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去肖想沾惹三皇子,二姐姐她的确是误会了,孙女儿觉得好委屈……” 顾老太太在嘉宜说起三皇子的事情的时候也睁大了眼认真地听着。 听到嘉宜表露心声后,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她肩膀赞赏道:“好个有主见的丫头,放心吧,既是你这么说了,你母亲若是要罚你,我会帮你说话的。也不知是谁,竟然如此中伤你,明明是跟三皇子偶遇,再说了,你才多大点儿,哪里能够做出那种没皮没脸的事情。” 默了默,又肃声道:“一定要查出来是谁竟然用那种话来中伤宜丫头,须知,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不但有损宜丫头的声誉,就是我们府里的其她姑娘也摘不清……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嘉宜总算松了口气,忙再次狗腿地给老太太捶起腿来。 顾老太太拉她起来坐在自己身边,让她别捶了,两个人说会儿话。 不一会儿,外面又开锣了,顾老太太就挽着嘉宜的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出去听戏。 文戏唱了两出,夜也深了,主人和客人散了各自回去歇息,老太太特意吩咐,今儿晚睡,明日唐氏等人不用一早就到自己跟前来请安,晌午大家再在一起吃饭就行。 众人应了,各自散了。 次日嘉宜睡到自然醒,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外头是个大晴天儿,朝阳照得院子里的积雪发出的白光刺人眼目,庭院里有清脆的鸟鸣,此景此声,让嘉宜觉得心情愉快。 吃罢了早饭,她到庭院里去走动,见到小柳儿和向菱把积雪扫到一起,一时兴起,她让人去拿了一把铁锹来,挽起袖子上前去铲雪堆雪人儿。 一会儿功夫就堆起了一个大雪人儿,再在雪人儿头上扣上一个桶做帽子,身上插上两把小柳儿和向菱扫雪的笤帚做手,再拿了几块鹅卵石来给大雪人儿做眼睛鼻子嘴,恍眼一看,还真像个人儿。 山茶等人围在那大雪人儿身边直笑,夸奖嘉宜好手艺,这个雪人儿真稀奇。 “哎,这会儿要是再啃上两串冰糖葫芦就美了!”嘉宜在一边搓着手道。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爸爸给她堆雪人儿,她一手拿一串冰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爸爸忙碌的幸福时光。 “三姐姐要是想吃,我一会儿叫我哥出去买上几串进来。”身后忽然响起了嘉珍带笑的声音。 嘉宜回头去看她,见她手里抱着黄铜手炉,身上披着一件灰鼠披风站在身后不远处说话。 咂咂嘴,嘉宜走过去道:“那敢情好,要买就买多点儿,给我院子里面的丫鬟也分点儿。” 又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没听到呢!” 嘉珍笑着指着嘉宜堆那个大雪人儿道:“你院子里的人都在看三姐姐堆的雪人儿呢,哪顾得上我。” 嘉宜:“早起饭后无事,就做了个这玩儿……四妹妹,进屋去说话吧,这出太阳化雪,外头冷。” 嘉珍应了,两个人进屋去东次间的炕上坐下,嘉珍解了披风,跟嘉宜说起了昨儿个见的客还有昨晚的戏。她说见到了陶卓鹏,小胖子问她酱香猪蹄好吃不,还有吃完没。 嘉宜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嘉珍答:“我说好吃是好吃,太油腻了,让他也少吃,这年纪不大,长那么胖做什么。然后陶卓鹏说我瞧不起胖子,瞧不起他。你看,我好心好意为他着想,却没讨着好。” 说完一摊手,颇觉无奈的样子。 嘉宜正要跟她说小胖子爱吃是天生的吃货,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减肥了,你就少管闲事吧。 外头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了她嫡母跟前的丫鬟金葵,说她嫡母让她去荣乐堂一趟。 嘉宜听了,脸色平常,站起来对嘉珍道:“四妹妹你看你是在这里等我回来,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还是先回挽月居去?” 嘉珍虽然好奇她大伯母叫嘉宜去做什么,都没有叫她这个四姑娘去,但还是说她就在这里等嘉宜回来。 嘉宜点点头:“行,那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说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接过绿萍递过来的披风穿上,又换了羊皮靴子,抱着小柳儿递过来的黄铜手炉,领着山茶和小柳儿两个丫鬟从清芷居出来,往嫡母唐氏所在的荣乐堂去。 一路上,山茶和小柳儿远比嘉宜紧张,小柳儿特意低声提醒嘉宜:“怕是二小姐去向太太告了状,所以太太叫姑娘过去问话。” 嘉宜“嗯”一声,接着要求小柳儿一会儿太太要是招她问话,她只需要把昨日在梅园里见到的事情和听到的话老老实实说出来就行。 “好的……姑娘……”小柳儿点头答应,她的心里不免打鼓,怕一会儿面对太太,会害怕,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到了荣乐堂进了东次间,果然见到嫡母唐氏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在炕下头铺着锦垫的圈椅上坐着嘉书和嘉琴两姐妹,在嫡母身边不远处立着童嬷嬷。 “女儿给母亲请安。”嘉宜将手中的黄铜手炉交给小柳儿捧着后,自己拢了拢灰鼠披风屈膝向唐氏问安。 唐氏不叫起,让嘉宜曲着膝好一会儿,艰难地保持这种姿势,直到脚都发麻,膝盖发酸轻轻抖动,好一会儿才冷声开了口:“起吧。” 嘉宜直起身,这才把身上的灰鼠披风解了递给身后的山茶,然后回身过来问:“但不知道母亲传女儿来所为何事?” 唐氏还没说话呢,坐在炕下不远处的嘉琴已经讥讽出声:“瞧瞧,多会装,竟像个没事儿人一般。” “嘉琴,别说话!”唐氏抬手制止道,接着看向嘉宜寒声问,“想必你也晓得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吧?我这个人不喜欢兜圈子,喜欢老实人。说说吧,你跟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嘉宜垂眸看着脚下,开始温言细语道:“回母亲的话,是这么回事……” 于是她把昨儿晌午在梅园碰到三皇子发生的事情和说的话都对唐氏说了一遍,就像是昨晚对老太太说的话一样,末了,她同样把自己自觉身份低微,从来不曾肖想过三皇子的话对嫡母说了,并说:“女儿觉着那造谣说女儿勾|引三皇子的话的人实在是其心可诛,她这样不但有损我的声誉,也未必不抹黑三皇子,招致三皇子的不快。而且,这样难听的话传出去后,必定会影响家里其她的姑娘们,还有大哥,二哥……” “娘,您不要信她胡说!她这是在狡辩!”嘉琴没好气地尖声道。   ☆、第79章 唐氏抬手示意嘉琴别说了,然后看向嘉宜道:“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你在三皇子跟前就很失仪,那时候我想着你是初犯就没有罚你,当时你也说你错了,以后不会再犯。这年末你跟三皇子遇到就该立即回避的,可你却还跟三皇子说了那么多话,这是何意?有人说你这是勾|引三皇子,我看虽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至于你所担心的别人胡说八道会有损顾家姑娘的声誉,还有给三皇子抹黑,这就不用你来担心了,我自会处置……” 嘉宜低着头,两只手不自禁地绞着,她不敢再回一句嘴,只能默默地听着。 很显然嫡母是站在了她亲生的女儿那一边,她已经陈述了事实,可她的嫡母还是选择了不完全相信她,甚至听嫡母的话,自己一定会被她惩罚的。 果然,接下来嘉宜听到了唐氏冷冷说:“自今日起禁你的足三年,凡是府里的请客宴请,以及跟我们侯府来往的人家的宴请聚会,不许你出席和参加。总之,凡是有外客的场合,都不许你出现。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任由你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行了,下去吧!” “……是,母亲。”嘉宜虽然觉得万分委屈,可也只能逆来顺受,低声答应。 说完,再次向着唐氏曲了曲膝,然后退出荣乐堂东次间,在外头穿上灰鼠披风,抱着黄铜手炉,领着山茶和小柳儿走出了荣乐堂。 走到外面,她终于忍不住,眼里包着的泪扑簌簌滚落…… 天空彤云密布,又下起了细小的雪粒,寒风扑面而来,让嘉宜布满泪痕的脸感觉到了冰冷和刺痛。 她在前面急急的走,山茶和小柳儿在后面匆匆跟随,她们两个并不知道嘉宜哭了,只是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儿。 直到将要走到清芷居时,嘉宜才用一只手抱着黄铜手炉,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来擦眼泪,她记起嘉珍还在屋子里等着她呢,而她自然是不想让嘉珍看到她的失态。 “三姐姐,你回来了?”嘉珍见到嘉宜后便笑着向她打招呼。 嘉宜勉强地朝着她笑一笑,解掉身上的披风递给了绿萍,然后走到嘉珍旁边的炕上坐下,向菱捧来了热热的杏仁儿奶茶:“姑娘,快喝点儿暖和一下吧。” 结果杏仁奶茶喝了几口,嘉宜放下了盅子对嘉珍道:“四妹妹,看来一会儿我不能跟你一起过去,到寿康堂陪着老太太看戏了。” 嘉珍问:“为何?” 嘉宜不打算隐瞒嘉珍,便把自己方才去荣乐堂,嫡母问话,还有她的处罚对嘉珍说了。 “什么?禁足三年?这也太狠了吧?三姐姐,你也没做什么呀,只不过是偶遇了一次三皇子而已,大伯母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你!”嘉珍颇为嘉宜打抱不平。 嘉宜淡淡道:“其实我对于禁足三年不出去会客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我完全无法接受二姐姐那说的什么勾|引三皇子的话。我自知自己的身份,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攀上高枝儿。” 嘉珍:“三姐姐,什么叫禁足三年不出去会客没什么?三年之后你都十三了,要是一直窝在内宅之中,不出去走动,那以后你的亲事就只能是大伯母替你做主定下来了。” 言下之意是要是嘉宜不出去会客,没有让更多的人看到,就失去了自主选择婚事的可能性。 毕竟跟着嫡母出去见客,可以见到很多京城的官宦权贵之家的妇人和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性选择到自己中意的人,又或者是有条件不错的人家挑上嘉宜。京城里面的那些官宦权贵之家的公子和小姐们很多都是通过彼此家族的走动认识,或者被挑上而婚嫁的。 要是嘉宜就这样被禁足三年,她就失去了这样的机会,满了十三之后,再出去走动,便是白白失去了好几年的机会,这对一个女孩儿来说绝对是损失。在那种没有人家看中她提亲的情况下,到时候,她的婚事不是就由嫡母来做主了吗?从她嫡母偏袒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眼又小来看,她能够给她寻一门好亲事那才奇怪了。 唐氏借着这一次的由头要禁嘉宜三年足,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三年之后,嘉书和嘉琴估计也定下亲事了,那个时候再把这个越长越美的庶出三姑娘放出去,也就不会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的亲事造成什么影响了。而且也还真有嘉珍想到的那一层意思,就是嘉宜被禁足了见不着人,到时候她的亲事也就是完全由自己定了。虽不至于给她找个让侯府丢脸的女婿,但是绝对可以给她找个说不上多好的人家,反正在唐氏的心里,所有的庶女都不能够比她的两个嫡出的女儿嫁得好。 这也就是她在听了嘉琴告状之后,又召来嘉宜问话之后,完全无视事实,反而认定嘉宜就是勾|引了三皇子这种说法的原因。 在她做出了让嘉宜被禁足三年的决定的处罚之后,嘉琴在嘉宜神色黯淡地退出后,笑出了声,说唐氏这种处罚再合适不过,嘉书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得意的笑。她想,一个越长越美的庶妹是不合适跟着母亲还有姐妹们一起出去见客的,很显然,从方才嘉宜的叙述里,她已经听出了那个三皇子貌似对嘉宜有点儿意思。 三皇子本身是多么出色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就连三皇子那样一个人都对嘉宜产生了好感,可想而知,其他的适龄的公子们在见到嘉宜后能不动心吗? 不过,可惜了,嘉宜是个庶出,那些皇族或者公侯之家的公子们即便对嘉宜动了心思,也不能娶她回去做妻,只能让她做妾了。 别说父亲现如今是侯爷了,就算是以前的官衔,恐怕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庶出女儿去给人做妾的,丢不起那个脸。 禁她的足,其实对顾家也有好处,免得有些豪门公子要纳嘉宜做妾,父亲不答应,反倒得罪人。 至于那些不是皇族和公侯之家的公子们,在见到嘉宜之后,恐怕眼里也就不会有自己跟嘉琴了,母亲不让她跟着见客出门了,那么自己和嘉琴的选择面就大多了。 一句话,嘉书觉得其母做出的禁止嘉宜在见客或者跟着出门去走动那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嘉宜从荣乐堂出来的路上一直流泪,倒不是想到婚嫁这方面,更多的是想到嫡母偏心,指责自己做出什么勾|引三皇子的事情,“勾|引”这个词儿她实在是受不起。 故而,她对嘉珍说了自己心中的委屈,最后道:“我伤心在于被中伤而已,至于禁足三年我倒无所谓。” 嘉珍问:“难不成你真不在意以后的亲事?” 嘉宜:“三年之后我也才不过十三,那个时候惟愿大姐姐已经出嫁了,二姐姐已经定下了一门儿好亲事,至于我……不是还有两年才及笄吗,不着急……” 嘉珍叹气:“哎,你想得太好了,三姐姐,我要是你,就要想法子让大伯母收回成命。不然你不但被人泼了脏水,还影响了亲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嘉宜想一想道:“过阵子再说吧,总得等二姐姐和太太心中的气消一些再说,这会儿我要是不懂事,不遵守太太说的话,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嘉珍默默坐着,本来想要为嘉宜想一个办法让大伯母能够收回那禁足嘉宜三年的决定的,可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最终,只得放弃,安慰了嘉宜几句后,就到了去寿康堂吃席,陪着老太太继续听戏的时间了。 于是她就站起来,辞了嘉宜,带着子身边的丫鬟们去寿康堂。 路上她的丫鬟雁荷还问她为何三姑娘不跟她一起去呢。 嘉珍只得说嘉宜身子不舒服,暂时不去了。 到了寿康堂,厅堂正中坐着顾老太太,旁边陪着不少的夫人和太太。 何淑云跟其母何家太太坐在顾老太太身边,正陪着她说笑呢,见到嘉珍来到,何淑云还往她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嘉宜,便站起来走到嘉珍身边问:“我三妹妹呢,怎么竟然没跟你一起来?” 嘉珍抿抿唇,往四面看一看,见到了大伯母唐氏还有嘉书和嘉琴就在不远处,本来想对何淑云说实情的,可她担心,自己要对何淑云说了之后,大伯母还有嘉书和嘉琴会嫌弃自己多事,对自己不利。 所以,她只能对何淑云说她也不晓得为何嘉宜没来。 她想,要是何淑云真关心嘉宜,她会亲自去看嘉宜的,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为何嘉宜没来了,自己不用多事。 果然,在她这么说了之后,何淑云蹙起了眉头,她站了站,重新走回到其母身边,对其母说她要去看看嘉宜,不晓得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竟然没有来。 何家太太听了,点点头,让她去看看。 等到何淑云一走,顾老太太就随口一问身边的女儿:“云丫头这是要去哪里呢?” 何家太太就把女儿才将对自己说的话对顾老太太说了,顾老太太“哦”一声,几不可见的敛了敛笑。 何淑云带着自己的丫鬟秋菱往寿康堂后的清芷居去,也去过清芷居好几次了,所以何淑云熟门熟路地很快就到了嘉宜的院门前。 院子门儿虚掩着,何淑云一伸手就推开了,推开之后,往里走,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何淑云以为是大家都怕冷,在屋子里窝着呢。她担心嘉宜是不是生病了,故而加快了脚步,走到北屋的堂屋前正欲掀开猩红毡帘进去呢,迎头却钻出来了嘉宜跟前伺候的小丫鬟小柳儿。这个小柳儿也不像素日见到何淑云就笑着喊她一声大小姐,再亲亲热热地说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娘家人一样。 这一回,小柳儿看见何淑云后脸上的笑别提有多勉强,低声喊了她一声大小姐,然后掀开帘子请何淑云进去。 何淑云问:“你家姑娘呢,是不是不舒服呀?” 小柳儿咬着唇摇摇头,道:“她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呢。” 何淑云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做针线活儿?” 一面说一面往东次间里去,掀开帘子,她果然见到了坐在南窗下的炕上穿着家常的夹袄和马面裙,盘腿坐在炕上绣着一条裙子襕边的嘉宜。 “三妹妹……你怎么不去寿康堂老太太跟前,一会儿要开席了……”何淑云见到嘉宜皱着眉问。 嘉宜放下手中的绣活儿,请何淑云坐下说话,然后道:“长话短说,我被母亲罚了,她罚我从今日起不许去参加府里所有的有外客的饮宴聚会。” 何淑云大惊:“啊?为什么呀?” 嘉宜揉了揉眉心,缓慢道:“这个事情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何淑云伸手握住她另一只手问:“你快告诉我,为何你会受这样的处罚?” 此时跟进来的小柳儿突然带着哭声道:“大小姐,都是我害了姑娘,要是我不贪心把三皇子折下的梅花带回来,就不会给姑娘惹下祸事了!” 何淑云瞪大了眼:“三皇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嘉宜:“不关小柳儿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我倒霉,昨日晌午吃完席后……” 她把昨日在梅园见到三皇子的事情,还有嘉琴跑来责备自己,以及今日嫡母让人传自己去荣乐堂等事都对何淑云说了。 何淑云听完一下子就恼了,道:“我舅妈怎么能如此糊涂,偏听偏信,还罚你三年不许见客,这也太过了些!不行,这事儿我要跟老太太说,让她帮你解除这样的处罚……” 嘉宜反手握紧她的手,切切道:“云表姐,这事情我看还是别去跟老太太说了,我不想再闹大了,闹大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三年不见客也没什么。你也晓得我姨娘还有权哥儿,他们都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呢。” “这……”何淑云听了嘉宜的话后也犹豫了,她能够想到嘉宜作为一个庶女的考量,那就是得罪了嫡母,绝对会吃苦头的,并且她还有姨娘还有弟弟,她也必须要顾及他们。 这也是嘉宜在嫡母唐氏那样说她处罚她之后,她没有半分争辩的很重要的原因。 “云表姐,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去跟姑姑还有老太太说。老太太还在过寿呢,这几日合该高高兴兴的,你不要去向她说我的事情,以免引得她不高兴。”嘉宜望着何淑云哀恳道。 何淑云良久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只能答应你这几日不说。不过,这件事情也是始终遮掩不住的,老太太见不到你始终会问的,你到时候怎么说,难不成还敢拿什么别的理由来哄骗老太太?” “……” 不得不说,何淑云的话问住了嘉宜,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到嘉宜愣住了,何淑云又道:“这件事情你不合适去说,由我跟我娘来说最合适,我会瞧准时机告诉老太太的……” 嘉宜默默点了点头,毕竟何淑云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何淑云在嘉宜的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就也带着丫鬟秋菱回寿康堂去了。 重新走到她娘身边去坐下,她闷闷地没有说话,她娘见她回来了就问她去见到嘉宜没有,嘉宜怎么没来。 何淑云犹豫了下,只得撒谎说嘉宜身体有些不舒服故而没有来。 坐在离她们母女不远处的紫檀罗汉榻上的顾老太太见到何淑云回来,紧接着也问了她跟她娘同样的问题。 何淑云真想告诉老太太嘉宜没来的真实的原因的,好歹忍住了,拿回答她娘的同样的话来敷衍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又如何不能够猜疑外孙女何淑云告诉她的话恐怕不实,从外孙女吞吞吐吐以及脸上并不欢喜的神色来看,嘉宜没有来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的。这原因连外孙女也不愿意随便说出来,可见是在忌讳什么。 这府里面,她会忌讳什么人,什么事情呢? 顾老太太转眼去看离她不远处的媳妇唐氏还有她身边坐着的两个嫡出孙女嘉书和嘉琴…… 吃完晌午的席面,下晌继续在寿康堂旁边的大花厅里面听戏,来侯府贺寿的女眷们济济一堂,一边品茶一边轻松地听着戏。 顾老太太叫了自己身边的姚嬷嬷过来,让她去清芷居去一趟,瞧瞧三姑娘出什么事情了,为何没有到自己跟前来凑趣儿。 姚嬷嬷点头答应了,随即带着两个小丫鬟出了寿康堂大花厅,往后面的清芷居去。 到了清芷居的院子门前,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闩上了。这青天白日的闩门,在府里是很少见的。姚嬷嬷就命跟前的小丫鬟去拍门,好一会儿才出来了人,隔着门在里面问是谁。 姚嬷嬷自报身份之后,里面的小丫鬟向菱才开了门儿,见到姚嬷嬷,她惶恐地向她屈膝道福。 “你家姑娘呢?在么?”姚嬷嬷问。 “在。”向菱弱弱地回答。 “没有生病或者出什么事情吧?”姚嬷嬷又问。 “没有生病……”向菱赶忙答。 姚嬷嬷“哦”一声,似乎听出来了一些话里的话,向菱回答说没有生病,可没有回答没有出事情呀。 所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带着这种怀疑,姚嬷嬷走进了嘉宜所在的北房东次间。 知道是姚嬷嬷来了,嘉宜赶忙从炕上下来,请姚嬷嬷炕上坐。 姚嬷嬷尽管是奴婢,可她是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许多年的,得到老太太信任的老人儿,嘉宜就算作为侯府的小主子,也不敢在她跟前摆谱,必须要向她表示尊敬的。 “三姑娘也坐吧。”姚嬷嬷没有推辞,坐下之后也一伸手请嘉宜坐下。 嘉宜随即在炕的另一头坐下,然后吩咐屋子里的丫鬟小柳儿去给姚嬷嬷沏茶来。 小柳儿答应了,退出去了。 姚嬷嬷直接开门见山说她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瞧嘉宜的,因为嘉宜没有去赴宴,老太太挂念,故而派自己来看一看。 “那么,三姑娘,老奴瞧着你好好的,怎么就不去吃席呢?作为晚辈,陪着老太太过生,这是该尽的孝道呀。” “我……我自然晓得陪着老祖宗过生辰是尽孝,只是,太太罚我从今日开始不许在有府里有外客的场合出现。” “哦,老奴想晓得太太要这样罚三姑娘呢?” “这……” 嘉宜没想到这么快老太太就派人来问了,竟然比表姐何淑云说的时间都还早,看来这事情是无法隐瞒下去的。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不好再说谎了,就用比较平静的像是说她人的事情的语气说吧。 “嬷嬷,是这样的……” 嘉宜用尽量平缓的语气把嫡母说的话以及她昨日在梅园碰到三皇子的事情对姚嬷嬷说了一遍。 姚嬷嬷静静听完,只说她这就回去禀告老太太,让嘉宜继续在自己屋子里呆着。 “好,有劳嬷嬷。”嘉宜随即起身亲自送姚嬷嬷出去。 等到姚嬷嬷走后,山茶和小柳儿就围了过来,问嘉宜这下子老太太知道了,是不是就可以让太太撤销处罚了? 嘉宜摇头说不知道,这事情她希望老太太不要因为自己跟太太婆媳之间闹得不愉快,老太太帮自己反而会害到自己,不知道老太太想到这一点儿没有? 姚嬷嬷回到寿康堂旁边听戏的大花厅,走到顾老太太身边,附在她耳边把她去嘉宜那里听到的话都细细对顾老太太说了。 顾老太太听完点点头,说了句:“好,晓得了,你下去吧。” “是,老太太。”姚嬷嬷应了,退到一边去伺候着。 坐在顾老太太身边不远处的唐氏的眼见余光见到了姚嬷嬷去而复返,在老太太耳朵边禀告事情,也暗自生疑,那姚嬷嬷方才出去做什么了,回来又跟婆婆说什么了呢? 顾老太太直到为自己庆贺生辰请来府中的戏班子唱完三日的戏之后,第二日府里没有外客,唐氏带着府中的姑娘来向她请早安之后,她单独把唐氏留下来说话。 “我听说宜丫头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被你罚了三年不许见外客,到底是何事,你要这么罚她?”顾老太太问唐氏。 唐氏就晓得这事儿迟早会传到婆婆耳朵里,于是就把自己想好的那些话对顾老太太说了。 顾老太太“嗯”一声道:“宜丫头私下遇见三皇子,没有立即离去,还跟他说话,这是有些不妥当,你罚她也没错,只是,罚三年也太多了。她一个小人儿,三年不能见外客也是挺难受的,我看,不如减一些好了,你说呢?” 唐氏:“婆婆,您说得是,那就减为两年吧。” 顾老太太摇头:“两年也多了。” 唐氏:“……那就一年吧。” 顾老太太点头:“一年很合适。对了,我听说有人说宜丫头勾|引三皇子,这是谁你给我查一查。勾|引这种词儿能用在咱家的姑娘身上么?这种话传出去,到底还让不让世平娶好人家的姑娘为妻了,还有大姑娘,二姑娘,其她的几个姑娘,她们可都是没出阁的女娃,还让不让她们嫁得好了?看来处罚了那个贪墨府中银两欺负主子的恶奴之后还没多久,就又有如此恶毒的奴才跳出来中伤主子了。这样的奴才不严惩,必将危害咱们侯府的孩子们。查出来,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第80章 唐氏没想到婆婆竟然这么狠,要割掉那个说嘉宜勾|引三皇子的人的舌|头。 她是从女儿嘉琴的嘴|巴里知道嘉宜在婆婆生辰那天在侯府梅园遇到三皇子的事情,嘉琴当时气愤地说到此事,用得就是“勾|引”这样的词儿。当时她也问过女儿她是怎么知道的,嘉琴说是她跟前的丫鬟香冬亲眼所见。那个时候她相信女儿,就没有把那个香冬叫来问话。 此刻婆婆动怒,要严惩那个说嘉宜勾|引三皇子的人,唐氏也只得把香冬推出去了。尤其婆婆还重新提到了江嬷嬷的事情,正巧,那个江嬷嬷是香冬的姑姑,唐氏想要是婆婆知道香冬跟江嬷嬷有这层关系,恐怕香冬就不会只被割掉舌|头那么简单了。 要是香冬被割了舌|头,香冬的爹娘兄弟等人怕是会难过,也没脸在侯府里面继续呆下去了。 比起割舌|头,让香冬受罚,唐氏觉得还不如把香冬一家人撵出去来得妥当。再说了,这真要割舌|头也挺吓人的,她都不敢执行这样的惩罚。 于是她劝婆婆不要生气,她会去查出那个胡说八道的人,让她受到处罚,只是能不能够别割舌|头,那样也太残忍了。 她还说婆婆是吃斋念佛的人,慈悲为怀等等。 给唐氏这一劝,顾老太太松了口,不过依旧严厉道:“查出来后给我打一顿,撵出府去,不许这样的长舌妇呆在侯府里中伤主子!” “是,母亲。”唐氏赶忙答应。 接下来,很自然地是香冬就倒霉了,她被揪出来挨了一顿板子接着就被撵出府去发卖了。 至于她的家人,唐氏害怕他们多有怨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并把他们给撵出府去,发卖了事。这么一来,就连江嬷嬷也没有了回到唐氏身边,再被唐氏所用的可能。 嘉琴见自己贴身的丫鬟被母亲如此惩罚一开始还非常不满,跑去找唐氏求情,结果唐氏告诉她,这是老太太要求的,说香冬不该说那个“勾|引”的词儿,传出去,侯府的姑娘们要受牵连。并且唐氏还告诉她,她爹才回来说了一个大事儿,那就是太子开了年就满十六岁了,皇帝已经下令让礼部在朝中功勋世家五品以上年满十二至十五的嫡出女子里面选太子妃还有两名选侍。 “十二岁?那跟我有啥关系?”嘉琴不悦地问。 唐氏:“跟你没关系,可跟你大姐有关系呀,你大姐来年满十二岁。” “可她不是十月才满十二么?” “这也不是算实岁,是虚岁,你姐符合礼部选妃的条件。我跟侯爷说了,让嘉书去应选。” “大姐她愿意么?” “她怎能不愿意,你想想这天下哪个女子不想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成为了太子妃,以后就会是皇后。” 唐氏说起这个,简直两眼都在发亮,好像已经看到了她的长女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皇后…… 嘉琴撇撇嘴,跺跺脚,道:“为何我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太子早不选妃,晚不选妃,偏偏在明年选妃。” 唐氏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微微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时也命也,你放心,要是你姐能选上太子妃服侍太子,为娘以后也会给你找个皇子或者公侯之家的公子。” “再好也比不过大姐吧,哼,我不甘心!”嘉琴再次跺脚道。 唐氏无奈,只得又哄了女儿一会儿,并拿出来一盒子新定做的时兴花样的首饰给嘉琴,才把她哄住了,然后她拿着那一盒子新首饰回去了。 嘉书对于她娘直接下达的命令让她去应选礼部为皇太子选妃的事情有点儿不太乐意。 她的心中可是一直都藏着那个芝兰玉树一般风仪,又才华出众的薛首辅的四公子薛云霖的。她娘突然跑来传达给她这个消息,无异于生生打碎了她的梦。 只不过,是个女孩儿都抵抗不了成为天底下最尊贵,权势最大的女人的诱|惑。 尽管所有的人都说太子其貌不扬,性格暴躁。 嘉书也知道就算她自己想拒绝,可她爹娘是不允许她去胡思乱想拒绝应选的。 所以,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答应了她娘去应选,反正选不上回来还可以做她的侯府大小姐,继续先前的梦就是。 过完年之后,唐氏就忙碌起来了,花大价钱请了以前在宫里教导过宫女规矩的教养嬷嬷,一个姓樊的嬷嬷来来,专门教嘉书的宫廷礼仪,还有一系列的规矩。嘉书也没去家学里上学了,每日就跟着樊嬷嬷学皇室的规矩言行吃穿等等,说是到五月份礼部粗选出一个名单之后,她们都要进宫去,让皇太后和皇后相看了,然后定下来谁家的两个姑娘成为太子妃,以及剩下的两个成为皇太子的侍妾。 侯府里面的其她姑娘们照常上学,除了嘉宜之外,其她的姑娘们,嘉琴,嘉珍,嘉柔看到嘉书空着的那张桌子,难免羡慕和嫉妒。嘉珍跟嘉宜说起嘉书能够去应选太子妃,直夸她运气好,而且她还说要是嘉书能够选上太子妃的话,顾家的姑娘们以后的婚嫁行情还得看涨。 嘉宜听了不免叹气,她这个四妹妹年纪不大,读书和女红上头都敷衍得很,可对婚嫁之事却是无比热心。 老太太自从帮了她的忙,让她只需要在府里呆一年不见客也不随着嫡母出去之后,她心如止水,认真执行处罚。并且当她听说那个去告她的状始作俑者香冬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府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年受罚简直是值得。 毕竟这样一来,曾经对她不利的江嬷嬷的那边的所有的人都被逐出了侯府,再也不会有跟江嬷嬷有关系的人给她下绊子害她了。 侯府上下这会儿绝大多数的人眼睛都落在嘉书和她住着的萱若居上头,嘉宜乐得轻松。 她最喜欢过的日子就是不被人注意,然后每日去家学里读读书,回来做做女红,隔三差五再去看望她姨娘还有弟弟。她愿意让侯府里面所有的出风头的事情都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平平安安的长大。 很快就到了五月,礼部初选太子妃和两名太子选侍的名单出来了,嘉书入了选。 唐氏异常高兴,带着人去驻扎在嘉书的院子里,给她准备衣裙首饰,给她美发美肤。侯府里面的女人们,不管是主子还是奴婢,都跑去看热闹。 十六日,嘉书坐着礼部派来的马车进宫去应选。 嘉宜跟着嫡母一直把嘉书送到了二门上,嘉书朝着众人挥一挥手,眼睛里面貌似有泪光。 也是,嘉书这一去要是被选上太子妃了的话,那么她就不知道何时能回家了。 一般被选上的太子妃嫔就要留在宫里,接受一系列婚前的学习和训练,然后跟太子成亲,住进太子东宫去,从此以后成为皇室中人。一旦成为了皇室中人,跟宫外的爹娘姐妹等人就会看年看月才会见到一面了。成为了太子的女人是一种荣|宠|,但也是一种桎梏。皇家的女人们表面上有着滔天的荣华富贵,可是暗地里到底有多少心酸泪,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比起她们诸如失去自由失去跟亲人之间的天伦来说,她们的娘家人得到的好处却是绝对比她们多。 跟皇室联姻,会提升家族的声望,会让家族得到皇帝的信任和照顾,同时,家族里面的孩子们婚嫁行情也会再上层楼。更别说,要是太子登基,成为皇帝之后,家族得到的好处巨大了。 看看老太太和太太脸上那种悲喜交加的神色,嘉宜能够体会到她们心里的想法。 再看看身边的嘉琴无动于衷的表情,还有嘉珍和嘉柔脸上的笑容,嘉宜只能说她们都还小,不能够理解此刻嘉书已经踏上了一条看似荣光,其实却满是荆棘的路。 嘉书离开侯府之后,没过两天,宫中就传出来了消息,嘉书被选上了,然而却不是太子妃,太子妃另有其人,这人就是卫国公邓时的女儿年满十五岁的邓静秋。嘉书和另一个礼部侍郎祝昆之女祝华芹被选为太子的选侍,那个祝华芹今年十四岁,这样算起来就是嘉书的年纪小些。 消息传回来之后,唐氏大哭了一场,顾金枭骂她:“当时你一门儿心思想要嘉书去应选,可选上了你又这么哭是何意?” 唐氏抹着眼泪道:“可我想的是让嘉书选上太子妃呀,现如今她却是选侍,这成为太子的选侍跟太子妃能一样么?” 顾金枭:“我看你这脑子是不是又装上浆糊了,朝廷里那么多功勋世家和大臣的女儿们应选,你就想着嘉书能够选上太子妃?就没想到她被选上成为选侍?礼部当初奉旨为太子选妃嫔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说得要挑选出一个太子妃,两个选侍的。行了,你别哭了,嘉书能够成为太子的选侍也是她的造化。以后能够为太子开枝散叶,等到太子登基少不了会封妃的,咱们家能够出一个妃子也是造化了。” 唐氏犹在抹泪,说:“早知道嘉书被选成太子的选侍,我宁愿她没选上……” 顾金枭不耐烦地一挥袖:“这事儿就这么算是过去了。自打礼部奉旨为皇太子选妃的消息出来,咱们府里闹腾了好几个月,这总算是尘埃落定,大家都可以静一静了。依我说,嘉书出了门子就没有回来,这可是好事,无论如何成为了皇太子的选侍,咱们家也跟皇家联姻了,也成了皇亲国戚了。这么一来,世平,嘉琴,嘉宜,嘉柔,还有其他的孩子们的婚事也水涨船高了,以后他们的婚事你可以好好的挑挑人家了。世平翻了年就十四了,也该给他找合适的人了……” 唐氏在心里腹诽,长女进了宫成为了皇太子的选侍,倒是便宜了那些不是她生的庶子和庶女们。 一想到她的长女从此以后就要呆在宫里,一个人应对那些复杂的局面,还有应对太子那个脾气暴躁的人,她就暗自担心。这会儿,她有点儿后悔了,不该让女儿去应选太子的妃嫔了,早知道也该在礼部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给嘉书找门过得去的婚事定亲算了。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为此她不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就算那些跟顾家有来往的权贵之家还有亲戚们来贺喜,她都是敷衍而已,并没有多少笑脸。 嘉宜等人见状,各个都小心翼翼,不敢乱说话,怕得罪了唐氏倒霉。 唯有嘉琴这个唐氏的亲生女儿在她面前不怕提到嘉书,说自己觉得挺没趣的,如今嘉书不在府里,她连说话的人都少了一个了,也不知道嘉书在宫里是不是也会觉得无趣儿。 唐氏道:“十月太子迎娶太子妃之后,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进宫去瞧嘉书了。还有,她跟前有的是宫人相陪,绝对不会没趣儿的。” 嘉琴:“哎呀,我好想见到大姐姐,真想看她是不是变美了,听说进了宫的女孩儿都会变……” 唐氏不耐烦地赶她走,让她自己多关心自己就行,嘉书不用她关心。 嘉琴跺跺脚,从荣乐堂出来,却找嘉柔去了,嘉柔人老实,她可以随便逗她玩儿,她也不会生气。嘉书离家之后,嘉琴觉得无聊时就会去找五小姐嘉柔。 嘉柔秉承了袁姨娘的性子,是个老实怕事的,以前她跟嘉宜和嘉珍玩儿,她们两个对她都不错,所以,她爱和她们一起玩。可是自从嘉书离开府里进宫去之后,嘉琴无聊就跑来找她,并且不许她去找嘉宜和嘉珍玩,她只能弱弱地答应。嘉琴对嘉柔是实行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如果嘉柔听话由得她捉弄,她就会给她好吃的糕点,一些小玩意儿收买她。如果她不听自己的话,就威胁她,如果她想她娘过得好,就乖乖听话,否则她会叫太太收拾她娘。甚至于她还借着捉弄嘉柔,对嘉柔又掐又打,嘉柔不敢反抗,多几次,也就对嘉柔唯命是从了。 所以,嘉书离府进宫之后半个月,嘉宜和嘉珍就发现嘉柔成为了嘉琴的跟屁虫,跟她们两个疏远起来。 嘉琴呢,对于自己多了个跟屁虫一样的小跟班特别得意,她发现,原来在嘉柔面前颐指气使,可比跟嘉书一起好玩多了。 顾府里面,顾老太太对于嘉书被选上,成为皇太子的选侍,那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她皱了皱眉,接着也就舒展了眉头,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站在她这个顾家的老祖宗的位置上去想,当然会觉得此事不错。 女孩子嘛,终究要嫁人的,成为了皇太子的选侍而不是太子妃或者略有遗憾,但是等到皇太子继位,那也就成了皇帝的妃子,并不委屈。若是能为皇太子生下儿子,机缘巧合之下,甚至所生的儿子有成为皇帝的可能,这种情况在前代可是经常出现的。 一切就要看嘉书的命如何,可有那个造化了。 成为皇太子的选侍对嘉书自己来说,算不上一件好事,毕竟皇太子的选侍是类似于侍妾一样的地位,而不是太子妃那样的正室。要在皇宫里生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总之,方方面来说,嘉书成为皇太子的选侍比不上成为公侯或者官宦之家的子弟的正妻自在,正所谓有失就有得。 只是,嘉书成为皇太子选侍的事情,对于整个顾家来说那绝对是件大好事了。 不仅其他的孩子们的婚事会水涨船高,侯府也因为成为了皇亲国戚在京城的权贵之家里面更上层楼,侯爷在官场上地位更稳。 方方面面,顾老太太都挺满意。 任姨娘也是那个非常满意的人之一,她无比快意的对自己身边的方嬷嬷说:“太太想不到吧,大姑娘成了皇太子的选侍,你没瞧见,她的脸阴得。可她越难受,我越欢喜。选侍,不过是个皇太子的妾,侯府嫡出大小姐给人做了妾……哈哈哈哈,也难怪她的脸像是抹了锅底灰……” 方嬷嬷也笑着说:“想必太太一开始就是想让大姑娘成太子妃的,可她不想一想,这成不成太子妃可不是她说了算,是由宫里的皇太后和皇后定的。她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想着选不上回来就是,哪想到选上了,只不过是个选侍而已。大姑娘在宫里还不知道怎么哭呢,听说皇太子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不好伺候,以后且有得她受呢。” 任姨娘勾唇:“我但愿她被皇太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太太去见了心如刀割,我这心里才舒爽呢。太太这一次真是做了大好事,大姑娘做了皇太子的选侍,等到我的青儿长大,以后说亲,还能说个比以前更好的人家,还有我兄弟也跟着沾光,这真是双喜临门。哪天我得去给佛爷敬香,谢他做出这样的安排……” 九月里,嘉琴满十岁,因为执行了嫡母的处罚,她连一个外客都没请,只是自己出了银子做了些好菜,往她姨娘那里还有嘉珍等几个姐妹那里送了,就算过了生日了。 不过,顾老太太还有她爹以及姨娘倒还记得她的十岁生日,他们给她送了贺礼。 顾老太太送的是一对儿玉镯,顾金枭直接送给女儿二百两银子,章姨娘送给女儿的是两只金钗。 十月里,太子迎娶太子妃,嘉书在宫里过十二岁生日,正式迈入虚岁十三。 在太子大婚之后,顾老太太和唐氏以及嘉琴进宫去探望嘉书。 她们见到嘉书时,几乎不敢相认了,约莫半年不见,嘉书长高了许多,然而也变瘦了许多,她比起在宫外的时候,脸色尤为苍白。 唐氏抱着女儿直哭,不过,她却不敢大声哭,而且哭了两声之后,就在嘉书身边的宫女的提醒之下擦干净了眼泪。毕竟家人进宫来探望成为皇太子选侍的嘉书是一件喜事,怎么能够哭呢,应该笑才是,不然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唐氏对嘉书成为皇太子的选侍不满呢。 顾老太太见状,低声嘱咐嘉书一定要挺住,这宫里头谁要是稍微打退堂鼓,到时候就会处境越加艰难。她希望嘉书抛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地在宫里过日子。她还盼望着嘉书为顾家争气,成为顾家最有出息的女孩儿呢。 嘉琴呢,忙着打量长姐住的这宫室如何金碧辉煌,摆设如何奢华大气,还有长姐身上穿的绫罗,戴的首饰,如何精致华美,不由得啧啧赞叹长姐这是到了天宫里了。 嘉书真想对妹妹说,如果她喜欢,她大可以来,换自己出去。 进了宫之后,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皇宫里头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对于她这样的女子尤其如此。 宫里规矩大,站立行走,吃饭睡觉,无一不是规矩。 而且宫里的女人们都是明则貌美娴雅,实则狡诈无情。她进了宫短短半年,见到的听到的那种尔虞我诈,彼此相斗的事情,比她在宫外所听到的更多,而且也更加残酷。 当初她进宫应选之时,被虚荣心所驱使,对于成为太子妃存有热望,而且,她还听进去了她母亲的话,那就是选不上太子妃,就可以回家,把进宫应选当成游览皇宫好了。 谁曾想,最后出现的一种结果是先前她母亲还有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她成为了太子的选侍。 这让她大大的失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嘉书一惯是高傲的,认为自己是嫡女,以后一定会配一个才貌仙郎,做正妻,掌中馈,成为后宅里发号施令的女人。 可最后,她成为了皇太子的选侍,相当于皇太的妾,脑袋上永远有一个太子妃压着她。 虽然时人都不认为太子的侍妾能够跟外面那些男子的侍妾相提并论,在一般人看来,就算是太子的侍妾那也是非常尊荣的,可在嘉书的心里,她一直想的是太子妃的位置,从来没有把自己想成过类似于侍妾的什么选侍。 刚刚知道自己成为皇太子的选侍,以后终生都要留在宫里,跟自己的父母亲人常年不相见时,她甚至病倒了,一直病了两个多月才好。这期间,她身边的大宫女红丽开导她,要是不好起来,那就是自己作践自己,没人会可怜她。进了宫,除了一门心思讨得太子的欢心和|宠|爱,没有别的更好的活路。 就在卧病在床的两个多月里,她想清楚了,她不想死,不想被人笑话,她得在她的娘家人跟前昂起头,在她的妹妹面前昂起头。既然她已经成了冰冷牢笼里的金丝雀,那也要展开翅膀,展示她的高贵奢华,让人羡慕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雄起!   ☆、第81章 咸熙十年的春天来得迟,都过了二月了,积雪才化尽,忠诚侯府里面的柳树吐出了米粒大的嫩绿新芽。 嘉宜终于不再抱着她抱了一冬的黄铜手炉了,小柳儿的娘柳婶子又托嘉宜的舅舅赶车进京的时候给她跟她姨娘带了许多酱菜。章姨娘跟嘉宜都跟他见了面,他还特意给权哥儿买了糖人儿。 章姨娘叫他天儿再暖和些,下一回进城的时候把大侄子带来给她跟嘉宜看看。 章大宝憨笑着答应了。 等到他过了两个月再进城的时候果然带来了儿子章长康,另外何淑云也跟着她娘坐着章大宝的马车来了。 章长康两岁多了,长得挺结实,跟一岁多的权哥儿能够玩到一起。 嘉宜知道何淑云跟她娘这一回进京是来参加老太太办的赏花宴的,每年仲春时节,爱花的老太太都喜欢在府里办一次赏花宴,遍请京城里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家眷来府里赏花吃席。 实际上就是一种豪门之间的交际活动,京城里的别的公侯权贵之家也常常举行这样的活动的。 老太太今年格外热心,不过是她想给自己的孙子世平还有外孙女儿何淑云挑挑人家。世平和何淑云今年都是十四岁,也到了正经的要说亲的年纪。 唐氏知道老太太要给自己的长子相看人家,也是非常积极地筹备这个侯府的赏花宴。 嘉宜呢,那一年的禁足,不许她见外客的日期也满了,自然是可以出来见客了。 关于这个惩罚,顾老太太可是跟她私下说过的,她嫡母是侯夫人,做出的惩罚,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够全给否了,不然扫了她嫡母的面子,对嘉宜反倒不好。 顾老太太也没有详说这利弊,但是嘉宜完全能够体会到老太太的一片良苦用心。 只让罚一年,这全是为了自己好,要是全否了嫡母的意思,恐怕嫡母心中不快,以后会再次刁难自己。老太太的做法,可谓是用意良苦,各方都顾及到了。 既然这一次的赏花宴是围绕着世平和何淑云进行的,嘉宜和嘉珍等人便在一边陪客就好。 不过,在中途来了贵客,那就是魏国公世子柴俊义带着他的好友们来了,而他的好友又带了自己的兄弟朋友。 薛首辅的四公子薛云霖带了他三哥薛云衡来了,薛云衡是薛云霖的庶出哥哥,今年十六岁,据说家里也已经在给他想看人家了,只是还没有定下来。薛云衡的母亲胡姨娘只生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时他跟四弟薛云霖关系比较好。 既然薛云霖来了,那他的同母胞妹薛桂芳也来了,她是随着嫡母葛氏来的。 葛氏留了长子的媳妇路氏看家之外,带着自己的二儿媳以及庶出的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庶女都来应邀参加顾老太太办的这忠诚侯府的赏花宴了。 庶出的第三子薛云衡今年也十六岁了,葛氏一年前就在给他挑选媳妇,但一直没有挑上合适的。主要是这第三个儿子极有主见,他在学业上比不上老四薛云霖,如今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可是对于自己选什么样的妻子一早就放出话来,必须要他见过面瞧上的。如此一来,葛氏就只得频繁地带着他一起参加京城那些公侯权贵之家的聚会,在各种各样的聚会上,他跟在身边倒也能够看到一些人家的小姐。 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遇到能合他心意的,故而葛氏这一回也带着他来了。 还有就是庶出的老四薛云霖也十四了,也该相看着了,所以,葛氏也带了他来。只不过葛氏不怎么操心老四的婚事,毕竟老四的条件在那里摆着呢,又有才又有貌,京城里不少大家的小姐都暗暗倾慕于他,这些事情葛氏是看在眼里的。忠诚侯府的顾老太太是个爱花之人,又善于养花,所以她办的赏花宴在京城颇有名气,只要一举办,来赴宴赏花的人是相当多,像葛氏一样操心儿女婚嫁之事的夫人和太太们心照不宣地会带自己跟前适龄的儿女来。明面上是赏花拉关系网,暗地里其实是在相看女婿和媳妇儿。 薛云霖随着嫡母来忠诚侯府参加这个赏花宴,之前也没有跟魏国公的世子柴俊义互通消息,直到来了之后才碰到了他,还碰到了他的好友三皇子傅以桓,傅以桓呢,又带了他的二哥,二皇子傅以杭来。 只是这两人打扮平常,混在来忠诚侯府的众多宾客中,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他们两人。 这几位贵公子都是由侯府的世子顾世平接待的。 顾世平见过三皇子傅以桓,一见之下立即就认出他来了,毕竟傅以桓虽然穿着平常的公子家穿的衣袍,但是那容貌,那气度,实在是太突出了,凡是见过他的人,可能很快就可以认出他来。 不过,二皇子傅以杭顾世平没见过,并不认识,他只当傅以杭是三皇子的伴读呢。 也难怪,二皇子傅以杭气质儒雅,然而容貌平常。 皇后金氏生有两子,长子傅以标,也就是当今太子,次子傅以杭,今年十五岁,再过一年也到了礼部为其选妃的年纪。 大梁的皇子们要在成亲之后才会封王,赐给王府,领俸禄,但不会实封给封地。 皇族们都在京城居住,住在皇帝眼皮底下。 皇帝有什么紧要的差事也会让他们去办,只不过办完差以后就会交权,他们也会参与朝廷政事,向皇帝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们身份尊贵,朝廷给他们的待遇优厚,然而政治上却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皇帝不会给予他们多少实权,不会让他们的权力凌驾于内阁和司礼监之上。他们是皇帝的尚方宝剑,偶尔会抽出来使用,但用完了绝对会放回剑匣。 即便这样,他们在大梁也是属于一群特殊的存在,谁也不敢轻视。 当今咸熙帝傅成琅的容貌就比较普通,正因为如此,他娶的皇后金氏虽然带有高丽血统,是个丰润的丽人,但她生的儿子们竟然没有一个传承了她那夺目的容貌,而是像当今皇帝容貌平常。 三皇子傅以桓跟他的两个兄长正好相反,他的容貌更多地传承自他的母妃,贤妃周氏之前是惠王傅成琅称帝之前的选侍,傅成琅继位之后她才被册封为贤妃的。 贤妃貌美,是当今皇帝的后宫里面数得上号的美人,三皇子傅以桓的容貌像其母妃,自然是容颜夺目了。 在当今皇帝的五个皇子里面,就数他长得漂亮。 只不过傅以桓虽然容貌漂亮,却是个顽劣异常的主儿,常常干出些不着调的事情,皇帝为此常常敲打他,不过他却不以为意,照犯。时间一久,皇帝也懒得管他了,把他划到不学无术的皇室米虫那一类里了。 他母妃贤妃常常抹泪儿,嗔怪他不争气,一点儿都不像他的兄长和弟弟们得到皇帝赏识和喜爱。 只是,这是她唯一的儿子,长得又可人意儿,不争气也罢,顽劣也罢,她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毕竟这个儿子以后成亲封王之后,她还要指望着她养老呢。当然,皇帝在的时候她不用担心,可皇帝一走,她不是只有靠儿子了吗? 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皇子傅以桓看着是个外表最是漂亮风仪绝美的人,但实则顽劣,不着调儿。他身边交好的几个人也跟他差不太多,只是各人脾气古怪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比如说魏国公世子柴俊义就喜欢绝色美女,满脑子想得是要讨这样的女子做妻子,还有美女收集癖,以后纳妾也得纳一串漂亮的。 薛首辅的四公子薛云霖呢,沉迷于前代大儒所创立的“心学”,认为他这一世要知行合一,格物致知。 为此,他可是常常跟着傅以桓一起四处晃荡,京城里,京郊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这会儿也是因为他年纪小,父亲又管得严,他不敢离开京城去走遍大梁的名山大川,而且他也没有达到其父要求的考上进士,得个官外放的要求才能四处走动的要求,故而现阶段只能呆在京城继续学业。 不知道的人看到薛云霖俊逸风|流,还以为他是个儒雅老实的书生呢,谁又知道他的心里如此叛逆呢。 或者说人家目标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理想有追求,可落在当世的人的眼里这就是有点儿不务正业,不着调儿。 于是不着调的人都凑到一起了。 今日顾老太太可没有请三皇子和二皇子,是他们自己乔装改扮,通过魏国公府的世子柴俊义带进来的。 之前三皇子告诉二皇子,这府里会来许多名媛淑女,不妨来瞧一瞧,二皇子心一动,就跟着来了。 至于柴俊义,来忠诚侯府更是想要见一见那个他早就瞧上的蔺家的姑娘蔺咏兰了。 好久没见了,肯定又长漂亮了吧。 其实,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儿跟着家中的长辈到侯府里面参加赏花宴做客,只能撞大运才能瞧到心仪的姑娘。比如说那姑娘跟着长辈过来彼此见礼,又或者是后花园里跟着自己身边的姐妹们走动时,他们远远的在什么假山或者亭台之上能够看到一眼。 顾老太太在侯府后花园办的赏花宴可是分了男客区和女客区的,两边以花墙相隔,男客和女客们并不能随意见面和接触。 此时,就是由世平领着他们去侯府后花园位于西边的男客区就坐。 四月的春天,春|光明媚,碧空高远,花园里到处都是顾老太太让人精心培育的各色绽放的花卉。 傅以桓等人被引领到侯府临湖的碧翠榭坐下,这碧翠榭北边临湖,其余三面都被花丛包围。来客可以一边凭窗一览澄碧湖面,迎风咏诵赋诗,又或者坐在其余三面的窗边喝茶赏花。 此处很显然是一个招待贵客的风雅的所在。来这里的公子哥儿们都是京城里有些身份地位,又跟顾家交好的人。 隔着湖面的另一边就是女客们赏花饮宴的所在了。 嘉宜和嘉珍,何淑云还有陶芳华,薛桂芳,蔺咏兰等人此时就在湖的另一边沿着湖边的一条青石板路上闲逛。 薛桂芳颇有感概的说:“这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嘉宜问她为何如此感叹,薛桂芳道:“想一想去年嘉书姐姐也带着我逛了花园呢。可再来你们府里的后花园闲逛之时,就没有她在身边了。” 她这么一感叹,嘉宜等人也叹气,虽然嘉宜没那个资格跟着老太太和嫡母等人一起进宫去瞧大姐嘉书,可是从老太太的嘴里,她还是感到了嘉书在宫里过得似乎并不好。 随便一想,她也能想到嘉书的年纪那么小,今年也才十三岁,在宫里那种残酷的尔虞我诈竞争强烈的环境里面能过得好才怪。还有成为太子的选侍跟成为太子的太子妃这中间有太大的落差。嘉书作为侯府的骄傲的嫡女,必定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切都还只是开始,嘉宜暗暗觉得,要是嘉书不好好地调整心态,不多长点儿心眼儿的话,皇宫可是一只巨兽,最终会吞噬掉她。 自从嘉宜回了顾家之后,嘉书这几年对她一直都挺冷淡,永远都是跟嫡妹嘉琴在一条战线,没少对她挖苦和讽刺。曾经嘉宜心里对嘉书也不满,也生气,但是自从嘉书进了宫之后,当再也见不到这个姐姐时,嘉宜对她的那些抱怨就慢慢消散了。当得知她在宫里过得并不好之后,她又开始同情和担心起嘉书来。 再怎么样,嘉书也是跟她存在血缘关系的姐妹,嘉宜是真心愿她过得好的。 薛桂芳正在这里感叹呢,齐秀琳跟柴雅雯挽着手走了过来,齐秀琳一见到薛桂芳就扔下了柴雅雯径直走到了薛桂芳身边,笑着道:“芳表妹,叫我好找,原来你早来了。” 薛桂芳:“我跟我哥还有我母亲也才来没多会儿。” 齐秀琳一听眼睛就亮了,往湖对面看,说:“霖表哥在那边么?” 薛桂芳:“今日我们家里来了好多人,二嫂,三哥,四哥,还有我母亲。听说湖对面是此番来参加顾老夫人举办的赏花宴的男客们的地盘,我想,我三哥和四哥应该在那边吧。” 齐秀琳拉着薛桂芳分开花丛走到湖边,踮起脚往对面看,喃喃道:“不晓得霖表哥在哪里呢?” 湖对面的亭台水榭不少,而且湖面至少相隔三四百米,又哪里能看得清楚。 薛桂芳又长大了些,她跟嘉宜的年纪相仿,近来也渐通人事,见表姐齐秀琳望着湖对面,眼睛闪闪发光,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悄悄把手从表姐齐秀琳的手中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想起这两年琳表姐对自己的热情,她似乎明白了是为什么。只是,她私下认为琳表姐恐怕要失望了,因为她四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明白。她四哥的心在天下,在远方,从来不在京城,不在儿女私情,不在荣华富贵上头。 四哥私下对她说过,等他考上进士后,就会谋求外放,走遍大梁河山,最后才会考虑落叶归根,娶个妻子,过一般人的日子。在这之前,他是不会娶妻的。 按照四哥的说法,薛桂芳觉得等到他四哥回京成亲之时,恐怕最少也在三十左右了,琳表姐能等他四哥到三十吗?其实她真得想告诉她,让她不要把一颗芳心放在自己四哥身上,另外找个人嫁了吧。不然被耽搁了实在划不来。 齐秀琳扔下了柴雅雯去拉走了薛桂芳去湖边看风景,柴雅雯正好去找蔺咏兰呢。 来之前,她可是答应了她大哥的要把蔺咏兰带到湖边的亭子里,再朝着对面挥舞鲜艳的手帕子,让她哥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蔺咏兰的。 接下来,她也是这么做的,过去拉住蔺咏兰的手后,她也让蔺咏兰一起去湖边的一座亭子里站着说话,接着抽出一方桃红色的手帕子迎风挥舞。 蔺咏兰不明白柴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便往湖对面看。 远远地隔着湖面,她见到了对面的水榭的窗边站着一个人,正在朝自己和柴雅雯这边看。 不用说,对面站着的是一位世家公子,而柴雅雯舞动手中鲜艳的手帕,想必就是想要引起那人的注意。柴雅雯带上自己站到湖边,显然是要让对面的那个人看到自己…… 那这个人是谁呢? 蔺咏兰会意过来之后,立马脸红了。她当然明白对面那位公子看自己是对自己有些意思。 要是她所猜不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跟柴雅雯认识的,魏国公府的亲朋好友家的公子地位一定不低的,至少比那个缠着她一两年的魏老太太的亲戚姜彦光强。 最近她正在为这个姜彦光苦恼呢,魏老太太似乎暗示,姜家想要明年让姜彦光跟自己定亲。 姜彦光明年十五岁,而她十三岁,正是定亲的年纪。 她娘从魏老太太的嘴里听到这种含糊的话,还相当高兴呢,说没曾想自己的女儿这么早就能有这么一门好亲事了。 可是蔺咏兰对此却是非常抵触,她很苦恼,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看好和喜欢那个姜彦光。而且姜彦光那么一个小官之子,只不过是个秀才,学业不够优秀,家里也不出色,再加上她觉得这个人虚浮,她真得是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定亲。 只是,她明白,自己虽然不愿意,但女儿家的亲事可是轮不到她做主。 一家人依附二房,获得庇护,在侯府里面生活,不缺吃不缺喝,又有片瓦遮头,要是她不答应,恐怕各个都会说她忘恩负义。而且,魏老太太有了这种意思,让她嫁给姜彦光,无论是她娘还是她姑姑,都不会再帮她挑选人家定下一门儿亲事了。她又是一个身在内宅之中的弱女子,又哪能自己去找个如意郎君? 十之八|九,最后她的命运是要成为那个讨厌的虚浮滑头的姜彦光的妻子了。 她郁闷不已,也烦躁不已。 今日跟着嘉珍来侯府后花园参加赏花宴,她的兴致一直都不高。 直到这时,她跟柴雅雯一起,站在湖边的亭子里,见到了对面水榭里那个临窗站立的公子,隔得远,尽管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从他的身形看,应该是一位偏偏佳公子。 她很想问身边的柴雅雯,那个是到底是谁? 可又羞涩得说不出口。 她决定走开去,等到柴雅雯追上来,再含蓄地问一问。 蔺咏兰直觉这是个改变她命运的机会,这机会现在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抓住,才能有逃开那个姜彦光的恶心的爪子的机会。 果然,柴雅雯见她急急走开,就把手中的那张桃红色的手帕子收起来,紧走几步,追上了蔺咏兰。 然后说:“咏兰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蔺咏兰停住脚步,低声问:“我想问你,方才你挥动手帕给对面水榭里的人看,那人是谁?” 柴雅雯见蔺咏兰脸上还有红晕,便也明白大概她猜到了些什么。 想了想,她索性说:“那是我哥哥。” “你哥哥……”蔺咏兰听她如此说,便立即去回想她曾经远远见到过一次的魏国公的世子,那个珠玉一般满身贵气的少年。 把魏国公世子跟那个姜彦光放在一起比的话,一个就是明珠,另一个就是死鱼眼珠子。 蔺咏兰觉得自己闭着眼也会选那一颗明珠。 她压抑住心跳,又问柴雅雯:“为何你要让我跟你一起到湖边,再挥动手帕呢?” 柴雅雯噗一声笑出来,瞟了蔺咏兰一眼,想,这话都问到嘴边了,要是自己不回答她,岂不是浪费了这样一个机会。 于是便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哥之前瞧见过一次,一下子就喜欢上你了。他叫我多跟你一起,打听你的消息呢,这一回到你们府里来参见这赏花宴,他特意叫我见了你这么做,带你去湖边的亭子里,让他远远地看看你……” 蔺咏兰越听越激动,在听完柴雅雯的话之后,她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都想不到竟然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被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喜欢上了,要是他能够娶自己,那么自己岂不是一下子就从麻雀变凤凰了? “世子爷喜欢我,这是真的么?”蔺咏兰不敢置信地问。 柴雅雯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哥对你一见钟情呢。” “那……”蔺咏兰有些无措,她想说要是柴俊义真喜欢自己,就让人到侯府来提亲,将亲事给定下。可是这种话她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毕竟人家妹妹刚说哥哥喜欢自己,就让人家来定亲,这样子有点儿唐突。 柴雅雯见蔺咏兰娇羞不已,却又蹙着眉头,想说什么又说出口的样子,便问她:“那……什么?你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我哥么?” 蔺咏兰咬咬唇,一狠心道:“若是世子爷真喜欢我,就得早些让人上府里来下定,因为二房魏老太太那边的亲戚有个叫姜彦光的瞧上我了,大概翻了年就要让人上府里来提亲,下定了。”   ☆、第82章 柴雅雯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蔺咏兰说出这么个情况的话来,若是按照蔺咏兰话中所说,顾家二房有个亲戚的男子瞧上了她,要讨她做媳妇,那么这个情况还真该让大哥晓得。 因为若是那个男子定下了蔺咏兰为妻,那么大哥就得靠边儿站了,还不得给气死呀? 一直以来,她都帮大哥的忙,只不过是为了他也帮自己的忙,跟三皇子多见面。要是蔺咏兰成为了别人的妻,那么她也就失去了跟大哥交换的筹码了,那他还会那么积极促成自己跟三皇子在一起吗? “咏兰妹妹,你别急,你跟我讲的这些话我会去跟我哥说的,我想我哥会想到办法帮你的。对了,那个癞蛤|蟆是谁?” “癞蛤|蟆?” “就是顾家二房魏老太太的亲戚的儿子,想要娶你的男子是谁?” “是魏老太太的姐姐的孙子,名叫姜彦光,他爹是工部正六品的一个主事,叫姜献。” 柴雅雯点点头:“好,我记住了,咏兰妹妹,你等着看,那个癞蛤|蟆一定会靠边儿去的。” 蔺咏兰:“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离此不远的嘉宜和嘉珍见到柴雅雯跟蔺咏兰一起说话,两人都有些奇怪,如此不搭的两个人怎么在一起了,貌似说话还挺投契? 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芭蕉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了,她见到嘉宜和嘉珍等人就说老太太叫她们几个来叫在园子里面闲逛的姑娘们都到前面的冠华阁去吃茶赏花,老太太种植的最有名的兰草,海棠,水仙,虞美人等都摆放在冠华阁。 “好,我们就去。”嘉宜等人答应了,纷纷往侯府后花园东边的那座冠华阁去。 冠华阁是座二层木建筑,楼下是宽敞的大厅,楼上是一些单间的供人休息赏景说话的屋子。 顾老太太种植的兰草水仙海棠等花卉的盆栽就摆放在一楼大厅的中间,供来客欣赏。 此时约莫辰时二刻,是赏花宴的正式开始的时辰。 在西边那些男客所在的区域,也有顾老太太命人搬过去给那些男客欣赏的花卉,只是无论是数量还是品相都没有这边女客区的好。这种安排也是很自然的,毕竟来客是以女客为多,在大家赏花交谈的时候,就可以顺带着发布些相亲之类的消息了。 顾老太太让顾家的姑娘们还有别的家里来赴宴的姑娘们来冠华阁赏花也是出于为长孙世平相看姑娘的目的。 这一次来赴宴的京城的权贵之家的姑娘里面,她打听了有两家的夫人也在给女儿找女婿,她们的女儿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一家就是工部尚书赵华高的次女赵从玉,还有一家是武威侯尤国新的小女儿尤立春,她们两个今年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 恰好,赵家和尤家接了顾老太太的请柬也来赴宴了。 顾老太太便叫了唐氏跟自己一起一会儿暗暗地观察赵从玉和尤立春,看她们的容貌和言谈举止。 不一会儿,这一次来赴赏花宴的各家的小姐和夫人太太们就齐聚在冠华阁内了。 顾老太太站在中间说了一些欢迎众人的话,便请大家赏花饮宴。 唐氏陪在顾老太太身边,眼睛直往赵从玉和尤立春身上扫。 顾老太太也看了两位姑娘一会儿,就让人去把女儿顾氏还有外孙女儿何淑云叫过来,让她们两人跟自己去一边坐下。 何淑云发现在她们落座之后,就有个身材微胖的四十左右的妇人带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过来了。 那妇人先是向顾老太太行了礼,又向顾氏道了福,这才领着自己的女儿在一边坐下了。 顾老太太笑眯眯地向女儿顾氏还有外孙女儿介绍了这位妇人,说她是五品刑部郎中郭泽成的发妻蒲氏,那个小一些的是她闺女。另外她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成亲,次子今年十五岁,乃是一个秀才…… 蒲氏笑眯眯地打量着何淑云,不时问她一些话。 这样的情形,何淑云觉得奇怪,为何那蒲夫人那么多话,而且她不跟老太太还有自己娘说,偏偏跟自己这样一个小姑娘说呢? 只是奇怪归奇怪,何淑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蒲氏的问话。 顾老太太和顾氏在旁边,两母女互看对方一眼,也默默地笑了。 她们两个当然知道这个蒲氏带着女儿过来如此热情地跟何淑云说话是为什么了,这位蒲氏的次子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啊。蒲氏作为他的母亲,当然是要为他操心此事。 相看的结果,蒲氏朝着顾老太太和顾氏点点头,接下来便是要安排她的次子郭亭敬给顾老太太和顾氏相看,要是她们满意,那么这门儿亲就算是定下了,过后,只要按照定亲和成亲的程序走就行了。 郭亭敬这一次也随着蒲氏到侯府来参加赏花宴了,所以在顾氏对女儿说,她可以走动走动去找嘉宜她们玩之后,何淑云一走,蒲氏就说她可以让儿子来见一见顾老太太和顾氏。 顾老太太和顾氏也正有此意,便跟蒲氏一起走出了冠华阁,去后花园西边临近隔开男客和女客的花墙的一间水榭坐定,顾老太太派了个婆子跟这蒲氏跟前的一个嬷嬷去西边找到郭亭敬,然后让人带他过来。 约莫一刻钟左右,郭亭敬就来了,顾老太太和顾氏也跟蒲氏方才问何淑云的话一样,问了郭亭敬许多话,结果是她们两人也挺满意郭亭敬的,觉得这个孩子相貌堂堂,头脑灵活,口齿清楚,应对有度。 虽然郭大人只不过是五品官,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家里人口简单,儿子也有初步的功名,顾氏比较满意。 相比较来说,蒲氏就更满意何家了,本身是大富之家,又有忠诚侯这样的亲戚,忠诚侯的长女还是太子的选侍,何淑云也长得挺标致,跟何家联姻绝对是有利于郭家的。 想来将来不但自己丈夫的仕途会一帆风顺,就是儿子将来也会得益于这样一门亲事,走上仕途吧。 此刻正跟嘉宜等人在一起赏花说笑的何淑云并不知道她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她以后就会跟一个叫郭亭敬的小子牵手成为夫妻了,那个小子她一次都没见过,也不晓得到底会不会对她好。 总之,从外祖母的赏花宴回去后不久,她娘就跟她说,她的亲事定下了,郭家很快就会派人来下定,等到明年她一及笄就会跟一个叫郭亭敬的小子成亲,嫁去京城的郭家,成为郭家的媳妇。 定亲之后,何淑云就在家里呆着,嘉宜是一次都没见过她了。 直到第二年的十月,她才见到何淑云,因为郭家办婚事请客,她才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郭家,见到了头顶着红盖头跟新郎郭亭敬拜堂的她。 这一年她大哥顾世平也定了亲,定的是工部尚书赵华高的次女赵从玉,是唐氏坚持定得赵从玉。 她的理由是赵从玉看起来比武威侯的女儿娴雅温柔些,而那个武威侯的女儿尤立春看起来霸道了些,再说了当初侯爷可是说了世平要娶的必须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赵从玉的爹,工部尚书赵华高就是进士出身,现如今做到了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品级和威望都高,跟顾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顾老太太和顾金枭对于定下赵从玉没什么意见,便也点头同意了,于是就派人去赵家提亲,正式定下了这一门儿婚事。 咸熙十一年,魏老太太的姐姐的孙子姜彦光本来已经说动了家里人,让他们出面帮他向蔺咏兰提亲下定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到了下定前一日,姜彦光的爹急急忙忙跑回来说,不能够去为儿子向蔺咏兰下定了,否则他脑袋上的乌纱帽就会不保。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员外郎亲口告诉他的。当时他还问为什么,他顶头上司说,因为有贵人瞧上了他儿子瞧上的那蔺家姑娘,而那个贵人他们根本得罪不起。要是为了他们一家人的安危着想,就让他儿子打消那种主意,另外娶房媳妇。 姜彦光当然不甘心,他瞧上蔺咏兰都有两年多了,眼看那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人儿就要到手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要截胡的,威胁他爹,不让家里人去为他提亲。 一怒之下,他跑去了魏老太太跟前,挑唆说蔺咏兰跟外头的野男人有首尾,是个不贞的女子,所以他不想要她了,先前说好的定亲的事情就此取消。 魏老太太听了这种话当然生气,就去把蔺氏,安氏还有蔺咏兰都叫到跟前来,质问她们,知不知道,原先要跟蔺咏兰定亲的姜彦光反悔,不再愿意定下蔺咏兰了,因为蔺咏兰跟外面不知道哪里的男人有首尾,败坏了名声。 此话一出,如同在静寂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把蔺氏,安氏,还有蔺咏兰给狠狠震了一把。 接着众人都看向蔺咏兰,让她说一说怎么回事。 蔺咏兰当然不会承认有这样的事情,她说自己是清白的,从来没有做出向姜彦光嘴|巴里说出来的那种事情。 魏老太太怒气冲冲地问:“若是没有,那姜彦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以前可是一心一意的喜欢你的?” 蔺氏也说:“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不但会让你以后再没法子有好亲事,还让整个侯府的姑娘们的声誉受损,长房那边怕是也要质问此事的。” 说到这里,她转脸看向魏老太太要求她赶紧派人去找到姜彦光,让他千万不要在外面传这种话,否则会出大事。 魏老太太闻言冷冷道:“彦光说了,这种话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而且他爹娘知道了,他们认为咏兰的名声如此不堪,实在是不配作为他们的儿子的媳妇,他们家丢不起这个脸!” 这话说得蔺咏兰都快哭了,她气得抖着声说:“把那个姜彦光叫来,我要当面质问他,到底他是听谁说的?这件事情要不查清楚谁在中伤我,我就是死也不甘心!” 安氏听了也恳求魏老太太叫人把姜彦光叫来,务必要让他说清楚这话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自己的女儿不能让人如此泼脏水。 魏老太太:“有没有泼脏水,先查一查咏兰的身子,她若是处子之身,再叫彦光来问他不迟。” 蔺咏兰听到这种话,简直羞愤欲死,只是在魏老太太,还有她姑姑,她娘的逼视之下,她只能眼里包着泪答应了,让她们验身。 当然,查验的结果就是蔺咏兰是处子之身,姜彦光嘴|巴里说的那什么她跟外面的野男人有了首尾的话完全不实。 魏老太太理亏,便也只能在蔺氏和安氏的要求下,找到了姜彦光,让他到侯府一趟,说一说他是从何处听来的蔺咏兰跟外男有首尾的话。姜彦光心虚,当然不敢来,只是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去的人就说,这种话不可乱传,不然不但不利于蔺咏兰,也会影响侯府的其她姑娘们的名声,毕竟蔺咏兰是侯府二房的亲戚,住在侯府。 姜彦光假装点头,说他必定守口如瓶,不会乱传话。 没想到等到魏老太太派去的人一走,他就跟自己的朋友散布这种谣言。 渐渐的就有这种话传到了侯府的主子耳朵里面,比如唐氏还有顾世平耳朵里。 唐氏听完非常生气,直接就去找了二房的魏老太太,还有蔺氏和安氏,质问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样的传言对府中其她的姑娘们是非常不利的。 魏老太太在作为侯夫人的唐氏跟前也不敢摆什么长辈的谱,只得和声把之前姜彦光来到自己跟前说的话对她说了,并辩解说,这也不是姜彦光的错,是外头本来就有这种话在乱传。 唐氏异常恼怒,就对蔺氏和安氏说,限她们十日之内把这种流言给消灭了,不然就会把安氏还有她的儿女们赶出侯府去。 安氏和蔺氏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唐氏这才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了。 只是安氏和蔺氏虽然勉强答应了她们要去找到姜彦光,扑灭这种对侯府的姑娘们不利的流言,可是她们都是内宅妇人,又有什么手段可以消灭那些在侯府外流传的对蔺咏兰还有侯府的姑娘们不利的流言呢。 蔺氏只得叫自己的儿子世荣来,求他再帮一次他咏兰表妹的忙,不然他舅妈一家人就得被赶出去了。 世荣听了二话不说就去找世平了,世平先于世荣知道这件事情,他虽然不愿意帮蔺咏兰,可是这事情牵涉到侯府的其她姑娘们的名声,他也就勉为其难答应去找到姜彦光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胡说八道,损害侯府的姑娘们的名声。 不想,他们两个带着人去找到姜家,等姜彦光出来就要抓住他教训他时,却发现他被跟前的小厮抬了回来,满身鲜血,生死不明。 姜彦光也不知道在哪里被别的人收拾了,成了这一副鬼样子。 没两天,世荣听他娘说了,姜彦光被人打了,满嘴的牙都给打没了,腿也断了一根。据说,那一伙打他的人说,是姜彦光嘴|巴不积德,胡乱说话,他们的爷才叫他们来收拾他,给他点儿教训。要是他不长记性再胡说,下一次就把他的舌|头给割了,把他给彻底废了。 接着蔺氏就悄悄问儿子:“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世荣摇头:“不是,我找了世平,本来想带着几个小厮去找到姜彦光,收拾那厮一顿的,可我们都摸到姜家门口了,看到姜彦光的小厮抬着他回来,满身是血……” 蔺氏:“真不是?” 世荣:“娘,我骗过你么?真不是我跟世平干的,我也纳闷儿,那派人去打他的人是谁,下手真狠。看来应该是替兰表姐出气,又或者替咱们侯府的姑娘出气的。也活该姜彦光那臭小子倒霉,谁叫他嘴臭,我跟世平不打他,也有另外的人收拾他,看他还敢胡说八道不?哼,这次可算是出气了,打得好!” “行了,别说这个了,你祖母的大姐找来了,正在你祖母跟前哭呢,说她孙子怎么就招惹了混世魔王了,被打成那样,差点儿活不过来了。还说,这一切都是你兰表姐给她孙子招的货,说你兰表姐不是好人,是狐狸精。”蔺氏敲了世荣的头一下,训他道。 “他们家还不长教训呢,再胡说,小心给撵出京去!”世荣翻了翻白眼道。 那边厢,安氏也听说了这事儿,回去跟蔺咏兰说:“你说,是谁帮了咱们教训了姜彦光?这下子咱们不用搬了吧?” 蔺咏兰微微一笑,说:“这就是活该,坏人自有天收。” 在她心里当然知道是谁帮她出气了,两日前她可见过柴雅雯,告诉了她姜彦光造谣中伤自己的事情。柴雅雯当时就说了,让她回家等着,她哥一定帮忙收拾那个姜彦光的,让他知道好歹。 原来姜彦光的爹被顶头上司警告,不许去向蔺咏兰提亲,也是她哥,魏国公世子柴俊义做的。 本来柴俊义以为姜家受到了警告,不再去向蔺咏兰提亲,这件事就结了。谁知道那个姜彦光是个小人,心思恶毒,居然去挑唆造谣,损害蔺咏兰的名声。柴俊义从其妹妹的嘴|巴里面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就怒了,直接派自己身边得力的手下去收拾了姜彦光一顿。 安氏听了女儿的话先笑了笑,后面又叹气道:“可惜了,要不是出这个事情,姜家就提亲了。” “娘,那姜彦光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人,女儿不跟他,自有更好的人家……”这话说得快了些,说出口后,蔺咏兰才觉得自己说多了。 果然,安氏听女儿这么一说,立即盯着她问:“方才,你说什么自有更好的人家,那人是谁?难不成外头的流言是真的?” “娘,什么流言是真的,我不懂?”蔺咏兰立刻装傻摇头。 安氏却抓握住她肩膀,追问她:“兰儿,你可别人小心大,有事情千万要跟娘说,这女孩儿家,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不然以后一辈子都悲惨。” “……”蔺咏兰犹豫得很,不知道该不该跟母亲说,她心中的如意郎君是多么钟情于她,还给她写过情意绵绵的书信呢。当然这种书信都是柴雅雯带给她的。 她怕说出来,会让胆小的母亲害怕,她居然认识了那样一个门第高贵的公子,那位公子还说他会考虑跟她终生相伴。 蔺咏兰这么一犹豫,安氏立马猜到果然自己的女儿心里有心事,她再进一步猜测,一定是跟男女之情有关。 这下子,她更加紧张了,要蔺咏兰快点儿实话实说。 蔺咏兰在母亲逼迫之下,只得实话实说,把她跟魏国公世子之间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 安氏听完不但不欢喜,反而是哭出了声,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国公府的世子爷看上了你,要等你及笄之后娶你?” 蔺咏兰见母亲哭了,便把柴俊义写给自己的信拿出来给母亲看,安氏接过来看了之后,哭得更凶,她说:“兰儿,你晓不晓得这就是私相授受,正经的男子是不会给一个还没有过门儿的女子写这样的信的。你别看他在信里甜言蜜语,讨你欢心,到最后却并不会娶你。” “娘,这是为何?为何您不信他?” “一想到他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我就不信。别说他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了,就是庶子,我也觉着咱们的门第配不上。你可晓得,国公府的世子爷娶妻,还得上报皇帝的。出身门第低的姑娘根本不可能成为世子爷的发妻。这信上说他愿意跟你相伴终生,可不是让你做他的妻,最大可能是让你……让你做他的妾呀……” 安氏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道。 蔺咏兰猛然一惊,不可置信道:“妾……不,世子爷不会是只想让我做他的妾的……” 安氏流着泪摇头,告诉她:“不会错,现如今我可算明白了,姜彦光家里取消向咱们家提亲,不过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做的手脚。还有,这一回姜彦光被打成那样,也是那世子爷做的,如此一来,你以后除了做他的妾,再也没有第二条路了。这京城里有多少人家惹得起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啊……” 蔺咏兰听完她娘的话,彻底傻了,无尽的心酸和失落在心中升腾。 她从始至终,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世子爷的妾的,她一直想得是做他的妻的呀。 她一定要问柴雅雯,是不是真得世子爷只想纳她做妾的。她可是良家女子,怎么能给人去做妾呢? 自打她懂事之后,一直都打定主意,嫁人就要做正妻,绝不做那低人一等的妾的。 于是她写了一封信,让她的丫鬟出了趟府去了魏国公府,把信递进去,给了柴雅雯。 柴雅雯后来回了她的信,明白告诉她,她哥哥一直想让蔺咏兰做的就是他的妾,还有,他哥说了,等她及笄之后,纳她做妾,她是良妾,比起正妻来说也低不了多少的。而且做国公府世子爷的妾,一辈子少不了荣华富贵,又何必计较什么名分呢?   ☆、第83章 得到了柴雅雯这种肯定的回答,蔺咏兰异常失望和伤心,安氏看过了这封信,又落了泪,说:“你看,娘说得不差吧,那魏国公世子一早就没想着要娶你为妻的,你也不想一想,咱们家是什么样的门第,跟魏国公府那是差着天和地。你呀,还是年纪小,不懂事,把一切都想得太好。” 蔺咏兰也流泪了,问安氏:“娘,你说我该咋办,我不想做世子爷的妾……” 安氏“啊”一声,说:“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又不想做世子爷的妾了?还是那句话,你瞧瞧世子爷咋对姜彦光的,你还指望着谁家公子敢来娶你?除非咱们一家人搬离京城,只是若是世子爷对你上心了,搬到哪里去也无用。” 蔺咏兰呆了:“……莫非这就是命?” 安氏摇头:“谁说不是?这事情我得跟你姑姑商量商量,看她怎么说?毕竟咱们在侯府住着,你一个正经的良家姑娘去给人做妾,说起来有些丢脸……” 蔺咏兰垂下了头。 次日,果然安氏去找到了蔺氏,把女儿跟魏国公世子爷之间的事情对蔺氏说了,蔺氏听完半天不语,心中只想到,侄女儿蔺咏兰不吭声不出气竟然叫魏国公世子给瞧上了,而且姜彦光也是被魏国公世子派人给收拾的。 嫂子安氏还把那封魏国公世子爷的妹子柴雅雯写的回信给她看了,说魏国公世子爷瞧上了侄女儿咏兰,要等咏兰及笄之后纳咏兰为妾。 安氏问蔺氏:“小姑,你说这事儿咋办?咏兰不愿意做世子爷的妾,可不做妾又没有什么好出路。既然已经叫世子爷惦记上了,必然是不能给兰儿另外挑人家了。” 蔺氏沉默半响,说:“若是咏兰要给魏国公世子做妾,以后一鸣的前程自然是不会差了,还有既然魏国公世子这么喜欢咏兰,真要纳了她,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的日子也过得不会差。这是这良家女子给人做妾,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只是,要看给何人做妾了。魏国公世子年轻标致,咏兰给他做妾也不算吃亏。” 安氏:“小姑这意思是……让兰儿给魏国公世子做妾?” 蔺氏睨她一眼,问:“若不这样,还有更好的出路么?” 安氏默了默,重又看向蔺氏问:“要是兰儿真去做魏国公世子的妾,我们怕扫了侯府的面子。” 蔺氏点点头,接话道:“的确是如此,我有个主意,既然魏国公世子爷的妹子已经写清楚了,要咏兰做她哥的妾,那你就让咏兰回信,告诉她,你们一家人住在侯府里面,要是咏兰去做了她哥的妾,会让侯府没面子……” 安氏:“小姑的意思是?” 蔺氏哎一声,斜睨她一眼,说:“嫂子连这也不懂,要是魏国公府的世子爷是真心对咏兰的,就会派人给你们置办宅子,给你们钱财,让你们搬离侯府,出去住。到时候,要纳咏兰做妾,就跟侯府没什么相关了,侯府的面子也顾了。” 安氏又问:“可要是魏国公世子舍不得呢?” 蔺氏:“舍不得就是对咏兰没有真心,那咏兰就断然写信拒绝做魏国公世子的妾,到时候我想法子求顾老太太帮着咏兰找个人家,我就不信,顾老太太出面了,魏国公世子还敢对顾老太太找的人家动手。” 安氏一听即刻一喜,道:“小姑,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何不这就去求顾老太太?” 蔺氏长叹口气,然后说:“这是没法子才走的路子。你要晓得这女子一生,找丈夫,最好的就是找一个喜欢自己的,那么将来成了亲,那男子才会|宠|你,疼你。其次,找个家世好的。再其次,找有才学或者有钱财之人。最后,要是这男子相貌堂堂,就更好了。你说,魏国公世子是不是四条都占全了?不能娶咏兰做正室,也是因为魏国公世子门第太高,而你们孤儿寡母的,门第又太低。你要晓得,我这个当姑姑的即便帮她求了顾老太太,让她帮着替兰儿找了户人家,一定也是官职不大,或者家境一般的人家,至于咏兰嫁去会不会得到丈夫的喜欢,这就更加要看造化了。要是做了魏国公世子的妾,再生下个一儿半女,那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稳稳当当地握在手里了。可要是做了一般人家的妻,伺候公婆,男人,下厨,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不可能的。另外,一般人家的男人就不纳妾了吗,最后免不了还是要跟别的妾一起伺候丈夫。你回去把我今日说的话都对咏兰细细说一说,看她自己怎么选吧。定下来了,也来跟我说一声。” 安氏听完道好,她也晓得这是蔺氏真心为了自己的兰儿好,才把话说得这么透。 比起稳稳当当的荣华富贵和|宠|爱来说,那什么找个家境一般的人家做正室,结果会怎么样还真说不清。 于是,她回去对女儿说了蔺氏说的那些话,然后让她自己拿主意选,反正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有什么事情也得自己承受。 蔺咏兰把姑姑说的那些话记在心里,反反复复斟酌了两天,才对安氏说:“娘,那我就给雅雯写封信,按照姑姑说得那样写,看她怎么回信再说。要是世子爷真愿意给我们置办宅子,搬离侯府,单过,那我就信他,以后就跟他了。” 安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就这么办吧。” 蔺咏兰便真给柴雅雯写了封信,命自己跟前的丫鬟出府送去了魏国公府给柴雅雯。 柴雅雯接到信后,就拿去找到他大哥,给他看,笑着说:“咏兰答应了,不过嘛,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柴俊义扫了一遍那信,笑道:“这还不明白么,她是在试我可有真心呢。也是,咱们家跟忠诚侯府交好,咏兰住在侯府里,尽管不是顾家的姑娘,但是外人也会想着她是顾家的人。我要纳她做妾,她要是从侯府里面出来上轿子,的确会让忠诚侯府没面子。也罢,我派人给她一家人置办一所宅子,再给些银子给她,让她跟她娘和她哥搬出侯府算了。” 柴雅雯:“看来,大哥是真心喜欢那个蔺咏兰的。不过,这事情大哥要做得隐秘才行,不能让齐国公府的人知道了,特别是不能让君媛姐知道了,不然以后大哥可有得你受……” 柴俊义不以为然地一梗脖子:“难不成我还怕她,她虽然是安平长公主的女儿,但毕竟不是公主,要不是她死缠着我,我才不会同意爹娘,跟她定亲呢!” 柴雅雯闻言笑出了声,道:“哦,这是真得么?可那什么舒君媛是个难得的明艳娇媚的美人儿的话是谁说的,我还言犹在耳呢。大哥,我就觉着奇了,难不成你们男子心里可以装着无数个女人吗?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的。” 柴俊义挥挥手:“你还小,不跟你说这个。跟你说一说三皇子吧,最近他都没出宫,听说是皇上数日前考他们几个皇子的功课,一番考试之下,皇帝非常不满意,故而罚他们读书呢。说得是要罚他们一年,要等到来年五月才能出宫呢。” “来年五月?这不是还得要差不多一年么?”柴雅雯嘟起了嘴。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要我说,你真得对那个小子有意思,不如去求求娘,让她常常递牌子进宫去见贤妃娘娘,多跟贤妃娘娘打交道,让娘帮着你跟贤妃娘娘定下三皇子跟你……又或者你也可以跟着娘进宫去,在贤妃娘娘面前显得乖巧些,让她留意到你,娘再在一边帮你。等到礼部为三皇子选妃时,你就可以内定为三皇子的王妃了。” “可咱们家跟贤妃娘娘甚少走动,又怎么能常常递牌子进宫去呢?” “你怎么忘了,跟我定亲的舒君媛的娘可是安平长公主,是慈圣皇太后的亲女儿,她要进宫去瞧慈圣皇太后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柴俊义嘴|巴里面说到的慈圣皇太后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已经崩逝的章武帝的母后,在咸熙帝兄终弟及成为皇帝之后,她保留了先前的徽号慈圣皇太后。而当今皇帝的母后成为慈安皇太后。两位皇太后在宫里各自住了一座宫殿,咸熙帝每日都要去向两位皇太后请安。 而跟柴俊义定亲的齐国公府的舒君媛就是慈圣皇太后的女儿安平长公主的女儿。 安平长公主的丈夫是齐国公府的世子舒文昊,齐国公舒宏和夫人花氏都健在。 有这一层的关系在,成为了齐国公府亲家的魏国公府的夫人和女儿当然是跟皇家攀上了亲,有了递牌子进宫的理由。 柴雅雯听了蹙起了黛眉,道:“大哥说的话虽然不错,可饶这么大的圈子还真是麻烦。” 柴俊义一摊手:“你只要想一想三皇子,就不觉得麻烦了。你要晓得,喜欢他的大家闺秀们多了去了,你要不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呀一定没你的份儿了。” 柴雅雯脑中浮现出三皇子那俊美无俦的脸,真是无比向往,故而也觉得其兄说得不错,为了三皇子,她要拼一把。 就在蔺咏兰给柴雅雯写信之后不过三日,柴雅雯就回信了,告诉她,他哥已经派人去买宅子了,随信附上银票二百两,说是让蔺咏兰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等到宅子买好,里面布置好,会派人上门来接蔺咏兰一家人去住,还说出去住了,吃穿等一应的开支她哥都会管的,让她不用操心。等到明年她哥成亲之后,就会纳她做妾的。 蔺咏兰接到这封信是又喜悦又心酸,喜的是魏国公世子对自己得确是真心的,又是买宅子又是送银票的。 心酸的是柴雅雯在信上说,她哥明年就会成亲了,而他娶的妻不是自己。 她甚至都不好去信问柴雅雯世子爷将要娶的是谁家的小姐? 因为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自己往自己心上插刀,对于跟世子爷的正室有一日终将见面,她认为那场面一定会让她难过。不让这难过早些到来,能拖则拖,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相当于蔺咏兰的这种心酸来说,其她人,包括她母亲还有姑姑,都是喜悦多些。 安氏拿着世子爷随信附上的二百两银票,笑得嘴都合不上,后来特意拿银票去兑了些银子出来,买了一匹好衣料送给蔺氏,说这些年多谢她照顾自己和一双儿女了。也多谢她为女儿出了这样的好主意,试出了魏国公世子的真心。这下好了,她的兰儿看来是要落进蜜罐了。 蔺氏对于嫂子一家人能够攀上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是很高兴的。 在内心里,她甚至认为侄女儿咏兰能给魏国公世子爷做妾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嫂子一家人总算苦尽甘来了。 依附在忠诚侯府处处受白眼儿,衣食上也拮据,哪里能够比得上搬出府去过独门独院自在的日子。至于一鸣的学业,搭上了魏国公世子,还愁不能有好学校好师傅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蔺咏兰参加了嘉宜的十二岁生日之后,便跟她娘还有她哥搬出了忠诚侯府。 柴雅雯写了信给蔺咏兰,让她千万不要把来年要给她哥做妾的事情说出去,必须要保守秘密,直到她真正进入魏国公府成为她哥的妾室。 蔺咏兰回信说,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叫柴雅雯和世子爷放心。 她姑姑蔺氏是除了安氏和蔺咏兰,以及蔺一鸣以外,侯府里面唯一知道此事的人。 这种事情要是被魏老太太,或者唐氏知道了,想必又会有一番风波,故而她连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都没有说。 直到安氏带着儿子和女儿搬出了侯府,嘉珍和嘉宜等人才知道。 当时嘉珍还问她娘:“兰表姐一家人搬去了哪里?为何要搬走?还有搬出去怎过活?” 蔺氏含含糊糊地说这些年她嫂子也攒下了些银子,她觉得打扰了顾家这么多年,如今有点儿银子也可以搬出去租个院子单独过活了。 嘉珍对她娘说的这话不太相信,可是又没有别的渠道知道原因,只能把这疑惑存在心里了。 一直到次年的六月,她才知道了为何嘉珍会搬出去,因为她大哥回来告诉她,说是咏兰进了魏国公府,成为了刚刚成亲三月的魏国公世子柴俊义的妾。 当时她听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问世荣是不是听错了,世荣说:“不会错,这是一鸣跟我说的,她们住在魏国公府后街的一所院子里,那个二进院是魏国公世子给咏兰买的。