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运而娇》 作者:林家成 文案:   身为亡国妖姬的女儿,姜宓有两个长处,一是她运气特别好,二是她聪明。   凭着这两点,在这个征战不休的五代十国时期,姜宓不但在闺秀中混得如鱼得水,便是那个藏身在她家国中的第一公子,所谓智计无双的天才,居然也暗恋上了她……   姜宓心里苦哇,明明崔子轩那厮品行不端性情恶劣,可这一点居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标签:宠文 权谋 第一章 福星姜宓   刚刚过完年,巫城到处都是一派热闹喧哗。不过,虽然说是繁华热闹,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神色中多多少少有着几分憔悴和不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楚国算不得强国,当今天下又征战不休,巫城更是处于楚国和强蜀的交界,隶属楚国的巫城百姓没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时,突然的,一个乌黑的巷子里,钻出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年约十三四岁,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脸上,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她眼神虽然灵动异动,可到底太瘦了,破烂的衣服挂在瘦弱的身躯上,几乎是风吹就倒的架式。哪里像快要及笄之年的少女?   女孩一钻出巷子,双眼便溜溜的朝着不远处的肉摊望去。望着望着,她咽了几下口水,想到了病倒在榻,一日虚弱过一日的兄长,又狠狠一咬牙,暗暗想道:这次就算被人打死,也要弄一口吃食给哥哥!   这个女孩名唤姜宓,她的哥哥叫姜武。想当年姜父在世时,姜氏一家在这巫城也算是一方豪强,可奈何自五年前姜母过逝,姜父自杀相随后,年纪不大的两兄妹便再也守不住那点家产,到得今日,更是沦落到了连一口吃食也要乞讨的地步。   姜宓虽是想通过乞讨偷盗来弄那一口吃食,可奈何她从小到大的教育里都没有教过这一条。所以,她离肉摊和左前那个小吃摊还有十步便驻足不前了。   就在这时,姜宓听到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连忙折转身跑去。   不一会功夫,姜宓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草棚。   此刻,那草棚前,正跪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纤纤弱弱,正素白着一张脸哽咽着。一边哽咽,少女一边对着紧闭着门户的草棚嘤嘤切切地哭道:“宓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姐。可不管如何,姜武哥是因救姐姐而出的事啊,宓妹妹求你了,你就开开门让姐姐看看姜武哥吧。”   这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连拭泪的动作都美不胜收。而在少女的后面,零零碎碎有五六个看热闹的人。此刻,这些人看到少女哭得这么伤心,一个个都围在她身边温言安慰着,更有人朝着草棚中说道:“姜宓,陈心儿这么诚心,你又何必迁怒于她?你哥哥就算因救陈心儿而遭到这场罪,可陈心儿也不是故意的。你天天让人家往你这里跑,还总总关门不见。这也做得过了些吧?”   姜宓这时正从乌黑的巷道里跑出来,听到这里,她顿时气得牙关都咬得格格作响。自从一个月前她哥哥因救落水的陈心儿而病倒后,这一幕已经发生七八回了。每一回,那个陈心儿就这样朝着外面一跪,然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又求又说,无论如何也要服侍姜武,说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姜宓还真不敢让她靠近自己的哥哥。要知道,最开始时姜宓也是信了她的,可第一次陈心儿刚刚端过药碗,那碗药便“碰巧”撞翻了,直是浪费了一道她花了好些银子才卖来的药剂。第二次陈心儿又来哭求,姜宓再次信了她,可她还没有转身,便看到陈心儿把一盆水撞在哥哥身上,害他淋了个透湿。陈心儿自己倒好,当时一声尖叫,忙不迭便跑了。   就在姜宓黑着一张脸走出时,草棚前,陈心儿眼中含着泪,对着那开口之人认真地说道:“严婶婶千万不要这样说宓妹妹。姜武哥为了救心儿遭了这么大一场罪,便是要了心儿的性命也是该当的,这点冷遇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朝着草棚磕了一个头,流泪说道:“姜武哥,宓妹妹,你们好生照顾自己,心儿明日再来便是。”说到这里,她扶着腰姿态曼妙地站起。   陈心儿刚一转身,赫然对上了站在道旁的姜宓!   眼看陈心儿眼圈又开始泛红,姜宓先声夺人地开口了,她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心儿姐姐,我早就出门了,你不知道吗?”   不等陈心儿回答,姜宓继续说道:“心儿姐姐,看在我哥哥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以后能别来了吗……”姜宓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心儿的眼泪已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生怕姜宓说出更难听的话,她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再然后,陈心儿腰一扭,委屈无比地跑了出去。   陈心儿这一哭一跑,剩下的人朝着冷着一张脸,显得倔强无比的姜宓看了一眼,一个个摇了摇头,也慢慢散了开来。   却说陈心儿刚一跑出巷子,便看到了前面的小路旁站着的一位年轻公子。对上那公子望来的眼,她的眼圈越发红了,十分的楚楚可怜。   陈心儿远远的朝着年轻公子福了福,便娇娇弱弱地低头走开。   目送着陈心儿离开的身影,那公子朝着身侧的小厮说道:“父亲经常说,这世道强者为王,儒家的仁道早就没人在意了,便是那些妇人,也是忘恩负义的多。可父亲错了,在这巫城里,还是有如陈心儿这样知恩重情的好女子的。”   听到自家公子这话,那小厮笑道:“心儿姑娘早就倾慕公子了。听公子这意思,却是也上心了?”不等那公子回答,那小厮又道:“这巫城的人都向往蜀国,要是心儿姑娘知道公子愿意带她回家,不知有多开心!”   虽说是敌国,可巫城人说起蜀国,那还真是向往。蜀国号称天府之国,不但兵强马壮,而且多年不曾发生过战乱,更在这种普遍吃不饱的时代,蜀国里那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只要六文钱就能买到一斤。想那大米,煮出来的饭不但香喷喷美味可口,最重要的是,长期食用大米,女的可以拥有白嫩的肌肤,男子则更加建康有力,这又怎能不让人向往?   这时,陈心儿也来到了自家门外。远远看到陈心儿过来,她的妹妹小跑了过来,激动的小声问道:“姐,那马公子答应了没有?”   陈心儿得意的一笑,她掏出手帕沾干净眼角的泪痕,娇声说道:“唔,事情大约快成了。”   这话一出,她的妹妹喜得双眼发亮,连忙说道:“这么说,马公子愿意纳姐姐为妾了?”小姑娘激动了一会,想起一事又感慨起来,“咱家能离开巫城到蜀国去,那可真是太好了。就是姜武哥那里可惜了,这些年里他对姐姐挺好的,这次还救了姐姐的命……”   不等她说完,陈心儿打断了她的话头,“那姜氏兄妹本来就是该受一辈子穷吃一辈子苦的命,我只踩一踩又没有伤着他们什么,有什么可惜的?再说了,当时我又没有求着他救我。”转眼陈心儿又道:“姜武既然喜欢我,为了我好也应该舍身成全我与马公子。”   ……   却说这一边,姜宓回到草棚,发现姜武还在昏睡后,实在受不了腹饥,便又出了巷子。   这一次她却运气不错,走出巷子时,一个做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正从摊主手中接过一个馒头。可能那馒头不合他胃口,那中年人咬了一口便呸的吐了出来,剩下的大半个更是随手一扔。   那馒头扔来的方向正是姜宓这边,姜宓大喜过望,纵身扑了过去。   眼看馒头险险就要掉入阴沟,姜宓就地一滚急急拦住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街道旁正停着二辆马车。而此刻,那马车里的主人正在朝着姜宓打量。   只是朝姜宓看了一眼,一个青年公子便转头朝着另一个中年官员说道:“李公莫非看错了人?”   那李公摇了摇头,他抚着三络长须,说道:“楚国巫城也就只这么一府姓姜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年约十三四岁名唤姜宓的女娃。”   那青年公子听到这里,又转头看向姜宓,他望着形容与乞丐也差不了多少的姜宓,挺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就,就她这样子?”因为太不敢置信,青年公子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就这么一个与乞儿差不多的丑丫头,也配被那妖物和净远禅师一道称赞?”   这也由不得那青年公子吃惊,要知道,十二年前,蜀都曾经来了一个妖物。那妖物虽然出现的时间不多,可他总共预言了七件事,而那七件事中已有六件被证实。关于姜宓,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那妖物看到年方周岁的姜宓及其母亲,在知道她们的身份后,就脱口说了一句,“她就是姜宓?姜宓怎么这么小?是了是了,前蜀还要明年才能灭亡,这个时候姜宓才满周岁。哎,到底是来早了一些,要是再迟一点穿过来,我就可以跟随在这个后世有名的鸿运滔天的天之娇女身边,受其影响成为一代风云人物呢。”   当然,最后那妖物因为奇装异服,又剪了一头似僧非僧的短发,再满口胡言,站在蜀都说什么蜀国会灭亡,不出三天便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被五花大绑后一把火给烧了。 第二章 蜀都来人   相比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妖物,净远禅师本是蜀地出了名的高僧,一生慈悲为怀,医术精湛活人无数。当年佛誔节姜母抱着姜宓前往求佛,被净远禅师遇见,他也是朝她端视良久,最后,那净远禅师竟是朝着路都不会走的小姜宓拜了一拜,然后笑着飘然而去。因那日之后,成都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净远禅师,所以姜宓小婴儿的名声当时还传得挺广。   这两个贵人的对话,姜宓自是不知道。巷子的角落处,姜宓得了那一大半个馒头后,心中一阵欢喜,她小心捧着那镘头,转过身便朝草棚跑去。   不一会,姜宓便跑到自家草棚外,当她小心地推开房门时,便看到自家哥哥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并试图从床榻上下来。   这是姜武昏沉多日后,第一次这么清醒健康,姜宓从喉中发出一声欢叫,“哥哥,你好了?”叫着叫着,她眼泪都出来了。   姜武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大,浓眉星目,虽然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腊黄,人也瘦得脱了形,可也掩不了少年身上的英武之气。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姜武这体魄这长相,正是时人所喜欢的。   姜武卧床月余,开始也认真服过半个月的药,可钱粮被耗得一干二净后,姜宓连肚子也填不饱,自是没有办法再为他卖药,而姜武不管服没服药,也都是那样昏昏沉沉,每次都清醒不了一会重又昏睡过去。原本,姜宓的心里都有了几分绝望,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功夫,她竟看到自家哥哥那么清醒地坐在那里。   姜武对上欣喜若狂的姜宓,低哑无力地回道:“今日有了点力气。”他打量着乞儿一样狼狈不堪的妹妹,咽中一哽,低声又道:“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姜宓连忙摇头,她忙不迭地跑到姜武身边,一边小心地打量着他,见到自家哥哥果然气色有明显好转,姜宓献宝一样拿起那被咬了一口的馒头,得意地说道:“哥,你饿了吧?你看,我今天弄到吃的了。”   姜武看了那镘头一眼,想到曾经也是锦衣玉食的妹妹,一时流下泪来。他颤着手接过那镘头,哑声说道:“宓儿了不起。”小心把那镘头一分为二后,姜武把其中一半强行塞给姜宓,说道:“我们一起吃。”   ……   姜武苏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哥哥昏迷时,那些怎么也不肯借她钱粮的邻居,这会倒是主动上门送粮送钱了。她不知道,以前那些人不愿意借粮给她,不过是以为姜武不行了,而她一个女人撑不起门户。现在素有英武之名的姜武醒来了,情况自然也不同了。   姜武苏醒的消息也传到了陈心儿耳中。   彼时,陈心儿正在前往与马公子约会的路上,听到这事,她也就不在意的笑了笑。对陈心儿来说,姜武最是英武,他也是连给马公子拾马鞭都不够格的。   陈心儿来到与马公子相约的地方时,远远便看到,马公子正对着一个坐在马车里的贵人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见到这种情形,陈心儿自是不敢前往,直到那辆马车驶开了,她才怯生生地走了过去。   陈心儿才走了几步,突然间,前方的街道处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她转头一看,只见三辆气势不凡的马车,在上百个全副盔甲的骑士的簇拥下驶了过来。   望着那些明显与楚人不同的马车骑士,陈心儿顿时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来到马公子身边,小心问道:“公子,这些都是蜀国人吗?”   马公子正带着众人避让,听到陈心儿的问话,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们与我一样,都来自蜀国。”转眼,马公子又不无仰慕地看着那些马车,续道:“大伙小心点,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人只怕都是来自蜀都的权贵。”   几乎是权贵两字一入耳,陈心儿便一颗心七上八下了。   马公子没有注意到身边佳人的异常,他还在一脸向往地看着那几辆马车。过了一会,马公子突然说道:“对了心儿,你们巫城有没有一户人家是十二年前搬来,主母姓徐的?”   十二年前搬来,主母姓徐?这两个条件怎么好生耳熟?陈心儿寻思起来。   这时,马公子想到一事,又补充道:“对了,那徐夫人应该还有一个十三四岁,名字唤做宓的女儿。”   十三四岁,名字唤做宓?这,这不就是姜宓吗?是了是了,姜宓的母亲就是姓徐,他们一家正是十二三年前搬来的。   陈心儿的心格登一下,她掩住急速加快的心跳,朝着马公子娇娇地问道:“好生生的,公子怎么问起这个了?难道说,那姓徐的女子一家是什么罪人不成?”那一家人人怕真是罪人之后,幸好,幸好她疏远了他们!   就在陈心儿如此想来时,那马公子却是哈哈一笑,乐道:“心儿还真是会想。她们怎么会是罪人?我跟你说啊,眼前这些权贵,只怕都是冲着那府人家来的。”   在陈心儿陡然瞪得滚圆的双眼中,马公子乐呵呵地向她解释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仿佛是蜀帝下了什么命令,要接了那徐夫人一家回去。总之啊,那一家子算是登临富贵了,啧啧。”说到这里,马公子还不无羡慕的啧啧了两声。这时的他,哪里注意到陈心儿已是脸色惨白? 第三章 封公主了   从姜武醒来能借到钱粮后,姜宓总算可以吃饱肚子了。   肚子能填饱,哥哥也日渐好转,姜宓整日的笑容满面。   