他们一家人从侯府搬出去后就住在那里,听说也是呼奴使婢的,魏国公世子爷出手大方,一给就是数百两银子,一鸣还到了魏国公府的家学里面去附学。我瞧着一鸣也穿得像个公子哥儿了,身边还有小厮陪着,帮着拿东西呢。一鸣还邀我改日上他那里去坐一坐。” 说完了,世荣又感叹道:“舅妈一家人这下子可是好了,吃穿不愁,特别是一鸣,以后靠着魏国公府的世子爷,前程是差不了,哎,我怎么没有那么天仙似的姐姐。不然也跟着沾沾光……” 嘉珍听到他这样说,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兰表姐给魏国公世子爷做了妾,难不成你也想我去做妾,没出息的东西!一个爷们儿家,光想着靠着姐妹做小伏低去做妾来换前程,丢不丢人!” 世荣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妹妹发怒,还直接拍他的脑袋,不由得缩了缩头,讪讪地说:“我这不也是就说一说嘛,哪可能当真?” “哼!”嘉珍瞪他一眼,给了他一记眼刀,然后这才拧身离去。 她出去直接找到她娘,刚想质问她为何要骗自己,当初兰表姐搬离侯府的时候,还语焉不详说什么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的话。却见她娘笑眯眯地对她说:“珍儿,你的好事儿近了。” 嘉珍愕然,问:“这是什么意思?” 蔺氏道:“才将你伯祖母叫为娘过去,说陶家来了人,说到了他们家要为长孙陶卓鹏定下一门儿亲事,因为陶卓鹏也满了十五了,陶卓鹏指名点姓说他要定下你……” “唔……这个……这个我还小,怎么能这么早就定了?”嘉珍闻言脸一下子就红了,扭捏道。 蔺氏笑着说:“你伯祖母说了,是陶卓鹏怕不早些定下你,到时候你被别人下了定,他就完了。听听,他说这样的话,可不是喜欢你得紧?我都想不到,陶卓鹏竟然会瞧上你,还这么惦记你?你想一想,陶家,就他那么一个三代单传的男娃,以后偌大的家产全是他的。珍儿呀,为娘对陶卓鹏那小子着实满意。你跟娘说说,你不讨厌他吧?若是你觉着他还不错,你就跟娘点个头,娘好回覆你伯祖母,说咱们家同意这门儿亲事,让陶家为陶卓鹏定下你。” 嘉珍埋头,脸上更红了,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想到这两三年来跟陶卓鹏打交道的场面,当然还有当年在陶家后园的冰面上滑冰摔到陶卓鹏身上的情景。她发现,好像自己跟陶卓鹏在一起的时候就很放松,还常常笑。 说不上是不是喜欢,反正她不讨厌他。 至于陶卓鹏是什么时候心中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的,她真得不知道。 就在嘉珍害羞埋头想事情时,她娘蔺氏又说话了:“珍儿,你别嫌弃那陶卓鹏胖,不是个翩翩少年郎,可他家里那是一等一的京城的豪富人家呀。陶家的当家人是你伯祖母的兄弟,知根知底,而且陶家就陶卓鹏这么一个三代单传的孙子,以后陶家的家业都要传到他手上去的。陶家除了他,也没有别的兄弟,就不会有人来分家产。况且陶家那些人你也见过,个顶个是和善之人,你要成为了陶家的媳妇,上头的婆婆不会为难你,底下陶卓鹏定然也疼你,哎呀,为娘不晓得多么欢喜,你竟然有这样一门儿好亲事!你快跟娘说说,你愿意么?” 其实蔺她娘说的这些话,嘉珍非常清楚,她又不是个傻子。 陶卓鹏虽然胖胖的,其貌不扬,不过这样的男子做丈夫,会让嘉珍非常有安全感。再加上她娘才将说的那些,嘉珍在心中也认为这是一门儿好亲事。 要成为了陶家的少奶奶,她爹娘,还有整个二房以后都不会抠抠索索过日子了。她一定会让陶卓鹏手指中漏出一些银子来帮衬娘家,又或者是为娘家置办些产业,让她爹娘等人的日子过得富裕些。 她自己觉得,她比兰表姐的运气好,不仅仅是因为她会做陶卓鹏的正室,还因为陶卓鹏不会像魏国公世子爷那么风|流,不但有贵妻,还有好些美妾。这样的人家清贵又如何,女人进了宅门儿只会觉得闹心。 于是,她朝着她娘点头,表示她同意了。 “好孩子,娘就晓得你是个有福气的。”蔺氏高兴地抬手摸了摸嘉珍的脸柔声道,“那我这就去向你伯祖母回话。” 嘉珍又点点头。 嘉宜是过了好几日才晓得自己的堂妹嘉珍已经定亲的消息的,两人见面之时,嘉宜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四妹妹,恭喜呀,没想到你最后跟小胖子定下了亲事。” 嘉珍睨嘉宜一眼:“三姐姐,你不许取笑我。” 嘉宜:“我没有取笑,我是觉着小胖子人挺好的,你跟他定亲,以后嫁过去一定享福。” 嘉珍:“三姐姐,你今年也十三了,怕是大伯母和伯祖母也得替你挑人家了。” “我看,她们得先帮着把二姐姐的亲事给定下比较妥当。二姐姐今年十四了,她的亲事应该比我让太太和老太太上心。” “我听说,二姐姐似乎都不满意老太太和太太给她挑的人家。”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娘前些日子跟伯祖母说我的事情的时候,伯祖母说的。” “二姐姐的眼光高……” 听到嘉宜悠悠说出的这句话,嘉珍忽然明白过来,她压低声问:“难不成她想要嫁的是……” 她向嘉宜伸出了一只手,竖起了三只手指。 嘉宜点点头。 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地不招惹嘉琴,但还是被她怒斥了两次,每次都是跟三皇子相关,自然,嘉宜会猜测她应该是喜欢上了风仪绝美的三皇子了。 如今她拖到十四岁还没有看上老太太和太太给她挑选的人家,那一定是死心塌地要嫁给三皇子了。 三皇子今年十六了,也该到了礼部为其挑选名门淑女成为其王妃的时候了。 去年,二皇子的亲事定下了,魏国公府的娇|小姐柴雅雯被二皇子挑上了,皇帝下旨,今年七月就会让她跟二皇子完婚。 说起来,柴雅雯被二皇子瞧上的事情,还有一段公案。 当初,她听了其兄的建议,央求其母递牌子跟着安平长公主还有自己未来的嫂子舒君媛一起进宫去,她跟其母去找到三皇子的母妃,意图跟贤妃娘娘搞好关系。 不想却先一步见到了皇后娘娘,当然皇后娘娘身边站着她的次子,二皇子傅以杭。   ☆、第84章 出乎柴雅雯意料的是,这个傅以杭竟然对她一见倾心,后面对他母后说他就想娶魏国公的这个女儿为王妃。 正好那时候礼部准备要为二皇子选妃了。 傅以杭一开口,皇后哪有不答应自己儿子的,况且她觉得自己的儿子瞧上的姑娘是魏国公的小女儿,出身门第容貌都不错,也是她心里合适的媳妇。 于是皇后过后找到魏国公夫人把二皇子瞧上柴雅雯的事情说了,并说,要是魏国公两口子没意见的话,那么就让皇帝宣旨,直接让礼部宣布立柴雅雯为二皇子的王妃。 魏国公夫人姜氏当时就点头了,说不必问过魏国公,她这就可以答应皇后,自己的女儿愿意成为二皇子的王妃。 皇后便说那就这样定下吧。 也是,皇后出面,替自己的儿子二皇子说亲,姜氏哪敢拒绝呀。况且,当时她也不知道女儿心仪的竟然是三皇子,而且,就算她知道,也不敢拂了皇后的意。 柴雅雯从母亲的嘴|巴里知道自己竟然跟二皇子要定亲后,那是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姜氏见状,就问女儿为何哭泣,二皇子难道不好吗?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太子是他亲大哥。等到跟二皇子成亲之后,二皇子封了王,她就是堂堂的王妃,还是大梁最有后台的王妃。这样的尊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柴雅雯并没有跟她母亲细说她喜欢的是三皇子,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二皇子,可如今竟然要成为二皇子的王妃了,这实在是造化弄人。她之所以没有跟母亲说出来自己的心事,也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毕竟她知道自己的爹娘虽然是魏国公和魏国公夫人,可也不敢为了自己这不靠谱的喜欢得罪皇后。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说了。 伤心了好几天,柴雅雯也就认命了,她跑去跟她哥说,请他不要跟爹娘说她倾慕三皇子的事情,以后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好了。 柴俊义望着妹妹只是叹气,道:“看来你还是没那个命哟。” 柴雅雯埋怨都是他给自己出这种馊主意,才让自己碰到了二皇子。 柴俊义却说:“你就晓得你不碰到二皇子能够成为三皇子的王妃?或者三皇子心里有别的姑娘呢?” 柴雅雯立刻问:“大哥,三皇子心里有人了吗?” 柴俊义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说或者,总之,我觉着你能成为二皇子的王妃也挺好的。至少是他先喜欢上你的,作为男人,都是会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捧在手上的,要是不喜欢你,可别指望会|宠|你疼你。” 听了大哥的话,柴雅雯闷了一会儿,最后转身离开了。 她认命了,只能把对三皇子的仰慕深埋心底,渐渐地忘记那个风仪绝美的少年。 忠诚侯府里面,唐氏告诉女儿嘉琴过几日陪着老太太去白马寺烧香礼佛,要乖乖地,不要再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嘉琴道:“若是母亲和老太太答应我,让我去应选,成为三皇子的王妃,那我就欢喜,不然,当然不欢喜。” 唐氏一拍桌子,厉声说:“要是今年礼部为三皇子选妃,你没被选上成为她的王妃,那你该怎么办?你愿意成为三皇子的侧室吗?不要想得那么好,老觉着自己会成为三皇子的王妃!你忘了,你大姐的事情么?现如今她在宫里好不好过,你不晓得么?” 嘉琴撇撇嘴:“我瞧着我姐在宫里过得挺好呀,殿宇高大,服饰华美,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怎么会不好呢?” 唐氏怒道:“你没瞧见你姐瘦了许多,你以为宫里的日子就像你看见的那样?我跟你说,作为侯府嫡女有一日|你嫁人了,还不是正室,头上始终有一个女人比你尊贵,你每日要去向她请安,见着她就要行礼,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些我都不管,我就要成为三皇子的人!只要能跟他一起,我才不管是不是什么侧室呢!” “糊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唐氏被嘉琴气得不行,最后甩下一句话:“我不许你去应选,不想你再跟你大姐一样,踏入皇家!” 嘉琴顶撞唐氏:“我偏要!您要是不许,那我就不嫁人了!若是再逼我,我情愿一死了之!” “……你……你……”唐氏给气得倒仰,话都说不利索了。 嘉琴则是站起来,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她跑出去迎面撞到樊元辉家的,差点儿把樊元辉家的给撞倒了,樊元辉家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刚要跟嘉琴打招呼,嘉琴却是黑着脸根本不搭理人,径直跑远了。 樊元辉家的有些尴尬地摇摇头,这才重新撩帘子进了屋。 进屋后,她向唐氏道福行礼后,开口问:“太太,二小姐是怎么了?适才跑得那么匆忙,看她脸色也不好看……” 唐氏扶额:“那臭丫头要气死我呢,一心巴巴地想要嫁给三皇子,可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岂是她想嫁就能嫁的。要是她再跟她大姐一样成为三皇子的侧室,你说,我……我这个当娘的岂不是要气死,生的女儿竟没有一个做正室的。” 樊元辉家的想说,皇家是不存在侧室这一说法的,可是回头一想,她也觉得侯府的嫡出小姐,一个两个都给皇子做了侧室,到底是让人心里不甘心。太太会这么想也是正常,这让她倒不好劝了。 遂说:“都说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小姐不愿意也不能拧过您呀。” 唐氏:“可那臭丫头说不答应她,她就要终身不嫁,或者一死了之。” 樊元辉家的:“什么?二小姐真这么说?” 唐氏点头:“所以,我才觉着烦呢。” 樊元辉家的低头想了想,道:“老奴倒有一个主意,让二小姐别再这么固执了。” 唐氏“哦”一声,惊喜地看向樊元辉家的,让她快说一说,到底是什么好主意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别再一心一意要去应选成为三皇子的王妃了。 樊元辉家的:“老奴想,唯有让三皇子心里有人了的消息传到二小姐的耳朵里,二小姐才会死心。” 唐氏问:“可又怎么能够让这样不实的消息传到二小姐耳朵里,万一她不相信呢。” 樊元辉家的继续说:“老奴听说顾家二房太太蔺氏的娘家侄女给魏国公世子爷做了妾,魏国公世子爷对她颇好,这事情太太可以去托蔺氏去跟她侄女儿说道说道,让蔺咏兰帮忙,请魏国公世子爷放出风声,说三皇子已经有心上人,二小姐听到了不就死心了吗?” 唐氏听完皱眉又问:“就是不晓得魏国公世子帮忙不,还有嘉琴要是没亲耳听到让她相信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能相信呀?” 樊元辉家的微微一笑,说:“太太,怎么忘了魏国公世子娶的是谁了……那舒君媛的娘可是安平长公主,她们母女常常进入皇宫的,若是这话从舒君媛的嘴里说出来,让二小姐听到,她能不信么?” 唐氏闻言一喜,道:“这样一来,她死心了,也就不跟我胡搅蛮缠了。不过,她说了,成不了三皇子的王妃,就算做他的侧室也愿意的。你说,这又怎么办?” “真要这样,端看太太愿意快刀斩乱麻不,选个合适的人家给她先定下亲事,到时候已经定下了,她总不能胡闹了。” “也好,那就先让蔺咏兰试一试,不行,再用其它的法子。” 这里计议一定,唐氏便直接去二房那边找到蔺氏说话了,她开门见山地请她出面去一趟魏国公府,见一见她侄女儿蔺咏兰,让她帮忙在魏国公世子爷跟前说道,让他去对他夫人舒君媛说一说。等到哪天顾家的姑娘门内去魏国公府做客,就把三皇子已经有心上的话说给嘉琴听,让她断了想要成为三皇子的王妃和侧室的心思。 蔺氏问:“为何嫂子不愿意嘉琴成为三皇子的王妃或者侧室呢?” 唐氏道:“我家有一个姑娘成为太子的选侍就够了,我可不想嘉琴再走她姐的路。而且一个王爷的侧室,简直太埋汰我们侯府的嫡出小姐。总之一句话,我不想让嘉琴再去冒险,我无法忍受她再成为侧室,即便是王爷的侧室。” 蔺氏这才了然了,点头说:“那我就去见一见咏兰,跟她说道说道。” 次日,蔺氏先去见了安氏,把自己的来意说了,然后两人结伴去了魏国公府见蔺咏兰。 蔺咏兰听了两人的话,便说:“那我试一试让世子爷帮一帮忙,只是恐怕挺难,毕竟要让她出面……” 这个她,不用说,蔺氏和安氏也知道是谁了。 能让咏兰神色一黯的人除了世子爷的正室还能有谁。 于是她们都猜到估计那魏国公世子的正室对咏兰不太好。 这还真让她们猜到了,自打蔺咏兰被魏国公世子接进府里做了他的妾,舒君媛那个世子夫人对她横竖看不顺眼。毕竟咏兰是世子爷的妾里面最漂亮的。柴俊义也聪明,在纳咏兰为妾之前,先把那两个他成亲前就收的房里人抬了妾,接着才纳了咏兰做妾。 幸亏他有这么一手,才没有让舒君媛怀疑咏兰之前就跟世子爷有牵连。 再加上有那两个柴俊义成亲前就收房的妾在前,对这个新进府的最漂亮的妾才没有那么仇视。 但是,她还是没少给蔺咏兰脸色看,以及让她日日到跟前来立规矩。 蔺咏兰在舒君媛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正室夫人面前压力极大,好在柴俊义挺|宠|爱她的,否则她真得会要崩溃。 什么时候都要看正室夫人的脸色,什么时候在正室夫人面前都要陪着小心,而且这种日子还会是一辈子,这样的压力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除非这人贪图荣华富贵,把物质上的享受看得重,不会在意这些压力。 蔺咏兰足足花了三个月才说服了自己要认命,看在她娘和大哥都过上了好日子的份儿上,看在世子爷对她好的份儿上。 蔺氏和安氏又好生安慰了蔺咏兰一番,让她想开些,说她嫁进了魏国公府,比起一般女人的命不知道好多少等等,然后她们两人才辞了蔺咏兰出府各自回家去。 蔺咏兰过后果然见到柴俊义,就求了他这件事情。 柴俊义道:“忠诚侯府的夫人真怪,居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三皇子,要我说,顾家的二小姐能嫁给三皇子,那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蔺咏兰:“她是怕顾家二小姐成为三皇子的侧室吧,之前已经有一个成了太子的选侍了。要我说,忠诚侯府的夫人也是太小心了,就凭顾家二小姐那刁蛮的性子,三皇子能瞧上她?” 说起顾嘉琴刁蛮,蔺咏兰想起了几年前,她随着母亲进入顾府之后,被顾嘉琴捉弄和欺负的事情,心中不免生恨,觉得自己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竟然答应了她姑姑和她娘,帮忠诚侯府的夫人的忙,让嘉琴以后免于被挑上成为三皇子的侧室。她要是成为了三皇子的侧室才好呢,如此一来,忠诚侯府的侯夫人的两个女儿实际上都做了侧室,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如此,她才觉得心中畅快呢。 于是,下一刻她就改了主意,对柴俊义说:“我也是碍于姑姑和娘亲来求情,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们。世子爷不用挂怀,这事情有空再办吧。” 柴俊义道好,接着就楼了蔺咏兰,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蔺氏从魏国公府回去之后,就去见了唐氏,把她见了安氏和蔺咏兰的事情对她说了,并说蔺咏兰已经答应了试一试,让唐氏等着。 唐氏没想到在等蔺咏兰求魏国公世子帮忙的消息的时候,那边还没回话呢,嘉琴竟然见到了三皇子,而且还被三皇子当面嫌弃了,以至于回来之后哭哭啼啼,一直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 这事情是这样的,数日前,顾老太太带着顾家的女眷们去白马寺烧香,烧完香之后,主持方丈请她们去寺院后山的禅室吃茶休憩。 白马寺后山那时候的桃花开得非常好,嘉琴等人就在寺院小沙弥的带领下去后山游玩赏花。 小沙弥带她们去的是平时来寺的女客们赏花的区域,外头的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 嘉琴和嘉柔一起,嘉宜和嘉珍一起,四姐妹两两挽手在桃园里面游玩赏花。当四人走到一处花墙时,猛地从墙上跳下来一个十五六岁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他见到嘉琴等四人,就跑上前来说了些调笑的话。 嘉宜等人都被吓到了,嘉宜就大着胆子质问他是何人,可知道这白马寺后上这一片的桃园只能是女客才能来的地方。 那流里流气的少年看了嘉宜两眼,眼睛立时就亮了,伸出手去就想拉嘉宜的手。 嘉宜等人当然往后退,可那少年竟然追上来,说:“想走,哪有如此容易,你们都别走了,今日都来好好陪陪本少爷。” 此话一出,更把几个姑娘吓得不行,嘉珍就低喊了一声:“咱们快跑!” 出了这种事情,除了跑没有第二条路。 毕竟她们可是侯府的大家小姐,要是跟这流里流气的少年拉扯起来,被人瞧见了,名声就完了。 只是嘉珍的话音刚落,那流里流气的少年就快速跑到她们身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还说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儿。 嘉柔吓得大喊救命。 可此时白马寺后山偌大的桃园内竟然奇怪地没有旁人经过,所以那流里流气的少年就说没人回来救她们,让她们都老实点儿,站在那里不许跑,谁要是跑,被他逮住了,一定要被罚。 嘉宜等四人吓出了一声冷汗,她们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都懵了。 就在两边僵持的时候,嘉琴忽然在嘉宜身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向那少年,自己则是趁机跑开,嘉珍和嘉柔等人见状都跟着她跑。 嘉宜自然是被那少年一把给抱住了,痞笑起来说:“好,这个美人儿最美,既然投怀送抱了,就让爷好好疼你。” 说完,就欲去轻薄嘉宜。 嘉宜羞愤不已,抬手就去推他,奈何那少年比她大几岁,力气也比她大,她根本挣不脱他的桎梏。 “你这个无赖,快些放开我,若是我家的下人来了,定然不会轻饶你!”嘉宜愤然出声。 “来,来,来,快叫他们来,我看他们敢动小爷我一手指头不!”流里流气的少年嘶哑着喉咙笑道。 “……”嘉宜没想到自己的恐吓的话语竟然不管作用,一时之间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流里流气的少年见状更是得意的笑出了声。 “放开她!”忽地一个清朗的少年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伴随着一声从花墙上跳下来的“咚”地一声落地声。 这是有人从墙外爬上花墙跳进来替嘉宜解围了? 嘉宜赶忙转脸往那从花墙上跳下来替自己解围的人看过去。 一见之下,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而那抱住嘉宜的流里流气的少年也转过脸往那出面管闲事的人看过去,本来他还想喝退此人的,可是一见到他的脸,就一下子尴尬起来,错愕地说了声:“怎么是你?” 从花墙上跳下来的人正是三皇子傅以桓,他适才跟着自己的几位好友一起在白马寺后山游玩,听到有女孩儿喊救命的声音,透过花墙的菱花格往内看,看到了刚才嘉宜等人遭遇一个纨绔少年纠|缠的一幕。 他当然认识里面的被纠|缠的几位姑娘还有那个纠|缠她们的少年,没有多想,他就找到一棵在花墙边的柳树,爬上去,再踩到花墙上,最后跳下去喊出了那句让流里流气少年放开嘉宜的话。 “宝政!快放开她!”傅以桓冷声道,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 嘉宜这会儿趁着那抱住她的少年吃惊,手上的劲儿稍微一减,就立刻使劲儿在他脚上一踩,那少年吃痛,手一松,嘉宜成功地脱身了。 她跑开几步后,重新看向三皇子,说:“殿下,你认识这无赖?” 傅以桓转眼看向嘉宜,点点头,软和了些声音说:“顾三,你走吧,放心,我会好好收拾他。” “请殿下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没皮没脸的事情,我必定要我父知道,他的女儿们被人欺负了,必须要找这厮算账!”嘉宜不依不饶道。 “……”傅以桓没想到嘉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我说,你是哪家的小姐,竟然说出这样不知道轻重的话。既然你也认识我桓表弟了,就该晓得能跟当今的三皇子认识的人,家里会是一般的身份么?你竟然还想找你爹来收拾我,那我不妨告诉你我是谁,回去后,你可以告诉你爹,让他来诚意伯府来找诚意伯的世子算账。我等着他来,不敢来的是这个!”流里流气的少年伸出手做了个王八爬行的样子,然后再次仰脖子大笑起来。 诚意伯府的世子? 嘉宜脑子里面迅速地搜索这个诚意伯府的资料,这几年她的书也不是白读的,还在她刚刚进入顾府进入家学里面去读书时,谭老先生就扔给她一本记载有这京城里面数得上号的公侯和权贵之家的谱系的书。通过看这本书,她知道了这燕京城里公侯权贵之家大概的一些情况,以后跟人交谈或者见面时就不会那么抓瞎了。 诚意伯,她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因为别看这诚意伯只是个伯,在公侯伯三|级的爵位里面处于最末,可是陈意伯可不是凭借军功封的爵,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姐姐,他才捞着了封了个伯的爵位。 他的姐姐就是当今皇后金氏,金氏只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金长乐,在她成为皇后之后,皇帝出于对皇后的喜爱,封了她唯一的亲兄弟一个伯的爵位。 金长乐呢,娶妻庞氏,也只生有一个儿子,名叫金宝政。 如果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少年说的话是真的,那他就是诚意伯府的世子爷金宝政。 对了三皇子方才喊了那少年一声“宝政”,显然眼前这个纨绔就是金宝政了。嘉宜曾经听说过,诚意伯金长乐仗着自己是国舅爷,是皇后的亲弟弟,在京城里面横行无忌,许多人都不敢招惹他。可能正因为他这样,他的儿子金宝政才也有样学样,成为京城里有名的不学无术抢男霸女的恶少。 “宝政!你给我住嘴!我命你立即向顾家三小姐道歉,说你方才犯糊涂了,做出了冒犯顾家三小姐的事情!”傅以桓阴着脸看向金宝政怒声道。 “我凭什么给一个小丫头道歉?”金宝政犹然傲气道。 “你方才做出那样纠|缠人家的事情你还不知错!你信不信,我这就收拾你一顿!”傅以桓的一张俊颜变成了紫红色,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说不定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第85章 金宝政见傅以桓那架势,好像真是怒了,要动手的摸样,还是有点儿害怕。 毕竟傅以桓这个人,他很了解,说起来傅以桓在当今皇帝的五个皇子里面容貌最美,风仪最佳,可却是一个最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主。他也不是没动手揍过人,小时候跟金宝政打架,金宝政还比他大半岁,长得要壮些,可还是干不过他,被打得鼻青脸肿。 经过那一次,金宝政就明白了,这位三皇子不是好惹的人,别看他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漂亮得不像话,可是下起手来真是狠。一开始跟你好好说不听的话,后面可就要动手了。 估摸着这要真动手了,他还是打不过眼前这位桓表弟,最近几年他沾染酒色太厉害,身子比一般同龄人更虚,自然就更不是傅以桓的对手了。 抬手拿一只手指刮了刮侧脸,金宝政朝着嘉宜说话了:“那个,顾家的姑娘,之前我喝了点儿酒,有点儿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就恕我一回可好?” 一面说,他又一面讪笑着赔礼道歉,还不断向嘉宜拱手作揖。 一边的傅以桓见状,脸色这才好看些了。 嘉宜呢,看着向自己作揖说着道歉的话的金宝政不吭声。 不过,她不坑声,自有人替她吭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不仅仅推了嘉宜一把,还趁机跑开的嘉琴跑回来了,看到了三皇子,她无比兴奋,见到金宝政向嘉宜赔礼道歉,就说话了:“三妹妹,你就大人大量饶了他吧,还有,快谢谢三皇子出面帮了你……哦,不,帮了咱们……” 嘉宜不看到嘉琴还好,看到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真得没想到嘉琴是这种人,遇到危险,竟然会把自己这个好歹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庶妹给退出去替她抵挡,这种恶毒的做法简直让人不齿。 然后看到危险解除了,又跑回来装大度了。 她知不知道,要是三皇子不出现,自己被那个金宝政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传出去不但自己的名声毁了,其她的顾家姑娘们想必也会受到牵连。 在这之前,嘉琴傲气自私偏执,嘉宜都忍了。 但是今日,她把自己推向金宝政,心思何其卑劣和恶毒,嘉宜无法再忍。 于是她接着道:“二姐姐,我绕不饶他,于你有何想干?方才被他纠|缠的又不是你!” “你?”嘉琴被嘉宜说的话呛到,有些恼怒,她觉得庶妹在三皇子跟前说这种话是在扫她的面子,一下子就拧起了眉。 这时候,傅以桓说话了,完全站在嘉宜的一边,凉凉道:“是啊,顾三说得没错,方才要不是你推了她一把,她未必会被宝政纠|缠,说起来,你可真是少见的好姐姐,遇到事情,不但不帮自己的妹妹,还要落井下石,一跑了之。还有,跑了就跑了嘛,这时候见到没事了,又跑回来了,还充好人,真是面目可憎!” 这一席话,傅以桓说得毫不留情,而且他扫视嘉琴时,眼睛里也是充满了轻蔑。 言语和眼神的双剑合璧,显然给嘉琴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她的脸立马红了,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尴尬。 结结巴巴地她想解释什么:“我……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推……” “哼!”傅以桓只是给了她一记白眼外加一声带着完全不相信含义的哼声。 不等嘉琴再说什么,傅以桓已经对嘉宜说话了:“三姑娘,还请你能接受宝政的道歉,我保证今日的事情,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一星半点儿。” 他说出来的这句话,不但嘉宜,就连旁人都听得清楚,话语里全部是诚挚,而且语气温和,跟对嘉琴说的那句话比起来,简直存在天壤之别。 说完,他还向嘉宜长揖,一礼到地。 以他贵为三皇子的身份,能对嘉宜这么一个顾家的庶出姑娘如此作揖,任是谁都会相信他的诚意。 嘉宜也觉得自己不接受金宝政的道歉是说不过去了。 她看了金宝政一眼,金宝政也立马讪笑着向嘉宜作揖:“还请三姑娘饶恕在下冒犯,对了,我也保证绝不把今日的糊涂事告诉任何人。” 嘉宜瞪了大一眼,收回视线,然后向着傅以桓微微欠身,道:“那我就接受金宝政的道歉,殿下不用多礼了。” 傅以桓直起身,唇边有了点儿笑意,接着再向嘉宜拱拱手,说:“三姑娘保重,在下告辞了。” 嘉宜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傅以桓便向金宝政一招手:“还不快走!” 金宝政讪笑着答应了,接着跟在傅宜桓身后快步离开。 嘉珍和嘉柔这时候也过来了,她们两个看见傅以桓和金宝政走了,就对嘉宜说,她们两个刚才被那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吓坏了,这才没管嘉宜,慌不择路地跑了。 嘉宜看她们两个一脸歉然的样子,便说不要紧,她能够理解她们两个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嘉珍和嘉柔是弱女子,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没有强大到能够对付金宝政那个恶少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逮着机会逃跑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选择做的事情。 至于嘉琴嘛,她完全无法原谅她。 嘉宜看向嘉珍和嘉柔,招呼她们回去,并没有管那个站在一边儿眼里包着泪,痴痴望着远去的傅以桓背影的嘉琴。 嘉柔看到嘉琴没走,走出去两步后,停下来,弱弱地喊了一声:“二姐姐……” 她的喊声让嘉琴回过了神,然后朝着嘉柔大吼:“滚!你给我滚!” 吼完之后,直接提着裙子,扔下嘉宜等人快速跑开了,在她跑开的时候,众人可以看到她抬起一只手,貌似在擦眼泪的样子。 嘉柔被嘉琴给吼懵了,呆呆地看着嘉琴跑远。 嘉宜微微摇摇头,走过去,拍一拍她的肩膀,让她一起回去。 嘉珍在跟着嘉宜回去的时候,问嘉宜方才那个无赖是谁,看起来他好像跟三皇子认识。 嘉宜告诉她,那个人就是素有京城恶少之称的诚意伯的世子金宝政。 嘉珍讶然:“怪不得那厮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跑进来纠|缠我们。你说,这事儿回去后要对老太太和太太说吗?” 嘉宜:“当然要说,这事情不小,又牵涉到诚意伯世子和三皇子在内,最好实话实说。” 嘉珍低声又问:“那今日二姐姐推你的事情,也说吗?” “说,当然也要说,只是我会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至于老太太和太太怎么看,那是她们的事情了。”嘉宜淡淡回答道。 她觉得对于嘉琴这样的人,一惯忍让也不是法子,你要不说,她还以为你怕她,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整你。 这一次被她推了一把,让自己被金宝政那个恶少缠住,嘉宜才惊觉嘉琴这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恶毒,更加心思阴暗。 若是今日三皇子没有恰巧在白马寺后山游玩,适时出现,那么自己被金宝政那个恶少轻薄了,传出去,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就完蛋了。谁也不会娶自己这么一个名声被毁掉的女孩儿。 要真是这么个结果,那她就被嘉琴给害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也让嘉宜警醒,那就是不能够任由嘉琴欺负,必须要适度还击,让她忌惮,知道好歹,她才能不再对自己出手。 真希望她早点儿嫁出去,那么自己就不会跟她起冲突了。 想到今日三皇子对自己还有对嘉琴的态度截然不同,以及最后嘉琴跑走的时候,对着嘉柔大喊,还有投向自己的那怨毒的一瞥,嘉宜明白接下来嘉琴应该还会找她的麻烦。 几人回到老太太和太太身边时,太太正在问嘉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她跑回来一直都在哭。 嘉琴就只是使劲儿哭,并没有回答唐氏的问话。 唐氏一转眼见到了嘉宜等人回来,就黑着脸问她们三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们是不是欺负了嘉琴,她才跑回来哭得如此伤心。 嘉宜心中腹诽,嘉琴这个顾家的霸王,什么时候让人欺负过,特别是侯府里的其她的姑娘们,嫡母的脑子是不是装了浆糊了?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与嘉珍和嘉柔一样连忙否认说不曾有嫡母说的那样的事情。 唐氏怒声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她可是和你们一起去白马寺桃园里面逛的,怎么最后她自己先回来了,还哭得这么伤心?宜丫头,你说一说!” 嘉宜见嫡母指着自己,让自己回答,就默了默,然后语调平缓地把刚才在白马寺后园的桃园里的事情对唐氏说了,当然她也说到了嘉琴推自己的事情。 “诚意伯世子?三皇子?”唐氏听完先是愕然,后面莫名地看嘉琴一眼,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一丝笑意。 很快,她将这笑意散去,然后对着嘉宜说:“我想,琴儿也是害怕,慌不择路才推开你逃跑的……” 顾老太太听了这话,却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哪有亲姐姐慌不择路,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向他人的?也难怪三皇子见了会不喜……” 唐氏咬咬唇,不敢顶撞婆婆的话,只能讪讪地说:“好在也没有什么事。” 顾老太太狠狠地盯了嘉琴一眼,道:“这样也好,嘉琴就死了心,好好待嫁吧,不要再胡闹!” 嘉琴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唐氏只得又安慰她,叫她别哭了,听老太太的话。 当着白马寺内的僧人,顾老太太没有再说过分的话,只是从白马寺回去后,她立即将唐氏还有嘉琴叫到自己跟前来,狠狠地训了一顿。她说唐氏骄纵女儿,让女儿做出害自己的亲妹妹的事情。 她是这么说的:“要是宜丫头吃了亏,别的侯府的姑娘们也没有好下场。那种危急的时刻,琴丫头不但不帮着自己的姐妹,众人一致对外,反而做出那种刻薄的事情,说出来也让人不齿!怪不得连三皇子那样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说了那种讥讽的话。琴丫头,明日开始给我去祠堂跪着,连跪一月!” 唐氏一听,连忙替嘉琴求饶,说天儿热,嘉琴身子不好,别说跪一个月了,就是跪十天半个月也受不了。要不然,就罚她抄写顾家的家规,连抄三十遍好了。 不想,顾老太太根本不同意,肃声道:“都是你给惯的,琴丫头长成这样,你脱不了责,要是你觉着她去祠堂里跪一个月受不了,那你可以替她去跪!” 看得出来,顾老太太非常生气。 唐氏还想求情,顾金枭却走了进来,见到母亲如此生气,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老太太就对儿子说了发生在白马寺后山桃园的事情,顾金枭听完暴跳如雷,走过去就给了嘉琴两耳光,直接将她打倒在地,两边的脸肿得老高。 嘉琴捂着脸开始嚎啕起来,唐氏扑到了女儿身上,哭着对顾金枭说:“你打死我算了!琴儿才多大,你对她下这样的重手!只不过为了那个庶出的三丫头。那种情形下,琴儿保住自己有什么错,难不成你还想让琴儿遭遇那恶少的纠|缠!” 顾金枭闻言气得发抖,指着唐氏骂道:“这是保住自己的事情吗?嘉宜可是嘉琴的亲妹妹,她却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不齿的事情,你最好把这事情捂紧一些,不然,小心这个心思恶毒的东西嫁不出去!谁家敢娶这样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的女子回家?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害了嘉书不够,还要害了嘉琴,你给我滚去祠堂连跪一个月,陪着嘉琴一起跪!” 唐氏见丈夫暴怒,也蔫了,不敢再跟丈夫争执,只是她却不认为丈夫说的话有理,她认为就是丈夫和婆婆偏心,偏向嘉宜那个庶出的三丫头,自己的亲生女儿才会遭受不公的待遇。那种情况下,推嘉宜那个庶出的丫头一把,有什么错? 当着婆婆和丈夫,她不敢再反驳他们,只不过回去后,她却教嘉琴装病,她自己也装病,赖着不去祠堂。 对于她和嘉琴这样的无赖行为,顾老太太和顾金枭只能叹气。 只是,自此以后,顾老太太开始彻底不喜欢嘉琴了,也不出面为嘉琴的婚事绸缪了。 她对嘉琴这个孙女非常失望,对唐氏这个媳妇也是同样的失望。 嘉琴被三皇子讨厌了之后,便也死了心,放弃了要成为三皇子的王妃,甚至侧室的想法。 唐氏对此暗自高兴,虽然说在白马寺后山的桃园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好歹嘉琴不再对三皇子死心塌地,想着要嫁给她了。 如此一来,她也就开始着手替嘉琴挑人家了。 最终她挑上了户部右侍郎狄文正的长子狄正东,这个户部右侍郎狄文正是三品官,跟薛首辅家是儿女亲家,他的庶出女儿狄心月嫁给了薛首辅的三子薛云衡为妻。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薛首辅的夫人葛氏替狄家跟顾家牵了线,唐氏见过狄正东以后比较满意,觉得他是狄家的长子和唯一的嫡子,狄心月嫁出去后,家里就只有一个庶出的二子狄正南,人口简单。 而且这狄正东书也读得好,十六岁已经中了举人,人看起来也温文儒雅,嘉琴的脾气不好,嫁给这样脾气好的男子,以后就会少许多争执,狄正东可算是嘉琴的良配。 顾老太太和顾金枭对于唐氏给嘉琴挑了这么个女婿也没什么意见,俱都点了头。 于是白马寺事件之后三个月,嘉琴就跟狄正东定亲了,两家约定将婚期定在明年的九月。 嘉宜和嘉珍,以及嘉柔等人听说了嘉琴婚事定下了,明年就会嫁出去,大家纷纷都松了口气。 可是不像大家想得那么好,就在嘉琴跟狄正东定亲之后一个月,京城里面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女人们就在八卦一个流言,那就是忠诚侯府家的三姑娘被诚意伯的世子轻薄了,极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清白。 这个流言越传越玄,最后传到嘉宜的耳朵里面就变成了她顾嘉宜不检点,故意勾|引诚意伯的世子,两人有了私情。 嘉宜听到这个流言自然是气愤不已,跑到老太太跟前哭,求她查一查,都是谁在造谣,这种话满京城里流传,她的名声不是毁了吗? 顾老太太当然非常重视这件事,于是她就责令儿媳妇唐氏去问那些跟侯府有来往的人家的夫人,太太,这种话是从哪个嘴|巴里传出来的。 她拍着桌子厉声道:“一定要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在造谣,这种谣言会毁了咱们家所有的女孩儿的名声,甚至会影响到在宫里的嘉书。你想一想,嘉书娘家的妹子勾|引诚意伯世子这样的话,要是被太子听到了,他会怎么看嘉书?” 唐氏一开始还对这事情不怎么重视的,她想得是,反正她的二女儿嘉琴已经跟狄正东定亲了,这种不利于顾家姑娘的话只会影响那些不是她亲生的庶女们,她们嫁不嫁得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听到顾老太太这样说之后,才慌了,忙答应了顾老太太,说她这就去查。 嘉宜跟顾老太太哭诉之后,就想,这件事情一定是那个没皮没脸的诚意伯世子干的,当时他只不过是碍于三皇子的面子,才向自己道歉,并且保证说他不会把当日发生在白马寺桃园的事情说出去。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遵守诺言,将这事情说出去了,于是京城里面那些长舌妇们添油加醋,那些流言就越传越邪乎,最后传到自己耳朵里面的时候就变成了自己不自爱,勾|引诚意伯世子。 甭管这流言是否会扑灭,就这样,嘉宜觉得自己恐怕都完蛋了。 这个时代,是最注重女孩儿的名声和清白的时代,本来自己是个庶女,就不能够嫁得多好了,身上再背上这样的流言,她以后的幸福十有八|九是毁了。 并不是说不成亲会活不下去,而是对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幸福就是要跟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亲,养儿育女,白头到老。 她要是成为了顾家的剩女嫁不出去了,绝对会过得比她穿来之前的那个时代的剩女们更加不幸福,压力更大。 心中当然是有气,嘉宜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初傅以桓在自己跟前保证的,说白马寺的事情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当时他可是打了包票的,现如今,却成了这么个局面。 嘉宜真是想去找到他,当面质问他,他为何要这么害自己?他为什么要替那个金宝政兜揽! 还有那个该死的金宝政,说话当放屁,亏他还是什么皇后的侄子,简直品质低劣,皇家的亲戚里面怎么有这样的败类。 不等嘉宜去找到傅以桓和金宝政,他们两个人却找上门来见嘉宜了。 顾世平叫人去让嘉宜到他的书房里,嘉宜进去后就见到了傅以桓和金宝政。 一见到他们两个,她就怒了,大声质问他们为何不能信守诺言,让白马寺的事情泄露出去,而且还传得如此邪乎,让她的名声都被毁掉了。 这一次是金宝政先说话,他苦着脸说在京城里流传的那些不堪的流言绝对不是他说的,并且说要是他骗嘉宜,就是那个在地上爬的王八。 嘉宜见他赌咒发誓的,一开始认定是金宝政胡说八道泄露出去的白马寺的事情的想法也产生了动摇。 于是她看向傅以桓,傅以桓连忙说:“也绝对不是我,我听到了京城里关于三姑娘的流言,就去找到了宝政,问是不是他说的,他在我跟前发了毒誓,说他虽然是个纨绔,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于是,我把他带来了你们侯府,让他向你解释。” 嘉宜冷着脸,寒声问:“要不是你们说的,那又会是谁说的呢?你总不能说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吧?” 傅以桓摸了摸鼻子,才说:“我当然不会认为是三姑娘说出去的,毕竟这事情传出去,对三姑娘还有顾家所有的姑娘们都不好。不过,要是宝政跟我都没有泄露这件事的话,那么,一定是跟三姑娘在一起的亲历此事的其她的顾家姑娘们说出去的……” “你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我们顾家的姑娘不会傻到造这种谣吧,明知道这种话传出去会让我们侯府蒙羞,会影响到自己的亲事!”嘉宜脸色难看地质问傅以桓。 傅以桓无言以对。 一旁的金宝政听了,就说:“三姑娘我看你也别太过担心了,要是白马寺流言无法扑灭,我愿意对姑娘负责,娶你回去做正妻!” 嘉宜不可置信地看向金宝政,被他这句话给狠狠地恶心到了,还没等她说出自己真要跟他了,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傅以桓已经抬手重重地给了他头上一个暴栗,吼他:“你说什么混话呢?当着三姑娘的面说这个,简直是成心添乱!” 金宝政吃痛,低声辩驳道:“我可是诚心诚意的,顾家三姑娘虽说是个庶出的,但我爹娘拿我没法子,我说要娶谁做正妻,就能娶谁!”   ☆、第86章 金宝政和傅以桓一起出了顾府,小厮牵马上来,两人翻身上马,并肩骑行了一段儿,金宝政忽然冒出来一句:“桓表弟,你是不是喜欢上顾家那个三姑娘了呀?” 傅以桓不说话,脸色依旧不好看。 刚才在顾世平的书房里,嘉宜当着他们两个的面,眼泪水都差点儿流下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又把金宝政给狠狠地骂了一顿。嘉宜最后不理他们,拂袖离去。 见到嘉宜着急,生气,他心中也跟着不好受。 不用金宝政在旁边多嘴,傅以桓也知道自己喜欢顾三。只不过碍于两人身份相差太大,他晓得自己恐怕是这辈子无法娶她了。 若是让她做侧室,他又觉得委屈了她。 今年礼部就要为他选妃了,他要是不拿出决断来,就和顾三永远无法在一起了。 金宝政见傅以桓不答话,继续在旁边说:“……你要喜欢她,就等到成亲后,纳她做侧室。怪不得方才我在忠诚侯世子的书房里面说要娶他,你要打我呢,原来存着这样一份儿心思……” 傅以桓忽地转脸看向他,怒道:“还不是都怪你,一惯胡作非为,如今坏了人家的名声。宝政,我告诉你,你得把这京城里关于顾三的流言给扑灭了,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不然,哼,我可得找你算账!” 金宝政“啊”一声,吓了一跳,道:“我怎么扑灭,这事儿也不是我说出去的。还有京城里那些长舌妇们传这话都在内宅,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跑进人家内宅里去堵住别人的嘴吧……” 傅以桓:“我哪管你怎么做,我只要结果!” 金宝政苦哈哈地说:“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去我爹娘跟前打滚,硬要顾家三姑娘做妻,那样一来,这些流言什么的也害不着她了。” “你可我住嘴!你愿意娶人家,人家可不一定想要嫁你,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给你五日,要是你扑灭不了关于顾三的流言,宝政,以后我们就只有拳脚相见了!”傅以桓冷声说完后,举起手中鞭子在坐下骏马上使劲儿一抽,马儿吃痛,撒蹄狂奔,眨眼间就跑远不见了。 独留金宝政在后,苦着脸,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 回到诚意伯府,他娘庞氏迎着他,见他愁眉苦脸的摸样,就问他这是咋的了,素日都是开开心心的。 金宝政就把让他苦恼的事情对庞氏说了,然后让她帮自己想办法,不然以后见到三皇子,三皇子就把他当仇人一样要揍他。 庞氏给了他额头上一指头,说:“你怎么欺负到忠诚侯的三姑娘头上了?虽说她是个庶出,但好歹也是侯府小姐。那忠诚侯是皇上的|宠|臣,手里又掌握着虎贲卫,你惹着他了,小心以后他使绊子报复咱们。” 金宝政不以为然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咱们能跟一般人家一样么,再说了,当时我也不知道那几个是他家的姑娘呀。对了,娘,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帮我想个法子,去把京城里关于顾家三姑娘和我的流言给扑灭呀。我可不想以后跟三皇子结仇,他见了我就要动拳头。打了我,还没人敢去找皇上讨说法。” 庞氏不得已只得答应儿子,她这几日不但进宫去找皇后,让她出面找一些京城里有头脸的妇人们帮他澄清此事,另外也会去找一找她认识的好姐妹,帮他扑灭这谣言。 金宝政一听乐了,说:“那就全交给娘了啊,办好了,我给娘带饕餮居的肘子回来孝敬您。” 庞氏睨他一眼,叫他以后别犯浑再惹祸了。 金宝政说只要给他讨个好媳妇,他就不乱来了。 这话让庞氏上了心,说:“你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论起来三皇子还比你小些呢,如今人家都要定亲了,看来我也要给你去挑人家了。” 金宝政嗯一声,点了头,接着说他困了,径直回屋去睡了。 庞氏次日果然进了宫去见皇后,然后求她这个宝政的姑姑帮忙,找几家京城里数得上号有品级的妇人进宫说话,帮着澄清下自己儿子跟顾家三姑娘的流言。 皇后知道自己那个侄儿就是个惹事的主,一直以来不少招惹麻烦。 这一次惹到顾家的姑娘们了,实际上也是影响到了太子,因为太子的选侍之一就是顾家的大姑娘,这种不利于顾家的姑娘们的话当热不能让它在满京城里流传。 所以,她答应了庞氏,这件事她会帮忙的,另外她要庞氏回去好好管教儿子,不要再惹事儿了。 庞氏说她这就着手给儿子宝政挑人家,争取让他早些成亲,只要成亲了,以后他就不会乱来了。 皇后道:“但愿如此。” 等到庞氏出了宫,皇后果然派人出宫去传了京城里好多公侯之家,还有内阁辅臣们的夫人进宫,然后澄清了金宝政和嘉宜之间的那些不堪的谣言,她让进宫来的这些夫人们回去后,碰到别人说这事情就主动澄清下。还有,要让她们告诫府中的下人们不要乱传话,否则被虎贲卫的人打听到了,一定会受到严惩。 皇后语气严肃的说了这样的话,诸位进宫的夫人们自然是要点头答应皇后,说她们一定回去后会约束府中的主子和下人,不再胡乱传话。 皇后出面就是管用,那些公侯之家还有内阁辅臣们的夫人回去后,就在各自的府里宣布了谁都不许再传金宝政和嘉宜的事情,否则严惩不贷。 京城里面有这些人家带头,不出几日,那关于金宝政和嘉宜之间的谣言也就慢慢平息了。 唐氏也是前几日被皇后召进宫的夫人之一,她见皇后出面管这件事情,不由得暗自欢喜,这下子那不利于顾家姑娘们的流言应该很快就会平息了。这次的事情真得好险,要不是皇后出面澄清这事,到时候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虽然她的大女儿已经成为了太子的选侍,二女儿也已经定了亲,谣言传得再厉害,也不至于让女儿们的婚事受影响。可到底是不好的名声,让侯府脸上无光。 她派人去查这流言的源头,查到居然是嘉琴派人出去拿银子给说书的人偏故事,散布白马寺嘉宜被金宝政纠缠的事情。 查清楚之后,她十分懊恼,就跑去找到嘉琴,问她为何要怎么做。 嘉琴愤然说她恨嘉宜,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三皇子嫌弃自己,若不是她那个庶妹,她怎么会遭遇三皇子的冷眼。 唐氏听完愕然不已,饶是她再疼爱女儿,也不得不甩手给了她一巴掌,骂她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能够散布这样的流言出去。这种流言可是会害了所有顾家的孩子们的,别以为她定亲了,不会受这样的流言影响,不用担心没人娶她。 这样的流言要是在满京城里流传,最后所有的人都要倒霉,就算她嫁去了夫家,可是夫家的人也会因为她有这样的妹妹小瞧她,她的流言虽然可以让嘉宜没办法嫁出去,或者说嫁得非常不好,可是也会让她夫家的人把她一样看成是不清白的女子。 嘉琴捂着被母亲打的脸,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唐氏简直头痛,只得警告她在嫁出去之前都不许离开侯府,还有好好地绣她的嫁妆,好好地在家安心待嫁。 至于她派人出去散布那不利于嘉宜的流言的事情自己会替她保守秘密,因为这件事情要是泄露出去被她爹,还有老太太知道了,非得打死她不可。 听到这里,嘉琴才怕了,嗫嚅说了声:“是……” 就在皇后找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公侯之家的夫人们说话的时候,三皇子傅以桓正在向他母妃吐露心事。 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贤妃知道礼部很快就要为儿子选妃了,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就忙问他:“那人是谁?你快对我说一说,娘好让人去跟礼部的人打招呼,让他们为你定下那个姑娘做你的王妃。” 傅以桓一把抓住了他母妃的手,说:“娘,你帮我,帮我,让她能成我的王妃吧!” 贤妃笑道:“你快跟娘说,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竟然叫你瞧上了?” 傅以桓低声说:“是忠诚侯的三女儿。” 贤妃偏着头一想,随即敛了笑,道:“忠诚侯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一个成了太子的选侍,另外一个我听说前些日子才跟户部侍郎狄文正的大公子定亲了。你说的这个三姑娘是个庶出的?” 傅以桓点点头。 “不行!你可是大梁的三皇子,成亲之后就要封王,怎么能够娶一个庶出的姑娘为妃。再说了,祖宗规矩在那里,凡是皇子的王妃都只能在嫡出的大家小姐里面选。她是个庶出,根本就没有选妃的资格。即便她给你做侧室,都出身低了点儿。这事情你不要说了,不但我不能同意,你父皇更不能同意。以前你做些不着调的事情,你父皇还有我都没有太计较,但娶妻事大,牵涉到祖宗规矩在里头,不是你爱谁就能娶谁的!” “娘……您叫帮帮我好么,我真得只想娶她为妻,长这么大,她是唯一的一个让我动心的人……”傅以桓表情痛苦,眼圈儿都红了,看得出来他非常难受。 贤妃本来非常疼爱儿子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头,她只能狠心拒绝:“不行!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桓儿,娘劝你忘掉那个顾家的三姑娘,她出身太低,根本配不上你。祖宗规矩大如天,咱们皇族中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违反的。我十月怀胎生下你,生你之时难产,差一点儿就去了,这些年来,娘看着你渐渐长大,如今成了人,就要开府封王,娶妻生子,不知道多高兴。桓儿,你可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娘呀。做为大梁的皇子,你可不是只属于你自己,不能任性胡来……” 贤妃这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傅以桓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喃喃说出一句话:“我真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贤妃一听吓住了,立即两手抓住儿子的手腕,切切说:“这样的话你不可胡说呀,要是传到你父皇的耳朵里头,那可不得了。” “若是我不做这个三皇子了,是不是就可以娶顾三了?” “皇子不是你能选择做不做的?你落地就是这样的命。还有,你要是不做了,就是被废,或者被圈禁,到那时你一样不能娶她。所以,你认命好么?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这话说得傅以桓低下了头,他不得不承认,他母妃说得话是对的。 所以,这一世他想要跟顾三在一起的心愿是注定无法达成了。 他心情郁卒,没过两日竟然病倒了,贤妃见状,当然是担心得不得了。日夜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半个多月之后他才好起来。 忠诚侯府内,顾老太太听了唐氏的禀告,脸色不豫,说:“你派了那么多人去查竟然没有查出来这散布流言的人?虽然说皇后出面扑灭了流言,可是不查出这散布流言之人,我心不甘!” 唐氏讪讪回答说她派出去的人已经尽力了,的确是不知道是谁散布的这些谣言,她劝老太太不要生气了,反正她还会继续查下去的。 顾老太太随即说:“以后姑娘们再出去,要多派婆子媳妇们跟着,不许再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侯府内主持中馈的人,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让个纨绔来纠|缠咱们家的姑娘,幸好没有出大事,否则你如何向我们顾家的祖宗交代?” 唐氏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听着老太太训斥自己。 皇后出面澄清了谣言,虽然说燕京城里没有再传金宝政和嘉宜的事情,但此事还是让顾家的姑娘们的名声受到了影响。 太子冷落了嘉书好几个月,原先跟嘉琴定亲的狄正东听了这样的话,差一点儿叫其爹娘去顾家退亲。他说,无风不起浪,虽然说皇后娘娘出面澄清了这谣言,但我总觉着事情不那么简单。那诚意伯的世子就是个贪花好|色的人,别家的小姐没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偏偏就顾家的三小姐跟他有了闲话?可见顾家三小姐也是个不检点的人。她不检点,她的姐妹又能好到哪里去?” 狄文正和其妻柯氏当然不答应他,替他上门去顾家退亲。 他们两个劝儿子不要那么小心眼儿,还有就是忠诚侯府不比别家,他家的大姑娘现如今是太子的选侍,还有顾金枭本身是侯爷,还是虎贲卫指挥使。要是得罪了顾家,就相当于得罪了太子,他如果想要一家人倒霉,就尽管去退亲。 而且,他们还说,当初让他跟顾家的二小姐定亲,就是看在顾二小姐的姐夫是当今太子,她爹又是掌握实权的人,要是做了顾家的女婿,以后他就容易飞黄腾达。 柯氏甚至劝儿子说:“你娶个对你的前程有作用的妻,你也不用疼她,以后等她过门儿了,什么样的女子不能找来做妾。你就忍耐忍耐,行不行?” 狄正东听完了他娘的这番话,这才不抱怨了,然而到底心中不快,嘉琴还没进狄家门儿,她这个小心眼的未婚夫就计较上她的名声了。 嘉宜跟金宝政之间的那些谣言被扑灭之后,她又过上了正常的日子,唐氏要求府里所有的姑娘们在嘉琴成亲之前都不许出门。 这么一来,她也就只能每日上学,做女红,去老太太跟前凑趣儿,帮着一起种花浇花。空闲的时候也去看望自己的姨娘和弟弟。 在侯府里呆着的时候,她听到老太太说三皇子的王妃礼部已经替他选出来了,是国子监祭酒汪瑕的女儿汪素兰。 顾老太太跟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嘉宜的表情。 嘉宜听后,脸上一霎时有些不自然,过后又仿佛释然的样子。 顾老太太就在旁边说:“其实我呢,也看出来了,三皇子对你有意,这几年嘉琴好几次迁怒于你,不过是三皇子对你表露出了一些特别的关心。我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想看宜丫头会怎么处理跟三皇子的关系?我担心,你会行差踏错。不过,最后,你还是没让我失望,知道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越雷池……” “老祖宗……”嘉宜抬起头看向老太太,眼中包着泪花。 其实,三皇子对她的一番心意,她又岂能不知呢。当年在侯府的梅园里,三皇子看自己的眼神,以及温柔对自己说的话,嘉宜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了。 一直到后面,他在白马寺从花墙外翻进来,救自己,阻止了金宝政再纠|缠自己。 最后,听到那些不利于自己的流言时,又亲自带了金宝政来见自己,向自己道歉。 嘉宜甚至认为,这一次的流言能够被迅速的扑灭,大概三皇子也在后面帮忙了。 他是丽色少年,风仪绝美,语调温柔,大概普天之下不喜欢他的女孩也找不到几个。他还是三皇子,天潢贵胄。像他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京城的未婚女子被他吸引。 所以,他应该是京城大家小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 只是,自己的身份太卑下了,一个庶出的小姐又怎么能够配得上他呢。 嘉宜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者,认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放纵自己的感情,去对三皇子傅以桓有所回应。 她明白,自己跟傅以桓之间因为身份差距太大,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她管住自己的心,绝不对当初一见就花痴的傅以桓动心。 这会儿听到老太太说傅以桓的王妃,礼部已经为他选出来和定下了,她一开始的确是有点儿失落的,然而又很快释然了。 本来她跟傅以桓就是两条平行线,偶尔有所交集之后,当然是要分开,各自继续自己以后的路。 顾老太太掏出一张手帕子递给嘉宜,让她擦擦,接着说:“我晓得你必定是要伤心的,也是,像三皇子那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天下间也少见,要是能跟他成亲,对于这京城里在室的大家小姐来说,真是最称心如意的事。你舍不得他也正常得很。只是,现如今他的王妃已经定下来,你呢,就要彻底放下才行了……以后,你也会有真正合适你的人……哎……” 嘉宜拿着老太太递给自己的手帕擦眼泪,顾老太太的手轻轻在她肩上拍着,安慰着她。 转年,到了嘉琴出嫁的日子,唐氏给自己的女儿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 还有五千两银票,另外陪嫁了两个店铺两个大庄子,算起来,至少两万两银子。 嘉琴风光嫁入了狄家,成为了狄正东的正妻。 洞房之夜,狄正东对她也不甚温柔,趁着酒意跟她圆房之后,便翻身就睡。 嘉琴做姑娘的时候是被娇纵惯了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坐了起来,跳下床,穿上寝袍就大声喊丫鬟抬水进来她要用水。 然后抬水进来的丫鬟进来得稍微慢点儿,她上去就抬手打人,抬水的丫鬟一躲闪,抬着的一桶水就洒在了地上。 这下子,嘉琴更是用力地打骂丫鬟出气。 她闹腾的动静有点儿大,让隔壁院子的狄大人两口子听到,都有些不悦。 柯氏就说:“这算是哪门子的大家小姐,新婚之夜,就这么打骂跟前的人,她知不知道,她嫁人了?我们狄家是诗书传家的人家,从来不曾像她这样打骂下人。她一嫁进来就如此撒泼,不把夫家的人放在眼里,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答应正东,退掉这门儿亲事。” 狄大人就劝她算了别再说这个了,这媳妇都娶进门儿了,明儿问一问是何事,她这么打骂下人。 柯氏愤愤道:“跟个泼妇一样,看我明儿怎么收拾她?要不把她给收拾了,我就不姓柯!” 于是,第二日狄文正带着嘉琴一起去见公婆,给公婆敬茶时,柯氏就冷着脸故意不接她的茶,让她屈膝很久,差点儿都要摔倒了,柯氏才接了她的茶。 嘉琴觉得委屈得不行,心中暗想,为何丈夫和婆婆都不像娘说得那样呢。 记得她嫁过来之前,她娘说,她的丈夫是个斯文儒雅的人,脾气很好。婆婆呢,也是大家小姐出身的,知书识礼,对人和蔼。 可昨日,她跟丈夫同房,完全没觉得他脾气好,他很粗鲁也不温柔体贴。 还有婆婆,这会儿脸上像是结了层冰一样,而且自己给她敬茶,她半天不接,明显是想要整她。 为什么,自己会瞎了眼嫁进这样的人家? 正三品官的公公,比起自己的爹,无论怎么比都比不上,他们家有什么可傲气的? 嘉琴想起这些,控制不住脸上就带了些不悦之色。 柯氏见了,立刻哼一声,朝着嘉琴发难:“媳妇,昨儿晚上可是你跟正东的大喜的日子,你那样打骂下人是很不吉利的。不知道,我们狄家的奴婢到底做什么了,惹得你打骂她们?” 不等嘉琴回话,一边站着的狄正东就满面怒容地大声质问她:“你昨晚打骂我家的下人了?你这个泼妇,毫无教养,所作所为简直让我们狄家蒙羞!”   ☆、第87章 嘉琴被丈夫狄正东给骂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气恼不已道:“你……你敢如此辱骂我?” “放肆!竟敢在公婆跟前顶撞自己的丈夫!出去!到堂下去给我跪着思过!”柯氏拍桌子朝着嘉琴怒声道,“我看你是忘了你已经嫁入了狄家了,这里不是你娘家,容不得你撒泼!” 嘉琴被婆婆柯氏给吼得一愣,她使劲儿咬了咬唇,脸色霎时变得相当难看。 新婚后第一天,她不但被丈夫骂,还被婆婆骂,甚至婆婆还要罚她下堂去跪着,这简直太丢人了! 她的心里无比委屈,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嫁进了这样的人家,她娘可把她害苦了。 “去呀!我娘的话你没有听到是不是?磨磨蹭蹭……”狄正东用嫌弃的口气说道。 嘉琴怨恨地看丈夫一样,完全无法想象斯文俊秀的丈夫竟然和婆婆一起欺负自己,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要是不听婆婆的,到时候一定有更难听的话从婆婆的嘴|巴里说出来。还有,她的丈夫也不会帮她一丁点儿。 作为公公的狄文正这个时候轻咳两声,刚想和稀泥说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毕竟这是新媳妇嫁进门儿第一日见公婆,要是罚她去跪,以后府中的下人会对她多有非议。 这时候还没有等他说话呢,坐在他旁边的柯氏就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许他开口替媳妇求饶。昨天晚上可是说好了的,一定要下一下这个进门就撒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媳妇的脸。若是不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后还不得让她骑到狄家人的脑袋上作威作福? 狄文正见了老婆那警告的眼神,缩一缩脖子,拿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盅喝了两口茶,就开口说:“衙门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扔下柯氏还有儿子离去,他懒得搀和到家事里面,免得里外不是人。就算将来媳妇回娘家去告状,亲家公忠诚侯跟自己在朝堂上相见,他也好说话些。 狄文正一走,柯氏对嘉琴越发不客气了:“去呀,站着做什么?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孝敬公婆,以夫为天,这些话,你没听过么?你们家没让你读过女诫吗?好歹也是侯府小姐,总不至于连那些市井妇人都能知道的道理你都不懂?” 嘉琴咬着唇,眼泪水都要下来了。 她真得有拂袖而去的冲动,不过,好歹忍住了,因为她明白自己是成了亲的人了,而且就像她婆婆说的,这里是狄家,是她的婆家。要是她真得冲动离去,那就是完全得罪婆婆和丈夫。完全得罪了他们的下场之一,就是被丈夫给休了。 若是才新婚不久,就被他们逮住借口休了她,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去? 再说,被休了的女人,还想找到什么好男人的可能简直微乎其微。要找也只能给人做继室或者填房。 一句话,成了亲后的女人,根本承受不住婚姻失败的打击。 婆婆柯氏的话让嘉琴彻底明白了,这里不是她的娘家,是婆家,对于狄家人来说,她就是一个外人,如果她不按照婆家的规矩来,那她绝对是要吃亏的。 于是,她最终低头了,在婆婆和丈夫的逼视下,慢慢退了出去,走到堂外,面对堂上的丈夫和婆婆跪了下去。 柯氏见状,这才满意了,狄正东呢,也跟她娘一样,满意了。 侯府嫡出小姐又怎么样,嫁到狄家,成了狄家的媳妇,就得有个媳妇的样子。还在自己跟前来摆什么侯府小姐的谱,也不想一想,她都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能够娶她,已经算是她的运气了…… 柯氏让身边的一个心腹嬷嬷去外头守着嘉琴,说让她跪上一个时辰才能起来,自己跟儿子起身走去东次间的宴息室吃茶说话。 两母子进去到南窗下的炕上坐下后,狄正东就说:“这一回杀一杀她的威风,以后她就不敢再耍侯府小姐的脾气了。” 柯氏微微一笑,说:“坏人我来做,你嘛,一会儿等她跪了起来,还是去哄一哄她。毕竟她才过门儿,要是一下子跟她闹僵了,不利于你的前程。虽然说你父也是正三品官,又只有你这个嫡子,你可以靠着荫封取得前程,但是要想升得快,还是得指着你媳妇的娘家……” 狄正东点头,觉得其母说得不错。 所以,就在嘉琴跪着默然垂泪一个时辰之后,狄正东去把她给扶了起来,两人一起回自己的院子去。 嘉琴被这么罚了一下后,到底晓得了些好歹,不敢再顶撞丈夫了。 回到屋里后,她还是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狄正东软语温言劝她不要哭了,说他也是在母亲跟前不敢帮她,否则就是不孝。而且要是自己帮她,惹得他娘生气,以后他娘会更加刁难嘉琴。 嘉琴哭道:“方才在公婆面前你那样骂我,我可没觉着你是想要帮我的?” 狄正东上前去搂着她,说:“我娘是多精的人,我要是不表现得真点儿,她能相信吗?总之,我是疼你爱你的。你以后呢,对我娘敬重些,每日早晚去她跟前请安,把她伺候好点儿。日子一长,她也就会原谅你一嫁进狄家就坏我们家里的规矩的事情了。” 嘉宜犹豫地问:“这样做就行了?” 狄正东说:“那是当然。” 嘉宜:“好吧,那我信你。” 狄正东拿块手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夫妻两人重归于好。 很快就到了嘉琴三朝回门儿的日子,狄正东陪着她,带着许多的礼品回娘家忠诚侯府。 两人去拜见了老太太,还有嘉琴的爹娘,世平和其妻赵从玉,以及嘉宜等人也出来与嘉琴相见。 顾金枭和世平请狄正东去书房说话,嘉琴就陪着老太太还有她娘以及嫂子和嘉宜等妹妹。 不过唠了些家常,唐氏就叫女儿去内室说话了,毕竟她晓得女儿在外人跟前是不太可能说什么真话的。所以两母女进了内室之后,唐氏就问嘉琴:“琴儿,你嫁到狄家,你相公还有公婆对你好不好?” 一说起这个,嘉宜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向其母抱怨道:“娘,你可把我害苦了?” 唐氏闻言大惊,连忙问她为何这么说。 嘉琴就把嫁进狄家后,如何受到丈夫冷淡,还有婆婆的责骂,甚至婆婆还罚她跪下等事对唐氏说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唐氏听完又气又急道。 “娘,我怎么会骗你?我记得我出嫁之前,你说我相公是个脾气好的儒雅公子,我婆婆是大家小姐出身,待人和善,可等我嫁过去,他们去根本不像娘说的样子。才嫁过去头一日见公婆,我就被相公和婆婆辱骂,还被罚到堂下去跪了一个时辰。娘,您看,我的膝盖上还有淤青未散呢……” 说完,嘉琴撩起自己的裙子给唐氏看。 唐氏赶忙低头去看,一看之下,心疼得不行,眼泪都下来了,问:“怎么会,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不等嘉琴说话,唐氏又想起了自己女儿的脾气,便赶忙问:“对了,琴儿,你快跟娘说,你是不是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或者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让他们这样对你?” 嘉琴咬咬唇,不得不老实说她只不过在新婚之夜打骂了下狄家的奴婢而已,结果,婆婆就说自己坏了狄家的规矩,不吉利,于是第二日就拿这个借口罚自己。婆婆还说自己不该在公婆跟前顶撞丈夫。可是当是她只是因为丈夫也站在婆婆那边,跟着骂自己,自己一时之间忍不住才顶撞了丈夫一句话…… 唐氏挥手打断她:“行了!你别说了!我就说你婆婆和丈夫不会是无理之人,没有来由的骂你罚你。你瞧瞧你做的事情,新婚之夜再有什么也不能打骂跟前的奴婢呀,想必你还闹得厉害,被你公婆听见了。还有,不管你相公有什么不对,头一次见公婆你也不能当着公婆的面顶撞自己的相公。你瞧瞧你做的这些事情,哪家的公婆会不生气。虽然你婆婆罚你跪一个时辰,那是下了你的脸,让狄府的下人们看你笑话,不拿你当回事,她也做得过分。只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婆婆,你得顺着她,若是跟她作对,得不了好。我不是早跟你说了么,嫁到了夫家,可不比是在娘家。在娘家,你是金贵的姑娘,在婆家,你可是人家的媳妇……” “娘,你还是不是我亲娘。好不容易三朝回门儿,原指望着娘您能体会女儿的苦楚,帮女儿一把,谁想到,您也说我不对,还教训我!”嘉琴发脾气道。 唐氏简直无语,她现在后悔了,以前过于|宠|溺女儿,养成了她这么个骄横的性子,一意任性而为。 她预感到了如果女儿就这么任性下去,恐怕以后这婚姻生活会相当糟糕。 于是她郑重对嘉琴道:“琴儿,你听我一句话,万万不可再任性,要孝顺公婆,敬你相公。 不然,要是闹到什么和离休妻的地步,你就把侯府的脸都丢尽了,你爹不会让你回来的。” 嘉琴听完,两眼包着泪嚷起来:“我怎么有这样的爹娘?难不成女儿家一出门子,就成了姑子了,六亲完全指靠不上,成了孤家寡人了?” 唐氏叹气,徐徐道:“你想让娘家人帮你,你就不能让婆家的人拿住你短处。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总之,你要是不做错事,你婆家人要欺负你,你娘家人自然是会为你出头的。记住娘的话,女子一旦嫁人了,就得以夫家为家,因为你会在婆家生儿育女,你的孩儿还有你相公,他们成了你的血脉相连的人。你想一想,谁以后会陪着你到老,跟你同吃同睡?那不就是你的相公么?总之,你必须要改一改你的脾气,好好跟婆家的人相处。” 嘉琴听了她娘的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之后,却是相当不满。 她认为这些话不过是她娘不再疼她爱她的借口。 所以,这一趟三朝回门儿探亲她一点儿都高兴,完全没有初为人妻的喜悦,反而是恹恹的。 跟着丈夫一起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她不时看着身边坐着的男子,还有点儿觉得虚幻,因为她并不爱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跟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生儿育女会有多快乐。 她的心还是在三皇子身上。当然,她也听说了,礼部已经为三皇子选定了司礼监祭酒汪瑕的女儿汪素兰为妃。 下个月,三皇子就要迎娶汪素兰,为此,她越发地怨恨嘉宜了。认为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被三皇子嫌弃的话,说不定去应选,就会成为三皇子的王妃的。而且,当时她娘为了自己的脸面,坚决不允许自己去应选,如今给自己选定的这个男人却是个心眼小,圆滑的男人。说实话,就算跟狄正东圆房了,她还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她心中非常烦闷,一想到回去后还要每日去面对那个要她去立规矩的恶婆婆,她简直觉得日子难捱,天地无光。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跟一个一点儿都不爱的男子过多久? 傅以桓成亲了,随后开府封王,他被封为潭王,跟其二哥傅以杭的德王府相邻。 成亲那一日,潭王府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可是新郎官却喝醉了,连房都没跟潭王妃圆。 第二日,他出了王府,跟自己的朋友兄弟们一起去打马球,第三日,他去参加文会,第四日,他醉倒在魏国公府…… 如此一来,潭王妃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大着胆子去找到了刚要出门的傅以桓,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讨厌自己?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事情,让他这样对待自己。 傅以桓告诉她,她没有错,只是自己无法喜欢上她而已。 潭王妃就质问他:“你不喜欢我可以,可是我既然成了你的王妃,你就得让我这潭王妃名实相副。否则,你这是侮辱我,我只能一死了之。” 言下之意是他必须要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那就是必须跟她圆房,否则她会不堪傅以桓的冷淡和羞辱,自寻短见。 原以为说了这种决绝的话之后,傅以桓会被吓到,会考虑自己的意见。 谁想到傅以桓听完,却冷冷一笑,说:“我被我父皇母妃逼着娶亲。礼部的人定下了人选,我母妃和皇后挑了人塞给我就是。又不是配种,随便谁凑一块儿就行了。我娶妃,是遵守祖宗规矩,可是跟一个女人同不同房,可用不着遵守祖宗规矩。或者,这对你不公平,因为你也是盲婚哑嫁。可贼老天又对我公平吗,我不想娶妻非得逼我娶,我招谁惹谁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拿死来相逼,我可不是被吓大的,若是你做出糊涂事,只能让你爹娘难过,让家族蒙羞。还是安安稳稳地做你的潭王妃吧,富贵和尊荣一点儿也不少你的。我们相敬如宾就好,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要让我跟一个女人同房,首先我得爱她,我不爱一个女人,是绝对不会碰她的。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吧,你让开,我要出去!” 潭王妃汪素兰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位京城里的姑娘们最想嫁的天潢贵胄,绝色少年此刻说起话来却是如此冰冷,且句句诛心。她厚着脸皮来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是他的王妃,而他不跟自己同房,让自己这个王妃有名无实,是对自己的侮辱。可他却说他不会跟自己不爱的人同房。意思就是他根本不爱她。 在成为潭王妃之前,汪素兰根本就没有见过傅以桓,他当然不爱她,这一点儿她理解。 可是这个时候的男女又有多少是成亲前就见过和爱上的呢,他们不是一样成亲,生儿育女过日子吗? “王爷,咱们成亲前都没有见过彼此,你说你不爱我也是正常,可是如今咱们成了夫妻了,难道你就不能慢慢爱上我么?我汪素兰自认无论美貌和才学都在京城的贵女里面数一数二,不会比任何人差。所以,王爷,你难道不可以试着接受我,多和我处一处,或者你会爱上我呢?”汪素兰犹然不放弃,望着傅以桓切切道。 她也是豁出去了,顾不得自己的自尊,请求傅以桓给自己机会,让自己能跟他接触和相处,说不定日子一长,他也就能爱上自己。 在出嫁之前,她母亲对她说过,嫁入了皇家,成为王妃,那什么时候也别把自己的自尊当回事。 论起尊贵来说,她的丈夫远比她尊贵,自尊在王爷跟前就是一个笑话,她需要矮下身段儿,好好的伺候王爷,讨得他的欢心。 汪素兰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头了,所以,在一连半个月,王爷没有进她的房中后,她终于放弃自尊,来找到傅以桓问他为何不跟自己同房了。 傅以桓看着眼前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丝毫不比顾三逊色,她明亮的双眸里隐含着泪水和情意,一般的男人恐怕早就不忍心这样对她了。 可是为何自己却没有一点儿感觉呢。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甭管世上多美的女子都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只有一个顾三而已。 “你让开……”傅以桓一伸手推开了拦在他跟前的潭王妃,扔下一句话,“我不会爱上你的……” 潭王妃想要伸手去拉住傅以桓的衣袖,可是那句他扔下的“我不会爱上你”的话,却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已经低到了尘埃了,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可是他还是那么狠心,说他不会爱上自己,连试一试跟自己相处都不愿意。在被礼部选定为三皇子的王妃后,所有她身边认识的人都说她运气太好,竟然能够嫁给那么一个绝色的皇子,嫁给一个全天下在室的姑娘都想嫁的男子。她心中满是甜蜜,对于能成为三皇子的王妃充满了憧憬。 在洞房中被他用喜秤挑开红盖头,看到他第一眼时,汪素兰就爱上了他,认定这人是他的梦中情郎,能跟他成亲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想,随后他却是扔下了她,出去喝酒,一|夜未回。 然后一连半个月,她再也没能见到他。 一直到今日她鼓足勇气来拦住他,问明白一些事情,希望能够明白他到底是对自己哪里不满,这样冷落自己。 最后她总算明白了,王爷是个顽固到极点的人,他说了不爱她,就不碰她,连试一试爱上她都不愿意。 汪素兰在傅以桓走后痛哭了一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如傅以桓所说大家各管各,各自不干涉对方,保持一种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就行了。 因为所有人如果知道王爷不碰她,绝对不会相信王爷说的那什么不爱一个女人就不碰她的话。 在他们看来,王爷不碰她,那就是对她不感兴趣,那就是她没有吸引力,是她差劲儿。 所以,一直不跟她同房,不啻于在凌迟她。她心里觉得落差太大,从她自己到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桩完美的婚姻,到最后她变成一个被王爷嫌弃的人收场。他不碰她,她又是他的王妃,那不是让她一辈子守活寡吗? 最要命的是,皇家可没有和离这一说,她做了傅以桓的王妃,到死也只能是他的王妃。 汪素兰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病倒了,她娘家人,包括她祖母还有娘和姐妹们都来探望她了。她娘问她怎么就病了呢,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倒好,成为了天底下女人都羡慕的潭王妃却病了。 “娘……”汪素兰躺在病榻上伤心流泪,她的脸色惨白,根本没有一点儿新娘脸上该有的红润之色。 她娘和祖母问起潭王在哪里呢,按说作为潭王妃的她病了,他不该是在跟前守着她,还有她们作为她的娘家人进王府来探望生病的她,他不该出面接见她们吗?可为何潭王却不在府里? 汪素兰闻言更是伤心,眼泪更多地流出来。 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祖母还有娘说潭王对她冷淡,至今除了洞房那晚进来挑了自己的盖头,跟自己敷衍说了几句话,连合卺酒都没有喝就跑出去了。而且,她病倒了,也没有到她跟前来看她一眼。今日,他照旧是出去跟朋友相约去京郊打猎,据王府里的人说,这一去也得五六日才能回来呢。可见,他压根儿就没有她放在心上,连她病倒也不曾来假意探望她一次。 傅以桓对她无情到底。 看样子这辈子她只能如同幽兰独自开放,独自凋零了。 她娘和她祖母见她流泪不止,心下立即明白这应该是有什么不好启齿的事情发生在潭王妃和潭王之间了。 于是她们让进王府来探望汪素兰的汪家姐妹先出去,接着让眼前的婢女们退下,便问汪素兰,是不是她跟王爷之间吵闹了,所以王爷对她冷淡,连她生病也没来跟前瞧她。 汪素兰只是哭,觉得不好启齿说王爷自打成亲以来,都没有碰过她,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 “素兰,你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娘握着她的手逼问她。 汪素兰撑不下去,只得把她跟王爷之间的事都对母亲跟祖母说了。 “什么……”她们大吃一惊,彼此面面相觑,怎么她们都没有想到汪素兰会告诉她们这样的话。   ☆、第88章 贤妃表情凝重地听着潭王妃的娘毕氏声泪俱下说出的话,那些话跟儿子和儿媳两人之间的夫妻生活相关。 毕氏抹着眼泪说:“娘娘,您可要帮帮我家兰儿呀,王爷那样对她,岂不是让她这一辈子都守活寡吗?她病倒了,王爷都不曾来看望她一眼,这是要把兰儿往死里逼么?王爷为何如此心狠,兰儿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啊?” 贤妃当然知道儿子为何这样对新娶的潭王妃,因为他的心里有人,他碍于祖宗规矩娶了潭王妃,可还没忘记那个顾三。看他这样无情地对待潭王妃,可知他对那个顾三用情颇深。 要让他忘掉顾三,也就只有让顾三尽早地嫁人了。 要是顾三嫁了人,想必她的儿子也就死心了,再也不会对潭王妃如此不好了。 出于一个母亲的心愿,她当然是希望儿子能够跟正儿八经娶进来的王妃夫妻恩爱,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贤妃认为只要顾三嫁人了,儿子也就会慢慢地死心,把心思重新放到自己所娶的潭王妃身上。少年心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淡,儿子慢慢地就会脚踏实地不再冲动了。 于是贤妃让毕氏先回去,说她已经知道此事了,她会处理好此事的,让毕氏放心。 毕氏收了泪,谢了贤妃,这才出宫回去了。 贤妃想了想,也没把儿子叫来问话,因为她认为即使自己问他也得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件事情还不如直接叫来顾三的嫡母唐氏,让她快些给顾三定下一门儿亲事,甚至是快些让她出嫁。为了让顾三快些嫁人,她甚至愿意倒贴一些财物给顾三添妆。 想到此,她叫自己跟前的女官出了一趟宫去传忠诚侯的夫人唐氏进宫。 唐氏被叫进宫跟贤妃见面,心里还在打鼓呢,她跟贤妃娘娘并不熟,她怎么就叫自己进宫了呢? 要说这宫里她见得多的人还是皇后,因为自己的女儿是皇后所生的太子的选侍,所以,她进宫见皇后的时候要多些,至于其她的妃嫔,因为没有什么利益相关,见得要少些。贤妃就是她很少见的那一类人。 她暗自猜想,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嘉琴又闯什么祸了,这祸事跟以前的三皇子,现在的潭王相关,所以作为潭王的母妃的贤妃找自己说事儿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没想到见到贤妃之后,贤妃请她坐下,开口就说:“我听说你家三姑娘也及笄了,到了该出门子的年纪,但不知道夫人可给她说好人家了?” “啊?这个……”唐氏吃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贤妃,不太明白这位皇帝|宠|爱的贤妃娘娘怎么会关心起一个自家庶出的三姑娘的亲事起来了。 说起嘉宜的亲事,唐氏真得要叹气,不是她不想给嘉宜找人家,按说这件事去年就该着手做的,但自从出了那个诚意伯的世子纠|缠嘉宜的事情,这件事情后面有被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皇后出面平息了这样的谣言,但嘉宜的婚事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不但她,就是老太太也跟自己相熟的来往的权贵之家的夫人太太提过,家里有个美貌的三姑娘也到了年纪了,她不但貌美,还能干,谁家娶了她回去做媳妇一定是赚到了。 不曾想,她和老太太的话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溅起一丁点儿该有的浪花,那些夫人和太太们都没有回应,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像她们期望的那样说她们家里都有些什么适龄的小子可以跟嘉宜相配。 她们没反应,唐氏和顾老太太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 还是因为那嘉宜跟诚意伯世子之间的该死的流言,那些人选择了相信。又或者是虽然不相信,但不敢冒险让家里的男子娶这么个有如此不堪的名声的女孩儿回家。就怕现在这种流言平息了,以后翻老账,使得自己家里的男孩儿没脸。与其这样,又何必惹一身骚。再说了,顾家的三姑娘只不过是个侯府庶女,娶回去,也不一定能够帮衬丈夫多少。方方面面加起来,似乎不跟她牵扯上才是最好的。 所以,唐氏和顾老太太的提议遭遇了冷遇。 唐氏碰了两回壁,就也灰心了,不再操心嘉宜的亲事。她想,这事情还是让老太太出面来做吧,老太太不是一直都很疼爱三姑娘吗?三姑娘的亲事也就由她来操心好了。 这会儿贤妃问起嘉宜的婚事,唐氏便实话实说,把嘉宜在婚嫁上头遭遇冷遇的情况对贤妃说了,并且补充道:“不是我们不给她找婆家,而是在这京城里因为她有那样的名声,没有人家愿意娶她……” 贤妃道:“可能那些好人家没人愿意娶,但是那些商户人家或者也不会介意娶她的。我看,夫人你回去就给她挑一挑低门,再放话出去说以后三姑娘出门子陪嫁丰厚,对了,夫人要是能让三姑娘早点儿嫁出去,我这里也会出些银子给她添妆的……” 唐氏更吃惊了,简直不明白为何贤妃要自己家的三姑娘快些出嫁,而且她竟然还愿意给嘉宜添妆,并且说将嘉宜嫁给那些商户人家也不要紧的。 “娘娘,您能告诉我,为何您会关心嘉宜的亲事,还要她尽快嫁出去呢?” “夫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妙,我就请夫人帮我这么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贤妃决定不把自己的儿子跟潭王妃之间闹得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告诉唐氏,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有损于潭王妃的名声,还有让顾家的三姑娘无辜又要被牵连进去。 “好吧,娘娘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只是将三姑娘低嫁,这件事情还有赢得我家老太太和侯爷的同意才行,若是到时候不行,还请娘娘不要怪我。”唐氏低下头谦恭道。 贤妃道:“夫人尽力了,我自然不会忘记夫人的好,还请多多帮忙。” 话都说到这里了,唐氏认为自己再推辞那就是矫情了。 于是她点头答应了贤妃所求。 回到了侯府,她去见了顾老太太,把贤妃对自己说的一些奇怪的话说给了老太太听,并请老太太拿主意。 她就晓得嘉宜的亲事要老太太点头才行,而且她进宫一次,回来之后是必须要向婆婆禀告情况的。因为她被贤妃派出来的女官带进宫去说话,阖府应该都晓得了,老太太当然也晓得。 顾老太太听完唐氏的话,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想,作为三皇子的母妃让嘉宜早嫁,一定是三皇子跟他新娶的王妃之间关系不睦,作为三皇子的母妃,潭王妃的婆婆,她肯定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 只不过贤妃让顾家随便给嘉宜找个商户人家就把她给嫁了,顾老太太是不乐意的。 所以她对唐氏说:“我们侯府的小姐,即便是庶出也断没有随随便便低嫁的理,再说了,嘉宜是被冤枉的,咱们都晓得,若是我们跟着外面的人一起来作践自己家的姑娘,就不配做宜丫头的长辈。” 停了停顾老太太又说:“宜丫头的婚事就由我来操心吧,你素日也忙。” 唐氏忙点头应“是”,她巴不得老太太接过这烂摊子去呢。 顾老太太呢,也知道眼前这个儿媳妇自私,只会管自己的孩子,她进宫去见了贤妃,回来把贤妃说的那些话都禀告自己听都算好的了,像有些恶毒的妇人不定就会先斩后奏,先把庶女随便定给人,然后再回来禀告,到那时候才是麻烦,又不好退婚的。 姑娘家的婚事,那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顾老太太觉得自己是看着三姑娘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品性自己最明白。要不是出身低了些,此时就已经是稳稳当当的王妃了。一想起嘉宜跟三皇子之间因为出身相差太大,最后却无缘在一起,顾老太太也要暗自嗟叹。 现如今贤妃催着让顾家早些把嘉宜嫁出去,恐怕就是因为三皇子即便成亲封了王也无法忘怀嘉宜吧,如此一来,贤妃就慌了。 顾老太太决定要发动自己这几十年建立的关系,为嘉宜找一个说得过去,配得上她的人,绝不轻易将嘉宜低嫁,于是她就忙活开了。 嘉宜呢,在嘉书和嘉琴相继嫁出去后,她跟嘉珍,嘉柔的日子总算是好过多了。至少在府里的姑娘们里面,再也没有霸王一样的嫡出姑娘欺负她们。 嘉珍下半年开始就没有去家学里上学了,她娘让她回到长房那边去绣嫁妆待嫁,嘉宜后来也甚少见到她了。 嘉柔又是个锯嘴葫芦,太无趣,她跟嘉柔说不上什么话,平常也只能去她姨娘那里看看她,抱抱弟弟,跟他一起玩儿,陪着姨娘一起说话打发时间。 章姨娘见到女儿都已经满了十四了,却还没有定下人家有些发愁,常常念叨,要是嘉宜来年及笄了,还没有人来下定,以后就会剩下了。 像嘉宜这样的侯府小姐基本都是十三岁之后,十五岁之前就会定亲的,要是在十五了都还没定下亲事,那就算剩女了。 