这一日,姜宓刚刚提着一桶刚洗干净的衣裳来到草棚外,便听到家里隐隐传来了人语声。待她走近一点,听到陈心儿那温柔得仿佛能掬出水来的声音传来,“姜武哥,你现在好些了吗?”   草棚中很安静,显然,姜武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陈心儿似乎僵了一下,转眼,草棚中传来了她的啜泣声,姜宓听她委屈地说道:“姜武哥,你可是在怪我?是,是我不好,姜武哥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关心我,这次还为我生了这么一场病。姜武哥,你要是怨我就骂我一顿打我几下,别闷在心里。你这样叫心儿好生难受。”   这时刻陈心儿的声音,真是温软缠绵,说不出的情意无限,姜宓听着听着脸孔就黑了起来。   这时,姜武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沉哑,“可以了,你出去吧。”   很显然,陈心儿并没有打算出来,她越发委屈地哭泣起来。抽噎了一会后,陈心儿软软的乞求道:“姜武哥,从小到大,不管心儿犯了什么错,你总是能原谅心儿,能一直对心儿好。这一次,你就真的怪了心儿,再也不原谅心儿了吗?”说到这里,她声音一转,又含了几分羞意地说道:“那一日,心儿落在水中,是姜武哥抱起了湿淋淋的心儿。便是姜武哥昏迷时,心儿也曾为姜武哥换过一次衣裳……”她这话中之意,却分明是说,自己的清白已失于姜武之手,这是要他负责了?还有,她什么时候替自家哥哥换过衣裳?   站在外面,姜宓冷笑一声,暗暗奇道:怪了,她不是千方百计要嫁马公子的吗?怎么又回头来巴我哥哥了?   基本听到这里,姜宓已经急得不行。大家相邻这么多年,姜宓自是知道,自家哥哥在陈心儿身上用了多少心思。怕就怕哥哥本来就喜欢陈心儿,现在又听了她这番温柔蜜语……要,要是哥哥连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就接受了陈心儿,那就太让人生气了!   就在姜宓脚步一提朝里面走去时,姜武的声音突然传了来,“这些日子里,我虽是泰半时间都在昏昏沉沉,可很多时候我都是有意识的。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了什么话,我很多时候都有听到……”   姜武这话说得有点慢,可随着他这一番话说出,草棚中陈心儿的啜泣声突然止息了。   在一阵异常的沉默过后,终于,陈心儿开口了,这一次,她的声音多多少少有着几分尖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宓听到她的哥哥说道:“陈心儿,我就只有宓儿这个妹妹,你欺负她,让她好几次躲起来哭泣,这事我没有办法忘记。所以我便是病得迷糊了,心里也早就决定不再喜欢你。”说到这里,姜武断然又道:“陈心儿,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了。”   姜武这话不可谓不重,一时之间,陈心儿的呼吸声都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急促。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心儿终于腾地转身冲了出来。   陈心儿一冲出草棚,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姜宓,与姜宓面对面时,陈心儿僵了一下,转眼,她看着脸色腊黄,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可看的姜宓,想道:就姜宓这样子,哪里像什么贵人?马公子那话只怕有假。   想到这里,陈心儿心里一定,她朝着姜宓冷哼一声,这才快步离去。   却说陈心儿回到家后,想起刚才姜武的话,越寻思越是恼怒。于是她脚步一提,再次朝街上跑去。   不一会功夫,陈心儿便来到了街道上。远远看到那些蜀国来的骑士们在街道上纵马奔驰,一个个又骄傲又嚣张的样子,她咬了咬下唇,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靠近了一个倚马而立的骑士。   陈心儿向着那骑士福了福,娇声问道:“这位大哥,听说你们要找一位姓徐的夫人,是有这件事么?”   那骑士正在朝街道上张望,闻言回过头来看向陈心儿。对上陈心儿那张清秀的脸蛋,那骑士笑了笑,随口回道:“姓徐的夫人?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这位骑士大人说,根本没有那回事!   一时之间,陈心儿冷笑起来。   傍晚时,姜氏兄妹正在用餐,突然听到外面喧哗声大作。   听着那喧哗声越来越近,兄妹俩一怔。就在姜宓放下饭碗站起时,草棚外面传来了陈心儿略有点尖锐的叫喊声,“姜武哥,姜宓妹妹,蜀国来了人要抓你们的母亲徐夫人回去问罪。你们快快逃啊!”   不得不说,陈心儿说这话时声音实在有点尖有点大,因此,她一句话才说完,左右草棚中便跑出了十几个邻居。   “什么,蜀国来人要抓徐夫人?”“徐夫人犯了什么罪,居然引来了蜀国人?”   “这下惨了,母债子偿啊。蜀国人知道徐夫人死了,一定不会放过姜武兄妹。可怜我才借了姜武三十文钱啊。”   “我也借了姜武二十文钱。这不行,姜武,你得还了我的钱再走!”   “就是就是,姜武快还钱!”   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渐渐的,有一些脾气粗暴的邻居已经大步朝着草棚冲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急躁的喝骂声,以及阵阵逼近的脚步声,没有经过这种场合的姜宓,渐渐的脸色发白。   姜武见状,连忙把妹妹拉到身后。   可哥哥的身形最是高大,站在他后面的姜宓,抓着他衣袖的小手还是有点颤。她心惊胆战地想道: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父亲在的话,这些村汉一定不敢这样对待我和哥哥!   转眼她又想道:我家里这么穷,什么也没有,怎么还他们的债啊?老天,要是我现在能有一两银子,我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   看着那些要么气势汹汹,要么满脸忧虑的乡民,人群的后面,陈心儿隐不可见的弯了弯唇,暗暗想道:等事情不可收拾了,我就站出来说是愿意替姜氏兄妹去求一下马公子。到时,我随便到街上跑一圈,回来便可以说马公子已经找了蜀国人求了情了。这样的话,以后我不但可以得到这些邻居的敬重,还可以在教训姜氏兄妹一顿,让他们担了这场惊吓之余,还清了姜武的救命之恩。而且,他们兄妹如果识时务的话,以后还应该拿出大笔钱银来感谢我与马公子……   却原来,陈心儿在得了那骑士的一番话,知道他们此次前来巫城,并不是找什么徐夫人,她因对姜武的态度极为不忿,便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能够一箭三雕的谎言。   就在陈心儿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几个壮汉眼看就要冲进草棚时,突然间,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乡民们一僵,慢慢回头看去,他们一眼看到,百数个全副盔甲的重装骑士簇拥着两个贵人朝这边大步走来!   乡民们呆了呆,转眼,他们记到了陈心儿说过的话,一个个四散而逃。   就在乡民们逃回自己的住处,一个个小心的从房门处角落里伸出脑袋朝这边看来,就在陈心儿脸色一变,既不安又诧异的一步步向后退去时。一个脸白无须的公公快步走上几步,朝着站在草棚外的姜氏兄妹尖声叫道:“姜宓何在?蜀帝有旨,着姜宓上前接旨——” 第四章 名唤遗花公主   接旨?接什么旨?   一时之间,姜宓兄妹傻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姜武首先反应过来,他连忙牵着姜宓,提步走到那太监面前跪下。   这时,那太监却转过头去,朝着身后的一个中年权贵笑道:“王大人,还是你来颁旨吧。”   那中年权贵微一颌首,提步朝着姜宓走去。走到姜宓面前,那王大人做了一个让陈心儿等人大惊失色的动作。他居然弯下腰,满脸笑容地扶起了姜宓,并扶着她的肩膀朝着她一脸慈爱的上下打量。   这么一个来自强大蜀国的大权贵,居然对姜宓这样身份的小姑娘如此热情。陈心儿的脸渐渐转白,而躲在不远处的那些乡民,便是再不识字,也渐渐感觉到了眼前这气氛似与陈心儿所说的有所不同。   王大人朝着姜宓打量了一会后,说道:“孩子,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说完这话,他微微侧身,从那太监手中接过圣旨,退后一步,在姜宓急忙跪下时,他展开圣旨朗声读道:“着,赐徐夫人之女姜氏宓儿公主之位,号遗花公主。钦此。”   读完圣旨,王大人看向呆呆傻傻,显然还搞不清状况的姜氏兄妹,笑呵呵地说道:“公主殿下,请接旨吧!”   几乎是这“公主殿下”四字一出,四下马上嗡嗡声大作,却是众乡民们不约而同的低语了起来。   如果说乡民们还只是不敢置信,还在糊里糊涂的话。陈心儿已是脸色惨白,她呆若木鸟地看着姜宓,一时之间,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自己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阿宓,有朝一日竟会翻身做了公主!   骗人!他们在骗人!姜宓的母亲和父亲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没有谁听过他们有什么不凡的来历。特别是姜宓,她的父亲明明就是那个只喜欢舞枪弄棍的姜父,她怎么可能会是一位公主?   就在陈心儿在心里不停的呐喊时,姜宓兄妹也反应了过来。姜宓楞楞地走上两步,她从王大人的手中接过那圣旨。只是圣旨刚一入手,姜宓的小手便反射性的一缩,她悄悄瞄了一眼王大人,咽了咽口水,讷讷地说道:“你,你们不会弄错了吧?要,要是你们弄错了要反悔,可,可不能治我和哥哥的罪。”   那些个权贵万万没有想到姜宓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先是一楞,转眼,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同时,后面的众骑士也露出了笑容。   王大人在大笑了几声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姜宓泛黄的头发,慈爱地说道:“宓儿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们没有弄错。唔,这样说吧,就算陛下反悔了,不认你做公主了,你王伯伯我也愿意收你为女,让你从此做个富贵无忧的千金小姐,这样说你可满意?”   姜宓还真没有表现得很高兴。她傻傻地看着这些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溜溜地转个不停,心里面,那是一千一万个迷糊不解。不过,心里虽然不解,姜宓还是冲着王大人大大地点了一个头,然后响亮地喊了一声,“王伯伯。”   听到姜宓的叫唤,那王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几个权贵在草棚里转了一圈后便留了几箱财务给兄妹俩,并约定半月之后接姜氏兄妹入蜀都。看着这些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直过了许久,姜宓和姜武还处于梦幻中。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她便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她曾经的家被王大人买回来了。可让她和姜武纳闷的是,王大人买了那宅子后,虽然把姜氏兄妹接了回去,却并没有把地契送给他们,而是要自己留着。   买回姜宅后,王大人那是吃住都在宅子里,如无必要,他是寸步不曾外出。有许多次,姜宓都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在那花园中,仿佛正在透过那葱郁的树木怀念什么一样。   这也就罢了,最让姜宓不懂的是,这些从蜀地来的权贵,每次提到她的母亲便表情特别古怪。特别是那些个年轻的骑士,在看到姜宓后,总会朝她打量一阵,然后便不无遗撼地摇着头,偶尔,她还听到他们在嘀咕,“那样的绝世美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长相不起眼的女儿?”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便传到了王大人的耳中。那王大人笑着摇了摇头,取笑那些人道:“少年人懂得什么?有所谓女大十八变。小姜宓以前吃不饱穿不暖,最好的胚子也显露不出来。等她回到成都养上几年,指定不差她母亲多少。”   虽然,这些话同样也传到了姜宓的耳中,可她还是迷惑着,事实上,姜武也是大为不解。姜宓还小,有很多事不懂,他可是对家里的事一清二楚的。在姜武看来,他父亲也罢,母亲也罢,甚至爷奶,甚至祖上三辈是什么人,他都是一清二楚。他就真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妹妹,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公主了?   疑惑了两日后,这一天,姜武与一个混熟了的骑士比了一阵刀枪后,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的话一出口,那骑士便歪过头朝他打量起来。朝着姜武上看下看一会,那骑士说道:“你又不是徐夫人所生,又哪里知道她的底细?”   什么?他叫了这么多年的母亲,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就在姜武瞪大双眼,无比震惊时,那骑士端了一碗酒,示意姜武也喝了一口后,那骑士仰头一饮而尽,说道:“看来你们兄妹还真是一无所知。这样说吧,你那母亲徐夫人,她曾经是前蜀主王建的妃子。”   见到姜武整个人都木了僵了,那骑士又丢下一个惊雷,“而且,徐夫人年轻时,世人喜欢唤她为“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妹妹的母亲是花蕊夫人?那个以美貌闻名于世,与其姐一道侍侯前蜀主王建的淑妃娘娘?可是,传说中那位花蕊夫人可是一个祸水啊,她在后主王衍继位后,一度交结幸臣,纳贿干政,导引后主荒戏失政。可以说,前蜀之亡,有一半就亡在她手中。   那,那么一个妲己式的亡国妖妃,竟然与那个偶尔有点小泼辣,可大体上却恭良贤惠,长相也很平凡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见到姜武一张脸时青时白,那骑士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道:“看在与你小子投缘的份上,我今日便交待你几句话。这话呢,我现在是说了,不过我出了这个门就不会认。”略顿了顿,那骑士说道:“当年的事情虽然过去十数年了,可你们那位母亲,可是至今还有许多人掂记的。你母亲当年艳冠天下,便是朝中的大臣,也有不少是倾慕的。可有人喜欢就有人恨,像那些大臣的夫人,就是那些恨的。总之,以后到了成都,你多照看一下你妹妹吧。” 第五章 前往蜀都   说完这番话后,那骑士拍了拍姜武的肩膀,打着酒呃离开了,而这个晚上,姜武是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姜武还觉得有点晕晕沉沉,便习惯性地背上弓箭出了家门。   刚刚经过陈心儿的家时,姜武听到那方面传来了一阵鼓躁声。姜武一怔,走到一个小土丘上伸头看去。   这一看,他便看到了陈家外面堵了好些村民这些。村民,绝大多数是前阵子借姜武钱的那个。当然,现在姜武不欠他们钱了,那天得了蜀帝的赏赐后,他第一时间就把钱还了。因为不想再面对这些乡民的嘴脸,他那钱还是请人出面还的。   村民们堵在陈府外面,几个悍妇正在那里叫嚣,隔得老远,她们的声音都随着风吹入姜武的耳中,“叫陈心儿出来!”“陈心儿,你躲是没用的,这事儿你不给大伙一个交待,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就是就是!我那当家的难得大方一次,借钱给了人家姜武。他能做这事说明我家祖宗显灵,知道人姓姜的要富贵了,指了咱家一条攀附贵人的路。可你家陈心儿倒好,她忘恩负义不说,还信口开河胡说一通,害得我家当家的不但没有攀附上姜氏兄妹,还与他们成了仇人。陈心儿,这事你出来给个说法!”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依我看,这陈心儿多半品性有问题。她前阵子动不动就跪在人姜家的棚子外面又哭又求的,可她真要那么有心,为什么就不给姓姜的延医送药?就算没钱买药,多给他家送两顿米粮也成。天可怜见,那小宓儿前阵子饿得那个狠啊……”“就是就是,这陈心儿小小年纪的,特奸。”   骂得人很起劲,姜武开始的时候还听得于心不忍,提步动身就想去给陈心儿解围,可听到后来,他却止了步。   站在那里,姜武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陈心儿历来的作为。越是回忆,他的脸色越是难看,他一时都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子,竟一直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就在姜武冷着脸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的,山下的鼓噪声一止。姜武一怔回头,这一看,他便发现陈府的大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公子黑着脸甩开陈心儿的手冲了出来。再然后,那年轻公子上了一辆马车急冲而去。   那年轻公子,看来便是宓儿说过的马公子了。   姜武越发心灰意冷,他转身大步离去时,身后隐隐传来了众乡民的讥笑声,“就   你陈心儿这样的还想攀高枝?我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吧?”“马公子走了?走得好啊走得妙。”“废话,要不是知道马公子在这里,老娘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闹呢。”   身后的鼓躁声都是幸灾乐祸的,姜武听在耳中,那是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自曾经盛极一时的唐王朝灭亡以来,天下诸侯纷纷自立,任何一个有点武力有点兵马的武将就敢割据称王。有所谓上有所效下有行焉,这样的风气下,民间也是风气多彪悍,很多乡民遇到事情,通常不是先讲道理,也不会追求什么仁恕之道,而是欺软怕硬,唯利是图的居多!   ……   半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里,众乡民数次试图接近姜氏兄妹,想通过他们搬迁到富裕太平的蜀国居住,可都被众骑士挡在了外面。   半月之期来临后,姜宓被骑士们簇拥着坐上了华贵的马车,而姜武则骑着马,和众骑士一道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从巫城到成都,少说也有近千里,而蜀国又是出了名的山多路险雨水丰茂,姜武听人说,这一趟前往蜀都,少说也要在路上走它三四个月。   ……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两个月里,众人算是走得非常顺利的了,这连像样的山匪都没有遇到过一次,更没有撞上过山体滑坡泥石流什么的天灾,这让众骑士和几个权贵心情都很不错。   姜武跟着众骑士骑了两个月的马,他的马技已经锻炼得非常高明了。这一天,姜武想起一事,不由凑近姜宓的马车,温柔地说道:“阿宓,明天是你满十四岁的生辰呢,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满十四岁的生辰?   姜武不提醒,姜宓还没有记起,当下,她眉开眼笑地说道:“我现在很好,什么礼物都不要。”   姜武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傻笑了一阵。过会,姜武突然说道:“阿宓,母亲在世时,老是说你到了十四岁就如何如何,记得她还年年都给你准备十四岁的生辰礼呢。要是她和父亲看到咱们现在这个样子,一定非常开心。”记得当时姜武还挺纳闷,别人家的女儿记挂的是十六岁的及笄礼,只他家妹妹不同,一家人念念不忘的是她十四岁生辰。   姜武一提这些,姜宓也有点感慨了,她想起以往父母在世时对她的宠爱,不由侧过头悄悄拭了拭泪水。转眼,姜宓又强行绽开笑容,对着姜武说道:“哥,你不是说要给我生辰礼吗?这样吧,明天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姜武咧嘴一笑,忙不迭地点头道:“好,明天我教你骑马。”   这样与姜宓说了两句话后,姜武打马回转,刚刚来到队伍中,姜武一抬头,便看到几个骑士正在朝姜宓的马车张望。   这些人的眼神让姜武有点不喜,他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道:“你们看什么呢?”   几人回过神来,其中一个骑士笑嘻嘻地说道:“姜武,你妹妹养了两个月,好象变美了一些哦。”另一个骑士马上用手肘捅了捅这骑士,“什么好象,明明就是。嘿,小姑娘两个月前还是个黄毛丫头,现在脸上有肉了,双颊鼓鼓的还挺可爱的,人也长高些了,连头发都黑亮了不少,看起来挺水灵的嘛。”   这两个骑士一唱一合,另外几个骑士也都嘻笑起来,这时,骑士首领沉着脸斥喝道:“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人家那是堂堂的遗花公主!你们几个给你皮绷紧一点,客气一点!”喝到这里,他又朝着姜武说道:“姜武,这几人口花花惯了,你不要见怪。”   姜武自是知道,不管是自家兄妹的出身,还是姜宓这个公主的来历,都让这些骑士敬重不起来。所以,他也不会非要如何。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当下,姜武板着一张脸说道:“我虽不会见怪,可我的妹妹现在也是金枝玉叶了,大伙以后还是不要拿她开玩笑的好。”姜武板着脸的样子虽然说不出威严,可这些骑士也知道他说的才是实理,一个个悻悻地住了嘴。 第六章 生辰,异象   转眼,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队伍照常上路。   因不想耽误队伍行走,这一路上,姜宓也就是趁大伙休息的时候跟哥哥学一会骑马,如此到了中午时,她加起来还没有学到一刻钟,基本处于骑在马背上被哥哥牵着走的状态。   中午过后,队伍进入的地方人烟渐渐稠密起来。   姜宓掀开马车帘,好奇地看向外面。她眼前的这片区域,是一个盆地,四面靠山,中间是平原和丘陵。也许是因为湿气太足,这里的树木格外葱郁,一路上看到的几个妇人,也肤色白皙,似比别的地方的女子要美。   就在车队又驶了一个时辰时,一个大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个村落一眼望不到边,远远便可以听到那阵阵鸡鸣狗叫和儿童打闹声。   王大人朝着几个骑士吩咐了一句。当下,队伍停了下来,而那几个骑士则是策马朝着村落驶去。   不一会功夫,骑士们回来了,只见其中一人冲出队列,朝着王大人朗声禀道:“回大人,此处方圆三十里都是村落,分别是黄家村古家村钱家村。此地唯一的集镇离此还有四五十余里。”   那骑士首领抬头看了看出现了不少乌云的天空,转向王大人说道:“大人,看这情形只怕要下雨了,不如就在这村落时宿一晚吧。”   王大人回道:“也好。”转眼,他又交待道:“我们的人多,可以直接去找村里的大户借宿,记得多给一些银钱。”   众骑士连忙应道:“是。”   不一会功夫,骑士们再次去而复返,带着众人进了黄氏族长家里。   因这一行人一看起来便是非富既贵,那黄氏族长一点也不敢怠慢,他带着村民恭恭敬敬迎了众人入住。   接下来的事,姜宓便无心理会了,她在路上颠覆多时,早就觉得骨头缝里都是酸的,连晚饭也没有吃,草草梳洗一番便上了榻。   姜宓是在一阵炸雷声中惊醒的。   刚刚睁开眼,她便看到外面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而那砸打得屋瓦砰砰作响的暴雨,更是让人一阵心慌。   姜宓这边被暴雨惊醒,旁边的房间里也络续出现了灯火和人语声,片刻后,姜武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宓,你醒了没?”   姜宓看到外面划破天空的闪电,连忙叫道:“哥,你快回去,小心被雷击中了。”   姜武在门外说道:“我不放心你。阿宓,把门打开,哥陪你一会。”   姜宓这时也有点害怕,闻言立马从榻上跳下,胡乱披了一件衣裳后,她打开房门把姜武迎了进来。   姜武身上已被雨水漂湿,他连忙转过身把门关紧,说道:“这雨可真够吓人的。我过来时隐约听到那黄氏族长的女眷在哭,好象怪今年雨水太多,担心会有山洪。”   姜宓问道:“这么说,这里很容易发山洪?”   姜武点了点头,说道:“那些村民是这样说的。”   兄妹俩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外面的雨声好象也渐渐小了一点,望着好一会都没有雷电出现的夜空,姜宓倾听了一会,说道:“外面有人在哟喝。”   姜武也倾听起来。   就在兄妹俩专心倾听时,突然的,一阵地震山摇般的轰隆声从西边中传来,静夜中,那声音是如此响亮,直让原本有点喧哗的夜晚变得安静了。   轰隆轰隆声并没有停止,而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接近。在姜宓的心惊胆战中,陡然的,一阵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划破了夜空,“不好了!是西面座山……快跑啊,乡亲们快跑,山洪来了!”   山洪来了!   那人说山洪来了!   瞬时之间,夜空被撕破了,无数的火把迅速燃起,无数的奔跑声,哭叫声,喊爹喊娘声络续传来。这些声音是如此响亮如此杂乱,直是掩盖了雨声。   就在姜宓兄妹急急穿好衣跑出时,王大人等权贵也在骑士们的簇拥下跑了出来。众人刚刚站定,黄氏族长跌跌倒倒地冲了进来,朝着他们急声叫道:“各位贵人,山洪来了!你们快跑,快跑!”   黄氏族长还在这里嘶叫,他身后的大门被人撞了开来。   黄氏族长急急回头,一眼看到冲进来的那个青年,他急声叫道:“恶儿,谁叫你朝这里跑的?你母亲呢,你怎么还没有带着你母亲逃命?”   那青年浑身都被雨水打了个透湿,身上更是泥泞处处,他一冲到黄氏族长面前,便急声叫道:“伯父,你听,你听一下!”   在黄氏族长不解地瞪眼看去时,那青年大声叫道:“伯父,那声音不对,它好象小了一点,也没有接近咱们这里!”   黄氏族长一凛,转眼,他趴在地上倾听起来。   不了一会,黄氏族长一跃而起,他冲到青年身边,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命令道:“快,快带上几个人去看看。”   “是!”那青年得了令,立马转身冲了出去。   而那青年一走,黄氏族长又伏在地面上倾听起来。过了一会他再站起时,已是满脸笑容。只见他朝着王大人行了一礼,呵呵笑道:“叫贵人看笑话了。实是这阵子雨水太多了,往年的雨水比今年少一半都出现了几次山体滑坡,今年大伙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里,只等着这一遭呢。”   见他现在又喜笑颜开,姜宓等人知道,看来这山洪的危机过去了。   既然不再有危险,在外面淋了这么久雨的众人便络续回了房。当姜宓重新换了干净衣裳走出来时,正好看到那个叫恶儿的青年带着五六个村民,正在向黄氏族长和王大人禀报,“伯父,各位大人,西山的事弄明白了。原来刚才那几下巨响,确实是山洪暴发。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正好在山洪前进的方向,一个山头裂开了一条很深的沟壑,那洪水都流到那沟壑里了。”说到这里,青年喜滋滋地说道:“有了这条沟壑,咱们这往后就不用再怕什么山洪了。伯父,这是不是就叫因祸得福?”   青年恶儿的一番话,引得村民哄笑起来。这一个晚上,姜宓便是睡在塌上,也可以听到村民们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和笑闹声。   第二天,姜宓等人用过早餐告辞离去时,那个一大早便去看了现场的黄氏族长和几个族长乡老都是形容有异。特别是黄氏族长,他的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好好的山,居然裂了!又没有看到地动,山怎么就裂了呢?那么深的沟,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几个老人也在那里低语,也不知是谁一眼看到王大人等几个权贵,突然扯着嗓子叫道:“我知道为什么山峰会裂,山洪会改道。那是老天爷知道咱们这里来了贵人,特意用雷轰开了山峰,引起了洪水!”   还别说,这个说法一出,好些村民就都信了,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众骑士渐渐的腰背越挺越直,王大人等几个权贵也红光满面。而直到队伍去了老远,众人仿佛还能感到乡民们投在身上那如影随形的敬畏目光。 第七章 崔子轩   虽然早在秦朝时,陈胜吴广就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直到如今,不少权贵还是打心底里以为,自己是被上苍垂爱,是区别于普通百姓的“有种”之人。所以被黄家村的百姓一说,几个权贵还真打心眼里认为,昨天晚上那场异象与自己有关。正是因为自己这个贵人在此,所以山洪才改了道。   离开黄家村后,队伍又走了一个月,在离成都还有三百里路程时,也不知王大人他们得到了什么命令,竟在一个叫奉县的小县城安顿了下来。然后,王大人给姜宓买了一套宅子,并专门请了十几个婢仆侍侯她。最重要的是,他专门给姜宓请了几个女先生,让她们教姜宓各种贵族的知识和礼仪举止,琴棋书画等。不过,姜宓既然有徐夫人那样的母亲,这些知识其实她从小都有接触过,也就是父母死过后的这五年才荒废下来。   然后,王大人还专门请了几个博学多才的儒生来教姜宓四书五经,王大人似乎很想姜宓懂得很多知识,他还专门给她开辟了一个书房,那书房里,还放了几千册各类珍贵的书籍。   只是,王大人执意教导姜宓的,都是一些忠君之理,至于女子该学的《女诫》,以及天下女子都应该讲究的贞洁之道却是只字不提。   再然后,王大人又给姜武请了几个师傅,这些师傅中,同样有教导姜武四书五经的。不过,王大人对他的教育着重在“武”之一途,为此,他专门请了三个师傅,分别从博杀武技,战场武将所需的技能,以及兵法上教导姜武。   做完这些安排后,王大人叫来姜宓,对她说道:“公主殿下的母亲,当年在成都乃至天下都是大名鼎鼎,公主身为她唯一的子嗣,将来去了成都必定万众瞩目。陛下和老夫的意思是,请公主在这两年中多多学习一些知识,待公主拥有了与你地位相匹配的修养和才学后,老夫再来接你回成都。”   说完这话,王大人又叫来姜武和婢仆管家交待了一番。   王大人处理好姜宓的事后,便动身前往成都。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他还是留了十个骑士在姜宓身边。   王大人离开的那一天,阳光灿烂春光明媚,看着姜氏兄妹依依不舍的身影,太监平公公策马来到王大人身边,笑道:“王公对这姜氏女还挺有信心啊,两年时间就指望一个村姑能变成一位金尊玉贵的殿下。”   王大人哈哈一笑,抚着长须一脸自信地说道:“若是别人,老夫还真没有那个自信。不过这姜氏女却不同,老夫那天注意了一下,便是《易》那样出了名复杂的圣人典籍,姜氏女看个二三遍就能与老夫交谈个一二,于悟性上来说,便是一般的神童也比她不过。”   平公公听到这里哈哈一笑,却是不太相信。不过,对于姜宓这个女流是不是聪明,他也并不在意。只在那里感慨地说道:“这几年里南唐对我蜀国越发虎视眈眈,朝中多一位公主,就算最后要联姻,也能多一个选择了。”   一年后。   经过一个闷热的夏天,进入八月的奉县,倒是难得来了几场北风。   