章姨娘发愁自己的女儿成为剩女,她常常抱怨那个该死的纨绔,诚意伯的世子金宝政,说要不是他,嘉宜早就有好人家来定下了。 嘉宜也明白在白马寺遭遇金宝政的事情,后面经过一些人的添油加醋,极大地损害了她的闺名,现如今她真得是很难找到一个好人家了,恐怕她的亲事会比当初她设想的更加不如。也就是说她曾经想嫁一个门当户对庶子的愿望也会落空,这让她暗暗有些沮丧。 看着周围的姐妹们一个两个地出嫁离开侯府,甚至嘉珍比她小一岁也有了归宿,还是陶卓鹏那样一个爱她的人,她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想当老姑娘,曾经她还想过大不了将来不嫁人,可是事到头却不自由,她对于成为剩女也会感到担心和害怕。 就在顾老太太紧锣密鼓地为嘉宜操持婚事时,深秋时节,一日早起给花浇水时,意外踩到洒落在地的水结成的薄霜上,不慎摔倒,造成了中风偏瘫。 于是给嘉宜找合适人家的事情就落到了唐氏手上。 唐氏当然不会像顾老太太那样好心眼儿,一定要为嘉宜找个合适的人家才把她给嫁出去。 再说了现如今顾老太太中风偏瘫了,连话都说不利索,完全对她失去了威慑力,她不知道多高兴。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对顾老太太这个婆婆有意见,前些年闹得很僵,这些年也是因为丈夫升了官,她为了笼络丈夫,还有求顾老太太帮着收拾任姨娘,这才服软了,在顾老太太跟前冒充好媳妇了。 婆婆摔倒偏瘫了,她觉得自己头上的大山终于倒了,侯府内宅也就是她说了算了,不知道多高兴。 在贤妃提出要求要顾家早点儿把三姑娘给嫁出去之后,差不多都有三个月了,也没见顾老太太那边有动静,唐氏又被贤妃召进宫一次,贤妃不悦地问她,为何不见顾家有三姑娘定亲的消息传出来。 唐氏告诉她,因为婆婆||宠||爱三姑娘,所以不让自己插手三姑娘的婚事,她也没法子让三姑娘低嫁。 贤妃听完,依旧是催她也出点儿力,打听着合适的人家,要是能够让顾家三姑娘早点儿嫁出去,她一定会感谢唐氏的。 唐氏听贤妃催得这样急,大概也想到了些什么,那就是那个三皇子对嘉宜有些意思,就像当年自己的二女儿嘉琴在室时说得,说嘉宜勾|引三皇子,如今看起来,恐怕三皇子跟嘉宜之间还真有道不清说不明的事情。三皇子封王成亲之后,多半还惦记着嘉宜,这让贤妃不满,故而催着顾家早日将嘉宜给嫁出去,免得自己的儿子还惦记。 想到这一点儿之后,唐氏就答应了贤妃,说她会尽力的。 也没费多大力气,她想起了大姑子家里的那个次子何贵福,听说他都十八岁了,还没有娶亲。 他爹娘也不是不给他找媳妇,关键他死活不愿意娶妻,现在他也没念书了,跟着他爹打理家里的买卖呢。 唐氏觉得如果把嘉宜嫁去何家,对嘉宜来说都是不错的了,毕竟何家虽然是商户人家,但知根知底。只是不知道人家何家愿意定下嘉宜这么个庶出的名声还受到了影响的姑娘不。 于是唐氏派了人去找到大姑子,也就是何家太太,把自己的意思对何家太太说了,问她可有意为次子娶嘉宜为妻。 何家太太说这事儿她得问一问儿子的意思,只有他点了头才行,不然他们定下,他要不同意也是不行的。 何贵福那个时候刚刚跟着家里的奴仆们去了四川,为家里买药材,不在家,还得等上几个月才回来。 所以,唐氏得知几个月之内嘉宜的亲事都定不下后又打起了别的人家的主意。 恰巧她娘家的大哥跟一个姓闵的是狐朋狗友,闵家也是做买卖的人家,有个独子年龄到了要娶妻。闵家人从唐氏的大哥嘴|巴里知道侯府有个名声不太好的庶出小姐要赶着嫁人,侯夫人说了,商户人家也行,闵家人就动了心。向唐氏的大哥唐茂才打听了下嘉宜的情况之后,知道嘉宜人长得非常漂亮,而且那些流言不实后就动了心,打算叫自己的儿子娶嘉宜回去。 毕竟嘉宜再名声不好,也是侯府小姐,要是娶了她进家门儿,闵家就相当于是跟侯府联姻了,有了侯府做靠山,就没人敢惹闵家,闵家的丝绸买卖想必做得更好。所以,这一门儿亲事划得来。 于是闵家人就上门儿去求亲了,唐氏因为是大哥那边介绍过来的人,都没问闵家那儿子是什么个情况就答应了。 只是她晓得这门儿亲事自己答应了还不行,还得顾金枭答应,便回复了闵家来人的话,说这门儿亲事大致定下了,只要等到侯爷回来,跟他说一声,他点了头也就算是定了。 闵家人兴高采烈地谢了唐氏回去等着了。 顾金枭那几日恰恰不在侯府,正办理一宗皇帝交代的大案,唐氏打算等他回来跟他稍微说一下,他点了头,就跟闵家定下嘉宜的婚事。 哪想到,这事情先没被顾金枭知道,倒是先传到了嘉宜的耳朵里。 陶芳华亲自过府找到嘉宜,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去求老太太,不能答应跟闵家的那小子定亲。 嘉宜非常吃惊,忙抓住她的手问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自己要跟一个姓闵的男子定亲。 陶芳华悄悄告诉她,说这是闵恩自己说的。 嘉宜皱起眉头问:“闵恩?那人是谁?” 陶芳华:“是做丝绸买卖的闵家的小子,他可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家伙,特别好|色。仗着家里有钱,跟前伺候的五六个丫鬟都被他收了房,还不够,又在风月场所鬼混。他昨日跟我大哥的一个朋友喝花酒的时候,说他家里为他挑了忠诚侯府的三姑娘为妻,等两边下了定,他就会娶个侯府小姐回去了。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得意,说他娶了侯府的小姐,以后就是侯府的女婿,到哪儿都没人敢小看他等等。我大哥的朋友后来碰到我大哥,就随口提起了这个话,我大哥一听就让他别胡说八道,忠诚侯府的三小姐怎么会定给闵恩那小子。我大哥的朋友说这绝对是真的,闵恩喝醉了酒,都会说真话,这个话是闵恩喝醉后说出来的。我大哥这才信了,回来后就让我到你们府上来告诉你这事儿,说那个闵恩是个烂人,绝对不是你的良配,千万不能跟他定亲!” 嘉宜听完也心急,她晓得此事无风不起浪,想必有点儿谱,那闵家的小子才会这么说话。 她也能想到,自从自己跟金宝政的流言在京城里乱传之后,她的闺名受损,亲事上头艰难。 以前老太太身子还好之时,她都没那么担心,因为老太太疼爱她,一定会为她做主,不会让她嫁得太差劲儿。可是自从老太太摔倒偏瘫之后,侯府里面,就是嫡母说了算了。 嫡母当然不会像老太太那样为自己考虑,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商户人家德行卑劣的男子为妻。 难道自己就这么招嫡母讨厌吗?还是她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根本就不知道那闵恩是个烂人,要把自己嫁给他。 或者说她认为自己名声不佳,只能嫁给那么个烂人为妻了。 嘉宜心中异常难受,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嫡母唐氏跟前谨小慎微,一点儿都不敢冒犯和触怒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可是最后,她还是成了一块案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女子的婚嫁可是牵涉到一生的大事,她又怎么能够在听到陶芳华跑来说那个闵恩是个烂人之后无动于衷,任由自己将来成为那样一个人的妻子。 只是陶芳华让她去求老太太阻止这门儿婚事,嘉宜却觉得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性。 “芳华,你还不知道吧,老太太自打月前摔倒中风偏瘫之后,身子越来越弱,最近几日连认人也有点儿艰难了。”嘉宜难过地说道。 “什么?老太太的病情这么严重了?那,你怎么办,宜姐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你母亲跟闵恩定亲呀,否则就是往火坑里跳……”陶芳华着急地说,她差一点儿就把那什么要是跟闵恩定亲了,一辈子就毁了的话说出来了。 嘉宜咬唇,她默然难过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对陶芳华道:“芳华,多谢你跑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我会想办法的……” 陶芳华伸出手去用力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宜姐姐,或者吉人天相也说不定,你不要太难过。那,那我先回去了。” 嘉宜点点头:“好,回去后替我多谢你大哥。” 陶芳华“嗯”一声,又安慰了嘉宜几句,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侯府回家去。 一路上她想过,要是老太太不能帮嘉宜了,是不是可以回去让自己的祖父替嘉宜做主呢,总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宜姐姐被那门儿莫名其妙的婚事给毁了。 谁知道等她回到家里,还没去找她祖父和祖母说这件关于嘉宜的事情呢,她哥就告诉她,说他已经将嘉宜的事情跟祖父和祖母说了。 陶芳华一听,就问:“祖父和祖母怎么说,他们帮宜姐姐么?” 陶卓鹏道:“祖父说这事情咱们家去管有点儿手伸得太长……” 陶芳华不等她哥说完话,已经嚷起来道:“怎么会呢?宜姐姐可是祖姑姑最疼爱的孙女儿,祖姑姑中风偏瘫了不能理事了,祖父也不能眼看着祖姑姑最疼爱的孙女儿落到闵恩那烂人的手里吧?” 陶卓鹏摇摇头,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么?祖父虽然说宜妹妹的婚事该由她父亲和母亲做主,可是他还是要去跟嘉宜的父亲说一说那闵恩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怕这事情是宜妹妹的母亲操持的,她父亲并不知晓。若是宜妹妹的父亲知道闵恩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把宜妹妹嫁给他,那我们陶家也没有办法。”   ☆、第89章 “侯爷,我跟你说个事儿……”唐氏等到丈夫回府后,就迎上去亲切地替他换衣裳,端茶送水,一面打算跟他提嘉宜的婚事。 顾金枭坐下后接了茶,喝了两口,随意地问她:“有什么事儿就说,这几日在诏狱里面呆着审案子,心里不安生,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唐氏笑道:“有事儿,也是好事儿。” 顾金枭:“说。” 唐氏:“就是我大哥的好友做绸缎买卖的闵家上门儿来向我们家的三姑娘提亲了……” 顾金枭立马不悦道:“一个商户人家的儿子还想娶我们家的女儿,他也不称一称他家几斤几两?” 此话一出,又伤了唐氏的自尊心了,只听她说:“你也不想一想为何三姑娘到这个年纪了都没人上门儿来提亲,还在一年前,我跟婆婆就跟咱们侯府相熟的那些官宦权贵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透露出口风,说咱们家的三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你猜怎么着,愣是没人理,一直拖延到这会儿……” 顾金枭问:“为何她们不理呢?” 他就是个大男人,成日就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关心如何结交朝臣,如何讨好皇帝,办好皇帝交给他的差事,对于儿女的事情几乎不伤心。他也知道那诚意伯的世子在白马寺纠|缠自己家的几个姑娘的事,要不是后来三皇子出面调停,他就要去找诚意伯的麻烦了,或者让人去找到诚意伯的儿子金宝政那小子,逮住他好好揍一顿出气。 至于后面又冒出来的谣言,他略有耳闻,但却没怎么上心,所以,这会儿听唐氏说那些跟顾家来往的人家都不热心嘉宜的亲事,当然要奇怪地发问。 唐氏摇摇头,她就知道丈夫是个对家事和儿女不上心的人,于是解释道:“你忘了京城里去年传的三姑娘跟诚意伯世子的谣言了,当时传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尽管皇后出面平息了这谣言,但是这种事情对闺中的小姐的名声损害最大。估计是有许多人家信了,又或者半信半疑,他们也就不想让家中子弟娶一个莫须有的名声受损的姑娘回家了。这也是宜丫头这一年多无人问津的原因。她都十五,及笄了,可亲事都还没定下,这在京城里的大家小姐里面是极少的。侯爷,难不成你不担心她再耽搁两年,无人问津,到时候恐怕愿意娶她回去做正妻的人都没有了,也就只能去给人做填房了……” 顾金枭讶然,说:“不会吧?我们家的三姑娘生得如此好,现如今竟然无人问津了?” 唐氏看他这惊讶的样子,真是好笑,很想说人家大家公子娶妻娶贤,又不是看人长得好就行,也只要纳妾才要纳色,要那种生得好的。 只是这种话说出来,无疑有冒犯之嫌,唐氏不想为这种琐碎的言语又跟丈夫闹起来。 于是她淡淡道:“可不是么,这女儿家过了十五岁,一年两年的,能嫁给好人家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再说了,三姑娘又是个庶出的,与其嫁给那起子京城里四五品的京官去做庶子的媳妇,就只靠着家里发给的月例银子过活,还不如嫁给一个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孩子,逍遥自在,手上不缺银钱,不用看菜下碟讨好家里的那些妯娌小姑……好容易我大哥知根知底的人家愿意上门儿来提亲,人家的家里又是只有一个独子,三姑娘嫁过去,没有什么嫂子小姑,就只用伺候公婆,这小日子过得多素净。况且闵家又极富,三姑娘嫁过去不会吃苦,整个就是掉在蜜糖罐子里了。” 这一番话倒把顾金枭给说动心了。 他开始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沉吟起来:“这样的话……” 唐氏见他那样不由得心中一喜,知道丈夫被自己说动了,很可能会点头同意嘉宜和闵家那小子的亲事了。要是这样的话,他也能够对大哥有所交代了,还有嘉宜出了门子,或者剩下的几个姑娘以后的亲事能够顺利些。在她心中,总认为有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在家里,就好像一砣发霉的东西一样,会传染霉运给其她的姑娘们。尽管她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不会受影响,原本她是不会管那些庶女嫁得好不好的,可也不想有个名声不好的剩女在家里,以免跟别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在一起聚会时,人家提到嘉宜就会暗暗耻笑她,让唐氏觉得尴尬。 唐氏也知道为了维护她的侯夫人的形象,她有必要像其她家的那些嫡母那样至少表现出她对庶女们的婚事还是很在意和关心的。 那些夫人和太太们聚在一起常说,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不懂事的妇人才会将庶女送人做妾,或者嫁给那些低门小户,因为庶女嫁那么不好,人家会说这一家的正室不贤惠。故而,这面子上还是要过去的,不能让庶女们嫁得太差劲儿。 当然,唐氏认为,也不能嫁得太好。特别是那个任姨娘的青姐儿,唐氏觉得自己一定会让她嫁得比所有的姑娘们都更差。 至于嘉宜嘛,嫁给那个闵家的独子,这门儿亲事尽管不荣光,可是很实在呀,过日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图个里子好吗?至于那什么面子和里子都能够兼顾的婚姻,唐氏认为可不是一般运气的女子能够肖想的,这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行呀!简直可以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三姑娘作为一个庶女,显然是不具备这样的运气的,能顾得上一头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唐氏会认为闵家的独子不错,也是听了她大哥的片面之言,还有跟来顾家提亲的闵家找的媒人说话了解情况时,那媒人都是挑好的说,她也就相信了听来的那些好话了。 若是嘉宜是她的亲女儿,又或者说唐氏是一个负责任的嫡母,一定会派人去打听那闵家的独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不会偏听偏信的。可惜了,唐氏不是那种负责任的嫡母,嘉宜也只是个庶女而已,她当然不想费心费力地去查证闵家那小子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故而,嘉宜的命运看似就要被这么给定下了。 唐氏面带笑容,正要催促丈夫答应之时,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丫头,原来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芭蕉,她一进来就向着顾金枭和唐氏跪下,流着泪说:“……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她……她昏过去了……” “什么?半个时辰前我回府去瞧她,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顾金枭一下子站起来惊慌无比地问。 芭蕉答:“奴婢也不知,仿佛是一下子就……艾菊姐姐差我过来禀告侯爷和夫人,似乎老太太不好得很!” 顾金枭一听,二话不说,扔下唐氏就往外面跑,一面命人进宫去请太医来给母亲瞧病,一面往寿康堂去。 唐氏也慌了,在后面喊:“侯爷,等等我!” 顾金枭哪里会等她,他心里无比担心母亲,这会儿是谁的话也不会听了。 唐氏无奈,只能稍微交代了下跟前的人守着院子,自己也急匆匆地带着人往寿康堂。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想这下子可是糟糕了,要是婆婆真出什么事儿了,嘉宜岂不是又要在家剩一年了?再耽搁一年,可就十六了,到时候那闵家的小子愿意娶嘉宜不都还是两说。为什么老太太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不好了。 这也是老天爷不看顾,要是老太太知道她最疼的孙女因为她的病情恶化乃至仙逝而亲事告吹,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唯一的一次,唐氏竟然恳求神佛保佑,让老太太多活一段儿日子,好歹让她把嘉宜这个丫头嫁出去再说呀。 真是一路走,一路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的。 只是看起来,不管是老天爷也好还是诸天神佛也好,都没能听到唐氏的祈求,等她走到寿康堂时,已经听到里里外外一片哭声。 她心中一沉,暗道不好,难道是老太太已经…… 要是这样的话,也是太快了,宫里的太医都还没请到呢? 这是皇帝特意给顾家的恩典之一,就是府里的老夫人有病可以请宫里的太医去瞧。 等到进入寿康堂西边老太太的卧室之中时,果然见到丈夫跪在老太太的床榻前嚎啕,她跟着走过去见到婆婆面色惨白,两眼紧闭,看起来很不妥当。 她连忙拉起来一个跪在跟前的老太太的大丫鬟艾菊问:“老太太怎么样了?” 艾菊哭着答:“奴婢也不清楚,就是才将不好的……” 唐氏慌了一阵,立马走出去,让身边的童嬷嬷还有樊元辉家的过来,吩咐她们赶紧去备下丧事需要的一切东西,就怕一会儿老太太断了气,还不曾备下。 童嬷嬷和樊元辉家的答应了匆匆忙忙地去了。 唐氏紧接着又让老太太跟前贴身使唤的大丫鬟艾菊出来,让她去帮着把早就给老太太做好的寿衣寿鞋都拿出来准备好,以备不测。 吩咐了这一桩事儿,她又吩咐人去将世平和其媳妇,还有其她的顾家的姑娘和少爷们都叫到寿康堂来,以及各位姨娘还有二房的人也去通知过来。她是想着万一老太太不行了,跟前的人都在好给她送终。 才把这些事情吩咐完,请的周太医就来了,周太医进去替老太太看了之后,说:“春冬两季,病人都会突然发病,有些老病根儿就发出来了。老太太这是心口有痰,憋在心口昏厥了……” 顾金枭赶忙问:“那不妨事吧……” 周太医说:“若把这痰疾除了,过完春入夏,好生养着,老夫人说不定能渐渐好起来。许多年纪大的人犯病都是天气严寒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昨冬摔倒昏厥,中风偏瘫,又加上发了老病儿根,看起来颇为凶险……” 顾金枭一听,得知老母有好起来的可能,不知道多感谢周太医,忙请他无论如何要治好她母亲。 周太医道说他会尽力,还说顾老太太这痰疾发的正是时候,要不发作出来,老病根儿还除不掉呢。 顾金枭喜之不尽,亲自陪着周太医去给老母开方抓药。 唐氏等人听到这个话,才知道原来这是虚惊一场。 艾菊等人自然高兴,就连被唐氏叫来的嘉宜等人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嘉宜等人到达寿康堂之时,听到里面的哭声,还以为老太太危险了呢。 特别是嘉宜,激动地都哭出来了。 自从老太太偏瘫之后,整个冬季她都缠绵病榻,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甚至还有连人都认不清的时候。 不过,好在老太太挺过来了。 现如今是三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嘉宜知道古代有一种说法,就是病人最凶险的季节就是冬春两季。就像周太医说的老太太这一次发作痰疾,这老病根儿发作出来,又是在这个时节,只要根除了,天气再暖和些,入了夏,老太太未必不能好起来的。 老太太摔倒之后造成了偏瘫,也是因为在冬季,还并发了老病,才那样凶险。她左侧身体失去了控制,右边的手脚还是能够动的。偏瘫这种病,就是富贵病,得靠养,养好了,一侧身体的麻痹程度会有一定程度的减轻。 嘉宜盼望着老太太好起来,以后能够陪她一起浇花,赏花,种花。 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是嘉宜的保护者,失去了她,她在这侯府里面孤立无援。还因为老太太是她血脉相连的长辈,十分慈祥,她在心里无比敬爱她。 唐氏呢,知道老太太的病是虚惊一场时,有些讪讪地,忙又让人去告知童嬷嬷和樊元辉家的,让她们暂时不要去办那些丧事需要备下的物品。 周太医说老太太会慢慢地好起来,她是庆幸也有些莫名的闹心。 只不过那种闹心的情绪一出现她自己立马就打压了,因为她好歹还没有坏到那种希望婆婆就此离世的程度。 庆幸的是嘉宜总算不用再剩在侯府里面了。 刚才侯爷都已经考虑答应了,正因为老太太这虚惊一场才没有答复。 唐氏打算稍晚些还是要再去征求丈夫的意见,只要他一点头,她立即就着手准备嘉宜跟闵恩的亲事,早些定下,早些让她嫁出去。 只不过,顾金枭因为担心母亲的病,在周太医来给老母瞧病开方抓药之后,他一直都守在老母病榻前,一直到夜里老太太醒来,跟他说了话,他才喜之不尽的离开。就像周太医说的,老太太真得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她现在说话虽然还有些不利索,可是吐字清晰,脑子也清楚。 唐氏没有捞着跟丈夫说嘉宜跟闵恩亲事的机会,顾金枭守着老母一夜后,次日去就去上朝了。然后再下朝回家,就跟唐氏说了件事,让唐氏下巴都几乎惊掉了。 顾金枭满面红光,回来就说:“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唐氏见他这样高兴,连忙问他:“是什么喜事儿啊?” 顾金枭大声道:“老太太终于好起来,这算是一喜吧?” 唐氏“嗯”一声点头。 顾金枭又道:“今日殿试圣上点了首辅家的四小子为头名状元……” 唐氏“啊”一声,连忙接话道:“没想到首辅家竟然出了一位状元郎,这果真算是一喜,哎,不晓得哪家的小姐会有幸嫁给那位状元郎,说起来,他真是有才又有貌的。对了,薛家的老四还没定亲吧?” 顾金枭哈哈大笑,好一阵儿才停住笑说:“那薛云霖确实没定亲,不过,明日他就要定亲了。” 唐氏又“啊”了一声,问:“但不知道是那位侯爷或者大人捷足先登,召这位新科状元郎做女婿了?” 顾金枭再次哈哈大笑,把唐氏都给笑懵了,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心说,瞧侯爷这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召了薛家的那位状元郎做女婿呢。 可惜了,自家的嘉书和嘉琴都出嫁了,不然凭着和薛首辅家的关系,还可以跟他们联姻呢。那薛云霖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成了状元郎,那就比那些嫡出的大家公子都更强了,再加上他爹又是首辅,以后他的前程别提有多好了。真是羡慕那即将成为薛云霖岳家的人家。 顾金枭将唐氏发懵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笑了一阵儿,看着就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唐氏觉得他就算受封为忠诚侯爷没这么高兴过。 “侯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呀,到底是哪家成为了新科状元郎的岳家?”唐氏撇了撇嘴问。 关子也卖够了,顾金枭说话了:“薛首辅今日下了朝跟我说,他家老四说了,要定下咱家的三姑娘为妻。” “什么!!!”唐氏陡然睁大了眼,望着顾金枭,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顾金枭完全能够意料到他说出这句话来,唐氏会是这种表情。 当时,他在听了薛首辅说出来后又何尝不是跟唐氏一样吃惊,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才貌双全的新科状元郎会挑自家的庶出三姑娘为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夫人,我当时听到薛首辅这么说,也跟你一样吃惊,就想是不是薛大人在跟我说笑呢。” “……对,对,对,薛大人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呀,咱们家跟他家交情不错……” 唐氏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嘉宜竟然被新科状元郎惦记上了,人家指名指姓地要定下她为妻。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呀? 嘉宜虽然人生得好,但毕竟是个庶出的,而且这一年多以来还因为跟诚意伯的世子传出那种不堪的流言毁了闺誉。无论自己和老太太怎么努力,都没法子让跟顾家交好的人家定下嘉宜为媳妇。 眼看着嘉宜就只能嫁给商户人家的小子为妻了,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才貌双全的状元郎要讨她做妻。这对于嘉宜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也别怪听到的人不相信,会认为是笑话。 顾金萧敛了笑,肃声道:“这还真不是玩笑,薛首辅可是正儿八经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家的老四跟他说,他就是要等到金榜题名之时,才要跟我们家提亲,迎娶三姑娘。我当时问薛首辅,他家老四可是在说笑。薛首辅说,他家老四从来不在大事情上头顽皮,若是在一些小事上他还不甚守礼。他是非常肯定地说要定我家三姑娘为妻的,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而且看起来那意思坚如磐石……薛首辅非常慎重地再三问他,他是否已经决定了。薛家老四回答说,他绝对没有玩笑,除了我们家的三姑娘,他谁都不娶。” 说实话,唐氏听完丈夫的话,依然感觉在梦游。 这个薛云霖要不是脑子有病会挑上嘉宜这么个庶出的名声还不好的姑娘为妻,就是薛云霖早就跟嘉宜有首尾,或者说薛云霖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过嘉宜,动了要娶她为妻的心。 总之,一个新科状元郎要娶走在侯府剩下了的名声不好的庶女,对于顾家来说绝对是赚到了。对于嘉宜来说,也是天降奇缘,她的运气好到爆表了。 唐氏再三再四地问过丈夫薛首辅的话不假之后,才最终相信了丈夫的话,那就是庶出的三姑娘嘉宜突然命运反转,比自己的嫡出的两个女儿都嫁得更好! 嘉书虽然嫁给了太子,进入了皇家,但无奈她不是正室,头上还有个太子妃。而且太子也是其貌不扬,脾气暴躁,对嘉书并不好。 再说嘉琴嫁给那个狄正东,除了他老子是三品官之外,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出息。从嘉琴回娘家后说起那些婆家的事情来看,狄正东对她也不够好。嘉琴虽然做了正室,可她那个正室跟嘉宜即将嫁给新科状元薛云霖,成为他的正室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唐氏真是郁闷,为何她的两个亲生的女儿都没有这样的运气,能嫁给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为妻啊。   ☆、第90章 顾金枭换了衣裳趁着去看望老母亲之际,就把薛首辅说的话对顾老太太说了,他想用这件喜事让老母亲高兴高兴,以利于她的病情。 果然,顾老太太听完,连浑浊的眼睛都亮了,那一只能动的手高兴得微微发抖,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宜丫儿就是有好运气……这下我可放心了……对了,你方才说,说薛家什么时候来提亲?” 顾金枭笑着回答:“娘,薛首辅说了,明儿就派人来。” 顾老太太又连说了几个好,说:“我得快些好起来,我还想要亲眼看着我家的宜丫头出嫁呢,这可算是你封侯之后我听到的最好的事儿了。” 顾金枭便说:“母亲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顾老太太笑得得非常开心,顾金枭心里也乐开了花。 嘉宜当晚和嘉柔,还有嘉青,以及世安,世权,世兴,世达几个弟弟一起去探望病情好转的顾老太太,并向她请安。 六小姐嘉青今年已经八岁了,她生得跟任姨娘十分相像,三少爷世安今年九岁,他长得也像任姨娘,容貌漂亮,只不过身子还是有些弱。这些年来他在唐氏跟前长大,就如同唐氏希望得那样,他跟生他的任姨娘并不亲,却对她这个一手把他带大的母亲很亲热。而且,顾世安还很听唐氏的话,唐氏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平常在唐氏跟前也是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看起来远比唐氏的亲生儿子,侯府世子世荣对她更好。 这让唐氏很觉欣慰,另外三少爷脑子灵活,很会读书,这也让唐氏自豪。 家学里的老先生说了,说三少爷是个读书的料,以后在科举上头定然有所建树。 相比起唐氏的欣慰和自豪来说,任姨娘就是满腹心酸了,她不少在其|乳|母方嬷嬷跟前诉苦,以及见到亲兄弟的时候也在他跟前诉说失子的痛苦和心酸。 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自从成为夏次辅的女婿,以庶吉士的身份在翰林院混了几年之后,新近成为六科给事中,别看这个官才是个从七品的官,可是却是个权利极大的职位。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由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由此可见其职权之重。 他能成为六科给事中,也许他的岳父在后面帮忙也说不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任明学在六科给事中这个职位上干上几年,以后还要往上升,这只不过是一个让他历练的部门而已。 任明学安慰任姨娘,让她忍耐,等他再往上升一升,他一定会帮她抢回外甥的。 任姨娘觉得这大概是兄弟安慰自己的话,不过有总好过无,她只要说出来心中的苦闷就好多了。 这些年,她看到儿子世安建康长大,又聪明又漂亮,就算他跟自己疏远,她也不怨恨他,只是怪唐氏作怪,分开她和儿子。对唐氏的怨恨和抱怨,一天都没有从任姨娘心中消失过。 嘉宜的亲弟弟世权今年马上就要满六岁了,他也进了顾家的家学去读书。 世权长大了依旧是虎头虎脑的,读书不怎么用心,倒是对他爹手上的那些刀枪棍棒感兴趣。顾金枭见了,特别乐呵,说他总算有了个儿子像他,有空的时候就也教他两手,而且打算来年找个武师来教他棍棒拳脚,让他习武。大概顾金枭以后想让他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武将吧。 嘉宜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不爱读书,爱舞刀弄棒也是无语了。 不过,她绝不像她姨娘那样,总是唠叨儿子怎么不好好读书,将来去考学做官,偏要去学武,那习武多辛苦呀,而且长大以后要是做武将也很危险。 她觉得吧,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赋,虽然这个时代重文轻武,可是说不定哪一天成了乱世,那些书生们可管不了用,可以保家卫国。而且,既然弟弟喜欢舞刀弄棒,不说什么,至少他的身体健康,身体少得病,比起那些孱弱的书生们,这也是优势。还有一点儿,就是有一个舞刀弄棒的弟弟,可能别人想要欺负自己也得考虑一下了,小心被这么个强悍的弟弟揍一顿。 至于古姨娘生的世兴和世达这两个双胞胎兄弟,今年也要满六岁了。 两兄弟生得也比较像古姨娘,眉清目秀的。 说起来,顾金枭的儿子们,除了四少爷顾世权长得像他,爱好像他以外,其他的几个儿子们都长得像生他们的亲娘,长大了必定也像其他公侯权贵之家的翩翩佳公子那样,文弱斯文。 顾家的这几位年纪小些的少爷都已经进入家学里去读书了。 平日家,世兴世达就跟世权玩儿,世安比较孤傲,不合群,再加上估计他觉得自己的书读得比弟弟们好,没有必要跟他们混在一起玩儿吧。 顾家人虚惊一场,顾老太太好些以后,唐氏便领着这些庶子和庶女来向顾老太太请安,并且探望她。 自从去年冬天顾老太太摔跤偏瘫,缠|绵病榻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嘉宜等人没来向顾老太太请安了,主要是怕他们影响到顾老太太。再说了那个时候顾老太太病情恶化,是需要静养的,故而唐氏停了他们来向顾老太太请安的日常。 顾老太太见到孙子孙女们进来规规矩矩向她请安之后,非常高兴,一个个叫他们上前来问他们的话,不外乎是最近一段儿都读什么书了,或者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之类的。 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地回答老太太的问话。 唐氏让他们跟老太太说完话之后就回去不要打扰老太太休息,只是嘉宜也跟着往外走之时,顾老太太却叫住了她。 嘉宜随即留下,唐氏则是带着其他的庶子和庶女出去了。 “老太太……”嘉宜坐到了顾老太太的床前的一个绣墩上,含笑握紧了老人瘦了不少的手,“您能够好起来,孙女儿不知道多高兴呢。” 跟前没人了,嘉宜才把心中的话笑着说出来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她还真不好说的,怕叫别人说她拍马屁。 “我都还没看到宜丫头出嫁,没有给你添妆,怎么舍得走呢。”顾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是啊,老太太一定要等着我出门子,以后还要看到我儿女成行,抱到外孙才行呢。”说到亲事,嘉宜只能强颜欢笑了,她真想赶快把自己从陶芳华那里听到的话说给老太太听,求她做主不要把自己许给闵恩那小子。 顾老太太见她笑得如此勉强,便晓得她是为自己的亲事担心,毕竟她都十五岁了,还没定亲呢。 说实话,顾老太太偏瘫缠|绵病榻之后,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嘉宜的亲事,奈何那时候她的身体情况很差,她是有心无力去替嘉宜操持亲事。自从周太医替她除掉了痰疾之后,她一清醒过来就想起了嘉宜的亲事,刚要叫唐氏来问,她儿子顾金枭就来告诉了她薛首辅家新中状元的四公子向顾家提亲,要定下嘉宜为妻之事。她一高兴,就也没问唐氏都是怎么处理嘉宜的亲事了。 这会儿见到了嘉宜的这种表情,便问她:“宜丫头,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亲事呀?” 嘉宜听到老太太都主动提起了关于自己亲事的事情,那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再遮掩不说了。 于是她抿抿唇,赶忙道:“老太太,孙女儿正要跟您说一件事儿呢。就是芳华妹妹来告诉我……” 嘉宜把陶芳华说的那些关于闵恩的事情告诉了顾老太太,然后说:“老祖宗,您的病才好些,孙女儿本不该说这些不好听的话来让您操心。只是,孙女儿认为亲事乃是一件对女子来说的绝对非常重要的事情,故而才决意说出来……孙女儿并不是不听从母亲的安排,只是那闵恩纯属一个无赖浪荡子,人品低劣,母亲是不是应该查清楚此人再答应闵家的求亲?” 顾老太太听完嘉宜的话,心里也是一怒,她没有想到唐氏竟然如此敷衍庶女的婚事。 侯府的小姐,就算是庶出,就算名声受损,可也不能就那么随随便便许给什么商户人家的儿子做妻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而且顾老太太相信侄孙女陶芳华说的那些话绝对是真得,就是那个闵恩品行不佳,是个浪荡公子,这样的人要真把嘉宜许给他做妻,将来嘉宜能过得好才怪了! 这要是自己病不好,又或者薛首辅家的四公子晚些时候才来提亲,嘉宜还不叫唐氏给坑了呀?甭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顾老太太都觉得她做的这件事情太不上档次。 幸好嘉宜的运气好,唐氏还没来得及将嘉宜定给闵家的那个浪荡子,薛家四公子就要叫人来提亲了。 既然是薛首辅开的口,那么这件亲事就是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本来顾老太太还打算在薛家派人上门来提亲,顾家答应之后,再正式告诉嘉宜的。 这会儿见嘉宜颇为担心和伤心,便对她说:“宜丫头,你别担心了,你母亲将你定给闵恩那事儿成不了。你另有一桩好亲事,人家明日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告诉你,那一家可是好人家,那想要定下你的人也是极好的公子。” 嘉宜闻言立时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问老太太:“那家是谁家?那个人是谁?” 顾老太太笑眯眯地告诉她:“薛首辅家的四公子,人家可是新科的状元郎,圣上才点的状元。他说了,要娶你为妻,而且非你不娶呢。你说,这样的人家是不是好人家,这样的人是不是好人,薛家四公子,也不知道你见过没,我是见过的。好俊秀的年轻人,古话形容男子长得好又儒雅,就喜欢用芝兰玉树来形容,那薛云霖就是芝兰玉树一般的公子。轮容貌,他和你非常相配,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像是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论才学,他可是新科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将来前程远大。最重要的是,他说非你不娶,这话可奇了,就好像他早见过你,对你一见倾心一样……甭管是不是这样,总之这样的话,说明将来你嫁给他,他会对你好。宜丫头,你的亲事,祖母觉得非常好,所以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嘉宜的嘴|巴微张,感觉自己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她实在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祖母会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太让人震惊了。 前一刻钟她还在担心要嫁给那个名叫闵恩的浪荡子,其实他是不是商户人家的孩子她都不计较的,也绝不认为商户人家的男孩子就不如那些官宦之家的公子。她只是比较计较一个人的人品而已。像闵恩那样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浪荡子,她可不想跟他绑定一生。一开始听到老太太病情好转之后,她就想,一定要把那个闵恩的情况告诉老太太,让她为自己做主,推掉这么一门儿亲事。她也不管嫡母高兴不高兴了,这都关系到自己一辈子幸福的时候了,她不可能还忍下去不为自己争取好些的亲事。 顾老太太看到嘉宜震惊的样子,不由得拍拍她的手,告诉她自己说的全都是真的,本来打算等到薛家提亲的人上门来定下薛云霖跟嘉宜的亲事之后再告诉她的,但听了刚才她说的闵恩的事情之后,就决定早些告诉她,免得她再担心了。她还对嘉宜说,那闵恩的事情她自有处置,让嘉宜不要管了。 嘉宜一直没说话,在心里好好地消化老太太才将告诉她的事情。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都懵了。 按照老太太说的,那个薛云霖才貌双全,是新科状元,还是薛首辅家的四公子,另外,他还说非自己不娶。 那么,自己跟着个薛云霖认识吗?有交情吗?不然为何他这么好的条件,偏偏要定下自己为妻呢? 而且还在自己陷入种种困境之中,焦头烂额,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样无力反抗,眼看就要滑入深渊之时。 他就出现了,还伸出了手,拉自己上了岸。 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嘉宜此时的心情: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不管怎么说,貌似薛云霖要比那个闵恩好太多了,无论出身门第才貌,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品德这一环,嘉宜不了解。 但从现在已知的条件看,薛云霖堪称良配。 老太太告诉她的这个消息,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好半天,嘉宜才回过神来,看向老太太羞涩地说:“孙女儿多谢老祖宗替我做主……” “宜丫头,这可不是我为你选的人,而是你自打小就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菩萨看顾你。当初我给你娶名儿时,就说了惟愿你将来宜家宜室,现如今看起来,果然是应验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为你欢喜。” “孙女儿还是要感谢老祖宗,这些来来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要不是老祖宗,孙女儿不能如此快活地长大。” 嘉宜一边说一边将头放到了老太太的一只手掌上。 顾老太太伸出那只能动的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喃喃念:“好孩子……” 次日,薛家果然派了媒人上门来提亲,顾金枭和唐氏亲自接待了来人,接受了薛云霖成为顾家的女婿,双方约定按照这定亲的程序走,早些定下早些成亲。 最终,两边定下了在下半年八月初六,薛家迎娶嘉宜过门儿。 新科状元定亲之事在全燕京城里也是大新闻,不少公侯权贵之家都在打听薛云霖定下的是哪家的小姐,竟然能让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瞧上,要娶她为妻,嫁进当朝首辅的薛家。 结果大家知道那幸运的大家小姐竟然是忠诚侯家的庶出三姑娘,而且这位姑娘还是去年跟诚意伯的世子传出不堪的流言,失去了清白的名声的顾嘉宜时,一个个的都觉得匪夷所思,想不通为何像是薛云霖那么一个才貌双绝的状元郎会娶她为妻。全京城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猜是为了什么。 就连薛云霖的亲娘沐姨娘和他的亲妹子薛桂芳都在抓住他,问他为什么在皇帝钦点了他为状元的当日就让他爹去向忠诚侯爷提要娶顾家三姑娘为妻之事。是不是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对顾家三姑娘有意思了,不然为何如此突然地就要定下她为妻,还说非她不娶。 薛桂芳问他:“你不是自打小就说了,不娶妻,要游遍天下,直到有一日叶落归根才娶妻的吗?怎么,这会儿却做出如此让人吃惊的事情。就连琳表姐让姑姑来向父亲表示了愿意跟你定亲,你也是用这理由推脱了,琳表姐硬是等到了去年,满了十七岁才嫁了人。还有一些人家的小姐有意想要嫁入薛家做你的妻子就更别提了,这些小姐可都是嫡出,家里的条件比起忠诚侯府一点儿都不差的。四哥,我就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相中了顾家三小姐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一次也没见过她呀?还有,你晓不晓得她跟诚意伯世子之间的那些难听的谣言?” 薛云霖搓了搓鼻子,道:“妹妹,你怎么不多操心下你的嫁妆都绣好没?还有两月你就要嫁出去了。” 薛桂芳一听,就伸手在薛云霖手臂上一掐,假装发怒道:“四哥,你太狡猾了,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你必须要告诉我,到底你跟薛家三小姐之间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哎哟,妹妹,你是想要掐死我么?你要把我掐坏了,小心你嫂子过门儿之后找你算账!”薛云霖笑着叫起来道。 一旁的沐姨娘瞧见他们两兄妹玩闹,直叹气,说:“你们两个都多大人了,一个就要娶妻,一个就要出嫁,还在这里没大没小的玩闹。要是叫老爷夫人瞧见了,又得说我不好好管你们了。行了,快别闹腾了,老四,你给我正经点儿,都是做状元的人,怎么能还跟你妹子胡闹?还有啊,你今日也跟我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瞧上人家忠诚侯府的三姑娘的?还说了,除她不娶?” 沐姨娘一边说一边上前把他们两兄妹给拉开,然后拉着薛云霖,把他按下去坐到自己身边的一张圈椅上,非要他说出来为何会挑上了人家顾家三姑娘,要娶人家为妻。 薛云霖看着眼前的亲娘亲妹子,知道他今日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她们是要一直缠着他,不让他出门儿了。 于是就哎了一声,说:“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妹妹,去给我倒盅茶来喝了,我才说。” 薛桂芳睨他一眼,道:“看在你老实交代的份儿上,我就去给你倒盅茶。” 薛云霖又叫他姨娘放手,他这就说。 可沐姨娘却硬是不放手,说他自打小就调皮,自己放了手,不定他就跑了。 薛云霖再三再四保证他绝不跑,又说妹子端茶来了,不放手他没法喝茶,沐姨娘这才松了手。 接过妹妹的茶喝了两口之后,薛云霖轻咳两声,吊足了他妹子和姨娘的胃口才说:“说起来,我跟顾家三姑娘也认识好多年了……” “啊?你说啥,你跟宜姐姐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四哥,你可在说笑?”薛桂芳一听就打岔道。 沐姨娘叫她别说话,听她哥说。 薛云霖这才继续回忆:“那一年,我跟三皇子两人经常扮作乞丐,在京城里讨饭玩儿……” 沐姨娘和薛桂芳闻言一起睁大了眼,薛桂芳刚要张嘴说话,沐姨娘一伸手握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别说话,继续听。 “我跟三皇子在京城里扮成乞丐讨饭一段儿日子之后,觉得京城里不好玩了,就去了京郊的双庆镇,我们两人分别在镇子东头和西头讨饭玩。我知道当时的虎贲卫指挥同知顾大人的姐姐就在双庆镇,嫁给了一家姓何的大户为妻,我就去哪里了。结果,那家的奴仆们都撵我,只有一个在厨房做活儿的小丫头心善,肯施舍我。她倒了一碗红薯稀饭还有几片泡萝卜给我下饭,结果,我一吃,啧啧,别提多爽口了,特别是那泡萝卜,又脆又酸又甜,我觉着自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美味儿,就惦记上了。后来我陪着三皇子回京之后,又连续自己去了两日,她都施舍我了。直到何家的一个丫鬟出来,打翻了她施舍我的粥……再后来,顾大人出现了,再后来,我知道那个施舍我的小丫头竟然是顾大人的庶出女儿。她成了顾家的小姐进京后,我还看见过她一次,她又施舍了我银子……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她……” 薛云霖慢慢说完后,沐姨娘和薛桂芳都听傻了,她们两个哪想到顾家三姑娘竟然跟薛云霖有这样的交情。 “四哥,难不成你早就想过有一日要讨顾家三姑娘为妻么?”薛桂芳拉开她娘捂住她的嘴,忍不住追问道。   ☆、第91章 “这个嘛……哦,对了,杯中无茶了,妹妹,去给我倒茶来……”薛云霖一边回答边把手里的茶盅递给了薛桂芳。 薛桂芳接过了茶盅,起身去给他倒茶。 沐姨娘兴致勃勃地说:“原来你跟那顾家三姑娘早就认识了,方才听了你说的话,就觉着这位小姐心善,另外,还跟你挺有缘分。对了,她是不是还生得好,所以你就惦记上了?” “这个嘛……啊,对了,我今日还要去礼部参加琼林宴,就光顾着跟你们瞎唠叨了,我得走了!”薛云霖忽然道,接着猛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走。 沐姨娘闻言也赶忙跟上,在后面喊:“云霖,你换件衣裳再去!” “知道了,姨娘!”薛云霖答应。 薛桂芳倒了茶回来,见椅子上空了,就问走回来的沐姨娘:“姨娘,四哥呢?又跑了啊?” 沐姨娘笑道:“你哥要赶着去参加琼林宴呢,说不陪我们唠了。” 薛桂芳嘟嘟嘴:“我看他是不想回答我的问话,才故意跑了,还故意叫我去给他倒茶呢。” “我看未必,今日|你哥本来就要去参加礼部的琼林宴,他不会拿这件事情来开玩笑。还有,是个人心里都会藏点儿事,你哥不愿说他到底什么时候动了心思要娶顾家三姑娘为妻也是正常,你就不要再问了。总之,多亏了这顾家三姑娘呢,要不是她,按照云霖这性子,恐怕还真得三十大几才成亲,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得把我给急死!这孩子从小主意大,要不是他自己改主意了,咱们就算怎么逼他,他也不会听咱们的……”沐姨娘感叹道。 “我哥也许娶了亲还要谋求外放呢。”薛桂芳在一旁拖着声音说。 “只要娶了妻,他外放也得带着媳妇去,那我就不怕了。还有,他如今是状元,先就要在翰林院呆上几年,过几年想要外放,还得看圣上同意不同意呢。” “这也是……我其实不想四哥外放的,他要走了,姨娘跟前就没人伺候了,我呢,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也不能随时回娘家。” “说来说去,还是多亏了有那个顾家三姑娘拴住了你哥的心。对了,你方才说顾家三姑娘跟那个诚意伯世子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沐姨娘在内宅之中,竟然没有听到过嘉宜的那不好听的流言,是因为薛首辅的夫人治家严谨,严禁府中上下人等传话的。所以,薛府里面并没有流传开嘉宜跟金宝政的那些不好听的话。而薛桂芳也不是从薛家听说的,也是别家府里的小姐告诉她的,她知道后也没在府里传这件事。刚才问他哥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薛桂芳只得跟她娘解释:“这话也是外面乱传的,我见过宜姐姐好几次,像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出什么勾|引人家的事情。再说了,四哥在外面肯定也有耳闻,可他根本就不相信,可见是那些人乱说的。也不晓得是谁说这样的胡话,害得宜姐姐闺誉受损,那传这种话的人必定不会得到好报!” 沐姨娘点点头,说:“你四哥不相信,老爷和夫人是更不会相信的,不然他们也不会答应了你四哥,做主为他向顾家提亲了,好在现如今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到八月初六,也就剩下四个多月了呢,哎呀,一想起来我也有媳妇儿了,就觉着这日子过得太快了。当年你哥才生下来哇哇哭的哭声还言犹在耳呢,一晃眼,他都要娶媳妇了,而你也要出嫁了……” “娘,你就不要感叹了。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薛桂芳在一边安慰她姨娘。 沐姨娘望着女儿笑,说:“走,让我瞧瞧去,芳儿你的嫁妆都绣到哪儿了,这还有两个多月,能绣完吗?” “好,咱们走。”薛桂芳上前来拉起沐姨娘往她住的院子去。 那边厢,薛云霖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丫鬟吉雨伺候他换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出来由两个小厮青墨和洗砚陪着他,坐了家里的马车赶赴礼部,参加皇帝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琼林宴。 琼林宴毕,薛云霖从礼部出来,却遇见了先前的三皇子,现如今的潭王跟前服侍的小厮金石,金石对他说,他家王爷请他去京郊属于潭王的锦绣别苑一会,贺他高中状元。 “锦绣别苑?” “是殿下封王之后,圣上御赐的一所别苑,公子还没去过。” “那好,前面带路。” 金石的随从牵来了几匹马,薛云霖就让洗砚把马车赶回府去,他带着青墨骑马随着金石等人去京郊的锦绣别苑。 打马前行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薛云霖来到了属于潭王的锦绣别苑,乃是在一座景色秀丽的山峰的半山腰上,是一座亭台楼阁遍布的宅院,修造得十分精致奢华,果然是皇家别苑才有的气派。 下得马来,薛云霖带着小厮青墨跟在金石身后走入了锦绣别苑,一直走到最后一层院落的一座亭子前。 微微抬头,只见亭子里面站立着一位头戴翼善冠,身穿红色王服的人,那人背对着他,似乎正在远眺,欣赏远近山间风景。 这个人即使不用转身,光看他的背影,薛云霖也能认出来他是谁,毕竟从小跟他做朋友,还是知己,已经将近十年了。 刚想喊他“以桓兄”,两人虽然同年,但潭王傅以桓比他要大几个月,所以从小傅以桓便让他私下这么喊他就可以。 可是看看他身上穿的红色王服,薛云霖觉得他的身份已经改变了,似乎再像小时候那么喊他不太合适。而且,自从傅以桓成亲之后,两人相见的时候比以前少,再加上他这两三年来用心备考,两人之间的交情似乎比以前淡了好多。 整肃了下衣冠,薛云霖向前方亭中的傅以桓欠身一揖:“潭王殿下,不知道召云霖前来所为何事?” 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薛云霖不太相信潭王叫他来仅仅只是为了恭贺他成为状元的。从他落寞的背影看,薛云霖似乎能感觉到潭王似乎有心事。或者是了潭王妃? 薛云霖也有耳闻,听说潭王和潭王妃之间夫妻关系不睦,潭王成亲之后,貌似都不喜欢在潭王府呆着。潭王成亲两年了,可潭王妃的肚子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可见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应该是不好。或者,潭王叫自己来,也是有一些这方面的疑惑要请自己释疑,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薛云霖觉得自己帮不上他的忙。说起来,他也要成亲了,也很快就会有个娘子,需要处理夫妻关系,但要是傅以桓这会儿问他也白问,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一窍不通。这些年,他唯一惦记过一个姑娘,也是有好几年没有见她的面儿了,只不过听到过一些她的事情而已。 傅以桓听到了薛云霖的说话声这才回过神,转身看向亭子下方站着的那个文雅俊逸的年轻人。 他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唐巾,长身玉立,风采斐然。 联想到他今日的身份,傅以桓不免心中有些发堵。 “云霖,你来了……上来,我等你很久了。”傅以桓淡淡招呼薛云霖道。 薛云霖应声好,提步拾级而上,走入了亭中。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茶果,薛云霖和傅以桓面对面坐下,傅以桓拿了个干净的紫砂茶盅,给薛云霖倒了一杯茶,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云霖,请喝茶。”傅以桓端起自己的紫砂茶盅,“今日我以茶代酒,贺你今科得中状元。” “多谢王爷盛情。”薛云霖也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盅客气道,接着将杯中茶一口喝干。 傅以桓连着给他倒了三盅茶,才停手了,薛云霖便也连着喝了三杯茶。 “听说你们家里给你定下了顾家三姑娘为妻?”傅以桓在薛云霖喝了三杯茶,放下手中的茶盅后就开口问道。 薛云霖笑:“王爷连这也听说了,是有这么回事。昨儿已经定下了,下半年八月初六就迎娶她过门儿。” 本来以为他这么说出来之后,傅以桓也会像是刚才祝贺他考中状元一样恭贺他即将娶妻的。 没想到,傅以桓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手里攥着的茶盅在微微发抖,脸色也一阴,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听到这个话。 薛云霖也不是瞎子,他看得很清楚,傅以桓的不悦。 慢慢地他敛了笑,往向傅以桓,问:“王爷,关于顾家三姑娘,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傅以桓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盅,好一会儿说:“有,云霖,你怎么就挑上了她?” 薛云霖不解地问:“怎么了?我挑上她有什么不妥当吗?” 傅以桓:“难不成你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那些流言?” “流言?你是说跟诚意伯世子金宝政的那些?” “对。你就不怕娶回去一个不清白的姑娘?” “怎么可能,那种话一听就是瞎扯,顾家三姑娘的人品我知道,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你又没有见过她。” “反正我就是知道,如果王爷只是担心我娶回去一个不清白的姑娘而告诉我这些,那么我多谢王爷对我的关心了。亲事已经定下,我不能反悔,也不会反悔。” “我真想不到你一个首辅家的四公子,新科状元,竟然要去娶那么一个名声受损的庶出小姐。” “以桓!你能不能不要再说我为未过门儿的妻子什么名声受损,什么庶出。庶出怎么了,我也是庶出。如果你今日叫我来就是跟我说这样的话,那么我觉着我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薛云霖发了火,改了口,不再尊称傅以桓为王爷,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发完火,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傅以桓剑眉微跳,抿紧薄唇,盯着薛云霖好一会儿才说:“你能不能不要娶顾三?” 薛云霖拧紧眉头,望向他,问:“你什么意思?我家已经为我定下了她,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会改变的!” 傅以桓猛然站起,将手中的紫砂茶盅往石桌上使劲儿一顿,一下子砸得粉碎,他朝着薛云霖吼起来:“顾三是我爱的女子,她也爱我,只不过碍于我们身份相差太大,我不能娶她为妃。我等了两年了,王妃终于病入膏肓,眼看她就活不长了,我原想着等王妃一过世,就娶顾三为我的继妃。可如今,你们家出面为你定下了她,她成了你的人,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傅以桓大声吼着,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他的眼圈儿都已经红了,情绪十分激动。 “你……你说什么?”薛云霖显然没料到傅以桓会吼出这样的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曾经的好友,现如今的潭王今日叫他来是要跟他说这个的。他说,他跟顾三有情,他爱顾三,他要在潭王妃过世之后娶顾三做继妃。 薛云霖是多么聪明的人,他几乎一下子就相信了潭王的话,因为联想到潭王成亲之后,这两年来跟潭王妃关系不睦,潭王妃肚子里一直没消息。是什么原因让潭王对自己新娶的美貌而气质高华的王妃弃之如敝履? 绝不可能是潭王是断袖,那么剩下的一点儿就是潭王另外有喜欢的女子,所以他才对潭王妃不好。 薛云霖怎么也想不到潭王中意的女子竟然是他六七年前就喜欢上的顾家三姑娘。 最关键的一点儿是,潭王说,顾三也喜欢他。 这是真的吗?要是真的,自己怎么办?家里刚刚为自己定下了顾三为妻,难不成自己要成全潭王,然后退婚…… 薛云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向傅以桓摇着头说:“你说得不是真的,若是你真得喜欢顾三,又怎么会答应娶礼部为你选的王妃?要是潭王妃不死呢,那顾三是不是一辈子就要等着你?还有,那诚意伯世子金宝政跟她之间的谣言也是你散布的?你只是想坏她名节,让她嫁不出去,最后说不定忠诚侯就愿意将她给你做妾了。” 傅以桓大声道:“我要是要纳她做妾,一早就纳了,她虽然是庶女,可我还是想让她做我的王妃,我会独|宠|她一人。至于你说的那什么潭王妃不死,顾三就要一辈子等我,根本不可能,我告诉你,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弄到手!” 薛云霖不可置信地看向傅以桓,他发觉这位少时好友变了,自从他成亲封王之后似乎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调皮爽朗的少年皇子了,而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冷酷无情的皇族中人。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包含着一个意思,那就是随便谁做他的王妃,他都不会让她活太久的,至于怎么办到,薛云霖相信一定会有许多手段。还有顾三跟金宝政的谣言,说不定他也有份插手。 且别管傅以桓说的话里面,关于顾三也喜欢他的话是否属实,至少从傅以桓做的那些事情,还有方才说的那些话来看,他的确是爱顾三的,甚至比自己对顾三的喜欢还要深。 那么自己是否就此退出呢? 薛云霖咬紧了牙,陷入了矛盾之中。 将薛云霖的表情看在眼里的傅以桓见状,便软下声音用恳求道:“云霖,我这些心事也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才丝毫都不忌讳地说出来给你听。你现如今已经是状元郎,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苦跟我争一个顾三?你就回去让家里人把跟顾三的婚退了行不行?你成全我跟顾三两个相爱的人好不好?” “……”薛云霖抬头看向傅以桓,希望看进他眼里,看出他说出来的这些话有多少可信度,可惜了,傅以桓眼里云山雾罩的,他根本看出答案。 不过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偏听偏信,就此相信了傅以桓的话。再说了婚姻大事,刚跟顾三定亲了,就悔婚,退亲,对于顾三的名声的打击恐怕比诚意伯世子跟古三的谣言那件事的打击更大。 就算是要退亲,也要亲口问过顾三,如果顾三说她确实是喜欢傅以桓的,那么他才会退出。 只是退出这两个字从他脑子里才一冒出来,就让他的心收缩抽痛。 毕竟他也是喜欢顾三的,而且已经那么多年了,他早就算好了要在今年考中进士,不说状元,至少也要进入三甲,然后天下闻名。到那时候再向顾家提亲,定下顾三为妻,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让她也能够感受到自己带给他的荣光。 他是庶子,可他带给她的一切不会比那些嫡子差,这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想要做到的。 最后他做到了,成为了状元郎,顺利地定下了顾三为妻,眼看着再等几个月,就可以把那个他惦记了好多年的女子娶进门儿时,多年的好兄弟傅以桓出现了,告诉了他一个好比是晴天霹雳的消息,简直让他有从云端踩空,掉下来狠狠摔了一跤之感。 他都摔懵了。 好在,他是个男子,心理强大,这种打击还没有一下子让他丧失理智。 而且,他还觉得,像傅以桓这样不择一切手段得到顾三,以后若是他有了更想要的东西,是否也会抛弃顾三,就像是现在的潭王妃一样呢? 或者这是他多想了,但是他觉得顾三是他喜欢的人,就算他没有定下她为妻,他也想要她嫁给一个靠谱点儿的男人,得到幸福。 潭王这样的万众瞩目,身居高位,又心思重的人,或者不太适合顾三。 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想了很多,最后他对傅以桓说:“婚姻之事不是儿戏,说退婚就退婚的,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再说……” “有什么好想的?我都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顾三是我爱的女人,我不能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也就是你,我才对你实情相告,若是别的男子想要染指顾三,我招呼都不会打,一定会让他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或者……” 傅以桓一边说着,声音阴寒下来。 他未说明的话语里的意思,让薛云霖明白,为了顾三,傅以桓会疯狂到取走他人性命。 这样的话,未尝不是对他的威胁。 尽管他跟傅以桓是好兄弟,可要是自己坚持要娶顾三的话,他一定会跟自己反目成仇,然后对自己下手。 “你是说,要是我决意要娶顾三,你也要对我下手,让我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头,喝不了第二天的粥吗?”薛云霖无惧傅以桓的冰冷的目光,看向他挑眉问。 “……” “那我也要告诉你,我跟顾三还在你见到她之前就认识了,我在那时就喜欢上了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我想要娶的人。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因为我想要要考中一甲前三,娶她,给她荣光。我只是个庶子,不像你,天生就是天潢贵胄,所拥有的东西我恐怕努力一辈子也挣不到。” “什么?”傅以桓原本还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比薛云霖的优势不知道多多少,可这会儿听了他说的这话也不禁动容了。 其实,关于顾三也喜欢他的话只不过是他的杜撰而已,从他跟顾三见面说过几次话来看,她可从来没有表露出过她喜欢他。很大的可能性,他只是单方面喜欢她而已。 如果此刻薛云霖说的,他六七年前就认识顾三来看,说不定顾三对薛云霖的印象好些,更喜欢他也是可能。 要是薛云霖去问顾三可否喜欢自己,很可能顾三会否认,如此一来,薛云霖肯定就更不想退婚了。 如果薛云霖不退婚,他这两年多来计划的一切就都泡汤了,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所以,接下来,他道:“云霖,如果你还看在跟我多年的好兄弟的份儿上,就不要跟我作对,成全我好吗?我不想因为顾三跟你成为死对头。” 薛云霖淡声说:“这不是成不成全,而是一切在于顾三的选择。以桓,我们可以把顾三找来,让她当着我们两个,让她挑一个人。若是她挑上了你,那么我心甘情愿的退出,退婚就退婚。你可敢这么做?” “这……”傅以桓犹豫了,他拿不准是否该答应薛云霖。 不过,他也想到要是把顾三叫到两人面前,他对顾三说出自己的打算,她未必不愿意成为自己的继妃的。 但要是顾三选了薛云霖这个新科状元郎呢,自己是不是就要吞下苦果了? 傅以桓认为,在权力和女人上头,从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失败的一方什么都不会有。 薛云霖见傅以桓犹豫,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更加肯定了某些猜测,那就是顾三也许并不如同傅以桓嘴中说的那样也爱他,不然的话自己这个提议,他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立即进一步逼问傅以桓:“你是不是心虚,不敢?” 傅以桓眼神闪烁:“谁……谁说的我不敢?” “以桓,你记得当年我们一起骑马踏青,你座下骏马被惊,发疯一样冲向悬崖时,是谁策马上前拉住了你的马儿吗?你可记得,你当时说,你会永远铭记我的救命之恩,若是有可能,你愿意将来也还一条命给我。今日,我不要你还命,我只要你答应我,让顾三亲自到我们两人面前来选择,输了的人无怨无悔退出,不得继续纠缠,也不得报复对方,你可愿答应我?”   ☆、第92章 “朵儿,这可太好了,哎呀,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你做了多少好事,这一辈子竟然有一门人这样的亲事!” “三姐姐,听说姐夫是状元郎?” 章姨娘小院的屋子里,章姨娘和四少爷世权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跟她说话。 顾家接受了薛家的提亲,嘉宜和薛首辅新中状元的四公子定下亲事的消息传遍了顾府后,嘉宜才从家学里回来,就被她姨娘跟前派来的丫鬟拉去了她姨娘那里。 面对着姨娘和弟弟的问询,关于那个薛家四公子,她未来的丈夫,嘉宜也摇头,说她并不知道他多少事情,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正说着呢,嘉珍和她娘蔺氏,嘉柔和她娘袁姨娘,还有任姨娘也带着嘉青过来了。 她们都是在听说嘉宜跟薛首辅家的四公子,新科状元薛云霖定亲了,又打听到嘉宜在章姨娘这里,就都赶过来向她贺喜了。 只有古姨娘没有过来,估计也是因为她平时就不跟章姨娘和嘉宜往来,再加上她自恃给侯爷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侯府里面是给侯爷生儿子最多的人,很傲气。就算嘉宜的亲事如此的好,她也不想过来向嘉宜道贺。 章姨娘见屋子里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忙命丫鬟们又摆了些桌椅,请她们坐下说话。 嘉珍先就说:“我听说姐姐定下了那样好的亲事,喜的拉着我娘过来向三姐姐道贺了。如此一来,三姐姐倒还比我先出门子呢。” 蔺氏道:“听说三姑娘下半年八月初六就要嫁过去,这还有四个月,那嫁妆得加紧绣呢,我看,你明儿也不用去家学里了,不然到出门子那一日绣不出来。” 章姨娘点头笑着说:“方才,我正跟她如此说呢。我说她不比别的姑娘从定亲到出门子往往由一年半载的,你这才四个月……” 任姨娘接话:“四个月是好事,这亲事就怕拖,早些嫁入薛家早安心。” 这话一出,章姨娘只是讪讪的笑着说何尝不是。 任姨娘这才觉得自己口快,话说得有些不妥当了,方才的的话里明明还是暗指了嘉宜是个剩女,现在这么好的一门儿亲事落到她头上,当然是越快嫁出去,嫁进薛家,才能放心。 实在是嘉宜的婚事波折,命运反复,弄得顾家的人都有点儿担心了。任姨娘的话也许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思。 袁姨娘忽然在一旁插了一句嘴:“三姑娘这嫁的人可比二姑娘的还好呢。” 任姨娘立马赞同:“谁说不是,二姑娘的公公只是个三品官,三姑娘的公公这可是当朝首辅一品官,还有姑爷也是新科状元郎,听说还长得一表人才,这可把二姑娘给比下去了……” 看任姨娘的样子,笑得别提多开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生的姑娘定下了这么一门儿好亲事呢。 蔺氏看一看眼前的几位姨娘,也笑了,她知道她们在这屋子里坐着的人,都为了一件事高兴的时候,恐怕侯府的夫人唐氏就要气闷了。 方才那个话可是袁姨娘平平淡淡地说出来的,谁能想到在她的这平淡之中竟然同样含着一种快意呢。 尽管袁姨娘还是侯府夫人唐氏的陪嫁丫鬟,这些年来貌似在唐氏跟前非常规矩,什么时候都恭维着唐氏。 从今日她说的话来看,她心里估计对唐氏也有不满。 蔺氏以前觉得自己家的嘉珍能够定给陶卓鹏,已经算是嫁得好了,可如今跟人家嘉宜比,也觉得比不上了。嘉宜还是个庶出呢,一年多来的那传的跟诚意伯世子的不堪的谣言很不好听,直到十五岁了还没定下亲事,眼看就要剩下了,最后却突然传出来这么个好消息,跟新科状元,还是薛首辅家的公子定亲了。随便是谁听了也是够吃惊,够羡慕的。 嘉宜未来要嫁的人条件也太好了,蔺氏觉得那位薛家四公子不知道就怎么瞧上嘉宜了呢,还不怕那些嘉宜不好听的名声。 趁着过来向嘉宜道贺之时,她也顺便八卦了下,问嘉宜是不是见过薛云霖之类的话。 嘉宜回答蔺氏的话,就跟她说给她姨娘听的一样。 这让蔺氏等人也迷糊了,因为既然嘉宜没见过薛家四公子的话,他又怎么会如此执着的要定下嘉宜为妻呢。 嘉宜的容貌是美,但也没有美得独步天下,京城里公侯权贵之家的小姐们比嘉宜还美得也不是没有,凭借薛家四公子如此好的条件,他怎么就挑上了嘉宜了呢?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别说蔺氏等人要这么想了,就是嘉宜自己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呢。 她想,等到她嫁过去,见到了薛云霖,肯定会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结果,没等到她嫁过去,她就见到了薛云霖,还见到了已经两年没见的三皇子傅以桓,现在的潭王。 是薛桂芳过来邀请她去一处她好友的花园游玩,她跟着去见到了两人的。 说是她好友的花园,其实却是薛家京郊的一处别苑。 当饶过一棵棵花树,眼前豁然开朗之时,嘉宜就见到了在眼前的一座亭子里立着的两位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是她认识的三皇子傅以桓,另外一个人她觉得陌生,认不出来。 “芳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带我来赏花么,怎么却带我来见两个男子?”嘉宜吃惊之余,有些生气地问身边的薛桂芳。 说完,她转身就走。 薛桂芳赶忙将她拉住,说:“宜姐姐,你别走,我也知道未出阁的女儿家私下来见男子十分不妥当。可今日之事,我是受我哥所托,他叫我一定要把你约出来,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这事情关系你和他的婚事……” “什么?那个人是你哥?”嘉宜被薛桂芳拉住后,停住脚步问,“还有关系我和他的婚事?” 薛桂芳点头:“对,站在潭王身边的就是我哥,我陪你过去吧,既然来了,你也该听一听他有何事要问你。” 嘉宜沉吟:“这……” 她虽然觉得男女在成亲之前见面有违礼仪,十分不妥当,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那位玉树临风的未婚夫要见自己,还要问一些话,且还关系到两人的将来。 一定程度上,她还没有完全变成这个时代的人,至少思想上还跟同龄的年轻女子不太一样,本质上来说,她的胆子要大一些。 于是,嘉宜最终听了薛桂芳的,两人一起走向了在亭子中坐着的傅以桓和薛云霖。 两人在见到嘉宜过来后,一起站了起来,向她望过来。 说实话,嘉宜是有些忐忑的,这两个人,一个人是跟自己定亲的薛云霖,她今日第一次见到。 另外一个是三皇子傅以桓,跟他见过几次,他对自己还表露了一些情意,奈何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最后傅以桓跟礼部替他选的汪素兰成亲了。 只是这会儿他也在这里,让嘉宜觉得非常奇怪。若是像薛桂芳说的,她哥有一些话想问自己,那怎么会让傅以桓这么一个外人在这里呢? 联想到自己曾经跟傅以桓的一些过往,嘉宜突然心跳起来,她预感到恐怕是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猜会不会未婚夫薛云霖要问自己跟傅以桓的关系。 不过,让嘉宜想不通的是,既然你要问,就写个信,让薛桂芳转交给自己就行,自己看了他的信,一定会实打实地回答他的,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见面吗?还叫来了傅以桓。 “宜姐姐,你坐吧。”身边的薛桂芳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在亭子中的一个铺了锦垫的石墩上坐下。 嘉宜收回神思,点点头,坐下了。 傅以桓和薛云霖两人随即在她对面坐下。 薛云霖随即开口,让薛桂芳走远一些,暂时回避一下,因为接下来的话她不方便听。 薛桂芳嘟嘟嘴,不太愉快地答应了,她可是抱有好大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他哥求她去把未过门的嫂子带来薛家的别苑相见问话的,并且还捎带上了潭王傅以桓。 傅以桓是她哥的好朋友,这一点儿她知道,所以,更觉得奇怪了,为何他也要加入到她哥嘉宜的问话之中来呢? 此时,当着潭王的面儿,薛桂芳也不敢耍赖,只得乖乖答应了她哥,走出了亭子,走远一些,走到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站定,不过她还是好奇地往三人所在的亭子中张望。 “三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让我妹子带你来这里相见,实在是情非得已,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做出选择。”薛云霖见妹妹走远后,便先开口向嘉宜说道。 嘉宜抬起头,“哦”一声,然后看向薛云霖。 此时离薛云霖很近,嘉宜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就像是老太太还有其他人说的那样,薛云霖长得十分文雅俊美,他跟傅以桓的美是不一样的,傅以桓更加艳丽夺目,如同雪峰上湛湛发光的明珠。而薛云霖却如美玉,俊秀温润,就像是临风玉树,让人心仪。 而且,看清楚了薛云霖之后,嘉宜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了。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嘉宜的记忆里也有印象,这让嘉宜不得不起疑,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薛云霖自己一次也没见过,为何今日初见,却有熟悉之感。 薛云霖见嘉宜脸上的表情,大概也猜想到嘉宜在说什么,刚想开口说话向她解释,自己跟她可是旧识,当年在双庆镇的何家大宅可是见过的。 话还没说出口呢,傅以桓已经抢先开口了:“顾三,你可知道当年我是多么不愿意按照我父皇母妃的意思,接受他们为我安排的王妃吗?这些年来我都不曾碰过她,她病入膏肓,即将不久于人世。我已经打定主意,在她过世之后,娶你为继妃,那样一来,就再也没人说你身份低微,不能做我的王妃了。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的女子就只有你一个,唯一想要娶的女子也是你。我想要问你,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做我的继妃。要是愿意的话,云霖就会退婚,成全我们。” 傅以桓一口气把自己要说的抢先说完了,然后切切地看向嘉宜,等着她开口说出她的选择。 答应了薛云霖,让嘉宜自己来他们两人面前挑选一个人为她将来要嫁的人,傅以桓是没把握的。只是当时薛云霖提到了救命之恩,提到了他当年对薛云霖的承诺,傅以桓无法狡赖。他也曾经动了杀心,想要解决薛云霖,那样即便薛云霖跟嘉宜定亲了,只要他一死,两家的婚约就自动作废了。而且,嘉宜因为还没过门儿薛云霖就死了,恐怕名声会更加不好听,更加嫁不出去,那样,等到现在的潭王妃一死,他要娶她做继妃就更加容易了。 只是,他也顾忌到薛云霖是薛首辅的儿子,还有是他父皇钦点的新科状元,要是派人暗杀了他,恐怕到时候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事情闹得太大,虎贲卫会介入其中查案,要是查出来一星半点儿跟自己相关的地方,那么自己可就会惹上大麻烦。再加上,他的心软了一下,想起了当年好兄弟薛云霖对他还有救命之恩。方方面面加起来,他赌了一把,决定同意薛云霖的提议,让嘉宜来见他们,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选择一人作为她将来想要跟的人。 傅以桓认为自己不一定会落败,毕竟几次跟嘉宜相见,他给嘉宜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还有他还清楚自己对嘉宜的喜欢之情,她应该有所感觉。况且,他觉得自己的条件非常好,不但风仪绝美,还是地位尊贵的王爷。要是嘉宜选择嫁给自己,以后她就会做新一任潭王妃,比这京城里绝大多数的妇人都更尊贵,至于荣华富贵那就更不用说了。将来跟自己生的儿子还会继承王位,再加上自己又是那么喜欢她,嫁给自己,她会得到无尽的|宠|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些难道不是毕生追求的幸福吗?京城里有多少的大家闺秀都想做自己的潭王妃,可自己却钟情于她一人,她难道就不会动心吗? 嘉宜在听完傅以桓说的话之后,一下子睁大了眼,满脸震惊之色,她实在是想不到见到傅以桓后,竟然听到这样的话。 当年,她能够感觉到傅以桓对自己的喜欢,也曾为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最终有缘无分而嗟叹过。 但是这份儿没有成形的感情也就如秋叶一样离开枝头,就化为尘土,再也没有让嘉宜去怀念过。 如果不是今日从傅以桓的嘴中听到了他对自己的这份沉重的爱,她绝不会相信他会一直惦记着自己,一直还在做那种想要跟自己在一起的努力。 这一份儿深情,真的让她感动不已,让她受|宠|若惊。 傅以桓是多么优秀的男子,无论在哪一方面,嘉宜都会认为她配不他,直到现在,她还是那么认为。 最关键的一点儿是,她也只会感动而已,对于,傅以桓说的那什么成为他的继妃的日子并不渴望。 她对他的感情,同样属于少年心事,过去了,就淡了,不会再去想。 “我……”她嗫嚅开口,怕说出的话会伤害到傅以桓,但是不说那又是不行的。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见到薛云霖之后,明显地薛云霖给她的感觉更亲切。 傅以桓美则美矣,然而却如雪峰之上的明珠,对她这样的平凡人来说太高了也太夺目了。 还有让她感觉不好的就是,傅以桓说起他娶的潭王妃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之时,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让人听出他巴不得她早些离世一样。虽然嘉宜能够理解他是想要尽快跟自己一起,可是对于那么一个成为他的王妃的女人,他如此冷酷绝情,还是让嘉宜略感不适。 一句话,傅以桓让嘉宜亲近不起来。再说了她也过了花痴的年纪了。 “你……你是愿意跟我吗?”傅以桓两眼锁定嘉宜紧张地问。 “在她说出答案之前,是否也该让我说出几句话给三姑娘听,然后她再来选择,才显得公平?”薛云霖在一边淡声道,“毕竟我是跟她定亲的人,她也就是我未来的娘子。” 傅以桓转眼看向薛云霖,不悦地“哼”了一声。 嘉宜则是看向薛云霖,道:“我也想听一听四公子想说什么,令妹特意把我拐到这里来,说你有话跟我说。” 薛云霖微微一笑,说:“是啊,我想跟三姑娘叙叙旧,这么多年了,那泡萝卜的味儿还叫我怀念不已呢。” “泡萝卜……”嘉宜喃喃出声,忽地,她的眼睛一亮,笑着伸出一只手指着薛云霖道,“啊?原来你就是那个……” 薛云霖也笑了,接话道:“是啊,当年在下顽皮得很,在双庆镇何家大宅讨饭玩儿,害得三姑娘有一顿儿早饭都没曾吃着。” 嘉宜接下来就“咯咯咯”笑出了声,指着薛云霖继续说:“你……你……真不敢相信,方才我初初见你时,还觉得奇怪呢,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你一样,却原来果然是故人。” 这下子,嘉宜心头雪亮了,怪不得当今这个新科状元郎,薛首辅的四公子会执意要定下自己为妻呢,原来是因为自己当年施舍了粥菜给他,他惦记着那泡萝卜呢。 想到这里,嘉宜忽然有些不安,她看向薛云霖问:“你不会是惦记着那泡萝卜才要跟我定亲吧?” 薛云霖要不是因为傅以桓在跟前,一定会跟嘉宜开玩笑说就是惦记着泡萝卜才要娶她的,实在是泡萝卜的味儿比她还叫人难忘。以后娶了她回家,叫她给自己做这独一份儿美味的泡萝卜,天天佐餐,简直不要太快意。 “怎么可能?我是觉着姑娘你心地善良,又说话风趣,所以……”薛云霖把夸赞嘉宜的话说了个点到为止。 这种表白已经让旁边的傅以桓非常不悦了。 他看着嘉宜跟薛云霖说说笑笑,心里火大,而且还产生了害怕的感觉,他莫名觉得眼前的两人相处似乎十分轻松惬意。 当年他可是跟薛云霖一起去双庆镇扮成乞丐讨饭玩儿的,原来,薛云霖就是在那一次跟顾三结缘,两个人认识了。可恨,这薛云霖后来竟然没有一次提到过他在双庆镇认识了这么个命中注定让自己疯狂爱上的女子。 “哼,说那么多有用吗?我们这会儿就让顾三选吧。只是,顾三你在选择之前可要想好,若是你选了薛云霖,那么从今之后我就跟他是仇人。因为他夺走了我的妻子,我跟他之间的朋友之谊,兄弟之情一朝皆断!往后绝不要犯在我手里,否则别怪我心狠!” 嘉宜听了傅以桓如此冷厉的话,心中也暗自发抖。 她满眼担心地看向了薛云霖,有点儿犹豫,自己要是不答应傅以桓,坚持要跟当年的小叫花,现如今的未婚夫薛云霖在一起,会给他带来祸事。毕竟傅以桓是潭王,是当今皇帝的儿子,虽然说皇族不曾握有实权,可是在朝堂上还是挺有影响力的。要是薛云霖让傅以桓恨上了,以后在仕途上恐怕不会顺利。这都还是轻的,就怕傅以桓怀恨打击报复他,以后不知道会平地生出多少波折。 要是那样的话,薛云霖娶了自己,灾难不断,他会不会抱怨,会不会怨恨,两人之间会否吵架,感情越来越淡。 也不怪嘉宜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主要是这绝对会成为事实。 并且,嘉宜还认为,天底下的绝大多数男人要是讨了这样的老婆,不抱怨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男人是真得爱自己的老婆,才会心甘情愿承受这些灾难和波折。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她当然是想要选择薛云霖,他给她的感觉比傅以桓好。 嘉宜还认为,要是选择嫁给薛云霖,她的日子会过得有趣而没有压力,再说了,她也认为薛云霖可亲。还有就是,她都跟薛云霖定亲了,两家要解除婚约,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她再也不想再经历婚事上的波折了。 平淡是真,她信奉这一条金科玉律。 傅以桓提供给她的爱还有生活,都是会让她倍感压力的,她对傅以桓还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可以让她忽视一切压力去跟他。 “三姑娘,你就按照你的心意选吧,至于其它的不用考虑太多。”薛云霖再次看向嘉宜微笑道。 他的镇静,他含着笑说的话,给了嘉宜信心,她相信,这是薛云霖在告诉她,他不怕傅以桓的威胁,也不怕将来会跟嘉宜一起经历那些灾难和波折。 傅以桓太急切,太害怕失去嘉宜说出来的那些冷酷的话,倒成了一双将嘉宜推向薛云霖的手。 嘉宜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薛云霖:“我的心意就是要跟你,薛家四公子,薛云霖在一起过一辈子。”   ☆、第93章 “你……你们……”傅以桓霍然站起,伸出一只手指着嘉宜和薛云霖,他的脸上是满满的痛色。 他本想将石桌给掀翻,想让桌上的那些茶盅茶壶摔碎一地表示他的愤怒! 可是最终,他却是忍住了,他还不想在顾三跟前表现得那么没风度,就算她选择了薛云霖,他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因为暴怒失仪而表现得像一个失败者。 他盯住顾三看,眼睛里一瞬间涌出许多种含义丰富的情感。 失望,痛苦,可怜,哀求,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和爱恋。 他微微上挑的美眸里不争气地蒸腾而上绵绵雾气,最终凝聚成如许晶莹。 “殿下……” “以桓……” 嘉宜和薛云霖一起感觉到了愧疚。最开始给彼此肯定认定彼此后带来的潜伏的快乐如此快地就被对傅以桓的愧疚代替了。 他们两人都清楚地看到了傅以桓的痛苦,仿佛他们的幸福是建筑在他的痛苦之上的,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眼前这个人他们都认识了很久了。 想要开口劝他几句,可是嘉宜和薛云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还怕开口说不定更会激怒他。 但是两人心中也一致认为,就算是对给傅以桓造成了痛苦,他们也不会改变认定彼此,想要跟彼此在一起的决定。 气氛一霎时异常沉闷。 “薛云霖,有朝一日|你会后悔,跟我抢她。”傅以桓扫了眼薛云霖,咬着后槽牙吐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去。 薛云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嘉宜却在傅以桓身后大喊:“殿下,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选的他!” 傅以桓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薛云霖在嘉宜身后轻声说:“不用跟他解释了。他现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 嘉宜转身看向薛云霖,道:“可我担心潭王殿下对你不利,这件事情你要不要跟你父亲说一说?” 薛云霖:“不用,我想,潭王还不至于傻得这就要向我和我爹出手。再说了,天下这么大,他也不能只手遮天,总有咱们容身之处。” “我……我真担心给你带来麻烦……”这是她刚才就想说的话,这会儿傅以桓走了,她总算说出来了。 “我们已经定亲,以后就是夫妻一体了,我不怕麻烦。你放心,将来无论怎样,我也不会心生抱怨。”薛云霖看向嘉宜和声道。 嘉宜听到他镇定自若的话,莫名就会心安。 她想,或者这就是自己选择薛云霖的又一个原因,因为他的话,他的声音,他的举止透露出一种强大,就像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一样。 想起当年调皮的小叫花,再看看眼前温润俊逸的男子,嘉宜越发对眼前这个人感兴趣了,这些年来,小叫花是怎么长大的,为何变化这么大呢?嘉宜无法想象那个如此贫嘴的小叫花,变成现在这么一个有担当而且才貌双全的状元郎。 “四哥!宜姐姐!方才你们说什么了,我看到潭王殿下非常生气地拂袖离去?你们是不是得罪他了?”薛桂芳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老远就朝着他们喊。 “妹妹,这事情你就别问了,也别管,更不要多嘴去传话,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能说的,你记住我的话了吗?”薛云霖不等嘉宜答话,已经先开口对薛桂芳道。 薛桂芳一惯是很听薛云霖的话,所以听到薛云霖这么说了后点点头,可还是说她很担心他跟嘉宜两人。 虽然薛云霖没有告诉她到底什么原因潭王殿下生气离开,可薛桂芳还是敏|感地猜测大概这事情跟她未来的嫂子有关。毕竟之前,她四哥可是跟潭王是非常好的朋友,是什么事情才能让曾经的好朋友反目成仇呢? 除了为了女人,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让潭王跟自己四哥做不成朋友。 毕竟此时嘉宜就在跟前呢,他们三个人刚才就在一起说话,薛桂芳不联想到自己四哥跟潭王闹翻是因为未来嫂子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想不通,嫂子不是跟那个诚意伯世子之间有牵扯吗,可最后怎么又变成跟潭王殿下有牵扯了呢? 这里面的事情真复杂呀,薛桂芳使劲儿想也弄不清楚为什么。 “你就担心你自己吧,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这一次的事情我多谢你帮我,你说吧,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都请你。”薛云霖拍一拍妹妹的肩膀问。 “一顿吃喝就想把我打发了呀?”薛桂芳嘟嘴道。 薛云霖:“哦,那你想要什么?” “最起码也得要一套美媛阁新出的头面。”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呀,让我想一想,得花多少银子?” 嘉宜在一旁看他们两兄妹你来我往,便插了句嘴:“要不我买一套送给芳妹妹吧。” 薛云霖立马说:“不用了,我跟她开玩笑呢,我们两兄妹自小就这样,那美媛阁的头面还是我来买吧,她再过两月就要嫁去陈家了,只当是我给她添妆吧。” “瞧瞧,我哥多疼嫂子,舍不得让未过门儿的嫂子花钱的。”薛桂芳打趣道。 这话让嘉宜脸红了,毕竟她还过门儿呢,今日出来相见都已经是违礼了。 “芳妹妹,我出来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得赶着回去,我看,你这就陪我回去吧。” “好吧,那我就好人做到底,看在你以后是我嫂子的份儿上,不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吗?既然是一家人,那我肯定要陪你回去的。我想,以后你也不太可能出府了,毕竟婚期定下了,还要绣嫁妆,忙着呢。” 嘉宜笑着说:“多谢芳妹妹体恤。那咱们这就走吧。” 说完,咬唇扫了薛云霖一眼。 薛云霖向她微笑着点点头,道:“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 “宜姐姐,咱们走。”薛桂芳上前来牵起了嘉宜的手,又转脸看向薛云霖道,“四哥,那我跟宜姐姐先走了,一会儿你也回府去吧。” 薛云霖知道这是妹妹担心傅以桓一会儿去而复返,找自己的麻烦呢,所以,催他不要在这里呆着,快些回府去。 今日反正是得罪了傅以桓了,以后还得提防他报复,进出要小心些也是应当。 所以,就在薛桂芳和嘉宜上了马车离开之后,薛云霖也坐了薛府的另一辆马车回府。 傅以桓回到潭王府大发脾气,将自己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不少,又叫人端了酒来,喝得酩酊大醉。 他心里痛苦无比,也充满了那种想要报复的冲动,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生活被他自己弄得一团糟。 此时,他想到病入膏肓的潭王妃,才觉得自己欠了那个女人很多,自从她跟自己成亲以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对她异常冷淡,害得她伤心病倒,一年多来缠|绵病榻,身体越来越虚弱。太医说她活不过三个月了,在薛云霖定下顾三之前,他还觉得三个月挺漫长,巴不得她早些死呢。可是现在,他突然想潭王妃不要那么快离世了。 有她在,好歹潭王府内还有个女主人,他这个潭王还不至于显得孤单。 顾三已经选择了薛云霖,这辈子没有意外情况,她都不会属于自己了。一个女子嫁了人,生了孩子,她的身心就会属于她的丈夫了,即便将来自己有可能再得到她,可她早已经不是完璧,他不会甘心得到这样的顾三。 傅以桓酒醉之后哭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亲耳听到顾三选择薛云霖之时,他的眼中因为痛苦蓄积了泪水,但那个时候他都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可这会儿跟前没人时,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他自怨自怜,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尽管身为皇族,尽管容貌昳丽,那又如何,他还是没有得到那个他倾心爱慕的女子,最终她跟了别人。 醉酒几天之后,他容色枯槁的去探望了潭王妃。 潭王妃卧病在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曾经美貌高华的她,宛如枯萎的残花,美丽尽逝。 当她见到傅以桓来瞧她,依然是难免激动,但是激动之后,她又害怕让傅以桓见到自己的病容,她知道自己已经美貌尽逝,不再好看了。 所以,她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虚弱地要求傅以桓离开。 傅以桓才不听她的,一歪身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一伸手拉开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她。 潭王妃先是闭着眼的,她很害怕看到傅以桓见到自己美貌尽逝的病容之后嫌弃的眼神。要是在病前,她要是见到傅以桓来看她,一定会无比高兴和激动。可现在,她瑟缩,她惊恐,迟迟不敢睁开眼。 “睁眼。”傅以桓嘶哑着嗓子命令道。 潭王妃不得已只得睁开眼,她怯怯地看向傅以桓,却突然发现那个俊美无俦的潭王,她的丈夫脸色青白,下巴和唇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的双眼发红,看起来异常的无神和狼狈。 “你怎么了?王爷……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如此落魄?”潭王妃着急地问他,她本想离他近一些,却根本没有力气这么做,她只是虚弱地倚靠在床头的金色闪缎靠枕上,喘着气问话。 傅以桓垂下长长的眼睫,抖着唇,低声说:“王妃……我对不起你,害你这样……” 潭王妃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傅以桓,她头一个感觉就是自己幻听了,但是傅以桓离他这么近,她又怎么可能幻听呢? 所以,他是真得说出了这句话? 潭王妃激动之下,眸中瞬间蓄满泪水,然后滚落下来。 傅以桓看着她哭,心中莫名一阵心酸。 他想,要是潭王妃不会死的话,他或者愿意试着跟她好好相处,也许就像当初她对自己说的那样,多处处,日子一久,两人就会有感情了呢。他此时无比清晰地想起当初娇艳貌美的潭王妃,拉着他的衣袖大胆说出那要跟他多处处的话…… 当时他冷酷地拒绝了她,他一直冷落她,即使她生病也不曾去探望过她一次。 他那么做,不过是想用无情这样一件武器间接地杀死潭王妃而已,只有潭王妃死了,他才好娶他想要的顾三为继妃。 只是命运最后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费尽心思的他,最后还是输给了好兄弟薛云霖,顾三最后选了薛云霖。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顷尽一切的赌徒,押上了所有,最后却输得一无所有。 这会儿,他再回首,突然良心发现,自己做得太绝,不该牵连到无辜的潭王妃,让她在这一桩婚姻里面,最后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是成为了自己的王妃而已。 宿醉了几天之后,他醒过来,然后良心发现就来探望潭王妃了,还说了愧悔的话。 只不过,已经晚了,潭王妃病入膏肓,太医早就认定她活不过三个月,他在潭王妃跟前所做的所说的,都不能够挽回她的生命。 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儿而已,当然,这么做,对于将死之人也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对于一直爱着傅以桓的潭王妃来说,她可以带着这样的安慰离世了。 “你能不能抱一抱我?王爷……”潭王妃哭过之后,虚弱地向傅以桓提出了要求。 傅以桓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心软了,伸出手去抓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 潭王妃瘦极了,轻飘飘地没多少重量,傅以桓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纸人,他心下有些唏嘘。 “王爷,你喝酒了?还喝了很多?”将头靠在傅以桓肩头的潭王妃抽泣着问。 傅以桓“嗯”了一声,鼻音颇重。 “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么……是不是为了那个藏在你心中的女子……” “……” “王爷,保重自己的身子,喝太多酒伤身……身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就像我一样……” “……王妃,我对不住你……” 傅以桓哽咽道。 他没有想到,他一直希望死的人最后却是除了他母妃以外唯一关心他的人,而且到死都没有抱怨,尽管她早就知道他那样残酷对她,是因为他的心中藏着别的女子。 他推开她,看向她因为重病而显得特别大的双眼,奇怪地发现她的眼中充满了悲悯。 他想,这一世他无法忘记这一双眼睛了。 两人相对默然流泪。 因为傅以桓在潭王妃汪素兰重病的最后几个月里对她表露了忏悔和关心,王妃多活了一个月,在嘉宜嫁给薛云霖的前一日,她终于香消玉殒。临终遗言是,希望潭王再找一个爱他的女子为妻。千万记住,一定要找爱他的,否则,她死也不会安心。 本来皇帝命令礼部在潭王妃死之后,再给潭王挑选一个继妃的,可潭王却说他跟王妃情深,一年之内不想再续娶。 皇帝听他这么说也就作罢了。 贤妃却把儿子找了去,对他说他必须尽快再娶个继妃,绵延子嗣,还说顾家三姑娘已经成亲嫁给了薛首辅的四公子,他不用再惦记了,而且贤妃还认为傅以桓胡闹,才折腾死了潭王妃。这两年来,她都没有告诉潭王妃,到底是谁让她儿子牵肠挂肚,让潭王妃受尽冷落的。 “桓儿,顾三嫁了,潭王妃也死了,你忘了前面的所有的事情吧,好好找个女子成亲,让我也抱抱孙子可好?”贤妃看着傅以桓切切道。 傅以桓却无动于衷说:“您不要再逼我,再逼我,我就会跟王妃一样。我也不是配种的猪狗,随随便便拉来一个就愿意配。这话我以前说过,这会儿还是这么说。我跟您说,以后我的王妃是谁,不用您再操心。若是您嫌自己命好,非要操心,那么也不要怪我以后不认识您。” 说完,他不管贤妃带着哭声说他心狠,竟然这样对待她这个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他的亲娘,径直拂袖而去。 贤妃在后面哭,说她的儿子变成这样都是嘉宜害的,她不会让嘉宜日子好过的。凭什么嘉宜就可以高嫁给新科状元薛云霖,却让她儿子成为了孤家寡人。 嘉宜自从在薛家别苑跟薛云霖和傅以桓见面,并当着两人的面选择了薛云霖之后,回到顾府,顾老太太派了人来叫她过去,对她说明儿起就不要去家学了,她派了绣活最好的艾菊去帮她绣嫁妆。还有四个月就要嫁给薛云霖了,她的嫁妆不抓紧绣可是绣不完的。 “孙女儿听凭老祖宗安排。”嘉宜道。 随后她望着老太太,欲言又止。 顾老太太见状就问她:“怎么了,宜丫头,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还别说,老太太真问对了。 嘉宜自从拒绝了傅以桓,选择了薛云霖回府之后,心里就一直在想,今日的事情要不要对老太太说。 毕竟今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算小,而且傅以桓还说了那样狠绝的话,嘉宜就怕他以后真得展开报复,说不定会连顾家也牵涉在里面。 可是她又犹豫要是对老太太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会怪自己私自去见了薛云霖,这是非常不妥当的。 想来想去,嘉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顾老太太听,想知道她会怎么说,还有自己做对了吗?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必须要让老太太知道傅以桓可是跟薛云霖结仇了,而薛云霖作为自己的未婚夫,顾家既然跟薛家联姻,那顾家也不能置身事外。 本来她可以等到嫁去薛家然后回门之时再对老太太说的,只是要是那样的话,还是显得自己不相信老太太。 而老太太对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可是无微不至啊,要不是有老太太一直呵护着她,就不会有今日的她。 抿了抿唇,嘉宜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对老太太说了,最后她问:“老太太,您说我做得对吗?” 顾老太太在听嘉宜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时,一开始是皱起眉头的,可到最后还是舒展了眉头。 她对嘉宜说:“宜丫头,你做得对。我呀,觉着薛家四公子比潭王更合适你。至于潭王威胁说他以后要报复薛云霖,这件事虽然令人担心,但也不会真坏到你想的那一步去。你告诉祖母这些事情,祖母等你出嫁之后会跟你爹说的,叫他留意一下潭王。若是潭王脑子够用,就不会随意展开报复,别忘了,你的夫家可是当朝首辅薛家,你的娘家是虎贲卫指挥使所在的顾家。就凭他一个无权的王爷,想要对付咱们两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放心回去绣你的嫁妆吧,到日子欢欢喜喜地嫁到薛家去。” “多谢老祖宗!”嘉宜这才欢喜起来,高高兴兴道。 将心中的话说给老太太听之后,她终于觉得心中轻松多了。 当朝首辅所在的薛家四公子娶妻,再加上薛家四公子又是新科状元,薛家跟顾家的联姻甚至惊动了皇帝。皇帝下旨赐了许多赏赐给薛云霖,让他风光迎娶顾家的三姑娘。 薛家送到顾家去的聘礼流水一般涌进了顾家。 侯夫人唐氏看到那一抬抬的聘礼进家门儿,欢喜的同时又不免心塞,她的亲生女儿嘉琴出嫁都不曾这么荣光,更别说长女嘉书离开顾家进宫,更是没有带多少东西带多少人。 庶出的三姑娘嘉宜的聘礼里面竟然还有御赐之物,这让唐氏更加气闷。 只不过是庶出的小姐,怎么会嫁得这么好呢?唐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那薛家四公子看上嘉宜啥了? 她在这里心里嘀咕,却不能阻止别的人欢喜。 章姨娘这个生嘉宜的人,和其她的姨娘们来看薛家送上门儿的聘礼,叽叽喳喳,笑得别提多开心。 嘉珍和嘉柔嘉青几个人也围着嘉宜看她的嫁妆,各个羡慕她夫家如此大方,聘礼足足送了一百二十八抬,京城里面的那些公侯之家的嫡出小姐顶多也就这样了。 出嫁的前一晚,顾老太太叫嘉宜去了寿康堂她的卧房里面,将一个小檀木箱子叫到了她手里,她对嘉宜说,这是好几年前她的弟弟送给嘉宜的礼,她收着呢,是一间香料铺子,还有这些年的出息,也有好几千两银子,换成银票都在里面。另外,这里面还有她给嘉宜的添妆,一间京城的铺子还有一个二百亩的田庄,另外还有三千两的银票。 “老祖宗,这也太多了吧,我不能要您这么多东西。”嘉宜听完后赶忙推辞。 这也不是她故作清高,而是里面的东西起码价值两万两以上,这笔钱实在太多了,她不敢要。 再说了,她出嫁,侯府也有陪嫁给她的,唐氏给她陪了一间铺子和一个田庄,另外一千两银子,这些加起来也不少了,算起来也得有五千两了。比起京城其他人家的庶女,她的陪嫁已经不算少了。 唐氏本来不想陪这么多嫁妆给嘉宜的,无奈嘉宜跟薛云霖的婚事太引人注目,甚至惊动了皇帝,这让唐氏认为要是陪得少的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看在那些公侯权贵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的眼里,顾家的脸就丢尽了。所以,她一狠心,陪了嘉宜价值五千两的东西,不过是为了顾家的面子还有自己这嫡母的面子。 “傻孩子,钱又不咬手,我也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拿那么多钱来做什么。这些东西你收着,以后嫁去了夫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至于祖母这里,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些家底儿,穷不着的,你就放心收下吧。”   ☆、第94章 嘉宜最终收下了老太太的大手笔的添妆。 还有她姨娘也送了一套头面给她,嘉宜不想要的,觉得自己得了老太太那么大一笔添妆,只要不胡乱花钱,这辈子都不该缺钱花了。她姨娘就靠着那点子月例银子过活,要她的东西真是于心不忍。 可章姨娘非要给她,说:“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虽然算不上什么好的东西,但你拿去做个念想吧。以后嫁去了夫家,能回来瞧我的时候就少了,我呢,也不能常常上你家里来瞧你。我盼望着你以后夫唱妇随,跟你相公恩爱白头。若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也不妨回娘家来跟我说一说,我这人脑子不好,给你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可以听你讲……” 章姨娘这一番切切的叮嘱,倒把嘉宜说得差点儿哭了。 自打成为眼前这位便宜娘的女儿,一晃也超过十年了,不管是在何家做奴婢,还是进了顾家做姨娘,便宜娘一直都是无私地爱她这个女儿的,后来有了弟弟,她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弟弟身上,但对她这个女儿也没有忘记关心过。一年四季里面的贴身内|衣还有袜子她都会亲自做给嘉宜。嘉宜说她有丫鬟做,但是章姨娘依然做给她。 每次去她那里,她总是会拿出来那些她攒的舍不得吃的,认为是好东西的茶果等给嘉宜吃,生怕她吃不到好东西一样。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以后她有了家,有了丈夫儿女,她的心就会放在自己的小家上了,她不但不能在生她的姨娘跟前伺候她,甚至连想念她的时候也会变少。 “弟弟,你过来……”嘉宜叫过来世权,叮嘱他以后要好好地照顾姨娘,要听姨娘的话,不然她这个姐姐可要生气,不会喜欢他。 世权鸡琢米一样点着头,说他一定会听姨娘的话,也会听姐的话,姐姐尽管嫁出去吧,姨娘他会照顾得好好的,谁也不能欺负她。 嘉宜和章姨娘听了世权的话都一齐笑了起来,嘉宜摸着弟弟的头夸他孝顺。 顾金枭和唐氏也叫人来让嘉宜去荣乐堂说话。 两人不外乎嘱咐她一些为人媳妇应该如何孝敬长辈,尊敬相公,搞好大家族里面方方面面的关系等等,当然顾金枭不忘了加上一句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不妨回娘家来跟他说,他会为女儿做主的。 这话他在嘉琴嫁出去之前一样说了的,唐氏听到这里只不过暗自腹诽,也不看三姑娘嫁的是谁家,要是真在薛家受委屈了,她不信他会为了个庶女跟薛家闹翻。要是她,她就不会为了个庶女跟薛家交恶。而且,她还觉得嘉宜能够嫁给薛家四公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可以拿乔,一句话,嘉宜就算在薛家受委屈也是该承受的。 所以她在顾金枭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对于父亲和嫡母的嘱咐,嘉宜自然说她记住了,她会为顾家争光的。 顾金枭和唐氏点点头,让她回去早些歇下,明日是她出嫁的正日子,够她忙一天的。 “是,父亲,母亲。”嘉宜应承了,款款地退了出来 回到清芷居时,嘉珍和嘉柔,嘉青都过来了,她们一起开玩笑说:“我们来瞧新娘子了。” 嘉宜羞涩地笑一笑,道:“不许胡说。” 嘉柔就道:“我们就是过来瞧瞧你,这嫁去薛家了,以后要见也不容易呢。我们不比世权,他还能送嫁去薛家,我们几个今儿就提前来贺你了。对了,明日姐夫来迎亲,我们定然要叫我哥还有世权等人敲他几个大红包。三姐姐,你可得叫他多准备银子哟!” 嘉宜:“我可不管,你们尽管狮子大开口就是了!” 众人一起笑:“瞧瞧,还没见过这么不顾家的媳妇,姐夫被敲了银子不等于你破财了吗?” 嘉宜:“明日破财我乐意!” “哈哈哈哈,这才是我们贴心的好姐姐!”众人仰头大笑道。 嘉珍等人在清芷居说笑到晚间,嘉宜请她们吃了饭她们才回去。 小柳儿和向菱进来收拾完东西,又去打水来给嘉宜沐浴,半莲和绿萍两个大丫鬟伺候嘉宜穿衣擦头发。 她们四个都要跟着嘉宜一起陪嫁到薛家去,半莲和绿萍本来已经到了要配人的年纪了,要不是嘉宜今年出嫁,怕就要在顾家挑人相配了。 嘉宜考虑到带着半莲和绿萍两个嫁入了薛家,在薛家挑人给她们相配,这样一来她们婚后也可以继续在自己跟前帮着管事,她的那些陪嫁的庄园和铺子还需要人打理呢。这种考虑她也对绿萍和半莲说过,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她去薛家。 半莲和绿萍说她们都伺候嘉宜这么多年了,主仆情深,所以她们当然是愿意陪着嘉宜去薛家的。 其实,一定程度上来说,半莲和绿萍最后成为嘉宜身边的管事媳妇,还是进入了当朝首辅的薛家,已经不知道多让别的那些丫鬟们羡慕呢。半莲和绿萍当然也这么认为。 至于小柳儿和向菱两个原先的小丫鬟,跟着主子进入薛家,她们立马就会升任为嘉宜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后面薛家派给嘉宜使的丫鬟都要由她们两个管。 当然她们两个也有可能会成为新姑爷的通房,基本上每家随着服侍的姑娘陪嫁的丫鬟都是预备通房,这是惯例。 比如自小伺候的主子婚后怀孕,又或者没怀孕,想要笼络丈夫的妻子也会让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成为通房,就算这通房以后怀孕了生娃了,成为了丈夫的妾室,可一来是自己自打小就使唤的人,感情还算不错,另外还被自己握着身契,也会听话些。 在公侯权贵家庭里面,这种情况是普遍的一种情况,最容易成为妾的就是嫁过来的小姐的陪嫁丫鬟。 嘉宜尽管反感男人纳妾,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将来纳妾,可是她也不得不按照出嫁姑娘的规矩带上自己的四个丫鬟,预备着某种可能。 薛云霖那个人有才有貌,人也是温润端方的君子,但嘉宜绝不会认为他就会放弃纳妾的权利。 比起许多盲婚哑嫁的人来说,她跟未来的丈夫自小相识,但那也是浮光掠影一般的好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如果就只凭借这么一点儿好感,就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自己的丈夫不会纳妾,那也太天真了。 要是将来她的丈夫硬要纳妾,她又该怎么办呢?是绝不让步,还是让小柳儿或者向菱成为丈夫的妾呢? 这是个问题,可她必须要面对。 从她内心来说,她当然是希望跟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决定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希望自己跟丈夫之间始终不会有第三个女人出现。 哎,一想到这些,嘉宜不免暗皱眉头,有些心烦。 “姑娘,您在想什么呢?怎么皱眉了?明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啊!”山茶在嘉宜身后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笑着问,她也是从镜子里面看见了嘉宜皱眉才开口问。 嘉宜舒展了眉目,说:“没什么。” 这样的心事她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给山茶听的,转而她问山茶:“明日要带走的东西都收好了吗?” 山茶指着屋角的两口箱子说:“都在里面呢,我跟绿萍理了好几遍,应该没有遗落。” “那就好。”嘉宜自己穿上绣鞋,走到外面院子里,仰面看一看星空,再深深呼吸夜里微凉的空气。她四面转了一转,又走到墙边她种的盆栽边,嗅了嗅盛开的那几盆名贵的菊花,以及她种的兰花。 这些东西她是带不走了,明儿叫人给老太太那边送过去吧。还有,她姨娘那里,也给她几盆,她姨娘送她一盒子头面的时候,她当时没想到有什么给她姨娘留下做念想的,这会儿想到可以送她什么了。 就要离开侯府了,她也不免有些唏嘘,舍不得这个她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从明晚开始,她虽然跟亲人们在同一片星空下生活,但却是在不同的家庭里了。而那一个家,有可能是她以后一辈子要生活的地方。 “姑娘,天凉,小心着凉,别太晚睡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有得你累呢。”山茶带了一件外衣出来给她披上,然后劝她回去歇着。 嘉宜应声好,又说:“明儿你记得吩咐人把我院子里的这些花搬上一些去老太太那里,还有我姨娘那里也给她几盆吧。我要出门子了,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送给她们,就这些花还可以聊表心意。” 山茶:“好的,姑娘,我记下了。” 嘉宜和山茶前后脚走进屋子,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卧房,脱了外衣歇下。 大概是明日是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重要的日子,嘉宜也有些小激动,虽然也知道明日会累坏她,可似乎越想睡越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下,她居然在床上翻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睡得如此晚,第二天被山茶等人叫起来的时候自然是困,而且面色也不太好。 山茶和绿萍等人见了,惊呼之下,赶忙替她打热水洗脸,又煮了鸡蛋来,给她热敷眼下,甚至到处都热敷了一遍,最后又给她抹了面霜。 她们只能给嘉宜做初步的美容。 嘉宜的新娘妆是有专门的妇人来给她化的。 在山茶和绿萍等人手忙脚乱地帮着嘉宜把初步的美容程序给做了后,侯夫人唐氏带着的给嘉宜梳妆打扮的妇人们就来了。 嘉宜这边院子里面渐渐地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章姨娘为首的几个姨娘,还有嘉珍等人,以及世权等几个弟弟。 世平的媳妇赵从玉也陪着婆婆唐氏过来了,她可是顾家的长媳,这种大场面当然是要出面帮着婆婆处理杂事了。 屋子里一大堆人,大家说说笑笑的看着替嘉宜梳新娘妆的妇人们忙活着。 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嘉宜吃早饭的时候了,可自从早起到现在她只喝了口水,什么都没顾得上吃呢。 她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信号,现在她有点儿后悔刚才不该听山茶的了,山茶说新娘子早上起来之后就不能吃东西,这一天都得饿着,只有入了洞房之后,跟姑爷一起吃合卺酒的时候才能吃东西。 因为婚礼经历的时间长,要是吃了东西要入厕那就要丢人了,所以新娘子们都是不会吃东西的。 肚子这会儿就饿了,到进入洞房,嘉宜估摸着还得有五六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十个小时,哎,看来今天自己就要遭罪了。 替嘉宜梳新娘妆的妇人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把嘉宜给打扮出来了。 嘉宜看着镜子里面完全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这妆也太浓了吧! 粉太厚,脸好白,还有眉毛修得细细的,如同一弯柳叶,一下子就成熟了好几岁,另外,两边脸蛋上还有红红的胭脂,说是喜气,其实有点儿滑稽,至少嘉宜这么认为。唇上抹得口脂鲜红,红得非常夸张,就像是才喝了血一样。头上的新娘的凤冠非常的沉,起码得有好几斤重。这让她的脖子非常受罪,毕竟要保持正襟危坐的动作,那脖子就得撑住。 嘉宜想,幸好这婚期定在八月,秋风送爽,还算凉快,要是定在五六月,穿这身喜服,还有头戴凤冠,可得热死。另外一整天不吃东西,她估计成个亲,得减肥两斤。 穿上了喜服,头上戴上了沉重的凤冠,嘉宜被扶着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头上还给盖上了红盖头。 嘉宜的兄弟和姐妹们都在她身边嘻嘻笑,世权调皮地要去揭开嘉宜的红盖头,被嘉珍一巴掌给拍开了,贾珍说:“这盖头只能由你姐夫揭开的,不然不吉利。” 世权就弯下腰,从红盖头底下往上去看嘉宜,然后悄悄说:“姐,给你这个。” 说完他伸出手,把手里捏着的一块花生糖塞进了嘉宜嘴|巴里,嘉宜张口咬住了,在红盖头下边吃边笑。 心道,还是她的这个亲弟弟体贴她,知道她一早到现在没吃东西,早饿了,所以塞了块花生糖给她吃。而且他还聪明,知道从红盖头下塞给自己,别人就看不见了。 世权弯着腰,一直看着红盖头下的嘉宜吃完了那块花生糖,然后问她:“姐,还要不?” 嘉宜正想说话呢,外面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就有人大声喊起来说:“三姑爷上门来迎娶三姑娘了!大家走出去拦着他,让他给红包啦!” 世权一听,也顾不得再喂嘉宜吃东西了,跟着其他人一起跑出去。 唐氏就吩咐大家都散了,除了必要的留在嘉宜跟前的人都出去,到前面去坐席。 章姨娘等人便上前来纷纷向嘉宜告辞,又说许多嘱咐的话,众人才离开。 屋子门儿嘎吱一声关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山茶等几个嘉宜的陪嫁丫鬟了,嘉宜便问山茶这个红盖头是不是一直都不能取下来了,还有这凤冠要戴着进洞房。 山茶告诉她:“姑娘,这可不能取下来,不吉利,非得要姑爷才能给您揭下来。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一定要按着规矩来,不要出差错,否则婚后可是有可能不顺的。哪个女子不想自己婚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所以,今日再饿再累都得忍着。” 好吧,我也随大流好了。 嘉宜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气,好在刚才她弟弟喂了她一块花生糖吃,多出来这么点儿能量总要好些。 只不过吃了花生糖后,她又有点儿口渴,好说歹说,山茶总算端来了茶让她喝了一口就给拿开了。 薛云霖穿着大红喜服,带着薛家的人来迎娶嘉宜了,他先去拜见了顾老太太,顾金枭和唐氏,然后分别得到了他们的红包,几位长辈笑眯眯地嘱咐他,让他以后对嘉宜要好。 “老夫人,岳父,岳母放心吧,我一定会对嘉宜好的,就像是对我的眼珠子一样。”薛云霖大声应承道。 “好,好,好,如此我们就放心了。”顾金枭先就爽朗大笑起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顾金枭相当高兴。 顾老太太则是因为听到了薛云霖说的对嘉宜就像对自己的眼珠子那样好而欣慰。 唐氏呢,勉强笑着,她到现在还在郁闷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呢? 拜见了顾老太太,顾金枭和唐氏之后,薛云霖就被自己的好友和薛家的未成亲的族人们拥着去嘉宜的清芷居。 路上要经过好几道门儿,这些门后面不外乎是世权等顾家的男孩们,他们张口就要薛云霖给红包,并且说要给得满意他们才会放他过去。 薛云霖笑着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装了五两,十两银子还有金子的荷包扔进去,一直扔到里面的世权等人满意了,他们才开了门儿,然后又跑去第二道门那里关门,等着薛云霖来再讨要一次红包。 于是,等到薛云霖等人走到嘉宜的院子跟前时,已经扔了上百两金银。 世权跑进去将嘉宜给背了出来,一直背到薛家准备好的大红喜轿前,再扶着她进了轿子,接着他正了正衣冠,跨上了奴仆们给他牵来的骏马上。 别看世权年纪不大,却是有把力气,背一背只有八十来斤的嘉宜不在话下。 嘉宜今日可算是体会了有个亲弟弟送嫁有多么方便了,还靠谱呢。 又是震耳欲聋的一阵鞭炮声,嘉宜坐着的轿子被轿夫们抬了起来,欢快的唢呐声响起,一路吹吹打打,摇摇晃晃中,嘉宜离开了她的娘家忠诚侯府,向着夫家薛府出发。 嘉宜坐在轿子上有点儿感概,也有点儿忐忑,新的生活将来她面前展开全景画面。 当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时,摇晃的轿子停止了摇晃,轿夫压轿,随轿的山茶和绿萍在外面告诉嘉宜薛府到了。 嘉宜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扶着轿子外面伸过来的山茶和绿萍的手下轿了。 “噼噼啪啪!” 鞭炮依旧炸着,嘉宜踩着一地的红色碎鞭炮纸片挺直了胸膛走向薛府大门。 在大门口,有人塞过来一根红绸子,让她拉住一头,接着旁边有人对她大声说:“仔细些,注意脚下。” 嘉宜听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她要嫁的人,她将要跟他一起共同生活,一起陪伴彼此一辈子。 心中莫名觉得喜悦和安心,薛云霖就是有这种能力,听到他平静而和煦的声音,嘉宜就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无措和慌张了。 “嗯。”她点点头。 薛云霖就在前面牵着手中红绸,拉着嘉宜一路走进薛府。 薛府今日张灯结彩,异常热闹,来贺薛云霖和嘉宜成亲的宾客非常多。 嘉宜手里握着红绸,跟着前面那个人慢慢走着,她能听到路旁许多人笑着指点说话,大多数话不外乎是她好福气,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大多数人都称赞今日的薛云霖简直是俊美无双等等。 估计前面那个人这会儿听了这样的话一定非常得意吧。 嘉宜忽然有种自卑感,觉得薛云霖虽然是庶子,可这庶子太优秀了,她这个庶女跟他成亲还是高攀了。 不对,不对,人和人生而平等,怎么自己就被现在这个时代的这种人分尊卑等级的思想给同化了呢? 嘉宜立即警醒了。 只是,她还是明白这条真理放在几百年后她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也是存在于书本之上的,现实中人就是分尊卑等级的,只不过不像这个时代这么明显好了。 嘉宜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在自己未来的丈夫跟前像别的小女人那样发自内心的自卑,她应该自信些,还应该独立些。 经济上,她的陪嫁丰厚自然是不会因为银钱弯腰,思想上呢,她也应该独立,不要什么都指望着丈夫拿主意。 还有,成亲了,她独立了,也有很多事情想办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还在何家做奴仆的舅舅一家人。她自己有了陪嫁,就想让他们都变成良民,然后去自己的庄子上学着管事,过一些自由自在的日子。又或者,她舅舅愿意做买卖的话,她也有铺子供他学习上手。还有她的外甥,也该给他找个好的地方上学了…… 看来,成亲还是有非常多的好处的,她拥有了许多她做姑娘家时候不能有的自由,比如说逛街拜佛,参加京城里许多的交际和聚会。 嘉宜不想做一个整日窝在府里的少奶奶,那样一来成亲和没成亲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么一规划将来,嘉宜的情绪就上去了。 很奇怪,跟在薛云霖身后往薛家的正堂辉瑞堂去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在想着这些事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 嘉宜赶忙随着薛云霖一起拜堂,然后又被他牵着东拐西拐,进入了一个院子,再进入了洞房。   ☆、第95章 嘉宜被薛云霖牵去了喜床上坐下,才坐下,薛云霖就说:“娘子,我这就让你松快松快。” “……” 就在嘉宜不明何意时,一杆喜秤伸过来挑起了她的红盖头,然后她眼前一亮,就见到了笑吟吟瞧着她的薛云霖。 他看起来气色极好,身上的红色喜服衬得他如同玉貌仙郎,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嘉宜突然有点儿自惭形秽,特别是想到自己化的这个搞笑的妆,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笑话,于是看他一眼后连忙低下了头,看在薛云霖眼里就是他的新媳妇儿害羞了。 他轻笑出声,弯下腰,伸出手去一扣嘉宜的下巴,再往上一抬,道:“娘子,害羞了么?”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了,可薛云霖的这种动作还真是让嘉宜有点儿羞涩,瞪了他一眼,道:“我才没有……” “你没有为何低头呢?”薛云霖扣住嘉宜下巴的手不松开,依然是笑嘻嘻地问。 嘉宜忽然觉得自己要是跟眼前这个“小叫花”太客气,可是会被他捉弄的。 别看他现在成了新科状元郎,还是薛首辅的四公子,一表人才的读书人,但是内里应该还是那个调皮贫嘴的小叫花。 “去!”嘉宜下一刻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手,然后说,“我可累一天儿了,也饿了一天儿,我得洗洗脸吃点儿东西,你瞧我这副样子像什么?是不是很丑?” 薛云霖认真看,摇头:“不丑。不过,比你素日是要丑些。” 言罢,自己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嘉宜睨他一眼,然后让自己跟前的丫鬟山茶来给她卸妆,薛云霖则是叫了他跟前以往服侍他的丫鬟吉雨和吉春进来,让她们去给嘉宜打水进来洗脸,他自己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嘉宜卸妆。 忙活了好一会儿之后,嘉宜头上的沉重的凤冠终于被取了下来,山茶另外给她梳了个家常的坠马髻,简单插戴了一支喜上眉梢的金钗。 绿萍给她另外拿了一套绯色的衣裙来给她换上。 嘉宜揽镜自视,这才满意了,也觉得松快了。 “收拾好了?来,我陪你吃些酒食。”薛云霖站起来走向她,然后去揽住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往房中的小圆桌旁去。 当薛云霖揽住她的肩膀时,嘉宜心里小小地抖了一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都还没有一个男人跟她这么接近,又对她如此亲热。她真有点儿做梦的感觉,总觉得不太真实一样。怎么突然之间,一个人就闯入了她的生活,还跟她如此亲密起来呢? 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婚姻的特点,男女双方都没有经历过恋爱,然后就结婚了,就要在一起生活了,总让人有突兀之感。 嘉宜想,或者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有可能,身边这个揽着她的人也会有相同的感觉。 但是他是男人,所以会主动? 两人相对坐下后,丫鬟吉雨过来,给两人斟酒,这是要喝合卺酒了。 薛云霖还举杯过来跟她碰了杯,两人相视一笑,将各自杯中的酒饮尽了。 接下来,是吃面,据说吃面才会福寿绵长,两人白头到老。嘉宜饿坏了,一小碗面被她吃干净了。 薛云霖见状知道她饿坏了,不过,他却是劝她别吃了,喝点儿汤养养胃,免得一会儿吃撑着了。 嘉宜点点头,喝了薛云霖舀给他的汤。 薛云霖吃完了面,也喝了点儿汤便说:“我还要出去应酬客人,你先歇一歇,对了,等着我,别睡着了。” 说完,颇有深意的一笑。 嘉宜哪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一时之间也有点儿心慌。 不过,在他出去之时,还是送他到门口,然后嘱咐他别喝多了。 薛云霖笑着答应了,接着把屋子里的两个丫鬟叫过来,说她们两个一个叫吉雨,一个叫吉春,以前是服侍他的丫鬟,现如今在他跟嘉宜这个院儿里当差。他还说,嘉宜有什么要的东西,就叫她们两个就行了。 说完这些,他就出门往前面的花厅里去应酬客人了。 嘉宜看看眼前的薛家指派过来,同时也是丈夫以前跟前伺候的人,发现她们容貌平常,年纪约在十五六岁,比小柳儿和向菱大些,但是比起自己跟前的山茶和绿萍又小些。 她们两个穿着青色的绸布比甲,头上和耳边都只是些微小的银饰。 嘉宜知道,这是她的婆婆,夫人葛氏的要求,她持家节俭,府里的主子们都不能往奢华里打扮,更别说府中的下人了。 一看到两人平常的相貌,嘉宜对婆婆那是更加敬佩了。 看来葛氏这个嫡母对嫡子不错啊,至少不像有些嫡母那样老早就给庶子房里塞些漂亮的丫鬟,让庶子过早地被酒色所害。看作为薛家庶子的薛云霖考中进士,又成为状元郎就知道,这一家的女主人是个贤惠大度而且聪明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主人才会让家族里面的子孙建康长大成才,如此一来,家族才会越来越昌盛。 薛首辅有一个贤内助,治家有方,他也才会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有这样的婆婆,嘉宜更对自己的选择有了信心,她觉得自己选择薛云霖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心情一愉快,她就让山茶去拿了两个荷包来赏给吉雨和吉春。 吉雨和吉春接了荷包,谢了嘉宜然后退了出去,她们退出去之前也说了,若是嘉宜这个四少奶奶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让人去传话,她们就在外面候着。 嘉宜点头,等她们退出去之后,嘉宜就把自己陪嫁过来的四个丫鬟叫进了屋子,然后将府中给她跟薛云霖准备的席面里面那些没动过的菜捡了一些给她们,让她们四个也趁热吃点儿,这一天她们也没吃饭呢。 山茶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的,觉得这样不好,毕竟这些席面是给她跟姑爷准备的。 嘉宜就说:“正因为如此,你们才该吃些,分些喜气去,别说了,快吃吧。” 小柳儿说她着实饿了,她要吃了,嘉宜叫她赶紧吃。 于是山茶等四个丫鬟就纷纷开动起来,因为怕薛云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她们吃得特别快。 嘉宜在一边看着她们吃,然后说:“你们也瞧到了府里派来的丫鬟吧,你们要跟她们好好处,当然,若是她们不拿乔作怪,你们就对她们好点儿。如果她们对你们不客气,你们就也不用对她们客气。只是不要闹得太厉害,有什么事还是告诉我。我婆婆那个人治家严谨,你们是我带过来的,一定要注意,薛家可不比顾家,严着呢。” 小柳儿等人吐着舌|头答应了。 等她们吃完,嘉宜就叫留了几样桌上的糕点,其它的东西都撤下去。 小柳儿和向菱收拾碗筷,山茶和绿萍出去让吉雨和吉春派人来将碗筷等东西收拾走,并且准备热水,她们姑娘要洗澡。 吉雨在一边提醒山茶等人说现在要叫她们姑娘为四少奶奶了。 “哦,好,我们会改口的。”山茶一掩嘴笑道。 本来吉雨要派两个小丫鬟知时和知节进去伺候嘉宜沐浴的,嘉宜却说不用了,她这会儿还是习惯让小柳儿和向菱两个伺候自己。 在浴桶里泡着澡的时候嘉宜差点儿睡着了,实在是一泡在温暖的水里,那困意就压也压不住地随着热气一起蒸腾上来了。 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这么一整天,嘉宜不困才怪。 小柳儿和向菱见她这样,忙让她起来,给她擦干身体和头发,换了身寝衣,扶着她进卧房里去。 嘉宜爬上喜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钻进被窝去躺下,刚一躺下又坐起来了,说床上有东西咯着她。 山茶过来替她揭开锦被,看到那些“罪魁祸首”就笑了,说:“少奶奶,这些东西可是好东西呢,吉利着呢。” 嘉宜低头一看,却见到一床的红枣和花生,撒得到处都是。 遂明白了这就是“撒帐”的习俗,红枣和花生寓意早生贵子。 “把这些东西扫起来吧,给放到我的绸袋子里,搁在我枕头边上,想起来可以吃两个,也不浪费了。对了,少奶奶,这个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少奶奶,您如今本来就是了。方才我在外面说我家姑娘时,吉雨提醒我说该改口了,我一想也是。” 山茶去拿了一个小的绸袋子来把床上撒的那些红枣和花生都归置到一起放进了袋子里,一面笑着跟嘉宜说话。 嘉宜的这床榻是黄花梨拔步床,床里面还有小抽屉,嘉宜就把那装了红枣和花生的绸袋子放到小抽屉里面。 打个哈欠,她躺了下去,然后对山茶说:“你们守着,要是姑爷回来进来叫醒我,我先睡会儿,实在太困了。” 山茶应好,帐子里面的鎏金香球里面散发出阵阵甜香,这是嘉宜平时睡觉爱点的一种安息香,嗅着这种安息香,嘉宜沉沉睡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嗅她,让她感觉毛毛的,又痒痒的,于是就抬手去挠。 谁知道一伸手,手却被握住了,动弹不了,而耳边那种痒痒的感觉还在,嘉宜撑不住一急就醒了。 只不过醒过来时,还是觉得眼睛非常涩,而且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睡觉被人打扰,一被打扰了就有起床气。 一睁眼,刚想发气呢,就见到了穿着白色中衣,交领敞开,散披着一头如墨黑发的薛云霖笑咪|咪地看着她。 他跟她挨得极近,耳畔甚至能感受到热热的呼吸,还有她的一只手也被他握在掌中。 别看薛云霖是书生,可他的手掌还是比嘉宜的大很多,她的柔荑窝在他的大掌中,能感受到他的手掌传给他的干燥的暖意。 一见是他,嘉宜的起床气没发作出来,他离她如此近,又让她心慌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嘉宜脸上发热,垂下眼睑问他。 “有一会儿了,怎么了?”薛云霖轻声问。 因为两人挨得近,嘉宜这才闻到了薛云霖身上沐浴后干爽洁净的男子气直扑向她鼻中,虽然陌生,但她却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我叫山茶她们叫我的,可她们……” “是我不叫她们吵醒你的,就晓得你累了一日,肯定睡着了。” 嘉宜和他说话,能闻到他嘴中还有酒气未散,就问她:“你喝了多少?” 薛云霖:“没多少,我用小杯喝的,我知道今晚可不能喝醉了,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已经盼了好多年了。有惊无险,总算达成我的心愿了。” 说起这个有惊无险,嘉宜也不禁感叹,说自己差一些就配给嫡母娘家大哥的朋友闵恩了,还有,也差一点落到潭王手里了。 “是我的,总是跑不了的,你瞧,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咱们不说那些了,娘子,**一刻值千金呀……”薛云霖一边说一边凑到嘉宜脸侧去亲|吻她了。 嘉宜这才想到方才在梦中总觉得耳畔痒痒的,毛毛的,却原来是他在使坏。 梦中她的反映还没多大,可这会儿薛云霖的亲|吻却让她整个半边身体过了电一样,她的身体缩着,很紧张,可又有异常的渴望。 薛云霖的大手探入了嘉宜的寝衣里面,在她嫩滑的肌肤上流连。 嘉宜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身体还很青涩,在他的爱|抚之下反应也越来越强烈。 她不禁叹息一样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却让薛云霖激动起来,他的动作和力量都开始变大。 最终两人赤果相见,嘉宜惊讶的发现原来书生并不瘦,身体很结实,肌肉线条分明。 当然在薛云霖的眼中,他的娘子的身体和容貌都美,正是他想象和渴盼的,面对这样的娇|妻,他不吃了她就是纯属浪费。 在这种事情上,男人估计都是有本能的,薛云霖在跟嘉宜成亲之前,房里也没有收人,也没有在外面胡来过,只是凭借一些书本,还有朋友间的闲谈,他此刻做个新郎却还做得称职。 嘉宜并没有经受多少痛苦,就成了薛云霖的女人,甚至在薛云霖又一次要她时,她还有了快感…… 这一个**,薛云霖和嘉宜对彼此都很满意,次日,当两人醒来时,躺在枕上两两相望时,不由得会心一笑。 薛云霖一伸手将嘉宜搂进他怀里,凑在她耳边问她:“你觉着我这个相公好不好?” 嘉宜很明白薛云霖问的好不好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告诉他,说他本钱足,也很体贴温柔,她很满意。还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坚持锻炼身体,她喜欢他有肉一些,不要瘦。 薛云霖笑:“你怎么说的话跟我要跟你说的话差不多……” 嘉宜随即在他胸膛上一掐,嗔怪他说话不正经。 薛云霖:“我跟我娘子在一起要正经做什么,本来闺房之乐就是要不正经才行。” 嘉宜还想说话,薛云霖却翻身而起,吻住了他,一番狼吻之后,他控制不住,又在嘉宜身上锻炼了一回。 两人运动之后小睡了一会儿就忙着起来了,沐浴,更衣,更有葛氏房里的嬷嬷过来要走了染红的喜帕,拿去给葛氏看。 嘉宜虽然对这种检查女子贞操的程序非常不喜欢,可她也没办法,这就是这个时候的风俗,她不喜欢也得遵守。还有一点是,在跟薛云霖成亲之前,她可是被传跟诚意伯的世子金宝政有染的,有这种名声在外,薛首辅和其夫人同意薛云霖娶自己为妻,这已经算是很开明了吧。这会儿拿喜帕过去看了,能让他们放心,也是对外面那种流言的回击。 薛云霖收拾完了,等着总是会慢一些收拾好的嘉宜过来,两人一起在锦墨居的正房东次间的炕上用了早饭,便一起去辉瑞堂拜见薛首辅和葛氏,见薛云霖的几位哥哥还有嫂子们以及小辈儿。完了还要去福寿堂去拜见薛老太太,也就是薛首辅的母亲。薛老太太跟顾老太太一样都是守寡好多年了,也是喜欢拜佛养花的。估计人老了,也就只有这些消遣了,两人的爱好都差不多,只有一点儿不同,薛老太太比顾老太太的年纪大上十一二岁,她今年七十出头了。只是她虽然七十出头,满头银发,可是身体却还好,至少人家现在能走能吃,顾老太太在中风偏瘫之后还养着呢,要恢复到能走能动恐怕还得两三年时间。 嘉宜跟薛云霖一起到辉瑞堂的时候还挺早,不但薛首辅还有夫人葛氏没来,就是薛云霖的哥嫂还有侄子侄女儿们都没来。 两个人遂并肩站在辉瑞堂的廊下,看院落里面的那些盆栽花草。 嘉宜自从跟着老太太种花养花,对花草也有了相当程度上的了解,所以跟薛云霖说起那些花草来都头头是道,薛云霖见多识广,一般的花草常识他也是知道的,两个人倒有共同语言,说得颇为投契的样子。这让在辉瑞堂洒扫的丫鬟和婆子们看了也暗自笑着议论说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感情真好,郎才女貌,好相配等等。 不一会儿,薛云霖的三个哥哥带着他们的妻儿来了。 那时候,薛首辅和葛氏还没来,大家见面,薛云霖就充当介绍人,为他们介绍彼此。 薛云霖指着一位身材微胖,三十出头,唇上蓄了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说:“这位是我大哥。” 又指着他身边一位肤色白腻,年约三十,身材颇为丰|满的美妇说:“这是我大嫂。” 嘉宜赶忙向他们两人见礼,两人客气的回了礼。 薛云霖后面告诉嘉宜他大哥名云沛,现如今是户部的五品官,他的才学非常好,常常帮他父亲写青词献给皇帝呢。 当今皇帝笃信道教,所以大臣们多献上一些青词讨得皇帝的欢心,薛首辅的青词就写得非常好。但是从随后薛云霖私下告诉嘉宜的话来看,原来薛首辅的青词很多都是他的长子代写的。看来,薛首辅的长子的确是很有才学的人呢,就像是她丈夫介绍的一样。 薛云沛跟妻子陆氏生有一子一女,长子明善今年十二岁了,听说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 一女灵凤,今年十岁,是个灵秀的小姑娘。 接着薛云霖向嘉宜介绍他的二哥和二嫂。 薛云霖的二哥名叫薛云峰,是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六七岁,娶妻邵氏,生有一女一子,女儿名叫薛灵云,今年有八岁了,儿子名叫薛明良,今年只有四岁。 薛云峰是在刑部当差,做了个六品官,常常要跟顾金枭手上的诏狱合作审讯犯人。 大概常年接触那些犯人的原因,薛云峰看起来有些阴郁,倒是他的妻子邵氏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自从薛云霖向嘉宜介绍过她之后,就拉着嘉宜的手自来熟,一会儿功夫已经跟嘉宜挺熟稔的样子。她邀请嘉宜有空去她那边院子玩儿聊天什么的。嘉宜爽快地答应了。 薛云霖的大哥和二哥都是薛首辅跟其妻葛氏生的,所以他们是嫡子。 薛首辅跟葛氏还生有一个女儿,名叫薛桂兰,早些年已经出嫁了,这几年随着做扬州知府的丈夫在扬州。 接下来,薛云霖向嘉宜介绍的是他的三哥薛云衡,还有他的妻子狄心月。 薛云衡是薛首辅跟妾胡氏所生,薛云衡在国子监里面读书,今年就要出来谋个小官先做着。 他的妻子狄心月怀着四个月身孕,预计来年二月生产。 说起来这个狄心月除了是嘉宜的嫂子之外,她们两人之间还有别的一层关系,那就是嘉宜的二姐嘉琴嫁给了狄心月的大哥,狄家唯一的嫡长子狄正东,狄心月是狄大人跟其妾麻氏生的女儿,狄心月还有一个庶出哥哥狄正南。 狄心月盈盈地跟嘉宜见了礼,开头一句就是妹妹好福气。后面的话她就没说了。 也是,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薛家的人哪个不说忠诚侯府的三姑娘福气好呢,嫁了个才貌仙郎,还是状元郎。 狄心月明显觉得嘉宜比她那个嫡出二姐,也就是她的大嫂嫁得好,她那个嫡出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无论才和貌都不如薛云霖,连一半都没有,可他硬是娶的忠诚侯的嫡出二姑娘。 而且婚后,貌似她大哥对大嫂还非常不好,她嫡母也非常挑剔大嫂,听说后宅里面常常吵闹。 曾经回娘家去探亲时,她姨娘告诉她,要不是太太图着大少奶奶能帮衬大少爷做官,早就要休了她大嫂。 狄心月就问为何要这么做? 她姨娘告诉她,说她大嫂把着那么多私房钱,一文钱都不拿出来给大少爷花,还有嫁进门儿这都一年了,可肚子里还没有消息,要是她大嫂再怀不上,就要给她大哥纳妾了。为了这个纳妾的事情,婆媳又不少闹。 总之,同样是忠诚侯府顾家的女儿,狄心月觉得简直是两番光景,刚才她跟丈夫一走进辉瑞堂的院子,就见到了四弟跟他新娶的媳妇一起肩并肩一起谈笑赏花,看起来两个人的感情非常投契,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璧人,让人见了无比羡慕。   ☆、第96章 嘉宜向公婆敬茶,薛首辅和葛氏脸上带着笑接了嘉宜的茶,略微喝了几口,便放下了茶,葛氏让丫鬟端了红漆托盘上来,将上头的一个楠木盒子递给了嘉宜,说:“这里头是一对儿金钗并一对儿玉镯,是我跟你公公给你的见面礼,以后望你和云霖夫妻恩爱,膝下子孙成行,白头到老。” “多谢父亲和母亲。”嘉宜大方地接了那个楠木盒子之后再向公婆行礼道谢。 葛氏接着又向嘉宜介绍屋子里的其他人,虽然嘉宜刚开始已经跟几位兄嫂认识了,但这会儿是婆婆做主亲自介绍,她也只能配合婆婆,向他们再次行礼。 嘉宜的兄嫂也没有说刚才在老爷和夫人来之前他们已经认识了,大家都按照新媳妇见夫家人的规矩走过程。 这里跟大家见完面,薛首辅和葛氏就让薛云霖带着嘉宜去拜见薛老太太,接着再去见一见他姨娘,最后回到辉瑞堂来,晌午大家在一起吃饭。 薛云霖答应了,随即带着嘉宜往薛府的西路走。 薛老太太住在薛府西路的福寿堂,跟嘉宜娘家忠诚侯府西边住着府中最大年纪的长辈顾老太太一样,薛府的西路住着薛老太太。 嘉宜跟着薛云霖一起进入了一间阔朗的大屋子,屋子正中间的榻上坐着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太太,老太太满脸皱纹,十分富态,看起来精神矍铄。 一见到薛云霖牵着嘉宜的手走进去,她立时就笑了起来。 喜滋滋地看着薛云霖和嘉宜向她请安,然后忙让他们站起来,接着让他们两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特意让人把椅子搬近一点儿,让嘉宜坐到她身边儿,然后拉起嘉宜的一只手,笑眯眯地问她的话,比如说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又喜欢玩儿什么等,十分亲切。 嘉宜天生对慈祥的老人家心生好感,所以面对着跟祖母顾老太太一样慈祥的老人家一点儿都不扭捏,很放得开。 老人家问什么她回答什么。 在一旁坐着的薛云霖忽然说:“老祖宗,嘉宜可有一个拿手菜,甚为好吃,要吃了那菜,保证您每顿儿多吃一碗饭。” 薛老太太赶忙问:“到底是什么?我的牙口可咬得动?” 嘉宜看到薛老太太跟个顽童一样一听到好吃的就上心的样子不由得乐了,睨薛云霖一眼,说:“你瞧你,动不动就拿那个泡萝卜说事儿,那东西你喜欢,老太太不一定喜欢。” 薛云霖撇一撇嘴,朝着薛老太太说:“老祖宗,我说的可是实话,别看那泡萝卜是个贱物,可是酸甜脆爽,十分下饭,老祖宗的牙口一定咬得动。” 薛老太太听了乐呵呵道:“那敢情好,叫你媳妇儿赶明儿就做来给我也尝一尝鲜。对了,吃人嘴短,我得给孙媳妇儿一些见面礼才行呀。水仙,你去把我箱子里那个红木妆匣给拿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脸圆圆的大丫鬟忙答应了,去按照薛老太太的吩咐拿见面礼。 水仙是薛老太太跟前体面的管事的丫鬟,薛老太太很信任她,她的首饰都是由水仙管着的。 不一会儿,水仙去而复返,将一个巴掌大的狭长的红木匣子拿来了,薛老太太接过来递给嘉宜,说:“这里头是一对儿凤钗,宫里的手艺,我去年七十,皇太后送的……” 嘉宜一听说是御赐之物,连忙推辞,说太贵重了不敢要。 薛老太太却告诉她:“这一对儿凤钗太鲜亮了,年轻的媳妇戴着合适,我呢,年纪大了,不合适了。你拿着吧,别客气了。” “这……”嘉宜犹豫。 一旁的薛云霖见状便说:“娘子,老祖宗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所谓长者赐不敢辞……” “好吧,我知道了。”嘉宜随即大方接过了老太太的见面礼,薛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这样才好,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太客气。 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薛老太太才放他们走,说也知道他们新婚头一日起来,还要去见府里的其他人呢,就不耽搁他们了。 嘉宜随即说:“老祖宗,孙媳妇儿明日还来瞧您,您不要嫌弃我打扰您就是。” 薛老太太:“我就喜欢跟年轻的孩子们一起,人老了,难免暮气沉沉,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 嘉宜笑着应好。 随即跟薛云霖一起出来,出来后,她便嗔怪薛云霖:“你怎么见个人就说我的拿手菜是泡萝卜呀?那个也值得拿出来夸耀吗?” 薛云霖:“你还别不信,你的泡萝卜真是一绝,我也吃过不少腌菜,包括饕餮居的腌菜,都没有你做的好吃。赶明儿就做一些吧,我惦记了好多年了,快让我尝尝。再有多做点儿,也孝敬给老太太还有老爷和夫人,以及我姨娘……” 嘉宜沉吟:“……如此一来,恐怕少说也得泡上四五斤……” “做一次就多做点儿,四五斤送了人,还能剩下多少,吃不了多久。” “你知道什么,这泡萝卜不像腌菜,拿盐和酱一腌,放坛子里几个月后都能吃。我做的那个泡萝卜要现泡现吃,作料齐全,泡一两天之后,捞起来就得吃,要搁久了会变味儿。”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泡萝卜的好味儿是这样来的,那你就少做点儿。”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放心,你吃的不会断,我每过两日,就切一些放进坛子里泡着。” 两夫妻说说笑笑之间就到了沐姨娘的院子跟前,还没进院子门儿呢,就有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个飞跑着进屋去向沐姨娘禀告说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来了。另一个则是赶紧向薛云霖和嘉宜行礼,说沐姨娘老早就派她们到门口来迎接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了。 薛云霖便领着嘉宜一起走进院内,再径直进入北房的堂屋。 北房堂屋的正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非常漂亮的妇人,她穿着一身喜气的酒红色的缠枝褙子,戴着全套的金头面,嘉宜一见到她就知道这就是她的丈夫的亲娘了。 说起来,薛云霖的容貌跟他娘相似,薛云霖长得如此不俗,他亲生的娘的容貌也就可想而知了。 嘉宜忙上前去向沐姨娘行礼,沐姨娘笑着起身亲自伸手扶她起来,然后笑眯眯地打量她,然后连声说:“云霖真有眼光,挑的媳妇与他相配。” 薛云霖也向前向沐姨娘行了礼,然后说:“姨娘,咱们坐下说话吧。” “那咱们去东屋坐,我早就让莲叶她们泡了茶,备下了果子,等你们来呢。” 一面说一面牵着嘉宜的手往东屋走。 进了东屋,沐姨娘让他们两口子上炕坐,她则是让丫鬟搬了把圈椅坐在炕下面。 嘉宜见状,连忙下来,请沐姨娘去炕上坐,说她坐炕下就可以。 “你别管我了,就这么坐吧。”沐姨娘又推嘉宜坐回去,嘉宜看向薛云霖,薛云霖便说,“你听我姨娘的吧。” 嘉宜大概也知道这是薛府的规矩,就是妾在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跟前不能以婆婆自居,毕竟正牌的婆婆可是夫人葛氏。妾是半个主子,但是所生的儿女则是正经的主子。 从沐姨娘让她跟丈夫坐到炕上就看得出来,沐姨娘一直都谨守着所谓的尊卑有别的规矩。而从薛云霖让嘉宜到炕上坐,也看得出来,这种规矩应该是自打小他就习惯了的。 本来不太讲究的人家,妾所生的庶子娶了媳妇,在大庭广众之下,会遵守尊卑有别的规矩。可是私下里,她就未必不让媳妇像伺候婆婆一样伺候自己了。 沐姨娘第一次见嘉宜,就按照薛府的规矩来,把她当主子看,可见她并不是一个心眼儿多的女人。 按理说,她唯一的一个儿子如此有出息,娶了媳妇回来,媳妇也该在私下里给她端茶送水,让她享受一下做婆婆的滋味的,别的有个状元郎的女人估计早就会这么做了,但她不。 在这方面,嘉宜再次体验了一把正牌婆婆治家严谨,府中的主子和奴仆们都各自谨守规矩,不会轻易违反家规。 于是,接下来,嘉宜只得厚脸皮的坐了回去,跟薛云霖一起吃茶果,然后陪着沐姨娘说话。 沐姨娘的心情十分愉快,她说她这会儿就等着抱孙子了,自从女儿出嫁之后,她跟前就没人陪着,虽然有一屋子的丫鬟和婆子,但毕竟是外姓人,不如跟自己的儿女在一起亲切随便。 要是嘉宜早些生个大胖小子,那她就有事情干了,故而,她热切地盼望着嘉宜早些怀上,然后早些生一个孙子给她抱。最好是三年生两,五年生三,总之越多越好。 嘉宜听了,暗觉这个压力有点儿大,虽然她也喜欢孩子,但是考虑到她这个年纪,还是觉得生孩子早了点儿。 而且听到丈夫的亲娘对生孩子如此热切,她就开始担心了,要是她按照姨娘的想法来,那不成了个生殖机器了? 年纪轻轻的,就剩下生孩子这件事情了,这是她这个穿越者一直鄙视的生活。 在听沐姨娘说着生孩子的事情时,嘉宜悄悄地去看向另一头炕上坐着的薛云霖,见他唇角上翘,两眼灼灼地正望着自己呢,一见嘉宜看他,他就说:“我跟我姨娘心里想得一样,咱们务必要多生几个孩儿,个顶个又聪慧又美貌,多好……” 好吧,原来丈夫也是个娃控,这两母子就知道抱着娃乐呵,他们也不用自己生,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还非常落后,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一不小心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而且,因为孩子生得多,女人得妇科病的也很多,还有孩子生得多,本身对女人的身体也是一种亏损,这些她可是没少听人说过。 要是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来,那就是晚点儿生,少生,她顶多愿意要两个孩子,也希望能够在十八岁之后再生。 只是,她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至少她的愿望跟丈夫和他亲娘的愿望相左。 如果以后想生孩子顺利点儿,她还必须加强锻炼,不说跑步,但是每天早睡早起,天天散步,饮食也要安排妥当,这是必须要做到的。 迫使自己也回丈夫以微笑,这算是混过关了? 陪着沐姨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嘉宜就跟薛云霖一起下了炕,他们还要去辉瑞堂参加薛家的家宴。 薛家的家宴没有姨娘参加,去的都是主子,包括薛老太太,薛首辅和夫人葛氏,还有薛云霖的哥嫂侄子侄女们。 在整个家宴的过程中,除了一开始薛首辅倡议大家喝酒三杯,恭贺老四娶回佳媳,薛家添人,之后吃饭就是只听得到筷子和勺子碰瓷的声音,大家不发一言,静默吃饭。 吃完饭,大家喝茶说话,葛氏带着媳妇们送薛老太太回去,男子们就都散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薛云霖也回去了,到自己的书房里处理一些朋友之间来往的书信和请柬等。 嘉宜这个新媳妇自然也在送薛老太太回福寿堂之列。 薛老太太一时起兴,说今儿人齐,她的四个孙子媳妇都在,便说要打马吊牌。 葛氏自然应承,就叫了长媳路氏和二儿媳妇邵氏坐下陪着顾老太太一起打会儿马吊牌。 嘉宜对马吊牌这种东西自然是熟悉,因为她姨娘这些年来喜欢打马吊,她也陪着打过,而且技术还不错,所以便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打了一个多时辰,薛老太太困了,媳妇和孙媳妇也输了好几十两银子给她了,她就不打了,并且说:“过几日我这个老婆子做东,将就这些银子买些大螃蟹给你们吃,再赏赏花,你们意下如何?” 葛氏等人能说不好吗? 个顶个都说老太太大方,这主意好,她们到时候就要白吃老太太一回了。 薛老太太乐呵呵道:“要不是咱家的小子们都娶了媳妇了,那我还得添上些银子请其她人来呢,好给孙子相看媳妇。总要节省几年了,等着明善他们大些可又要请客了……” 这一番话把大家都说得笑了,都说老祖宗算盘打得精呢。 路氏笑着说:“老祖宗就别操心明善了,以后他相看人家,我这个孙媳妇出银子,绝不叫老祖宗花钱。” 薛老太太摆摆手,道:“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给明善他们花给谁花。” 葛氏等人就都说老太太是天底下最大方的老祖宗,一个劲儿说些好听的话给薛老太太听,把薛老太太逗得异常高兴。 福寿堂里其乐融融。 嘉宜惊奇地发现,婆婆葛氏简直厉害极了,对上把婆婆薛老太太哄得高兴得不得了,对下,又把媳妇们管得笔直,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个个都听话。 葛氏处理婆媳关系可是比她嫡母唐氏厉害多了,管家也比她婆婆厉害。 她觉得在自己这个婆婆葛氏身上要学得简直太多。 婆婆葛氏出自书香门第,跟她嫡母的出身完全不一样,这是否就造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些差别呢? 新婚后第一天,嘉宜从早上起来就在不断地说话行礼,一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了她跟薛云霖的锦墨居。 锦墨居是薛云霖成亲之前的院子,在将嘉宜娶进来后,西厢房就改成了他的书房,原先的北屋三间,西边成了她跟嘉宜的卧房,西耳房改成了两人的洗浴的净房,东边原先是薛云霖书房的地方改成了一间宴息室,东耳房依旧是茶水间。 东厢房则是成为了库房,嘉宜跟薛云霖成亲之后收的礼全部都在里面放着。 至于丫鬟和婆子们都在后罩房住着,有值夜的也是在主子跟前打地铺。 嘉宜回去后,发现薛云霖没在,就问了山茶:“姑爷呢,去哪儿了?” 山茶说不知道,因为薛云霖下午回来就在书房里呆着,而书房里伺候的人是吉雨和吉时。 嘉宜换了衣裳洗了脸,径直去东次间的宴息室的炕上歪着,叫小柳儿去把吉时找了来,问她:“四少爷出去了,可说了去哪里?” 吉雨回答:“下晌四少爷回来,看了些书信和请柬,就说有袁翰林等同年请他去相见,说是有什么宗师来了京城……” “宗师?你晓得是哪方面的宗师吗?”嘉宜好奇地问。 吉雨点头,说:“四少爷痴迷前代大儒创立的心学,想来那宗师应该是前代大儒的嫡传弟子,否则四少爷也不会如此重视,一看了书信就出去了。” 嘉宜抚额,心想,没想到小叫花还是个哲学爱好者,并且是狂热的,为了见那个创立心学的大儒的嫡传弟子,新婚第一天就跑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到底那心学有什么好,等他晚上回来了可要问上一问。 随即她对吉雨说她知道了,然后挥退了她。 山茶在一边听了,等到吉雨出去之后,就问嘉宜:“少奶奶可要用饭,想吃些什么,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饭点儿了。” 嘉宜想了想说:“给我弄些粳米粥,再要两样清爽的小菜,我吃了好早些歇下,这一日累着了。” 山茶又问:“要不要给姑爷留饭?” 嘉宜道:“不用了,屋子里不是有点心糕饼么,他在外也不可能不吃东西,真饿了,就着茶吃一些也能管饱。” 山茶却说:“少奶奶,奴婢觉着您还是该给姑爷留饭好些,不管他吃不吃,总是一番心意,毕竟您才跟他新婚。” 嘉宜听了一想,觉得山茶说得也在理,毕竟新婚燕尔,还是要对丈夫关心体贴才是,毕竟不是随便的男女朋友,还有爱情这东西,还真是要培养的。她一直以来都单身,也没有完全接受这个时代以夫为天的思想,难免不会关心体贴人。 像山茶别看只是个奴婢,但她自小伺候人,为主子的衣食住行考虑,她就能够想到成亲的女子要做的一些分内之事,比如说如何讨得丈夫的欢心。 嘉宜明白,感情是双方的,不是只该由一方付出,另外一方接受就行的。 就好比薛云霖是男人,他很多事情会主动为嘉宜考虑,但不代表嘉宜就心安理得的认为丈夫该对她好,她不用费劲去讨好他。 她虽然跟薛云霖成亲了,有了肌肤之亲,可是她觉得在心理上她还远没有跟薛云霖亲近。 “好吧,那你吩咐知时和向菱一起去拿饭的时候,给姑爷要一份儿清淡些的饭菜,这两日酒喝得不少,不合适再吃油腻了。”嘉宜随即吩咐山茶道。 山茶答应了,转身撩帘子出去传话。 嘉宜继续歪在炕上假寐,不想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都上灯了,山茶和绿萍在一边坐着守着她,一边做针线呢。 她能听到她们两个在说话,说的是这府里规矩好严,还有奴婢们也是分三六九等,一层压一层,特别是这个锦墨居的管事嬷嬷贺嬷嬷好凶。 嘉宜听到这里,就在靠枕上问:“贺嬷嬷是谁?我怎的没见到?” 山茶和绿萍见她醒了,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过来扶她起来,另一人给她端来了茶。 这是嘉宜的习惯,每次睡醒了,总是要先喝点儿水的。 嘉宜接了茶喝了,放下茶盅看向山茶说:“你们方才说的贺嬷嬷是谁?” 山茶道:“少奶奶,方才您睡着的时候,来了贺嬷嬷,她是四少爷之前的|乳|母,一直管着四少爷院子里的事情。前两日,贺嬷嬷家里有事,她回去了一趟,今儿才来。她说,四少爷成了亲,府里的夫人还是叫她继续管着四少爷院子里的事情,也就是她是这里的管事嬷嬷。她方才一来,就把小柳儿和向菱训了一顿,说她们不懂规矩,见了她也不行礼的。后来,吉雨跑去跟她说,让她小点儿声,说四少奶奶在屋子里睡觉呢,别吵醒了四少奶奶。谁知道,她却说了句,大白天的睡觉,这也不知是谁家的规矩,薛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她念叨的声音虽然小,可是还是被小柳儿听见了。小柳儿说她听了直咋舌,万万没想到一个管事嬷嬷竟然敢说主子的闲话……后来这个贺嬷嬷叫吉时来把奴婢跟绿萍都叫了出去,在院子里站着,听她训了一顿话。她再次把薛家的规矩说了一遍,并说让我们记着,明日她要考我们,要是过不了关的,可要被罚……” 嘉宜听完,也是微觉诧异,觉得这个贺嬷嬷不但牙尖嘴利,似乎还有点儿跟自己这个新进门的四少奶奶做对的意思。 别的不说,就是她说那一句,大白天睡觉,薛家没这个规矩的话,难道她不知道这种话说出来让自己跟前的小丫鬟听到,她是会得罪自己这个主子的吗? 她就一点儿不怕得罪自己,就算她是丈夫的|乳|母,可也是个奴婢呀,她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又或者这个贺嬷嬷后台硬,硬到了根本不会怕自己这个新嫁进门儿的四少奶奶?   ☆、第97章 “山茶……不,小柳儿,你就去打听一下这个贺嬷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嘉宜本来想派山茶去打听一下贺嬷嬷的来历的,可转念一想,至多这一年之内也该给山茶和绿萍挑人,等她们一成亲,跟前的柳儿和向菱就要顶上来做大丫鬟了,要是不放开手让她们两个迅速的把一些事情接过去,那么,等到山茶和绿萍一配人,自己跟前就没有得力的人手用了。 “啊,叫我去?”小柳儿一听指着自己的鼻子果然有点儿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派给她,往常有什么需要打听的,嘉宜都会指派山茶和绿萍去的。 嘉宜点点头,想了想,让山茶,绿萍,小柳儿,向菱都进来,然后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她要山茶和绿萍两人分别教小柳儿和向菱,一人负责一个,把她们手上的事情教给小柳儿和向菱,原因她也说了。 山茶和绿萍之前也知道了嘉宜的一些安排,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了,小柳儿和向菱则是感觉有些压力,不过她们看起来也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那就这么办吧。”嘉宜说完,挥了挥手让小柳儿和向菱退下,山茶和绿萍则是伺候着嘉宜起来略微梳洗了下,然后用饭。 正吃着呢,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丫鬟在外头行礼说四少爷回来了的话。 嘉宜听到就知道是薛云霖回来了。 遂吩咐山茶去把给薛云霖留的饭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饭桌上。 帘子一掀,果然见到薛云霖笑着走进来了,山茶和绿萍忙向他行礼,薛云霖先去要了水洗了手,然后嘉宜去给他找了一件家常的衣服给他换上。在这过程中,原先伺候薛云霖的吉雨和吉春进来要帮忙的,嘉宜就说不用了,以后近身伺候的事情自己顺手就做了。 嘉宜比较反感自己跟薛云霖成亲了,可给他换衣服,梳头,这些事情还要别的丫鬟来做。 跟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不喜欢在两夫妻的房中,有别的女子搀和到两人的生活之中,其实这也只是嘉宜这个穿越者特别不能忍受而已。 毕竟这个时代像她这样的大家族里的少奶奶,很少有可能让丈夫终其一生就守着自己一个,丈夫终究会纳妾,会收通房,甚至为了争|宠|,还会拿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去讨好丈夫,达到固|宠|的目的,所以即便是夫妻两人的房中,没有第三个女子也是不可能的。 薛云霖由得嘉宜伺候换了衣裳,问她:“才将我瞧见你在吃饭,吃得什么?” 嘉宜嗔道:“你去见了那什么宗师,在外头吃了饭回来,还晓得来问我吃什么?” 薛云霖:“你冤枉我了,我没吃饭就回来了,知道这是咱们新婚后头一次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我要不回来,你不得怪我一辈子呀?” “你没吃晚饭?真的?”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问你吃什么呢?” 嘉宜笑了,拉着他的袖子往东次间里走,说:“我吃的一些青粥小菜,但我让山茶她们给你要了些荤菜,怕你晚上吃素会饿。” 薛云霖闻言,搓一搓鼻子,笑着说:“我这娘子还真体贴,知道为夫晚上要干活儿,不吃饱容易饿。” 嘉宜听了就在他手臂上一掐说:“贫嘴,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毛病,我说,亏你还是闻名天下的状元郎,你在外头跟同年,跟朋友,跟那些朝堂上的大人们也是这么贫嘴吗?” 薛云霖跟着嘉宜一起去饭桌旁坐下,桌上早摆上了嘉宜给他准备的一些饭菜。 他拿起筷子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我这个人呀,就是两张脸换着用,在自己的亲人熟人跟前,就是个最不守礼的顽皮小子,而要是在那些同年和大人跟前,就是谦谦君子了。娘子,你说要是时时刻刻都一张板正的脸,人会活得多累。” “善变的人……不过,你也说得有理……”嘉宜一边说也一边端起了自己跟前的没吃完的粥喝起来。 当着薛云霖的面儿,嘉宜连吃了两碗,在他面前,她有最放松的状态,再看在她旁边坐着的薛云霖,中间吃腌鱼的时候有一根刺扎到他牙龈上了,他还咧开了嘴,自己拿手去拔呢,一点儿也不忌讳当着新婚妻子的面这样看起来挺失仪。 嘉宜想,看来小叫花在自己面前也是放松和随便的。 “对了,云霖,你跟我说一说你当年为何扮叫花子要饭呀,这种事情实在不该是你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公子做的事情。你不觉得那样做有点儿无聊?”嘉宜吃完饭后放下筷子,托着腮笑着问还在吃饭的薛云霖。 薛云霖嘿嘿笑,一边吃饭一边说:“那时候是挺无聊的,我跟以桓看到要饭的叫花子,就说要不咱们扮叫花子,看谁要的钱多谁赢了就请客……” 听到薛云霖提起三皇子,嘉宜愣了愣,笑容淡了些。 她可是听说了前两日潭王妃殁了,想必这会儿潭王傅以桓日子不太好过吧,自己跟薛云霖在这个时候成亲了。如果真像说的那样他爱自己的话,如此一来,他就同时失去了作为王府女主人的潭王妃,还有一个爱的女人,另外还加上一个自打小就在一起玩的好友。 薛云霖随意说出来这样的话之后,也想到了傅以桓最近的遭遇,于是他也住了嘴,没继续往下说。 嘉宜忽然觉得傅以桓就像是一个自己和薛云霖两人之间谁也不愿意碰触的尴尬,本来关于这个人,她和薛云霖都有关于他的美好的回忆的,但是这会儿这种回忆却会给对方带来尴尬。 于是等到薛云霖吃完饭之后,两人漱了口去一边的炕上坐下相对喝茶的时候,嘉宜就开口了:“云霖……” 薛云霖忽然伸手握住她放在炕几上的一只手说:“娘子,以后叫我霖郎,我喜欢听,你叫云霖,显得生分,还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跟潭王有关的事情,其实这事情我也想跟你说上一说呢。我们只管过我们的日子就好,至于他要怎么嫉恨我们,我们也没办法。若说和解,别的事情还可以考虑,但这种事情,无法和解。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们并不欠他什么。” “霖郎……”嘉宜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发觉还挺悦耳好听。 “我在这里。”薛云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笑着答应。 看他笑得灿然,嘉宜心情大好,那因为想起傅以桓带来的坏心情也不见了。 她凑近一些,在他润泽的唇上一吻,接着两人气息相接,缠|绵地吻了起来。 因为是新婚夫妻,而且是嘉宜头一次主动,薛云霖很快就情热,向嘉宜求欢。 嘉宜没有拒绝他,只是跟他说在这里不合适,于是薛云霖便下了炕,拥着嘉宜到西边两人的卧房里去…… 一番颠云覆雨之后,嘉宜和薛云霖两人躺在枕上喘息,薛云霖问嘉宜感觉如何,嘉宜说很好,她忍不住笑着问薛云霖:“霖郎,怎么你每次都要问我好不好呢?” 薛云霖侧身用一手撑头,低声笑着说:“鱼水相欢,你是水,我是鱼,你不欢,我就不畅,在夫妻交欢这种事情上,我想你满意。” 嘉宜很喜欢薛云霖如此体贴,照顾她的感受,这说明他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不像很多男人那样大男子主义,只顾着自己享受,完全不顾妻子的感受。 嘉宜抬起一只手在他的胸|脯上画圈儿,也问他:“那就觉着我好不好呢?” 薛云霖低头,视线在嘉宜白腻的酥|胸|前流淌,眸色幽暗,他哑声说:“非常好……今儿我在外面听李宗师讲心学体会,竟然想到了你……让我分神了,以至于李宗师问我的话,我都答不上来,闹了笑话。” 提到什么李宗师,嘉宜来了兴趣,问薛云霖:“霖郎,你跟我说一说那个李宗师都讲了些什么,我想听一听。” “这个呀……你能听懂吗?”薛云霖眉头一挑问嘉宜,不是他小看嘉宜,而是像“心学”这种玄妙的学问,他不认为嘉宜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女子能听得懂。 嘉宜嘟嘴:“你小看我了。虽然我八岁以后才回侯府,才开始去顾家的家学里面读书,可是我这也读了六七年书,看得书也不少,心学听过一些,是不是主要讲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的?” 薛云霖“啊呀”一声,睁大了眼,上下扫了嘉宜两眼,惊道:“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心学的要义,好吧,既然你也算是入了门了,我就给你讲一讲李宗师讲的这个他个人的心学体会。” 接下来薛云霖果然详细地把他听的那李宗师说的心学释义说给嘉宜听。 嘉宜听完了便说:“按照你说的,你是不是觉得也要学以致用,然后出仕做官,为天下百姓造福,为朝廷分忧呢?” 薛云霖点头:“那当然,所以,这些年来我不但要在科举上努力有所建树,我还学了算学,医学等,闲暇也会跟着朋友们一起去骑射,我可不想做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八股文章的书生。” “哟,我还不知道,原来霖郎还是个文武全才呢?那么,这一位全才,你打算以后几年如何大展拳脚呢?就我所知的,像你这头名状元直接就是进了翰林院,过两三年不是继续在翰林院做学问,就是去观政,然后嘛,要不进太子詹事府,辅导太子,要不就是去做六科给事中。总之,在京城里混,我想皇帝是不大会把你外放的。” “这正是我发愁的地方,我真得想带着你去外地上任,做个地方官,了解民生疾苦,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圣上要是不放人,我就得呆在这京城里面了。” “你不要想得那么远,先在翰林院呆几年,熟悉下这京官是怎么办事的再说吧,你有那样的雄心,机缘巧合,说不定就可以外放的,在哪里也是锻炼嘛,小同志,你说是不是?”嘉宜说到最后跟薛云霖开起了玩笑。 薛云霖见嘉宜拍着自己的胸口,促狭地笑着说话,他立马就抓住她的手问:“小同志?那是什么?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嘉宜随口一句:“小同志可是个好话,是说你好。” “我不信,我要罚你!”薛云霖说完就俯下身来亲|吻嘉宜,还在她异常敏|感的脖颈和胸口上使坏,一会儿功夫就把她也撩拨得周身滚烫了,于是,两人开始锻炼身体了…… 人年轻,身体好,嘉宜和薛云霖一|夜叫了好几次水,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沐姨娘耳朵里面。 她虽然喜欢新进门儿的媳妇跟儿子感情好,可是也担心儿子身体吃不消,于是在嘉宜次日去向正牌婆婆葛氏请安回到锦墨居之后,就亲自上门来找儿子跟媳妇说话了。 当时薛云霖在书房里,嘉宜在北屋的东次间算着她嫁过来之后薛云霖给他的一些账册,那些账册是薛云霖名下的一个大庄子和一个铺子的账,薛云霖把它交给了嘉宜,之前,这个账是由他跟前的大丫鬟吉雨替他管着的。 嘉宜正算着账呢,山茶掀开帘子进来,径直走到她身边,低声告诉她:“沐姨娘来了,问了姑爷在哪里,然后直接去书房了。” “或者是姨娘她有什么事儿要找姑爷吧。”嘉宜没有停止打算盘,随口道。 山茶:“少奶奶,奴婢劝您还是别算账了,收起来吧。沐姨娘去见了姑爷,一会儿怎么着还得到您这里来,她要看到了您算的这账是姑爷的庄子和铺子的,说不定会多心,天底下的婆婆都不喜欢儿子被媳妇管着的,特别是这银钱上……” 不得不说,山茶的话提醒了嘉宜,她暗怪自己怎么如此缺心眼儿,丈夫的亲娘尽管是个不错的女人,但不代表她能够喜欢嘉宜管自己儿子的账。 其实今早吃完饭之后,薛云霖把他名下的庄子和铺子的账册让吉雨拿过来时,她不太想管的。 可是回头一想,丈夫如此信任自己,把他的账给自己管,要是自己还矫情不管,那也是太蠢了。谁都知道,一句俗话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丈夫虽然是个纯良的人,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未必不会变得像别的男人一样。手上有钱,那么养一两个外室简直不要太简单。要问男人的钱最多花在什么地方,嘉宜大致晓得,不过是酒色两个字上。 把钱管紧一些,男人至少在做坏事的时候没那么方便,这是绝大多数婚后女人的想法,嘉宜也是如此。 所以,她后来接了薛云霖命吉雨拿过来的账册,足足有十几本账呢。 嘉宜也没叫吉雨帮自己的忙理账,她这些年在顾家没少跟着老太太派给她的嬷嬷学打算盘,学算账。老太太的兄弟陶庆可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手下的人对于怎么算账盘账那是非常在行的。顾老太太在嘉宜上家学之后,每过几日,就会让兄弟送给自己的同时替她管账的管事嬷嬷去清芷居教嘉宜怎么算账和盘账。故而,嘉宜打得一手好算盘,盘一个庄子和店铺的账那是不在话下。 吉雨倒是微微吃惊,这个新嫁进门儿的侯府庶出小姐在算账和盘账上看起来很在行的样子。 本来她还以为嘉宜会叫她留下,帮着算账的。 吉雨可是夫人葛氏挑给薛云霖使的丫鬟,是个能干的人,她爹是薛府外院的管事,打得一手好算盘,账也算得好,所以她自打小耳濡目染,算账盘账都是一把好手。她又是薛府的家生奴婢,葛氏就把她派给老四薛云霖了,再加上吉雨相貌平常,看起来也挺老实,所以葛氏是特别放心把她派给薛云霖做丫鬟。 葛氏也知道在薛家的四个儿子里面,庶出的老四书读得最好,丈夫对老四的期望很大,所以明确要求去伺候薛云霖的丫鬟们不许打扮得妖妖娆娆,勾|引爷们儿。而且,她派去薛云霖跟前的丫鬟也是其貌不扬的,就是想要避免老四没有取得功名之前像其他的大家公子那样早早沾染上女人,掏空了身子。 只是,她也暗示过,去老四身边伺候的丫鬟,要是等到老四成亲了,那她们可以优先成为老四的通房和妾。 吉雨作为薛云霖成亲之前,在他跟前最得力的丫鬟,自然是希望将来能够成为才貌双全的四少爷的妾的,而且她也认为自己别所有人都更有机会。 嘉宜才嫁入薛家,见到薛云霖身边以前伺候他的丫鬟都是其貌不扬的,而且在自己嫁进门之后对自己也挺尊敬的,就并没有多想,她哪想到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心思呢。 这会儿她听了山茶的话之后,就忙把炕桌上放的那十几本账册让山茶给收捡起来,放到炕几下面的抽屉里面了。 她下了炕,理了理衣裙,接着让人准备茶,候着沐姨娘一会儿过来。本来她还想着去书房见她的,只是转念想到人家母子在一起,或者要说些体己话,是自己这个媳妇不该去听的呢,那样一来,要是自己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她多事儿呢,索性就不去了,给他们母子空间说话吧。 西厢房的书房里面,沐姨娘在见到儿子之后,盯着儿子左看右看,这让在写书信的薛云霖停住了笔,问她看什么呢。 沐姨娘道:“云霖,你早起没照镜子么,眼下发青,显然是没睡好,这样可不行,才成亲,不知道餍足……” 她也没有把话说明,但薛云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他姨娘说的什么意思了,遂摇了摇头,对她说:“姨娘,您这赶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呀?我早起觉得身体很好,精气神儿都足,您不用为我|操心了。还有,您不是指望着抱孙子吗,我可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 说完,自己暗暗笑起来。 沐姨娘继续说:“你看你,又开始贫了,我这个当姨娘的可得劝你一句,爱惜点儿自己的身子,我虽然想抱孙子,可也不想你的身子给掏空了……” “哪有那么严重,行了,姨娘,我晓得了,您走吧,我这还忙着呢。” 儿子撵人了,沐姨娘也坐不下去了,她想,就知道会是这样,从小到大,她都拿这个儿子没辙。 行,儿子不听,那去劝一劝媳妇,让她提醒自己的丈夫注意身体这总行吧。 沐姨娘也是一个人太闲了,眼前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似的儿子,不管他的事情,沐姨娘觉得全身不舒坦。 接下来,她就去了北房,刚到门口,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就给她打起了帘子,并说少奶奶一早就备下了茶果,等着她去吃茶说话呢。 嘉宜听到帘子响,直接从东次间出去,去迎接沐姨娘。 见了沐姨娘,也向她道福,沐姨娘回了礼,随着嘉宜进了东次间,然后去炕上坐了。 没有儿子在跟前,沐姨娘也要摆一摆婆婆的谱了,嘉宜呢,绝不认为这位丈夫的亲娘到这里还要坐椅子,而她自己坐炕。 就这么坐在沐姨娘对面,嘉宜还觉得有点儿不合适呢。 沐姨娘在嘉宜对面坐了,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嘉宜一番,见嘉宜容色娇艳,精神焕发的摸样,不由暗想,这个媳妇该不会是会采阳补阴之术吧,儿子可是吃亏了。 心里就有点儿不舒坦了,她扬了扬手,让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等到屋子里只有嘉宜跟她自己了,她才说:“我这个做姨娘的多句嘴,你跟云霖新婚燕尔,再好也得注意下节制,云霖整日家又要去翰林院点卯,又要跟同年朋友还有士大夫应酬,很累人的。你还是要劝着他,不要只顾着自己尽性伤身,日子还长……” “……”嘉宜有一会儿还没听懂沐姨娘到底是在说啥,听到后面才明白了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是说,要她劝丈夫在房事上节制,而且听她说话不悦的口气,仿佛都是自己的错一样。 难道她把自己想成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了? 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有在男女之事上头需索无度啊。 还有,到底是谁这么多嘴多舌,昨儿晚上要了几次水,今天这个事情就传到沐姨娘的耳朵里面去了。 然后爱子如宝的沐姨娘就赶过来提醒自己了。 不知道刚才她在其子的书房里面说什么了,是不是也是跟这个相关。 嘉宜脸有些发红,她私下认为这位丈夫的亲娘管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在新婚男女之间应该是比较常见的,要是不频繁要水那才是不正常的好不? 怎么说,难道说她知道了,然后再也不肆意了,又或者说她答应一定多劝劝薛云霖克制。 这种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搞笑。 但是此刻看到丈夫的亲娘气鼓鼓的样子,她又觉得不应承一句,就是冒犯。 所以,她只能点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第98章 “少奶奶,那个贺嬷嬷是夫人远亲,现任着外院管事的葛国利的婆姨,因为是四少爷的奶娘,所以平时挺跋扈,往昔四少爷院儿里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就连沐姨娘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小柳儿站在嘉宜坐着的炕前,低声对她说。 “怪不得,原来是夫人的亲戚……”嘉宜心中现在有底了,“你退下吧。” 原本她还想让小柳儿去把那个贺嬷嬷叫来见一见的,可转念一想,觉得她不过是个有些脸面的奴婢,自己嫁进来了,就是这个锦墨居正牌的主子,她不主动派见自己,还要自己叫人去传她来,也未免脸太大了。 她可以一直不来见自己,那么在这院子里碰见了也当不认识她,还有你一日不见一月不见都不打紧,最后你每月的月例银子可是要到自己这来拿的,难不成到时候你也不要了? 所以,她就把这个贺嬷嬷撩开一边儿了,之后,她想起了自己和薛云霖才成亲,就有人跑去沐姨娘跟前告小状,那这个人又是谁呢?会不会就是贺嬷嬷,又或者有别的人? 嘉宜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自己这个锦墨居除了自己陪嫁进来的四个丫鬟之外,剩下的其她人都是些什么情况。当然要查清楚她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行的,总要耗费些时间。 所以,她又让山茶跟小柳儿一起进来,然后把自己的主意对她们说了,要她们两个最近这一两个月把锦墨居的丫鬟和婆子们的情况都给查一查,她了解清楚了有用。 “是,少奶奶。”山茶和小柳儿齐声道。 这里才吩咐完山茶和小柳儿的话,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向菱进来回话,说是嘉宜的三嫂过来了。 “三嫂?”嘉宜想起来了,就是薛云衡的媳妇儿,那天她跟薛家人初见时,那个怀着四五个身孕的狄心月,当时她们随便说了几句话,公公和婆婆就来了,就没有再说上话。 这会儿她过来了,难道是有什么话跟自己说吗? 于是,她自己下了炕亲自出去迎狄心月。 狄心月扶着她身边的丫鬟的手走了进来,在东次间门口跟嘉宜遇上,嘉宜忙上前去牵着她的手笑着说:“三嫂,这是什么好风把你送来了。瞧你,大着肚子呢,要找我说话,只管派丫鬟来传话就行,我一定会过去见三嫂的……” “四弟妹,替我诊脉的郎中可说了,要想生得顺当,必须要多走动走动,我每日都要走一走的,今日闲来无事,就想着来瞧瞧你了,你不要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嫂子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进。” 说罢,嘉宜携着狄心月的手走进了东次间,两人分别在南窗下的炕上坐下。 向菱端着托盘送上了茶果,接着就退了下去。 狄心月捧了茶先喝了两口,然后四面看一看,不无羡慕地说:“瞧瞧,弟妹这里的屋子修葺一新,可比我跟三爷成亲的时候强多了,谁叫四弟高中状元呢,连皇上都赏了东西,府里自然是不怠慢。” 嘉宜听了,心里咯噔一声,想,这位三嫂好巧不巧地散步散到自己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自己跟薛云霖的新房装修得好吧? 因为她才嫁进来,其他几位哥嫂住的院子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所以对三嫂狄心月说的话只能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就算完,静静等着狄心月还会说什么。 果然一开始说的那话只不过是个开场白,狄心月接下来就开始对嘉宜诉苦了,说她家的男人在国子监里把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十二两都花得精光,还要她拿陪嫁出来倒贴。 薛府主持中馈的夫人葛氏治家严谨,各房娶亲的少爷给的月例银子是六两,加上娶进来的媳妇,两人加起来十二两。 嘉宜竖起耳朵听着三嫂诉苦,不明白她为何跑来跟自己说这个,难道是她太闲了? 狄心月又说起她在娘家时,嫡母挺抠门,她嫁到薛家,陪嫁不过才五百两银子,另外陪给了她一个一百多亩土地贫瘠的庄子。那庄子一年不过几十两的出息…… 嘉宜想,就算她这个三嫂的陪嫁不多,但是这也是京城里面大户人家嫁庶女的标配,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呀。当然,她比起好多庶女幸运,她的嫡母陪了一千两银子,另外一个二百多亩地的庄子还有一个京城里的地段一般的铺子,据说,那庄子一年也有二百两的出息,还有铺子也有三百多两,加起来,她一年大概会有五百两的收入。 其她的老太太给她添妆的就不说了,香料铺子一年赚一千两银子以上,另外老太太给她的庄子和铺子一年下来也有一千两银子以上的收入。这样的话,嘉宜的陪嫁一年会给她带来二千五百两银子以上的收入。这比起京城里绝大多数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嫡女也不遑多让了。比起庶女来说,那肯定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当然,老太太给她的添妆可不是在明面上的嫁妆单子上,老太太给她的时候可是交待了,这个添妆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就是她的丈夫也不能立即说的,至少也得等上几年,跟他有了孩子,夫妻感情深厚了再说。老太太说她是过来人,这些年见过太多大家小姐嫁出去,手里头的嫁妆被丈夫或者夫家给挥霍掉的事情。 老太太还说,有些大家的少爷别看外头看着人五人六,可是成了亲后,日子一久,什么样的纨绔德性都冒出来了。很多人就会盘算着花妻子手里的嫁妆,等到把妻子手里的嫁妆花得差不多了,你再拿不出来了,他就不欢喜了,说你藏银子不给他花。于是两夫妻就得吵架,再往后男人就收房纳妾来气你,还有夫家的人看你没钱了,也跟着一起踩你,你在夫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老太太千叮嘱万叮嘱,告诉嘉宜,这个女人的陪嫁一定要紧紧地握在手中,在夫家有钱,不指望着公中发的月例银子过日子,那才会过得舒心。总之一句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就算薛云霖是状元,看着人也好,但嫁过去了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过了一段儿日子才明白,他到底好不好。反正,老太太对嘉宜的要求就是她给嘉宜的添妆至少也得等好几年,她跟薛云霖有了孩子,薛云霖也对她不错才跟他说。并不是不相信薛云霖的为人,而是老太太担心嘉宜过早的说了,他丈夫不一定花他的钱,可要是他丈夫跟家里人说了,薛家的族人知道了,也许就会来向她借钱。到时候,她是借还是不借呢?借吧,人家还了还好,以后要是不还,你还不能去收账,否则可是得罪人。要是不借,这也是要得罪人的。最后就是人一辈子,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呢,平时把老太太给她的添妆的产业的出息攒起来,等到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能够拿出来救急的。 嘉宜当时就答应了老太太,说她把老太太的话都记在心中了,她一定会按照老太太说的做。 不过,等到她嫁过来后,当薛云霖把他名下的田庄和铺子都给自己管,账册都全部交到她手上后,她也有瞬间的冲动,就是把老太太给自己添妆事情告诉他,毕竟两人成亲了,那就是夫妻一体,最起码要彼此信任的。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她想起了老太太那切切的叮嘱,还是决定遵守跟老太太的约定,过几年再对丈夫说吧。 “弟妹,你看,我的陪嫁就是这样少,哪禁得住左一个拿出来,又一个拿出来补贴家用。嫁过来快一年了,我贴出来了二百两不止,不但把娘家陪嫁的庄子的出息花了,还把压箱底的银子花了不少,我心里这个急哟……” 看到狄心月愁眉苦脸的样子,嘉宜不由得开口问:“三哥名下的庄子和铺子呢,一年也不少出息吧,怎么他还非得花公中给你们的月例银子呢?” 看了丈夫薛云霖交给她的账册之后,嘉宜对薛家的少爷们名下的产业也是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按照她所想的,三哥薛云衡和自己丈夫薛云霖都是庶子,虽然丈夫在科举上头比三哥厉害,中了状元,皇帝的赏赐和家里的赏赐加起来也有一千两银子,这银子他在新婚次日就交给自己了。这且抛开不说,就光说她知道的长房交给自己的他名下产业的账册,嘉宜能看到,薛云霖有个将近五百亩地的大庄子,另外还有一个一年出息在五百两左右的铺子,这样的话,他的产业带给他一年额外一千两银子的收入。 也就是说同样作为庶子的薛云衡,也该有跟薛云霖差不多的产业,然后一年有一千两银子左右的收入,当然因为管理的不同,同样的产业会有数百两银子的差距。如果薛云衡手下的人管得不好,他一年可能就只有六七百两银子的收入。 但即便是这样,六七百两银子在手,他在国子监里面读书,跟那些监生应酬,也足够花了,何至于要用到公中发给他跟妻子的那十二两月例银子呢? 这是嘉宜疑惑的地方。 一说起这个,狄心月的话就更多了。 “弟妹,你还不知道哟,云衡的姨娘把钱把得紧,一直以来,你三哥名下的庄子和铺子就是她亲自管着,就算成亲了,她也没交出来。她说,云衡花钱大手大脚,她必须得替他管着,以后我们要生儿育女,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她不能让云衡败家……” 听完了狄心月的这个话,嘉宜才明白为何她说钱不够用,她倒要拿嫁妆出来补贴了。 要是这么下去,那么再过一两年,她手上的那点儿微薄的嫁妆肯定都会给花光了吧? 到时候拿不出钱来了,三哥花顺手了会不会跟她吵呢? “哎……”嘉宜不由得长叹口气,“三嫂,依我说,你还是不要再拿银子出来补贴了,女人家总要留点儿银子在手的,你就不能好好跟胡姨娘说一说啊?” 胡姨娘是薛云衡的生母,她只生有薛云衡一个儿子。 狄心月道:“要是能说倒好了,我也曾经去她跟前说云衡这样花钱不行,毕竟成亲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还有服侍他的小厮们的工钱虽然是府里出的,可是年节上的赏赐还有平日要置办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得花银子的。谁想到她竟然说,成亲了,她管不着我们院子里的事情。我就说,要不云衡花的钱还是从他名下产业的出息里拿出来花吧。她一听却恼了,说她儿子没有讨到好媳妇,竟然不会管家。弟妹,你说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我要管家,也得让我有东西管呀,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嘉宜听她念叨了那么大一堆,实在是不好开口再劝她什么了,这种事情一个不好,传到胡姨娘的耳朵里,她还要生自己的气呢,说自己挑唆她媳妇跟她做对等等。 她暗想,她就不信她的三嫂只是来自己跟前诉苦的,只因为自己跟她一样同样是薛家庶子娶的媳妇儿,地位相近,还有就是她跟自己比其她的嫂子关系更近一层,因为她可是她二姐的小姑呀。 唠叨了半个时辰,狄心月终于说到正点子上了,她说:“弟妹,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我想着不能老这么坐吃山空,我手上还剩下三百多两银子,还想添上几百两再买些地,一年多个一百多两银子的出息,那这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 不得不说,狄心月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她要是手上一年多出来一百多两银子,这日子也就能勉强过下去了。总比这样下去把嫁妆银子拿出来补贴完了好。 嘉宜犹豫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才嫁进来第三天,就有人来找自己借银子了。 这也难怪会被狄心月惦记上,她的嫁妆单子上头都有些什么这是明面上写着的,只要不是傻子看了之后,大概也能猜到她有多少家底了。不说侯府陪嫁给她的田庄和铺子一年有五百两银子的收入,就是那一千两银子明晃晃的在上头写着估计也让狄心月惦记。 狄心月怀着身孕来找自己,诉了好一通苦,要是她不答应,面子上还真是抹不下去。 可是她要是答应了,要是这位三嫂借去了以后不还,她又怎么办?跟她因为钱闹翻?还是忍了,眼睁睁让自己受损失。 嘉宜真想问她,为何自己才嫁进门儿她就来借钱了,她都嫁进薛家快一年了,怎么没不找大嫂和二嫂诉诉苦,跟她们借点儿呢?她们可是嫡出的小姐,嫁妆不会比自己少的。就像她那个二姐,嫁去了狄家,嫡母给她陪嫁的东西,光是嫁妆银子就是五千两,还别说大田庄和大铺子了。 见到嘉宜沉吟,狄心月就好像是想到了她所想的那些一样,说:“弟妹,你放心,我借了你的钱,一准儿还上。你肯定要说,为何我不去找大嫂和二嫂借吧,我悄悄跟你说……大嫂和二嫂可是瞧不起咱们这庶子的媳妇儿,大嫂向来见了我冷冰冰的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二嫂,她就是个笑面虎,在外人和公婆跟前可会做面子,明面上跟你说说笑笑,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算计你呢……弟妹,我借得不多,只借七百两就够了,我想着凑上我剩下的三百两,也够一千两了,能买一百亩过得去的地,你就帮我一次行不行?” “七百两……”嘉宜当然知道这银子她拿得出来,只不过她也明白按照她三嫂现在的情况,真要借七百两给她,她三五年之内绝对是还不上的,要是胡姨娘一直把着三爷的钱的话。 “这样,我等云霖回来跟他说一声,再答复你行不行?”嘉宜最终道。 “那你答应了吗?”狄心月试探着问。 嘉宜:“我是有心要帮三嫂的,只是既然我跟四爷成亲了,这关于银钱出入的事情还要跟他说一说的。” “好,那我就回去静候弟妹的佳音了。”狄心月满脸是笑道,她看出来了,嘉宜多半是答应了。 嘉宜点点头,随后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嘉宜从她嘴|巴里知道了一些薛府里面其她人的一些情况,因为是从要来向她借钱,有求于她的三嫂嘴|巴里说出来的,嘉宜倒还只得了一些只有类似于她这个层次的主子才知道的薛家的事情。 “三嫂,明日我就会回你的话,你慢走,小心些。”嘉宜将狄心月送出了锦墨居,殷勤道。 “弟妹,你回去吧,别送了……”狄心月挥手,扶着自己丫鬟的手慢慢去了。 嘉宜再次回到东次间的炕上坐下后,想了想,把绿萍叫了进来,让她趁着去大厨房提饭时,问一问大厨房喜欢说话的婆子关于她三哥和三嫂院子里的事情,主要就是想知道她三嫂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她想,要是狄心月说的是真的,她会帮她一次,就算拿七百两银子买人情好了。七百两银子也是挺多的,她没想着狄心月一下子能还上,这笔钱借给三嫂,如果三嫂真能买个百来亩地,日子过稳当些,她也算是做了好事了。 要是她不还,以后薛家的族人再来向她借钱,她也就可以借用这事情推脱了。 不过,嘉宜也不认为狄心月真会赖账不还,毕竟她也是一房的主子,还是要面子的。 之所以对狄心月说她要等到薛云霖回来之后跟丈夫说了才能答应她,不过是想证实下狄心月说的话的真实程度而已,自己的嫁妆银子她当然能够做主,但是,跟薛云霖说一说也是因为尊重。毕竟成亲了,不是一个人了,就算用自己的钱,还是会考虑到另一个人有知情权,七百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绿萍按照嘉宜的吩咐去打听了下薛家三少爷跟三少奶奶的事情,到下晌就回来向嘉宜禀告了:“奴婢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去打听三少爷和三少奶奶院子里的事情,打听到的确是少奶奶听到的那样……” “这样啊,好,我晓得了,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嘉宜道。 “是,少奶奶。”绿萍答应了随即退下。 只要三嫂没说假话,嘉宜就也决定冒险借她一次银子,还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银子要是回不来了,便算自己募捐了…… 薛云霖赶在晚饭之前回来了,照例是嘉宜去迎着他,伺候他洗脸洗手更衣。 这成为了古代女人,不做这种伺候男人的事情不行呀,嘉宜又不想让别的丫鬟动手,只能自己放低身段儿伺候丈夫了。 其实,她这么做也有好处,就是通过这些琐碎的生活小事,跟丈夫多亲近培养感情。 尽管两人已经是夫妻了,在床上还那么亲密,但这种亲密嘉宜希望在生活中也能够有。薛云霖是个男人,内心还是很希望自己得到妻子的爱,还能被妻子伺候吃饭穿衣,这也会让他觉得舒心惬意。 两人去饭桌边坐下之后,薛云霖问嘉宜:“今儿在家都做什么呢?早起我走时你还睡得香甜,我也没打扰你。” 薛云霖去翰林院点卯,都比嘉宜起得迟,按理说嘉宜也该像别的女人那样比丈夫更早起来,操持他的早饭,伺候他吃喝穿衣,再把他送出门的。可是薛云霖体贴她,说两人新婚,晚上运动太多,嘉宜多睡会儿好些,非不让嘉宜起来。嘉宜的确是困,便也没有坚持。 嘉宜给薛云霖夹了块泡萝卜,让他尝一尝,说这是她昨天动手泡的,今儿能吃了。 薛云霖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笑了:“不错,又酸又脆又甜,还是那个味儿,我想了好多年呀,真好,如今顿顿可以吃上了。” 嘉宜也笑,说:“那你多吃点儿,赶明儿我给老太太还有父亲母亲姨娘们都送点儿,就拿小青瓷罐子装了送去。你可给我招事儿了,要是她们爱吃,那我隔三差五就得泡萝卜了。” 薛云霖:“你不知道教给手底下的丫鬟啊,交给她们去泡就行了呗,至于我吃的嘛,你再亲自动手,我喜欢吃娘子亲手泡的,那味儿不一样。” 嘉宜:“还真给你说对了,这泡菜经过各人手泡的味儿不一样,有些人的手泡菜好吃,有些人的手泡菜就不好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两人就在泡菜这个话题上展开了一会儿,嘉宜吃了半碗饭了,才说起来今儿上午三嫂过来跟她借银子的事情。 她问薛云霖:“你知道三哥三嫂那边院子里的事情吗?就是三哥在国子监花费都是拿公中给他跟三嫂的月例银子,还一花就是十二两,害得三嫂自己要拿嫁妆出来贴补,还有胡姨娘也把着你三哥的田庄和铺子的出息……” 薛云霖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府里都是各过各个的日子,各花各的银子,我跟前也没人来说这些,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三哥三嫂他们过成这样呢。既然三嫂向你说了难处,咱们就帮她吧。你也别从你的嫁妆里面出了,我不是给了你一千两吗,就从那里面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这本婚后比较好看吗? 看到亲们的评了,有说女主不强的,我是这么理解的,庶女在大家族里面要怎么强呢?斗嫡母,斗嫡姐?不是一个等级的,还有基本上一家人有小奸小恶,可没有到死去活来的地步,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女主就是这样做的。 关于婚事,自主性这种话放在古代有点儿可笑,都是家长说了算,庶女嫁得好不好真要撞大运。就算她不嫁给薛云霖,但也会属于三皇子,不会落到那个闵恩手里。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第99章 “从你给我的银子里面出,就不是我们出了吗?”嘉宜虽然知道他是不让自己那嫁妆里面的银子出来借给三嫂,有维护自己的意思,可是还是戏谑地说了这么一句,而且她还提醒他,“你也晓得三哥三嫂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七百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钱,借出去了之后很有可能收不回来,咱们是不是明知道是个坑儿还要往下跳呢?今儿我没有立刻答应三嫂,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情你有什么好法子,既能够帮到三嫂的忙,咱们也不用眼睁睁把银子给折了。” 薛云霖听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既然你问我的主意,那我就实说了吧,三哥和三嫂并不是没有钱,而是胡姨娘把着钱不拿出来给三哥花,三哥又要在外应酬,他这些年花钱也花惯了,也没个存留,成了亲,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三嫂要叫他少花一些他是不会愿意的,而三嫂又管不了三哥,于是她就只能拿陪嫁出来了。说到底,这还是她没用,毕竟成亲了,她作为三哥的媳妇儿,就要把家管起来……” 嘉宜听到这里先就笑了,道:“看来,我也要管紧一点儿才好,不然不算你的好媳妇。” 薛云霖也跟着笑:“我可是把手里的银子和田庄铺子全交给你管了,我没银子找你伸手就行了,你也不会做无米之炊。” 嘉宜夸奖他:“所以,我得夸夸你这个好相公……再……” 她凑过去一些,在他如玉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薛云霖得到这奖赏,神采飞扬,说:“别说银子了,我宁愿把命都交给你。” 这样的甜言蜜语,嘉宜听了当然欢喜,简直有点儿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遇到这么一个对她如此深情的相公了。 睨他一眼,故意说:“又贫嘴了。你快说一说吧,怎么样才能既帮到三哥和三嫂,咱们又不折银子呢?” 薛云霖:“我可没有贫嘴,这话是实打实的,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好吧,既然你向我问计,我就这么跟你说了吧,你就说我这才拿了银子去买地,咱们手上的闲钱都买成了地,要不咱们从咱们的地里面赊给她一百亩。她让人去管,咱们就只收些种子钱,她派的人管得好收的钱都是她的……” “你这么也可以,但是说起来也是咱们吃亏了。你有没有觉得或者三嫂透露这样的话,是叫我们去把这信儿递给夫人,让夫人出面把三哥手上的田庄和铺子还给三哥?” “你呀,也把母亲想得太简单了,这样的事情她能不知道么?为何她不管呢,因为她觉得这是管得太宽,三哥和三嫂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他们日子过得好不好就要凭自己本事了。要是他们过得一塌糊涂,她再出面不迟。母亲主持府中的中馈虽然严格,但是不会方方面面全部都管的,那样还不得累死她了。” “这样啊……那还真得按照你的主意来了,咱们虽然吃点儿小亏,但是也算帮了她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七百两银子没了,到时候要收不回来,始终跟三哥三嫂有嫌隙,弄得像仇人似的。” 薛云霖:“咱们把地赊给三嫂派人去管,一年她也多几十两银子,她也够用了。都是一家人,她既然求到咱们面前了,也没有不管的理。这样还能防止她借了银子去买不成地,又被三哥给挥霍了。” 嘉宜:“那你真要买地吗?两千两银子能买二百亩好地了吧?” 薛云霖:“买呀,银子放手上还不如买成地有出息,一来咱们不会放高利,那是违反朝廷的律条的,二来,也不让人老惦记着。我明儿就去办这个事儿。” 嘉宜听完向薛云霖竖起了大拇指:“霖郎果真聪明,不愧是状元郎啊!” 薛云霖:“少夸我了,我可不想回到自己家里还被人拍马屁。”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你冤枉我了。”嘉宜撇嘴道。 其实她没有告诉薛云霖的是,她心中早就有类似的主意了,但是牵涉到丈夫的三哥,她要是说不借银子,或者显得小气,那她丈夫很有可能不会高兴的。好在,她的丈夫不是个慈善家,能够最大程度上的维护自己小家的利益,但又不会对亲人过分吝啬,这或者是大家族里面的处事底线吧。 次日,薛云霖果然去办这个买地的事情了,下晌嘉宜亲自去找她三嫂狄心月,把丈夫的主意组织了下语言,对狄心月说了。 狄心月听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随后她还是对嘉宜表示了感谢,说多谢她跟四弟帮她,那就按照嘉宜的意思做吧,等到四弟买下了地,到时候划出来一百亩给她,她派人去管。 其实这相当于后世的承包土地了,嘉宜跟薛云霖把手中的地承包给狄心月,收取基本的种子费,狄心月派庄头去管,每年的出息除掉给佃农的分成,剩下的就是利润了。 土地的所有权始终在嘉宜跟薛云霖手里面。 这样一来,他们的银子就是安全的了。狄心月呢,就算有点儿不满,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毕竟嘉宜跟薛云霖两口子可是帮她了。一年下来承包一百亩土地得到的银子也够她把日常的生活应付起走了。人家两口子能够这样帮她,已经是顾及了她是他们的嫂子了。 这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胡姨娘耳朵里,她听完倒是高兴,说这个儿子的媳妇还不算蠢,知道找老四两夫妻想办法,既然老四夫妻愿意让她占便宜,那她乐得作壁上观。不过,她这样就想把陪嫁的银子攥着不拿出来花,那也是不能够,她这个婆婆还没有花着她的钱呢。 夫人葛氏也听说了这个事儿,她听完了说老四两口子做得好,至于老三两口子和胡姨娘,她瞧不上。 薛云霖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不出半个月,他果然花两千两银子买了四百亩地,这是投靠到他手下的一个地主半卖半送给他的地。当世即便种了举人,也有一些地主和商人来投靠,送地送铺子,只为了举人老爷名下的产业有免税的特权。像薛云霖这样的状元,更别说了,就算他一分银子不花,也有人愿意送他百亩良田。他花了两千两银子就到手了四百亩地,本来他不想让人家送地给他的,执意要给钱,可人家就是不要。最终,他只能接受了四百亩地。 当他拿出四百亩良田的地契给嘉宜看的时候,嘉宜有点儿吃惊,她问他:“这不会违反朝廷的律条吧?简直像是受贿一样。” 薛云霖说:“这是当世的规矩,哪个当官的士大夫门下没有这样的人,我这个几百亩还算是少的了,好多人一旦得中进士,要不了多久,家里就是良田千亩,奴仆成行。以前,我中举就有人想来投靠我,可父亲说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宜答应他们,再说了,我们薛家也不缺那些银子。不过,等到我成亲了,父亲叫我去,对我说了,从今以后,我以可以跟其他的士大夫一样收那些带着田产和商铺来投靠的人了。” 嘉宜尽管之前也听过这样的事情,但是等她亲自经历了之后,才感叹在这个官本位的社会,当官就是做最大的生意。因为士大夫们有特权,而这个特权直接跟金钱挂钩。 “士”一直排在各种人之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薛云霖又说了:“其实咱们就算送一百亩地给三嫂也送得起,只是这样做了就是容忍不劳而获,纵容三哥继续乱花钱。” 嘉宜接了一句:“这大概就是有钱也不能乱花吧。” 薛云霖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嘉宜非常庆幸自己跟丈夫在这个金钱的观念上没有多大的分歧,因为有太多的夫妻因为在金钱观念上不同吵架而伤感情的。这种事情不但在古代,就是在她穿越之前的社会也常常是夫妻之间感情危机的一个重用原因。远的不说,就说她三哥和三嫂就是这样。 “娘子,这个地契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你去做吧。”薛云霖把四百亩地的地契随后交到了嘉宜的手中道。 “我得寻得力的人手来管这个庄子呀,我手下缺人,对了,我看我不如再回娘家一趟,找一找老太太想办法。” “你是想让老太太娘家的人帮忙么?” “对呀,三朝回门儿的时候,老太太可跟我说了,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回去找她。” “也行,那你明儿回去吧,不过,我明日有事情,不能陪着你回去。” “你就只管忙你的正事,像这样的闲事就交给我吧。” “那敢情好,聚了能干的媳妇儿就是好。” 两夫妻随即笑做一团。 嘉宜第二天收拾了下,带了绿萍和小柳儿回侯府,留下了山茶和向菱守院子。 她直接去拜见老太太,顾老太太问她这才三朝回门儿没一个月呢,怎么又回来了? 嘉宜告诉她,因为手上又多出来四百亩地,她手上没有得力的人替她管理,故而想让老太太帮着想办法,找一两个能干的人来帮她管一管。顺便她把三嫂管自己借银子还有她跟丈夫怎么应付这件事情都对顾老太太说了,她问老太太这样做对不对? 顾老太太说:“这么做很好,嫁去了大家族里面,就是要这么处事。” 嘉宜又说薛云霖对自己毫无保留,她是不是也应该向他坦承自己的添妆一事,不然老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坦承一样。 顾老太太:“晚点儿说,他也不会怪你的,你看这四百亩地的事情就晓得,他不会把那么一点儿银子看在眼里的,你就好好攒着吧,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好的,老祖宗。”嘉宜笑着答应,老太太的话无疑让她安心了些。 顾老太太又问她嫁过去之后,过得好不好,虽然看到她气色好,一看就是过得顺利的,但还说忍不住想问一问。 嘉宜说一切都很好,老祖宗不用担心她。 顾老太太听完长叹一口气,说:“好在嫁出去的孙女儿里面还有个过得好的,不然真是糟心。” 嘉宜听了就问老太太:“大姐和二姐过得不好吗?” 顾老太太:“可不是吗,嘉书一直不得太子喜欢,太子妃都生下皇太孙了,另外一个选侍也怀上了,可嘉书肚子还没动静,前些日子,你母亲进宫去瞧她,见她越发瘦了……还有你二姐,回娘家来找到你母亲哭诉,说她丈夫老是找她要钱花,这嫁过去一年多,已经花了她一千多两的嫁妆了。她要是不给他,他就威胁要收通房,要纳妾。她婆婆也嫌弃她,说她肚子不争气,这嫁过去一年多竟然没怀上,又说狄家就她丈夫一个嫡子,不能够断了香火。要是你二姐今年的年底再怀不上,开了春儿她就会给你二姐夫纳妾,为这事儿,你二姐回来没少埋怨你母亲,说她给她找了一个糟糕的男人,跟狄家的亲事简直糟糕透顶,她想跟你二姐夫和离呢……” “和离?恐怕母亲和父亲都不会同意吧?” “那是当然,哪有这样就和离的……” 嘉宜听了老太太的话只能感叹,这个时代对女人来说,婚姻简直是跟性命相关的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子根本不能够选择对象,这才有那么多不幸福的家庭。 二姐嘉琴尽管在做姑娘的时候,又霸道又骄傲,可当她嫁了,遭遇这么多的麻烦事情,进退都难,嘉宜还是会希望她能够自己应对好婆家的事情,她不幸福,她这个当庶妹的并不会高兴。 嘉宜随后又去拜见了嫡母,接着去瞧了她姨娘和弟弟。 章姨娘本想留她在娘家歇上一晚,好好跟女儿说一说话,可又想到嘉宜新婚这才没一个月就回了娘家两趟,再要留她,怕她丈夫和夫家的人有意见,就也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两母女坐在东次间的炕上说话,嘉宜告诉她,她打算明日派个人去何家见姑姑,打算让舅舅一家人脱掉奴籍,然后安排他们到自己的庄子上去学着管事,因为她丈夫刚买入了四百亩地,那个是个大庄子,庄子上需要派人去管着。她想让舅舅和舅母去庄子上学着管事,长康看他愿意上学还是学做买卖,也帮他一并安排了。 章姨娘听了连说这样好,还说等了好多年了,总算等到嘉宜成人出嫁,也成了一府的少奶奶,可以做主了。 嘉宜道:“我早有这主意,多少年了,当年离开何府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一天了。” 世权在一旁听了,道:“不如让长康来跟我一起上学习武,我也有个伴儿。” 嘉宜:“这也是你想的,也不知道舅舅和舅母做何打算呢。而且,长康即便入学也还是去薛家的家学里合适些。” 章姨娘接话:“你姐姐说得不错,你就把你自己管好就行了。” 回娘家一趟,嘉宜回到薛府,很快就派柳儿去了双庆镇的何家,将想要替舅舅一家人解除奴籍的事情对何家老爷和何家太太说了。 何家老爷和何家太太一听哪有不答应的,便对小柳儿说,让她回去禀告嘉宜,这几天就替章大宝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解除奴籍,并说一切都办好了,他们会派人送章大宝夫妻和儿子一起上京。 于是嘉宜舅舅这边的事情就这么办妥当了。 那边,顾老太太托弟弟找了两个人,一个人姓江,一个人姓米,这两个人都是陶庆手下得力的管事,也替陶庆管过田庄,所以他听了姐姐派来的人一说,就挑了这两个人给嘉宜,说他们有经验一定会帮着嘉宜管好田庄。 这两人随后也见了嘉宜,嘉宜隔着屏风问了一些他们的话,就也定下来了江管事就派去管那个四百亩地的大庄子,而米管事则是帮着管自己的嫁妆还有老太太添妆的那两个小些的田庄。 章大宝夫妻带着儿子长康在小柳儿去了何家之后五日到了京城里面,他们坐着何家的马车来了薛府。 门上的人进去传话,嘉宜派了小柳儿去接他们进府,走的是角门,嘉宜去外院的小花厅里面跟他们相见。 章大宝夫妻见了嘉宜不知道多高兴,说他们这是沾了嘉宜的福了才从奴仆变成了良民,他们还说无论嘉宜吩咐他们去做什么,他们都替嘉宜做。 嘉宜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她说现如今她跟薛云霖手上有个四百亩地的大田庄,需要人去管着,她打算让章大宝夫妻去学着管事,毕竟有自己人在庄子上她要放心些。至于章长康,她问他们两夫妻是带着他在身边还是让他留在京城里上学或者学买卖。 章大宝夫妻想了一会儿,道:“还是让长康跟我们一起吧,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他也不是个读书做买卖的料,跟着我们一起学着做农活,管庄子,以后也能替你分忧。” 嘉宜:“这样也好,那你们在府里歇几日,我再让人送你们去清河那里的田庄。” 晚上,薛云霖回来,嘉宜就把这数日之间自己做的事情对他说了,并说:“这下可好了,我舅舅他们一家人总算脱籍成了良民了,还有清河那个田庄的事情也安排妥当了。” 薛云霖一边换衣裳一边说:“娘子还是能干,如此贤妻,可便宜我了。” 嘉宜笑:“你可别夸我了。” 薛云霖随后跟嘉宜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告诉她,昨儿宫里出了一件大事,牵连了不少人。 “什么大事?”嘉宜闻言,饭都不吃了,放下筷子问,她可没忘记她还有个大姐嘉书在宫里呢。 薛云霖面色凝重地告诉她:“昨儿夜里,圣上在乾清宫差一点儿没叫几个宫女给勒死……” “什么?”嘉宜一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薛云霖:“圣上这两年沉迷炼丹修道,这炼丹又要采集纯阴之体……” 嘉宜听薛云霖说得隐晦,大致也明白当今皇帝为了追求长生,修道炼丹,采阴补阳,有许多宫女遭殃了。大概那些宫女受不了当今这个有些变|态的皇帝的变|态的追求,就一起商量干脆把皇帝给弄死得了。皇帝死了,她们也得死,可也比被他折磨死更好,于是一冲动就对皇帝下手了。 只是皇帝命大,这些宫女对皇帝动手之时,有人跑去告诉了贤妃,贤妃一听说出了这种事情,立即就带着人去了乾清宫救皇帝,结果贤妃到的及时,把已经被那些宫女勒晕的皇帝救了。若是再晚些时候去,皇帝说不定就真得会被弄死了。 皇帝被贤妃救醒之后,那些意图弄死皇帝的宫女当然是被抓了起来,这里头领头的一个宫女竟然是从坤年宫皇后跟前来的,当初圣上在皇后宫里瞧上,带去乾清宫的,如此一来皇后就被牵连进去了。 “皇后?那圣上……”嘉宜看向薛云霖问,她也知道本来皇帝遇险差点儿毙命已经是大事了,又把皇后给牵连进去,那这个事情就有点儿大了。 薛云霖:“圣上大怒之下,让人将皇后带离了乾清宫,打入了冷宫。” 嘉宜:“这事情是不是做得有点儿草率了?虽然说那个领头要勒死皇帝的宫女曾经是在皇后跟前服侍的人,可也不能说皇后跟此事相关啊?” 薛云霖:“陛下还怪皇后没有来及时救他,本来坤宁宫挨着乾清宫最近,所以皇后越发有疑点了。” 嘉宜咋舌:“报信的宫女并没有去皇后所在的坤宁宫,皇后又怎么能知道呢?” 薛云霖摇头:“你是不晓得,最近这一两年帝后之间关系并不如以前和睦,大概皇后对皇帝选取无数童女充斥后宫采阴补阳炼丹有些怨言吧。” 嘉宜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帝是在迁怒皇后,嫌弃皇后多管闲事。 不过她也有疑问了:“皇帝这样,难道皇太后就不管一管吗?” 薛云霖告诉嘉宜,这两年皇太后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卧床,就也不像以前那样有精神来管皇帝了,再说了,皇帝已经坐稳当了江山,她也懒得管他了。而且帝王后宫的女人事情,这也不牵涉江山社稷,皇太后更不会管。 嘉宜“哦”了一声,明白了当年那个对皇帝管得相当严格的妈,在皇帝坐稳了帝位之后,就撒手让皇帝自己成长了,况且皇帝快四十岁的人了,皇太后也不适合再管了。 这个皇帝变化可真大,嘉宜怎么想不通他为何从一个英明睿智的帝王变成了一个多疑和好|色的帝王。 “霖郎,你说皇后会不会因此被废?” “你总算问到了正点儿上。” “……” “现如今宫里宫外都担心这个呢,要是皇帝一意孤行,废掉皇后,那么太子……” “太子?太子难道也会因此为皇帝所不喜?” “那是当然,没有一个帝王喜欢看到自己讨厌的女人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况且太子也一直不得陛下喜欢。” “他不喜欢也被办法,毕竟太子是储君,可不是像皇后那样,仅仅因为皇帝不喜欢就能够废掉的。” 薛云霖皱起了眉,道:“那可不一定,当今陛下可是大梁立国以来少有的独断专行之君,况且他有的是手段。”   ☆、第100章 嘉宜大概能想到到太子要是被皇帝嫌弃被废了的话,那她的大姐嘉书的命运就很让人担心了。 除了这一点儿以外,还有太子被废后,谁会成为下一个太子,会是德王,还是…… 要是真像丈夫说得那样,皇帝因为多疑,认为皇后对自己心生怨恨,才让自己身边的宫女领头意图置自己于死地,那么他很可能废掉皇后,太子会跟着遭殃。毕竟皇帝会得出结论,那就是自己要是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带人勒死了,获利的就会是皇后所生的太子了,太子会即位为皇。皇帝要是连皇后都能废,那废掉太子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太子都能废,德王作为太子的亲兄弟,皇帝又能让他成为太子吗?再往下就是潭王了,这一次皇帝差一点儿出事,还有一个人引起了嘉宜的注意,那就是贤妃。贤妃在这一次宫中皇帝遇险的事件中,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她及时赶去救了皇帝,那么皇帝必死无疑了。 或者皇帝会在废掉皇后之后,册封贤妃为皇后,要是贤妃真成了皇后,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的潭王,那是极有可能成为太子的。 潭王成为储君……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嘉宜就为丈夫担心起来。 以前潭王只不过是个并无实权的王爷,可要成为了一国储君,那他就有相当大的权力了。 嘉宜能想到这一点儿,薛云霖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儿,所以他安慰嘉宜说:“不会像咱们想得那么差的,即便将来以桓为帝,我也无惧于他,顶多你随我回到我们薛家在扬州的老家,我去做个乡绅,你呢,做个乡绅的主家娘子,也能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可我怕潭王他真有一日得势了,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还有,你真要回乡去做乡绅了,你的理想和抱负就无法实现了。”嘉宜不无担心道,“你这会儿会不会后悔娶我了?” “不会,当初娶你之前,我已经想好了,将来无论遇到以桓何种刁难,我都会不改初心。” “霖郎……” 嘉宜望着薛云霖无比感动,薛云霖则是伸出一手去握紧了嘉宜的手。 之后宫中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完全按照薛云霖和嘉宜所预想的发展,皇后只是被打入冷宫暂时没被废,因为朝臣上折子反对的人多,他们要求皇帝彻查此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废后。 于是皇帝只能下令宫中的慎刑司和东厂一起查清楚皇后到底有没有牵涉到了那一桩宫女谋逆的案子里头。 这一次宫中发生的众宫女谋逆,意图勒死皇帝的案子让朝廷内外为之侧目,各勋贵大臣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这件事情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牵连进去了,谁知道慎刑司和东厂会审出些什么来。 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觉得皇后多半会出事情,毕竟慎刑司和东厂的头儿都是听皇帝的,皇帝吩咐一句要什么结果他们还能审出其它的结果吗? 当今皇帝十分多疑冷酷,在朝政上他玩弄权术,让内阁和司礼监彼此掣肘,从而做到乾纲独断。 皇后的安危完全是看皇帝的心情了,他想皇后没事,皇后才会没事。 就在皇后被牵连打进冷宫之后,太子跟德王先后进宫去探望皇帝并且为皇后求情。 他们说:“父皇,母后绝不会做出谋害父皇的事情,她都快跟父皇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皇帝却阴着脸训斥他们两个,说难道是他冤枉了他们的母后,还有她跟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可不代表她就不会害自己,以使其他人得到好处。 此话一出,将太子给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听得清楚,父皇这话分明指的是皇后指使人害他,好使自己这个储君登基为帝。 他忙垂头下去,躬着身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难道也要自辩说自己绝对没和母后一伙指使宫女谋害他,以便自己这个储君早些登基为帝。 有些话还是不要明说的好,说出了反而自己摘不清。 德王听了这种话也吓到了,同样不敢再说为母后求情的话了。 皇帝哼一声之后,冷着声音让他们两个都出去,还说他们的母后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谋逆的事件之中,宫中的慎刑司和东厂正审着,到时候审问出结果来一切都将会大白于天下,他不会冤枉她。 太子和德王唯唯称诺,然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德王跟着太子一起去了东宫,进了东宫的太子的书房里面,他才开口着急地问太子:“大哥,你说怎么办?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在慎刑司受苦呀。慎刑司的刑罚,就算没罪也会给审个有罪出来。” 太子:“母后不会受刑的,毕竟父皇还没有废掉她的皇后位。” 德王继续道:“谁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奴才会不会为了邀功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折磨母后,不给吃喝这也是让人遭罪的法子,不让人睡觉这也熬人,我就怕母后熬不住。总之,大哥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母后是无辜被牵连在里头的。” 太子:“可父皇盛怒之下,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德王:“这也要看是谁去说,比如说皇祖母,现如今除了皇祖母的话,估计父皇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太子:“可皇祖母现如今病着,她不是说了无事不让咱们去打扰她么?” 德王:“大哥,难道你不担心母后要真是被废,那你这个太子位……依照父皇的脾性,你认为他还能容忍一个废后的儿子继续在太子位上吗?保住母后,就是保住大哥的太子位啊!” 此话让太子蓦然一惊,其实在得知母后牵连到公主的宫女谋害父皇一案之后,他就隐约有这样的担心,只是他觉得他已经成为太子这么多年了,他这个储君就算是母后出事了,也不容易被废的,毕竟他也没有任何过错。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亲二弟德王说出了这样的话,让他的担心变重了。 他一开始担心帮着母后说话和开脱,会招致父皇的憎恶,刚才就证明了他的担心,这要是再去求皇祖母出面替母后求情,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更讨厌自己呢?本来他一直都不得父皇喜爱的。 想了想,他心里有主意了:“二弟,我看这样,你去慈宁宫见皇祖母,求她帮母后吧,我要是出面,不定父皇越发疑心我也参与到谋害他的事情里头了,我在后头支持你。” 德王一听,心里不由冷笑,暗想,这可是正是我的好大哥,拿我当枪使呢,他竟然没有一点儿紧迫感,难不成他还真认为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呢。要是母后被废,他的太子位恐怕都悬了,要是他的太子位被废,自己这个嫡出的德王还有机会成为太子呢。 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他就说:“母后是我们两人的母亲,要去也得咱们一起去求皇祖母,再说了,你是太子去求见皇祖母,她一定见的,要我去了,她还不一定见呢。” “二弟,你就跑一趟好不好?今日|你也听到父皇说的那些话了,我怕我乱动,会招致祸事。你想一想,要是我这个亲大哥将来登基为帝,你就是天下跟我最亲的兄弟,我定会让你成为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尊贵的亲王。” “不行,要去我们就两人一起去,要是大哥不愿意,那么我就告辞了。” 德王说完,向着太子欠一欠身,转身就走,看起来他的样子不太高兴。 这让太子犯难了,德王要是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就更不敢去慈宁宫见皇祖母,让她帮着母后说话了。因为这宫中到处都是皇帝的耳目,他去见皇祖母,让她帮着母后求情的事情一定会被父皇知道。多疑的父皇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你等等!我们一起去……”最终太子妥协了道。 于是,两人从东宫出来,结伴去了慈宁宫求见皇太后。 这些事情当然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头,他的脸色更阴了。 太子和德王去慈宁宫求见皇太后,求她帮着皇后向皇帝求情之事也传到了贤妃和进宫来探望皇帝的潭王耳朵里面。 贤妃就笑着问潭王:“桓儿,你说太子和德王去求见皇太后,能改变你父皇的心意吗?” 潭王手里握着一个茶盅慢慢喝着茶,良久回答贤妃道:“此事宜静不宜动,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父皇的儿子了,难道不知道父皇的性子?谁要搅合到这件事里头,必然要给自己招致祸事。总之,这件事情咱们作壁上观就好。” 贤妃捂着嘴发笑,看着潭王两眼发亮,说:“桓儿,咱们娘俩说不定这一次……” 她底下的话没有说了,可潭王非常明白他母妃要说什么。 要是这一次太子跟德王两兄弟一个处理不好,太子的位置堪忧,德王嘛,也会受牵连,端看父皇怎么想了。 要是他有机会代替太子,他没有拒绝的理。 大概在所有的皇子的心里,都想过自己成为皇帝,权力这东西是所有的男人的追求,他傅以桓也不例外。 男人生存在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值得他们毕生追求,一是女人,二是权力。 傅以桓在前面一样上痛失所爱,于是在第二样必须要追求的事情上,他就下了决心要有所斩获。 这一次宫里出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没有理由不去想得更多的。 却说太子和德王去求见了在病中的皇太后,说他们的母后是冤枉的,求皇太后一定要帮着他们的母后说话,让皇帝放过他们的母后。 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皇太后一早就知道了,她心里头还有气呢,那些该死的宫女竟然敢对皇帝动手,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皇帝出了什么事,她绝对活不下去。她尽管也不相信皇后会派自己跟前的宫女谋害皇帝,可她却认为也不怪皇帝怀疑皇后,谁要是刚从鬼门关回来,都会像皇帝那么做,要怪只怪皇后运气不好,瓜田李下,自己摘不清。皇太后还相信,要是皇后真是清白的,最后她会没事的。   ☆、第101章 皇太后碍于面子,只得说她会试一试跟皇帝说一下皇后的事情,至于皇帝答应与否她却没有把握。 太子和德王听了皇太后的话,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们两个随后回去等候消息。 只是一直过了半个月他们也没有等来什么好消息,反而是等来了皇帝招内阁大臣,还有虎贲卫指挥使,以及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陈奇议事,听说主要是议一议关于是否废后之事。 太子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派人出宫去找德王进宫说话。 本来此时的他也知道他是不应该盲目异动找兄弟德王进宫的,可是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他的亲二弟能够为他保守秘密,并且能够真心跟他一起面对眼前的难关,再加上两个人都是皇后的儿子,休戚与共,只有找他一起想办法才是最可靠的。 德王呢,并不知道其兄太子找他进宫去说什么话,他在宫外,当然不如太子在宫里的消息灵通,直到进了宫,到了其兄在东宫的书房,才知道太子找他进宫来说什么事儿。 他直觉不管其兄要跟他说什么,此事都不妙,除非他们两个没有任何行动,否则一有异动一定会倒霉。 太子见了他就焦急地说:“二弟,看来父皇并没有听皇祖母的,又或者皇祖母就没有去找父皇为母后求情,现如今父皇召集内阁重臣,还有司礼监掌印陈奇,虎贲卫指挥使顾金枭商议废后事宜,母后……母后很可能会出事……覆巢之下无完卵……” 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子的脸色煞白。 他是真得害怕,要是皇帝召见内阁重臣和司礼监掌印以及虎贲卫指挥使议事之后,要是结果是母后被废,那他这个太子之位恐怕就玄了,所以他无措之下着急地把唯一的亲兄弟德王叫进宫来问计。 德王听了,心中虽然也担心其母后被废,殃及其兄和自己,只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作为大梁的王爷,他没有实权在手,就算想要夺宫都不能够。 想到“夺宫”这个词儿,他不禁抖了一下,看向了太子,觉得他长兄在宫里,说不定还可以做下这个事儿,只不过这件事情要是做不成功,那可不是被废那么简单了,一定会被杀身死…… “大哥,我想问你,你想过怎么办么?要是母后被废?”他试探着问太子。 太子扶额:“我……我不知道……所以,才找二弟进宫来商量……” 德王:“大哥是否甘心被废掉太子位?” 太子痛苦地摇头:“我当然不想,可我竟是无能为力……” 德王咬唇,好久才说:“若我是兄长,就会冒死一搏,要真是母后被废的话,反正拖到最后也是……也是遭殃……” 太子陡然抬头,睁大了眼望向德王,脸上都是惊惧的神情,半天没说话。 他当然明白二弟说的是什么意思,自从母后被牵连打入冷宫之后,这一步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太冒险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比如说策划一次皇帝跟前的宫女的谋逆事件,又或者派出刺客刺杀皇帝…… 不过,他也晓得皇帝手段厉害,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父皇就挺惧怕的,所以这种想法只在心里冒出个细芽,他就给掐断了。 此刻听他二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了下。 然而良久,他还是觉得他不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同时,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储君之位。 他要是被废,失去了储君之位,跟死又有什么不同? 想到被废就跟死一样,他猛然心中又充满了怒火,他想,自己是父皇的嫡子,是父皇元后所生的长子,按照祖宗规矩来说,这天下本该就该由他继承的。而且他母后又有什么错,若是父皇连一点儿夫妻之情都不念,执意要废了她,那么父皇也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以后他终究难免也被废。一个不念夫妻之情,不念父子之情,只顾自己的父皇,自己又为什么要认他? 太子咬紧了后槽牙,脸色阴郁。 “大哥,此事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这个没权没兵的王爷,也只能把想到的告诉你了。若是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告辞了,我想父皇是不喜欢我们亲兄弟常见面的,若是大哥你终有所决定,就要一往无前。”德王站起来向太子欠身道。 太子疲倦地抬抬手:“你去吧……” 德王看太子一眼,终究是无奈地退了出去。 要是早知道召德王进宫问计,竟然问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计策,太子或许不会见他了。 德王说的话,让太子对皇帝的怨恨越发深了,也让他越发想冒险了…… 宫里发生了震动朝野内外的皇帝被谋害未遂的事件,薛首辅也召见了自己的四个儿子去书房说话议事。 薛首辅先问自己的长子薛云沛,怎么看这事情。 薛云沛想了想说:“这事情不外乎两个结果,一是皇后被废,二就是她被冤枉了,最终有惊无险不被废。若是皇后被废,那么太子位堪忧。这些年父亲跟太子也走得近,要是他被废,对我们薛家没好处。” 薛首辅捋着下颌的细须,点点头:“是啊,所以此事我甚为忧心,就怕圣上一意孤行要废掉皇后,那么咱们薛家这些年来在太子身上花的心血可算是白废了。” 次子薛云峰就接着说话:“那父亲就要全力帮助太子保住太子位,不如联合顾家一起保住皇后?” 三子薛云衡紧接着说:“就怕圣上乾纲独断,根本不会听父亲和诸位大臣的。” 薛云霖一直没说话,薛首辅听了三个儿子的意见之后,转而望向四子,问他:“云霖,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我想,要是慎刑司和东厂审问出宫女确凿的口供,指认是皇后谋划了此事,那么父亲和诸位想保住太子的大臣又该怎么办呢?又或者可以让皇后被废,但是坚决保住太子位,就是要让皇帝再不册封皇后,让后位空悬。”薛云霖慢悠悠道。 薛首辅点点头,道:“云霖说的是最可能发生的,也是最容易让臣子们后退一步接受皇帝废后的。” 薛云沛随后说:“圣上要是圣明的话,就不该做出这等动摇社稷江山之事,废掉皇后,即便让后位空悬,但也会让人心不稳,总有人觊觎后位,然后觊觎储君之位。” 他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是谁会觊觎后位和储君之位,但薛家父子都同时想到了这一次在宫里起到极大作用的贤妃,还有她所生的潭王。 潭王这个人,薛家唯一跟他来往的就是四少爷薛云霖了。 想到此,薛云沛便说:“咱们家虽然跟潭王没多少交情,但好歹四弟跟他交情不错,要是将来他真得成为代替太子的人,那咱们也可以通过四弟跟潭王搭上关系。” 听到这里,薛云霖心里却是低头,抿紧了唇,一直没有把自己跟潭王因为妻子结仇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不过是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以后会对嘉有有所怨言,可这个时候他觉得要是不对家里人说,可是会坏大事的。 要是他让家里人误会自己跟潭王关系仍然好,那他们或者会在皇后被废,保住太子的事情上不会那么有紧迫感,毕竟从他父兄的角度看,即便皇后被废,太子的位子也不保,最坏的一种情况发生之后,那就是贤妃上位成为皇后,潭王成为太子,他们薛家还能够通过他这个跟潭王关系好的人搭上新上位的太子。 谁又会想到,潭王真得成为了太子,那薛家会因为自己跟他结仇陷入危险之中呢。 当时,潭王愤然离去的时候,可是撂下了一句话:“有一日,你会后悔跟我争她。” 要是潭王成为了储君,甚至有朝一日登上帝位,难保他不会报复,若是那样的话,可不是他一个人会遭殃,甚至整个家族。 此刻,当着他的兄弟们,他低下了头,对大哥的话不置可否,也不敢在父兄跟前保证他到时候可以按照大哥所说的去为薛家搭上潭王…… 薛首辅见到四儿子低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也是晓得四儿子跟以前的三皇子,现在的潭王是好友,故而跟长子一样认为薛家在这突然出现的变局之前进可保住太子,保住薛家的富贵和权力,退也能攀附上新的储君。 所以,紧接着他就定下了薛家在这一次宫中变故后的应对之策,那就是观察体会皇帝的圣意,尽量保住皇后和太子,可若是皇帝废后的意志坚决,那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去搭上潭王,保他成为新的太子。 薛首辅的四位公子在他的书房里面议定了薛家如何应对宫中变故的计策后,便纷纷回屋,只有薛云霖走在后面,看到几位兄长都走出书房之后,他停了下来,随即走了回去。 “云霖,你是否有什么事情要对为父说?”薛首辅见四儿子回来便开口问他。 薛云霖点点头,面现为难之色对其父说:“父亲,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还请父亲知道之后不要对母亲或者其他几位兄长说。” 薛首辅暗暗吃惊,旋即问:“到底是何事?” 薛云霖深吸一口气,道:“父亲,其实我跟潭王早已经交恶……” “什么?”薛首辅一听面色一沉,继续问他:“云霖,你跟潭王可是自打小认识的好友,你还救过他一次,怎么会?到底为了什么你们会交恶?你快与为父说实话!此事非同小可!” 薛云霖:“儿就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才决定对父亲说……” 他随后把自己跟潭王为了嘉宜交恶的事情对薛首辅详细说了。 薛首辅听完脸色相当难看,看着薛云霖含着怒气一拍桌子道:“云霖,你太令我为父失望了!为了个女人,你宁愿得罪潭王,即便他不会因为此次宫中变故而有可能成为储君,你也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失去打交道差不多十年的朋友。古话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又是如此出色的男子,何苦为了个庶女陷自己于不利的境地。如今可好,你自毁前程不说,还捎带上了整个薛家,你可知道,要是潭王成为储君,咱们家会限于何等不利的境地?你……你真是太糊涂了!”   ☆、第102章 薛云霖沉默地听着父亲训斥自己,等到他训完了,才开口说:“父亲,我跟嘉宜成亲带累家里,这是我绝不想的,可是当初我已经定下了嘉宜为妻,绝不可能因为潭王的威胁就跟薛家解除婚约,那样,我就不配做一个男人。当初也想到潭王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王爷,他再跟我结怨,也不能对我们薛家和顾家如何,并没有像想到他会有成为储君的一日……” “哼!你那是目光短浅,焉知龙困浅滩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云霖,为父真没想到你这个状元竟然有如此失策的时候。”薛首辅一拂袖道,他负着手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罢了,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力联合顾家保住皇后和太子了,就像你曾经说的,即便圣上执意要废掉皇后,那我们只要全力保住太子,那潭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对了,你为了跟顾家三小姐成亲得罪潭王的事情,顾家知道吗?” 薛云霖:“我娘子说她跟顾老太太说过,顾老太太说她会跟我岳父说。” 薛首辅:“那就是说,忠诚侯他知道这件事,那么,我更有必要跟他见上一见,一起想个对策,保住皇后和太子。” 薛云霖向着父亲一躬身:“多谢父亲体谅,还请父亲答应孩儿,此事千万不要让府里的其他人知道,否则我娘子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薛首辅望着薛云霖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真没有想到,为父最报以厚望的孩儿竟然如此沉迷女色,被一个女子迷得失去了心智,犯下了如此的大错……” 薛云霖辩解:“这不是沉迷女色,而是依从自己心的选择。” 薛首辅:“可在为父看来,你这就是色令智昏,为父倒是想那潭王无法顶替太子,无法成为大梁的储君,无法威胁你和薛家,可要是……要是他万一成为了太子,你打算怎么办?” 薛云霖神色严峻:“要是那样,孩儿愿意一人承担一切。” 薛首辅逼问儿子:“那你跟我说你又如何承担?是不是去找潭王,求他放过你,或者说,你愿意放弃你的娘子,跟她和离,以消潭王的怨气,从而跟他冰释前嫌?” 薛云霖摇头:“父亲说的那些可能都不会发生,要是我那样做了,就是害了我娘子,我就是卑鄙小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那我问你,要是潭王成为太子威胁到薛家,你会选择保住那个女人还是保住父母兄弟族人?”薛首辅继续逼问儿子。 “这……”薛云霖眼角微跳,他这回再不能斩钉截铁地说出肯定的话来了。 薛首辅见到儿子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渗出了汗,心里一软,也不忍心再继续逼问儿子了,随即说:“云霖,你回去吧,但愿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那种局面。还有此事我不会跟薛家其他人说的,为父也知道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只是,为父要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局面发展到最坏那一步,你该做出怎样正确的选择。” 薛云霖低头答应:“是。” 慢慢退出了其父的书房,薛云霖走到外面让秋风一吹,面上的汗水让他觉得一阵发冷,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重新思考其父刚才的问题,要是将来有一天潭王真得成为了储君,威胁薛家时,他该怎么办?是放弃妻子还是放弃薛家? 嘉宜在锦墨居东次间的炕上坐着,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接了小柳儿捧过去的杏仁奶茶喝了几口,然后笑着说:“可算把姑爷交给我的账册都算完了。” 小柳儿便说:“那少奶奶可以好好歇两日了,这会儿薛家的后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天气又晴朗,正好去散一散。” 嘉宜点头:“好,一会子等姑爷回来一起吃了晌午饭就去。” 正说话间,外头夹板帘子被掀开,向菱在外头向薛云霖行礼,嘉宜听到了就放下了手里的那盅杏仁奶茶,对小柳儿说:“等姑爷来,我问他想吃些什么,一会儿你再跟向菱去厨房提饭。” 小柳儿笑着答应了。 本来小柳儿跟向菱算是嘉宜跟前的大丫鬟,在薛府里也是二等的丫鬟,这种提饭的事情轮不到她们去看,可是嘉宜觉得刚嫁过来,这要进嘴的东西还是派自己心腹的丫鬟去拿比较好。这可是顾老太太叮嘱过她的,说是后宅之中要处处留意小心的,特别是这些进嘴的东西更要留意。也不是说薛家后宅里面一定有坏人或者小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小心一点儿没错。 东次间的帘子被掀起之后,嘉宜下炕穿上绣鞋去迎薛云霖。 打眼一见,就发现丈夫今天的气色不好,本来今日是休沐日,他昨日还说要好好陪陪她的,早起吃过早饭,却被公公派来的人传去了外书房议事,当时薛云霖出去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呢,哪想到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就这样难看了。 嘉宜一见就担心起来,遂问:“霖郎,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么?你怎么一去了父亲的书房,回来就这样了。” 薛云霖望着嘉宜勉强一些笑,继而说:“没事。” “可你这样我怎么会相信没事儿,霖郎,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给我听!”嘉宜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些娇嗔的语气说话。 薛云霖坐到了南窗下的炕上,接着再把嘉宜拉到身边坐下,欲言又止。 嘉宜见他这样,就知道这是真得有事情发生了,而且事情还不小,她直接想到了可能跟宫里的事情相关,便盯着薛云霖问:“霖郎,是不是宫里传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出来?” 薛云霖让屋子里的丫鬟们都退出去了,这才握着嘉宜的手说:“父亲适才叫我们几兄弟去他书房说话,正是商议宫中异变之后,我们薛家的对策。我父兄以为我跟潭王依旧交好,所以制定的对策就有万一潭王成为储君,由我出面去为薛家搭上潭王。我不得已,只能把我们跟潭王交恶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因为若是我不说实话,到时候万一潭王成为了储君,意图对我还有我们薛家不利,我就害了薛家……不过,你放心,我在向父亲说出咱们跟潭王交恶的实情之后,恳求他不要把这个事情说给薛家的其他人知道,父亲也答应了。父亲还逼问我若是有一日要在你和薛家之间做出选择,问我怎么办……” 听到丈夫说出这样的话来,嘉宜立即明白他为何脸色那样难看了,心里一瞬间非常心疼他,便说:“都是我拖累了你,还有薛家,我……” 嘉宜咬唇,红了眼圈儿。 她知道丈夫一定很为难,当初毅然选择嫁给薛云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给了他鼓励的眼神,给了他一种肯定,她才会勇敢地选择了这个年少时就认识的“小乞丐”的,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头,她听从了一次自己心的选择。 薛云霖见状赶忙搂紧她,说:“别这样,你放心,我想好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跟你分开的。” 嘉宜抬头看他,问:“若是有一日|你必须要在薛家跟我之间做个选择,你……你会怎么选?” “还用说嘛,当然是选择跟你在一起,尽管这么选我很为难,可我这个人从来就是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一往无前,什么也不会阻挡住我。你放心,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嘉宜霎时感动不已,可同时又觉得自己非常愧疚,她明白要是丈夫选择了自己,放弃了薛家,那么以后两个人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她甚至能够想到薛家会将他们两个给赶出门,或者公公不再认丈夫这个儿子。只有这样,跟丈夫撇清关系,薛家或者才能自保。 她担心地问丈夫:“霖郎,你说局面会发展到对我们最不利的地步吗?也就是皇后被废,太子也跟着被废,最后贤妃成为皇后,潭王成为大梁的储君?” 薛云霖把父亲刚刚对自己说的话说给了嘉宜听,然后安慰她,事情不会发展到最糟糕的那种局面的。 嘉宜抱紧了他,蹙起了黛眉,她发现,温润如玉温柔俊雅的丈夫此刻在她心中竟然如山,让她钦佩,也让她觉得可以倚靠。 薛云霖轻轻抚着她的背,持续安慰不安的妻子。 薛首辅次日下朝之后特意派人去请顾金枭到薛家的别苑一聚,两人见面之后,薛首辅直接就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对顾金枭说了,然后说:“我家老四和你家三姑娘成亲得罪了潭王,现今这局面发展下去,侯爷,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顾金枭道:“我母亲在嘉宜出嫁后跟我讲过这事儿,当时我也没在意,想着潭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谁想后来宫里突然出了变故,让皇后被牵连,甚至下一步会牵连太子,使得太子储君之位不保。我也想过,要是皇后真被废掉,太子也被废掉,然后贤妃上位,潭王成为大梁的储君……” 薛首辅:“那侯爷你想怎么做。” 顾金枭:“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要尽全力保住皇后,从而保住太子……” 薛首辅点头:“我也有此意,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皇后和太子,不然,潭王要是成为了大梁的储君,我们两家可就要有事情了。” 顾金枭却皱起了眉道:“我的人向我回禀,慎刑司和东厂审问那些意图勒死陛下的宫女,似乎得到了几个宫女的口供,说是皇后因为不满皇帝,所以指使她们谋害陛下……我怕,皇后终究是保不住了……” “什么?”薛首辅一听就紧张起来,“难不成陛下废后之心已经如此坚决?” 顾金枭神色凝重地点头:“怕是……所以,咱们一定要联合诸位勋贵大臣,全力保住太子。” 薛首辅重重点头:“好。内阁重臣里面我大致可以说动其他人,唯有夏次辅油盐不进,我就担心他支持陛下废后。” “夏次辅?”顾金枭听到薛首辅提到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宠妾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是夏次辅的东床快婿,这个时候可否让任姨娘去跟她弟弟说,让他劝说他的岳父夏次辅站在自己和薛首辅这边呢。要是夏次辅愿意的话,那么内阁诸位重臣口径一致反对皇帝废后,以及因为废后的事情牵连太子,朝堂上的其他臣子也就不会有人跳出来甘愿冒着得罪所有朝廷重臣的危险支持皇帝了。   ☆、第103章 任明学此时已经跟夏次辅的长女成亲六年,育有一子一女,并且已经升任为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顾金枭跟薛首辅谈话之后,回去就找到了任姨娘,让她什么时候让她兄弟任明学来侯府一趟,他想见任明学。 任姨娘当然顺口一问顾金枭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兄弟相见,顾金枭说妇道人家,有些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了。 自从顾金枭失去了生育能力之后,侯府的几个妾他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任姨娘跟古姨娘倒不像以前那么敌视对方了,侯府的后宅难得比以前平静些。 “好,那我赶明儿就派人去跟我兄弟传个信儿,让他到侯府来见侯爷。”任姨娘拉顾金枭坐下,又捧了一杯茶给他。 顾金枭接了茶,顺便问了青姐儿最近过得怎么样,任姨娘说还好,每日上学回来做一做女红等。 “最近江南织造衙门贡了些缂丝锦缎来,圣上赏了我几匹,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上一匹来,你跟青姐儿裁衣裙吧。”顾金枭喝了几口茶之后道。 任姨娘一听异常高兴,连忙谢了顾金枭,不过她也暗自猜到侯爷一反常态地对她这么好,居然把圣上赐的贡品分给她一些,这几年可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了。突然一反常态,是不是说侯爷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家兄弟呢? 想到此,任姨娘立马就想起了她的儿子,被太太养了好几年的安哥儿,她是多么想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可是似乎现在让他回来也没什么用了,他已经不跟自己这个亲娘亲近了。 任姨娘心里一想到此,立刻心生悲戚,对唐氏是越加怨恨。 她打定主意,叫了兄弟到侯府来,一定要让他帮自己的忙,趁着侯爷这次有求于她,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来。 虽然儿子已经不跟她亲了,但是她相信只要他能够回来,她一定会让他慢慢认自己这个亲娘的。 一句话,要是侯爷想让自家兄弟帮忙,那就要把安哥儿还给自己。 次日,她派人去请了她兄弟任明学过府,把侯爷要见他,以及自己猜测估计侯爷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她兄弟,所以她对任明学说:“若是侯爷真要是有事情求你,那我请你帮我讨回安哥儿。” 任明学道:“姐姐放心,弟这一次一定尽力而为。” 数年前他得知现今的侯夫人唐氏用了计策才夺走了姐姐的儿子,他的外甥世安时,隐而不发,只不过是那个时候他顾忌到自己人微言轻,就怕告不倒唐氏,反而让姐姐遭殃。 这一次,要是忠诚侯真得是有求自己,那么他会考虑说出数年前唐氏所做的事情,再以让外甥回到姐姐身边作为交换条件,帮助顾金枭做事。 他如今的职位别看只有正四品,在京官里面不算什么,可是却比地方的知府官职更大,另外因为是言官,可以监督上折子弹劾官员,所以京城里平时求他的人不少。 一开始,任明学猜想的是忠诚侯是不是为了什么别的被自己弹劾的官员说话,让自己手下留情。 可是等到见到顾金枭后,他才得知原来他求得并不是他所猜想的,而是更大的事情。 顾金枭让他去向当今的内阁次辅任礼部尚书的他岳父恳求,希望他能够站在薛首辅这一边,跟内阁重臣统一口径保住皇后,阻止皇帝废后,或者退一步,如果皇帝执意废后,那么必须要保住太子。要保住太子,就要让皇帝答应废掉元后之后,不再重新立后。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恐怕我……”任明学听完之后面现难色沉吟道。 顾金枭见状马上说:“若是你能帮这个忙,我跟薛首辅大人都会感激不尽。你也知道,废后非同小可,实在是动摇国家根基,我等身为圣上近臣,不得不为圣上考虑分忧。” 他当然不能对任明学说,他跟薛首辅极力保住皇后和太子的私人原因是什么,所以对任明学说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任明学在心中暗忖,他也知道宫里最近出了大事,皇帝险些被跟前伺候的宫女给勒死,然后贤妃赶去救了皇帝,才让皇帝躲过一劫。这件事情将皇后牵连在内,听说已经被打入冷宫,皇帝责令慎刑司和东厂审问。 他也做了好几年官了,略一思索,就想到薛首辅和忠诚侯极力想要保住皇后和太子,怕还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些。 这些年,他知道薛首辅和太子走得近,因为太子是储君,朝堂上许多官员都是□□,唯有他的岳父不跟太子结交。要是皇帝执意废后,那么定然会牵连太子,联想到这一次贤妃立了大功,皇后要是被废了,贤妃上位,那么将来的皇太子极有可能是潭王…… 他进一步想到忠诚侯跟薛首辅是儿女亲家,薛首辅的四公子,今科的状元郎薛云霖娶了忠诚侯的三姑娘,两家既然是姻亲关系,那么忠诚侯一定是站在薛首辅一边了。他们就怕一向跟他们不来往的岳父在朝堂上支持皇帝废后,故而求到自己这里。 想清楚了这方方面面,任明学心中大喜,他认为这一次他为姐姐夺回外甥的机会来了! 他向顾金枭欠一欠身,道:“我会尽力帮助侯爷,可侯爷是否也肯帮我一个小忙?” 顾金枭问:“是什么?你尽管说。” 任明学顿了顿,就说了:“在说出何事之前,我想讲个故事给侯爷听。” 顾金枭看向任明学,示意他说下去。 任明学便把数年前唐氏是如何用计夺走了她姐姐唯一的儿子安哥儿的事情对顾金枭详细说了一遍。 顾金枭听完,脸色可谓相当难看,他皱着眉问任明学:“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任明学点头:“当然是真的,若是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若是侯爷不信,我可与侯夫人当面对质的。” 顾金枭含着怒气说:“不用了,我信你。所以,你是想让世安回到你姐姐身边去。” 任明学:“是,我姐姐这些年也受够了思念儿子之苦,我这个做兄弟的于心不忍。” 顾金枭:“好,你放心,我会让安哥儿回到你姐姐身边。” 任明学:“那我也答应侯爷,回去之后一定极力劝说我岳父站在薛首辅一边。” 两个人彼此应承了对方,便散了,任明学出了侯府坐了轿子直接去岳父的府上,而顾金枭则是回了荣乐堂,直接吩咐人去把三少爷的东西收拾收拾,接着去派人把世安从学堂里叫回来,说一会儿自己要送他去东小院任姨娘那里,还有他也派了人去东小院,让任姨娘赶紧给世安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在荣乐堂东次间坐着的唐氏听跟前的丫鬟禀告了这个事情,惊得跳了起来,下了炕就急急匆匆往外跑,却在门口撞到了黑着脸走进来的顾金枭。 顾金枭沉着声问她:“你去哪里?” 唐氏气急败坏道:“侯爷,你今儿发疯了么?我听说你要把世安送回到任姨娘那里去?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这些年我含辛茹苦养大他,现如今我们娘俩别提多亲,你这么做是要剜了我心头肉呀!” 顾金枭一伸手,钳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屋子里拖,接着用力掼在炕上,然后怒喝一声:“其她人都给我出去,滚远些,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过来!” 屋子里原先伺候唐氏的婆子丫鬟们被吼得一抖,纷纷疾步退了出去,再退得远远的。 唐氏见状越发嚎啕起来,说顾金枭这是吃了火药了,无故发疯。 顾金枭忍无可忍,走上前去,指着她低吼:“你给我说一说,当年你是怎么派人去跟那个乾元观的道士勾结,胡诌什么任姨娘跟安哥儿命格相克,跟你命格相生的,当年你哄骗了老太太不说,还骗了我,以及这府里所有的人。你把世安骗到手里,难道不是剜任姨娘的肉吗?你身为我顾金枭的正室夫人,却玩弄些让人不齿的手段,夺人之子,你还好意思哭?” 唐氏听了顾金枭的话,立马止住了哭,眼神闪烁,心里发慌。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今日侯爷回来就大发脾气,要把世安送还给任姨娘,原来是她当初指使人去跟乾元观的道士勾结,夺走任姨娘生的儿子安哥儿的事情暴露了。 顾金枭见唐氏眼神闪烁的摸样,就知道任明学所说的是真话,心里越发生气了。 他不禁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说唐氏这个母亲不合格,她生的孩子们个顶个没出息。三少爷世安是他顾金枭的儿子里面难得的聪慧的孩子,他真怕这个孩子再给唐氏养坏了,所以,心里越发下定决心要让世安回到任姨娘身边去。 唐氏心里发慌,可依然是不想放弃安哥儿,便又说:“侯爷,我是正室,就算要安哥儿过来养,也在情理之中。我用了些手段不过是想让任姨娘好过些,我有什么错!” 顾金枭气极,瞪着唐氏吼:“你还不知错?你瞧你养的什么孩子,世平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毫无志向。嘉书不得太子|宠|爱,还有嘉琴跟婆家闹得不可开交……世安,再叫你养,准得让你养废了!” 唐氏被顾金枭的话给梗住,掏空心思想要辩解一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恰在此时,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进来向着顾金枭和唐氏跪下,哭泣道:“侯爷,夫人,你们快想法子救救二小姐吧!” 顾金枭一开始见到有丫鬟不听他的吩咐跑进来大怒的,可听到了这个丫鬟的话就忍住了发火,看向那个丫鬟问:“你是谁?二小姐怎么了?” 在炕上坐着的唐氏倒是认得这个丫鬟,乃是自己的小女儿嘉琴出嫁之时带走的陪嫁丫鬟若香,遂赶忙拿帕子抹了泪,问她:“若香,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二小姐出何事了?” 若香咬着唇说:“二小姐被姑爷暴打了一顿,关进了柴房,不给吃不给喝,姑爷还说,要将二小姐沉塘……”   ☆、第104章 “沉塘?”顾金枭和唐氏闻言不由得齐齐一惊,随后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一变,只见唐氏抖着唇问若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若香哭哭啼啼把嘉琴被其夫狄正东暴打一顿关进柴房,并要威胁将她沉塘的原因对顾金枭和唐氏说了。 原来嘉琴成亲一年多来跟狄正东的夫妻关系不好,跟其公婆的关系也不好,她十分苦闷。一次在后花园偶遇小叔子狄正南,便跟他说了几句话,狄正南人生得好,还会说话,嘉琴一下子就对他有了好感。后面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在狄府后园又碰到几次,再后来,狄正南就跟嘉琴有了私情。只是好景不长,两人有了私情之后几个月,也就是前日被其夫发现了,于是嘉琴就被狄正东打了一顿,关进了柴房,狄正南也被打了,关到别处。 若香是嘉琴的丫鬟,见到她出了事,而且姑爷还要将她沉塘,就跑回来告诉顾金枭和唐氏,让他们出面救自己家小姐。 唐氏听完好半天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顾金枭则是脸色发青,重重地在面前的炕桌上捶了一拳,怒声道:“让她被沉塘好了,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女儿,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侯爷,你快想法子救一救嘉琴吧,好歹她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忍心让她年纪轻轻就死……”唐氏一把拉住了顾金枭的袖子,哭着恳求道。 顾金枭却把袖子从唐氏手里拉出来,恨声道:“这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做出如此失德败伦之事!我真后悔当初她生下来时怎么没把她给掐死,养大了她,却做出这样有失门风,令顾家蒙羞之事!” “侯爷,您就算要掐死嘉琴,可也得先救她回来再说吧,不然那姓狄的就要将嘉琴沉塘,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侯爷不但脸上无光,就是咱家的几个没出嫁的姑娘还得被拖累……这事情绝对不能漏出风声去呀,否则嫁出去的嘉书,嘉宜也会跟着遭殃,以及府里的其他几个哥儿……” 提到了嫁出去的女儿和没有嫁出去的嘉柔和嘉青,以及没有长大的几个儿子,顾金枭不禁长叹一口气,红了眼圈儿。 他现在真是觉得全身无力,沮丧不已。 这些年来他拼命在仕途上努力,甚至付出了失去生育能力这样的代价,才挣到了一个忠诚侯,让子孙可以袭爵,让儿女们享受荣华富贵,并且在婚事上头更加称心如意。谁想到头来,却出了嘉琴这么个败坏伦常的东西,丢尽了顾家的脸。他心中真是有气,恨不得掐死嘉宜,一了百了。 可是转念想到还有其他的儿女们,自己要是一意孤行不管嘉琴,随她被夫家怎么处置,那么顾家一定会丢脸,儿女们的婚嫁也会受影响,他拼搏半生,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让他们过得好。另一方面,他是真得恨嘉琴,恨不得她去死,也非常不想管她的事情,想让她自生自灭。 “侯爷,家丑不可外扬,为今之计,就是快些去狄家,跟狄家商量怎么把这一件事儿给……压住……至于嘉琴,她毕竟是我们的孩儿呀……”唐氏哭着对顾金枭道。 顾金枭真是又生气,又无奈,最后还是答应了唐氏他这就出面去处理这事。 本来他打算叫长子世平去狄家办这事情的,可是想到世平从未独当一面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肯定是没有什么手段跟狄家商谈嘉琴的事情。其实这事情要让狄家答应不处置嘉琴,不让她的丑事在京里传开,还是只能要答应给狄家的好处,让人家满意,恐怕人家才会放过嘉琴。 “罢了,生下这样讨债的女儿来,我只能还债。”顾金枭想清楚之后,一拂袖站起来道。 这会儿三少爷世安已经被人叫回来荣乐堂,顾金枭走出去见了儿子,直接将他送去东小院任姨娘那里。 世安不明所以,问顾金枭怎么他就要搬去东小院了。 顾金枭问他:“难不成你不愿意回你生你的亲娘那里?这些年,她可想你得很。” “不,不,我愿意,我听父亲的安排。”他赶忙道。 世安只是奇怪为何他在嫡母跟前生活了六七年了,这会儿却要去亲生的娘那里,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刚才回来在院子里也听到了父亲和母亲在吵架,还听到一耳朵关于出嫁的二姐姐的事情,仿佛说她给顾家丢人了。 就在他随着父亲离开荣乐堂时,他的嫡母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只是流泪,却没有上前来拉住他说什么不让他走的话。 他存着满腹的疑惑,只得随着父亲去东小院儿了。 要说,去亲娘那里他心里还觉得挺好,嫡母唐氏这些年来对他不错,可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亲娘是谁。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在知道其亲舅舅不断高升之后,觉得嫡母其实还不如自己的亲娘将来会对自己帮助大些。之所以一直在表面上孝顺唐氏,不搭理亲娘,只是因为他年纪还小,认为要是亲近亲娘,必定会惹嫡母生气,所以不敢。 此时既然他父亲亲自安排送他回去,他又岂能不愿呢? 世安回到了任姨娘跟前,任姨娘当然是欣喜若狂,抱着儿子流下了欢喜的眼泪。 她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梦想成真了。 当然,她不忘了感谢侯爷,说她从今之后必定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 顾金枭因为还要去狄家处理嘉琴的事情,所以在任姨娘这里也没坐多久,只是在走之前,要求任姨娘一定要严格管教一儿一女,若是溺爱他们,他会让任姨娘一个都养不成。 任姨娘见顾金枭脸色铁青地说这些话,心里害怕,赶忙答应了。 等到顾金枭走了,她才拉着儿子世安的手问:“你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把你送来了,却说了这样的话?” 世安:“我恍惚听到一句是二姐姐闯什么祸了。” 任姨娘微惊:“嘉琴?” 世安点头。 任姨娘没在嘉琴的事情上深究,转而说起了这一次自己兄弟帮忙,才让儿子回到身边的事情对世安说了,世安道:“那我赶明儿亲自备下礼物去舅舅的府上谢他让我们母子团聚。” 任姨娘:“好,好,那明儿我陪你一起去,让你见见你舅母还有表弟和表妹。” 却说顾金枭换了便服,带着小厮坐了轿子直奔狄府。 狄府守门的人见是顾金枭来了,即刻进去通禀,然后出来请他进去与他家老爷和大少爷相见。 在狄大人的书房里,顾金枭见到了狄文正,还有女婿狄正东。 两父子看起来脸色都相当不好看,也是随便谁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不过,顾金枭好歹是皇帝的|宠|臣,也是权臣,他们再不高兴见了顾金枭还是要挤出笑脸来敷衍他。 顾金枭在知道了女儿嘉琴做出的那种不耻的事情之后,见到狄家父子,也是放低了身段儿,说自己教女无方,才出了如此辱没门风的事情,他请狄家父子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嘉琴。 狄正东非常愤怒地说嘉琴的作为就是将她沉塘也不冤,就连休她,她都不配。 顾金枭脸色难看地点头说女婿说得也不错,可是可否网开一面,放了嘉琴,两人合离了,对于顾家还有狄家的面子也是一种保全。 狄正东却不说话,似乎不想答应。 在这件事情上,嘉琴跟自己小叔子通奸,如此大的丑闻暴露出去,绝对是会对顾家的影响更大的,毕竟狄家就只有一个二少爷狄正南没有成亲,而且他现在被关进了祠堂,狄文正决定严惩他,将他痛打一顿,再赶出狄家,让他走得远远的,一辈子不许回到京城。 顾家呢,还有那么多孩子没有娶没有嫁,嘉琴跟小叔子通奸被抓的事情要泄露出去,顾家的脸算是丢到家了,相信京城里面不会有多少人家再跟顾家联姻。 顾金枭见狄正东不答应,知道自己要是不拿出足够多的好处来,他是不会答应的。 于是便说:“贤侄,我也晓得小女嘉琴对不起你,你就大方说一说吧,想让我怎么补偿你,你才愿意放过嘉琴?” 狄正东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想要靠着岳父升官的路可算是堵死了,所以他也不叫顾金枭帮着谋官了,而是狮子大开口,要顾家拿出两万两银子来补偿他,因为他跟嘉琴成亲这一年多又耗费了钱财,还耗费了感情,虚度年华,导致婚后至今无子…… “两万两?”顾金枭皱起了眉,认为这个数字也是太多了。 一边的狄文正要滑头些,他认为就算跟顾家做不成亲家了,可还是要跟顾金枭这个权臣打交道的,故而立马对儿子说:“顾大人好歹也是你的岳父,你就不要这样计较了,我看一万两银子也足够你再讨一房媳妇,续娶个大家的小姐了。” 狄正东沉吟了一会儿,才答应了其父,对顾金枭说:“那么就一万两吧。” “那么就这么办,贤侄,你可否让我先见一见嘉琴?”顾金枭提出了要求道。 他虽然答应了给狄正东一万两,可也要见了女儿才会放心给出去。 “顾大人请随我来。” “好。” 顾金枭随后在狄正东的带领下见到了被关在狄家柴房里的女儿嘉琴。 嘉琴一见到父亲来了,即刻就哭着扑了上来,顾金枭见她鼻青脸肿,头发蓬乱,衣裙也是沾满了污渍,这样的女儿让他心疼,可又觉得失望和厌恶。 铁青着脸,他对嘉琴说:“为父已经跟正东贤侄说定了,过两日就让你们和离,你今日就跟我一起回府吧,养好脸上的伤好见人。” 不料狄正东却阻拦,道:“在她跟我和离前,她还得住在狄家,住在这柴房里!”   ☆、第105章 顾金枭对于狄正东如此固执地要在跟嘉琴和离之前,将嘉琴留在何家的原因也猜到了一些,他想估计是这位曾经的二女婿害怕自己赖账,带走了嘉琴却不给他银子,再加上刚才狄正东狮子大开口敲诈,这让他对狄正东的印象变得非常不好。 他忍着气开口:“贤婿,你放心,我答应了你一万两不会少你一文,嘉琴她是我的女儿,在我用顾家的家法处置她之前,还是把她带回去的好。” 狄正东依然坚持:“不行,女子出嫁从夫,她还没跟我和离之前,她还是我们狄家的人,我有权处置她。三日后,等我跟她和离了,我就管不着她了。” “……”顾金枭没想到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之后,狄正东依然如此固执,真是恨得牙痒痒,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如此轻易就退让的人,所以紧接着说,“好,既如此,我跟你父亲说好了,你就算娶一百个女人,也得听你父亲的!” 说完,拂袖离去。 狄正东眼皮微跳,他想了想得罪了顾金枭的后果似乎也挺严重的,所以有点儿后悔刚才阻止顾金枭带走嘉琴了。 其实他倒不是怕顾金枭带走了女儿赖账,而是因为他还想留下嘉琴两天,再好好的羞辱折磨她一番。 在狄正东心里,那是把嘉琴给恨毒了,他在发现了她跟其弟的□□之后,当场就毒打了她一顿,心中真是有要整死她的冲动。最后还是他爹娘将他劝住了,说要打死了她,顾家不会善罢甘休,何苦为自己树敌…… 他亲手将嘉琴关进了柴房里面,并且不给她吃喝,他还骂她:“我当初本来跟你定亲之后就想跟你退婚的,你们顾家的女儿都是些不清不白的贱|货,要不是我爹娘劝住了我,我哪里会娶你进家门儿。没想到,外头流传的话一点儿不假,你还就是个贱|货,竟然给我戴绿帽子,还是找的我二弟,顾嘉琴,你这个贱人,我要将你沉塘消我心头之恨!” 嘉琴害怕得不得了,求他饶自己一命。 狄文正却推开她,愤然离去。 隔着柴房的窗棂,嘉琴后来让陪嫁过来的丫鬟若香回顾府去报信,请父亲母亲出面来救自己。 这会儿见到父亲来了,她喜极而泣,想自己总算不用死了,当父亲说这就要带她走时,她高兴无比,在她的心中,狄家此时就如同地狱一样,而他丈夫就是阎王。 可狄正东却不想放过她,这让她坐在柴堆上嚎啕起来,然而同时又觉得害怕和羞耻。 回想跟狄正南之间的私情,嘉琴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进水了,怎么会只是因为厌恶丈夫,还有埋怨爹娘给自己定下的亲事糟糕而赌气,脑子发热跟狄正南有了首尾呢。当初她跟狄正南一起时,不过是怀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和肆意而为的任性,放纵了自己一回。可是没想到,这样做竟然引发了如此恶劣的后果,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怕是完了。 狄正东恨她恨得要死,能够跟他和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然按照狄正东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要让她,要让顾家丢尽脸面的。刚才她听父亲说了要给狄正东银子做补偿,当然具体的数目她并不知道,可她想要让狄正东放过自己,一定是一笔大数目。 此时的她好后悔做出了这样让家族蒙羞和受到损失的事情,但是后悔已经晚了,她想死,可又怕死,这会儿除了无助的哭,她再做不来其他事情了。 