这一日,姜武大步走到妹妹的房门外,他推门而入时,正好看到妹妹盖上纱帽准备外出,便走上前说道:“听说陛下有意让妹妹提前入蜀都,估莫着这几日会有旨意。”   姜武的话一落,姜宓扶着纱帽的动作便是一顿,转眼,她轻声回道:“迟早都要去的。”说罢,姜宓走出了房门。   姜武知道妹妹做这个打扮,是准备上街,他连忙把佩剑拿了追了上去。吃住无忧又苦练了一年的武艺后,姜武越发高挑了,再加上他面目俊朗,十八岁的少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英武之气。而这个英武的少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妹妹出门时充当护卫。   转眼,兄妹两人便出了家门。   这奉县虽只是小小的县城,却也五脏虽小麻雀俱全。姜宓本来只是随意出来走走,没有想到当她来到惯常来的那条街道时,却发现那街道被肃清了,行人都堵在道路两旁朝着前方指指点点,而奉县最大的酒楼处,两侧门旁整整齐齐站了上百个护卫。   看到这架式,姜武抓住一人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人要来了吗?”那人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老人说道:“当然是来了贵人。听说这来的人还是五望七姓中的博陵崔氏的嫡子呢。”提到‘博陵崔氏的嫡子”几个字时,老人的声音中带了种亢奋。   五望七姓,是隋唐时最著名的几大望族,自唐朝没落后,许多望族都搬迁到了蜀地。   奉县这些围观的人,一直以来接触的不是连儒家的信义都抛弃了的普通庶民,就是那些崇奉拳头大便是道理的兵卒。以往,他们总是听说人,在大唐最鼎盛的时候,许多世家子以诗赋养体,以礼仪仁道养身,一个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旷神怡。可听来听去,他们也无法理解什么叫风度翩翩。所以这会听说能够见到还有盛唐遗风的望族子弟,便兴致勃勃地跑来围观了。   站在一旁,姜宓听到这些围观者的闲话,不由有点好笑。   就在这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声音一落,姜宓清楚看到,连自家哥哥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声。   姜宓连忙转头看去。   却见前面的街道上,百数个身着盔甲的骑士簇拥着几辆华贵不凡的马车驶来。   在众人的期待中,那些人来到了酒楼前,就在那些骑士翻身下马,整齐划一的肃立一侧时,几辆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姜宓看来,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上走下了一个年轻公子。   姜宓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因为就在她和众人一样,不由自主地昂头看去时,恰好,那个身着黑色劲衣的年轻公子回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太傲,太冷冽,也太华贵。   是的,是华贵。那一刻,被这位年轻公子看到的姜宓,竟在刹那间涌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自形惭秽。她想,也许是这个公子长得太俊,眉目太过绝伦,所以她在瞬那间感觉到了一种压迫。   当然,姜宓下意识中也知道,其实这与长相的关系不太大,这年轻公子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华贵高雅之气,而在这种气度之下,是人都会觉得自己太庸俗太猥琐太平庸,惭秽之感正是由此而来。   这时,那年轻公子收回了目光,他信手接过属下递来的纱帽戴上,转头朝着另外二辆马车里淡淡说道:“都下来吧。”这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低沉华丽,悦耳到了极点。   年轻公子的声音一落,他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酒楼走去。   那两辆马车中的,走下了两位衣着华贵,长相气度也很出色的年轻公子,不过因为有那黑衣公子的珠玉在前,他们也就不那么显目了。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位公子进入酒楼,议论了一会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姜武扯了扯姜宓,示意她与自己一道离去,沉默地走了一会后,姜武突然说道:“田师傅教我沙场博杀之技时,曾经说过一句,那些沙场的名将光是凭气势便可以赫得敌人魂飞魄散。我以前总不明白气势是什么,现在总算知道了。”   姜宓没有说话。   就在兄妹两人踏入房门时,王大人留下的几个骑士匆匆而来,看到姜宓,他们兴奋地叫道:“公主,听说陛下派了五望七姓之一的博陵崔氏之子崔子轩崔公子前来迎你入蜀都,这下公主可要风光了。” 第八章 挡路   相比起几个骑士的兴奋,姜宓倒是表情淡淡。   她心里知道,自己虽然被蜀帝封为公主,可一无根基二无人脉,甚至可以说,因为她母亲的坏名声,她给成都人的印象肯定不好。这个时候由崔子轩这样万众瞩目的贵公子接她回去,只会更加让人妒忌不喜。   看到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也毫无笑容,神态中已经有了一点威严的姜宓,几个骑士暗暗想道:不过一年时间,那个小小的黄毛丫头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了。   因崔子轩一行人实际上已经到了奉县,姜氏兄妹回去后便收拾起来。事实上,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莫不过是告诉下人一声,说不日既将前往蜀都。   宅子里的婢仆虽然不多,却也算是姜宓这个遗花公主的第一批亲信,现在听到要前往蜀都那等繁华所在,顿时兴奋起来。   转眼,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又是一个大好晴日,因在宅子里等崔子轩一行人等了足足两天,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一个,姜宓心里有点恼火。于是这一天她也不等了,一大早便与姜武出了门,跑到城外西郊走了一遭。   兄妹俩还在城外摘野花寻草药,中午时,两个骑士匆匆寻到,说是崔子轩来了,请姜宓赶紧回去。   当下,姜宓痛快地应了一声,“好。”   哪知,兄妹俩刚准备动身,却看到西城门处烟尘滚滚,再一定神,姜武一眼便看到,那队伍打的旗帜竟是她遗花公主的,竟是姜府的人坐的坐马车骑的骑马,浩浩荡荡地出城了。看那队伍的架式,只怕姜府所有的行李都已经装了车,只等着接上姜氏兄妹便直接回蜀都了。   她这个主人还在这里,连家都没有回一趟,家就给搬空了,下人们也给带出来了。看着那驶在最前面的崔子轩的马车,姜宓愤怒地想道:这崔子轩行事太也嚣张!   那两个骑士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们愕然了一阵,转眼,一个骑士小声嘀咕道:“还真不把咱们公主放在眼里。”另一个骑士则是说道:“这位崔郎看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   这时,队伍里的人也看到姜宓了,当下婢仆们欢叫起来,众骑士更是策着马急奔而来。   转眼,几个骑士便来到了姜宓面前,他们叫道:“公主殿下,崔公子让大伙把行李都装了车,现在只等公主你上车了。”   姜宓越是气恼就越是冷静,当下她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说罢,她提步向车队走去。   姜宓走在前面,众骑士策马跟在后面,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队伍前面。   姜宓站在官道中央,她今天为了游玩方便,穿的是最普通的布衣,又在草地上玩了一阵,身上风尘仆仆,这样子,哪里有半点公主殿下的威仪?要是这崔子轩耐心等她回去,好歹她也能先洗一个澡,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再出门。   一想到这里,姜宓便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着一张小脸,也不管那崔子轩的身份有多么了不起,径直向他的马车走去。   走了十几步,姜宓便挡在了崔子轩的马车前。只见她朝着那车帘密遮的马车看了一眼后,突然曼声说道:“崔公子可是急着要见牛山郑公?只是很可惜,郑公现下还在莫阳县,现在赶去只怕公子是见不到他了。”   不得不说,姜宓这番话既突然又让人震惊,一时之间,众骑士面面相觑,便是姜氏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当然,最震惊的莫不过是马车里的三位公子。此次,另两位贵公子也都坐在崔子轩的马车里。他们本来品的品茶,下的下棋,正自得其乐着,便是姜宓出现并挡在崔子轩的马车前,也只得到那脸孔容长的贵公子一句极轻蔑的评语,“一个乡下丫头,这才当了一年的假公主呢,居然就敢来拦崔兄的马车。看来,蜀都又要多一个骄横愚蠢,把自己抬举得太高的“贵女”了。”   岂料,就在他话音落下后,姜宓却轻轻缓缓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一时之间,两位下棋的公子动作一僵,那脸孔容长的贵公子更是腾地转头看向那皮肤微黑的公子,说道:“小九,我要见郑公的事你透露给外人了?”   那九公子把黑子朝棋盘上一放,回道:“怎么可能?”   那容长脸的公子叫道:“那这事外面这个公主是怎么知道的?”转眼,他看向正悠哉悠哉品着茶的崔子轩,质问道:“子轩,莫非这事是你泄露了口风?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了家母的病急着要见郑公的事,怎么会传到姜氏这位伪公主耳中?”   崔子轩也没有回他的话,他只是动作优雅的把茶盅放回几上,然后,姜宓便听到马车中传来了崔子轩那极是华丽低沉的声音,“哦?公主何出此言?”转眼,崔子轩又轻笑道:“不错,我们正是准备拜会郑公。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随着崔子轩一出口,走出了几步的骑士们同时止了步,转眼间,车队停止了前进。 第九章 打道回府   见到了这时,这崔子轩还连面孔也没有露一下,这态度实在对自己不敬到了极点。姜宓暗中轻哼一声,口里则温温软软地解释道:“这事很容易猜到啊,阿宓虽然号称公主,可也不值得三位公子这样的贵人前来迎接。更何况,三位贵人来到奉县多日,却一直住在酒楼也不见到姜府来。”   姜宓在说到“多日”两字时,还特意加重了音。毕竟,这三人到了奉县几天,今天才来见她,结果到了她那里后,竟是连半天也等不得!这行为实在欺人太甚!   不过,她只是略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后,转眼,姜宓又温温和和地说道:“想奉县这样的小地方,哪里值得几位公子这样停留?阿宓想来想去,奉县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这位著名隐士兼名医的郑公了。几位公子在酒楼停留的那两日,多半是让人打听郑公的行踪和住处去了。今日,看到几位的车驾径直向西门走,而牛山就位于奉县的西面,所以阿宓就越发肯定了。”这些人朝西门走,总不会是想与自己碰面吧?哼,以这崔子轩的傲慢,只怕是他们走他们的,至于自己这个公主,最多也就是让那些骑士找到后再送回车队。   姜宓的话说完后,马车中有短暂的停顿。   过了一会,马车车帘掀了开来,露出了崔子轩那张俊美得过份的脸。   崔子轩还在含着笑朝着姜宓打量,一侧,那容长脸的公子已是哈哈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这小姑娘说得不错,本公子这次跟着子轩来奉县,正是有事求见郑公。你这个小姑娘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本公子的意图,看来很聪明啊。”   那位公子啧啧了一阵,低头打量着姜宓那日渐秀美的小脸,暗暗忖道:听说这位是昔日花蕊夫人的亲女?啧啧,她只要有其母的三分容色,将来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美人。可惜可惜,偏偏皇帝把她封为了劳什子公主,不然的话,这样聪明美貌的小姑娘,倒值得本公子收入房中。   看着姜宓,这容长脸的公子还是有点心动,便冲她风度翩翩地笑道:“本公子姓严,小阿宓,你以后叫我严三哥便可。”   姓严的不叫她遗花公主的称号而叫什么小阿宓,语气还这般轻浮,这种发自内心的不屑终是让姜宓恼了火。   当下,姜宓眼帘微垂,在挡住眼底的恼意后,她含着笑轻轻软软地说道:“可是严公子,这样赶去牛山,是真见不到郑公啊。一来,郑公现在还在莫阳县……”   这一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含着笑声音低沉地打断了她的话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姜宓与这崔郎对视一眼,便被其目光所迫低下头来,她老实回答道:“郑公是奉县的骄傲,几乎每天都有人前往其住处就医,所以他的行踪也时常被人注意。”   这解释合情合理。崔子轩盯着姜宓,想道:只是他们派出十数人打听了两日都没有打听到的事,眼前这个小姑娘却轻轻松松就知道了。   见到崔子轩不再说话,姜宓继续说道:“二来,三位公子应该知道,郑公这个人性格古怪行事偏激,有时奉上千金他都不一定替人看病。”   姜宓这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那严公子脸色一整,倾身看向她,认真地问道:“听你这话,可是有好法子?”   姜宓不动声色地说道:“法子倒有一个。”在三个公子齐刷刷看来时,姜宓挺温软地说道:“听说郑公与奉县一个叫丑丘的屠夫是莫逆之交,要是三位公子能劝动丑丘出面,那郑公之事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她抬起头含笑看着三人,慢腾腾地说道:“不过,那丑丘听说也出门了,要两三天后才能回到奉县。”   这一次,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严公子马上说道:“那还楞着干什么?我们回去奉县,等那丑丘回来便是。”话音一落,他便转头向众骑士发号施令起来。   就在严公子急急下车,向着众骑走去时,崔子轩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姜宓身上,一直目送着她上了马车,他还笑意盎然的不曾收回目光。   一侧,那九公子好奇地问道:“崔兄难道看上那个伪公主了?”   崔子轩收回目光,他品了一口茶,淡淡说道:“看上倒不至于。”略顿了顿,他低笑起来,“不过是看到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居然耍得严三团团转,居然想要我们掉头回去,我们就不得不掉头回去,心里有点惊奇罢了。”   崔子轩这话一出,那九公子惊了,他有点生气地说道:“难道那丑丘的事是这小姑娘编出来的?就因为我们没有等她便出了城,所以她故意编织这番话让我们又打道回姜府?”   崔子轩笑了笑,他懒洋洋地回道:“编造倒不至于,顶多就是她明明有别的法子解决此事,偏偏选了一个麻烦的让严三去做罢了。”他在心里说道:观察入微,料事周全又睚眦必报,这位遗花公主还真让人惊奇。 第十章 这是运气吗?   于是,车队刚刚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又在奉县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返回了姜府。   饶是严三公子心事重重,可他对上一众奉县人如看傻瓜的目光时,也隐隐觉得自己上了姜宓的当。他也没有发作,只是在心里暗暗恼道:如果丑丘之事是假的,定要给那个伪公主一个教训。   可是,姜宓既然被崔子轩断定“料事周全”,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一行人在姜府等不了两天,那丑丘果然回来了。严三公子派人一调查,那丑丘果然与郑公关系匪浅。丑丘虽是一个屠夫,可他行事大气一诺千金,又对郑公有救命之恩,那两人交情极好。   也不知严三公子做了什么水磨功夫,一众人又在奉县呆了五天后,终于,那丑丘答应在郑公的面前说项了。于是,一行人再次启程,从奉县西门而出朝着牛山方向驶去。   本来,崔子轩还以为,得了势如了愿的姜宓会继续在他们面前蹦哒。可三位公子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姜宓却如同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寸步不曾外出。便是偶尔遇见,便是无意中碰上俊美得宛如天人化身的崔子轩,她也只是盈盈一礼,便目不斜视地回到她的马车。   姜宓这种行为,在三位贵公子眼中也好,在他们的随从骑士眼中,都是有点纳闷的。   毕竟,这是一个相信“种豆得豆,种栗得栗”的时代,前花蕊夫人,那可不仅是天下罕见的绝色,那更是天下少有的荡妇。有这样一个不安于室的母亲,如果姜宓举止轻佻得理不饶人,那才是不出众人所料,便是她立誓养几个面首玩玩,也是正常之理。总之,就是她现在这副大家闺秀的架式才叫人吃惊。   车队一路西行,终于在三天后来到了牛山。   牛山离奉县如此之近,可迫于郑公的大名,严三公子硬是足足做了近十天的功夫才敢来求见他。   牛山不高,可此地水秀林清,雾气蒸腾,透着一股世外之相。   一行人攀爬不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郑公的房屋外。示意众人站在外面后,严三公子和崔子轩,带着屠夫丑丘入了院中。   几乎是丑丘进去不久,院落里,便传来了一阵热情的寒喧声和大笑声。听到那笑声,站在姜宓旁边的,隶属严家的一个骑士激动的一握拳,兴奋地低语道:“事成了!”   院落里的众人寒喧了一会后,姜宓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有什么事用了餐再说。”   这说话的老人应该就是郑公了。得到郑公一句话,便有几个婢仆出来叫了众人进去。   姜宓等人进入院子后,因人数众多,骑士们便坐到了外面。至于姜宓兄妹,因为姜宓的公主身份,自是被请入房中,与郑公的家眷一道用餐。   郑公见到丑丘,显得十分高兴,几次让人上酒请丑丘痛饮。相比对起丑丘的热情,对上崔子轩三人时,这个清瘦花白胡须,一脸孤拐相的老头却冷淡得多。   郑公与丑丘对饮了两盅酒后,一眼瞟到了姜武,奇道:“好英武的小子,却不知是谁家儿郎?”   回话的是严三公子,他恭恭敬敬地回道:“他叫姜武,是遗花公主的哥哥。”   “遗花公主?”郑公听到这个称号眉头一皱寻思起来,转眼,他脸色大变,沉声说道:“可是母亲是花蕊夫人的?”   这郑公提到“花蕊夫人”时,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语气中,那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而且,不等严三公子回答,郑公便板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他也没有朝姜宓看一眼,只是盯着崔子轩语气冰冷地喝道:“怎么,那妖妇害了前蜀还不行,还非得把她女儿封作公主又来害我蜀国?”   老头子不发怒的时候还蛮慈祥,这雷霆一怒,简直让在座的人瑟瑟发抖。   可喝出这样的话,还不能解了郑公的怒火,只见他黑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喝道:“一群昏君奸臣!滚,滚,你们都给老夫滚出去!”   什么?   几乎是“滚出去”三个字一出,严三公子便脸色一白,他唇哆嗦了几下,正要说什么,看到郑公这脸色又哑在了咽中。只是,就在头一转间,姜宓清楚地看到,严三公子瞟向自己的眼神杀气腾腾!   这是真的杀气!这是真的恶意!那一瞬间,姜宓毫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的话,严三公子肯定会丝毫不作犹豫地把她给掐死!   见到在座的众人全都脸沉如水,看到那些骑士投向自己如刀如剑的冷厉目光,姜宓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下去,至少,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郑公赶走众人。   请郑公看病的事严三公子筹谋这么久,显然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坏了事,说不定她前脚一到蜀都,后脚便招来了整个严氏一族的雷霆报复!   想到这里,姜宓站了起来。   她提步离席,径直走到郑公面前,双膝一软便朝他五体投地地跪下。   跪下后,姜宓额头点地,哑声问道:“郑公之怒,我无话可说。只是阿宓想问郑公,要我怎么做,郑公才会息怒?”   郑公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朝姜宓瞟上一眼。他黑着脸冷笑了几声后,信手朝着院外的假山处一指,冷冷说道:“你这淫妇之女要老夫息怒?那也可以,老夫院子里这座假山高二丈有余,最上一块石头更是自成猴形。你要是能跳到那块猴形石头上去,那老夫就不再计较此事,甚至,老夫还愿意与你们一道前往成都,给这姓严的母亲治病!”   众人顺着郑公的指看向那座假山。   那假山高若七米,上面有一块不大的惟妙惟肖的猴形石,此刻,那猴形石正稳稳地放在假山正中,朝着西边做眺望之状。   只看一眼,众人便是脸色一变,心下想道:这明显是不可能有人做到的事!   却原来,那假山不若别的假山那般尽是坑坑洞洞,而是做成剑锋状上尖下宽,假山四壁光滑如镜,根本就没有可以攀爬处。别说是姜宓这个小女娃了,便是练了武艺的姜武,如果不借助外物的话,也是断断跳不上去的。   见到众人脸色大变,那郑公冷冷哧笑起来。   这时,姜宓哑声说道:“好,我愿意一试。”说罢,她带头朝着那假山走去。   众人连忙跟在了姜宓的身后。   站在这假山下,越发能看出这假山的光滑不可攀爬。一个骑士围着假山转了一圈,向着严三公子低声说道:“这山不是从外搬来的假山,它是这地方原本就有的。”   严三公子这时心里窝着一口火,连回话也没有心情,只是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后面,郑公见到众人还真站在那假山前研究怎么爬上去,不由哧哧冷笑起来。笑了一阵后,他嘲讽地说道:“这山不可攀爬,就如天下的人无法原谅姓徐的淫妇一样。”   这郑公一再辱及母亲,姜武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要不是姜宓一直紧紧抓着他,只怕他早就冲出去了。   姜宓掐住哥哥的手,直掐得他的手背一片青紫后,她才清声说道:“郑公的意思,是小女子跳到那猴形石上就算成了?”   那郑公冷笑道:“不错。”   姜宓紧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她退后两步,慢慢朝着那山跪了下去。   看到她竟然在跪拜一座山,郑公哈哈大笑起来,他嘲讽地说道:“这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以为跪一跪那山便能矮了不成?”   可是!   可是……   几乎是郑公的笑声刚刚落下,突然间,假山上传来了一阵响动声,众人抬头看时,只见那个本来稳放在假山之上的猴形石竟是晃了几晃,再然后,它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   那猴形石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   一时之间,四下再无声息。   就在众人都傻了哑了时,从外面慌乱地跑进来一个仆人,那仆人冲到假山旁,一见到那猴形石滚落在地,他连忙冲了过去。   径直冲到那猴形石面前,那仆人朝着石头左摸右摸一会后,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无比庆幸地嘀咕道:“那小山顶上生了青苔,前两日这石头就在摇了,没有想到它还是掉下来了。”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现场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己,不由一惊,转眼对上郑公,那仆公连忙跪在地上叫道:“主人见谅!主人见谅!石头没坏,小人马上就去找到梯子把它原样送上去。”   话一说完,这有点傻楞的仆人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到了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姜宓一回过神,她便站了起来。   姜宓走到那猴形石面前,朝只及她腰部的石头看了一眼后,姜宓吭哧爬上那块石头,然后,她站在石头上,转头朝着郑公说道:“郑公,非要跳上这块石头吗?小女子这样爬上来算不算?”   郑公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石头。   见他不说话,姜宓又从猴形石上跳下,只见她退后几步,一个纵身起跳,再一次稳稳地落在猴形石上,又对着郑公讷讷说道:“那个,我现在跳上来了……”   到了这时,郑公终于回过神来。   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姜宓。   直是朝她盯了好一会,郑公才从鼻中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衣袖一甩转身朝房内走去。郑公一跨入内室,众人便听到他那含着郁气的命令声传来,“给老夫准备行李,我要去成都一趟!”   “是!”欢喜着回答的并不是郑府的仆人,而是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的严三公子。只见他咧开一口白牙,向着姜宓微笑着点了点头后便大呼小叫地安排起人手来。   严三已经忙活去了,一侧的二位贵公子和众骑士还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那九公子朝崔子轩靠了靠,压低声音呵呵笑道:“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这么巧的事。”   崔子轩没有回话。   两位公子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骑士队列中,一个骑士正微微侧头,向着另一人低声说道:“陛下说了,这一路上凡是与遗花公主有关的异像,可信的不可信的都要记录下来。此事有点蹊跷,你且记录下来呈给陛下!”那人连忙应道:“是,我马上记下来。” 第十一章 入蜀都   得到了郑公的允许,又送走了屠夫丑丘后,队伍第二天就上路了。   严三公子完成了任务,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队伍上了官道后,他还策马跑到姜宓的马车旁,朝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小姜宓,这次还真是幸亏你运气好。”   姜宓笑了笑。   严三兴致非常高昂,他回头朝着自进入马车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的郑公看了一眼,冲着姜宓笑嘻嘻的又道:“对了,上次听你那语气,好象我要请动郑公还会有更好的法子?”他事情过后再提起这事,已没了计较,纯粹是当闲聊的。   姜宓沉默了一会,爽快地说道:“是。郑公有一幼子,正居住在奉县西城郊离城门十里处。郑公十分宠爱那个儿子,对他的要求向来百依百顺,而郑公之子则好美色,以严公子的能力交好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听起来,如果是讨好郑公之子的话,不但顺路,而且非常简单了?毕竟,对于严三公子这样的权贵来说,身边美婢无数,那美色是绝对不缺的。反而,要一个贵公子向一个市井屠夫弯腰献媚百般讨好,那才是最难受的。   严三公子先是一僵,转眼他哈哈笑了起来。   等严三公子与姜宓寒喧了几句回到队伍中后,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跟身后的一个骑士说道:“我怎么觉得姜宓这个小丫头挺让人不敢小看的?”   严三公子身后,那中年骑士笑道:“当然不能小看。她一个闺阁少女,竟然对郑公一个外人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岂不是说,她对奉县发生的大小事都心里有数?不管她的消息从何而来,这份心力都让人惊叹。”   转眼,那中年骑士又道:“蜀都的那些人都把这个遗花公主当成笑话在看,现在老夫挺期待她回到蜀都后的各种表现的。”   二百余里路程,队伍全力行走,用了不到八天便到了。   当蜀都的城门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时,姜宓的呼吸急促了,一侧的姜武,更是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们来到蜀都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会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   不说激动的兄妹俩人,这一刻,众人看到城门外那一骑烟尘,策马飞奔而来的陌生骑士,络续停止了前进。   转眼间,那骑士便冲到三位贵公子的马车前,他勒停奔马,朝着崔子轩的马车行了一礼后,说道:“可是崔公子回来了?我家公主殿下知道公子归来,特在城门处迎侯。”   几乎是那个骑士的声音一落,姜宓便清楚地看到,严三公子和那个九公子的脸色便变了变。   他们这会的脸色有点奇怪,形容不出是不安还是幸灾乐祸。   那个骑士说出这样一番话后,转身又策着马奔驰而回。   就在那骑士离开后,严三公子冲着姜宓招了招手。   姜宓一怔,转眼,她让驭夫驱着马车靠近。   姜宓一过来,严三公子便低声说道:“姜小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蜀都吧?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蜀都别的也还好说,那些贵女的性情可是极泼辣多情的。”   说到这里,他朝着前面崔子轩的马车呶了呶嘴,小声又道:“记着,进城之后离前面那个家伙远一点。还有,如果有人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千万要说得生疏点,切记切记!”   姜宓目瞪口呆地听着,过了一会,她转头看向一路上并不怎么露面的崔子轩,好奇地问道:“这位崔公子很受欢迎?”   想来,姜宓这句话应该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她的话音一落,严三公子便咧嘴笑了,他幸灾乐祸地说道:“正是,那厮极得女人喜欢。姜小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蜀都那些女人的本事,可以说,那厮现在的面瘫冷漠全都是被她们逼出来的。”   得了严三公子的警告后,姜宓暗暗提了神,回到哥哥身边后,她还对姜武也交待了一句。   然后,队伍开始进城。   马车还在城门外,姜宓便能听到蜀都城中的车水马龙,人语喧哗。当今天下,蜀国不但偏安一隅,极其富裕,而且人口也是出了名的多。当然,在这战乱之世,人口多就是财富。   姜宓这是第一次来到蜀都,远远望到城门内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她直是兴奋得小脸涨红。   