顾金枭气冲冲地去找到狄文正,问他到底管不管他的儿子,何苦欺人太甚,一个男子跟一个女子死磕,是不是显得心眼儿有点儿小,而且自己已经答应给一万两银子了就绝不会赖账,不然他这个忠诚侯成什么玩意儿了? 狄文正见到顾金枭生气吓了一大跳,马上说他这就亲自过去让儿子放了嘉琴,然后让她的陪嫁丫鬟帮着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让她跟顾金枭走,至于和离文书的办理,就按照两家商量的日子来。 顾金枭大喇喇地坐下,说:“那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你把嘉琴送来了。” 狄文正忙道:“好说!好说!” 随即他亲自去了后院柴房,路上碰到了儿子,就把他好一顿训,说他见识短浅,就算将来不跟顾家打交道,可不能得罪了忠诚侯,虽然说人家有把柄在他们手上握着,可是撕破脸了,顾金枭可不是吃素的。 狄正东只能说他知道了,就按照父亲的意思办。 于是两父子一起去了柴房,让看守的婆子开了门,放了嘉琴出来,接着狄文正让嘉琴回去略微收拾收拾,一会儿跟其父回侯府去。 嘉琴听了刚忙爬起来,往后宅她跟狄正东住的屋子娶,狄正东跟着赶了过去,监视着她的丫鬟收拾东西,当嘉琴的丫鬟收拾她剩下的嫁妆银子还有陪嫁的庄子和田庄的地契时,狄正东不许她拿走剩下的三千多两嫁妆银子。 说她做出了丑事,只能净身出户。 嘉琴已经害怕狄正东了,而且她还害怕要是再跟狄正东争执起来,他改了主意,一犯横,硬要把她留下来,她该怎么办?狄家对她来说真像是巴不得逃离一刻也不想呆的地狱。 所以,在狄正东要求她净身出户后,她连随身的妆匣都不敢带,只是让丫鬟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田契和地契就出去了。 她婆婆柯氏看着她狼狈地跑出去,在后面啐她,说丧门星,不要脸的贱|货总算滚了。 接着走进嘉琴跟狄正东住的屋子里,问狄正东她有没有带走狄家的东西,狄正东说没有,自己还让她把没花完的陪嫁的银子留下来了。 柯氏夸儿子做得好,说这样不要脸的贱人就要好好收拾她。 嘉琴跟着父亲顾金枭一回侯府,顾金枭就让人将她关进了她原先住的院子,而且亲自上了一把锁,把钥匙捏在自己手里,不许任何人去瞧她,甚至跟前都不给她一个服侍的丫鬟,而且每顿饭都由人搭着个梯子爬上围墙,然后将装了食盒的篮子放下去。 唐氏知道女儿嘉琴回来了,想看她都看不成,因为顾金枭发了话,任何人都不许去看她。唐氏也只好让人搭了梯子,爬上梯子去,在院子围墙外看女儿,望着女儿哭。 三日后,顾金枭亲自带着嘉琴去了狄家,付了一万两银子,然后两边办理了和离文书,再带她回家,痛打了一顿,再次锁进了她的院子。这一次,唐氏可以去看她了,但依然是每隔一日才能去,唐氏给女儿留了两个丫鬟,让她暂时在家里养上一年半载,等到她父亲的气消了,也就可以出去了。并且唐氏还说,嘉琴还年轻,以后依然可以嫁一个京外的男子为妻的,让她不用担心,她会替女儿考虑和安排。 嘉琴弄出来的这个事情尽管狄家并没有声张,可还是慢慢地在京城里传开了一些不利顾家的流言。 毕竟忠诚侯府的二姑娘跟姑爷和离这件事情还是一件大新闻,虽然顾家和狄家都说是因为两人感情不和才和离的,但是京城里的权贵官宦之家的子女和离的人本来就少,以这种感情不和的理由和离的就更少了,所以大家都在猜是什么别的原因让两人和离的。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嘉琴给狄大人的大公子戴了绿帽子,所以狄家才不要嘉琴做媳妇的,至于选择和离,只不过是因为狄家给顾家保全面子而已。传话的人还说得有板有眼的,言之凿凿地说顾金枭给了狄家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 这话就传到了薛家人的耳朵里面,薛家上从薛老太太,下到仆妇丫鬟都知道了,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 薛家夫人葛氏耳闻此事,就也让人把嘉宜找了来问话,问她可知道其二姐和离的事情,还有为何和离。 嘉宜说:“媳妇也是昨儿个才听跟前的丫鬟说的,媳妇一开始还不信,奈何她们说得头头是道,媳妇这才信了,正打算明日回府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葛氏:“原来你也不知道……哎,即便如此,你二姐是不是也做得太过了,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纷争,非得要和离。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哪有这样随意的。” 说完上下扫嘉宜一眼,口气冷淡地让她退下。 嘉宜应了,心里也觉得不舒服,毕竟她觉得自己无辜被连累让婆婆看不起也挺憋火的。 回到锦墨居,小柳儿来给她倒茶,见到她紧锁眉头,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去见了夫人,夫人说什么了。 山茶和绿萍便猜是不是二小姐和离的事情传到了夫人耳朵里,所以她才叫嘉宜过去问话。 嘉宜点头:“正是,婆婆问我到底二姐做什么了,要跟狄正东和离,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就垮了脸。” 山茶闻言欲言又止,嘉宜见了,就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奴婢是听了一耳朵难听的话,不敢对少奶奶说。” “那些话是不是非常难听?” “对。” “都是些什么,你大胆说出来。” 山茶略一沉吟,就把自己从薛家仆人的嘴里听到的那什么顾家二小姐给狄家大公子戴绿帽子,忠诚侯爷给了狄家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的话对嘉宜说了。 “什么?”嘉宜听完果然大吃一惊,继而气呼呼道,“难道这又是谁在污蔑我二姐,好让顾家的名声受损,让我的弟弟妹妹们婚事上头艰难?不行,这样的谣言一定要澄清,就像我当年被污蔑一样!” 说到这里,嘉宜忽然明白为什么婆婆今日叫自己去说话,那么不高兴了,肯定是因为有自己之前的那不堪的流言在先,如今二姐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婆婆心里不痛快。 山茶:“少奶奶说得是,要是这样的谣言不被澄清,少奶奶必定也会被拖累,让这府里的主子和仆人们都瞧不起,不定她们在少奶奶身后指指点点呢。” 嘉宜:“那我赶明儿回府一趟,去见老太太还有我母亲。” 晚间,薛云霖回家,嘉宜陪着他一起吃晚饭,同时就把自己要回府去让老太太和夫人彻查二姐被污蔑的事情对他说了。 薛云霖听完就说:“你回去问一问也好,毕竟这事情让你们顾家的名声受损,我可不想我娘子也无辜受牵连。”   ☆、第106章 嘉宜回了一趟娘家,见了老太太,也见了嫡母唐氏,还有她姨娘跟弟弟。 当然她也去探望了被关起来的二姐嘉琴,嘉琴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叫她滚,说她不需要她来同情自己,还说嘉宜来看她只不过是在她跟前显摆而已。 嘉宜简直被她气得倒仰,二话不说,直接转身离去。 她真是想不到,她好心来探望嘉琴,竟被她讥讽辱骂。嘉琴在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一下亲人和自己的弟妹吗?在回娘家之前,她还以为嘉琴就像当年的自己是被污蔑的,可是通过跟老太太的谈话,她才知道原来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真的。不但如此,老太太还跟她说了嘉琴是因为什么跟狄正东和离的。嘉宜听后真是无比震惊,她捂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你二姐做出这样糊涂和令人羞耻的事情,我跟你爹真是巴不得她死了还好些。”顾老太太说完长叹一口气道。 嘉宜:“这是孙女儿觉得奇怪,既然父亲给了狄正东一万两,让他不要泄露跟二姐和离的真正的原因,难不成他不守信用,收了一万两,又将二姐做出的糊涂事给泄露出去了吗?” 顾老太太:“我前日听到丫鬟们说外头的人传你才将说的那些事情时,也叫了你爹来让他去质问狄正东为何不守诺言。结果你爹昨日就去问了,回来说那狄正东说他绝对没有在外头说过这件事情。你爹就问他不是他说出来的,外头人怎么连一万两的事情都知道?狄正东对你爹说,或者是府中的下人人多口杂传出来的也未可知,他保证回去后就查,以后定然不叫传这事情了。你爹听了他的话非常不悦,说现在京城里就在乱传,如果狄正东不能制止流言,就把一万两还来,狄正东就说他会全力制止这流言,让你爹放心。” 嘉宜听完摇头:“狄家有什么能耐能制止流言,这一次我看弟妹们是要被二姐的事情给拖累了,就连我婆婆也为此对我冷淡呢。来之前,我还对云霖说一定是外头的人污蔑我二姐的,现如今看起来……” 顾老太太拍一拍嘉宜的手:“好歹你找到了个好女婿,至于嘉柔,嘉青她们都各有自己的造化,你不需为她们担心。我一定会监督你母亲好好管教嘉琴,等再过一年,这事情平静些了,我就让你父亲给她找个地方官绅,嫁她去做填房或继室吧,哎,真是家门不幸啊……” 嘉宜反倒过来安慰了老太太一会儿,让她不要为嘉琴的事情操心了,养好病才是正经事情。 顾老太太养了一年多,已经能够拄着拐杖,由人扶着下地慢慢走动了。 “是啊,我还要等着抱外孙呢,我可要养好才行。”顾老太太望着嘉宜笑眯眯道。 嘉宜陪着老太太说话,又吃了晌午饭才过去二房那边看嘉珍了,嘉珍正在绣她的嫁妆,来年开了春儿四月份她就要嫁去陶家了,此时已经十一月,再有四五个月她就会离开顾家了。 嘉珍见到嘉宜来看她非常高兴,放下手中的绣活,两个人坐在东次间南窗下的炕上说话。 嘉宜拿着嘉珍绣的嫁妆啧啧称赞,夸她绣得好,嘉珍却问起了嘉宜婚后在婆家过得咋样。 嘉宜告诉她,一开始都挺好,只是最近因为嘉琴的事情,她婆婆对她有些意见。 说起嘉琴,她就头疼。 嘉珍道:“我爹娘说幸好我一早跟陶卓鹏定亲了,不然外头那些流言能让我们顾家的没有成亲的孩子们遭牵连。” 嘉宜问:“四妹妹,你信外头那些流言吗?”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外头的人信就麻烦。” “也是,好在老太太的娘家陶家肯定是相信你的。不像我,薛家上下就拿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眼光看我,就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样。哎,以前,我只想着夫妻之间互相体贴爱慕就能把日子过好了,现如今看来,除非你嫁的男子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长辈亲戚,那才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过日子。可这样的男子百个也无一个吧,是个人都有父母亲朋,哪里能孤独活在世上。所以,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纷争和烦恼,可同时父母亲朋带给你的助力和爱也是人活在这世界上的一个理由……” 嘉珍便说嘉宜才成亲几个月就多了这么多的感概,看来成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比婚前难多了,这让她也有些忐忑起来。 嘉宜劝她不用过分担心,顺其自然。 因晚上要赶回薛府去,嘉宜在嘉珍这里坐了一会儿便也就坐着马车回家了。 晚间薛云霖回来跟嘉宜一起吃晚饭,便问她回了趟娘家,打听到她二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 嘉宜面现尴尬之色,顿了顿才把回家从老太太嘴里听到的那些话对薛云霖说了,薛云霖听到了反而对嘉宜说:“你二姐是你二姐,你是你,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不管那外头的流言。” “可母亲昨儿叫我去问起家里关于我二姐的事情,似乎不欢喜呢。霖郎,你说,要是我明儿去请安时,她再开口问我二姐的事情,我该怎么说,毕竟她知道我今儿个回娘家了。”嘉宜忧心道。 “这……”薛云霖也有些为难,要是叫妻子实话实说,嫡母肯定是更加会看不起妻子的,但要是隐瞒实情,那似乎又在哄骗长辈了。 想来想去,薛云霖告诉嘉宜:“要是母亲问起,你就……你就说你也不清楚,因为你祖母和嫡母并不愿意说这个事儿。” 嘉宜长叹口气道:“霖郎,此刻我真想要是咱们不在这京城里就好了,那也就不用顾忌这样那样了。” 薛云霖给嘉宜夹菜:“咱们再熬熬,等过两三年,我一定要求外放,到时候我们就能过上咱们的小日子了。别想了,多吃点儿。你只要记住,无论外头说多不好听的话,你的霖郎都不会介意,只相信你说的就行了。” 嘉宜本来一点儿食欲都没有的,听了薛云霖的话总算是心情好多了,吃着丈夫夹的菜,她感到幸福,就像她丈夫说的那样,满世界的人说自己不好,只要跟自己最亲近的这个男人无所保留地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好,那么再大的困难她也能够挺过去。 那头狄正东回去查狄府谁走漏了他跟嘉宜和离的真正原因,以及收了顾金枭一万两银子的封口费之事,结果查出来是他爹的妾室麻姨娘说出去的。就在前段儿日子其二弟被赶出狄家,去了西北谋生,然后麻姨娘的女儿,也就是狄正东的庶出妹妹狄心月回家探亲之后,麻姨娘哭着对女儿说出了家里发生的丑事的。她诅咒那个可耻的顾嘉琴不得好死,勾|引了她唯一的儿子,让他被赶出了狄家,还被赶去了遥远的西北谋生,一辈子都不准回京城。如此一来,她就没有儿子可以给她养老了。本来她想跟着儿子去的,可是老爷和夫人不许,他们说除非老爷不在了,她才可以离开。 狄心月听了其姨娘的话,一方面心疼其兄的遭遇,另一方面也可怜自己的亲娘。 她只能安慰麻姨娘,好歹还有她,以后她会常常回娘家来探望她的,而且她也会想法子派人去跟二哥联系上,以后让二哥常写信给她,她会拿来给姨娘看,到时候她姨娘就不会那么担心她二哥了。 当然,她同样是憎恨那个害了她二哥的顾嘉琴,当知道其父和其大哥严禁狄家的人透露出顾嘉琴做出的丑事,以及她大哥跟顾嘉琴和离的真相后,她就连顾嘉宜一并恨上了。 本来嘉宜作为一个顾家的庶女,竟然嫁给了薛家才貌双全的薛云霖,这已经让狄心月嫉妒了。 婚后,薛云霖还对嘉宜非常好,听说他们新买的几百亩地的地契也是给了嘉宜管着,两相对比,她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同样都是庶出的大家小姐,嘉宜婚前还有非常不堪的流言,可她就是比自己嫁的人好,日子过得舒心快意,可她呢,还要在嘉宜手里的那地上头找些零碎银子过日子。 狄心月无力反抗把丈夫的财产捏在手里的胡姨娘,也无力反抗自私的长房,她就把心里憋的火气以及怨恨朝着嘉宜发作了。 从狄家回去之后,她跟自己少时的手帕交宁氏见面,就把嘉琴跟他大哥和离之事的真正原因说了出去,只是她没有捎带上自己的二哥,而是说长嫂嘉琴跟别的男子通奸,后来忠诚侯还给了其大哥一万两做封口费等话说给了她的手帕交宁氏听。 宁氏听了之后当然就把这话又传给她的朋友听,这么一来,不出半个月,嘉琴跟狄正东和离,还有顾金枭给一万两封口费的事情就传得满京城皆知了。 狄正东查出来是其嫁到薛家的庶妹透露出消息之后,真是暗恨她坏自己好事,得罪了忠诚侯,或者还得退人家那一万两银子呢。 思前想后,他直接找到了薛云衡,请他一起喝酒,然后让他回去管一管他妻子,让她不要再胡说八道,还有让她怎么把话传出去的再怎么收回来,不然他就会把是狄心月胡乱传话的事情告诉忠诚侯,让忠诚侯来找她那个长舌妇算账。狄正东一口咬定是狄心月胡说八道,根本他跟嘉琴和离就是因为感情不好。他还让薛云衡带话给狄心月,要是她不能把她说出去的流言给扑灭了,以后她也就别再回狄家了,狄家不欢迎她。 薛云衡听了狄正东的话,回去逮住狄心月就是两耳光,接着把狄正东告诉自己的话对她说了,并说:“我真想不到原来外头传的那些流言竟然是你这个始作俑者说出去的,你这是要连累我得罪四弟两口子,顺带着得罪忠诚侯呀。你知不知道,薛家的家规里面有一条就是妇人不得造谣生事,不得蜚短流长。可你,你瞧瞧你干得什么事?连你亲大哥也瞧不上你,不许你回娘家了。还有,要是让我父亲母亲知道是你在造谣中伤顾家,犯了七出之条,恐怕得让我休了你!”   ☆、第107章 狄心月被丈夫这一顿连打带骂给吓得不轻,次日赶快去找自己的闺蜜澄清上次说的那个话非常不妥当,只是她胡诌的,然后恳求她把去跟她的闺蜜朋友们澄清这件事情,还哭着说,要是她不帮自己,自己就要被休了。 人家听她这一说,只能勉为其难得答应她,说尽量帮她澄清。 谁都知道这个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来是很难的,流言这种东西,传到最后就是面目全非。除非像上一次那样皇后下令让京城中的贵妇人们各自整顿各家的主子和奴婢不得乱传话,才可以有用。 狄心月只不过是薛家的一个庶子的妻子,没品没级的,谁又会真把她要求收回关于自家哥嫂和离真相的话当回事。 故而,她去恳求闺蜜帮她澄清流言的事情效果甚微。 于是,狄正东和嘉琴和离的事情的真相倒是越传越广了。 顾金枭当然不满意狄正东拿了银子,但顾家的名声却依然是受到了损害,于是去找狄正东退银子。 狄正东自知理亏,只得退了顾金枭五千两,说本来就不是他传出去的话,而且他跟嘉琴成亲的确是受到了损失,另外的五千两他必须要留下作为补偿。 顾金枭想要回五千算五千吧,也就没有跟狄正东再计较。 他决定自己想办法,动用自己手下的人手,凡是打听到市井中有传此事的人一律抓起来,凡是哪个官员家里传这事儿,他一定找人用其他的罪名来整这个官员。 不得不说,顾金枭这种阴狠的手段还是管用,至少在他的手下的虎贲卫抓了几十个传话的平民,以及整了几个传这话的官员之后,京城里面关于狄正东和顾嘉琴和离的真正原因的流言慢慢也就消失了。至少再也没有人敢名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话了。基本上到来年嘉珍出嫁之时,京城里面几乎不再有人传嘉琴给狄正东戴绿帽子是两人真正和离的原因了。 却说在嘉宜回娘家得知了嘉琴真正和离的原因回来之后不几日,慎刑司和东厂负责审问宫女谋害皇帝一案的口供出来了,几个宫女一致咬定是皇后指使她们谋害的皇帝。 她们遭遇了酷刑,不这样招认也是不行。 皇帝得了口供,隔天就找了薛首辅等几个内阁重臣还有顾金枭等几个皇帝比较倚重的公侯进宫,跟他们提前打招呼说自己要废后,希望这些士大夫能够支持自己。 不料除了夏次辅之外的所有人都一致反对皇帝废后,夏次辅呢,也没说支持皇帝,他只是不吭声而已。 就算他不吭声对于薛首辅等人都是支持了,这还是看在他的女婿任明学上府里恳求他帮忙的份儿上。本来夏次辅是礼部尚书,在废后一事上头最有发言权,而且历来他都挺讨厌薛首辅结党营私,搞一言堂的。 他决定在初次皇帝提出此事之时不吭声算是支持薛首辅一次,要是皇帝因为薛首辅等人的反对就放弃了废后,那么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了一次人情给薛首辅。可要是皇帝一意孤行,极力要在朝堂上执行废后,而且也找到他寻求支持的话,那么他绝对会支持皇帝。毕竟这一次宫中的宫女谋害皇帝的事情太大,皇后牵连其中,慎刑司和东厂都审问出了确切的供状,要废掉皇后也是理所当然。薛首辅等人再想保住皇后可是也得拿证据说话吧,光是嘴上一通大道理,毕竟不如确凿的证据管用。 不得不说,夏次辅可真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比起薛首辅丝毫不弱。 他这些年来一直不结党营私,给所有人公正廉明的印象,不过是看清楚了他仕途上最大的倚靠是皇帝而已。只有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他才可以青云直上。薛首辅的位置,可是他一直盼望得到的。 这一次皇帝要废后,甚至牵连到废立太子,让夏次辅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可是一个扳倒薛首辅的好机会。 一直以来,薛首辅都是讨好皇帝,顺从皇帝的,非常少跟皇帝唱对台戏。 可这一回,他却是联络其他内阁大臣还有一些公侯一致反对皇帝废后,难道真得是为了所谓的社稷稳定吗? 夏次辅心中冷笑,对于薛首辅这么做的目的门儿清,不过是为了保住太子而已,这些年来,薛首辅可没少巴结太子,在太子身上花钱。皇后要是被废了,太子是否最后会坐上皇帝位,那可是悬得很呀。当今皇帝多疑冷酷,而且乾纲独断,他能否容忍一个废后的儿子继承帝位这还是两说呢,全看皇帝心情而已。 皇帝提出要废后之后,遭遇了薛首辅等人的一致反对,这让他心中憋了一口气,让他们全都退下,说他会考虑他们的意见,仔细斟酌一番,再做出决定。 只不过等到诸位大臣出了宫之后,他又派了太监出宫宣旨,让夏次辅进宫到御书房议事。 一切都在夏次辅的预料之中,果然皇帝寻求他这个礼部尚书的帮助了,说他不能容忍一个如此狠毒的皇后在自己身边,要是不废了她,他就寝食难安。他要夏次辅调动手下的人手,找出能够克制薛首辅等人那一通大道理的礼记中的理由,写成折子,隔日在早朝时支持自己废后。 这是一个绝佳的打击薛首辅,并且取得皇帝信任的机会,夏次辅没有可能拒绝。 于是他立即答应了皇帝的所求,皇帝说等到废后之后,会给夏次辅赏赐,让他好好干。 夏次辅却说他不需要皇帝的任何赏赐,他认为作为臣子能给皇帝分忧是他分内之事。 他这么说,果然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赞赏有加。 夏次辅回去后,立即调动礼部的官员来针对薛首辅说的那些阻止废后的大道理写出了相反的理由,逐条反驳薛首辅,最后再写成了折子,一份儿上呈给皇帝,另一份儿让手下的礼部侍郎背得滚瓜烂熟。他已经想好了,次日皇帝早朝,再次提出废后之后,他就让自己手下的礼部侍郎出面陈述意见,站在支持皇帝的那一边,最后他再来附议就行了。 第二日皇帝早朝时,果然再次向满朝文武大臣提出了废后,薛首辅等人当然是再次陈述自己的理由,反对废后。 不想礼部侍郎陈峥却出列,针对薛首辅反对废后的理由说出了支持废后的原因,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一时之间分成了两派,同样在朝堂的顾金枭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想这下糟糕了,夏次辅改变了意见支持皇帝废后了。朝臣们分成了两派,他要是不识时务还是跟着反对皇帝,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忠诚侯的爵位说不定就会失去。他跟随皇帝这么多年,当然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昨日皇帝还说他要斟酌一下,今日却在朝堂上言辞肯定的要废后,而夏首辅也改变了立场,他手下的礼部侍郎站出来支持皇帝,反对薛首辅了。这一切非常明白地告诉了顾金枭,皇帝废后之心坚决,并且准备充分,他要是不知好歹,可是会遭殃。 尽管废掉了皇后,皇后所生的太子储君之位堪忧,可要是太子老老实实地不犯错,皇帝要废掉他也是不容易的。只要太子在,皇帝也不大可能封贤妃为皇后,顶多封她一个贵妃就到头了,如此一来,顾家也不会遭遇什么损失。一开始,薛首辅找到自己不过是害怕贤妃成为皇后,太子被废,潭王成为太子,从而对薛家和顾家造成威胁。 到底是先明哲保身,再图谋保住太子好,还是现在就在朝堂上支持薛首辅坚决反对皇后好呢,顾金枭选择了前者。 所以就在薛首辅带头的几位内阁大臣和礼部侍郎陈峥展开了辩论之后,他识相地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了。 朝堂上的风头一转,一开始支持薛首辅的许多公侯大臣们也慢慢地闭住了嘴,最后只剩下薛首辅一个人在跟礼部侍郎陈峥争辩。 薛首辅比起年富力强的礼部侍郎自然是精力不济,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唇枪舌剑的争辩之后,他声嘶力竭败下阵来。 皇帝在上头喝着茶闲闲地看着薛首辅跟礼部侍郎辩论最后落败了,便也开口了,先表扬了一番薛首辅所为是忠君爱国,朝廷需要不同的意见,接着也对礼部侍郎陈峥表示赞赏,说就采用礼部呈上的废后条文,择日宣旨废后,接着他让太监宣布退朝。 薛首辅从朝堂上下来,即刻觉得老了十岁,他让自己的长子薛云沛扶着自己慢慢走出了金殿。 一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噤,望一望宫城上空铅灰色的天空,发现飘下了细细的雨丝。 出了宫,上了薛家的马车,父子两个挨着坐在一起。 “云沛,咱们薛家是不是要败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薛首辅低声喃喃地问身边的长子。 薛云沛赶忙答话:“怎么会,父亲自从陛下登基开始便尽力辅佐他,这一次出于社稷稳定的考虑才反对废后的,陛下方才在金殿上不是也说了吗,父亲这是忠君爱国之举。父亲不要往心里去,既然皇后已经保不住了,那么咱们接下来索性不管太子了。太子即便被废,贤妃上位,潭王成为储君,咱们也跟别的大臣一样去巴结潭王就行了。更何况,潭王那里有四弟搭线,咱们应该很容易搭上潭王的。儿觉得父亲大可不必太担心太子的废立。” “哎……”薛首辅长叹一口气,他这会儿真是头疼。 薛家现在就只有他才知道老四跟潭王早已经因为老四媳妇结怨,要不是这样,他哪可能要跟一众阁臣公卿建立保后联盟反对皇帝呢?按照他以往的做风,本该是支持皇帝才对的呀。 可恨那夏次辅却做了叛徒,一开始他也是支持自己这边保住皇后的,临了却站到了皇帝那边去,做了本该自己这首辅该做的事情。 这下子夏次辅得了皇帝的信任和赞赏,怕是会对自己的首辅之位产生威胁了。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要是再做下让皇帝不满的事情,定然会让皇帝心生嫌隙,厌弃自己。 所有被皇帝讨厌的大臣是个什么结果,他比谁都明白。 他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同时考虑要是潭王真成了太子,薛家何去何从,老四夫妻又该何去何从?   ☆、第108章 锦墨居东次间。 薛云霖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接过嘉宜递过去的热茶慢慢喝着,回想着刚才在父亲的书房里面,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 父亲说,今日在朝堂上他为了自己冒险反对皇帝废后,却让夏次辅钻了空子,支持皇帝废后,于是皇帝最后取得了胜利。 皇帝说,择日就会颁布废后诏书,正式废后。 至于将来太子是否会遭殃,被皇帝废掉,他已经不想再管了,他不能够拿全家人的荣华安危去冒险,再反对皇帝一次。 如此一来,要是真有太子被废,贤妃上位,潭王成为太子那一日,那么薛家如何才能安稳呢? 当时,父亲是捋着下颌胡须看向他问的。 他一思索就说出了四个字:“弃卒保车。” 再看向父亲时,他神色复杂,似乎眼里又赞许,可眼底深处也有痛。 良久他开口:“既然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对薛家,对你的亲族好,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给你两个选择。其一,那就是跟你媳妇和离,再跟潭王道歉,争取得到他的谅解,这样你就不用离开薛家,薛家也会安稳了。其二,那就是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带着你媳妇离开薛家,从此以后跟薛家没有任何关系,潭王将来即便成为了太子,也不会给薛家找麻烦。那么,你怎么选?” 他没有片刻犹豫,说:“我情愿选第二,并不是我不念及父子亲情,而是这样对薛家好,我也不会负了我娘子。” “可你想过,你不负她,却是负了我这个父亲,负了薛家的其他人吗?甚至负了你自己?” “父亲……请恕儿子不孝。” “哎……你去吧,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我想,你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之后,最好再辞了官,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好些。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无路可退好。” “父亲,其实我也想说,不如父亲也早作打算,急流勇退?” “你知道什么?凡是到了我这个高位的人,只有握住手中权力才能自保,放弃权力,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更何况,薛家的族人们,也不愿意我急流勇退的。哎,你别管我了,还是好自为之吧。” 嘉宜见丈夫去见了公公之后,回来一直锁着眉头,接了自己的茶慢慢喝着,似乎满腹心事一样,不由担心地问他:“霖郎,是不是父亲又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薛云霖闻言回过神来,放下手中茶盅,望向嘉宜,搓了搓鼻子道:“是啊,有点儿事情,我也没考虑你的意思就选了,我有点儿怕你会怪我。因为那样一来,你就要跟我一起吃苦了。” 嘉宜忙问:“是什么事?” 薛云霖默了默,就把刚才在父亲的书房中对嘉宜说的那些话对她说了。 嘉宜听完直接哭了,她扑进丈夫的怀中,哭道:“霖郎,你为了我才真是吃苦了。本来,你可以前程远大的,本来,你可以跟你的父亲和亲人共享天伦荣华……可如今,却要跟公公断绝父子关系,还要远走他乡……早知如此,我,我真不会选择嫁你……” 薛云霖将下巴搁到她头上,慢慢扶着她的背说:“你瞧你又说这样的废话了,难不成你后悔嫁给我了吗?或者说,你后悔没有选择潭王?” “不,我从来没有后悔当初作出的选择,我只是心疼你,你为了娶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欠你的太多了。” “你瞧你,又说糊涂话了。夫妻本一体,自该祸福与共。当初就在潭王说出那些威胁的话之时,我已经把最坏的后果想清楚了。若是因为跟你一起,要我放弃荣华与功名,我也坦然接受。我就怕,你以后跟我远走他乡,也会思念父母亲人,会难受,还有就是再也不能过这样呼奴使婢,风光无限的日子,你能够受得住吗?” 嘉宜的泪水染湿了薛云霖月白色锦袍的前襟,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说:“你我初初相识的时候,我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别以为我做了几年大家的小姐,就身娇肉贵起来,再也吃不得一点儿苦了。我倒是担心你呢,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这十几年都生长在锦绣之中,一旦离了家,离了京,又如何谋生呢?再有,既然是要避开潭王,那么你也不能透露出来你是新科状元,满腹经纶,去做书院的先生,又或者是去做谁的幕僚。还有,你也没做过买卖,也无法去做商人呀。” 薛云霖笑:“我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也有一肚子的学问,难道还不能谋生了?当然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能给不了,但让你过得富足安稳还是能的。你也别忘了,咱们手上也还有些银子呢,带着去扬州那边买些田地买所宅院,过些小民百姓的日子还是能够的。难得空闲,还正好做一些学问,研究下心学呢。” 嘉宜一开始听了薛云霖说的话之后难过落泪,此时却被他描述的那恬淡的日子给吸引住了。 她想,要是真能够像丈夫说得那样,两夫妻平淡相对,恩爱相守,自己不用整日注意这注意那,讲究一大推规矩,应付一大堆的人,丈夫也不用每日去点卯,案牍劳形,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神仙日子。 或者这就是祸兮福所倚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嘉宜拿帕子自己给自己擦了眼泪,随后说:“霖郎说得是,咱们手上还有不少产业田地呢,换成银子带着走,去到江南买上几百亩地,再买上一所小小宅院,过些平淡日子总是能的。” “那就劳烦娘子开始着手把咱们手上的田地变成银子,收拾收拾,等着过完年,来年春暖花开,咱们就去江南吧。这几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都办了,还有一些事情给安排妥当,就可以走了。” “好,就依照霖郎说的办。” 接下来,嘉宜就按照跟丈夫商定的开始着手处置他们两个人手中的田地铺子变成银钱。 在明面上的财产她都收拢来,至于她祖母顾老太太给她的添妆,那一间香料铺子,还有田庄和店铺她都没动,这部分她想要留着,继续让自己信任的人管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将它们交给她舅舅一家人跟她指派的管事继续管着,她打算把这些田庄和铺子的收益的三分之二都交给老太太替她保管,三分之一给一些给姨娘和弟弟,另外一些给舅舅一家人。 薛云霖的田庄和铺子,还有顾家陪嫁给她的铺子和田庄她倒是暗自安排人去卖找买家了,她想,要是不卖干净,也不能哄过潭王以及京城里其他人的眼睛了。 既然丈夫要跟公公断绝父子关系,当然是不能留着薛家给的田庄和铺子了,这么做以示决绝。 就在她处理自己跟丈夫手上的田庄和铺子之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皇帝又被刺了,刺客武艺高强,皇帝重伤昏迷,群臣经过一番商议,只能让太子监国。 这可是大梁历史上少有的严重的事件,皇帝在三个月之中,连续遭遇了两次谋杀。 第一次没有死成,第二次重伤昏迷,看起来十分凶险。 皇太后震惊之下,直接出面一方面严令虎贲卫指挥使亲自带领人保护皇帝,任何人没有她的手令,都不许进乾清宫见皇帝。另外,她垂帘亲政,让东厂彻查此事。 出了这样的变故,薛首辅就又叫了四儿子去,让他暂缓处理手上的田产和铺子,说,若是皇帝挺不过这一关,太子顺利登位,那么他们薛家就安稳了,薛云霖和嘉宜也安稳了。所以,等一等再说。 一等就等了五六天,皇帝命大,从鬼门关回来了,他被救活了。 睁开眼,意识清楚之后,他头一句开口说的话就是:“太子谋逆,派刺客刺杀朕,立即将他抓起来,废掉其太子位……” 这话是对身边的顾金枭还有东厂提督陈奇说的。 两人听后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金枭胆大,问皇帝:“陛下何出此言,这个……太子正监国呢……” 皇帝声音嘶哑,双眼赤红,握着拳说:“阖宫里面,唯有他才是最想让朕死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顾金枭为难了,要是仅仅凭皇帝的臆断,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去把太子抓起来,还要废掉其太子位,这也是太说不通了。只不过皇帝是一国之君,他要认定太子有罪就有罪,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的。只不过皇帝这么一下旨,恐怕又会遭遇朝臣的反对吧,甚至比上一次废掉皇后还要激烈。 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重要性比起皇后来只多不少,这些年,更有不少朝廷官员投到太子门下,成为坚定的□□。 “陛下,此事是否要禀告给皇太后听,皇太后现如今垂帘听政,她能够做主。”一边的司礼监太监兼东厂提督小心翼翼地躬身建议道。 “是呀,自从陛下遇刺之后,是皇太后出面封锁乾清宫,并派微臣带领虎贲卫精锐全力保护陛下。”顾金枭也在一边道,他认为陈奇非常聪明,将此事推给皇太后是最妥当的。 皇太后经历过多少风浪,很多事情都比一般人看得深,看得远,也唯有她才能够说服皇帝不废太子,又或者是她才能动手废掉太子。 而且皇帝才醒过来,他们两个要是劝说皇帝不要轻易下废掉太子的决定,若是惹得皇帝不快,那可是要倒大霉。 果然,在陈奇和顾金枭说了这样的话之后,皇帝便说他要见皇太后。 陈奇立即答应了,麻溜儿地派人去找皇太后去了。 皇太后这些天在慈宁宫里可是天天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她的皇儿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劫难。 陈奇派去的太监到达乾清宫,说皇帝醒过来了,并且要见皇太后。 皇太后听了,立即由身边的女官和宫女以及太监簇拥着去了乾清宫跟皇帝相见。 一见到皇帝,她的眼泪都下来了,抖着唇说:“到底是菩萨听到了哀家的祈祷,皇帝总算是度过眼前这一劫了。” 皇帝躺在枕上也红了眼圈说:“儿臣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想让母后帮着做一件事,以使儿臣能够安心养伤。” 皇太后问:“何事,皇帝尽管说,哀家一定帮你去做。”   ☆、第109章 皇帝就把自己要求废太子的话对皇太后说了,皇太后听完,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皇帝此事哀家会替你去办,不过也要查实在了你的猜疑才行,否则没有证据就不能服众。所以,皇帝你就安心养着,一切都交给哀家吧。” 如此说着,还在皇帝的手背上拍了拍。 皇帝才醒过来,说了这些话之后已经疲累不堪了,皇太后的安抚无疑让他放心地再次闭上了眼睡过去。 他是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修长生之道了。 谁危及了他的生命,谁就是他必须彻底铲除的对象,不管是皇后也好,还是太子。 说起来,皇帝活了四十来岁,也唯有他的母后,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并且无所保留。 皇太后待到皇帝安稳地睡着之后,这才离开了乾清宫皇帝的寝宫,到御书房去坐下,然后传了顾金枭和陈奇去问话。 她先问他们关于刺杀皇帝的刺客查得怎么样了,是否查到了跟太子相关? 调查刺杀皇帝的刺客是由虎贲卫和东厂负责的,所以皇太后会这么问。 陈奇说:“陛下被刺那一日乃是在西苑听戏,有外间的戏班子被召入西苑唱戏,刺客就是在戏班子里的些画了脸的戏子里面,突然暴起用衣袖中藏着的匕首刺伤了陛下。当时禁军即刻抓捕那刺客,刺客逃跑跳入西苑的琼玉湖里,就再也没有冒出来过。” 皇太后肃声问:“难不成你们就没有派人下水去捉他?” 陈奇:“自然是派了禁军跳下水去捉拿刺客,还调集了许多画舫拿了大网子依次捞鱼一样把琼玉湖捞了个遍。可是奇了,湖中的小杂鱼都捞起来不少,但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却没有捞起来……当时有不少人还说,这个刺客别是个鱼精变得吧,刺伤了陛下跳下水去又变成了一条鱼……” “胡说!”皇太后听到这里不悦地打断了陈奇的话。 陈奇忙躬身认错,说自己胡说。 皇太后随即道:“你们当时也是笨,既然捞不着,不如派禁军把湖给围了,再把水给放干,就不信那刺客真变成鱼了。” 陈奇:“禁军的兄弟们现如今都还围着湖呢,要不这就按照老娘娘的意思去把水给放干?” 皇太后:“晚了!这都过去五六日了,哀家想那刺客一定逃脱了,不定是早有准备,水下那里打通了外头的暗道,这才逃脱了。不过,你们这就去把水放干,看是否底下打有暗道,证实哀家的猜测也好。” “是,老娘娘。”陈奇干脆地答应了,麻溜地退出去了。 皇太后揉了揉额头,点手招呼顾金枭过去,吩咐他定要保护好皇帝,别再出纰漏了,还有太子和诸位王爷那里也要加派人手仔细盯着,以及内阁重臣,还有各公侯之家,都要派人紧盯着。一旦有什么情况,就立即禀告她。 顾金枭忙应承了,皇太后这才起身回慈宁宫去。 又过去五六日,陈奇去向皇太后回话,说果然在琼玉湖的堤坝上一处被水淹没的地方有个可供一个人钻进去的洞,那洞一直连通到很远的一处花园里,刺客在那里爬上去逃走了。 皇太后听了之后就说能在西苑的琼玉湖里打出一个供刺客逃走的洞,想必一定是宫里有内鬼,跟宫外进来的刺客联手,才做成了刺杀皇帝。只是皇帝命大,没被刺客给杀了。 “你立即给我查西苑的所有人,特别是管着琼玉湖那一块的太监,哀家想那内鬼必在那些人里头,特别是那些晚上值夜的太监,尤其可疑。” “是,老娘娘。” 陈奇又去查了,结果却去晚了一步,西苑管着琼玉湖那一块的太监死了两个,是被毒死的,这下子失去了继续查刺客的线索,陈奇禀告了皇太后之后,皇太后让他去查是谁毒死的那两个太监。 只不过,既然人家敢在陈奇的眼皮底子下下毒杀人,可见也是手段高超的,所以陈奇始终没有查着是谁。 这里没有查出来什么,那边厢皇帝却是一日一日地好起来了,等到他能够下地行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了,他的母后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废掉太子。可是皇帝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太子的怀疑,恰好这一年鞑靼部犯边,皇帝下旨直接派太子带领西北大军去对敌。 太子都从来没有出过京城,更别说行军打仗了,他心里也知道他父皇派他去打凶悍的外族人,他只能打赢不能打输,不然他的这个太子位就悬了。而且跟鞑靼部对阵还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恐怕他就得交代在西北了。 所以,他出京之前,跟太子妃以及他新生的儿子,还有嘉书等人告别,那都是像在诀别一样。 嘉书自从成为太子的选侍,一直都不喜欢太子,可这时候她也竟然祈求菩萨保佑太子能够平安归来了。 不出太子所料,他在带领手下人马跟鞑靼人对阵的时候,被鞑靼人射中一箭,他身边的死士拼死才救回了他,大军也吃了败仗。 朝廷接下来的旨意就是调他回京,另外派了大将来顶替他的帅位,继续跟鞑靼人打仗。 太子回到京城,皇帝并不体谅他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而是追责于他,说他是个无能的储君,而且瞎了一目,不配再做储君。故而皇帝下旨废掉他的太子位,将他贬为幽王,迁出东宫,圈禁在皇城北边的幽王府。 太子被废掉之后,最有资格做储君的当然是皇帝跟皇后所生的次子德王,可不出了解皇帝的薛首辅等人的预料,德王同样被皇帝派去赈济江南一带因为洪水而失去生计的灾民时出了纰漏,回京后遭到皇帝追责,将他贬为郡王。 皇帝做完这一切之后,直接册封了贤妃为皇后,作为贤妃唯一的儿子的潭王,理所当然地成为新的储君,登上了太子位。 潭王成为新太子时,正是嘉珍出嫁,嫁到陶家那一日。 嘉宜和薛云霖都参加了陶家举办的婚宴,众人酒足饭饱,语笑喧阗之际,宫中忽然传来了贤妃封后,潭王成为新储君的消息,着实让所有的参加嘉珍的陶卓鹏的婚宴的人吃惊不小。 有一些善于钻营的官眷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说潭王自从死了王妃,这还没有续娶呢,这下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会好运地被选为太子妃了。各人都开始盘算自己家里有谁年纪品貌出色的姑娘好送去礼部应选。毕竟潭王成为了太子之后,太子妃之位也不可能一直空悬着。就像皇后被废之后,皇帝不可能让后位空悬一样。 再说了,潭王的容貌堪称绝色,别说做他的太子妃了,就是做他身边服侍的选侍,也是不知道多少大家小姐愿意的。 所以,接下来这些女人们都把关注的重点从嘉珍跟陶卓鹏婚礼的豪奢以及男方给女方的聘礼如何值钱,变成了谁会成为新太子妃的话题。 嘉宜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本来她还有丈夫,以及薛家和顾家的人都希望好歹太子被废之后,德王能够成为太子的。 可是皇帝还是固执,且下手丝毫不留情,就算上一次他被刺客刺杀并没有能找出凶手和幕后指使,可他还是坚持认为一定是太子怨恨自己废掉皇后,故而派出刺客刺杀自己,就怕自己也接着废掉他。自己差一点儿被他派出的刺客杀死,这样的儿子他万分厌恶。最后,他还是顾及了父子亲情,没有将他贬为庶人,只是废掉了他的太子位,可依然保留有王位,可以不缺吃不喝活到老,尽管被圈禁之后,失去了出王府的自由。但皇帝认为幽王府足够大,有花园有假山也有湖泊,长子不用出府也有风景看。 至于德王,皇帝也认为他一定会在心里埋怨自己废掉皇后和其兄的太子位,这样一个儿子要是让他成为太子,每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让皇帝想起其母还有其兄,想起接连遭遇的两次刺杀,他的心情能好才怪。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了太子和德王的差事,然后暗中派出人去让他们办砸差事,回京之后就问责于他们,废掉太子,贬黜德王。 这两个跟皇后所生的儿子被皇帝耍手段,让他们失去了成为储君的可能后,皇帝才觉得安稳了。 然后他册封了在第一次被刺事件之中救了他一命的贤妃为皇后,潭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子。 对于这个自打小就有些不着调的儿子,皇帝却是放心的,他认为这样的儿子才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潭王的才干和能力,他还是认可的,觉得把江伤交在他手上,比交到前太子和德王手上并无差别。 方方面面的考虑之后,皇帝最终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其实他一意孤行问责太子带领西征大军兵败,并以此为借口要废掉他的太子位之时,还是遭到了不少□□的反对的。只是皇帝才死里逃生,养好伤,坐到龙椅上,他的杀心无比强大,故而对待那些保太子的官员们非常冷酷,叫太监拖出去杖责的竟然达到了一百多人,还打死了七|八个。如此一来,谁还敢不要命反对他废掉太子。 皇帝靠着他的冷血无情证明了谁才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君王。 嘉宜在听到了皇帝册封了贤妃为后,并且潭王成为太子的消息之后,有点儿坐不住了。可碍于婚宴未完,她只能耐着性子应酬着,好容易等到婚宴完,她才在丫鬟小柳儿和向菱的陪伴下从陶家出来,跟丈夫相聚,然后两人一起上了回薛府的马车。 一上车,她就立即紧紧握住薛云霖的手,慌乱道:“霖郎,你听说了吧,圣上新册封了贤妃为皇后,潭王卫太子。这下子,咱们预料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是不是咱们得立即着手离开京城去扬州了?”   ☆、第110章 薛云霖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别慌,咱们不是早有应对之策了吗,就按照先前咱们议定的去做就行。” 嘉宜靠在他怀中,好歹觉得安心些,说:“要不咱们也不用把手里的庄园铺子都出手了,只单单拿些银子细软走就成,我就怕晚了,新太子不会放我们走。那些田庄铺子咱们叫亲信管着就成。还有你也不用亲自去翰林院辞官了,叫父亲替代你辞官就好。” 薛云霖沉吟一番,最终答应了嘉宜,就按照她说得做。 两人回到薛府时,才下马车,薛云霖就被其父找去书房说话了,嘉宜则是回到锦墨居,叫来山茶和绿萍两人,说她会给她们销掉奴籍,托老太太替她们两个找合适的良民嫁了,另外她的陪嫁田庄和铺子以后就由她们两个以及她们嫁的男人帮着管理了。 山茶和绿萍早就知道嘉宜有这种安排,只不过原先想得是跟着嘉宜一起陪嫁到薛家,肯定会找薛家的家奴成亲。可这会儿嘉宜告诉她们的却是销掉奴籍,让她们嫁给良民,再帮着管理嘉宜陪嫁的田庄和铺子。这和她们原先想得并不一样,但明显更好,所以她们就连忙问嘉宜这是为什么。 嘉宜道:“你们听我的安排就是了,至于什么原因以后老太太会告诉你们的。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山茶和绿萍互看对方一眼,只得答应了,却步退下。 嘉宜又叫了小柳儿和向菱过来,告诉她们,她和薛云霖要离开薛家去别处,以后出去了有可能吃苦受罪,问她们愿意跟这她去不,如果不愿意的话,她可以让小柳儿回何家,让向菱回顾家去。 小柳儿和向菱一听都吓着了,大着胆子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嘉宜说:“这会儿我不能跟你们说,总之,我话已经说清楚了,你们两个愿意跟我走就走,要是不愿意就按照我刚才说的话,一个回何家,一个回顾家。” 小柳儿和向菱已经服侍了嘉宜好几年了,主仆情深,哪可能因为害怕将来未知的生活而舍弃嘉宜。所以两个人一致说,她们愿意跟着嘉宜走。 嘉宜点点头,随即吩咐她们赶紧收拾一些衣物和她的细软,她自己则是去把她的现银和银票归拢一起,大概也有七八千两的样子。 这些银子就算按照江南的好地价格十五两一亩买,买上二百亩地,再加上一所宅子,添置些家具物品什么的也够了,还能剩下三四千两,慢慢的绸缪,日子也能过起来的。想到此,嘉宜安心了不少。 接下来,她需要回娘家一趟,向老太太和她爹,以及姨娘和弟弟辞行,再把山茶和绿萍,以及她陪嫁的庄园铺子交给老太太,让她帮忙管着就成了。 打定主意后,她出来看小柳儿和向菱收拾衣物。 薛云霖是在薛府上灯之后才回到锦墨居的,嘉宜正等着他一起吃晚饭。 一见到他回来,她就跳下炕,上前去迎着他,替他拧帕子擦脸擦手,然后拉着他一起坐下,再给他盛饭和夹菜。 薛云霖默默地吃着,嘉宜也不多话,尽管她有好多话想问薛云霖的,可到底忍住了。 两人认真地把晚饭吃完,然后一起去内室坐下吃茶,薛云霖才开口道:“我已经跟父亲说好了,明日把车马和随行的小厮安排妥当,后日一早我们就去扬州。至于翰林院的差事我父亲会帮我辞了,还有就是后日我们离开薛家的时候需要做一出戏给旁人看,这也是我父亲说的。” 嘉宜忙问:“是什么戏?” 薛云霖:“就是当着薛家族人的面跟父亲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并且赶我们出薛家。” 嘉宜“啊”了一声,垂头思索公公这么做的目的,很快,大概她也明白了,这是薛家要跟他们两口子摘清关系,以免成为新太子的傅以桓将来连薛家也不放过,不但要打击薛云霖,还要打击薛家。 “只是,父亲要跟霖郎断绝父子关系,也要有个理由吧,你如此出色,他又能用什么合理的理由?” “理由就是……就是不遵父亲的教诲,不肯休妻……” “……我又有什么可以让父亲觉得一定要休我呢?” “因为顾家二小姐与人私通名声不佳,而娘子先前的名声也不好。” “什么?” 嘉宜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住不发火了,脸色难看道:“难不成父亲还真是这样认为的?我嫁给你之前,薛家难不成不知道那关于我跟金宝政的流言吗?偏偏这个时候都成亲大半年了重提旧事!” 薛云霖搓一搓鼻子,一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搂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慢慢道:“你瞧你又生气了,这不是借口嘛,父亲也找不出别的借口说我不孝顺了,只好用这个借口。然而,咱们只不过是做个戏给外人看,我会亲自写一封信给岳父,告诉他一切,至少我们不能让顾家认为真是薛家要休妻,我不听父亲的话,所以父亲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将我赶出家门……” 嘉宜听了他这一席话,觉得好过些了,不过依然还是觉得好委屈呀。 觉得公公用这种借口跟丈夫断绝父子关系,不知道真相的人一定会骂自己是个害人精,害得新科状元郎前程都给毁掉了。到时候京城里面那些长舌妇还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呢。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弟妹们的婚嫁,一想起这个就头疼。 心情不好了一会儿,还是薛云霖逗着她说了些轻松的话,嘉宜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就像丈夫说的,去了扬州之后,没有那么多大家族的规矩,家里就是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做主了,而且他也能整日陪在自己身边,这种日子不比京里的日子差。等到在扬州安稳过上三五年,有了儿女,而新太子有了太子妃,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者他就不会老是惦记着他们两夫妻了。那个时候,再带着儿女们回京去探望家人,走亲会友,相信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 “但愿如此吧。”嘉宜微微笑道。 不管怎么样,离开京城不得已,可是扬州的生活或者能够给自己打开新的一道门? 两夫妻当晚恩爱缠|绵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薛云霖去安排车马以及随行去扬州的小厮和奴仆,嘉宜则是带着山茶和绿萍回了侯府。 先去见了顾老太太,嘉宜悄悄地把自己跟薛云霖将要去扬州避祸,以及对自己陪嫁的田庄铺子,还有山茶和绿萍的安排对老太太说了,并求她帮自己。 顾老太太听完,自然是十分舍不得嘉宜离开京城,她很担心嘉宜跟着薛云霖去了扬州万一过不好怎么办?至于嘉宜请她帮忙安排山茶和绿萍的亲事,以及以后安排她们以及她们配的人管理嘉宜的田庄和铺子,她说她会让弟弟帮忙在陶家选两个得力的年轻人跟销掉了奴籍的山茶和绿萍成亲,嘉宜的陪嫁的田庄和铺子,相信他们会替嘉宜管好的。 老太太又拿了一千两银票出来塞给嘉宜,让她带上,说是远走他乡,手上多些银子好些。 嘉宜不肯要,老太太非要她拿着,说要是她不要自己就会难以心安。 于是嘉宜只得含泪收了,老太太叮嘱她在外一切都要多长个心眼,在异乡可没有族人帮她,对于薛云霖也是,尤其是他还需要隐姓埋名,谁知道那个三皇子傅以桓竟然会成了新太子呢?作为未来的储君,不但薛云霖和嘉宜,就是薛家和顾家也惹不起他的。老太太还说,嘉宜跟薛云霖要真被薛首辅赶出家门也好,这样一来,即便将来傅以桓想找薛家和顾家的麻烦,也会考虑下其实两家已经跟薛云霖和嘉宜本人没关系了。 嘉宜都一一答应了,她说她等到以后安稳了,一定会抱着孩子回京来看老太太的,她要老太太好好保重身体。 顾老太太也含泪答应了。 接着嘉宜去见了父亲,把薛云霖亲自写的信给了他看,顾金枭看完说:“你们两个放心去扬州,我会叮嘱虎贲卫在扬州的人在暗处护着你们,想必那些当地的泼皮无赖也不敢随便找你们的麻烦。还有,在外一切要小心。我们顾家跟薛家是一条船上的,你回去告诉女婿,让他放心,薛家,我会尽力护住他们的。好在,圣上春秋正盛,太子想要登位怕还需要一些年,再加上圣上也信任我,他要动我也是不容易的。” 嘉宜点头道好,接着也要顾金枭保重身体,顾金枭笑着说自己多壮,无须嘉宜当心。 他让嘉宜去见过她姨娘和弟弟后就回去吧,不用去向她嫡母辞行,因为怕她那个长舌妇坏事。等到嘉宜跟薛云霖走之后,他会告诉她一些事情,只不过嘉宜和薛云霖去了扬州还是不会告诉她。 嘉宜感激父亲想得周到,顾金枭挥手让她去跟她姨娘和弟弟多呆一会儿,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呢。 “是,父亲。”嘉宜应了,随即去东小院那边看望自己姨娘和弟弟。 章姨娘一开始见到嘉宜还非常高兴,说什么好风把她给吹来了,又来瞧她了。 嘉宜进门之后,跟着她姨娘去东次间坐下说话,她让姨娘去把弟弟从家学里叫回来,另外让屋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去外面候着。 等到世权从家学里回来,跟前只有她还有她姨娘时,嘉宜才把自己即将离开京城,跟着丈夫一起去扬州的事情说了,当然她也不忘把这里头的原因告诉他们。 章姨娘和世权两个人听后都挺吃惊,章姨娘立时慌乱地哭起来,说这可怎么办呀,得罪了新太子,以后嘉宜跟薛云霖恐怕会有祸事上身。不知道那个新太子会不会到时候连顾家人也不放过。 嘉宜简直头疼,她就知道她的姨娘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会儿有点儿后悔告诉她真相了。 还是世权胆子大,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姐,我看你就不该跟姨娘说真话,你瞧瞧她,多没用。你放心跟着姐夫去扬州吧,姨娘我会好好孝顺着,我也会好好习武,将来考个武状元给姨娘,还有父亲,为顾家争光,我更会保护你……”   ☆、第111章 很快就到了嘉宜和薛云霖离开薛家的日子。 薛首辅一早就把家里的老少爷们儿还有妻妾儿媳妇等都召到了薛家的正厅辉瑞堂,然后宣布了要跟薛云霖断绝父子关系还有将老四两口子逐出薛家的决定。 话音刚落,辉瑞堂里的众人立即就炸锅了。 反应最大的是薛云霖的亲娘沐姨娘,她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扑到薛首辅脚下,抓住他的袍子哭着问:“老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云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薛首辅任由沐姨娘拉着他的袍子嚎啕,冷冷扔下一句:“方才我不是说清楚了吗?云霖不听我的话,不肯休妻,自愿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不,不会的,老爷,云霖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对老爷说那些胡话。我这就劝他收回他说的那些胡话,改变心意。”沐姨娘哭着爬起来,又冲到薛云霖身边,拉着他衣襟,睁着泪眼看着儿子说,“云霖,你糊涂了吗?怎么能够违背老爷的意思,他说要休妻就休了吧,你怎么能够为了那个名声不佳的庶女跟你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你要是被老爷赶出去了,名声就完了,你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怎么做官?你难道不想一想你这寒窗十载得来的功名容易吗?” 薛云霖看到亲娘如此伤心,当然心里也难过,他决定要跟嘉宜远走扬州避开新太子傅以桓的事情并没有跟沐姨娘说。 主要是怕她害怕,怕她到时候会阻止自己跟嘉宜离开,那样一来,可就是属于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皱了皱眉,薛云霖低声对沐姨娘说:“或者您还不晓得,我考状元也不过是为了风光地娶我娘子。依照我的性子,最想闲云野鹤,远离京城,行万里路,做点儿有益于百姓之事已经是极大地满足自己平生志愿了。姨娘,我心意已决,这一世就只会跟我娘子白头到老,别说休妻了,就算是和离,我也不会愿意。还有,我跟娘子离开薛家也能过好日子,您不用担心,要是您愿意跟我们走,我会很欢喜。” 这一席话说完,沐姨娘的反应却非常奇怪,她没有再劝说儿子,而是扑向了嘉宜,去打她,嘴里还咒骂着嘉宜是个狐狸精,就是她迷惑了儿子,让儿子这一辈子都毁了。 薛云霖当然是挡在了嘉宜面前,不让他姨娘真得打到嘉宜。 此时坐在堂上正中央的葛氏开口了,只听到她冷声喝道:“沐姨娘!你给我住手!你瞧瞧你那样子,跟个外头胡搅蛮缠撒泼的妇人有何异样?当着老爷和我的面,还有其他主子的面又哭又闹又打成何体统?这会儿,我就问你,你要是愿意跟着老四夫妻走,这就去收拾东西,要是不愿意,老四两口子这就要走了。反正我也撩下一句话,老四两夫妻一出了薛家的门儿,以后就不能回来了。你可得想好,是要留在薛家陪着老爷,还是要离开薛家跟着云霖。老爷开恩,愿意放你走。” 薛首辅昨晚跟葛氏夜谈,将老四两口子如何得罪新太子傅以桓,以及傅以桓怀恨在心对老四夫妻说的话都对她说了。当然,他还说了,他跟老四商量的应对之策,让她明日配合着演戏给薛家众人看。 葛氏听完当然是吃惊而且害怕,认为丈夫的应对之策不错,毕竟新太子薛家得罪不起,要想保住薛家的荣华富贵,就要跟老四夫妻摘清关系,未雨绸缪,免得将来薛家受牵连。 只是她也可惜老四的功名前程就此毁了,并且怨他不该在成亲前瞒着家里人,非得跟傅以桓争什么嘉宜。 薛首辅说:“这会儿抱怨也晚了,只当是云霖命不好,遇到顾家的那个女人,哎,我真没想到,咱们家我最指望的孩子最后弄成这样。薛家没了云霖,也是一大损失啊。” 葛氏当然跟着嗟叹,只不过她比较实在,随后建议薛首辅还是要给老四一些安家的银子,让他离开了京城也不至于受穷。 薛首辅道:“我给他准备了五千两银子,等他明日离家之时就给他,等他带着他媳妇去了扬州,也够他置办田地宅子安家了。” 葛氏便说:“如此安排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恐怕还得给他们派几个薛家的护卫,一路护着老四夫妻去扬州。” 薛首辅:“这我也早就安排好人手了,夫人放心。” 葛氏看丈夫一眼,深深知道丈夫的能力,这半辈子,她就没操过什么心,所以只要他安排好的事情很少有什么错漏。 这会儿她配合丈夫演戏,喝止住了沐姨娘,把自己这个角色该说的都说了。 她并没有像薛家其他人想得那样,或者也会像沐姨娘一样骂造成老四跟老爷断绝父子的始作俑者嘉宜。她的态度仿佛是支持薛首辅,间接也算是支持老四带着妻子离开薛家。 只是不知道实际情况的薛云霖的大哥二哥三哥都纷纷上前来劝薛云霖改变心意,听从父亲的话,免得自毁前程。而且他们是兄弟,不想跟薛云霖从今以后不容易相见。 至于几位嘉宜的嫂子却都是冷冷看着嘉宜,估计一个个都在心里骂嘉宜呢,除此之外,狄心月心中还有快意。 狄心月觉得老四两口子倒霉被赶出薛家之后,从今以后就不会有老四这么一个如此出色的庶子处处都把自己的丈夫给比下去了。还有嘉宜这个弟妹的二姐害惨了自己的二哥,如今嘉宜也算是遭报应了。 薛云霖早就准备了话婉拒几位兄长的挽留,说他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父亲母亲等人,他们对他的恩情,只能以后再报答了。 薛云沛聪明,见到父亲和母亲一直坐在堂上没有说过什么挽留薛云霖的话,就想估计之前老四跟父亲和母亲之间已经通过气了。他敏|感地联想到父亲前些日子带领群臣反对皇帝废后和废太子之事,这都不像是父亲平日所为。如今四弟又要抛下大好前程,带着其妻离家,这也够古怪的。所以,说了几句挽留薛云霖的话之后,他就换成了望薛云霖和嘉宜保重的话,先皱着眉头退下了。 他一退,其他的两个兄弟也不说话了,分别退下。 薛云霖随即看向沐姨娘,恳求道:“姨娘,我看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沐姨娘却固执地摇头,愤恨地盯着嘉宜说:“只要有那个丧门星在,我就宁愿孤单老死也不会跟你一起!” 薛云霖微微叹气,想一想,这去扬州避开傅以桓,也不是不回来了。等到过几年情况好转了再回京,而他姨娘也知道了真相,想必就不会这样怨恨嘉宜了吧。 “姨娘,我已经给妹子去了信,我不在您身边,她会常常回娘家来看您的……”末了,他只能这么说。 沐姨娘望着儿子,赌气一样梗着脖子,将脸偏向一边,不搭理他。 她刚才被夫人葛氏给训了,也就收了泪,不敢再闹腾了。 本来她已经擦干了眼泪水,眼里没泪了,可这一别脸,眼中又迅速涌上了泪水,随即扑簌簌滚落。 薛云霖看到,心中好一阵难过,差点儿无法呼吸。 他并不是心狠之人,也知道自己的姨娘生养自己不容易,在自己成亲之后,本该跟妻子一起孝顺她陪伴她,可如今他却无法保全自己的孝心,只能保全自己的爱情。可是这有什么办法,他根本无法割舍跟妻子之间的爱情,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初衷。 两难抉择之下,他只能做个不孝子了。 而且,他姨娘这会儿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多说无益,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于是他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拉过来嘉宜,再带着她一起向堂上坐着的父亲和嫡母鞠躬辞行,接着是向沐姨娘,最后是向他的哥哥和嫂子们。 薛首辅看向儿子,眼神复杂,不过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一挥袖道:“去吧,秦伯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咱们父子之情今日断绝,以后你跟咱们薛家没关系了。” 薛云霖红着眼圈儿看了父亲一眼,一咬牙,揽着嘉宜的肩膀,两人快速转身,往堂外走去。 待到薛云霖和嘉宜真走出了辉瑞堂,沐姨娘突然满脸是泪地拔脚就追。 不过她才跑出去几步,葛氏已经挥手让手下的媳妇和婆子们将她给拉住,并说:“既然方才已经放弃跟老四夫妻走,这会儿就别去拦着了。” 沐姨娘挣扎着,想说她愿意跟着儿子去,可是一想到那个媳妇儿,她就心中有恨,觉得自己完全无法跟她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最后也只得暗自饮泪,伤心哽咽了。 “都散了吧,今日的事情你们各自放在心里,不要多言多语。”薛首辅疲惫地再次一挥袖吩咐道。 “是,老爷(父亲)。”辉瑞堂内的薛家众人随即退下。 薛府后门,薛首辅手下得力的管事秦伯早已经带着几个小厮和护卫在外等着薛云霖和嘉宜出来。 小柳儿和向菱也早就在马车边候着。 薛首辅给儿子准备了五辆大马车,每辆大马车配一个赶车的小厮。薛云霖跟嘉宜坐一辆,小柳儿和向菱坐一辆,秦伯和胡嬷嬷坐一辆,剩下的两辆放的都是薛云霖和嘉宜收拾装上的衣物食品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另外跟车的有五个薛府拳脚功夫不错的护卫,还有薛云霖的两个小厮青墨和洗砚。 他们这七个人都骑马。 薛云霖和嘉宜上了马车坐定,秦伯上前去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递进车里:“四少爷,这是老爷吩咐给你的,务必收好。” 待到薛云霖接过去后,秦伯又问:“四少爷,四少奶奶,坐好了吗?坐好了老奴就叫小厮们赶车了。” 薛云霖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薛府的后门,院墙,最后点头说:“叫他们赶车吧。” 秦伯应声“是”,随即上了第二辆马车,再让赶车的小厮们将车赶动起来。 载着薛云霖等人的马车往京城外快速行去,薛云霖在马车内打开秦伯递给自己的荷包,掏出来了五千两银票,以及一张写着其父叮嘱话语的信纸,看完信,薛云霖握紧了拳,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比较符合我心中认为的“庶福”。 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爱你的人,经历波折,然而相守,比起所谓的做王妃和皇后更幸福? 还有就是爱是相互的,女人也不能被一个男人单方面宠着就是爱。   ☆、第112章 “霖郎……”嘉宜见薛云霖难受,不由得非常担心地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薛云霖闭着眼顺势倒在嘉宜胸|前。 嘉宜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鬓发和侧脸,感觉此刻的丈夫就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一样,表现出来了从来没有过的软弱。她爱怜地抱着他的头,陪着他一起静默着。她知道此刻多言多语是不恰当的,说什么呢,既然这是他们两夫妻的选择,就该无惧于一切。她也相信丈夫,缓过眼前这个劲儿就会好起来的。自从跟他成亲以来,嘉宜都十分放心,只因为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而此时,她希望自己也能够给他安全感,在他痛苦无助的时候。 果然薛云霖闭着眼靠在嘉宜胸|前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抬起了头,离开了嘉宜的身体。 嘉宜看向他,发现他的眼圈通红,然而却始终没有滴下一滴泪来。 不等嘉宜说话,他就把旁边放着的那个刚才秦伯交给他的那个小荷包拿起来塞到嘉宜手中,并且把手中捏皱了的那封信也交到了嘉宜手中,说:“娘子看看吧,这是我父亲写的,还有荷包里的银票你也一并管起来吧。” 嘉宜“嗯”一声,将丈夫交给自己的公公写的那一页信迅速看了一遍,然后说:“父亲给了我们五千两?这……我们用不上这些银子呀。” 薛云霖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从小对我们都甚为严厉,我一直都害怕他,没想到这一次我给薛家招了祸事,他依然是表面严厉,可内心里却是爱我这个不孝子的,又是给如此大笔的银子,又让秦伯带着府中护卫送我们去扬州……我,我当真是对不起父亲,还有我姨娘……” 嘉宜见他眉头紧锁,脸上依然有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忐忑问他:“霖郎,你后悔了么?后悔娶了我,让你有家难回,前程尽毁,还做了不孝子?” 薛云霖转眼看向嘉宜,微微摇头,说:“不,从不后悔。你别多想,这会儿我就是有些难受,缓过来就好了。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能就此被打趴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颓废的,我要和娘子好好过日子,顺便钻研学问,再游一游江南的胜景,有多少想做的事情,如今都可以做了,还是跟娘子一起,挺好。” 嘉宜见他如此说,忍不住笑了,道:“霖郎要真是这样想,我无比欢欣。” 薛云霖:“当然是真的。” 说完一伸手把嘉宜揽过来抱着,两夫妻头挨着头低声私语。 薛云霖和嘉宜一行人在大通码头弃车登船,秦伯命小厮和护卫们帮着把行礼等物都搬上了船,紧接着这一艘船扬帆往扬州进发。 这是薛云霖决定的,他认为要是坐马车去扬州,路途遥远,怕嘉宜受不了,所以宁肯慢些,坐船去扬州。 其实当时从京城往扬州的人大多数都是选择坐船去的,除非有很紧急的事情才会乘坐马车,薛云霖和嘉宜在知道傅以桓成为太子之后第三日就离开薛家,就认为太子估计会忙着接受朝臣们的庆贺,或者分不出心思来留意他们,故而坐船也不错。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京城半日,在大通码头登船之时,就有太子的眼线向他禀告了薛首辅家发生的事情,以及其他的兄弟已经尾随离家的薛云霖和嘉宜一行人,看他们去哪里,后面会陆续有消息传回来。 傅以桓听了说了句甚好,然后给该眼线发了赏钱,让他继续去负责盯着薛家。 “是,殿下。”得了银子的傅以桓的眼线眉花眼笑的退下去了。 傅以桓等他退下后,不禁微微一挑眉,轻声喃喃道:“想跑?哪有那么容易?任你跑到天涯海角,还是跑不脱本宫的手掌心。我就要看你们这一对亡命鸳鸯能够相爱相守到什么时候?” 思及至此,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去坤宁宫一趟。”忽地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尖声尖气地躬身向他禀告道。 “又是什么事儿?”傅以桓一边轻声念叨,一边整理了下身上的红色的衮龙袍,然后拔脚往坤宁宫走。 跟随在他左右的是大批的太监和虎贲卫的侍卫。 到了坤宁宫,他拜见了其母后,然后问她什么事情。 已经成为了皇后的贤妃让儿子坐下,然后笑眯眯地告诉他:“你父皇说了,既然你已经是太子,那么就该选个良家女子做你的太子妃,你的王妃已经亡故那么久了,你也该找人了。” “……”傅以桓倒是没想到来见了其母后,她又老生重提他的婚事。 自从潭王妃病故之后,这么久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女人,唯一想过的就是顾三,可以想到她还是又爱有恨。 如今他的愿望成真,想做的就是要让薛云霖和顾三看到自己的时候俯首称臣,并且怕他,羡慕他。 此刻他母后提起太子妃的事情,倒让他忽然想到或者要找个貌美如花的太子妃站在自己身边,才会让顾三吃味儿。她会无比后悔,当初拒绝了自己,不然现在她可是有成为太子妃的可能。尽管嘉宜是个庶出的,可只要他成为自己的女人,并为自己生下儿女,那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正位。也许在他父皇在的时候还要顾忌一二,可只要他父皇一不在,他就可以让庶出的顾三成为皇后,成为这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顾三肯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成为太子妃的一天吧,在她心中一定是看不起自己这个闲散的王爷,才选择了当时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薛云霖,选择嫁入了权倾天下的薛首辅家。 哪想到还没有到一年,她就失算了,自己成为了大梁的储君,成为了仅次于他父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论起权势,薛首辅家能跟自己相比吗? 傅以桓早就想过等到成为太子的那一日,大权在握,一定要把顾三当初动心并引以为傲的那些全部打碎,要让她痛苦,让她后悔,让她来求自己,向自己忏悔,她不该做出那种糊涂的选择。到那时,他才会把此生受的最大的气给出了。 皇后一开始见到儿子又在沉吟不决,一下子就提起了心,就怕他又像第一次娶亲一样,老大不乐意,为了那个顾三闹腾。 于是忙说:“桓儿,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娶太子妃吧,这可不行,你父皇让你做了太子,你就得争气,赶紧娶了太子妃,再生下皇太孙,你这太子位才算是坐稳了。你可别忘记了,前太子虽然被废掉太子位了,可他还是幽王,还在这京城里。你要不赶紧巩固你的太子位,万一哪天他再东山再起,咱们母子可就……” 傅以桓抬手,神情肃然,道:“母后,你放心,孩儿知道咱们走到今日这一步十分不易,我绝不会让手中的太子位飞了,这样吧,母后就替我尽快选太子妃和选侍,只是初选过后,要由我最终来挑人。” 皇后大喜,连忙点头:“行!行!行!你的太子妃最终是谁,当然要由你来挑,务必要挑称心如意的才好!” 傅以桓“嗯”了一声,随后站起来说:“母后若无事,那儿臣就告辞了。” “没事,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皇后喜滋滋道,这一次儿子如此轻易地就答应娶太子妃了,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哪能不高兴。 傅以桓向着皇后欠一欠身,随即大步离去。 其后一个月,皇后跟礼部合作迅速地给傅以桓挑了数十个官宦之家的女子进宫,傅以桓最终选定了夏次辅的次女夏泉玉为太子妃,至于选侍则是由皇后替他选定的,因为他在选定了太子妃为夏泉玉之后就离开了。 新太子选定了夏次辅的次女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夏次辅的声威直接越过了薛首辅,京城和地方上的官员那是排着队的上夏府去道贺。夏次辅依旧是不见客,可那些官员们依旧是把各种礼物送到门房才走。另外,他不见客,可是他女婿,也就是御史任明学则是要见客,所以,任明学的府上也非常热闹,不知道有多少人奉承他,因为他现在可是成为了新太子傅以桓的姐夫。任明学娶了夏次辅的长女,可不是成了新太子的姐夫了么? 在忠诚侯府里最高兴的就是任明学的姐姐任姨娘了,她觉得自己现在都成为了皇亲国戚,侯夫人唐氏算个什么货色,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再加上她现在要回了儿子,那是更加不把唐氏放在眼里了。 现如今在忠诚侯府,她可是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不但时常顶撞唐氏,更是随时呵斥几个姨娘,特别是古姨娘,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唐氏和古姨娘也找顾金枭告状,让他做主管一管跋扈嚣张的任姨娘,谁知道顾金枭是表面上答应,实际上却是往任姨娘那里跑得更勤了。原因就是连他这个侯爷也想通过任姨娘的兄弟跟太子傅以桓搭上关系呢。毕竟傅以桓现在成为了大梁的储君,先前因为嘉宜嫁给了薛云霖,得罪了傅以桓,顾金枭一直担心顾家也会被傅以桓打击报复。正发愁该怎么去投到傅以桓门下巴结他,让他消气,以后不会打击顾家呢。这下子可好,傅以桓居然选择了夏次辅的次女为太子妃,而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因为娶了夏次辅的长女,一下子就成为了太子的姐夫,这关系真是铁。顾金枭这会儿无比后悔当年听了唐氏的话,没有卖任明学的面子让世安被唐氏抱去养了。 当年他就骂唐氏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现如今果然应验了。 而且唐氏生的一子两女都不成器,特别是两个女儿,嘉书成了废太子幽王的侧室,这么多年竟然连个女儿都没生出来,而嘉琴更是不争气,做出了那样无耻的事情,让顾家的名声受损。顾金枭每每想到此,就有想要休掉唐氏的冲动。可是好歹唐氏现在是有品级的侯夫人,真要休他还有费一番周折,另外还丢脸,顾金枭气一阵便也算了,只不过对唐氏越加冷淡起来。   ☆、第113章 唐氏见侯爷不给她做主,又跑去找顾老太太哭诉,让她替自己做主压制下越发嚣张的任姨娘。 顾老太太看着唐氏直皱眉,又是可怜她又是嫌弃她。 可怜她是因为儿子并没有把嘉宜嫁给薛云霖得罪新太子的事情告诉她,所以她并不知道为何侯爷要如此给任姨娘的面子。 想了想,顾老太太还是把这档子事情告诉了唐氏,并说:“薛家和顾家联姻得罪了现今的太子,现今的太子娶的太子妃是任姨娘兄弟所娶的媳妇的妹子,有这一层关系在内,你说金枭能不拉拢任姨娘吗?为了顾家,你就忍一忍罢。” 唐氏听完先是“啊”一声,随即就开始咒骂起嘉宜来,说她给薛家招了祸,现如今让自己也跟着倒霉了。因为要不是嘉宜选择了嫁给薛云霖,那么现在就该是顾家欢喜了等等。 “你给我住口!你还好意思咒骂嘉宜,你瞧瞧你教的孩子们,嘉书,嘉琴成什么样了?另外薛家跟咱们家就算不因为嘉宜和云霖联姻也是一条船上的,这中间的关系你也不是不晓得。也难怪金枭讨厌你,你就是从来不自知自己几斤几两,见识短浅,我跟你说,现如今你最好管住你的嘴,缩着脖子过日子。否则,我就给让金枭给你修一间尼庵,让你去念念经,修心养性,顺便赎赎嘴上造的罪孽!”顾老太太忍不住拄着拐杖狠狠骂了唐氏一顿,让她立刻出去,自己不想再见她。 唐氏见自己连婆婆也得罪了,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只图嘴上快意,不小心说出了怨恨嘉宜的话,谁都知道老太太可是最喜欢嘉宜的。 讪讪地唐氏向顾老太太道歉了,见婆婆依旧是赶她走,这才尴尬不已地退出来了。 回去荣乐堂之后,果然她消停了,也不叫几个姨娘每日到她跟前来请安立规矩了,推说自己犯了头疼病,要清净,好生养一段儿。如此一来,任姨娘更是得意了,在侯府里面越发地嚣张起来。 她知道现如今侯爷是有求于自己,若是不利用这个时候搞垮唐氏,最好是让她失去侯夫人的位置,自己顶替,那么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她在顾金枭跟前说她可以去找兄弟,让他帮忙在太子跟前美言,帮顾金枭搭上新太子,只不过,她委婉要求顾金枭休掉唐氏,让自己代替她。 顾金枭听了就怒了,说现如今的侯府世子是唐氏所生,难不成她还想做了侯夫人,再让自己灭了长子,让世安做世子吗? 任姨娘见顾金枭发火了,便说她没有那样的意思。 顾金枭道:“没有最好,你要是还是顾家的人,就跟你兄弟任明学说,让他帮忙让顾家跟太子搭上关系,如若不然,将来要是顾家倒霉了,你也捞不上什么好处。要是他肯帮忙,少不了你的好处,也少不了他的。” 任姨娘见自己顶多能在这件事情里头捞到些金银,想了也想就也同意了,问顾金枭能给自己还有兄弟多少好处。 顾金枭告诉她,可以给她一间京城好地段的铺子,她兄弟那里可以给一千两黄金。 任姨娘一听,觉得这个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于是就答应了去她兄弟的府上走一趟。 任明学见了任姨娘这个姐姐,听她说了来意,倒也爽快,说他会替忠诚侯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至于太子是否会见顾金枭,这他也做不了主,之所以他愿意这么做还是考虑到其姐的面子。毕竟他也想顾家的荣华富贵长久些,这样一来,他的姐姐和外甥才会过得好,他也有顾家这样一个好姻亲。 任姨娘道:“侯爷说了,要是你能帮他跟太子搭上关系,他给你一千两黄金。” 这个数目,老实说也挺大了,虽然自从傅以桓成为太子之后,任明学也收过这么大笔的金银。 “行,姐,你回去等着吧,我会尽力促成此事的。” “那就好,那我就回去等你的信儿了。” 任明学在其姐回去后没两天,就去求见了傅以桓,然后委婉地说忠诚侯新得了一方好砚台,想献给他。 傅以桓一听就也明白什么意思了,想必忠诚侯是害怕因为顾三选择了薛云霖,得罪了自己,如今自己成为了太子,他害怕以后自己对顾家不利,所以想来搭上自己免祸。 “砚台呢,你可以叫他送来,人就不必见了。毕竟他手握虎贲卫,又是本宫父皇的|宠|臣,要是他跟本宫走得太近,本宫的父皇是不会高兴的。”傅以桓说完,继续埋头写公文。 “是,殿下,微臣会把殿下的话说给忠诚侯听。”任明学一躬身道,随即却步退出了东宫书房。 之后,任明学见了顾金枭把傅以桓说的话对他说了,顾金枭很聪明,立即向任明学表示了感谢。 因为傅以桓肯收他的东西,那就是说他接受了顾金枭投靠他,而且他的做法非常稳当,对大家都有好处。 紧接着他就把一方唐代的澄泥砚奉上,还有派人给任明学府上送了一千两金子去,多谢他帮助自己在新太子跟前说话,搭上了太子。这下子,他不用担心顾家因为傅以桓成为新储君而倒霉了。以后逢年过节只要继续给太子送礼,那么这个关系就算是保持了。 其实,傅以桓愿意接受顾金枭,也是因为顾金枭本身是手握京城最为精锐的虎贲卫的武将,不说他是否是当今皇帝的|宠|臣,单是他手上掌握的的军队,也会让顾金枭非常有分量。若是将来京城里面有什么不测发生,顾金枭绝对是傅以桓可以仰仗的一股力量。另外,他虽然心中怨恨顾三选择了薛云霖,可是到底她是傅以桓唯一爱过的女子,唯一为她伤心流过泪的女人,他的心中至今都无法忘记她,也就是说他还是爱着嘉宜。并且,在绝大多数人心里面,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傅以桓也是这么认为。在如此矛盾的心理下,他并没有要整顾家来报复嘉宜的想法。 只是对于薛云霖所在的薛家,他却是一定会下狠手整治的,这也是他为何选了夏次辅的次女作为太子妃的原因。 傅以桓认为,唯有夏次辅才是代替薛首辅最好的人选,而且,他也看到了在不久之前父皇要废后,正是夏次辅支持了父皇,从而让前皇后被废。废后事件,让夏次辅得到了父皇的赞赏和信任,也正是因为薛首辅反对废后,父皇对薛首辅也开始不满起来,所以,将来自己只要再推一把岳丈夏次辅,薛首辅下台那应该是不难的事情。让薛首辅下台,并且清算薛家,或者说查抄薛家,将薛家和薛云霖彻底打入尘埃,这是傅以桓心中一直想做的事情。 薛首辅一倒台,跟薛首辅有关的官员不少,将他们清洗了,他这个太子的人才能够补充到那些位子上,从而巩固他的太子位。 傅以桓把这列为他三年内要做的事情。 当然他是不会出面来做这样的事情,免得他父皇疑心,可他手中有的是人会帮他去做这样的事情。 傅以桓选了夏次辅的次女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到薛首辅耳朵里时,他的眉头就紧紧锁起来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傅以桓选择夏次辅的次女成为太子妃绝不简单,恐怕这是朝着自己,朝着薛家来的。 夏次辅在不久之前的废后事件之中得到了皇帝的赞赏,最近也时常被皇帝招到跟前写青词,以前这种事情皇帝可是找他的,可现在,明显皇帝找他的时候少了。 这说明什么? 皇帝大有让夏次辅顶替自己这个|宠|臣的趋势。 还有新太子傅以桓选择了让夏次辅的次女成为了太子妃,更是有推波助澜之嫌疑。 当今皇帝和未来的储君都如此一致的选择了夏次辅成为他们的近臣,朝廷里面那些政敌怕是会蠢蠢欲动了…… 薛首辅十分忧虑,下朝后,回去就把长子和次子叫到书房里来说事儿,为何他没有叫第三个儿子薛云衡,大概也是认为他没有什么才干,叫他来,他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所以只叫了长子云沛和次子云峰到书房。 “你们都晓得了新太子选择了夏次辅的次女为太子妃之事了么?”薛首辅等到两个儿子坐下后便看向他们问。 两个儿子都点点头说知道了。 “那你们怎么想?”薛首辅继续问。 薛云沛略一沉吟,就说出来了跟薛首辅想到的差不多的内容,一旁的薛云峰也点头赞同。 “那……云沛,你可有什么好计策,可以避免咱们薛家遭祸?”薛首辅满怀期望地看向长子问。 薛云沛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父亲,您有没有觉着上一次导致皇帝最终废掉太子的刺客刺杀皇帝之事十分蹊跷,刺客竟然没有被抓到,皇帝却在心中认定是废太子派人所为,废太子也曾向皇帝赌咒发誓,他绝对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按照谁在这事情里面得到好处,谁就是行凶之人的论断,贤妃成为皇后,潭王成为太子……” “你是说,新太子傅以桓和新皇后极有可能是幕后指使刺客刺杀皇帝之人?可仔细一想,觉得也不会是他们呀,你想一想,皇帝当时重伤,好不容易才被救活。要是当时皇帝就被刺死了,那废太子可就是直接登基为帝了,如果真是贤妃和潭王指使刺客所为,那么他们不是失策了吗?”薛首辅看向儿子迟疑问。 薛云沛冷笑,续道:“父亲,我觉着这天下一定有剑法高超的刺客,可以将皇帝刺成重伤,却不会死。若是轻轻一刺,恐怕皇帝也不会如此坚决地要废掉太子了,这样一来,贤妃和潭王岂能如愿上位?” “……”薛首辅倒吸一口凉气,他低头仔细思索一番,觉得长子说的话也非常有道理,看来贤妃和潭王上位,极有可能不是那么清白了。但是,要真是贤妃和潭王派刺客刺杀皇帝,导致了原先的太子傅以标被废,那么他们两母子绝对算得上是胆大了,敢冒如此大的风险,要是那刺客失手或者被擒,那他们不就完了吗?除非他们派去的刺杀皇帝的刺客是死士,至死也不会泄露出他们半分。   ☆、第114章 “父亲,即便我们知道新太子有可能是谋刺皇帝的幕后指使,可是连东厂和虎贲卫都无法抓住凶手,我们又能如何?”薛云峰在一边皱着眉道。 他话里的意思,薛首辅很明白,也就是说次子并不认为长子说的这个话对薛家挽回局面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除非他们能够抓住那刺杀皇帝的刺客,并让他开口指证新太子是幕后指使,才有可能让皇帝废掉傅以桓的太子位,顺便打击夏次辅,彻底除掉薛家的威胁。不过,光是第一个条件,也就是抓住那个刺杀皇帝的刺客已经是难于登天了,更别说让他指证新太子是幕后指使。所以,他们只能怀疑,却毫无办法对付傅以桓。 但是恰恰这是唯一的一个可以让薛家继续保住所拥有的荣华富贵的方法,在薛首辅决定保住自己的第四个儿子以及他的爱情之后。 这些年为官,薛首辅经历的朝斗和波折不少,眼前的危局并没有把他吓倒。 薛云沛拧着眉,良久吐出来一句话:“刺客,既然可以刺皇帝,当然也可以刺太子。若是新太子真要发狠对付我们薛家,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总不能引颈待戮。” 此话一出,薛首辅和薛云峰齐齐一惊,继而两人低头沉思。 薛云沛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如果新太子傅以桓非要跟薛家过不去,那么他们也可以有样学样,找到死士刺杀太子,只要太子一死,那么薛家面临的危险就消除了。而皇后也只有一个傅以桓一个儿子,不管后面是由谁做太子,她并不能完全控制住对方。毕竟继任的太子还有母妃,要是登基之后,就会成为跟皇后地位差不多的皇太后,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差别很大的。就像现在的皇帝对两个皇太后,还是对自己亲生的母后更加孝顺,更好,另外一个不过是敷衍而已。 “大哥,你这一招可是相当凶险,一个弄不好,就会让我们薛家被满门抄斩,你……你真要这么做?”薛云峰非常担心地看向薛云沛问。 在薛家,最近两年以来,在大事上头,薛首辅都是经常采纳长子的意见,所以薛云衡才会这么问。 薛云沛咬着后槽牙说:“你以为父亲被太子和夏次辅联合整下台,我们薛家就会好过?这些年来,父亲在朝廷立威,可是没少树敌,只要我们父亲一下台,我相信薛家最终会家破人亡,因为我们的政敌不会放过我们,绝对会置我们于死地。另外,你以为刺杀新太子,我们就要亲自出手吗?你可别忘了,幽王和被废的德王,现如今的德郡王,他们难道会不恨傅以桓最终登上了太子位。特别是幽王,恐怕从来没有放弃过重新登上太子位。” “大哥是想用借刀杀人计?” “对,我们只要派出能言善辩的人去对幽王和德郡王说,是傅以桓派出的刺客刺杀皇帝,从而害了他们,自己登上了太子位。然后让他们两人同样也派出刺客刺杀傅以桓就好。事情若是败露,也牵连不到我们薛家身上,可若是事情成了,那我们薛家的一个大患就被铲除了。” 薛首辅听到这里大喜,看向长子赞道:“好!云沛,此事就照你说的去做,若是需要什么,为父当全力协助你!” 薛云峰沉默了一会儿,也看向薛云沛说他也全力支持他。 薛云沛握拳,眼眸微眯,薄唇吐出一句:“好,那我们就来跟新太子好好斗一斗,看最终到底鹿死谁手!” 薛家父子计议已定,随即各自分头行事。 却说薛云霖和嘉宜上了一艘开往扬州的大船之后,沿着运河南下。 越往南,越是山清水秀,满目青翠,原本因为离开京城故土有些郁闷的两人也渐渐心情开朗起来,两人每日起来一起品茶赏景,又或者一起看书下棋,日子过得越来越轻松惬意。 一个多月之后,薛云霖和嘉宜等人终于到达了扬州。 扬州因为是薛首辅的老家,所以还是有不少薛氏族人在此,尽管他们算得上是薛云霖的远亲。 在临来之前,薛首辅告诉薛云霖,让他带着妻子去了扬州之后,不必去惊动薛氏族人,而是要找个扬州城郊的镇子隐居,等几年风声稍微不那么紧之后再露面,总之要低调,免得被新太子的爪牙知道了他们的落脚的地方,从而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所以,到了扬州之后,秦伯就将薛云霖和嘉宜安排到了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之中,他则是带了人去扬州城郊踏看,为两夫妻买宅子和田地。 不过七八日后,秦伯就办妥了此事,在扬州南城郊外一个叫青柳镇的地方为薛云霖和嘉宜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又在附近买下了二百亩的好田地。接着就是胡嬷嬷带了柳儿和向菱去新宅子,跟其他的小厮一起收拾宅院,把宅子打扫干净,再添置一些必备的生活物品。如此又三四日之后,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薛云霖和嘉宜就由跟前的人陪着迁入了位于青柳镇的新宅子。 两人住了最后一进的宅院,第二进是薛云霖的外书房和待客的地方。 第一进则是住着秦伯,还有跟着薛云霖和嘉宜到扬州的小厮和护院。 安置下来之后,胡嬷嬷出面去买了几个会做饭洗衣的粗使丫鬟进来,安排她们平日洒扫做饭,至于嘉宜和薛云霖跟前伺候的就只有小柳儿和向菱两个人。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到扬州,所有买进宅子的人都还需要观察一番,才能够派她们到薛云霖和嘉宜跟前伺候。 有了新家,嘉宜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可以睡懒觉了,至少不用黎明即起,要赶着去向婆婆请安奉茶了。 还有就是现在宅子里的人少,也没多少需要嘉宜去经管的,内院里面有胡嬷嬷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外院有秦伯经管,那二百亩地怎样雇佣当地农民耕种等事也是秦伯一并负责了。 如此一来,薛云霖和嘉宜两夫妻可算是闲下来了,两人一起晚睡晚起好几日,休息够了,后面竟然觉得无聊起来。 薛云霖就说:“我得出去逛一逛这镇子,看一看能够支起一个字画摊子不,闲暇之余帮人写一写字,画一个画也可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嘉宜不太乐意他出去,就说:“弄那个也赚不了几文钱,而且你可是堂堂当今状元,字画岂能跟一般的书生那样贱卖。要我说,你真想做点儿事情,就去看一看镇子上有没有什么人家请教书先生的,你去教人子弟,把一肚子的好学问教给人,那样还要有意思些。” 薛云霖一听,倒也认为嘉宜说的话比较有道理,原本他曾经也想过有一日不做官了,就开办一个学堂教书育人。现如今他隐姓埋名,学堂开不成了,去坐馆给人当私塾先生还是可以的。他跟嘉宜两个并不缺钱,他去教书也是让自己的学问不至于荒废了,还有就是打发空闲时间,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无聊了。至于他决定要研究一生的心学,在教书的闲暇之余也可以钻研。 换了一件月白色的夏布长衫,薛云霖腰间挂着一个装了几十文钱和一两多碎银子的钱袋,他就出门了。 嘉宜把他送到二门上,打算叫薛云霖的小厮青墨跟着他一起去,薛云霖却说不必了,哪有要去当私塾先生的人带着小厮的。 “那就早去早回,别在街上流连。”嘉宜微微一笑道。 “好,娘子回去吧。”薛云霖朝着嘉宜挥一挥手,自顾自地去了。 等他一走,嘉宜到底不放心,还是叫了青墨和洗砚来,嘱咐他们悄悄跟在丈夫身后,不要让他发现了,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上前去帮忙,又或者回来报信儿。 “是,四少奶奶。”青墨和洗砚朝着嘉宜躬身一拱手应承了,随即大步离去,去追刚出门儿的薛云霖了。 这里嘉宜回转身,回到东屋去,在窗下的一张酸枝木的罗汉榻上坐了,让小柳儿去把她的针线活儿拿来,她要做一做针线打发时间。 小柳儿去把嘉宜的针线笸箩拿了来,嘉宜从里头拿出来了一只鞋,这是在到了扬州青柳镇安家之后,嘉宜裁剪了,为薛云霖做的云头布鞋。鞋面是深蓝色,鞋底的针脚特别密。因为薛云霖辞了翰林院的差事,又隐性埋名,所以他现在不能再穿皂靴,只能穿一般人才能穿的布鞋了。 嘉宜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跟在一边坐在一张小杌子上的小柳儿絮叨:“哎,过了几日不用请安的日子之后,我却还有些怀念以前一大家子人凑一起的日子了,热闹。看来这太闲了也是不好,夏日天长,即便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也觉得一日好长,到天黑还有很久很久一样。你看姑爷在家里坐了几日之后,也是坐不住了,要出去走动。” 小柳儿也在纳鞋底,她是要给嘉宜做鞋,说到了新家,她应该送两双新鞋子给嘉宜这个主子穿。 嘉宜没拦住小柳儿,因为她知道小柳儿跟自己一样也要做针线活儿打发时间。 此刻小柳儿听了嘉宜的话就咯咯笑起来说:“要我说,姑爷和少奶奶都是勤快人才闲不住,其实呢,少奶奶要嫌弃这白日长,最好的就是快点儿跟姑爷生上两三个孩儿,有了孩儿在跟前活蹦乱跳的跳着,要吃要喝,少奶奶就会觉得日子好过了。成日家忙得焦头烂额,总会觉得一眨眼一日就过去了。” 嘉宜低头一想,果然觉得小柳儿的话说得在理,遂抿着嘴儿一笑,说:“但愿能早些抱上一个,以前刚跟姑爷成亲,总觉着年纪小,怀上孩子可不是好事情。可如今大了一岁了,又到了这清净的青柳镇安家,却是盼望着能赶快有个孩子,抱着过些吵闹的日子了。” 小柳儿遂建议:“要不少奶奶啥时候也去这扬州城里灵验的庙里去拜拜送子观音,让她早些给少奶奶送一个白白胖胖的哥儿来?”   ☆、第115章 嘉宜听小柳儿这么一说,倒是动了心,想起来到了扬州之后为了避人耳目,竟然没有去繁华的扬州城里去逛过。 还有就是她真还想去拜一拜送子观音呢,不希求真能灵验,毕竟她是无神论者,纯粹她就想去逛一逛透一透气。 “那等姑爷回来,我们挑个好日子一起去逛一逛,再让胡嬷嬷打听下城里那家庙里的菩萨灵验,我去拜拜。”嘉宜笑着道。 “好!好!好!”小柳儿高兴地拍手叫起来,“哎哟!” 嘉宜听小柳儿忽然皱眉叫出声,忙看过去,才明白她刚才只顾着高兴,手里拿着鞋底子拍手,上头的针一下子就扎了她的手,忙关心地问:“不要紧吧?” 小柳儿放下鞋底,拔了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含含糊糊地说:“不要紧,往常做针线活儿,没少被针扎。” 嘉宜微微摇头,说小柳儿这都多大的女孩儿了,还这样说风就是雨,毛毛躁躁。 小柳儿嘟嘟嘴,不说什么,认了。 主仆两人接下来又开始一边说闲话,一边继续纳鞋底,这中间向菱进来问晌午吃什么,嘉宜道:“随便做些粥菜,天儿热吃清淡些。晌午也不晓得姑爷回不回来,别做多了。” 向菱答应了,却步退了出去。 晌午薛云霖果然没回家,就连青墨和洗砚两人也没回来,嘉宜心里有些担心,不过回头一想,真要有什么事情,肯定青墨和洗砚两人之中的一个人已经回来报信了,如今他们没回来,那就是说薛云霖应该没什么事情。只是,他在出门之前,自己曾经嘱咐他早些回来,不要在街上流连,可他一出去就跟脱了缰绳的马儿一样,把自己的嘱咐全给忘了。想到这一点儿,嘉宜撇了撇嘴。 直到日头偏西,薛云霖才回家了,满面是笑不说,嘴里还带着酒气。 嘉宜迎上前去为他脱掉外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就问他这是到哪里去喝酒去了,不会是到镇子上的酒馆去喝酒了吧? 薛云霖见嘉宜嘟着个嘴|巴,就伸手去握一握她的嘴,戏谑道:“让为夫瞧瞧,是不是可以挂上一个油瓶了?” 嘉宜一推他:“去!” 薛云霖又凑过来,拥着她,到窗下的透雕罗汉榻上坐下,然后嬉皮笑脸问她:“是不是我没回来陪你吃晌午饭你就不欢喜了?又或者说因为我没有听你的早些回家,你就这样了。” 嘉宜抬头望着面色莹润如玉俊美无俦的丈夫,无声地笑了。 她就知道聪明的丈夫一准会猜到自己的心思,尽管佩服他智商如此高,可是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他太聪明了,让自己一点儿秘密都藏不住有点儿不得劲儿。 “看吧,让我猜着了吧,哈哈!”薛云霖看起来非常愉快,情绪很高。 嘉宜瞪他一眼,这才老实承认都被丈夫猜着了自己的心思,然后问他今儿一日去干什么去了,务必老实回答。 薛云霖应声好,将下巴搁在嘉宜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和煦道:“今日真是黄道吉日,我从咱们宅子里出去,在这镇子上闲逛,一面看这镇子上的人还有一些卖东西的店铺,然后在一家茶铺驻足了。你也晓得一个城镇里面茶铺和酒肆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所以我就进去要了一盏茶,和里面的茶客攀谈起来,向他们打听这镇子里谁家要雇教书先生的……” 说到这里,薛云霖故意卖关子了,推说口渴,让嘉宜给他倒上一碗茶他才继续说。 嘉宜笑着睨他一眼,亲自起身去给他倒了一碗茶来,在一边坐下问他:“然后呢,然后就打听到了?” 薛云霖喝了两口茶,抹了抹嘴边的水渍继续道:“的确是打听到了,有茶客对我说,镇子东头的魏员外家要雇一个私塾先生,教他家的几个孩子。我听了就谢了那茶客,帮他把茶钱给了,接着去访那镇子东头的魏员外了。那魏员外家也不难找,镇子东头最大的那间五进大宅就是。到了门上,我向守门的奴仆自报身份,说是来应聘他家西席的。那守门的奴仆见我一副斯文人的摸样不疑有他,就让我等会儿,他进去向他员外禀告了,再请我进去。”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一下,才又接着说:“……我等了一会儿,那守门的奴仆去而复返,请我进宅子去见他家员外……那魏员外是个五十开外,须发花白,有一张圆胖脸的老者。他上下看我一眼,问我可有功名在身,我跟他说正在考童生,但也教过几个小儿,自忖能够教他家的孩子。他听我说话,就问我是不是不是本地人士,似乎扬州话说得不地道。我就说我的确是从北边来的,老家是扬州人,才在这镇子上安家,因为在家觉得闲得慌,所以想出来做个私塾先生打发无聊的时光。他就问我是不是才在镇子西头买了黄富户老宅的那一家人。我说是,他听了就点点头,觉着我靠谱,便拿出书本来考我。当然,他是考不倒我的。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把能考的都考过了,就点头了,认为我并没有自夸,的确还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了……” 嘉宜:“所以他就请你做西席教他的孙子们了?” 薛云霖摇头:“他是要请我教他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霖郎方才不是说这个魏员外已经五十开外了吗?怎么还有几岁的儿子?” “说来话长,这个魏员外先前有一妻,十年前死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后来魏员外新娶了一个女子做填房,这后来做填房的女子给他生了两个哥儿。大的哥儿今年八岁,小的才六岁。先前教他们的先生今年老家有事情,十数日前就辞了西席回老家了,魏员外便重新给两个儿子找先生,之前来过两个,魏员外觉得他们腹内并无什么墨水,连他考的学问也答不上来,就没有聘他们。魏员外说必要给儿子找真才实学的人教才行。” “所以,他就聘请你了?” “是啊,我们言谈甚欢,晌午他就留我在他家里吃饭,席间我们喝了些酒。吃完晌午饭,他就带我去看他的两个小公子,然后让他们叫我先生,说自此以后就叫我教他们了,并说让我安排好了家里的杂事就去他那里教两位小公子。至于束脩是一年二十四两银子,四季各两套衣裳,管饭管住。当然,我跟他说我每日要回家里去住,因为家里还有娘子。” “嗯,若是平常人家,你挣的银子也够养活妻儿了,这魏员外也大方,只是估计他也是晓得你不缺银子的,所以才把银钱给得多些。就如同赌徒说的那句话,钱是胆,越有钱,越要赢钱。” 这话倒把薛云霖逗笑了。 嘉宜见他一扫前两日的郁闷神情,倒也觉得不说挣多少钱,就是这样有事情干,丈夫的心情愉快也挺不错。 接下来她问薛云霖打算什么时候去魏员外家做教书先生。 薛云霖道:“我跟魏员外说定了后日就去,我们才来此地,我都没怎么陪你。” 嘉宜闻言笑:“正好,小柳儿提议让我去扬州城里逛一逛,再找家灵验的庙宇拜上一拜。” 薛云霖挑眉:“哦,为何要去拜?难不成是要去拜送子观音?” 嘉宜一听简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满地推薛云霖一把:“霖郎,你能不这么聪明好吗?我真是觉得有压力啊。” 薛云霖嘿嘿一笑,说:“其实,娘子,我觉着拜送子观音也无用,还不如我们两个多攒把劲儿……” 一边说话,薛云霖就过来拉着嘉宜往内室去了。 嘉宜羞涩:“这会儿还没上灯,你就……会不会早了点儿?” 薛云霖头也不回,说:“不早,不早,这会儿正巧……” 好吧,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够有孩子抱着打发寂寥时光,嘉宜也只得配合丈夫,两人加紧造人了。 次日,薛云霖叫了秦伯和胡嬷嬷到跟前来,说他要带着嘉宜去扬州城里逛一逛,顺便去灵验的庙宇拜拜菩萨,保佑他们诸事顺遂。 秦伯便说让他带着几个小厮和护院陪着薛云霖和嘉宜去,胡嬷嬷则是在家里守着。 “也好,就这么办吧。”薛云霖答应了秦伯,随即跟嘉宜往外走,小柳儿和向菱跟在后头。 出了宅子,薛云霖和嘉宜上了自家的马车,秦伯坐后一辆马车,小厮和护院则是骑马,一行人往扬州城里去。 从青柳镇到扬州城不过三十里路,马车跑上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一次到扬州城里,嘉宜的心情和上次在扬州城里的那间客栈呆着完全不同。当时她跟丈夫坐了一个多月的船到此地,一切都没有安定下来,只觉得又疲倦又担忧,整日在客栈里呆着,也没有出去看过繁华的扬州城是什么样子。 现在呢,一切都安定下来了,薛云霖也有事情做了,嘉宜也觉得有了一个家,所以心情轻松,看着繁华的扬州城的景致也颇为有兴致。 下了马车后,两夫妻如同平常百姓人家的夫妻一样,并肩在街上走着,只不过嘉宜还是戴了纱帽,把面容给遮住了。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看到什么稀奇好玩的东西也凑上去看热闹,还有林林总总各色的江南小吃,嘉宜也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一路吃喝,把嘉宜看上的小吃都吃了个遍,以至于到晌午的时候,一行人进饭馆子里面去吃饭,他们两个竟然是一点儿酒饭都吃不下,主要是吃那些小吃都吃饱了。 秦伯等人倒是用了饭,饭后喝了一会儿茶,就起身陪着薛云霖和嘉宜去了扬州城里面的伽蓝庙,据说这庙里面的菩萨极为灵验,特别是那送子观音更是有求必应。 嘉宜听了高兴,便由小柳儿和向菱进庙去拜送子观音。 秦伯和薛云霖等人就在庙里的大雄宝殿那里等她。 谁想不一会儿,向菱匆匆忙忙地跑了来禀告薛云霖,说是在送子观音跟前,有人欺负她家少奶奶,请他们速去帮忙。   ☆、第116章 “什么?”薛云霖一听就急了,立即带领秦伯和几个小厮护院跟在向菱身后去离此不远的送子观音殿。 等他们一行人到达那里的时候,只见殿外围着许多香客,把出口都堵住了。 秦伯一挥手,让护院上前去分开人群,自己再陪着薛云霖一起走进殿内。 薛云霖一进去就见到一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女人正让手下的婆子和丫鬟在那里推搡嘉宜,旁边还有人意图伸出尖尖的指甲去抓挠嘉宜,只不过没有得逞,因为小柳儿挡在嘉宜面前,正在拼命的予以还击,饶是如此,她的头发也被那些人给抓乱了,看起来非常狼狈。 “住手!”薛云霖大喝,然后让跟着走进来的小厮和护院去把些围着嘉宜和小柳儿的丫鬟和婆子拉开。 薛家的小厮和护院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走上前去粗鲁地把那些发疯围攻嘉宜和萧柳儿的丫鬟和婆子们拉开,接着护着她们两个走到薛云霖身边。 薛云霖把嘉宜拉到跟前,问她有没有事儿,伤到哪里没有? 嘉宜摇摇头,说幸好小柳儿挡在她跟前,不然她就要被那刁奴手上的人给伤着了。不过,小柳儿的手和脸却被她们抓出了几道伤痕。 “刁奴?”薛云霖听了不明所以地问。 嘉宜随即低声说:“那个满头珠翠的女人就是当年你到何家后门来讨饭,打落我手中的粥碗的丫鬟秋谷,后来她跟她爹娘被我姑姑处罚了,赶出了何家,听说是赶到何家乡下的庄子上去了,不曾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她……” 她话未说完,那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女人已经尖着嗓子嘲笑薛云霖这些大男人欺负弱女子,还说女人跟女人闹架,大老爷们儿来搀和算是怎么回事。 薛云霖闻言愤愤地瞪她一眼,道:“你们以多欺少欺负我娘子,还得理了?我是他相公,若不帮她,难不成就由得你们猖狂?哼!” 说完一甩袖子,揽着嘉宜的肩膀护着她往送子观音殿外走。 小柳儿,向菱,秦伯等人随即跟上。 “姨娘,您要是不解气,奴婢这就出去把外面的娄七他们叫进来拦住他们。这可是在扬州府的地面儿上,您是老爷最|宠|爱的姨娘,谁敢给你气受?”一个管事婆子摸样的女人在嘉宜等人离开后忙凑到韦姨娘身边去讨主意。 韦姨娘咬咬唇,说不必了,不过,她可以出去叫娄七派人去盯住嘉宜等一行人,看他们住在哪里,是否是回乡探亲?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那婆子答应了,转身挤出人群往外走。 嘉宜此刻跟着丈夫一起出了珈蓝庙,上了马车才把刚才在送子观音殿内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 她说,她由小柳儿和向菱进了送子观音殿,才拈香拜了起来,旁边就过来了一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撞了她一下子,一下子就被她撞倒了。 嘉宜爬起来看向那女人,说别挤,送子观音也不会因为谁在前面拜了就给谁送儿子。 不想,那年轻女人听了这话就说嘉宜嘴毒,咒她生不了儿子,旁边的那些丫鬟和婆子们便涌上来朝着嘉宜骂,什么不好听的话一瞬间都冒出来了。 不一会儿,那些丫鬟和婆子在那年轻女人的授意下就动上手了。一边的向菱看这情况不对,就忙去向薛云霖等人报信儿了。 在跟那年轻女人吵嘴的过程中,嘉宜听她说出来一句:“章朵儿,没想到你也有今日,我们可是故人,京城离扬州这么远也能再相见,你说是不是特有缘分?” 仔细打量了那满头珠翠的年轻女人一番,嘉宜一惊,认出来这人是谁。 这个人不是当初被自己姑姑赶出何家的秋谷吗,虽然过了七八年了,秋谷的容貌也已经大变,可她始终是个尖下巴,声音也尖,眉目大部分没变。盛妆之下,她看起来十分妖艳。 旁边的丫鬟和婆子们也叫她姨娘,还说嘉宜竟敢惹着知府的九姨娘,是不想活命了等等。 嘉宜这才明白原来当年的秋谷如今已经成了扬州知府的九姨娘了,这个扬州知府她听薛云霖说过,说他姓蒋,单名一个琰字,是个五十多岁的官儿。如今听到那些攻击她的丫鬟婆子说什么九姨娘的话,又见秋谷浓妆艳抹,打扮得十分妖艳,可知道这个蒋知府是个好|色的,不然也会娶了九个姨娘了。而从眼前的秋谷如此嚣张跋扈来看,她也想到了估计九姨娘如今正受蒋知府|宠|爱呢。 在马车上,薛云霖听了嘉宜的话之后道:“那恶奴如今做了蒋知府的姨娘,便趁势欺负你,实在是可恶。方才我不想跟她一个女流之辈计较,若是个男子,当然要叫薛家的护院将她一顿好打。” 嘉宜虽然高兴丈夫维护自己,可是也知道现如今不合适让别人知道她和丈夫在扬州,随即说:“算了,我们现如今隐姓埋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哎,今日看来也不是黄道吉日,竟然遇到了秋谷那个刁奴,如今她毕竟是蒋知府的九姨娘,算是地头蛇,我们即便是强龙,可也犯不着跟她结怨。霖郎,咱们今日就不要回青柳镇了,暂时去找家客栈住,半夜再回青柳镇去吧。” 薛云霖问:“你是担心秋谷会派人尾随咱们,然后报复咱们?” 嘉宜点点头,又说:“以后咱们尽量少进扬州城好些,免得无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薛云霖:“好,就依娘子。” 随后,薛云霖叫了秦伯过来,把嘉宜的话对他说了,让他去安排一间紧邻着大路,又有后门的城郊的客栈住下,然后明日半夜过后再回青柳镇去。 秦伯答应了,便去安排了。 却说先前何家的丫鬟秋谷,如今的韦姨娘其实也知道嘉宜嫁给了薛家的四公子,也就是当今的状元郎。 这也是她在看到薛云霖之后只敢在嘴|巴里说些讥讽的话,并不敢再让人动手的原因,只是这些年来她切齿痛恨的人出现在了扬州,她自然是想报复她的。 所以在薛云霖带着嘉宜走之后,她派了人去尾随薛云霖和嘉宜一行人,想知道他们是在扬州是否长住,如果长住的话,她定然会想法子让嘉宜不好过。现如今,她可是老爷最|宠|爱的姨娘,只要她再给老爷生下个儿子,老爷就会什么都听她的。 当年她被何家赶出来之后,在何家的庄子上呆了一年多,就被发卖了。 她被卖到南边来,被当成“扬州瘦马”陪训,最后他主子把她献给了来扬州上任的蒋知府,凭借她这些年学的那些邀|宠|的手段,她很快就得到了蒋知府的|宠|爱,其她的那几个姨娘都被蒋知府抛到了脑后,现如今的蒋知府对她是言听计从,就图她把他这个老男人伺候得舒服。 她手下的管事婆子叫去跟踪薛云霖和嘉宜等人的娄七跟着到了扬州城郊的一座客栈,在嘉宜等人歇下后,他也跟着进去要了一间房住下。 估计他也没想到跟踪的人半夜会动身离开客栈,等到次日一早起来在楼下吃早饭,半天没看到嘉宜等人,就问跑堂的小二,昨晚住进来的那一对年轻夫妻和仆人们呢,难不成还在睡吗? 小二告诉他说那些客人半夜说有急事退了房已经走了。 娄七一听忙追出去,这间客栈前后都有大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跟着的那些人去了哪里,随即进客栈去问那小二和店老板,问他们可知道昨晚嘉宜等人往哪里去了。 店老板和小二看他生得满脸横肉,都把他当成了恶人,谁敢跟他说嘉宜等人去了哪里,俱都说不知道。 娄七跺脚发了一通牢骚,没办法只得回去对韦姨娘说他跟人跟丢了,那一伙人太狡猾,半夜退了房溜走了,现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韦姨娘听了当然是狠狠骂了娄七一顿,不过她还是不死心,于是接着吩咐娄七带着手下的喽啰好好在扬州以及周围的镇子打听嘉宜等人。在她心中,她暗自觉得奇怪,认为嘉宜和薛云霖大可不必要甩开跟踪他们两夫妻的人。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薛首辅的四公子,一个是忠诚侯的女儿,根本就不应该躲着她这个蒋知府的姨娘的。毕竟无论是薛首辅,还是忠诚侯那可是比蒋知府的品级高多了。可他们却要甩掉娄七,神秘离去,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猫腻呢?她心里一下子感兴趣起来。 薛云霖和嘉宜带着身边的仆从半夜离开扬州城郊的客栈,下半夜丑时初就到了青柳镇的家中,胡嬷嬷迎着他们,说她正担心着呢,不是说好了去扬州城里逛一天就回来的吗?都到晚上了,可都不见他们回来,她心里非常着急,连觉都不敢睡。这会儿见他们回来了可算安心了。接着她问秦伯,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秦伯说明日再说,这会儿不如安排丫鬟给做些饭食吃,吃了好睡觉。 胡嬷嬷点头就去安排了。 薛云霖问嘉宜可要吃东西,嘉宜道:“你还别说,真饿了,客栈里面的饭食不好,心里有事儿,晚饭没好好吃。只是不用大费周章,给我煮上一碗面吃了就睡吧,也不晓得有没有甩脱尾巴?” “我看应该是甩脱了,如果说真有的话。” “应该有,秋谷那刁奴心眼儿特别小,喜欢报复人。如今在扬州地面上,她估计觉着自己可以横着走了,遇到咱们,她能够不找机会报复咱们么?” “哎,这真是龙困浅滩被犬欺,她一个知府的九姨娘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这让我心里憋屈啊。” 嘉宜过去抱着丈夫,劝他别叹气了,尽管有这些种种的不便,可是她也觉得两夫妻的日子过得称心如意,比在京城舒服。 薛云霖低头亲嘉宜一口,低声道:“只要有你陪在身边,我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都觉着好。” 夫妻两个说着话时,小柳儿和向菱提着食盒进来了,摆上了两碗鸡蛋面,还有一碟子泡萝卜,薛云霖和嘉宜就坐下捧着面碗吃面,小柳儿和向菱按照嘉宜的吩咐也去厨房吃夜宵了。   ☆、第117章 皇城太子东宫。 皇太子傅以桓大婚之后第三日,东宫书房里,他见了从扬州返回的蔡骏,蔡骏正是带着人尾随嘉宜和薛云霖去扬州的傅以桓的心腹。 蔡骏向他禀告了薛云霖和顾三在扬州青柳镇落脚,买了一所宅院和二百亩田地,另外薛云霖还应聘去青柳镇东头的魏员外家做西席,以及前些日子薛云霖夫妻在扬州城内的伽蓝庙得罪了扬州知府蒋琰的九姨娘,两边起了争执的事情都详细对傅以桓禀告了。 傅以桓听完点头,赞扬了蔡骏几句,接着问他有何计策可以让薛云霖两夫妻无法在青柳镇立足。 蔡骏之前就知道新太子傅以桓对薛家不满,以及对薛云霖不满,所以想要打击薛家。 现如今傅以桓又娶了夏次辅的女儿做太子妃,要将薛首辅铲除,接着让他丈人夏次辅顶替薛首辅的位置,似乎是情理中事了。蔡骏知道将来想要出人头地,这会儿能够替太子完成心愿就是难得的立功机会。 所以,傅以桓一问,他想了想就回答:“小人愿意去找一找扬州知府,让他派些人给小人,小人定教薛云霖夫妻无法在青柳镇立足。” 傅以桓:“记住,本宫可不想让他们死,他们可以穷,可以困,但是别死。至于你用什么样的手段本宫不管,只要你替本宫办成这事儿定当重赏。” 蔡骏忙道:“小人并不敢要殿下的赏赐,能替殿下办事是小人的荣幸。” 傅以桓笑着拍了拍蔡骏的肩膀,说:“好,那本宫就手书一封给蒋琰,助你一臂之力。” 蔡骏躬身:“多谢殿下。” 傅以桓嗯一声,随即拿出纸张,手书一封,要扬州知府见了信无论是从人力还是财力上都帮一下他派去扬州公干的东宫属僚。 写完信,傅以桓叫了跟着他已经超过十年的小厮金石,现如今的东宫臣属过来,将这信给了他,让他揣着信跟着蔡骏一起去扬州。并且交代他,等到蔡琰看过了信,就把信收回并且烧掉。还有就是,他要金石把握着分寸,可以让蔡骏用手段逼得薛云霖夫妻无法在青柳镇立足,但是不可害他们的性命,特别是不可伤着顾三。他不过是想看一看他们夫妻在穷困之中,是否还可以相守度日,想看他们两个后悔选择了对方。 金石接过信揣在怀里,说他明白了。 “蔡骏,我叫金石跟你一起去,什么事你多跟他商量。”傅以桓随即转脸对蔡骏吩咐道。 “是,殿下。”蔡骏恭敬应承。 傅以桓一挥袖:“你们去吧!” 金石和蔡骏躬身答应了,两个人一起却步退了出去。 傅以桓在两人退下后,再次拿起司礼监拿过来给他看的折子看起来。最近一段儿,他的父皇要他学着看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以及他的旨意和司礼监的披红,学着处理朝政。 毕竟以前他只是个庶出的皇子,大梁皇室历来的规矩都是太子才会被好好培养,其他的皇子们并不会有看折子的机会。现如今他庆幸做了太子,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 就在他认真地看司礼监送来的折子时,太子妃夏氏过来了。 夏氏生的十分娴雅明媚,有些像已经病逝的潭王妃,或者这也是傅以桓选择她成为太子妃的一个理由。在傅以桓的心底深处,一定觉得他欠潭王妃的,潜意识里想要补偿她。所以,他在大婚当夜跟太子妃同房了,这几晚,都跟太子妃一起同宿。他也想要太子妃早些怀上孩子,为他生下皇子,这样一来,他的这个太子位才会稳当。他可没有忘记他母后说的话,要是没有嫡出皇子,那么他的太子位就不稳固。因为被圈禁的幽王可是有儿子,那些曾经支持废太子的人或者暗地里还想让废太子东山再起呢。说实话,在这一点儿上傅以桓有点儿想不通,为何他父皇不将废太子给处死呢?非得留下他,还有曾经的皇太孙,这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他就不怕哪一天废太子生事? 在巩固皇权这一点儿上,傅以桓觉得唯有铁血手段才能够达到目的,他父皇不该还怀有慈悲心肠。历史上,有多少帝王因为这一点儿慈悲身死国灭? 所谓的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在权力跟前就根本不值得一提,若是他将来做皇帝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灭掉幽王满门,他可不想给自己留一个隐患在身边,让自己随时提防着,甚至不能好好安眠。 可另一方面,他又怀疑其实父皇也并不是那么信任自己,他尽管让自己做了太子,让母妃成为了皇后,可要是哪一日他变了主意,那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幽王重新立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说,他必须小心谨慎,尽量讨得父皇欢心,否则,他的太子位也并不是那么稳固。 眼前有一件可以讨得父皇欢心的事情就是跟太子妃好好相处,让她生下皇子。 所以在太子妃来到书房,为他奉上补身的羹汤,并劝他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折子是看不完的话之后,傅以桓顺从地喝了汤,并且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跟她笑着说些闲话。不外乎是说些让她也要注意身体,养好身体,好早些给他生个皇子之类的话。 太子妃听了,脸都羞红了,不过却是非常欢喜,因为她嫁给的这个男子是天底下无数待嫁的闺阁女子梦想的如意郎君。 虽然先前作为潭王的他死了潭王妃,坊间传言说他不喜欢女人,所以才会让潭王妃被冷落,最后郁郁而终。由此不少人得出结论说大概潭王是个断袖,喜欢男人,才对潭王妃那样冷酷,还有人说潭王是个变|态狂,最喜欢折磨女人,所以潭王妃才被他折磨死了。这两种说法之中的无论哪一种,都让肖想她的闺阁小姐们害怕,有些人称呼傅以桓为玉面阎罗。 就在太子妃进宫被选上之后,消息传回去,她母亲还大哭了一场呢,说自己的二女儿恐怕要像潭王妃一样早早香消玉殒了。 太子妃自己也有些忐忑,怕真得太子会像传说中那样。 可等到她真正跟他同房之后,她发现完全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太子对她很温柔也很怜惜,她跟他的新婚之夜根本就没有痛苦,全部都是羞涩和喜悦。而且太子是那么的俊美,甚至让她产生了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之感。他是那么高贵,又是那么姿容艳绝,在新婚之夜之后,她狂热地爱上了他,异常地迷恋他。 两人坐在一起喁喁私语,说了不少甜蜜的情话,直到太子让她先回去,他看完手上的折子晚上过去和她一起吃饭陪她,太子妃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以桓等太子妃一走,就收了笑,脸上重现冷淡的神色,拿起折子看起来。 对太子妃夏氏,他只是想配合着让她替自己生下皇子而已,不管是她,还是那些选侍们,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差不多,都是替他生孩子的女人。 他的爱情早就在若干年前油尽灯枯了。 而夺走他幸福的人貌似现在还过得挺快活,凭什么,自己饱受内心的折磨,他们就可以夫唱妇随? 等着吧,他会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 却说蔡骏和金石带着几个东宫的侍卫乔装打扮,扮成一般的客商坐着马车去了扬州,到达扬州的时候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 几个人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投宿,稍事休息之后,次日两人一起去了扬州府衙见那扬州知府蒋琰。 府衙门口的衙役见两人穿着皂靴,器宇不凡也不敢怠慢,上前甚为客气地问他们有何事要求见他们大人。 金石就摸出了一面腰牌一亮,那衙役见了忙哈着腰说他这就进去禀告。 话毕,一溜小跑进了府衙,找到在府衙里正在悠哉喝茶听师爷回事的知府蒋琰,慌乱地向他禀告:“了不得!京里来了太子的人,现如今在府衙外要见大人呢!” “什么?太子……太子的人?”蒋琰一听也慌了神,忙把手上的茶碗放了,起来整肃衣冠,“你没瞧错吧?太子怎么派人来见本官,还是有什么人在太子跟前告了本官的状,所以本官大祸临头了?” 也不怪蒋琰慌神,他好不容易使了不少银子打点吏部衙门上下,才捞到了一个扬州知府做,这才到扬州做了知府不过一年,那花出去的本钱都还没捞回来,要是被人告了,丢了官,那可就亏大了。 所以这会儿他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心情也很紧张。 旁边的师爷安慰他,说不会这么倒霉的,先见了太子派来的人再说。 蒋琰听了,这才稳了稳神,让那衙役带路,他这就亲自出去迎接太子派来的人。 金石和蔡骏就知道一亮东宫的腰牌,扬州知府定然要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果然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了刚才那个进去报信的衙役哈着腰陪着一个瘦瘦的身穿知府官服,约莫五十来岁,须发花白的官儿出来了。 “劳烦贵人多等了会儿,下官来迟,请贵人不要怪罪。”蒋琰见了金石和蔡骏完全没有了知府的派头,反而是哈着腰向着两人谄媚说话。 一见他这样,金石和蔡骏就觉得几乎不用给他看太子的信了,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好歹蒋琰也是一府的知府,是个五品地方官,金石和蔡骏两人也没有太过倨傲,而是朝着他一拱手说那就进去说话。 蒋琰忙在前带路,将两人引进了自己的书房之中,让人奉上茶,然后问两人到扬州来是要办什么公事,他可以全力以赴帮他们。 金石掏出来了太子的信,递给蒋琰看过之后收回来,重新揣进怀里,然后说蔡骏是具体办事的人,他有什么要求会向蒋知府提,蒋知府配合他就行了。 蔡骏便说:“我要蒋大人府衙牢里的盗匪指证一人是其同谋,将其抓来牢狱中,再让他家里人拿银子来赎。得了银子,蒋大人可以跟我们二一添作五平分。” 蒋琰一听“啊”了一声,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向蔡骏,心想,不曾想太子派来的人是来做这档子官府常做的增加收入的事情的,到底是谁得罪了太子,要被太子惦记着派人来“宰”他呀?   ☆、第118章 等到蔡骏把要对付的人对蒋琰说了,蒋琰愣了,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蔡骏居然说太子要收拾的人是薛首辅的四公子,曾经的状元郎薛云霖。虽然他最近也知道薛云霖辞了翰林院的官,听说是薛首辅还把儿子给赶出了薛家,只是没想到薛云霖到了扬州,还在青柳镇安了家。 即便薛云霖既不是翰林了,也跟薛首辅断绝了父子关系,但蒋琰觉得自己要派人配合太子“宰”薛云霖,也有点儿冒险。万一,此事要是被薛首辅知道,那么自己这个五品官估计也做到头了。可是,要是不答应眼前太子派来的人的要求,得罪了太子,那自己也是凶多吉少。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见蒋琰有点儿犹豫,蔡骏便冷了脸问他:“难不成蒋大人不愿意么?” 蒋琰一躬身,低头说:“岂敢,下官……下官愿意帮……帮太子对付那薛云霖……” 如此说着,蒋琰头上已经是一头冷汗。 “哼!识时务者为俊杰,蒋大人那你这就派个人带我去府衙里见牢头吧。”蔡骏冷冷道。 “好,下官这就派人,派人带蔡大人去……去府衙牢里……”蒋琰说完,即刻叫了一名下属过来,对他吩咐一番,让他带着蔡骏和金石去府衙牢中,让牢头都听蔡骏的。 等着蔡骏和金石一离开,蒋琰一屁|股坐回圈椅中,抬手用衣袖不断地拭汗,他始终心中不安,害怕自己这一次做的事情会得罪薛首辅。毕竟薛首辅现在还是朝堂上的权臣,当今的皇帝依旧|宠|幸他,这些年薛首辅的党羽遍及朝廷和地方。 虽然新太子是以后的储君,可是县官不如现管,要是薛首辅知道自己配合太子“宰”他家老四的银子,一怒之下罢掉自己的知府之职简直易如反掌。毕竟薛首辅管着吏部,是吏部尚书,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蒋琰有些心烦意乱,站起来,他径直往后衙里去,他想起了他最|宠|爱的新纳的第九个姨娘韦姨娘,打算去她那里让她给自己弹弹琴,唱一唱曲儿,让自己轻松一些。 到了韦姨娘房里,韦姨娘迎上来替他换下了官服,伺候他换了便服,然后让手下的丫鬟捧了茶上来,自己接过来亲自奉上。 蒋琰接了茶喝了两口,放下茶长叹一口气。 韦姨娘就上前去在他腿上坐下,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去抚他眉间,娇声问他:“老爷这是怎么了?这眉毛皱的?还唉声叹气的?难不成有什么事情还会难住老爷?” 蒋琰抬手在韦姨娘身上抓捏了两把,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红艳艳的嘴,这才说:“还别说,今儿真遇到了让我为难的事情,我这心这会儿还没放下去呢,总觉得要出事一样……” 韦姨娘:“哦,真是稀奇,那妾身想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事儿难住了老爷,让老爷提心吊胆。” 蒋琰平时都不爱跟后宅里面的妻妾说公事的,今日可能有点儿六神无主,所以一张嘴,就把今日见了太子派来的东宫属官,要自己配合他们整治薛首辅的四公子的事情对韦姨娘说了,最后说:“小心肝儿,你说,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薛首辅要是知道了这档子事,我这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 韦姨娘听了蒋琰的话,心里却狂喜,她一直都想报复章朵儿,前些日子在伽蓝庙碰到章朵儿,后面派人跟踪她跟薛云霖,竟然跟丢了,她手下的娄七等人这会儿还在四处查访他们的行踪呢,没想到如今太子竟然派人来要整治薛云霖两夫妻了,这难道不是天遂人愿是什么?所以此刻老爷担心被薛首辅报复罢官,犹豫是不是该真得配合太子派来的人时,她就说话了:“老爷,妾身觉着您做得对,您只是担心薛首辅罢你的官,可您想过吗,薛首辅罢了你的官,太子却可以再给你官,毕竟您是帮他办事了。还有,妾身觉得薛首辅因为这事儿罢你的官那就是得罪了太子,太子可是储君,是以后的天子。薛首辅得罪了太子,等到太子一登基,那薛首辅首先就会被太子整治。所以,您大可不必害怕,薛首辅官再大,跟太子比起来,他也就是个奴才。” “对呀,我怎么没想通这一节,我的小心肝儿真是冰雪聪明,哈哈,这下我可不发愁了。要是以后薛首辅因为此事罢了我的官,我就去找太子,相信太子一定会给我官做,而且比我这会儿做的官更大。”蒋琰高兴地大笑起来道。 韦姨娘也跟着笑,一面笑一面想:“章朵儿,即便你找了当今状元郎做丈夫,可在这扬州,你们也跟蚂蚁一样,踩死你们不会费多大事儿,哼,到时候看我的手段……” 她决定等着薛云霖被抓进扬州府衙,就派娄七去跟牢头打招呼,好好让薛云霖受点儿罪。 太子不是想狠狠地“宰”薛云霖两夫妻吗,那到时候自己也搭个船算了,当年因为章朵儿所受的罪,如今她要加倍的找补回来。 —— 青柳镇。 薛云霖已经去魏员外家做西席两个多月了,每日早出晚归,倒也过得充实。 嘉宜在家里主持中馈,有胡嬷嬷在一边帮衬,一切都井井有条。 这一日是七夕,薛云霖早早地回来,跟嘉宜一起过节,两夫妻坐在一起说着该安排些什么果品茶水,晚上让宅子里的丫鬟们也拜拜月,许下心愿。 正说着话呢,忽地秦伯领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了,也没等门口的丫鬟进来禀告,直接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两人进到东次间,秦伯满脸焦灼地对薛云霖说:“四少爷,你跟四少奶奶快跑,蒋知府的人和太子的人来抓人了!” “什么?”薛云霖和嘉宜一听不由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秦伯狐疑地问。 “哦,这位是薛家远亲,在扬州本地的薛乙公子的结拜兄弟纪裕,他在扬州府衙的牢狱里当差,是牢头的心腹。”秦伯见薛云霖和嘉宜问话,便把一位三十左右身穿青布衣袍的汉子拉过来介绍道。 “小的纪裕,见过四公子。”纪裕向着薛云霖拱手一揖,接着便把自己的来意快速的说了。 除了秦伯刚才说的那些,他补充道:“京里来了东宫的两位属官,让蒋知府配合他们,提了牢里的一个杀人劫财的江洋大盗,让他指证你是其同伙,然后将你抓进牢里去拷问,并且讹诈钱财。小的从牢头嘴里知道这事儿后,因为想着跟薛乙是结拜兄弟,所以四公子也是在下的兄弟。 故而推说腹痛,今日不能跟着他们动手,所以回了家,然后骑着快马赶来青柳镇找到你们报信。你们两夫妻快些带人走吧,越快越好,离开扬州,别再回来,不要再叫太子的爪牙发现行踪。” “四少爷,我叫青墨和小柳儿还有何鹏护着你们走,四少奶奶你赶紧去收拾两件换洗衣裳,带上细软,你们坐马车从后门出去,这里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应付吧。”秦伯接着说。 嘉宜应声好,叫过来小柳儿两人急急往内室里去,嘉宜开了箱子,让小柳儿拿出一大块包衣服的布来,随便收拾了两套她跟薛云霖的换洗衣裳放在里面。然后拉开镜台的抽屉,把几个妆匣也放进去,最后就是压箱子底的几百两金银,并八千多两银票都拿出来,一并包了。 那边厢,秦伯已经把小厮青墨叫了过来,让他去后门套车,一会儿等到薛云霖和嘉宜上车就赶车往西边那条小道走,那条小道通往淮南,是最快可以出扬州地界的路,而且因为不是官道,所以不会被人注意。 青墨是薛云霖使唤了很多年的得力的小厮,人又聪明,赶车还赶得好,所以秦伯安排他跟着薛云霖一起走。 至于何鹏在薛家派来护卫薛云霖和嘉宜的护卫里面功夫最好,所以他派了何鹏跟薛云霖和嘉宜走。 至于小柳儿是嘉宜最信任的丫鬟,自然也要跟着薛云霖夫妻走了。 “秦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薛云霖问,“我看你最好还是跟胡嬷嬷等人一起走吧,咱们分成两路,不要让太子的人抓到你们,让你们受罪。” 秦伯:“四少爷别说了,老奴知道怎么做,一会儿我会让小厮套车,跟胡嬷嬷分成两队离开扬州,辗转去淮南,在九月之前咱们在淮南的南城客栈碰面,若是超过九月一日,老奴跟胡嬷嬷没有来,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就别等我们了。” 薛云霖点头应声好,随即跟从内室出来背着包袱的嘉宜和小柳儿一起往后门走。 出了后门,青墨已经坐在马车车辕上等着他们了,而展鹏则是骑在一匹枣红马上。 嘉宜,小柳儿,薛云霖先后上了马车坐定,青墨就将马车赶起来,朝着西边的那条小道飞驰而去。 秦伯随即让胡嬷嬷带着向菱和剩下的丫鬟,自己带着洗砚,以及剩下的几个小厮护卫分成两拨人,走两条不同的路离开青柳镇。 却说蔡骏带着扬州知府蒋琰派给他的衙役一行二十几人杀奔青柳镇,找到了薛云霖和嘉宜买下的宅子,撞开门,冲进去搜捕薛云霖,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蔡骏让手下的人把宅子仔细搜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这才明白过来可能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让薛云霖等人跑了。 于是他派手下去向四邻打听,薛家的这些人往哪里跑了。 那些人见蔡骏凶神恶煞的摸样,哪敢多话,纷纷说不知道,也有人多嘴说约莫半个多时辰前,看到了薛家的马车出了镇子,往官道上去了。 蔡骏一听,立即吩咐手下人上马往官道上去追。 他们骑的都是快马,在官道上飞驰到了太阳落山,竟然没有发现薛家的马车,这让蔡骏暴怒不已,认为是青柳镇上那个告诉他们薛家人下落的男子说谎骗人,这才让薛家的人跑掉了。这一次没有抓住薛家的人,完不成太子交代的任务,别说升官发财了,估计还会受罚。想到此,蔡骏只得让手下的那些衙役分散去搜寻薛家众人,他则是选了另一条路离开扬州,远走闽南避祸。   ☆、第119章 青墨赶着马车一跑就是一整日,直到日头偏西到达了一个镇子才停下来,人马皆困。 何鹏说不能在镇子上的客栈歇息,而是要到附近的村庄找一户农家歇脚,就怕后面的追兵追到镇子里,那么很容易发现他们。 薛云霖听了,便让青墨继续往前赶车,再往前走个二三十里,找户农家给些银子歇脚。 青墨依言继续往前赶车,马车跑了约莫三十里地,天色都黑尽了,才找到一个村庄,并且找到一户农家愿意提供住处和茶房,代价是给了一两银子。 这户农家人口简单,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一个儿子还没娶亲,院子倒是挺大。 薛云霖和嘉宜单独住了一间草房,青墨和何鹏去柴房暂歇,小柳儿则是去跟着家女主人挤一挤,男主人则是去了儿子屋子里睡。 众人草草用过饭食,用热水洗了脚,各自去歇下不提。 这一整日都在赶路,大家都累得不行,一沾着枕头都睡着了。 直到次日鸡鸣,薛云霖头一个醒来,到底心中有事,他睡得不是很安稳。 嘉宜感觉到身边的人翻身就也醒了,一搓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时候了,薛云霖告诉她大约卯时初,因为鸡才叫。 打了个哈欠,嘉宜翻身坐起来,找到床头的衣裳一边穿一边说:“霖郎,咱们快叫青墨他们起来,这就动身吧。总之离开扬州越远越好。” 薛云霖告诉她,已经出了扬州地界了,不用太担心,只是如今想起来,在青柳镇落脚才两个多月就丢了三千多两银子,真是不甘心。 嘉宜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知道太子的爪牙竟然跟蒋知府勾结,而且他们还查到了我们的住处。要我说,真要到了淮南,咱们也要小心些,不要都住到城里,还不如在城郊租个平常人家的院子先住着等秦伯他们。” 薛云霖点头:“你说得不错,我看,非但到了淮南租个院子住,就是等到秦伯他们来,咱们去了长安也租个院子住算了。不然再出一回这样的事情,我们的银子就得亏完了。” 嘉宜微微一笑说:“霖郎,你不用担心,我的陪嫁银子还有好几千两呢,即便什么也不做,咱们去了长安,一大家子人也够花个十年八年的。十年八年之后,或者太子也放弃了继续找咱们的麻烦呢。另外,钱不够了,咱们悄悄派人回京里去拿咱们田庄铺子的出息就行。” 昨日两人在马车上商量,等到秦伯和胡嬷嬷在淮南相聚,就一起去长安。 长安那个地方离京里远,气候也让薛云霖和嘉宜两人更适应,最重要的是,长安那边薛云霖比较熟,还在他十二三岁的时侯,他曾经去过长安,对长安城比较了解,也比较喜欢那里。 薛云霖捧着嘉宜的脸吧唧了一下,笑道:“我就晓得,我娘子能干,娶了你不用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嘉宜嘟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是不是说我不知道风雅为何物,就知道孔方兄啊?” 薛云霖失笑:“我哪有?我是真得在夸你呢,一出来,我才觉得真像百姓平素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嘉宜勾着他的脖子,回亲他一口:“可我就喜欢你这书生,也从不觉得你没用。” “如此我就放心了,在娘子这里我是有用的。”薛云霖唏嘘道。 嘉宜横他一眼,让他别磨蹭了,快些穿衣裳,去叫青墨等人起来,大家用过早饭,早些离开此地。 等到薛云霖穿上衣服鞋袜拉开门,却发现青墨和何鹏都已经起来了,一个人打水去喂马,另一个人在水井边洗脸,小柳儿则是跟这家的女主人一起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薛云霖随即走过去向主人家借了个木盆,打了一盆水亲自端到他跟嘉宜暂住的草房里面。 何鹏和青墨见了要来帮忙,薛云霖却说不用了,他一个男子难道连盆水也端不起了吗,真要那样也是太没用了。 端着水进了草房,嘉宜正在那里梳头,一见也吃了一惊,毕竟自打她跟他成亲以后,这种事情都是身边的丫鬟做的,薛云霖哪里可能做这种事。 “霖郎,你端得起吗?”嘉宜偏着头莞尔问他。 薛云霖笑:“你取笑我呢?以为我真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嘉宜:“那我能享受你的服侍可是我的荣幸啊。” 薛云霖:“好了,少贫嘴了,快来洗吧,小柳儿正在厨下帮忙呢,想必一会儿就要吃朝食了。还有青墨和何鹏也起来了,一个在喂马,一个在洗脸……” 嘉宜随即放下梳子,过去洗了脸,又替薛云霖梳了头束好发髻,再戴上儒巾。 等到两夫妻收拾好,外面小柳儿果然过来请他们去吃早饭了。 早饭不过是些农家的粥菜,薛云霖和嘉宜等人吃过了早饭,谢了主人家,这才重新登上马车赶路。 此后一个多月都是这样度过的,他们一行人从来没有在城镇的客栈落脚都是找的农家或者民居借宿,终于在八月初到达了跟秦伯约定的淮南城。 因为要在这里等到九月初一,所以就由青墨和何鹏出面去了城郊靠近官道,附近有有三岔路的地方租了一个院子下来,薛云霖等人搬进去住了下来。 过后每日一早一晚,何鹏都要骑着马去南城客栈溜达,看一看秦伯等人是否来了。 每次他回来之前都会留心是否有尾巴,总是会东绕西绕才回租住的院子。 青墨则是担负起了出外买面买米买柴的职责,小柳儿负责烧锅做饭,好歹他们一行人也不多只有五个,小柳儿自打小也在厨房里帮忙,所以做起饭菜来很顺手,嘉宜时不时也过去帮帮忙,日子倒也过得顺遂。 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薛云霖说虽然在外地,又是租住的房子,可也要过节,所以吩咐青墨出去买些糖块瓜果月饼回来过节。 青墨答应了早早就出门儿了,等他回来,却是听到院子里语笑喧阗,拍开院门儿一瞧,却发现了原来是秦伯和胡嬷嬷等人到了。 原来何鹏一早出去南城客栈溜达,正巧碰到了刚刚赶到淮南打算住进南城客栈的秦伯和胡嬷嬷等人。 “秦伯,胡嬷嬷!”青墨顾不得往下手里提着的篮子高兴地奔了过去,“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望眼欲穿,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薛云霖看了青墨篮子里的东西,道:“不够!不够!青墨,何鹏,你们两个去再买些肉酒回来,咱们今日难得聚齐了,理当好好过一个节才是!” 嘉宜遂走进屋子里去,拿了一锭十两的纹银给青墨,让他跟何鹏再跑一趟,多买些酒菜回来,好好过个节。 “是!四少奶奶!”青墨接了银子,跟着何鹏一起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小柳儿去闩上门,回转身带着向菱和几个丫鬟去厨房烧水洗茶碗等。 秦伯和胡嬷嬷则是随着薛云霖和嘉宜一起进堂屋去坐下喝水说话。 薛云霖问秦伯和胡嬷嬷是怎么甩脱太子和蒋知府的人马的。 秦伯说当日他跟胡嬷嬷各自领了一拨人分开,他带的人走官道,胡嬷嬷带的人走另一条小道。他带着人在官道上跑了一个多时辰,就下了岔道,往青柳镇方向走,天黑之时,找了户农家投宿,一|夜无事。次日起来,再改变方向往淮南方向走,而胡嬷嬷也是找农家投宿。在离淮南一百多里的一个小镇,两拨人遇到了,于是就合在一起往淮南城来。路上胡嬷嬷感染了风寒,停了几日找郎中治病,不然还要早几日到达淮南。 “如此说来,咱们应该是甩开了太子和薛首辅的人马了。”薛云霖听完含笑着说。 秦伯和胡嬷嬷点头赞同,接着他们问薛云霖和嘉宜一行人一路行来可遇到什么麻烦事情没有,薛云霖说倒还算顺利就到了淮南了。 “四少爷,四少奶奶,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是继续住在淮南还是去别处?”秦伯开口问。 薛云霖告诉他们,他已经跟娘子商量好了,等到他们来了,就去长安县城居住。 长安县城那地方城小,但也不失繁华,气候也不错,既不干燥也不潮湿,薛云霖少年游学时对那里印象不错,所以打算去那里落脚。 秦伯听完捋着下颌花白的胡子点头:“那里离京城和扬州都远,是个隐姓埋名过日子的地方,那咱们就随着四少爷去长安县城吧。” 正说着话呢,小柳儿等人送了茶进来,又摆上果品等物,薛云霖和嘉宜招呼秦伯和胡嬷嬷边吃边聊。 不一会儿,青墨和何鹏买了酒菜回来,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们俱都忙碌起来。 晌午大家饱餐了一顿,晚上又一起赏月吃茶果,过了一个快快乐乐的中秋佳节。 次日起来,秦伯和胡嬷嬷派人去添置一些秋衣以及路途上需要的食品和药物等,大家又歇了几日,这才动身,一行人逶迤往长安县城去。 等到了长安县城,秦伯出面去租住了一个三进的宅院,这所宅子前面临街,后面开门,不远处就是岔道,若是出了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也好逃脱。 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几个月前在青柳镇买宅子买地亏了好几千两银子,到了长安县城之后,就租住房屋了。 另外,为了让邻人不怀疑这一家人什么事都不干,秦伯出面去城里租了个店面卖米面油盐等杂货,派家里的几个小厮轮流去做伙计照管买卖。如此一来,每月赚的银钱也够一大家子人吃喝了,还有就是家里需要的杂货不去别家买,这中间也得省下不少钱。 薛云霖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也不急着要出门去做什么教书先生打发时间了,他打算在家里闲着,呆上半年,等到明年开春儿,天气暖和起来,再看看做什么打发时间。 日子安稳下来,嘉宜的身子也养好了,临到过年的时候,她主持中馈,跟胡嬷嬷一起合计过年要置办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恶心想吐。胡嬷嬷见了,就问她吃什么东西了不舒服。嘉宜说跟平日一样,也没吃什么别的。 胡嬷嬷听了就喜滋滋地说:“四少奶奶,您不会是怀上了吧?”   ☆、第120章 “……”嘉宜先是一愣,后来仔细一想,貌似这两个月她大姨妈没来,一开始还以为是长途奔波来到这长安县,身体没调养好,所以不日子不准,如今听到胡嬷嬷说,似乎也在理。 于是胡嬷嬷就忙去叫小厮去外头请个专门替妇人瞧病的郎中来诊脉,看是否真得是怀上了。 薛云霖在书房里写字呢,听到跟前小厮来向他禀告说胡嬷嬷派人去请郎中来替妻子诊脉,看是否怀孕。他一听,非常高兴,把笔一扔,拔脚就往后面房里去。 进到东次间房里,见到胡嬷嬷,小柳儿,向菱正陪着嘉宜说说笑笑呢。 胡嬷嬷见薛云霖进来,忙下炕来,让开位置请他上炕去坐。 刚才薛云霖不在这里,所以嘉宜叫她坐到炕上说话,这会儿见到主子来了,她当然要下炕去。 嘉宜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要把咱们院儿里外的春联都写了吗?你写完了?” 薛云霖在炕上坐了,跟嘉宜隔着炕桌,他凑近一些仔细左看右看嘉宜,然后笑着说:“我在书房里正写着呢,青墨跑来对我说胡嬷嬷派人去请郎中来替你诊脉了,听说你怀上了?” 不等嘉宜搭话,炕下站着的胡嬷嬷道:“可不是怀上了,老奴猜,十有八|九是有喜了,少奶奶方才想吐来着,可又吐不出来什么,这就是害喜。” 薛云霖喜笑颜开:“要真是这样可就好了。” 胡嬷嬷笑出了一脸褶子,连声道:“错不了,错不了。” 嘉宜抿唇笑,没说话。 薛云霖便说:“那我在这里等着郎中来,看他给你诊出喜脉来。” 不一会儿,洗砚领着一个花白胡须的齐郎中来了,说他是长安县城里最有名的妇科圣手,他替四少奶奶诊脉,就能诊出到底是不是喜脉。 薛云霖请这个齐郎中坐下,叫他替嘉宜诊脉。 齐郎中把蓄着尖尖指甲的手指放到搭了帕子在腕上的嘉宜手腕上,凝神诊脉,过一会儿,又让嘉宜换一只手。 一刻钟后,他让嘉宜收回手腕,然后站起来向薛云霖躬身道喜:“恭喜这位相公,你娘子有喜了,约有两个多月,来年七八月份你就能当爹了。” 薛云霖惊喜不已,连连向齐郎中道谢,并请他以后每一月都来给嘉宜诊脉,开些养身保胎的方子,希望来年能够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他又让人拿了诊金来亲自奉给齐郎中,接着又客气地亲自送齐郎中出去。 两人一出去,屋子里的胡嬷嬷等人都向前来向嘉宜道贺,嘉宜也高兴,去开了箱子,拿了些散碎银子出来赏人。 不一会儿薛云霖回来,里外的奴仆们都来向他道贺,他也叫嘉宜去拿了散碎银子来再次赏了人。 这一整日,因为嘉宜确诊怀孕,薛宅上下充斥着喜悦的气氛,大厨房里也得了薛云霖夫妻的吩咐,给奴仆们加了菜。 薛云霖自从知道嘉宜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去书房里的时候都少了,每日都是黏着嘉宜,看书或者写字时总爱瞄一瞄嘉宜,看一看她的肚子,笑一笑,接着又看书写字。 嘉宜瞧见了,就笑话他,说自己被薛云霖一看,就跟肉包子一样的感觉。 薛云霖道:“我得亲眼看着我孩儿是怎么在娘亲肚子里长大的,我也得随时护着他娘亲,不然不放心。” 嘉宜:“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走,怎么睡,怎么吃。再说了,身边丫鬟婆子一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儿。” 薛云霖摇头,看向嘉宜,说:“你不晓得我看到咱们的孩儿在你肚子里越长越大,心里也欢喜么?你赶我走,就是剥夺了我这的这种欢喜和乐趣。” “好吧,你说得有理,其实我也觉得霖郎每日陪在我身边,我心中惬意,能吃能睡,肚子里的孩儿想必也长得好。”嘉宜唇角上翘道。 其实,嘉宜也认为像这样的日子十分难得,要是还在京城里的薛家,即便她怀孕了,薛云霖因为在翰林院,每日要去点卯,还有同僚应酬等,他也不会有时间天天陪着自己。当一个女人怀孕时,似乎都是比较脆弱的时候,有丈夫陪在身边当然心安,还觉得幸福。 此刻的燕京城里,太医院的太医替太子妃诊脉,也诊出来了她怀上了身孕,太子傅以桓知道之后松了一口气,来年只要太子妃替他生下一个儿子,那么他的太子位就稳了。 几个月之前他派了金石和蔡骏去扬州办差,结果只有金石一个人回来了,金石向他禀告说,蔡骏带人去扬州青柳镇捉拿薛云霖,谁知道却扑了空,青柳镇的薛宅人去楼空,蔡骏带人去追,却没有追到任何人。结果,蔡骏害怕回来被太子治罪,自己跑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真是蠢材!”傅以桓听完生气地重重一拍紫檀书案道。 金石赶忙躬身请罪。 傅以桓抬手让他起来,说又不是他带人去抓人的,只怪那个蔡骏做事儿没手段,应该是扬州府衙里有人知道了这消息,提前跑去向薛云霖报信,才叫他们主仆跑掉了。 金石遂问:“那是否还要派出人手去四处查访?” 傅以桓道:“当然要,可惜了不能借用虎贲卫的人手,不然凭借虎贲卫在地方上的爪牙,应该很容易查出来薛云霖和顾三跑到哪里去了,如今这事儿也只能派咱们东宫自己的人了。这样,金石你就牵头负责此事,派出咱们东宫的侍卫前往扬州附近的府和州,慢慢打探薛云霖和顾三的消息。” “是,殿下。”金石躬身答应,随即却步退下。 傅以桓接着见了任明学,跟他一起在书房里面说了很久的话,最后亲自把他给送出来。 任明学最后道:“殿下请回吧,外面雪大,微臣这就回去告诉娘子,说太子妃怀上了,以及带信儿给微臣的岳家,让他们也跟着高兴一下。至于殿下方才交代的事情,微臣定会全力以赴去办。” 傅以桓叫太监拿来一把伞撑开,然后将伞递给任明学,让他仔细脚下。 任明学再次道了谢,这才举着伞离开了。 傅以桓决定等到来年他的孩子平安坠地,他有了继承人,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终于稳固下来时,就让手下人向薛首辅发难,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让薛家倒霉。薛云霖能跑,可是这京城里的薛家跑不掉,整治薛家,也就相当于整治薛云霖了。 过年期间,往常门庭若市的薛府要比从前冷清得多,除了薛家的亲族还有一些门生故旧继续上门拜年,平时来往的许多公侯权贵都没有上门来拜年,甚至连顾金枭也没有带着亲眷上门去。按理说,薛家和顾家是姻亲,顾家是该跟薛家走动的。 只是去年发生了薛首辅让老四休妻,老四的妻子是顾家的三姑娘,而老四不肯,薛首辅就将他们两夫妻给赶出了门儿,并且跟薛云霖断绝了父子关系。这种事情让不明真相的外人知道之后,理所当然地认为顾家会因此跟薛家交恶,不上薛家来拜年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可是顾金枭和其妻,以及顾老太太是知道真实的原因的,但顾金枭依然是没有带着家眷去向薛首辅拜年,不过是为了在表面上摘清跟薛家的关系,免得被太子打击。 暗地里,他还是写了封贺信给薛首辅恭贺新禧,并且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难处。 薛首辅当然知道顾金枭怕什么,如今朝廷上的官员们哪个不去巴结新太子呢,新太子的太子妃又怀上了身孕,太子妃的爹可是当朝越来越得皇帝|宠|信的夏次辅。 那些非常敏|感的朝廷官员们要是看不出来将来官场走势的就可以说是瞎子了,明智的人都在猜,薛首辅要被夏次辅取代只是早晚的事情。而且当初在废后和废太子的事情上,薛首辅可是明目张胆地反对过皇帝,换一个意思也就是说他是反对当今的皇后上位,反对当今的太子上位的,也就是说,他可是站在新太子对面的人。这样的人,别说等到新太子成为皇帝登基,他会倒霉。或者再过几年,他都得下台。 燕京城里的官儿们自打小就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现如今的薛首辅就是一面危墙,谁要再来靠着他,说不定那个时候墙垮了,那就得被埋在底下了,故而大家都避着薛家,不想遭受无妄之灾。 薛首辅当然也知道薛家今年门庭冷落的原因,他还收到了扬州的薛家远亲写来的信,信中告诉他老四夫妻在扬州青柳镇安家,后面太子派了东宫属僚去扬州,让扬州知府配合抓捕薛云霖,后来薛云霖等人幸运逃脱的事情。 这让薛首辅非常生气,同时也明白,新太子傅以桓的确是不会放弃报复老四夫妻,他可没有管什么薛云霖是他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根本看不起薛家,坚定地对薛家人动手。 于是,薛首辅愈加坚定地支持老大云沛派人去跟废太子和德郡王见面,游说他们仇恨傅以桓,派出死士复仇,杀死那个害得他们如此惨的新太子。 这事情也进行了好几个月了,薛首辅不知道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因为此事一直都是长子云沛在负责。 所以在大年初三这一日,就把长子云沛叫到书房里面来问话。 “老大,你也晓得了太子看来是要对我们薛家动手,我要是猜得不错,应该是来年在太子妃生下皇子之后,他会让人出面对付我,这还有六七个月,你那里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薛云沛告诉他,他派出去的人连着见了幽王和德郡王好几次,对方才消除了疑虑,相信了他们说的话,认为是傅以桓派出的刺客刺杀皇帝,故而让他们一个被废一个被贬。只是要让他们派人去刺杀傅以桓,他们还有些犹豫,害怕不能成功,反倒惹祸,丢掉性命。   ☆、第121章 薛首辅遂说:“这事儿得煽风点火才行,不能等到他先出手来对付咱们,加紧去办吧。” “可,父亲,要是他们始终不愿意动手怎么办?”薛云沛看向其父问,他想到了最坏的一种结果。 “……那就只有咱们自己出手了,咱们的人扮成幽王或者德郡王的手下,让他们去行刺,即便坏了事,只要咱们的死士一口咬定是幽王或者德郡王做的,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法对付咱们。对了,你派去游说幽王和德郡王的人没有露咱们的底吧?” “当然没有,儿子派去的人都是扮成江湖术士买通幽王和德郡王的手下见到他们的。” “甚好,幽王和德郡王都是没什么胆子的人,不可对他们透露咱们的底细。你再让手下去透露风声给他们,就说太子一登基,首当其冲就要杀死幽王,其次是德郡王,看他们慌不慌,要是这样说了,他们都不敢做事儿,那就派咱们的人动手吧。” “是,父亲。” “你去吧。” “孩儿告退。” 薛首辅坐在书案前,看着长子退下时的背影,双眉拧得更紧了。 疏忽春尽夏末,嘉宜的身子越发沉重了,一整个夏天,她胃口都不大好,荤腥吃不下,也就只能吃些青粥小菜。 薛云霖见他不吃肉,着急,说这当娘的吃得好,肚子里的孩子才长得好。 嘉宜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说自己每日不是喝着牛|乳|,吃着鸡蛋么,有这些足够了,还有就是可能今年的夏季天儿特别热,她胃口不好。等到孩子生下来,天凉快了再补也是一样。 薛云霖隔着衣服摸着嘉宜的肚子,愁眉不展,说:“不定孩子生下来就长得青菜萝卜一样呢。” 嘉宜给他逗笑了,道:“我听胡嬷嬷说这头一胎孩子个头不大,倒要好生些,你也晓得妇人产子是过鬼门关呢……” 话没说完,薛云霖已经伸手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叫她别说这些不好的,他害怕,还说就依嘉宜,嘉宜想吃萝卜青菜,那就吃,他没有强逼着她吃肉。 自从到了长安县城安家,最开始薛云霖说要在家呆上半年,等到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再出去看做个什么的。可是年跟前,自从知道嘉宜怀孕之后,他又改主意了,决定等到嘉宜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他再出去。 所以,嘉宜觉得到了长安县城安家之后的这一年的时间,她过得非常快乐和幸福。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当自己怀孕时,丈夫可以一直在身边时刻陪伴着的愿望都成了真,两夫妻的小日子过得无比甜蜜。 不过当两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也会常常想起京城里的亲人,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也会思念亲人。 薛云霖说:“要不等到咱们的孩儿生下来,咱们还是悄悄派个人进京向咱们家里的人报喜吧,想必他们也牵挂着我们呢。” 嘉宜道:“我也这么想,我祖母,还有我姨娘,我爹……他们要是晓得我生下孩子了,想必也会替我欢喜的,哎,就是不知道是姐儿还是哥儿……” 薛云霖揽着她肩膀说:“不管是姐儿还是哥儿,我都喜欢,要是个姐儿,以后她可以帮着带阿弟,要是个哥儿,以后可以帮着教训欺负阿妹的人,你说对不对?” 嘉宜笑:“好事情都叫你给想完了。” 在如此轻松惬意的氛围之中,终于迎来了嘉宜临盆的日子,七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大清早起来,嘉宜还没被身边的丫鬟伺候着穿上衣裳呢,肚子就痛起来。 薛云霖当时正在外间洗脸,听到嘉宜在内室一叠声地呼痛,吓得慌忙把还没拧干的巾子胡乱擦了脸,三步两步就走进了内室,走到嘉宜身边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嘉宜痛苦地拧着眉告诉他,腹痛不已,恐怕要生…… 还在预产期两个多月前,薛云霖早就让人收拾了产房出来,就在西厢房,所以他听嘉宜这么说,立刻就吩咐人去把西厢房打开,接着让胡嬷嬷去把临产前安排的那些伺候的人都叫来,各就各位。这里他则是叫小柳儿和向菱一个负责给嘉宜穿上外衣,另一个去给嘉宜梳头,他则是跑去外面拧了巾帕来给嘉宜擦脸。 嘉宜不住呼痛,屋子里的人各个手忙脚乱,还是胡嬷嬷进来瞧见,说不用太着急,这还没破水呢,才开始痛,还得延续几个时辰。 薛云霖等人听了安心了一些,嘉宜却是扁嘴,这才开始痛都这么痛了,后面还得痛上几个小时,想一想都觉得心惊。 嘉宜穿上衣裙梳好头洗了脸,就由小柳儿和向菱扶着去西厢房的产房待产,胡嬷嬷让她睡到给她铺好垫子的床上去,接生婆已经过来了,让嘉宜脱掉下面的裙子和亵裤,替她检查。 这个时候,薛云霖就被胡嬷嬷给撵出去了,让他去外面等着,说产房里面都是女人,男人不能来。 薛云霖不愿意出去,说自己是嘉宜的丈夫,怎么就不能在产房里呆着陪着娘子了。 胡嬷嬷忍不住发笑,接着又严肃地说:“仔细产房里的血光冲撞了四少爷,您可是一家子的顶梁柱,不能有任何闪失。您啊,就在外头等着吧,或者去书房里坐着也行,就别在这里呆着了成吗?” 一面说一面把薛云霖给推了出去,然后回身把产房的门给关上了。 嘉宜所在的这个西厢房改成的产房,是把耳房打通了的,用来烧水,给产妇煎药,比如催产药之类的。另外除了接生婆,还有懂一些妇科医理的妇人,烧水煎药的丫鬟也在这屋子里,拢共怕是有十来个人。 接生婆给嘉宜检查了之后,果然说这才开始痛,羊水都没破,让嘉宜忍着点儿,要是大喊大叫,过一会儿真生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嘉宜听了腹诽,自己也不想喊痛呀,实在是真痛,一开始腹痛,后面连腰也痛起来了,一阵阵儿的,简直跟在抽她的筋一样。偏偏嘉宜的痛感神经发达,一丁点儿痛也会比平常人放大好几倍的痛感。 所以,在腹痛一个多时辰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呻唤出声了,这让外头跟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地心里转的薛云霖跑到产房窗下,隔着窗户问嘉宜要紧不,是不是要生了。 嘉宜痛得要命,满头冷汗,哪里抽得出空来回答薛云霖的问话。 里头的胡嬷嬷听到了,只得代替嘉宜回答:“四少奶奶让您去书房里坐着,别在跟前,您这样,她心里慌,更不好生。还有啊,这还没破水呢,恐怕还得等上三四个时辰才能生,四少爷,老奴劝您去书房吧,一会儿真要生了,老奴会派人来请您过来。” 薛云霖在外面搓着手,来回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去书房坐着。 胡嬷嬷见窗纸上一个影子来回晃悠,晃得人眼晕,忍不住出来再次去劝薛云霖不要在这里逗留,不然反倒影响里面待产的嘉宜。 薛云霖无奈,只得听胡嬷嬷的去了书房里坐着,然而在书房里他也是看不进去书,写不好字,心里到底牵挂正在待产的妻子。 服侍他的小厮青墨见状,便说:“这妇人产子,男子也帮不了忙,四少爷您再急也没用,我要是您,还不如喝上二两酒,去蒙头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不定四少奶奶就生了。” “你说的真有用?那就给我拿二两酒来,我喝了睡一觉试一试,这么等着我实在受不了。” “小的这就去。” 不一会儿,小厮青墨给薛云霖端来了一瓶酒,以及几样下酒菜,还有一碗饭,正好这会儿也要晌午了,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 薛云霖没吃得下饭,空腹喝了二三两酒,吃了几筷子菜,就去书房里隔间的床上睡了。 只是却不像青墨说的,喝上二两酒,醉了就能睡着。 他心里牵挂着生产的嘉宜,倒在床上头晕可心里清醒,就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半个多时辰,他又爬起来,让青墨给他端浓茶来醒酒,又洗了一把脸,他抬脚又往产房去。 这会嘉宜已经破水了,宫口也开了,正在那里痛得死去活来,大声呼痛呢。 薛云霖听到产房里那一**的“惨叫”声传出来,吓得心惊不已,待要上前去拍门,想要进去看嘉宜,却被外头的婆子拦住了,说四少奶奶就要生了,四少爷千万不要过去让她分神,还说女人生孩子都要痛的,不痛怎么能生得下孩子来。 于是他只能在院子的回廊咬着唇,搓着手走来走去,不时抬眼往产房那边屋子里看上一眼。 每次听到嘉宜的呻唤声,他的心就会一抽,好一阵急跳。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他终于听到产房里传出来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这让他激动得简直想要哭出来。 他赶忙拔脚往产房那边跑,跑到窗下,隔着窗户急切地问:“娘子,娘子,你还好吧?你快回答我一声儿,我听到咱们孩儿的啼哭声了,我还想听到你说话!” 在里面的嘉宜这时候疲倦得要命,从早上腹痛到这会儿终于生下孩子,折腾了她差不多十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生下孩子,她此时非常虚弱,就想睡觉。 只是在听到窗外丈夫的声音后,她还是聚集起力气回答他:“霖郎……我好着呢,就是累,想睡会儿……” “哦,那你赶紧睡,赶紧睡会儿,什么都不用管了。”薛云霖激动道。 嘉宜“嗯”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于是她对身边的小柳儿说:“把孩子抱来给我看一看。” 接生婆那个时候还没给刚生下的孩子擦洗干净呢,听到嘉宜的话,就把手上抱着的孩子抱到嘉宜跟前,喜滋滋地说:“四少奶奶,恭喜,是个精神的姐儿,您瞧!” 原来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嘉宜侧脸去看那个小东西,见她紧闭着眼,圆圆脸,一头非常黑的胎发,皱皱巴巴的看不出来像谁。 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个小家伙第一眼时,嘉宜心里产生了一种柔情,还特想哭。   ☆、第122章 薛云霖小心翼翼地接过||乳||娘手里的小包袱,里面包着他初生的闺女,他看着闭着眼睡着的小奶娃娃,心里都甜化了。 他看一看孩子,又看一眼倚靠在一个闪缎大迎枕上的嘉宜,咧着嘴笑。 嘉宜见他那样就含笑问他看什么呢,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薛云霖还是笑,不说话,不过紧接着胡嬷嬷却是让他还是把孩子交给|乳|娘抱着好些,因为他抱孩子的姿势太僵硬,如此一来,不仅仅孩子会不舒服,时间一久,薛云霖也会觉得累。 “她跟个小猫一样重,我就算抱一整日都不会累。”薛云霖对胡嬷嬷的说法不以为然,然而考虑到怀里的闺女可能会不舒服,所以他还是把孩子递给|乳|娘抱了。紧接着他就坐到了嘉宜旁边,问她觉得好些了没? 嘉宜产后小睡了一会儿,这会儿才醒,就见到了刚才丈夫抱着孩子那一幕。 听到丈夫问自己好些没,嘉宜告诉他哪里能那么快就好,不是说要坐月子吗,看来没有一月是不会完全恢复的了。 薛云霖又问嘉宜想吃点儿什么,他吩咐厨下去做。 嘉宜说等她好好睡一觉再说吃什么,这会儿就吃糖水蛋吧。 薛云霖忙让人煮了糖水蛋来,亲自拿了勺子喂给嘉宜吃。 吃糖水蛋的时候,嘉宜竟然想起了好几年前当弟弟生下来的时候,她去看望自己的姨娘,然后见到姨娘吃糖水蛋,她眼馋,跟着吃了一碗的事情。只是现如今她却已经做了娘,喂她吃糖水蛋的是自己的丈夫。 一时间,她竟然有世事无常,时光荏苒之感,看在薛云霖眼里,就是自己的娘子一开始吃着糖水蛋时还是笑眯眯的,后来却像是走神了,不知道想什么呢。 于是就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并提醒她这才生了孩子不能多思多虑,否则以后可是会落下老病根儿,会头疼。 嘉宜收回神思,对薛云霖说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姨娘生弟弟的时候吃糖水蛋的事情。 “原来是想自己的亲娘了啊,哎,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我姨娘。这样吧,我这就派洗砚回去一趟京里,让他给家里捎个信儿,就说咱们有闺女了,闺女的小名儿叫喜妮,大名就叫薛雅慧。” “也好。” 在嘉宜生孩子之前,薛云霖早就给孩子取好名儿了,若是嘉宜生女儿就叫薛雅慧,生男孩儿就叫薛锦鸿。 次日,薛云霖叫了小厮洗砚过来,把自己写的两封信交给了他,叫他去一趟燕京城,把一封信交给忠诚侯府的顾老太太,另一封信则是亲自交到他父亲手里面。若是他们有信儿也要洗砚带回来。 洗砚接了信说他记住了四少爷的话,薛云霖让秦伯给他备马和盘缠,叫他这就动身去京城。 “是,四少爷。”洗砚答应了,随即随着秦伯出去。 半个多月之后,洗砚星夜赶路,终于到达了燕京城,他先去了薛家,打算按照四少爷的吩咐面见老爷,再将手里的信交给老爷。谁知道到了薛家门前,却见到了大门紧闭不说,在门口还站着官府的公差把守,禁止闲人靠近。 他立即转身离开去了薛府后门,在后门那里也看到了官府的公差。 于是走去街尾,拉住一个路过的行人,给人家手里塞了点儿碎银子打听薛家怎么会这样了,那男子接了钱上下看洗砚一眼,说:“你不是京城里的人吧,竟然连薛首辅被御史任明学参奏,告他卖官鬻爵,勾连朋党,不利于社稷,皇上震怒,让人把薛首辅抓起来,下狱审问,家人等着定罪这事情也不知道吧?这可是最近这个月京城里最让人茶余饭后议论的事情。” “什么?”洗砚听完大惊。 那人随即多嘴问他跟薛家是什么关系。 洗砚没有回答他,只说自己还有事情,支支吾吾地走了。 薛首辅见不成,他也不能进到薛府里面见其他人,如此一来,洗砚便只有去忠诚侯府了。 好在,当他看见忠诚侯府一切如常时,不由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快步去了忠诚侯府角门前,他对守门的小厮说他要见顾老太太。那守门的小厮看见过洗砚,一见到他就明白多半跟家里嫁出去的三姑娘有关,于是忙让他进去等着,自己赶忙去二门上传话。 过了好一会儿,二门上出来一个婆子,亲自走来见了洗砚,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他去寿康堂见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那个时候拄着拐杖已经能够行走自如了,听到嘉宜跟薛云霖跟前的人来见自己,便让人快请洗砚进来。 洗砚进来之后向顾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自报身份,接着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接着把一封薛云霖写的信交给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接了信,让人把老花镜拿来戴上,仔细读了一遍,最后笑出了声,说:“好,好,宜丫头当娘了,有了慧姐儿,这真是喜事。只是,可惜了,我不能亲自抱一抱那孩子。” 洗砚道:“四少爷和四少奶奶说了,等到姐儿再大些,到时候寻个空闲,悄悄抱着姐儿来给老祖宗瞧呢。” 顾老太太:“你回去对他们说,有这心就好了,姐儿小,何必长途奔波。对了,你来了,我有件挺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说,就是薛家出事儿了……” 洗砚一听,神色哀戚说:“小的适才已经去了薛家,知道了老爷的事情,本来我家四少爷还有一封信要亲自交给老爷的,可我去了薛府,见到前门后门都有衙门里的公差把守着。” 顾老太太:“薛首辅下了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这事儿我家侯爷也插不上手,刑部主审薛首辅的是太子的人,这事儿很明显是太子找薛首辅的麻烦。薛首辅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听说并没有受刑,审问他的人也没有急着要审出个结果来。只是谁也不信,刑部的人会将薛首辅的案子轻轻揭过。你回去告诉你家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暂时就不要来京城了,就怕薛家的事情到时候弄得不可收拾,说不定会牵连他们。虽然他们已经跟薛家早就断绝了关系。但太子为人,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斩草除根?” 洗砚忙应承了,顾老太太叫人给洗砚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招待他,顺便仔细问了嘉宜和薛云霖这一年多来离开京城都是怎么过的,以及慧姐儿多重,长得像谁等。 吃完午饭,也回答了顾老太太的话,顾老太太交了一封她戴上眼镜亲自写的信儿给洗砚,又赏了他十两银子以及给他换了匹快马,让人送他出府。 洗砚从忠诚侯府后门出来,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在京城里饶了两圈儿,直到觉得身后没有尾巴,这才重新调转马头,往长安县城赶。 等到洗砚赶到长安县城薛家,嘉宜刚才坐了月子出来,换了艳色的衣裳,由薛云霖陪着在院子里浇花呢。 听说洗砚从京城里回来了,两夫妻忙去了外头的书房见洗砚。 洗砚见了两人,随即向他们行礼,薛云霖叫他起来,嘉宜在丈夫身边坐了,等着洗砚说去了京城里见了婆家和娘家人的事情。 “四少奶奶,这是顾家老太太写给您的信。”洗砚把信从怀里掏出来奉上,他也是先报喜后才抱忧,害怕一见了四少爷就把老爷被下狱,薛家人被监|禁的事情告诉薛云霖,会吓到他,还有四少奶奶。 听说老祖宗亲自给自己写了信,嘉宜当然非常高兴,接过洗砚递过来的信拆开喜滋滋地看起来。 薛云霖见了自然要问洗砚,他回去薛家见了自己父亲,他都说了什么,还有他可给自己写信没,还有洗砚去见了自己姨娘没,有没有向她报平安,并且告诉她自己跟嘉宜生了个女儿的事情。 洗砚面现难色,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他望向了嘉宜,指望着顾老太太写给四少奶奶的信上能够提到薛家的事情,那么就不由自己来开口,那样他就不会为难了。 薛云霖看着奇怪的洗砚,莫名觉得心里不安,便着急地再次问洗砚:“可是薛家出什么事儿了?你快说呀!” 嘉宜此时已经把祖母写给自己的信都看完了,一开始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可是慢慢地,等她看到最后,却是敛了笑,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顾老太太写给嘉宜的信里也提到了薛首辅下狱以及薛家人被监|禁,还有刑部以及御史衙门后面都有太子的身影等等。 “霖郎,你看吧。”嘉宜把手里的信递给了着急起来的丈夫,然后她转眼看向洗砚问他一些顾家的事情,比如她祖母的身体,她姨娘和弟弟,以及她那位侯爷爹。 洗砚便把自己知道的仔细禀告给了嘉宜听。 嘉宜听完了,心中好受些,毕竟祖母的身体状况不错,家里一切如常,这对嘉宜来说都是好消息。 薛云霖迅速地把嘉宜递给他的信看完后,将信纸在面前的书案前一拍,要洗砚速速把此番去京城里看到的,听到的薛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一丁点儿不许遗漏。 洗砚被薛云霖这含着怒气的问话给吓的肩膀一缩,紧接着忙跪下向薛云霖磕头请罪,说:“小的怕先说了薛家的事情让四少爷您生气是,所以先给四少奶奶的信儿……” 他接着就把此番回京所见所闻关于薛家的事情都对薛云霖说了,薛云霖听完后沉默半响,让洗砚退下先去歇息,若是他想起什么想要问洗砚的再叫他来。 洗砚赶忙退下了。 等到跟前无人了,嘉宜就看向阴沉着脸的薛云霖问:“霖郎,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薛云霖想了想说:“我父亲被抓入刑部大狱,虽然被审问,却没有被动刑。我家里人虽然被刑部公差看守,但却没有抄家。这一回我父亲被参倒,是由御史任明学出面参奏的。而任明学是新太子傅以桓的姐夫。也就是说我父亲被下狱,我家里人遭难,都是傅以桓在背后指使的。上一次他派东宫属官勾结扬州知府意图对我不利,但最后却是被我逃脱了,他肯定不甘心,如今就对我家里人下手了。看来 ,若是我不出面去见他,他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第123章 “霖郎,难不成你想去见傅以桓?”嘉宜一听就担心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问他。 薛云霖拧着眉,面色不霁,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不想我们薛家人因为我遭难,太子只不过是跟我结怨,他想要对付的是我,我若是不出面,他不会放过薛家人的。” 嘉宜愁容不展,咬了咬唇,问他:“可要是你去见了傅以桓,他不会放过公公,甚至连你也给一并抓了,又怎么办?咱们的慧姐儿才满了月,她不能没有你这个爹呀?而我,也不能没有你。你……你想过这些没有?” 说到后面,嘉宜已然哽咽,眼中蓄满了泪。 薛云霖见状立即伸手捧住她的脸,告诉她,其实他也非常舍不得她和孩子,可是当此薛家危难之际,要是他不出面做出努力的话,薛家的人被自己牵连遭难,他一世也不能心安的。他要嘉宜坚强些,在长安县城照顾孩子,等着自己回来。 嘉宜流泪问他:“要是你回不来了呢?” 薛云霖垂眸,好久才回答道:“若是我回不来……回不来……你就善待慧姐儿,过几年再寻个好人家……” “不!你怎么能如此残忍?我若是没了你,我也不活了!” “别这样,娘子,你别这样好吗?你也晓得,这一步我必须要走的,若是我连试也不试的话,我心难安。”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见傅以桓,当初是我选的你,他要怪就怪我好了!为何要迁怒于你?” “不行,你要是跟我去了,被他一并捉了投下大狱,要是有个闪失,咱们的慧姐儿怎么办?你总不想让慧姐儿既没了爹,又没了娘吧?她还那么小,犹在襁褓之中……” 说到这里,薛云霖也流下泪来。 嘉宜知道他说的也是有理,虽然自己非常不想他离开自己去见傅以桓,可是显然丈夫非要这么做不可。 她作为一个妻子,不能为了自己的小家,非得拦着薛云霖,不让他去京城见傅以桓,尽管明知道有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 若是她没有生下慧姐儿,那她绝对要陪着丈夫一起去见傅以桓的,和丈夫共进退。 可此刻她有了犹在襁褓之中的小团子,她是一个母亲了,再也不能任性。丈夫重要,可是女儿也同等重要。 或者她应该按照丈夫的要求留在长安县城,照顾女儿,操持这个家,毕竟身边的这些下人们当初都是跟着她和薛云霖一起离开京城,辗转几千里来到长安县城,他们陪着她和丈夫一起奔波,经历种种危险,尽心尽力地伺候两人,以及为了这家操劳。虽然他们是下人,其实他们也算是她跟丈夫的家人了。要是她跟着丈夫去了京城见傅以桓,那就是把女儿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都给抛弃了。那样的话,也是太自私了。 两夫妻抱头伤心地哭了一阵儿,最终一致决定,薛云霖明日就由小厮青墨和洗砚陪着去京城见傅以桓,嘉宜则是留在长安县城的家里照顾女儿,主持中馈,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转。若是薛云霖见了太子之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让青墨回长安县城报信,洗砚则是留在京城里一面照顾薛云霖,另一面去找忠诚侯府的顾家人帮忙。 嘉宜又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太太,一封给父亲,她把这两封信都交给了薛云霖,让他到了京城里面先去见了老太太还有她爹再去见太子。到时候即便太子扣留了他,或者要对他不利,顾家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可能他爹明里不敢反对太子,但是背地里还是会营救他这个顾家的女婿的。 “好。”薛云霖接了嘉宜的信,答应按照她说的去做。 当晚,嘉宜让厨房给薛云霖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自己陪着他喝酒吃饭。 吃完晚饭,薛云霖让|乳|娘把女儿抱了来,他搂着妻子和女儿睡了一|夜。 次日起来,嘉宜亲自送他,并给他准备了一千两银子,让他带着路上花。要是营救公公需要花银子的话,让他去自家祖母那里去拿,因为她的陪嫁田庄铺子的出息都由老太太管着。总之,需要钱的话,尽管去找她祖母就行了,她祖母一定会帮他的。 薛云霖和小厮青墨洗砚同坐一辆马车离开了长安县城,望燕京城而去,嘉宜送丈夫出城,一直到丈夫坐着的马车看不见了这才满怀伤感地回去。 却说薛云霖坐着马车风餐露宿,半个多月之后终于到达了燕京城。 他依照嘉宜所说,让青墨把马车赶往忠诚侯府,下了马车后,从侯府的西角门进了府。 在西角门守门的小厮当然认识薛云霖这位三姑爷,只是因为最近一年多来,薛云霖和嘉宜都没有回顾家,中间薛家又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他们在见到薛云霖之后都非常吃惊。然而这不耽搁他们请薛云霖进侯府,接着派人去二门上传话。 二门上传话的人照例是先去寿康堂向顾老太太禀告,说三姑爷要来了,要见她。 顾老太太听说薛云霖进京了,大概也晓得他是为何而来,于是忙命人去把他请来见自己。 薛云霖见到顾老太太之后,向她行礼,薛老太太让他赶紧起来,接着让他坐下说话。 等他坐下之后,薛老太太就问他这一趟进京可是为了薛首辅和薛家人而来? 薛云霖点头,把他来京的目的告诉了顾老太太,接着把嘉宜写给顾老太太的信面呈给她。 顾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展开嘉宜写给自己的信看了,然后放了信,皱着眉问薛云霖:“万一你见了太子,太子把你一并下狱,你这么做岂不是就没什么意义了吗?反而还让嘉宜母女失了倚靠?你可想清楚而来,要冒这样的险吗?或者太子将你父亲下狱,将薛家人监|禁起来,不过是下饵,故意引你出现,其实他真实的目的是想抓住你呢?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就上他当了。” 薛云霖:“老祖宗,此事就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绝不能看我家里人为我受难。若是太子真想取我性命,就让他拿去,不要迁怒于我父亲和家人就行。” 顾老太太长叹口气:“哎,你倒是对家里人仁至义尽,可是对嘉宜母女未免绝情了。但愿,太子见了你之后,只会对付你一人,放过薛家其他人,不然你这么做就是聪明人做了蠢事。” “……”薛云霖闻言有点儿汗颜,这些日子以来他曾经无数次想回长安县城的家里去守着嘉宜母女,不过问薛家的事情,想守着他的小家就好。可是最终,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京城,一进了京,他慢慢也就下定了决心,要救自己的父亲和其他薛家的人了。 “不过,我这个老婆子也晓得你这么做是尽孝,孝道是人立身之本,大义跟前,儿女私情也只得退后了。”顾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话,大概她也是想到自己刚才说薛云霖对嘉宜母女绝情的话,让薛云霖有些难堪,所以才补充了后面一句话,让薛云霖心里好受些。 果然,顾老太太这么一说,薛云霖即刻就觉得没那么难堪了。 “宜丫头的信儿我也看了,这样吧,你在京里也没地方可去,就暂时住进侯府吧,等到见了侯爷之后,再去见太子。若是太子真要为难你,你要做好受难的准备,而且,顾家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 顾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顾家只能尽力帮他跟薛家,但牵涉到顾家切身的利益时,顾家是不会为了他还有薛家得罪太子的。其实,顾家不避嫌,能让他这个薛家人在顾家住下,已经是很够意思了。换了一些怕事的人家,想必他连门儿都进不去,更别说帮他了。毕竟现在太子势大,太子妃又刚给他生了皇子,这位嫡出的皇子一出生就成为了皇太孙,成为了以后帝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换一句话说,太子傅以桓的太子位这下子是稳当了。 或者正因为太子位的稳当,他才在讨得了父皇的欢心之后,让御史任明学牵头上折子抨击薛首辅,加上证据确凿,皇帝震怒,即刻下令将薛首辅抓入了刑部大牢审问。偏偏刑部尚书是投靠了傅以桓的人,这下子薛家人的生死就等于间接地操纵在了傅以桓手里。当初皇帝让刑部负责审问薛首辅所犯的那些罪时,一反常态,没有把人交给虎贲卫和东厂审问,大概也是想到了顾家和薛家还是姻亲关系,所以作为虎贲卫指挥使的顾金枭应该避嫌。 傅以桓就知道最后薛首辅会被抓进刑部大牢审问,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让刑部尚书余次辅审问薛首辅时要客气,不要动刑,毕竟薛首辅可是士大夫之首,他不想让天下人认为薛首辅这个斯文人是被刑讯逼供认罪的。当然皮肉之苦可免,但是可以不给吃不给喝,让他受些别的罪。 于是薛首辅在刑部大牢里面不但缺吃少喝,每天还要去水牢呆半天。此时已经入了冬,水牢里的水又冷又臭,即便是让薛首辅每天晚上去里面呆一|夜,到了白天再把他捞起来,也是够薛首辅受的。 即便如此,薛首辅也没有张嘴认罪,认下御史们对他的那些抨击,他晓得,要是自己认了,那绝对是杀头的大罪。不仅自己会死,还会牵连一家人受罪,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发卖为奴。只要他不认,家里的人就不会因为他被定罪而受牵连。 短短一个月出头,薛首辅已经瘦得皮包骨,老态龙钟,原先花白的须发全部变白了。 皇帝也曾过问过薛首辅的案子,问余次辅审得怎么样了,余次辅说薛首辅嘴硬不招,他们也没有用刑,只是每日带他去水牢半日,可能他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招了。   ☆、第124章 傅以桓打定主意,要用薛首辅引得薛云霖现身,他相信薛云霖在知道其父被下到狱中之后,一定会想自己是因为他才报复薛家的。 当年他完全无视自己的请求,执意夺走顾三,这口气道现在自己还没消呢。 去年被他们侥幸逃脱,现如今薛云霖要是来,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他有的是法子来折磨薛云霖。 果然在薛首辅被关进刑部大狱之后一个月出头,这一日傅以桓在东宫书房内看书,外头进来一个太监向他禀告说宫外有一人要见他,此人姓薛,名叫云霖,乃是前科的状元郎,现如今在狱中的薛首辅的四公子。 傅以桓头也不抬地说:“让他等着,哪有他想见本宫就见的。” “是,殿下。”太监应了转身离去。 于是宫外站着的薛云霖一直从早等到晚,也没有见到傅以桓。 次日,他又去求见,傅以桓依旧是让他等着。 第三日,薛云霖给传信儿的太监塞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那太监才说帮他向太子说话。 估计一百两银子也起了点儿作用,傅以桓最终见到了薛云霖。 两人这是在薛云霖成亲之后差不多两年后头一次见面,本来两人曾经是多年的好友,也曾经亲密无间,可此刻见面却显得无比冷淡。 傅以桓冷声问薛云霖:“但不知状元郎来见我所为何事?” 薛云霖:“殿下可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本宫素日公务繁忙,可没空听你说废话,你在宫外一连等了三日,不会见了本宫就为着说这些废话吧?”傅以桓翻看着手上的折子看都不看薛云霖一眼道。 薛云霖忍气道:“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为着嘉宜跟我一起怨恨我,故意找我爹的麻烦,让御史参他,将他下狱……” 傅以桓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薛云霖,你把本宫想成这样公报私仇的小人,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本宫不想再听你在本宫面前说本宫的坏话。薛首辅这些年来勾连朋党,卖官鬻爵,本宫就不相信你这个做儿子的一点儿都不晓得。他在狱中死撑着不认也没用,要不了多久刑部就会将他的罪证收集齐全,看他怎么耍赖!” “你……”薛云霖气得够呛,他怎么觉得自己曾经的好友,现今的太子完全变了,不但脸皮厚,而且还能言善辩。 他知道自己今日不在傅以桓跟前卑躬屈膝,陪着小心说话,大概他还会拿乔,不跟自己谈父亲的事情了,父亲多在刑部大牢里呆一天,就会多受一日的罪。 “哼!薛云霖你走吧,本宫不想再见你。”傅以桓坐在紫檀书案之后冷声道。 薛云霖只得向他躬身一揖,请他恕自己口不择言,并请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和薛家的亲人,有什么都朝着他来,他愿意一力承担若有的罪责。 傅以桓见他如此说了,才漫不经心说:“你有什么罪?你没罪,有罪的是你爹,本宫也不可能因私废公,让你去担起你爹的罪。” “殿下,我求你放过我父亲吧?饶他不死,放过我们薛家的人。”薛云霖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儿破天荒地恳求道。 傅以桓笑起来了:“哈哈哈哈!” 似乎他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薛云霖不是眼高于顶的状元郎吗?