就在这时,队伍进城了。   几乎是队伍刚刚跨入城门,只听得一阵唿哨声传来,转眼间,那些街道里的人流迅速的四面退去,而街道的前方,十几个美丽的贵女骑着马挡住了。   这些美丽惊人的贵女一字排开的挡住众人的去处,有了严三公子的警告在先,姜宓并不奇怪。真正让她目瞪口呆的,却是这些贵族少女大多穿着盛唐时的服装。   盛唐的服装,雍容华贵之余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上襟开得特别大,等于是胸乳半露。这些贵女本来就长相美丽气质骄纵,现在还露出雪白如凝脂的大半乳丘,这让乡下来的小子姜武一张英武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向哪里放了。   而且,蜀国之女还有一个大特点,那就是她们的皮肤特别好,眉眼极是水灵。这样的水灵配上极致的骄纵,一时之间连姜宓这个女子也觉得眼前这些贵女艳色逼人,让人不可直视。   贵女中最前面的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双高耸的眉骨,这样的长相,使得她格外显得气势凌人。   看来,她就是那个什么公主了。   那公主率着众贵女挡住去路后,一双美目转向了崔子轩的马车。只见她声音一提,朝着马车里的崔子轩曼声说道:“崔郎,你明知道我们来迎接你了,却连面也不准备露一个吗?”   ……   且不说这边姜宓等人被贵女们堵在路上。刚才准备进城门时,隶属于皇帝的十几个骑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从另一个城门入了蜀都。   这些人一入蜀都,也不做耽搁,便径直入了皇宫。   不一会功夫,关于姜宓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呈现在了蜀帝的面前。   蜀帝姓孟,可与前蜀姓王的皇帝不是一家。此刻,这个四十来岁,有着蜀人常见的白净皮肤以及文秀外表的皇帝,正在翻阅着骑士们呈上来的记录。   在看到郑公和姜宓以猴子石相赌的那一幕时,蜀帝翻动纸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蜀帝笑了起来,他转向一侧的皇后说道:“瞧瞧,这个小姜宓还真有点不凡呢。”   ……   进入06年了,这本书从今天起更新会规律起来,唔,大约是二天六千字那样。所以,从现在开始也请大伙多加收藏和推荐,帮忙把这本新书顶上榜单。 第十二章 拦路的公主   那么多贵女堵在街道上,无数双目光都在看向崔子轩的马车,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面。   直过了一会,崔子轩那清雅动听又透着点无奈和冷漠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殿下,你堵着路了。”   他说:殿下,你堵着路了……   你堵着路了……   好不容易盼到他开口的那位公主,脸上的笑容和温柔瞬时一僵,一时之间,她连眼泪都给气出来了。   可是,饶是这崔子轩如此不客气,这位公主也罢,众贵女也罢,一个个反而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几分失落之相。隐约中,便是姜宓这个还没有开窍的小姑娘,也感觉到众贵女在委屈之余的那种后悔。似乎,她们对自己的行为不但没有讨好到崔子轩,反而还让他添了恼这事有点后悔。   公主僵在原地,现场一片肃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公主咬牙退后一步,带头让出一条道来。   众女一退,车队马上驶动,不一会功夫,属于崔子轩的马车,便无声无息的与那位公主和众贵女擦肩而过,自始至终,那崔子轩是连面也没有露一个。   看到这一幕,姜宓暗暗想道:这崔子轩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敢这样不给堂堂公主脸面!她毕竟是女子,自然而然便站在众女那一侧,为崔子轩的傲慢生起气来。   可是,姜宓还有如此想来,当她的马车经过众女身侧时,这些贵女却马上记起了她姜宓的存在。特别是那位公主,她马上记起,崔子轩之所以离开蜀都,却是去迎接姜宓这个遗花公主!而这个遗花公主乃是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也不知这一路来两人朝夕相处,遗花公主这狐媚子有没有勾引她的崔郎?   姜宓的马车走着走着,却极为突兀地停了下来。接着,她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贵女骄慢的声音,“听说马车里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之女?陛下新封的遗花公主?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亲见遗花公主一面?”   然后,也不知那些贵女做了什么动作,外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马车中,姜宓在察觉到外面气氛有异时,脸色是微微一变。幸好,对于这一幕她早有心里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后,姜宓便恢复了正常。   伸出手,姜宓慢慢掀开了车帘。   外面,无数路人正掂着脚朝姜宓的马车望来,便是众贵女,这时也是眨也不眨。毕竟,当年的花蕊夫人实在名声太响太响,他们对姜宓这个花蕊夫人之女的好奇是可想而知。   姜宓露出面容的那一刻,一阵失望的嘘声此起彼伏。   特别是几个贵女,竟是同时哧笑出声。其中一个长相娇艳的贵女更是吃吃笑道:“原来这就是第一美人的女儿?嘻嘻,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贵女们嘻嘻而笑,站在她们前面的那位公主却是脸色依旧难看。见她一直瞪着姜宓,其中一个贵女捅了捅那位公主,好奇地问道:“不会吧?这样一个干巴巴的黄毛丫头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便听到那位公主没好气地回道:“当年花蕊夫人养在深闺多年,也没有传出过艳名。有人说那是老徐氏管教严厉的缘故,可事实上却是那花蕊夫人的美貌,直到满了十六岁才初见端倪,生了子嗣后才倾国倾城。”   这世间,确实有一部份女子是从小到大都是美人胚子,另一部份却是小时候普普通通,到最后却兑变成蝶的。所以那位公主的话一出,她旁边的几个贵女便收起了嘲讽,认认真真朝着姜宓打量起来。   等到议论声稍稍止息后,那位公主开口了,她打量着姜宓半晌,姿势高贵地说道:“你就是姜宓?”   姜宓恭敬地行了一礼,眼观鼻鼻观心地回头,“是。”   明明她的态度恭谨,那位公主却像被激怒了一样,突然冷笑起来,说道:“凭你也配称做公主?”   这话姜宓无言以对,她干脆保持沉默。   姜宓却不知道,她不管沉默也罢,还是这般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也罢,都显得太平和。而按照常理,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在面对一国公主时,应该是诚惶诚恐,汗出如浆才对。   所以,姜宓这种表现,在在场的权贵眼里都是有违常理的。这种明明来自乡下,却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从容气度”的小姑娘,也越发刺了那位公主和几个贵女的眼。   那位公主更发不满了,不过,她这时记起崔子轩就在不远处看着,便强行压下自己的怒意,只是淡淡的又道:“遗花公主莫要怪本宫无礼。实在你的母亲秽乱了前朝,蜀都中,许多老人谈起当年之事还会心有余悸!”   不管是“秽乱前朝”四字,还是后面那一句心有余悸,这位公主终于表现出了她的政治智慧,只用一句话就把姜宓贬到了泥土里。想来,有了今日她这一句,以后姜宓只要还在蜀都,只要还与人有交际,便免不了要经受各种风言各语,讥讽唾骂!   就在姜武气得俊脸通红,双腿一夹马腹,准备跳出来护住妹妹时,抬头看了众人的眼的姜宓突然开口了,只听她斯斯文文地回道:“公主殿下错了。既然陛下能召我入宫,还能经过众臣同意封我为公主,那当年之事必然是没有什么好再做口舌的。”   姜宓这话一出,人群中隐隐传来的嘲笑声却是立刻止息。众人不约而同地想道:是啊,既然陛下特意把这个女孩叫来,朝中那么多大臣还同意封她为公主,说明这个遗花公主还是很得上面心意的。再说花蕊夫人的事毕竟发生在前朝,我们犯不着为一些前朝的事去得罪陛下和这位新公主。   那位公主没有想到,姜宓小小年纪,居然随口一句话便能翻盘,一时气得俏脸通红。   眼见她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直注意着的姜宓暗暗叹息了一声,想了想,她身子一倾,纯真地说道:“姜宓自幼生长的楚国巫城,以前总是听人说起蜀都多美人,可直到今天见了殿下和各位姐姐,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她歪了歪头,一脸好奇地向那公主问道:“殿下,你刚才提到了我母亲,大伙也总说我母亲很美。可阿宓不明白,我的母亲真有殿下这么美吗?”   姜宓说这番话时声音不大,可她语气娇憨,大眼睛扑闪扑闪,那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还鼓鼓的透着几分可爱。最重要的是,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被人称赞美貌的,特别是美貌的女人,那是恨不得自己能压所有人一筹。   那位公主与姜宓无怨无仇,针对她不过是迁怒罢了。这时听到姜宓竟然拿自己与她的母亲相比,还不相信自己的美貌逊于她的母亲,顿时就像三伏天吃了一盅冰水,整个人从头舒畅到脚。最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有所谓童言无忌,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喜欢说真话啊。   心情大悦之下,那位公主再看姜宓时,直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无处不顺眼。朝着左右看了一眼后,那位公主翘着嘴角心情愉悦地说道:“行了,我们也别堵在这里耽误众人行走了。反正遗花公主以后住在蜀都,我们有的是机会与她说说话。”   看到青月公主这么快就率着众贵女退到一侧,不再阻着车队通行。严三公子忍不住凑近崔子轩的马车,笑道:“青月公主堵人时明明气势汹汹的,对方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她就喜笑颜开地让了路。崔子轩,我还以为青月公主也就只在你的面前老实一下呢,没有想到小姜宓也能做到?”   一侧,崔子轩笑了笑,他目光瞟过青月公主又扫向姜宓,低声说道:“遗花公主年纪虽小,却不可小看!” 第十三章 蜀都安定   蜀帝早就为姜宓准备了公主府,所以,崔子轩一直把姜宓护送到了府中。   公主府大门处,早就整整齐齐站了五十个下人,这些下人中,女的是皇后从宫中送来的宫女,男的是从外面招来的仆人管事,还有一小部份是太监。   崔子轩径直把姜宓兄妹送入大门,直到要转身离去,这个自与姜宓见面后,便连话也没有说过两句的贵公子,突然回头朝她认真看了一眼,这才笑了笑风度翩翩地走了。   说实在的,崔子轩到底是个什么人,姜宓还很不明白。就如她一直无法明白,以青月公主的公主之尊,以跟随青月的那些贵女之地位显赫,为何会在一个过了气的门阀子弟面前那么小心翼翼一样。   因此,崔子轩这一眼一笑,还真让姜宓寻思了许久。   等崔子轩等人离去后,姜宓一转身,便对上了院落里朝着自己看来的大小婢仆。   一侧,姜武是个向来不理俗事的,见到妹妹与这些人大眼瞪大眼,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壳,嘿嘿笑道:“妹妹,哥哥先去院子里转转了。”   姜宓恩了一声,等姜武离去后,她开口说道:“你们一个一个上前介绍自己。”   ……   下人们这一介绍便是足足一个时辰,等姜宓把她们的职责和性格初初了解一遍,又率着众人围着公主府转了一遍后,用餐时候也到了。   这时,姜武也挑好了自己的院落,并替姜宓相中了一个院子。   姜宓一边令人摆上饭菜,一边下令让众婢仆解散。   等饭菜上来的那一会,姜武兴奋地说道:“妹妹,咱们这府第可真是漂亮,我刚才选的那个院子旁边,还有一个好大的练武场呢。”   他说到这里,见到姜宓眉头微蹙的,不由收敛起笑容,小心地问道:“妹妹,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姜宓抬头看向哥哥,蹙眉说道:“我刚才去了一下书房,那书房里,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备齐。”在奉县时,王大人重点让她学习四书五经,教导她忠国忠君。而眼下,皇帝的意思似乎与王大人的不一样。   姜武对读书识字不太感兴趣,因此也不能明白姜宓为什么蹙眉。   见到哥哥晕乎的样子,姜宓咬了咬唇瓣,小声又道:“那书房很大,可多数放的是琴棋书画,还有制香养花之类的知识。”   姜武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这些知识怎么啦?”   姜宓抿了抿唇,见左右无人,她低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陛下把我封为公主,也许,也许是想让我走我母亲的老路……”   很快的,姜宓这个猜测便被印证了,下午时,又有几个老妇人被皇后派了来。而这几个老妇人,据说原都是姜宓的母亲,也就是花蕊夫人在宫里时重用过的。   姜宓询问过后,马上肯定这几个老妇人确实是母亲当年在深宫里重用之人。这几个老妇人,精通的技艺大不一般,如,其中一人精通的是房中术,另一个老妇人则知道一些隐密的,可以使女人媚力大增的方子,还有一个老妇人,则擅长后宫阴私之道。   姜宓仔细询问了这几个老妇人的底细后,先是发了一阵呆,转眼她对着铜镜中自己那只是清秀的面容又笑了。   不过,虽然觉得没有必要烦恼,可姜宓的天性中,还是遗传了她母亲的一些特质,如计划周密,如不虑成先虑败。   于是,第二天她便叫来管事,让他去人牙子手里给自己买三种人。一种,是熟悉蜀都的所有权贵以及他们的家眷和姻亲关系,了解这里的各个阶层的人。这一种要找到不难,那些被贬的官员和权贵家的管家大多合格。   姜宓要的第二种人,却是那些混在市井底层,经常在黑白两道间混,一些长青不倒的掮客之流。   第三种,是一些有一技之长的艺人,如擅种花的,如擅口技的,如擅雕刻的……   最后,姜宓对管事说,这三种人,特别是后两种,那是多多益善。   几乎是姜宓前脚向管事下了这三道命令,后一刻,她所说的话便摆在了好些人的案几上。   望着纸上所写的这三条命令,皇后向左右笑道:“这遗花公主索要第一种人,本宫还是能够了解。可这第二种第三种人要来何用?”   同一时间,严三公子也把那张氏放在崔子轩面前,朝他嘻嘻笑道:“怪了怪了,这位遗花公主在想什么?难不成她还想学孟尝君,养食客三千,鸡鸣狗盗之辈也都搜罗齐全了不成?”   主位上,崔子轩只朝那纸上瞟了一眼,便淡淡说道:“你莫忘了,当初她在奉县不过区区一年,便对奉县的大小事了如指掌,连你想要邀请的郑公,她知道的也比郑公身边的仆人还要多……”   不等崔子轩说完,严三公子马上明白过来,他惊奇地说道:“原来她就是这样做到的?”他拿起那张纸琢磨了一会,又啧啧说道:“我在蜀都认识的贵女,一个个不是打马球就是踏春下棋,弹琴作乐的。便是咱们这些贵公子,也最多学一些兵法门下收罗几个武艺高强的以备危险时用。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姜宓这种的。” 第十四章 听教   姜宓自是不知道严三公子说了什么,她刚刚搬到蜀都,什么都要张罗。   虽然吩咐管事去网罗那三种人,可姜宓知道,人才最是难得,这事急是急不得的。   第三天上午,姜宓与两个管事闲聊了一会后,提步来到了书房。   姜宓拿起一本《易经》品读时,一个老妇人提着一个食盒走到她面前。把那食盒轻轻放下,那妇人瞟了一眼姜宓手中的书,轻言细语地说道:“公主实岁都满了十五了,还是多熟悉一些女孩家应该知道的事,这等闲书不看也罢。”   