那一日不是对顾三说让她尽管挑他,有什么后果他来承担吗?当时的他是多么硬气,再看看这会儿的他就跟身上少了一根筋一样。不知道顾三见到薛云霖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不过,这样还不够! “好,薛云霖,既然你求本宫了,那么,本宫就答应你,饶了你爹一命,也不让你们薛家的人为奴为婢,只是你必须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三年,并且不许跟顾三通消息,也不许让薛家人和顾家人知道你去哪里了。若是你能答应本宫,本宫就会放过你爹还有你们薛家的人。”最终,傅以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薛云霖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心想,傅以桓这是想要拆散自己和嘉宜吗? 可真要是有这种心思,为何不让自己直接写封休书,休了妻子呢? 很快,他又想到,要是傅以桓以让自己写休书的条件休了嘉宜,从而放过父亲和薛家人,那么嘉宜知道了一定会恨他的,而且即便写了休书,自己跟嘉宜还是可以见面,还是可以一起的,一纸休书并不能真得分开自己跟嘉宜。 而让自己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并且不跟嘉宜通消息,这才是一种真正的折磨,无论对嘉宜还是对自己都是。 要是嘉宜误会自己为了薛家弃她和慧姐儿不顾,那她会恨自己,会怪自己吗? 若是她恨自己怪自己了,那么她会不会对自己死心,重新投入傅以桓的怀抱,又或者说另外找合适的良人,想到这种种可能性,薛云霖心如刀绞。 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不答应傅以桓。 因为错过了此刻,他父亲还有薛家人有可能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怎么能忍心他的父亲身首异处,又或者说横死狱中,他又怎么能看着薛家被抄家,亲人们被发卖为奴? 对于选择了嘉宜做妻子,他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 至于自己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受苦,他倒不怕。 看着薛云霖脸色难堪,傅以桓不由得开口讥讽道:“怎么了?首辅家的状元郎难不成怕了吗?一听说要去西北苦寒之地充军,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活着回来就怕了?你要是怕了就早说,本宫可没许多闲工夫跟你瞎掰扯。好了,给个痛快话吧,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薛云霖心一横,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履行今日的诺言,不要等我去了西北又为难我爹还有我家里人。” 傅以桓眼眸微眯:“薛云霖,你把本宫看成什么人了?本宫再不堪,也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吧,就像当日本宫曾经说过,你跟本宫争顾三,到时候不要后悔。薛云霖,本宫想问你,你此刻后悔了吗?” 薛云霖看向傅以桓,淡淡道:“不悔。” 傅以桓嗤笑出声:“好一个不悔,本宫想,若是本宫狠点心,让你父亲惨死于刑部大牢,查抄薛家,将薛家的主子们发卖为奴,你又会不会后悔呢,你给薛家招致了这么大的祸事。不过,本宫好心提醒你,今日答应本宫的事情不要透露一丁点儿风声出去,不然即便本宫放过了你爹还有薛家人,可本宫也有手段让他们再次倒霉!也就是说,你们不过是本宫脚底的蚂蚁,本宫高兴你们可以好好活着,本宫不高兴,那就可以随便一脚踩死你们!” 说到最后,他的面容已然变得狰狞起来,语气也比较阴森。 薛云霖觉得眼前这个傅以桓是如此陌生,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 傅以桓见薛云霖低头沉默着并不接自己的话,似乎畏惧了自己的样子,心中快意无比,就跟六月天吃了一碗冰碗子一样,这是他当日拂袖离去之后的心愿之一,今日总算称心如意了。 本来他可以对薛云霖更加残忍,甚至考虑过让他净身,不再是个男人,然后自己才答应放过薛首辅和薛家人。 可是转念一想,薛云霖到底是从小跟自己玩大的玩伴儿,他虽然恨薛云霖夺走了嘉宜,毁掉了自己的幸福,可还不想如此欺负他。让他去西北苦寒之地改名换姓充军,若是他命大,若是顾三能够在没有他音讯的情况下等着他回来,那么或者他愿意成全他们两个。 他很想知道,当薛云霖既没有财,也没有貌,更没有任何前途,甚至面对很多诱|惑犯错的时候,顾三还会喜欢他,还会等着他吗? 说不清为何自己要这么做,或者傅以桓认为他只想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顾三选错了人。 他很想看顾三挫败的表情,更想看到薛云霖在生死边缘挣扎,受尽苦难,那样,他才觉得出气了。 接下来,傅以桓让人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填上了“林云”这个名字的充军发配文书拿来,让手下心腹即刻带上薛云霖还有这张文书去西北边陲的固原戍边。 薛云霖转身随着傅以桓的心腹离开东宫,撂下一句话:“后会有期。” 傅以桓微微一愣,哼笑一声,也说了一句话:“愿你命大。” 却说薛云霖随着傅以桓东宫的心腹离开之后不出十日,刑部审问薛首辅的结果就出来了,只定下了他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之罪,至于勾连朋党意图对朝廷不利则是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定罪。 如此一来,薛首辅也就只是丢官,并且向户部交纳了他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得到的赃银二十万两,然后被皇帝让人遣送他回原籍扬州居住,至于薛首辅的几个儿子也是陆续罢官,薛府的宅子被收官,他们也只能收拾收拾跟着薛首辅一起回扬州去了。 薛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伤元气,家境中落,一家人到达扬州的时候,家底儿也就只剩下几千两银子。 好在薛首辅以前权势滔天的时候在扬州老家置办了一些良田,以及薛家还有老宅,也足够一家人安身立命。 只是因为薛家人口众多,主子们大手大脚惯了,一旦家境中落,手上紧起来,难免私底下有些怨言。 薛首辅亲自召开了家庭会议,让各房的姨娘还有儿子和儿媳们,以及家中的奴仆们都要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招惹乡里,否则会给薛家人招祸。谁要是敢犯家规,就家法处置。 众人皆答应了,各自恹恹散去。 薛首辅留下了长子,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之前薛家派出去的死士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所以竟然让傅以桓的太子妃产子之后,他对薛家动手了,薛家派出去的死士也没能得手刺杀他。 薛云沛问薛首辅:“父亲,难不成还要动手吗?毕竟咱们家也算是躲过一劫,尽管咱们丢官失财,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儿子觉着,这事儿先缓一缓,咱们静观其变吧。” 薛首辅道:“你知道什么?只要傅以桓不死,他想什么时候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他始终是一个祸患。这一次他网开一面放过我还有薛家,我竟觉着奇怪,他不像是心慈手软的人啊,为何要这么做呢?”   ☆、第125章 自从薛云霖离开长安县城的家去了京里,嘉宜坐立难安地等了一个多月,等来了小厮青墨回来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薛云霖自从去见了太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从东宫出来,他跟洗砚两人根本没有资格去东宫求见太子,问他们的四少爷怎么了。洗砚后来去求见了忠诚侯爷,让他向太子打听四少爷的事情,可是忠诚侯说他去求见了太子,太子说让他别问不跟他相关的事情,就送客了。忠诚侯爷也不敢逼着太子说四少爷的事情,所以只得退下了。故而,他们都不知道四少爷是否平安活着。说到这里,青墨直抹眼泪。 嘉宜听完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一叠声地吩咐小柳儿和向菱收拾东西,她要带着慧姐儿进京去。 胡嬷嬷听了,就上前来劝她,说姑爷临走之前可说了,要她在长安县城的家里呆着照顾孩子,主持中馈,等着他回来的。现如今情况未明,若是冒冒失失跑去京城里面,她这个少奶奶再出事儿了,那孩子怎么办,这些跟随她的奴仆们怎么办。 嘉宜搓着手,在屋子地心里走,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丈夫去见了太子之后,就再也音讯全无了,父亲去向太子打听丈夫的下落,可是太子并不肯说。 那么丈夫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呢?他是否还活着,还是已经…… 嘉宜想到这里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她实在是太害怕丈夫出事儿了,她现在也非常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撒泼甩赖留下丈夫,非得去成全他的孝道。成全了他的孝道,却是成全不了自己的爱情,成全不了自己的小家,慧姐儿还那么小,可怜她就要失去父亲了。 想到这里,嘉宜流泪了。 身边的小柳儿和向菱都纷纷劝她不要着急,不要伤心,说姑爷会没事儿的,说吉人自有天相。 但是嘉宜此刻完全听不进去她们的劝,她能不慌,能不伤心吗? 所爱之人生死未知,她的心理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镇定自若,熟视无睹。 再强大的女人在爱情跟前都会失去方寸,她顾嘉宜也不例外。 “你们都别说了,都出去,让我静一静,让我好好想一想。”嘉宜抹着眼泪,挥退了屋子里的众人,然后去把房门给闩上。 屋子里没人了,嘉宜躺倒在内室的床上,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此时的她就只有伤心痛苦,充斥了她全部的情绪。 整整哭了半夜,下半夜嘉宜哭得头疼,最终撑不住才睡过去。 一觉醒来,起来开了门,小柳儿和向菱进来服侍她洗漱,她的一双眼肿着,捧着稀粥喝的时候,朝阳从窗纸上透进来,阳光中的微尘快活地飞舞着,可她只看到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进白粥里。 在炕桌边伺候她吃早饭的小柳儿和向菱见状也是红了眼圈儿,她们不敢出声再劝她了,就怕她又像昨日那样赶她们出去。 喝干了那碗混合着泪水的白粥,吃了一碟子泡萝卜,嘉宜吩咐:“小柳儿,向菱,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带着慧姐儿回京去,还有帮我把胡嬷嬷和秦伯都叫进来。” “是,少奶奶。”小柳儿和向菱答应了,退出去分别去把胡嬷嬷和秦伯找来见嘉宜。 等到胡嬷嬷和秦伯进来,嘉宜就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她说:“我想了一|夜,我必须进京去见太子,弄清楚到底姑爷是生是死,我不能够忍受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在胡嬷嬷和秦伯开口要劝她之前,她抬起了手,示意他们两个别说话,接着说:“胡嬷嬷,秦伯,你们两个就留在长安县城,把我跟姑爷的家守好。至于你们担心我跟慧姐儿的安危,那就不必了。我会回侯府,把慧姐儿交给我祖母照看,所以即便有什么事情,慧姐儿也不会过得不好。至于你们说慧姐儿不能没有爹娘,难不成你们就肯定我去见了太子就会跟姑爷一样的回不来吗?另外姑爷不明不白消失的事情,我不能不让我婆家的人知道。要是按照你们说的,我呆在长安县城等着姑爷回来,要是姑爷三年五载不回来呢,那我是不是该一辈子等下去?姑爷作为我的夫君,作为慧姐儿的爹,我做不到在这里一直枯等下去。” 嘉宜的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胡嬷嬷和秦伯还能说什么呢? 再说了,他们认为嘉宜这个女主人去弄清楚男主人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尽管会冒一定的风险。比如说嘉宜去见了太子,再被太子留下来了呢?那么慧姐儿不是没爹又没娘了呢? 总之,这是件去留两难的事情,一切都只有看运气了,他们做下人的唯有忠心事主,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主人怎么选择,怎么做,他们是不能干涉的。 所以,下一刻,他们只得点头答应了嘉宜,说会按照她的吩咐在长安县城守好她跟姑爷的家的。 于是,接下来,等到小柳儿和向菱收拾好了衣物细软,嘉宜给胡嬷嬷和秦伯留了些银子便让小厮套车,护院何鹏随行,一行人坐着马车进京了。 一路奔波,半个多月之后,嘉宜等人终于进了京,直奔忠诚侯府去。 寿康堂内,顾老太太两手拢着嘉宜的手,激动无比,嘉宜扑进了她的怀里,直喊老祖宗。 顾老太太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让她别哭,有什么事情,还有顾家这个娘家她可以倚靠。 嘉宜掏出帕子拭了泪,先是把慧姐儿抱给老太太看,老太太逗着慧姐儿玩了一会儿,才让慧姐儿的|乳|母把她抱下去,接下来,祖孙两人才说起了正事儿。 “老祖宗,孙女儿上京城里来,是为了霖郎月前见了太子却消失了踪影这事儿……青墨回来告诉了我,我心里着急,所以进京了。” “这事情,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你爹听洗砚和青墨说了这事儿之后,去求见太子委婉打探云霖的消息,可太子却不愿意提这事儿,你爹怕太子生气,就没敢再说了。不过,我估摸着云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太子会直接说出来,再说了,他作为太子也不会做出这种无故取人性命的事情,更何况,云霖也不是无名之辈。对了,在云霖见过太子之后,薛首辅没过半个月就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刑部罚了他交纳二十万两银子的所谓的赃银赎罪。皇帝免了薛首辅的官以及薛家几个孩子的官,贬他们回原籍苏州居住,薛府的宅子也被收公了。就在你来之前的七八日,薛家人才拖老携少的离京。我猜,这里头一定有关系。你想一想,先前薛首辅被御史参奏,说他卖官鬻爵勾连朋党,最后审出来的结果就只是卖官鬻爵,这可是高高举起,轻轻打下呀……” “老祖宗是怀疑因为霖郎答应了太子什么事情,太子才放过了我公公和薛家人?” “应是如此。所以,我想云霖应该活着。” “到底太子要霖郎做什么呢?我就担心他为了求太子放过薛家的人,答应什么苛刻的条件,虽不至死,但肯定会受罪的。还有,他为何连一封信也不给我,就这么踪影全无了。老祖宗,我心里害怕,怕这一世再也没有跟他相见的时候了。” 顾老太太看着嘉宜,眼中也充满了担心,她觉得要真是她猜对了,薛云霖答应了太子苛刻的条件以此来换得薛家人没事,并且连一封信也不给嘉宜以及其他人留的话,那这种情况的确是让人担心。 担心归担心,但她还是要说一些轻松的话开导嘉宜:“别害怕,有我这个老太婆,还有顾家人给你做后台呢。了不起,就是多等云霖几年,我相信,他一定会再和你还有慧姐儿相见的。也许他不给你们的信儿,是有难言之隐,又或者这也是他答应太子的条件之一。” 嘉宜:“老祖宗,我想亲自去求见太子,想问他,到底把霖郎怎么了?” 顾老太太沉吟:“……这,似乎有些不妥当?毕竟男女有别,况且他也不一定会见你,不如这样吧,要是你真想见他,就由我这个老太婆出面去求见他,然后带上你,如此一来,外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嘉宜立马点头说好,而且还说老太太考虑得当。 顾老太太便说那就这样定下了,等到晚间儿子回来,让他跟嘉宜见面商量商量这事儿,另外,既然嘉宜回家了,就跟家里人多聚聚,毕竟嘉宜离家一两年了,想必她姨娘等人十分想念她。 嘉宜答应了老太太,又跟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就去拜见嫡母唐氏了。 唐氏见到嘉宜依旧十分冷淡,而且还对嘉宜跟薛云霖成亲,惹出了一堆祸事表示不满。 要是按照她以前的脾气,非得把嘉宜给好好羞辱一顿,可如今她的气焰已经被任姨娘完全压下去了,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跋扈了。 “好了,你去见你姨娘吧,我今儿头有些疼,不想再多废话了。”她恹恹地打发嘉宜走。 “是,母亲。”嘉宜随即起身向唐氏行了礼,接着退了出去。 唐氏甚至都没有让嘉宜把慧姐儿抱给她瞧上一瞧,对于嘉宜生了一个女儿她也觉得轻视,薛云霖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要不是老太太健在,要不是任姨娘此时风头正盛,这会儿如此落魄的嘉宜,她都不会准许她进顾家的门儿。 她觉得嘉宜是不祥之人,给丈夫薛云霖招了祸,还给薛家招祸了,但愿她不要把祸事给顾家也招惹上门儿来就算是万幸了。 嘉宜从嫡母唐氏所在的荣乐堂退出来,直接让|乳|母抱着慧姐儿去见她姨娘和弟弟去了。 到了她姨娘的院子门前,只见她弟弟和姨娘两人正在院门口张望呢,原来嘉宜回来的事情,早就有消息灵通的二门上的婆子来告诉了章姨娘和世权,章姨娘给了那婆子赏钱,接着就到院子门口来盼星盼月亮的等嘉宜了。 世权从家学的学堂里回来,知道自己的姐姐回娘家了,跟他姨娘一样兴奋,扔下书就也跑到院子门口来等嘉宜了。   ☆、第126章 离开京城差不多两年,走得时候嘉宜还是个初婚,对未来的一切充满憧憬的年轻女子,回来的时候已经为人母,心境也跟两年前大不相同了。见了至亲的姨娘和弟弟,本来嘉宜应该很高兴的,可她这会儿却是高兴不起来。 章姨娘和世权当然也明白嘉宜高兴不起来的理由是什么,他们也早听到了薛家出事,薛云霖去见了太子之后踪影全无的事情。他们两个当然为嘉宜担心,这会儿见到了她也是尽量安慰她。章姨娘又抱着慧姐儿不撒手,说慧姐儿生得好,让嘉宜就在她这院子住下算了,那样她可以天天抱着慧姐儿玩。 不等嘉宜开口拒绝,章姨娘已经让婆子们把西厢房打扫出来给嘉宜住,并说世权也已经搬到外院书房去住了,这里他不常回来,所以就把他往常住的西厢房打扫出来,让嘉宜住。 她还让嘉宜别推辞,说这两年自己这个做姨娘的非常想嘉宜,又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好,如今姑爷虽然下落不明,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故而她让嘉宜就住到自己跟前来,她可以常跟嘉宜见面说话,以及她喜欢慧姐儿,希望可以常抱她。 “姨娘,我都依你,这两年离京,也没有能够来常探望你,陪陪你,我这是不孝。这一回我估摸着在京城里不会只呆一日两日,那就这在这里住下陪着姨娘吧。” “好,好,这样才好。” 章姨娘高兴得落泪,然而她怕引起嘉宜伤感,又赶紧把眼泪水给擦干净了,说些安慰嘉宜的话。 世权到底是男子,他一开口问得都是正事儿,比如说问嘉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嘉宜直接回答他,说自己要去找太子讨说法,问他到底把自己的丈夫怎么了。 在旁边抱着慧姐儿的章姨娘一听,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没把孩子给摔地上,她脸色煞白地阻止嘉宜:“你可别去呀,要是去了再被太子给扣下了,那可怎么办?我不许你去!” 世权一听就皱着眉说他姨娘头发长见识短,说这个事儿必须要见了太子才能解决,光是怕有什么用,他是比较赞成嘉宜去见太子的,并且他还说,太子好歹是个男人,他应该不会跟他姐计较的。 “老祖宗说了,她去求见太子,再带着我一起进宫去,想必有老太太在,太子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嘉宜补充了一句道。 章姨娘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说:“老太太陪着你去还差不多,不过,朵儿,我还是要劝你,见了太子好好说话,别跟他吵,免得他一怒对你不利,毕竟他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咱们顾家人可是惹不起他的,你不要让他对你生气,然后拿我们顾家做筏子,就像他对薛家那样……” 嘉宜:“放心吧,姨娘,我不会跟他吵的,好歹,他还是太子,是个男人,我跟他吵也是失体面的事情。” 其实嘉宜真敢想见了傅以桓的面好好将他骂一顿,骂他小心眼儿,骂他不像个男人,还有他到底对丈夫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丈夫到底被他弄到哪里去了。对傅以桓,她从来没有怕过,过去是,现在也是。 等到章姨娘让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嘉宜就在东小院儿她姨娘的院子里住下来了,在等着老太太递牌子进宫去求见太子的功夫,她每日去给老太太,嫡母请安之后,就回到她姨娘这里来逗女儿,陪着她姨娘说话。 尽管心里一直在担心着丈夫,但嘉宜觉得跟自己的娘家人在一起,她好过多了。 回了娘家,她去看了下嘉琴,嘉琴还是被其父限制自由,不许随意出入侯府,也就是说嘉琴只能在侯府呆着,没有顾金枭的同意,她不能出去。唐氏正在张罗着给她找个河北山东等地有些财势的人家,让她去给人家做继室。嘉琴虽然不乐意,但想到她要是不答应,就一辈子要被关在顾家,跟坐牢一样,最后也只得答应了。 唐氏最近托人在山东那边找到了一个刘员外,年纪三十五六,家财万贯,死了原配发妻,愿意找嘉宜去做继室。 听人说,这刘员外也是一表人才的,跟嘉宜相配。 唐氏打算过些日子让长子世平去一趟山东,跟这个刘员外见一见面,考察一下他的人品和家财,看像不像媒人介绍的那样,才把嘉琴给嫁出去。这一次,她是吸取经验教训了,不调查清楚人家不会随意把女儿嫁出去了。 可惜了,之前她要是如此认真,就不会让女儿嘉琴遭遇婚姻失败了。 嘉琴见到嘉宜来探望自己,一阵冷笑,笑话嘉宜当初不是选了状元郎做丈夫吗,如今竟然把丈夫搞丢了,夫家也垮了,自己又跟个丧家之犬一样的跑回娘家来了,简直是太可笑,而且可怜。 嘉宜听完懒得跟她斗嘴,说:“我真是后悔来看你,既然你对我成见如此之深,那以后我们也就不用再相见了。” 说完,起身离去,她刚才说的话是心里话,她把嘉琴当姐妹,可嘉琴呢,似乎从小到大,就没把自己当做姐妹过。 嘉琴在嘉宜身后骂:“你不想跟我相见,你以为我想见你!顾嘉宜,要不是你从中破坏我跟太子的好事,现如今的太子妃就是我,还有以后的皇后……我真想掐死你,怎么会有你这个小贱人回到顾家来,就是你,害了我一辈子,我恨你!恨你!你给我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嘉宜听了这些话,回头看她,只是不屑的一笑,然后拂袖离去。 她的轻蔑的表情让嘉琴发狂,居然想扑上来打她,最后被两个守门的婆子给拉住了。 嘉宜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她跟嘉琴和嘉书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比起嘉珍来显然关系更近,但是却从小到大不合。嘉书和嘉琴总是那么傲慢和自以为是,总是将自己看成低贱的人,可自己还在心里念叨着什么大家都是亲姐妹,这是不是太圣母白莲花了?也许她也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给她们好脸色看? 可最终,她依旧是做不出来撕破脸的事情,原以为嘉琴遭遇了失败的婚姻之后,会吸取教训,会有所改变,可按照她现在的所说所做来看,这两年她在顾家被其父关禁闭可算是一点儿都没长教训。 她不禁想,要是嘉琴一直这样,就算她嫁去了山东,也不一定能够把日子过好。 想到这里,她又冷笑了下,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现在还一堆烦恼事儿了呢,哪管得了嘉琴怎么样。嘉琴这个所谓的二姐,看来这辈子自己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了。 回到东小院儿之后,见到姨娘还有慧姐儿,嘉宜心情好多了,同时她也想到,要是去见了太子之后,还是不能知道丈夫的下落,那么身边有老太太,有姨娘,还有慧姐儿这些亲人在,她也会撑下去的。 对出嫁女来说,娘家始终是可以最后停泊靠岸的一个避风港,她很幸运,还有这样的娘家可以倚靠。 如此等了五六日,终于老太太对嘉宜说:“明日咱们可以一起进宫了,太子准了,让我带着你进宫去见他。” 嘉宜点点头,说知道了。 第二日,顾老太太和嘉宜穿了正式的衣裙进宫去,太监领着她们去了太子东宫。 进了东宫书房,傅以桓见了顾老太太,对她倒是客气,毕竟顾老太太是超一品的夫人,而且年纪偌大,早些年他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到顾家去还拜见过顾老太太呢。 所以,他客气地让太监给顾老太太搬了个绣墩来请她坐下,对于嘉宜,他就没那么客气了,嘉宜向他行礼,他可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就算是回了礼。而且他也没有让太监给嘉宜也搬个绣墩,让她坐下说话,其实就算他让人搬来,嘉宜也不敢坐的,有老太太在跟前,她怎么敢坐。 顾老太太跟太子轻言细语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说到了正题,那就是她带嘉宜进宫来,其实是她孙女有一些话想要跟太子说。 傅以桓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顾三会亲自到自己跟前来求见自己,打听薛云霖的下落,而他也早就想好了,不会搭理嘉宜,也不会对她说薛云霖的下落,所以,她来见自己是白费功夫。 只是眼前这个人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曾经,他是有多么想见她,想得心里头滴血。 曾经,他也是非常恨她,恨她居然选择了薛云霖,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无权的王爷,薛云霖作为状元郎,又是薛首辅的儿子,前程大好,说不定若干年之后会成为又一个首辅,可自己呢,要不是爬上太子位,在薛云霖跟前可是一点儿自傲的资本都没有。 也许,顾三那个时候看得更远,对薛云霖更加看好一些? 但是,现如今自己是一国储君,不知道她后悔没有呢?他实在是非常想知道。要是她后悔了,要是她愿意就此跟薛云霖分开,投入自己的怀抱,当然只能是做情|人,他不能够正式的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里面,不过,他可以答应她,等到自己登上帝位,就可以给她一个名分。但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嘉宜要真后悔了,要投入自己的怀抱了,他又会看不起她,还会非常想取笑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傅以桓一会儿功夫已经想得很远了,给顾老太太和嘉宜的感觉就是他都没怎么搭理嘉宜,非常冷淡。 出现这种场面,实在也是在她们祖孙两人的预料之中。 顾老太太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傅以桓已经飞远的神思,他这才看向嘉宜说:“顾三,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趁着本宫这会儿还有些闲工夫听你说话。” 嘉宜把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当然是用的比较委婉的语气说的,她说自己的丈夫一月多以前到太子东宫来见太子之后就没有出宫回家去,所以她想知道丈夫的下落。 傅以桓也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了:“本宫一月多前是见了薛云霖,他跟本宫说了一些薛家的事情,本宫说要考虑考虑,就让人把他给送出宫了。怎么他没有回家去?这可是奇了,他不回家能去哪里呢?莫不是去了什么姘头家里,被绊住脚了,不曾回家去?其实这样的事情也稀松平常嘛,云霖少年得志,自诩风|流倜傥,红颜知己可不少呢。” 如此说着,他悄悄去瞄嘉宜,看她作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傅以桓这种人不做皇帝太可惜了,所以他应该吃个大亏做皇帝? 哎哟,为什么我那么想写太上皇的第二春,等到两个人的伴儿都死了,再开个第二春? 你们想不想看,想看,我跳剧情,写个番外,哈哈!   ☆、第127章 嘉宜简直要被傅以桓给气笑了,她重新看向傅以桓,简直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变得如此无赖,她只是淡淡吐出四个字:“信口雌黄。” 顾老太太听她语出不敬,不由得暗自为嘉宜担心,她是过来人,知道权势会让人改变,还变得不少。 其实随便稍微了解薛云霖的人都知道太子说的那什么薛云霖风|流倜傥,在外面找了红颜知己,被绊住脚回不了家的话纯碎属于胡说八道,可是谁也不没那个胆子指责他胡说,偏偏嘉宜敢。她就怕太子一旦因此生气发火,好不容易进宫来向他打听薛云霖下落的嘉宜就会什么也打听不到,还落得个得罪太子的下场,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正想开口提醒嘉宜别胡说,傅以桓已经开口了,只见他微微笑了笑,说:“你只不过跟薛云霖成亲两年,本宫跟他可是认识至少十年了,焉知本宫真得是胡说呢?总之,本宫把自己晓得的都告诉你了,你也可以走了。” 嘉宜:“你到底告诉我什么了?你告诉我的全部都是胡诌。云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中伤他呢。我想,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傅以桓:“本宫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本宫不知道薛云霖的下落,其实你倒是可以去找你爹,让虎贲卫的兄弟帮着找你相公,也许要不了多久会有眉目呢?” 嘉宜看向傅以桓,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云霖他不会被你杀了吧?” 傅以桓看着嘉宜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两把刀似的直刺向自己,莫名心里有些不适,他顿了顿才说:“本宫为何要杀他?本宫真要杀他,可是有一万种法子,而且杀了还不叫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都见到他来见了本宫,本宫还杀他,那不是太蠢了吗?于公于私,本宫都没有要杀云霖的意思。” 嘉宜挑眉:“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云霖他还活着?其实你是晓得他的下落的吧?” 傅以桓搓一搓鼻子,心想,好狡猾的顾三,用激将法就套出了自己的话,反证薛云霖还活着。 一拍紫檀书案,傅以桓板着脸说:“本宫不晓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跟你说了本宫不晓得薛云霖在哪里,本宫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说明白本宫跟他失踪的事情无关。” 嘉宜冷笑,抬手一指他:“殿下,你可敢赌咒发誓说你跟云霖失踪的事情无关,如果说你敢发誓,那么我就相信你,即刻离宫回去。” “胡闹!顾三,你还知不知道尊卑有别!你竟敢如此跟本宫说话,本宫立刻就可以治你个失仪之罪!”傅以桓再一拍书案冷着脸呵斥道。 一边坐着的顾老太太实在是坐不住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说:“老身替孙女儿向殿下致歉,她也是过于担心云霖,所以才口不择言,还请殿下宽恕于她。” 傅以桓看向顾老太太,道:“老太太,本宫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顾三这一次,不治她的失仪之罪了。” 接着重新看向嘉宜,问她还有什么话说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她可以跟着顾老太太一起退下了。 嘉宜当然不想这样就走,于是质问他:“你到底为了什么?难道还是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情?你如今也有太子妃了,也有皇子了,难不成就不能放下当年的事情吗?你跟云霖认识超过十年,感情甚笃,这大梁的江山需要能臣干吏替陛下和殿下打理,云霖是多么合适的人,你不是不知道。难道殿下你就不能放下当年的事情,往前看吗?要知道,你可是一个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儿呀,为什么小肚鸡肠,要跟女人一般见识?” 顾老太太张嘴吃惊地看着嘉宜,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当着太子说了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这不是要离宫回府了吗,为何在临走之前还有说这样的话来招惹和激怒太子呢? 傅以桓被嘉宜说的话刺中了痛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看向嘉宜,满脸怒色,厉声道:“顾三,你可清楚你的身份,可明白本宫如今的身份,你竟敢说本宫小肚鸡肠跟女人一样。你到底是长了多少个头可以给本宫砍,才敢说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薛云霖他再有才,本宫也不会用,以及从今之后本宫都不想再见你,你给本宫出去!” 他抬手往殿外一指,语气决绝。 顾老太太见太子发了这么大的火,脸色变得铁青,也是吓了一大跳,害怕嘉宜再说下去会最终招致祸事,于是拄着拐杖上前去直拉嘉宜的袖子,让她跟自己退下。 不料嘉宜都要走出东宫书房了,傅以桓却突然开口让她留下,他还有话说,至于顾老太太,他请她在外面等一下。 顾老太太只得嘱咐了嘉宜两句,让她千万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才走出了书房,去外面院子里的回廊处等嘉宜出来,考虑到顾老太太早前中风,现如今腿脚都不怎么灵活,所以傅以桓随后吩咐太监出去给顾老太太放一个圈椅,请她坐下等嘉宜。 见太子对自己如此客气,顾老太太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说明太子还是顾忌着顾家,又或者说对嘉宜到底有情,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自己这个老太太也较为照顾了。 顾老太太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嘉宜回头重新走进了傅以桓的书房。 傅以桓这次比较客气,让太监给嘉宜搬了椅子来,请她坐下再说话,然后让跟前服侍的太监全都出去。 嘉宜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坐下了。 她能够想到,刚才傅以桓碍于老太太在跟前,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又或者说老太太不在跟前,他希望自己对他说一些掏心掏肺的话。 只是这掏心掏肺,大概也是要骂他的,老太太不在跟前,她才好骂呢。 她不吭声,等着傅以桓先说话,他不是留自己下来有话说吗,那就等着他先说话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先撩者贱。 傅以桓沉默地坐在紫檀书案后面,沉默地盯着嘉宜看。 已经有两年多他没有见到她了,当初她选择了薛云霖那一幕到如今还让傅以桓无法忘记,依然令他心伤。 今日的见面,似乎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当顾三跨进东宫书房的时候,他装作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实际上他真得想好好看她的,但又莫名害怕。但只是那一眼,他已经将她看清楚了,她比起两年多前还是在室的姑娘时明显多了成熟,少了青涩,然而还是那么清丽,那么精神。他仿佛看到了旧友,又仿佛看到了新人。她带着些许他熟悉的,又带着些许陌生的风采走了过来。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嘉宜直视他双眼,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说:“好也不好。” 傅以桓:“什么意思?” 嘉宜:“难道你还不明白?我觉得好是因为跟云霖在一起,我觉得不好是因为你要报复云霖找他的麻烦,不但如此,你还要找薛家的麻烦,我们只能离乡背井,远走他乡。然而,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放过我们,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你派东宫的属僚去跟扬州知府勾结,意图对我们不利,幸好,我们运气好逃脱了。可是,一年多以后,你却选择对薛家动手了,你知道当你逼迫我公公,以及威胁薛家,云霖一定会现身来求你的。你的如意算盘终于是打对了,云霖果然为了我公公,还有薛家人来求你了。然后,你就跟他谈条件,让他离开我,从而换来我公公和薛家没事儿……” 傅以桓听到最后,居然唇角上翘,笑起来说:“顾三,不得不说你真得很聪慧,就好像是你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一样。只是,我怀疑,你是不是因为太过于聪慧了,才选择了一块貌似美玉的大石,却终非美玉呢?你可想到我会有今日?我会做大梁的储君?你告诉本宫,你后悔没有?” 嘉宜望着傅以桓,莞尔一笑,道:“原来,你留我下来,就是想要听我说我后悔了,后悔没有选择你这个当今的太子,而是选择了云霖?” “……”傅以桓静静地看着嘉宜,等她下言,他不说话就是承认他的确是像嘉宜话里说的那样,想听她说后悔了这三个字。 嘉宜定定地看着傅以桓,缓缓地摇头:“没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 傅以桓脸色霎时一变,变得非常难看,他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难不成本宫就那么不如他?说实话,当初你选了云霖之后,本宫真得想不通,本宫比薛云霖差哪一点儿?本宫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还有一颗对你的真心,这些难不成都比不上云霖?顾三,你告诉本宫,当年你到底是为什么选了他?” 嘉宜:“如果我说了,那你能告诉我云霖在哪里吗?” 傅以桓两手交握,手肘放在紫檀书案上,他用力握住了手,最后说:“不能。” 嘉宜立马说她也不能。 傅以桓道:“那就让这个成为一个秘密吧。既然你说你从不后悔,那么咱们走着瞧,一辈子还很长,你跟云霖也只不过才过两年,还有十个两年,二十个,三十个,本宫想,再多出来十个二十个两年,你才有资格说不后悔这三个字。” “傅以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你我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不是自诩为雄才英主吗,那么请你把你的心思放到治国之上,就不要跟我们这样的百姓,这样的普通男女计较了好吗?”嘉宜爆发了,突然朝着傅以桓大吼,这些话她放在心里很久了,看见了傅以桓就想对他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可我受过的那些情伤你们谁知道?王妃为我而死,只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不肯跟她同房。顾三,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薛云霖颠鸾倒凤的时候,本宫在做什么?本宫受够了酒醒处晓风残月,受够了孤单寂寞,对月流泪……凭什么,凭什么我作为天皇帝胄要受这样的罪,顾三,你跟薛云霖欠我的,你们要还债……”   ☆、第128章 “……好,你说我们欠你的,我今日就还给你如何,但求你能放过云霖,不要为难他!”嘉宜在沉默半响之后,忽然像是做出了决断一样决绝道。 傅以桓狐疑地去看她,不知道她所说的话到底是何意。 下一刻一把精致的匕首已经从嘉宜的袖中滑落,落到她手中,然后便见她抽刀在手,雪亮的刀锋一闪,那利刃已经抵在她脆弱白腻的颈侧。 傅以桓大骇,忙喊:“别!顾三,你别这样!” 嘉宜眼中蓄泪,抖着唇说:“我最后再说一次,你放过云霖吧,我情愿用我的命补偿你,补偿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都是我不好,你要恨就恨我,要讨债就朝我来……” 话音刚落,她咬牙,手中的匕首就意欲朝着颈侧割下去。 “不要!顾三!本宫答应你了,不再为难云霖,你放下刀,放下……”傅以桓抬手急切道,他慢慢从紫檀书案之后走出来,双眸锁定嘉宜,眼中全是哀求,“千万不要这样,顾三,本宫答应,全都答应你好吗?” 嘉宜后退,摇头:“不,我不信你。” 她手上的匕首太过锋利,压|在颈侧,已经割破了她细腻的颈侧肌肤,流下了细细血流,将她的白色领缘染上了小片鲜红的怖色,落到傅以桓眼里,简直触目惊心。 “我情愿对天发誓,若是我方才的话是谎话,叫我不得好死!”傅以桓已经忘记自称本宫了,已经放下了他的太子殿下的尊严,急声发誓道。 尽管这誓言让他一万个不愿意,还有非常严重的挫败感,但是从他内心来说,他是绝对不愿意让顾三死的,甚至就连薛云霖,他也从未想过要让他死。更何况顾三在他面前死,顾三要真是就此死于他面前,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活在惊怖与愧悔之中了。 嘉宜听他发誓了,有些动摇了,手上那把匕首压|在颈侧肌肤上的力道也稍微轻了些,慢慢地停住了后退。 然而她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傅以桓见自己说的话有用了,便赶忙再接再励说:“顾三,你相信我,放下刀,放下刀……我跟你说,云霖在哪里,我也不要你回答我什么为何要选择云霖的理由了……” 他的语调是如此|宠|溺和温柔,又清朗干燥,加上他脸上此刻显露出的柔情,以及他俊美如玉的脸,天底下能抵抗他此刻魅力的女子不多。嘉宜也微微有些迷惑了,放松了下来。 傅以桓将嘉宜的表情看在眼里,一个箭步上前一只手握住嘉宜的手腕一拉,将她握住匕首压|在颈侧的那一只手拉开,紧接着再抬起另一只手一记掌刀砍下去,砍在嘉宜握住匕首的手腕上。 嘉宜吃痛,手一松,那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落到了东宫书房厚厚的地衣上,傅以桓一脚踢过去,将嘉宜手中掉落的把把匕首踢开到殿宇的角落处,紧接着他逼视着嘉宜,俊目圆睁,眼底泄出又怒又伤…… 他大口的喘着气,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心在胸腔里如同飞龙那样左突又冲,想要冲破他的胸腔,腾空而去。 两人隔得前所未有的近,嘉宜甚至能嗅到他急速喘息喷出的气息,他的眼圈是红的,额头青筋都暴起。 嘉宜看他这样,莫名心里一阵心伤,就像是当年她告诉了老太太傅以桓对她的情意,然后在老太太开解之下,决定彻底放弃这个人时,一摸一样…… 有些爱情就像是当年的梅园的红梅,只在彼时彼刻开放,过后,回想起来,鲜活的花朵已经变成了记忆中的那画上艳梅。 她全身颤|抖,眼角流下一行清泪来。 看到嘉宜的眼泪,傅以桓忽然泄气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力气都消失了一样。 他甚至握不住那一只在梦中无数次想要握住的手腕,他很想多握住一会儿,感觉到手指下那活生生的只属于顾三的肌肤,带着些许温度,满指滑腻。 无力地松开手,他低头俯视着嘉宜,眼中慢慢浮起水雾,水雾里弥漫的全部都是痛苦。 嘉宜咬唇,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眸下去,良久她终于是开了口:“殿下方才所发的誓言是真的吗?” 傅以桓闻言,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转身往紫檀书案那边走去,快要走到书案前时,竟然踉跄了一下,好在他一伸手扶住了书案的边缘,他随即背着嘉宜低声道:“真的,顾三,你回去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云霖就会回京了。” 嘉宜听了满心狂喜,然而看着那个萧索的背影,那狂喜的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她想对傅以桓说声谢,可是却说不出口来,因为觉得讽刺。毕竟她觉得自己和云霖并没有做错什么,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不过是因为傅以桓的小心眼儿和所谓的执着造成的。 “殿下能告诉我,云霖什么时候能回京吗?这还有两三个月就要过年了。”她小小声地问道。 傅以桓顿了顿告诉嘉宜,过年的时候薛云霖应该能够回京,他们一家能够团聚。 “殿下……你多保重……”嘉宜小心翼翼道。 “顾三,你能叫我一声以桓吗?我想听。” “……以桓。” 在嘉宜迟疑了一下喊出“以桓”这两个字之后,她看到背对着她站在紫檀书案旁边的傅以桓肩膀抖了一下。 “你去吧,自从以后也要多保重。”傅以桓抬手轻轻一挥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多谢殿下。”嘉宜敛裙向傅以桓行了礼,接着转身意图去拾起刚才被傅以桓踢到殿宇角落的那把匕首,傅以桓虽然背对着她,却好像看到她要做什么一样,沉声道,“匕首就留下吧,给我留个念想。” 嘉宜哦了一声,接着把手里捏着的刀鞘放到了地上,接着转身快步离去。 等到她转身走出了书房,傅以桓闭眼,两行泪从眼中无声滚落。 顾老太太在外面廊下坐着等嘉宜,见到她终于快步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脸上略有喜色,不由得想难不成云霖的事情有了转机。 待到嘉宜走到近前,她发现嘉宜右边颈侧居然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还洒了些血迹在衣领上,禁不住唬了一大跳,拄着拐杖站起来,压低声紧张地问嘉宜颈侧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嘉宜微微笑着说没事儿,然后掏出帕子擦了擦颈侧的伤口,扶着老太太说:“咱们回去吧,殿下已经许诺说,云霖最迟过年就会回京,然后咱们一家子能够团聚的。” 顾老太太大惊:“什么?殿下真这么说的?” 嘉宜笃定的点头:“不会错,他亲口应承孙女儿的。” 顾老太太看了看嘉宜颈侧的伤口,心中越发怀疑嘉宜刚才单独和太子在书房里面,一定发生了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不然太子绝对不会改变主意,放过云霖,并让他跟嘉宜以及慧姐儿团聚。 不过此刻在宫中,她也不好问,但是她却打定主意,等到出了宫,上了顾家的马车,她一定会问嘉宜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傅以桓在嘉宜离开东宫书房之后,一个人在里面呆到了天黑,他望着书案上的那把染了顾三些许血迹的匕首,想了许多。 次日,他叫来负责薛云霖事情的东宫属官,正要吩咐他去一趟固原,告诉当地守军的将领,放薛云霖回京时,却突然有他父皇的圣旨下来,圣旨上说叫他与咸王,也就是他的四弟傅以杉一起去固原,领着西征大军抵抗吐蕃大军犯边。 他是太子代替皇帝亲征,咸王则是作为副手去帮他。这是大梁帝国一惯的做法,每次遇到番邦犯边,基本上都是派宗室皇子带领大军跟犯边的番邦交战,为的是一来不让军权旁落,二是让皇族子弟历练,三是显示皇帝的威风。 就像是前太子曾经带领大军跟鞑靼交战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傅以标的运气不好,他带领朝廷大军跟鞑靼交战败了,后面被其父皇斥责追责,让他失去了太子位。 而这一次皇帝派出新太子去跟犯边的吐蕃交战,对于傅以桓来说既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机会。 要是这一次他带领西征的朝廷大军打败了吐蕃,那么他作为新太子的声威就树立起来了,太子位置也会更加稳当。可要是他失败了,对他的太子位就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然而傅以桓却认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前太子的覆辙,遭到被废的命运。 因为他的母后是最得父皇|宠|爱的皇后,他也有了皇长子,并且还有四弟咸王跟自己同行,所以这一次绝对是父皇为了让他树立声威,巩固他的太子位才派他出征吐蕃的。毕竟要是他失败了,四弟咸王也会跟着受责,如此一来,他父皇难不成要废掉两个皇子,立最小的五弟傅以椿为帝?最小的五弟还没成年呢,其母妃也是妃位最低的,所以,傅以桓并不担心此次带领西征大军出征固原,击败吐蕃。 既然自己要亲自前去固原,傅以桓接了圣旨之后,就没有派东宫属僚前去固原跟当地守军的将领交代放薛云霖回京的事情,他打算等他带领西征大军去了固原之后,亲自对当地守军的将领下达命令,放薛云霖回家过年。 圣旨下来之后没出十日,太子傅以桓和咸王就带着左右前锋等将军为首的二十万朝廷大军征西了。 当时已经是十月末了,大军在路上行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了固原。 当地的守军将领早就接到了兵部的公文,让他带领守军前去迎接太子和咸王。 傅以桓跟固原守军的将领见了面,听他说了吐蕃犯边的情况,随即排兵布阵,打算利用人数优势,对号称有十万人的吐蕃大军发动强攻。 他一到固原光顾着处理军情,跟将领们商量退敌之策,一时倒把找到薛云霖,放他回京的事情给忘了。   ☆、第129章 西征大军跟吐蕃在固原西南对阵,太子傅以桓和咸王傅以杉亲自披挂上阵,在前锋营的护卫下指挥兵马跟吐蕃人拼杀。 大梁西征的兵马比吐蕃人多上十万不止,傅以桓又指挥得当,采用诱敌深入再反向包围的计策,将吐蕃人包了饺子,吐蕃军大败,吐蕃统帅带领剩下的一万多骑兵突围,傅以桓和咸王在前锋营人马的护卫下追击。 追出去到达离主战场的五十多里地的一个山谷,从山谷里面却突然出现了吐蕃人的伏兵。 这些伏兵是吐蕃大军的精锐,护卫太子和咸王的前锋营兵马不是他们的对手,领头的将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跟手下的一百多骑兵掩护太子和咸王撤退。 吐蕃伏兵追杀过来,似乎知道对面骑在骏马上的两位年轻俊美的年轻将军是大梁这一次西征的主帅一样穷追不舍。 前锋营将军带领手下的一百多骑兵断后阻挡他们的追杀。 太子和咸王得以逃脱,此时彤云密布,阴霾的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西征大军跟吐蕃大军掩杀了一天,已到傍晚时分,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太子傅以桓情况不好,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鲜血直流。 因为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会儿功夫积雪就堆积了起来,这让他们两人骑着的战马不时马蹄打滑,再加上天黑,又在他们并不熟悉的环境下,所以他们走得非常慢。 “殿下,我看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歇一歇,等明日天亮再走?”咸王握着缰绳建议道,他此刻看起来非常狼狈,又冷又饿。 傅以桓却不同意,说:“后有追兵,咱们必须尽快赶回固原城才行,不能在路上停留,再加上即便是夜里,固原离此四五十里地,咱们策马前行,慢些走,后半夜也能够到固原的。” 咸王:“可我看殿下腿上中箭了,不歇一歇,也该下马把箭给拔了,然后撒点儿止血药包起来,不如把大|腿上的伤口处置下再走?” 他不提还好,一提傅以桓也觉得腿痛得要命了,而且的确箭伤让他流血不少,那流出的鲜血让他觉得右边的腿格外湿冷,右腿几乎都麻了。 傅以桓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咸王的提议,勒住马缰,让马儿停下来。 咸王先跳下去,再走到他跟前,扶着他下马。 两兄弟下了马之后便四处打量哪里可有块石头可以坐一坐,让咸王可以帮傅以桓处理伤口。 四面一看,他们发现了不远处有个井台,井台后面有几间荒废的屋子。 “殿下,去那里坐一坐吧,让臣弟帮你拔箭包扎伤口。”咸王一指那口井说。 傅以桓点点头,一瘸一拐,由着咸王扶着他过去坐下。 咸王摸索着帮傅以桓拔掉了腿上的那支箭,再掏出随身携带的军中使用的止血药,撒在傅以桓大|腿的伤口上,接着再掏出一方汗巾替傅以桓包扎伤口。 傅以桓低头看着咸王忙活,冷不防被蹲下的咸王一撞,一个坐不稳,往后就倒。 他身后是一口黑乎乎的枯井的井口,好在他手快,倒下去的时候两手反方向抠住了井台的边缘,双脚也蹬在了对面的井台上。 “四弟,你做什么?快拉我起来!”傅以桓有些恼怒地质问咸王道,带着命令的口吻。 谁知道咸王站起来之后,却是噌然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朝着傅以桓蹬在井台上的双脚就砍。 傅以桓只得放弃脚踏井台,这下子他双脚悬空了,只有双手反抠住井台,他又惊又怒,看向那个手持利剑的模糊人影,怒声问他:“傅以杉,你这是想杀本宫么?” 其实不用傅以桓这么去问,事实很明显,那就是咸王傅以杉,也就是他的四弟的确是动了杀心要杀他。 傅以桓不知道他是不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但不管那一种,此刻他处于险境之中,而且性命堪忧。 “三哥,你不觉着你窃取了太子位,实在该死吗?”傅以杉冷声道,声音里的那种寒意远胜雪夜的寒冷。 “大胆!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你还装?还装?你敢说大哥被废,不是你的手笔?可惜父皇昏聩,却怀疑是大哥派人刺杀他,其实,谁坐了太子位,谁就是那个指派刺客刺杀父皇的人。最终,是你坐了太子位,是你的母妃成为了新皇后。大哥被废,被圈禁,二哥被贬成了郡王。” “……你胡说!本宫从来没有做过谋害父皇的事情,倒是你,现如今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竟然想要谋害本宫!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你就不怕事情暴露你不但王爵被削掉,甚至会被斩首?” 傅以桓觉得自己的双手都要断掉了,他反抠住井台的手指尖都在出血了,可他不能松手,下面这口黑黑的枯井不知道多深,他要是掉下去很有可能被摔伤,而且要是眼前这个起意杀他的四弟往井中投下石块,那就很可能砸死他,而要是咸王搬一块大石头来封住井口,那么他就要被冻死在枯井之中了。更可怕的是,要是咸王此刻给他当胸一剑,他掉下去也活不成。 不过看起来,傅以杉得确会做他预料的最坏的事情,那就是给他当胸一剑,让他掉下去,再封闭这一处枯井。 此时他们都在野外,四野无人,傅以杉杀了他也不会有人发现。 只是自己要是真死了,傅以杉回去怎么交代呢,毕竟他可是跟自己一起跑的。 此刻他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尽量拖延傅以杉举剑杀自己,所以他紧接着说:“你要是杀了我,怎么回去向父皇交代,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一起逃的。” 傅以杉四面一看,然后冷笑着说:“我就说你跟我半道上分开了,我也不晓得你跑哪里去了,这样够不够?这可是在战场上,被吐蕃兵杀了回不去,又下大雪,找不着你的尸首也是正常。” 傅以桓:“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我不信你纯粹是为了大哥,哦,我晓得了,你是为了自己,只要我死了,你说不定就可以做下一任的太子了?可你真是痴心妄想,别忘了,太子妃才给我生了皇长子,他可是皇太孙,我死了,还有我的儿子做大梁皇位的继承人,你边儿都摸不着!” 傅以杉:“这可不一定,你说,要是父皇的皇太孙忽然哪天不消化,又或者生病夭亡了,我这个王叔不是成了皇位最正当的继承人吗?” “原来,你早就想谋夺太子位了……”傅以桓忽然了悟道。 傅以杉:“三哥,你说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你自己,这话应该用在你自己身上比较合适吧,我只是有样学样而已。既然父皇如此昏聩,那么你死了,想必他也会无动于衷的,他有的是儿子继承帝位,不会发愁后继无人的。” “你……你这个狼子野心杀兄骗父的混账……”傅以桓咬着牙骂他,然而却是中气不足。 他快撑不住了,就算是傅以杉不给他当胸一剑,他也会撑不住掉下去的。 大雪纷飞,北风肆虐。 傅以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趟西征,他不是死在吐蕃人手上,而是会死在他温雅如玉的四弟咸王之手,这么多年来,他的这位四弟都是非常乖的孩子,喜欢作诗,喜欢一切风雅的事物。他的脾气在皇帝的五个皇子里面最好,书也读得最好。就是这么个从来老实不争的皇弟,这会儿却变成了一个阴险的杀人者,他不但要夺走他的生命,还有他的太子位。 这真是无比讽刺的一件事情。 他大口地喘气,怒视着傅以杉。 此时一弯上弦月慢慢升起,洒出淡淡光辉,被积雪反射,傅以桓觉得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包括傅以杉月光中那张阴森扭曲的脸,以及他手上反射月夜光辉的寒光闪闪的利剑。 傅以杉手持利剑上前一步,将利剑的剑尖抵在傅以桓的咽喉位置,那森冷剑气刺得傅以桓打了个激灵。 他想,难道下一刻自己就要血溅于此,死于非命了吗? 他太不甘心了,他耗费了无数心血,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到了这一步啊…… 傅以杉握着利剑却并没有立刻刺穿傅以桓的咽喉,而是慢悠悠地说:“三哥,我就想问你是不是你派出刺客刺杀父皇的?要是你说老实话,或者我会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傅以桓没想到傅以杉竟然问这个问题,那么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呢,要是坚持说不是自己做的,那么下一刻自己的咽喉很可能被他用利剑戳一个洞。而要是自己承认是自己派出的刺客刺杀的父皇,那他真会不用利剑刺自己,而是任由自己掉下去保留一个全尸? “……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好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他还是想尽量拖延时间,希望有撤退的前锋营的兄弟策马路过,然后自己就会有救了。 “你说吧,我听着。”傅以杉淡声道。 傅以桓只得细细地跟他讲了一个故事,自己是怎么让心腹买通西苑的太监挖掘湖底密道,如何派人混进唱戏的班子里进宫趁着为父皇唱戏刺杀他的,还有就是刺客手段高明,并没有一下子把父皇刺死,而是刺成重伤,如此一来父皇就会怀疑是他大哥迫不及待想要取代他,派刺客行刺父皇了。之后的一切都果然如他的预料,太子被废,德王被贬,他自己则是登上了太子位。 故事其实并不长,傅以桓也只是慢慢地说着,再拼尽全力抠住井台不落下去。 等到他的故事讲完,他心凉了,四野风雪肆虐,并无一个人经过,他的算盘终于是落空了,他全身发抖,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了恐惧。   ☆、第130章 “如此……那你也死得其所了……”傅以杉收回利剑,并起左手食中二指在映着月下寒光的剑上轻轻抚过,语气轻松道。 “呼……呼……咳咳咳咳……”傅以桓艰难地喘息,又因为嘴里扑入大团雪花被呛到,发出了咳嗽声。 傅以杉眯眼看他,将手中利剑敲击石头井台,竟然开始轻轻吟唱:“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忠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一首诗? 傅以桓霎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当年他幼时,曾经跟几个兄弟一起摇头晃脑地吟唱这首毛诗中的《黍离》,当时夫子告诉他们这首诗虽然讲的是曾经是周朝大夫的诗人在周朝覆灭之后,路过周朝的宗庙和宫室,看到眼前全部是荒草和野生的黍子,不由得感叹周朝的覆灭,彷徨不忍离去,其实他也在感叹因果报应,因为末代周朝君主荒淫误国,终致周朝国灭…… 所以,这是他四弟在讥讽他有今日全部是因为因果报应吗? 看来,他的确是会给自己留一个全尸,然而却是要看自己活生生地坠入枯井中…… 傅以桓抠住井台的双手指尖已经痛得开始麻木,他身体里的力气正在加速流失,朔风夹杂着大雪扑面,傅以桓大口地呼吸喘息,他已经看不清楚在风雪之中那站在咫尺之遥吟唱着《黍离》的四弟,他觉得自己就要坠入无尽的黑色深渊了…… “啊!” “铛!”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之时,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两声奇怪的声音,一个声音是咸王的惨叫,另一个声音却象是利剑掉到了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傅以桓猛地睁开眼,在飘舞的大雪之中,他看到了咸王右臂被一把钢刀从后给砍断,他握着利剑的手臂随之掉落到雪地上,咸王在惨叫之后,痛不可当,又惊骇不已,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在雪地上翻滚呻|吟,雪地上洒落了大片血迹…… “常棣①之华,鄂不韡韡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③裒④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有一人在稍远一些的倒地的傅以杉身后朗声吟唱道。 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而且他所吟诵的正是毛诗中的《常棣》,这首诗说的正是兄弟情谊,所以他是用这一首诗来回击要杀自己这个兄长的四弟傅以杉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壮士!多谢搭救!还请你将本宫拉起来,本宫感激不尽,定当重谢!”傅以桓激动地朝着那个在风雪之中看不清面容的人大声道。 那个人在傅以桓呼救之后,却是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将整首《常棣》吟唱完之后,才将手中的钢刀插回刀鞘,看向依旧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傅以桓长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痛心。 接着他踏着积雪走向傅以桓,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傅以桓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固原当地普通兵士的甲衣,下颌上唇都有些青黑的胡茬,头戴一顶毡帽,腰间挂着一柄钢刀以及一个酒葫芦。 猛一看,他就是一个固原当地普通的守城兵士,然而他的眉眼…… 傅以桓一对上他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一个激灵,他十分激动地大喊了一句:“云霖!原来是你!快,快拉我上来!” 薛云霖却并不激动,而是冷淡地看着傅以桓,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以桓见他不动弹,一下子又有些忐忑起来,现在他才想起来了在这之前,自己是如何整治薛家人,又是如何逼迫他跟顾三,还有将薛云霖弄到固原来受苦当兵的。 他真害怕薛云霖嫉恨自己,然后不救自己上去,让自己掉下枯井去自生自灭。 很显然,薛云霖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云霖,你听我说,来固原之前 ,我已经答应了顾三,放你回去过年。原本我要派人来的,后来朝廷西征,我作为主帅,领军出征,就打算亲自来跟你说。谁想,一来就排兵布阵,跟吐蕃大军决战,一时却忘了……你快,快拉我一把!”傅以桓急切地向薛云霖解释道。 薛云霖默了默,手握着腰间钢刀的刀柄,问傅以桓:“我可没说我要救你,我就想问,那派刺客刺杀圣上的事情真是你做的吗?” 傅以桓摇头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哄骗我四弟,拖延一下,想着要是有前锋营的兄弟路过,可能我就会被救上去了!” 薛云霖:“你敢对天发誓吗?” 傅以桓没有丝毫犹豫:“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傅以桓派了刺客刺杀我父皇,定然叫我不得好死!” “……好,那我就救你上来。”薛云霖说完,上前去弯腰,两手抓住傅以桓的手臂,用力往上拖,终于把他从枯井中给拖了上来,放到了井台边的雪地上。 傅以桓上来后,躺在雪地上猛烈咳嗽,主要是呼吸太快,喉咙里又涌进了太多的冷空气,肺管子里被冷气一激,就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四肢都在发抖抽搐,并不是冷,而是刚才他用尽了全力,这会儿一上来就觉得脱了力,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死里逃生让他异常激动和异常庆幸。 他看向那个在风雪之中站立于身旁的薛云霖,只感到羞愧还有感激。 算上这一次,薛云霖已经救了他两次了,先前为了顾三,他一直恨薛云霖,忘记了薛云霖是他认识超过十年的朋友。 男人这一世所追逐的不过是女人和权势,当薛云霖跟顾三在一起之后,他认为自己恨薛云霖是理所当然的,谁叫他夺走了自己所唯一深爱的女人,而自己身为帝胄,又是如此才貌双全,这天下间,他自问能过比得过自己的人几乎不存在。 就算是薛云霖,他不输于自己的才和貌,可他的出身呢,不过是个庶子而已。 可薛云霖却夺走了他心中的明珠,作为一个男人,他有很深的挫败感,所以后面他才会想方设法对付薛家,对付薛云霖,想将他们打落尘埃,想让他们失去权势和富贵,想让他们受苦来惩罚薛云霖和顾三。 之后好几年他也是这么做的,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 直到顾三在东宫书房里意图自裁来让他放弃报复薛云霖,他才猛然觉悟,觉得自己太过糊涂执着,若是自己还爱顾三的话,那么是希望她过得好的,而不是让她死。 看在顾三的面子上,他终于是放下了那一份儿执着。 或者正因为这一瞬间的善念,老天爷安排了薛云霖在这里救了他,让他逃出生天。 这让傅以桓感叹,薛云霖还真是他的贵人,半生两次遇险,都是薛云霖出现救了他。 傅以桓在雪地上足足躺了一刻钟,才有力气坐起来,看了一眼已经痛昏过去的咸王,脸上神情冷漠。 扶着井台站起来,他转脸看向薛云霖问:“你怎么在这里?” 薛云霖一指后面的那几间破屋说:“领头的校尉命我去离此不远的赵家庄报信儿,让兄弟们把征集好的一批粮草送去固原城里,我在此歇脚,喝了点儿酒御寒,不想一下子睡过去了,后来,醒过来后,听到你跟咸王说话,于是我就悄悄走出来给了咸王一刀。也不知道我砍掉了咸王的手臂,圣上会怪罪我不?” 傅以桓冷冷道:“他的罪,就算将他枭首也应当,何况砍去他一条手臂。” 薛云霖继续问:“这会儿该如何处置咸王?” “将他放到马上,我会带他回固原城,让随军的大夫给他治伤,等这一仗打完之后,带他回京去,交给我父皇治罪。” “也好。” 薛云霖答应了,就去抱起昏迷过去的咸王,再将他横着放到马上,又转身去帮助傅以桓上马。 最后这才回来骑了咸王的马,策马跟着傅以桓一起去固原。 此时他自然是不能再执行先前的任务,而是护着傅以桓这个太子回固原。 两人在野地里直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下半夜风雪更甚,好不容易才看到固原城远远在望了。 傅以桓却勒住缰绳停住了往前,而是对薛云霖说:“云霖,你骑着我的马去赵家庄让他们把征集的粮草速速运往固原,恐怕我会召集兵马,明日再跟吐蕃军大战一场。” 薛云霖翻身下马,跟傅以桓换马,接着向他拱拱手,说:“殿下,我这就去赵家庄,您速速进城去吧。” 傅以桓:“云霖,你也要小心,路上积雪难走。” 薛云霖点点头,接着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傅以桓等他去得远了,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握着缰绳往西边的一处峡谷去,此处峡谷在固原城东边十多里地,峡谷下头是一条奔涌的大河,天气虽然严寒,河面也只有些浮冰。 他策马到了峡谷边,接着跳下马来,牵着马到峡谷边,马儿也感觉到了危险一样,顿住四蹄不敢往前。 傅以桓拔剑在手,先是一剑刺穿了横在马背上的咸王的胸膛,接着再一剑刺穿马脖子,最后再把马儿往峡谷下一推。 在马儿的凄厉的嘶鸣中,马背上的咸王傅以彬以及那匹马一起滚落峡谷,傅以桓立在峡谷边,听到了底下接连发出了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之后,这才把手中宝剑在血地上擦拭了两下,紧接着又割断了自己一截的袍子把剑彻底擦干净,这才将宝剑重新插回剑鞘。 眼角跳了跳,长长舒出一口气,他顶风冒雪一瘸一拐地往固原城里走。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色最黑的黎明时分,傅以桓终于走到了固原城下,他亮出自己的腰牌,扬声叫城上守军下来替他开了城门,紧接着进入了城中。 城中守将告诉他,白天他们的征西大军几乎大获全胜,斩杀了吐蕃大军三万多人,剩下的吐蕃大军就逃走了。 除了他这位太子跟咸王带领前锋营追杀吐蕃统帅没有回来让人担心。 傅以桓就责问他们为何不来寻找他跟咸王,守军将领说,天黑了,战场又宽,纵横好几十里,他们也派了兄弟去找,但却是没找到,如今太子回来就好了。 那守军将领问起咸王在何处,傅以桓便告诉他,咸王意图谋害自己,幸亏一位固原普通兵士相救,自己才没事儿。而他带着受伤昏迷的咸王快要到固原城时,马儿遇到野狗惊了马,自己被抖落下来,那马儿却带着在马儿上昏迷横放的咸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要固原守军天亮了之后派人去找一找咸王。 作者有话要说:  注音: 常棣①【g dì]】 韡韡②【wěi wěi】 隰③【[xí]】 裒④【póu】 这一个文没多少章就要完结了,谢谢一直支持我的亲们。 文案上和专栏里有两篇预收文,一个古言,一个现言,感情戏比较多,还请多多支持收藏下。另外再求个作收,开文更新早知道。(づ ̄3 ̄)づ╭?~   ☆、第131章 薛云霖次日跟随征集粮草的兄弟们回城,才听说了咸王的事情。 他本想去见傅以桓详细过问此事,可傅以桓却派了人过来告诉他,说他可以即刻回京城和家人团聚了,而且回去也不用再回来了,也就是说薛云霖恢复了自由。 薛云霖心里也牵挂着嘉宜和慧姐儿,此时还有一月左右就要过年了,他也懒得再去探究咸王的事情了。 毕竟就像军中传的咸王是因为马惊,才被惊马不知道带去了什么地方,而且太子已经派人去寻找他了。 薛云霖心中就算有疑惑,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不能够直接去质问傅以桓,因为昨儿夜里,他可是把太子跟咸王送到了固原城下,怎么咸王就因为马惊失踪了呢,而太子却是好好的。 若是咸王有什么不测,他觉得自己恐怕还是会被皇帝叫去询问的。 为什么就想到了咸王会有不测呢?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之心里的感觉不太好。 当此刻他心中更牵挂的是妻子和女儿,也就顾不得仔细去想这回事了。 草草收拾了下东西,薛云霖由一个傅以桓派给他充当仆役的老兵陪着回京。本来他想去向傅以桓辞行的,可是傅以桓正忙着和西征的将领们排兵布阵,要跟吐蕃大军再战,自然是没空见他。 于是他只能留书一封给傅以桓,说自己回京了,希望他得胜平安还朝等等。 顶风冒雪,薛云霖在路上晓行夜宿近一个月,终于在腊月二十八日这一日到达了燕京城。到了京城之后,他直奔忠诚侯府,傅以桓之前也跟他说过,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在娘家住着呢,再加上薛家在京城的宅子已经没了,他也只能去岳家了。 嘉宜已经在娘家住了好几个月,自从在东宫书房见过傅以桓,并且得到了他的承诺之后,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丈夫回京,一家人团聚好过年。 终于在腊月二十八的晌午十分,小柳儿飞奔着进来告诉她,激动地告诉她说姑爷回来了,已经进了门儿,现如今在荣乐堂她爹的书房里,侯爷让嘉宜抱着孩子去相见。 嘉宜一听喜之不尽,忙让|乳|母抱来了慧姐儿,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去了荣乐堂。 荣乐堂顾金枭的书房里,顾金枭正在和薛云霖说话,当听到薛云霖在固原救了太子傅以桓之后,他说:“这下可好了,想必太子也不会再继续为难你,为难薛家了。过完年,我想办法帮你起复,你还是在这京里做个官儿吧……” 薛云霖没有点头应承,因为他如今实在是对做官没什么兴趣。 顾金枭却开导他说薛云霖有一肚子的好学问,自该报效朝廷,要是去做别的那就太可惜了。 但薛云霖经历家变,最近两三年也经历了许多事情,对于官场黑暗,以及其翻覆无情也心存忌讳了,所以他对顾金枭说,这事情先放一放,他想要年后回一趟扬州老家,见过其父兄和姨娘等再做决定。 顾金枭一听也觉得有理,认为女婿的学问和名声真要谋求个官职那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现如今太子已经不再对付薛家和薛云霖了,甚至还可能因为薛云霖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想必以后也不会为难他了。 既然太子不再为难薛云霖和薛家,顾金枭也敢大胆地帮女婿了。 翁婿两个言笑晏晏,嘉宜带着女儿慧姐儿进了父亲书房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幕。 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喊了一声:“霖郎……” 薛云霖回头,在见到嘉宜的第一眼,已经站了起来,向她快步走近,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万语千言都尽在这拥抱里。 两夫妻心中激动,然而也只是抱了一抱就赶紧分开了,两人还没忘这可是在顾金枭的书房里呢。 薛云霖又赶忙把慧姐儿要了过来,抱着亲了又亲,慧姐儿才跟她爹分开两三个月已经不认识他了,被他一亲,就手舞足蹈地抗议,顺带着给她爹脸上来了一爪子,表示她不喜欢被一个陌生的臭烘烘的男人亲。嘉宜在一边一个劲儿跟她说这是你爹,她也不管。 顾金枭在一旁看了哈哈大笑,说小娃娃都是这样,过些日子,她就会要薛云霖抱了。 这个新年是嘉宜穿到这里之后感觉最幸福的一年,甚至比她当初从何家回到顾家,大鱼大肉吃了个饱还要高兴,原因无它,只因为失而复得罢了。本来以为丈夫无故失踪自己想要再见他已经艰难,更何况还有个小心眼儿对于过去如此执着的太子,阻止两人获得幸福,只要傅以桓在世一天,她跟薛云霖就难以过上平静的日子。自从薛云霖来见傅以桓,接着无故失踪之后,她就开始担心,担心丈夫遇到危险,担心丈夫会出事,就算在傅以桓答应会让薛云霖回家过年,跟家人团聚之后,嘉宜也没有放下心来。 一直到真得见到丈夫好好地出现在自己跟前为止。 顾老太太留他们两夫妻过了大年十五才让他们坐船回扬州探亲。 这一次坐船回扬州,两人多出来一个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路欣赏大好春|光在一个多月后到达了扬州。 两人在船上时也商量过薛云霖见了家人之后打算做什么,薛云霖说他想听嘉宜的意思。 嘉宜却说这是关系到薛云霖前途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主才行。不过,她提到了一点儿,要是薛云霖不想做官,那么官场上说不定就会多出来扬州知府这样一个鱼肉百姓的狗官了。 薛云霖听完了沉思一番,最后说嘉宜说的也有理,本来他还想回了扬州之后找个地方开个学堂,当个恬淡度日的教书先生的,可听了嘉宜的话之后,觉得做个为百姓出头的官也不错,不能因为自己遭遇了许多事情,就忘记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抱负。所以,他决定去看望了父母兄弟之后就跟嘉宜两个返京,让岳父帮忙重新谋个官职,而且他还想去做地方官,从基层做起。 嘉宜点头赞同。 两夫妻带着孩子坐着马车到了薛家老宅之后,外面守门的小厮见到他们两夫妻,有从京里来的小厮认识他们,赶着上前来向他们躬身行礼,还有人飞跑着进去报信儿,说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回来了。 薛云霖两夫妻带着女儿慧姐儿回到薛家成了爆炸性的消息,不但薛老爷夫妻,还有薛云霖的兄嫂姨娘等出来迎他们了。 一家人见面自然是喜极而泣,开心不已,就连沐姨娘这会儿也没跟嘉宜翻脸过不去,而是抱着慧姐儿不撒手。 夫人葛氏让人给老四夫妻安排个住处,让他们暂时住下,要是他们两夫妻要长住,到时候再收拾个院子出来给他们一家人住。 薛云霖则是随着父兄一起去其父的书房。 薛文魁问儿子这几年分开之后是怎么过的,并说前些日子收到了亲家忠诚侯爷顾金枭的信,说薛云霖去见了太子傅以桓之后失踪了,还说多半是薛云霖答应了太子的什么条件,薛文魁才可以从刑部大牢里面出来等等。 所以薛文魁就问儿子是不是真得像忠诚侯顾金枭说的那样。 薛云霖点头,随即把跟傅以桓见面之后答应他去固原当兵,换取了他放过其父以及薛家人的事情对薛文魁说了。 “那你又是怎么回京的?他又怎么会放过你呢?”薛文魁继续问儿子。 薛云霖便又把自己救了傅以桓,以及咸王意图杀死太子,最后又离奇失踪的事情对其父说了。 薛文魁听完捋着下颌胡须沉吟良久,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反而是看向了长子薛云峰。 薛云峰看到其父的眼神,倒是坦然。 薛文魁有点儿怪儿子薛云霖,说为何他腊月二十八到了京城,不给家里人写一封报平安的信来? 薛云霖说当时很疲倦,又加上想着过了年就要回扬州,所以没写信。 其实薛云霖的做法跟平常人差不多,只是薛文魁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因为他让长子薛云峰派出的死士在月前已经奔赴固原,打算趁着太子傅以桓在固原处理军务,混进军营去,行刺太子。这事情是在薛文魁收到顾金枭的信,信里面说老四为了薛家人不知所踪之后才决定动手的。他跟长子都认为不除去傅以桓,薛家始终无宁日,而且,老四薛云霖还不知道被傅以桓给整死没,这个仇一定要报!所以他们终于动手了,派出了死士去固原。 这会儿他们派出的死士应该已经到固原了,而其他们也知道傅以桓的西征大军跟吐蕃大军交战,除了首战胜了之后,后面的战事胶着,两边互有胜负,所以短时间之内傅以桓是不可能回京的。远离京城之后,又加上在行军打仗,他们派出去行刺傅以桓的死士是有很大的机会动手的。 但哪想到薛云霖去回家了呢,还说跟太子傅以桓已经冰释前嫌了,要是真这样的话,他们派出死士去刺杀太子傅以桓就没有必要了。要是傅以桓真被他们派出的死士杀死杀伤,事情若是败露被抓,万一供出薛家来,那他们薛家可就会真得大祸临头了。虽然他们认为派去刺杀薛云霖的死士就算死也不会供出薛家的,可是人心善变,谁又会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故而,他们的确是冒险,还是冒得不必要的险。 这些话他们当然不会对老四薛云霖说,可要真出了事情,他们或者也不得不对薛云霖说了。 薛云霖还告诉他父兄,说自己只在薛家老宅住上个把月就要返京,岳父要帮自己谋个官职,他打算去做地方官。 薛文魁却不答应儿子这么快走,而是要他多在家呆两个月,毕竟他跟其妻已经好几年没跟薛家人一起了。 薛云霖听了,认为父亲说得有理,便依照父亲的意思,打算在薛家老宅多住几个月再回京去。 薛文魁之所以不答应儿子那么快走,不过是要等待固原那边的消息而已,若是刺客行刺成功了,那么他可以让儿子去京城。可要是刺客行刺失败了,他们一家人就要做准备避祸了。 他随后跟长子商量,这就去暗暗准备出海的大船,要是他们派出的刺客刺杀傅以桓失败,他们一家人就登上海船去南洋避祸,总之不能够呆在扬州等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好累,再加上本文要收尾了,就隔日更了。谢谢亲们支持!   ☆、第132章 宁康三年的初夏,宫中大本堂。 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薛云霖手里拿着戒尺,站在太子,十二岁的傅善琨跟前,让他伸出手来,要打他的手板,因为他没有很好地把毛诗中的《常棣》这首诗理解透彻。 旁边坐着的他的皇弟,二皇子傅善瑀忙站起来替他兄长求情,说他皇兄昨日贪凉吃了冰碗子闹肚子,不舒服所以没有把他布置的功课认真做好等等,还说他愿意替其兄挨打。 “二弟,你别说了,我没做好功课当然是该罚,你不用替我求情了。”傅善琨说完,向着薛云霖伸出了左手,“太傅就打我的左手吧,右手我还要写字儿。” 薛云霖看了他一眼,拿着戒尺二话不说就打了十下,打完之后说:“望你记住关于兄弟之情的这首诗,记住一辈子,要跟你的兄弟友爱,因为你只能这一世跟他做兄弟,没有来世……” 傅善琨垂下了眼眸,咬了咬唇,说他记住了。 窗外,宁康帝傅以桓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背着手,没说话。 片刻之后,他抿紧唇走开,身边的太监总管乔忠见他脸色不郁,连忙跟上哈着腰尖着嗓子说:“万岁爷,太傅太不像话了,竟敢用戒尺打太子殿下,看来是万岁爷对他太过于|宠|信了,他才狂得没边儿了……” “住嘴!你一个奴才,也敢非议太傅,简直找死!”皇帝冷声呵斥他。 乔忠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错了皇帝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吃惊,按说他也在皇帝跟前伺候了超过七年了,在皇帝还在太子时就伺候他,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往日他都是很准确地揣测出了圣意啊,怎么今日就不对了。 他立马跪下向皇帝请罪,然后自己掌嘴,直打了二三十下,两面脸颊都开始红肿起来,皇帝才淡淡地说了声:“罢了,你起来吧。” “谢万岁爷。”乔忠耷拉着脑袋,赶忙爬了起来。 皇帝撩袍子就走,一直走进乾清宫书房,全程神色冷峻。 乔忠知道皇帝这样就是不高兴,但是却不是为了太子被太傅打手板,他自诩算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这会儿也猜不出皇帝为何不快了。 皇帝接了太监捧上来的茶,挥退了跟前的人,端着茶碗喝了一口,望着茶碗里的浮茶走神了。 他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薛云霖及时出手,阻止了四弟傅以杉杀自己,当时他反击傅以杉念的那首诗,也就是今日他让太子一定要记住的诗,关于兄弟之情的《常棣》。 当年在固原,他不仅遭遇了一次四弟傅以杉的未遂刺杀,还遭遇了一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的刺杀,那是在他带领朝廷大军西征,将要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前,有刺客混进军营,行刺他。 幸亏他当夜没有睡熟,刺客朝着他咽喉刺下的一剑只是刺到了他右胸,接着他滚下了卧榻,大声呼救,帐外的军士冲进来围剿刺客,刺客最后被俘,然而随后却是服毒自杀了,让傅以桓无法查证这个刺客是谁派来杀他的。 因为这一次刺杀,让他留下了老病根儿,伤好以后,凡是到了阴天,下雨天,下雪天,他都要犯病咳嗽,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也正因为这一次要命的刺杀,傅以桓带着征西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一向多疑的皇帝并没有追究他四弟咸王跟随傅以桓去固原,但最后却不知所踪的事情。当然,傅以桓也说了当时咸王意图对自己不轨,谋刺自己,自己差一点儿死于他手上,结果被薛云霖给救了。 皇帝也召见了薛云霖,让他说一说在固原的那个雪夜太子和咸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云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所见所听的事情全都说了,皇帝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最后让他出宫回去。这是在傅以桓封锁了他在军营被刺班师回朝之后一个多月的事情。 当时薛文魁和其子薛云沛派出去的刺客行刺太子傅以桓,既没有刺客的消息传回来,傅以桓还班师还朝了,薛文魁和薛云沛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怎么了,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海船去南洋避祸的。可是耽搁了几日,皇帝的旨意就到了,要薛云霖进京,如此一来,他们倒不好盲动了。薛云霖呢大概也晓得皇帝是要问他咸王的事情,于是他就带着嘉宜和慧姐儿进京去。 薛文魁和薛云沛就此判断薛家应该是没事儿了,否则来的人就不会是只宣旨传老四进京见驾了,而是要将薛家上下人等全部抓起来。 他们两个当然也没有对薛云霖说了派出刺客去刺杀傅以桓的事情,如果傅以桓没事平安回到京城,要么就是刺客失手被杀了,既然刺客已死,那自然薛家安全了。还有一种情况是刺客没有找到机会下手,觉得不好意思回来见薛云沛,远遁了。 但此刻刺客的妻儿父母都在薛家的掌握之中,他大概不会这么做,所以出现第一种情况的概率很大。 其实刺客被杀对于薛家来说是仅次于太子傅以桓同时被杀的一种非常好的情况。 既然这情况是薛文魁和薛云沛意料之中的,所以他们也就暂时打消了避祸南洋的想法,派了人跟随老四夫妻进京,看皇帝会怎么对待薛云霖,再快马回扬州禀告。 最后,随着薛云霖去京里的薛家奴仆回扬州报信,说皇帝只是召见薛云霖问了下关于咸王的事情,就没再说什么了,而薛云霖跟嘉宜一起先回了忠诚侯府住,然后忠诚侯爷会帮薛云霖运作一下,让他做个地方官。 薛云霖于当年的八月外放成为了泰州知州,带着嘉宜和慧姐儿上任。 他从泰州知州做起,三年后成为济南知府,又三年升任京官,做了礼部侍郎。 成为礼部侍郎当年,咸熙帝因病崩逝,太子傅以桓即位成为宁康帝。 宁康帝在一年前升任薛云霖做了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做了内阁次辅,仅次于内阁首辅夏泽言,任姨娘的兄弟任明学此时也入了阁。只不过薛云霖还兼任了太子太傅,成为太子傅善琨的老师,可见傅以桓还是对薛云霖抱有更高的指望,他希望自己的长子以后得到薛云霖的辅佐。 傅以桓跟皇后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皇太子傅善琨,还有二皇子傅善瑀。 除此以外,他没有跟其她的嫔妃们生哪怕一个皇女。 薛云霖和嘉宜生的孩子倒还比傅以桓多,他们两夫妻生了一女两子。 傅以桓早已经打定主意会为太子傅善琨聘娶慧姐儿为太子妃,因为他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差无几,还有他大概在心里想过,自己年轻时没有达到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儿子替自己去完成。 他曾经在薛云霖跟前暗示过,可是薛云霖却以孩子还小给推掉了。 虽然太子傅善琨的容貌不比他父皇差,也是全天下的未出阁的官家小姐们心仪的如意郎君,再加上他又是太子,是储君,成为他的太子妃,意味着以后会成为一国的皇后,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让不少人心动。 只是这不在薛云霖和嘉宜的考虑之内,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最好不要嫁入皇家比较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同时也会成为有最大压力的女人。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饱学而又有品格的男子的妻子,这个男子不需要多么有钱,也不需要多么有势。 傅以桓跟薛云霖说过几次之后,见他都打马虎眼,大概也知道了他们是不愿意了,这让他暗暗生气。 回去跟皇后一说,皇后说:“那就不选薛家的女儿,天底下多的是想嫁给太子的人,何苦自讨没趣儿。” 皇后其实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娶薛家的女儿的,毕竟她也听说过皇帝跟薛夫人年轻时貌似有纠|缠,是个女人都会介意这样的事情,她当然也介意。只不过当着皇帝,她没有把这个话给说穿而已。 傅以桓闷闷的,始终不太高兴。 只是让皇帝和皇后,以及薛云霖和嘉宜都想不到的是,这一年皇太后生辰,嘉宜领着女儿入宫向皇太后贺寿,慧姐儿巧遇太子傅善琨,两人竟然是一见钟情了。 傅善琨回去之后就对皇帝和皇后说他有了心仪的人,想早些定下她,免得她长大些被别人抢先给定下了。 皇帝和皇后问是谁家的女儿,傅善琨说是太傅的长女。 皇帝一听就笑了,皇后却是皱起了眉头,接着问傅善琨:“你倒是瞧上了人家,可知道人家可曾看上你。” 傅善琨笑着说:“儿臣觉着她也瞧上我了,差不离。” 皇帝道:“既如此,那朕就替你下旨定下,全天下再也没人敢跟你抢她了。” 说完这个话,皇帝长舒出了一口气,他想起了自己,要是当年父皇也肯这般,那顾三就会是他的了,全天下的男子都抢不走,包括薛云霖。 次日下旨给薛家,薛云霖无奈也只得接旨,嘉宜抱怨不已,然而他们两夫妻问慧姐儿对于这门亲事的意见之时,慧姐儿说她觉得不错。 既然女儿愿意,两夫妻也没办法,只得随她。 慧姐儿是在及笄三个月之后嫁给皇太子傅以琨为妃的,傅以琨有一点儿倒是像他父皇,那就是一心一意对自己中意的女子,心里只装着慧姐儿一个,专||宠||她。 二十年之后,傅以桓成为了太上皇,傅以琨登基为帝,他跟皇后两人育有三子一女,跟其她的嫔妃没有子嗣。 朝臣们和民间百姓们都说,这样重情的帝王世所罕见,也是盛世清明,才会出了两代皆是钟情于一人的帝王。 太上皇傅以桓活了九十五岁,在他六十五岁时,他的皇后过世,在他七十五岁时,首辅薛云霖过世。 然后他每年都去找那个已经成为了宗妇的顾三的麻烦,要吃她做的泡萝卜,他说自从从四十五年前吃过一次,他就再也忘不掉了。还有许多事情,他也要去烦顾三,比如说下棋种花钓鱼,诸如此类。 嘉宜被他烦了二十年,太上皇越活越孩气,她有什么办法。 九十五岁,太上皇傅以桓寿终正寝之前,他悄悄对嘉宜说:“我本来被薛家派的刺客刺了之后,身体不好,可这些年我寡欲修身,就是要想活过薛云霖,好在,我抢回来了二十年……” 全文终(2016年9月7日)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