这个老妇人,自然就是皇后送给姜宓的,曾经在花蕊夫人身边侍侯过的三个老妇中的一个。   姜宓笑了笑,她慢慢把书简放下,说道:“桂妈妈的意思是,什么才叫女孩家应该知道的事?”   桂妈妈认真地说道:“自然是梳妆打扮,取媚夫郎的功课。”   梳妆打扮,取媚夫郎那也算功课?姜宓嘴角抽了抽,她垂下眸拿起那本易经翻了翻,过了一会突然说道:“桂妈妈这话也有道理。”   在桂妈妈脸露笑容时,姜宓把书本重新放下。然后,她认认真真地跪坐好,朝着桂妈妈说道:“如此,那妈妈从今天开始上课吧。”转眼她又说道:“三位妈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给阿宓授课的好。”   姜宓答应得这么爽快,真正的原因却是她记忆太好理解能力极强,在奉县那一年,她便把王大人放在书房那满满一房书基本看完了。现在这个书房的书看起来虽然多,可按姜宓估计,要掌握也不过是半年的事。索性时间有多,不如听听这种在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桂妈妈这时也严谨起来,她咳嗽一声,徐徐说道:“老奴这里有五个方子,它们以后会是公主安身立命的根本,请姑娘一定要记好了。”略缓了缓,桂妈妈继续说道:“这五个方子,一个能使人肌肤白嫩的,一个能使人肌肤生香,一个能让人吐气如兰,一个能让人黑发润泽丰密,最后一个,却是能让女人的那些不可言说的地方永远如处子般鲜媚。”   听到这里,姜宓突然打断了桂妈妈,她清亮乌黑的双眼看着她,说道:“妈妈,以阿宓这样的姿色,便是用了这些方子又能如何?”   她这话一落,桂妈妈却是仔细朝姜宓端详起来,过了一会,桂妈妈也笑了,“公主妄自菲薄了,你只是还没有长大。待公主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   见姜宓不再打断,她又继续说道:“这五个方子,有三个是公主的母亲淑妃娘娘的独家密方,这许多年里,老奴连皇后也不曾透露过。”   桂妈妈这话一出,姜宓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时,桂妈妈用手指沾了水,在几上默写起那方子来。她一边写一边说道:“老奴早就听人说过,公主是个聪慧的。这方子老妈就今天说一遍,往后公主记不记得,用还是不用,老奴都不会过问。”   还别说,姜宓本来是有点轻忽的,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认认真真地记忆起方子来。   桂妈妈传给了姜宓五个方子便离开了,姜宓休息不到一刻钟,另一个老妇人李妈妈过来了。   李妈妈年纪虽近五十许,却风韵犹存,而且,她明明长相极其普通,一言一行中却透着一种别样的优雅和风致,很让人印象深刻。   李妈妈教导姜宓的,却是那取媚男人之学。   示意姜宓坐好后,李妈妈轻言细语道:“老奴给公主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公主需谨记:就是公主日后面对任何一个男人,切不可完全地放松。”   姜宓奇道:“为什么?”   李妈妈说道:“人一放松就会懈怠,一懈怠就不再讲究优雅美观。”她徐徐说道:“这世间,有许多妇人,她为人外室,为人妾室,为人妃嫔时,她便是到老都能让人留连忘返。而许多为人妻室的,与夫君恩爱不了几年便情意淡薄,这其中固然有别的原因,可女人地位稳固后出现放松懈怠,举止变得粗疏谈吐不再优雅讲究也是原因。”   见姜宓若有所思,李妈妈又道:“这蜀国美人如云,当年公主的母亲之所以能艳冠群芳,这其中固然是因她天生丽质,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很懂男人的心。”   说到这里,李妈妈话音一转,“听说公主这次来蜀都时遇到了青月公主?公主,你可知为什么青月公主身段丰盈,长相美艳,那崔子轩却依然对她视若无睹,甚至避其如蛇蝎?”   这个话题姜宓有了兴趣,她歪着头寻思了一下,问道:“因为她对崔子轩追得太紧?”   李妈妈点头道:“不错。有句话叫做“上赶着不是买卖。”自古至今,女人太过主动都不是好事。最好的办法是若即若离,似有情又无情……”   李妈妈正在这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眼,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恭敬地传来,“公主,王大人派人送请柬来了。他说,再过五日是蜀都著名的马球会,介时,宫中后妃,各府贵女,以及一应王孙公子都会出席。王大人说,公主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在这蜀都要想活得自在,当一个隐形人是不行的。当今世道不太平,很多人都戾气颇重,一个没有价值的,不被关注的人很容易遭人踩践。他让公主前去参加,并尽量多加表现。王大人还说,到时会有一些大人也会照顾公主。”   略顿了顿,那仆人继续说道:“王大人还说,他已请得崔子轩崔公子在马球会上照顾公主,希望公主能尽量张扬一些,哪怕是骄纵轻浮,也胜过不被人注意……”   几乎是那仆人说出“请得崔子轩崔公子在马球会上照顾公主”的话一出口,姜宓便黑了脸,瞬时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刚刚进入蜀都时,那青月公主和众贵女咄咄相逼的架式。迅速的,姜宓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暗暗恼道:王公这是想让崔子轩保护我,还是借崔子轩的手来害我? 第十五章 天罗台   转眼,四天过去了,马球会到了。   这马球会举行的地方,选在邻近蜀宫的天罗台。天罗台是一处广场,地面用青石板筑得平平整整。据说最开始时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园,还是前蜀的花蕊夫人喜欢上了马球后,前蜀主王建特意为她修建的。   天蜀台建成马球场后,为了方便权贵们观赏,广场的四周都搭起了二层到三屋的木制楼阁。而现在,这些楼阁的一楼,要么变成酒楼,要么成了蜀国的图书馆,藏有丰富的书册供来自各国的才子翻阅,要么收罗着来自各国的珍奇之物给人购物。   二楼却与一楼不同,也不知是哪位的主意,现在所有楼阁的二楼和三楼都是打通的,专供各位权贵驻足休息观赏马球用。   马球会的这一天,天气非常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清风吹来时带着阵阵蜀宫里的花香胭粉香,端的是让人中人欲醉。   就在姜宓思量了几天,还是打定主意过来时,她没有想到,她人还没有到,天罗台却是低语纷纷,而好些人议论的对象都是她姜宓。   “听说这个遗花公主就是花蕊夫人的女儿?”“遗花?丢失的花儿?陛下看来很是看重这个遗花公主啊,居然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封号。”“别说了,当初听到这个封后号,据说郑妃娘娘还气得砸碎了她最爱的一套白玉青花盏呢。”   就在众女低声议论时,一侧,青月公主不紧不慢地说话声传了来,“遗花公主?她有什么好看的?那小丫头前面十几年都是个乡下贱民,也就去年被我父皇接到了蜀国才吃上几顿饱饭识得几个文字。”   “什么?这样说来她才进学一年?”   “进学一年能学到什么?看来这遗花公主字也识不得几个。”   这时,一个贵女向着青月公主旁边的少女问道:“三姐姐,你曾见过那遗花公主,觉得她怎么样?”   青月公主旁的那个少女生得一张圆脸,闻言她轻蔑的一笑,说道:“看起来挺愚蠢挺好哄的,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样子,总之不值一提。”   “听起来倒是与她母亲花蕊夫人天差地远了。”   “既然不识得什么字,也就不知书不识礼仪了?既然生长在乡下,那看到这等富贵场所岂不是进退失据战战兢兢?那咱们这次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了。”   随着一个贵女“欣赏”两字一出,四下笑声大起。   这时的姜宓,自是不知道有那么多人会期待她的第一次露面。此刻,刚刚走出大门的她,一眼便对上了身着一袭淡青色紧身胡服,一边轻抚着他那坐骑的马背,一边微微侧头含着笑朝她看来的崔子轩。   姜宓从奉县到蜀都,这一路上不知看到过崔子轩多少回。可这一次,在这暖暖的阳光下,她还是被对方逼人的容光和那华贵的气度给眩得晕了下。   事实上,姜宓虽然有了十五岁,可她不止身体还没有长成十五岁少女应该有的样子,便是她的心态也还处于单纯懵懂之中,压根就没有如别的妙龄少女一样起什么君子之思。她现在之所以有这个反应,实在是这厮太过耀眼了一些。   站在大门口,姜宓与崔子轩对视了一会,终于,姜宓慢腾腾地走向了崔子轩。   来到崔子轩面前,姜宓表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会,悄悄朝四下看了看,然后向着崔子轩小声说道:“崔公子,我知道天罗台怎么走,你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崔子轩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他温柔地回道:“不能。”   姜宓的脸一僵。   过了一会,她巴巴地说道:“与你一起走太显眼,我有点怕。”   崔子轩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在姜宓眨巴眨巴地期待中,他也轻声说道:“这又与我何干?”   这又与我何干?   这厮居然说这又与我何干?   一时之间,姜宓瞪大了双眼。   这时,崔子轩翻身上马,在示意姜宓快点骑上她自己的马后,崔子轩慢条斯理地说道:“整个蜀都的人都想认识你这位新晋公主,许多权贵也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性情。”   他这话是话中有话。   姜宓警惕地盯着崔子轩,暗暗想道:我与崔子轩这么引人瞩目的人走在一起,必然会受到无数贵女的关注。而听崔子轩这话的意思,这是上面有意安排的?   既然是上面的意思,姜宓反抗也无用。她有气无力地翻身上马,带着仆从跟在崔子轩身后,朝着天罗台驶去。   不一会功夫,宽阔豪华的天罗台就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望着那绘了华丽图案的高大木门,姜宓悄悄朝走在前面的崔子轩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向旁退了退。   姜宓悄无声息间退了好几次,崔子轩明明看到也是毫不在意,她不由慢慢放下了心。   转眼,一行人来到了天罗台的大门处。   就在姜宓策马驶出大门的那一瞬,突然的,她的缰绳一紧身后一沉,接着,一个温热磁沉的男子气息在她身后传来,“公主是第一次来天罗台吧。来,扶紧我的手,咱们共骑。”   却是她一个没注意,被崔子轩跳到她的马背上。此刻,这厮一手搂住她的腰,一边握着她的小手一道牵起了缰绳。   男人温热而雄性的气息紧贴着她的身后,而前面是天罗台的看客们陡然暴起的喧哗声,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变化的姜宓,一时汗毛倒竖肌肉绷紧,整个人呈备战前的蓄势待发状!   察觉到了姜宓的如临大敌,崔子轩难得的大笑起来。不过,他才笑了一声便又收敛住。一边策着马向着天罗台中央驶去,他一边凑到姜宓的耳边低声说道:“公主殿下,听说你一直在派人调查,想知道众贵女为何看重我?并且,你还曾说过,你这不是好奇,而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掌握主动?”   姜宓大惊!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她虽是让管事调查一下崔子轩,可也只交待过一次。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那句“她不是好奇,而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掌握主动”的话,只是她的一句自言自语!   一时之间,姜宓脸都变了,她连忙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崔子轩似乎又笑了,过了一会,他轻声回道:“是这样的,我好象经常听到有人叫我神通广大大魔王。” 第十六章 测字   两人说话之际,崔子轩已策马来到了天罗台。当他勒停奔马托着姜宓放到地上时,姜宓已经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这时,各马球队也开始入场,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姜宓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她立马看到,前面那二层阁楼上,那一个个打扮华贵,朝着她冷眼盯来的贵女。   妈呀!这些人的眼光太可怕了!简直是眼大如铜铃眼亮如火柱!   姜宓明明背心都被冷汗浸透了,可在这么多目光的盯视下,却连低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见到她噤若寒蝉的模样,一侧的崔子轩似乎又发出了一声轻笑。只见他大长腿一提,风度翩翩地朝着阁楼走去。   崔子轩一走,姜宓越发寒冷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不一会,姜宓便跟在崔子轩的后面来到了二楼阁楼上。   这由无数座阁楼组成,建成环状的观球台,实在是富丽堂皇。一根根雕工精美的红色柱子旁,到处都飘飞着蜀地特有的一种透明薄纱。而此刻,那些雕栏旁,薄纱侧,朝着姜宓盯来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怜的姜宓,她长到十五岁,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同时盯着。   姜宓只是匆匆一瞟,便注意到,在对面和左右两侧的阁楼上,有几个和颜悦色,看向她时目光极是慈爱的中年权贵。当然,除了他们之外,其余人看她时目光都很不慈祥……   不由自主的,姜宓偷偷咽了咽口水。   就在姜宓被这些目光冻得双腿都发软时,突然的,一阵清笑传来。   却是青月公主曼步走向姜宓。   再次见到青月公主,她依然和上次一样,做着那种盛唐贵女地打扮,那敞开的绣着奇异纹路的衣襟下,是她雪白如凝脂的大片胸乳。   见到青月公主出马,一众贵女总算动了,转眼间,她们便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说的说笑议的议论,当然,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姜宓身上。   只是一个转眼,青月公主便走到了姜宓面前。   青月公主身量颇高,而且也略为丰满,与她一比,青涩瘦弱,还没有长成的姜宓简直成了仙鹤旁边的小鸡崽。   此刻,小鸡崽在瑟瑟抖动。   青月公主伸出她纤秀丰腴的双手,一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着姜宓的衣襟,她一边在姜宓耳边低声说道:“刚才崔郎好象对你笑了……”   天可怜见,青月公主的声音绝对称得上温柔,甚至她的脸上还带着笑。   可姜宓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她打了一个哆嗦,好一会才找到声音,干巴巴地说道:“那是他抽疯了!”   “嗯?”青月公主盯着她,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敢对我的崔郎言辞不敬?”   姜宓的脸黑了下来,她唇哆嗦了一下,颇有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不敢。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崔郎是在把我当猴耍……”   姜宓这话一出,青月公主还没有反应,不远处的崔子轩似乎失笑出声。   崔子轩这一笑,姜宓还没有什么感觉,青月公主却像是被什么点住了一样:他笑了……这个乡巴佬说他是“我家崔郎”时,崔郎高兴地笑了……   见青月公主一动不动,姜宓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   她一直退了两三步,青月公主还没有什么反应,姜宓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挺直腰背,开始在其他人的注目中走到离青月公主远一点的地方。   岂料,姜宓再一次刚刚站定,便有一个贵女朝她走来,对着姜宓娇娇笑道:“早就听人说过,遗花公主虽然年纪小小,却是聪慧绝顶,明明只在奉县学字一年,却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兵法历史无一不通?”   这个贵女是笑吟吟说出的,而且她说这话时,她身后的伙伴都笑得很古怪,便是一侧的几位公子,这时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   姜宓抬头看了那位贵女一眼,抿了抿唇后低声说道:“你过奖了。”   姜宓称呼对方时,干巴巴一个“你”,既没有尊称,语音中带着种楚国味,完全符合了众人心目中的“乡巴佬”的印象,一时之间,四周贵人们的笑容越发大了些。   那开口的贵女也是格格一笑,她歪着头朝着姜宓极是客气地说道:“那公主殿下可否告诉小女子,这些知识中你最擅长什么啊?”   姜宓抬头,她对上四周笑意盈盈的众人,想了想后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道:“测字吧。”   “啊?”   见到那贵女似乎没有听懂,姜宓挺认真地告诉她道:“我最擅长的是测字。我这是从《易经》中学到的本事……”   几乎是姜宓那《易经》两字一出,四周的贵女贵公子们怔住了。转眼,姜宓便发现这些人都有点忍俊不禁了。   那贵女紧紧抿着唇忍住笑,她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婢女轻言细语道:“去,拿张纸来。”   “是。”   不一会,婢女过来了。那贵女接过她递来的宣纸,非常认真的在纸上写了一个“蹇”字,然后,她把那字递到姜宓面前,挺温和地说道:“测字是写一个字再测吗?那遗花公主可否帮我测测这个字?”   说到这里,她又好心地提醒姜宓,“公主,这个字你认得吗?”再一次,这贵女的声音刚落,四周众人笑了起来。   姜宓迷糊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伸手接过那贵女递来的字。低头看了一会,姜宓抬头说道:“这位姐姐,你呆会上车的时候要注意脚下。” 第十七章 灵验   那贵女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后她笑眯眯地说道:“说得也是哦。这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代表车,下面一个足字,可不正是上车时要注意脚下吗?”   几乎是这贵女的声音一出,姜宓的四周便是轻笑声一片。   这时,另一个贵女装作一脸好奇地问道:“可这蹇字不是中间还有吗?遗花公主,你这测字只测了上面和下面,中间还缺一块呢。”这贵女自己说完,便捂着嘴格格笑了起来。   到得这时,姜宓已经明白无误地知道她们在戏弄自己了。   她睁着大眼睛,轻轻叹息一声后,还是转向那个测字的贵女,再次挺认真地警告道:“这位姐姐,呆会你上车的时侯还是注意一下你的脚下吧。”   姜宓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四下的贵女们都嘻嘻笑了起来,她们乱七八糟地乐道:“就是就是,还是注意一下脚下吧。”“看人家遗花公主测得这么认真,你也上点心。”“嘻嘻。”“对了,为什么要等到呆会上车呢?周香儿,不如你现在就到马车上转转,看看情况怎么样?”   “对极对极,这是一个好主意!”   “周姐姐马上就去。”   “对,我们大伙陪着你去。”说做就做,这些贵女嘻闹之间,筹拥着周香儿朝着楼下走去。   众人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众人从楼阁上也可以看到她们的动作。当下,周香儿在众女的怂恿下莲步轻移地爬上马车,然后又下了马车,再又笑嘻嘻地慢腾腾地再度爬上马车,再然后又下车……   于四周的哄笑声中,姜宓面无表情着。   过了片刻,周香儿回来了,她径直走到姜宓面前,挺温和有礼地说道:“公主,你的测字不准呢。”   “测字”两字一出,四周再次笑声一片。   姜宓听到现在,已经知道“她只进了一年学”的事被众人知道了,她也知道,众女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不过是以为她只读了一年的书,只学了几个字……怪不得她说她会《易经》时,她们笑得那么古怪。   现在的姜宓,说什么也没有用。所以,她也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众女对着她围拥取乐。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鼓声。   这鼓声沉沉而来,随着鼓声落地,四下喧哗的众人便是一静。这时,“蹬蹬蹬”的马蹄声大作,只见天罗场上两个骑士举着旗帜在鼓声中围着广场上绕了一圈,然后,他们回到天罗场中央站定。   一站定,其中一个骑士便声音洪亮地叫道:“蜀都一年一度的马球赛,即刻开始!现在,请参赛的十个马球队进场!”   那骑士的声音一落,四下哄叫声大作,于震得人双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天罗场的东南西北四个大门洞开,一个个赛手英姿飒爽的策着马奔驰而来。   这些参赛的选手,都是非富即贵,更深得阁楼上这些贵女公子的追捧。看到他们进场,姜宓身周的贵女发出一场欢呼,三五成群地冲下阁楼,朝着赛手们跑去。   只是一个转眼,还留在阁楼上的人便不到一半了。   姜宓本来是想留在楼阁上的,可她一眼看到,不远处青月公主似乎与崔子轩说了什么话后,一张脸煞白煞白,眼角隐有泪水。生怕她又迁怒于自己,姜宓连忙闪入楼梯,也来到了广场上。   可姜宓刚刚在广场上站定,便看到崔子轩缓步而来,而在崔子轩的后面,青月公主也跟来了。   于是,姜宓再次朝着人群挤去。   不知不觉中,她又来到了周香儿的身边。这时,周香儿与几个身着胡服的贵女正在叫喊着,“胡楚为什么没有来?她不来这一场比赛怎么胜得了?”   见周香儿大叫大嚷,一个胡装贵女不高兴地回道:“她要拿乔我有什么办法?明明早就说好了的,临到事儿她不见踪影,我难道还杀到她府中把她绑来不成?”   另一个胡装贵女则是说道:“香儿姐,你与胡楚向来交好,不如你去找她说一说?”   这贵女的声音一落,周香儿果断地应道:“好,我去找她!”声音一落,她急急转身,朝着她的马车跑去。   周香儿心急如焚,跑得很快,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马车前。   四下正是热闹时!   这个时候,便是周香儿的侍女也没有在意自家姑娘!   那些原本围拥在周香儿旁边的贵女,也早已散开!   至于周香儿本人,更是早就把姜宓的测字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急跑而去的周香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并痛得嘶声惨叫时,众人都是一惊!   众人齐刷刷回头!   她们赫然看到,周香儿已经跌坐在地上,正抱着左足又哭又叫!   众人一哄而上。   这时,一个中年人小跑了过来,看到他过来,众人纷纷退后,说道:“是王御医!”   王御医蹲在周香儿面前,拿起她的左足动了两下。于周香儿痛得抽噎中,王御医说道:“伤得很重,只怕折了骨头。”   折了骨头?   这个时代折了骨头可不是小事。特别是足部这种需要走路的地方,一但恢复不好那可就……   就在周香儿的几个好友都脸色一白,她的兄弟大步而来时,王御医轻叹一声,又道:“周姑娘应该是急着上车,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块石头,给踩偏滑了一下。本来,这种情况下最多也就是脱臼,可周姑娘用力不慎,竟是折断了骨头。”   看到那王御医忙着正骨,看着周香儿听到骨头断了后那痛楚害怕的哭声,一向与周香儿交情不错的贵女们沉默起来!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这个,那遗花公主刚才测的字,岂不是应验了?”   这话一出,众贵女公子齐刷刷一怔,同时转头看向姜宓! 第十八章 昭王   这时,另一个贵女也在那里说道:“当时遗花公主测了字后,还一连交待了两遍让周香儿小心一点。可香儿不听她的,还故意带着一些人上马车下马车地笑她。”   这话一出,便是哭泣中的周香儿也是一顿,她泪眼迷朦地想道:是啊,遗花公主都警告了我两次,是我不以为然,她都说了让我上车时注意脚下……   想到这里,周香儿悔得眼泪又出来了。   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这些人都在低声议论着,连带得不远处听了一耳朵的崔子轩等公子们也朝着姜宓看来。   这时刻,青月公主也罢,众贵女也罢,甚至是那些饱读诗书的权贵,这时都是吃惊的。因为她们清楚地知道,圣人典籍中,《易经》的难学难精程度绝对称得上第一,不管这个遗花公主进了几年学,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居然学会了《易》,还能进行准确的预测,就是一件让人不敢置信的事。   看向姜宓的目光越来越多,姜宓那带着婴儿肥的秀丽脸蛋因众人的目光而露出了微微的羞赧。   这个时候,众人再看姜宓,便觉得她还有几分可爱了。   过了一会,周香儿正骨完毕,被她的兄弟们抬着上了马车,给送回家去了,而马球赛也正式开始。   这一年一度的马球度非常盛大,双方各出十人,一共二十人骑着骏马拿着球杖在广场上奔飞,围观的人越看越是激动,随着一个个球挥出,越来越多的人叫得声嘶力竭。   姜宓生长在巫城,那里可没有什么马球,而且她也看不懂。因此,姜宓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致。   就在姜宓看了一会索然无味,又回到二层阁楼上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阁楼上的王大人。   此刻,王大人的身后身侧浩浩荡荡,站在他身侧的除了一个贵妇和几个年轻美貌的妾侍外,还有他的儿女仆人。   姜宓见状,哪里还敢往上凑?她缩了缩脚,重新退回楼梯上了另一层阁楼。   这一次,她刚刚站定,便见不远处的一个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中年权贵朝她挥了挥手,慈祥地唤道:“是遗花公主吗?孩子,你过来一下。”   姜宓虽然不认得这个人,可从这人紫色的官袍上可以看出他的位高权重,连忙走了过去。   那中年权贵显然知道姜宓胆子不大,他示意身后的人离远些后,慈爱地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一会,温柔地说道:“孩子别怕,我是你韩伯伯。”   见姜宓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这姓韩的权贵眼中闪过一抹怀念。过了一会,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在姜宓的手中,说道:“这是本王的玉佩,孩子,以后你有了麻烦,可以到王府去找韩伯伯。”   姜宓忙不迭地接过,她低头上看,只见玉佩上写了“昭王”两个字。   就在这时,那昭王也不知瞟到了什么,便向姜宓温声说道:“孩子你先下去吧。你韩伯伯在这还有点事。”   姜宓连忙应了。   就在姜宓退回楼梯间时,突然的,外面变得肃静至极。   姜宓一惊,她刚要提步,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浑的说话声。而随着那说话的声音落下,无数个声音同时响亮恭敬地叫道:“吾主万安!”   是蜀帝!是蜀帝到了!   外面,蜀帝又说了几句什么,便让人继续比赛。片刻后姜宓走出时,一眼便看到,对面的楼阁处,那个被一排美丽多姿的妃子们筹拥在中间的中年皇帝。   蜀帝和众妃所在的地方离姜宓这里有点远,她一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个花团锦簇,面目什么地看不太清。姜宓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青月公主还大赖赖地守在离崔子轩不远处,便知道不用特意上前去叩见蜀主,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姜宓的几个婢仆也寻来了,远远看到她,他们连忙跑了过来。   这几个婢仆,自姜宓进了天罗台后便不见踪影了,这会要不是蜀帝来了,她们担心他会召见姜宓,还不一定现身呢。   姜宓这时也不想计较,事实上,经过这几天不遗余力的询问了解,姜宓早就清楚她公主府里的那些人没两个是忠于她的。可这些人都是从宫中拔来的,姜宓也不能随便动她们。   这时,一个婢女劝道:“公主,我们回阁楼上去看马球吧。”   说实在的,姜宓毕竟来自巫城那等偏僻地方,她冒冒然来到天罗场这等声势浩大,权贵云集的地方,心里其实是害怕的。这一点从她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众人可以看出。   现在,她听到那婢女的建议,不由想到了府中李妈妈劝过她的话,“从今往后,姑娘就是堂堂正正有封号的公主,以后切不可畏畏缩缩让人小看了。”桂妈妈也说过,“公主切记,你以后为人处世,宁可行事骄纵也不可瑟缩胆小了。是,你母亲当年做过不可饶恕的事,也在世人心里留下了很不好的名声。可她那一世,不管是媚惑君王还是弄权干政,只要一出场就是万人瞩目。做为娘娘的女儿,公主你若是太胆小了,定然会让陛下和天下人失望的。”   想到这里,姜宓应道:“好。”说罢,她步履优雅地朝着阁楼走去。   此时球赛已经到了高峰期,姜宓过来时根本没有人注意。 第十九章 感兴趣   楼阁上众人欢呼阵阵,姜宓想了想,还是朝众贵女走去。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少女看到了姜宓,当下她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大声说道:“遗花公主,你测字可真准。要是表姐听了你的话就好了。”   这个圆脸少女,不但脸圆圆的,连眼睛身材也是圆圆的,长相虽不出众,却透着一种可爱。而且,这少女身上有一种单纯的气息,能让走在她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地放松。   姜宓正需要这种放松,她笑了笑,说道:“周香儿是你表姐?”   圆脸少女清清脆脆地说道:“是啊是啊,周香儿是我的三表姐。对了,我叫范于秀,公主以后可以叫我于秀哦。”少女说到这里,又道:“三表姐现在一定在后悔没有听你的话。”   不等姜宓回答,范于秀又道:“她们前阵子都在议论你,说你识不得几个字,没有想到你连《易经》那么难的经典都能融会贯通。”   只是,话是这样说,范于秀突然又凑近姜宓,好奇地问道:“公主,你测字真的这么准?”   姜宓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听到范于秀的问话后朝自己望来的贵女们,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留一下余地。于是她开口说道:“其实,我以前测过也不太准……”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听到的人全都露出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   正在这时,天罗场上暴发出一阵欢呼,却是靠近众人的这一支马球队又得了一分。   来了这么一下,姜宓四周的贵女们都喜跃得跳了起来。当然,也有一些对方的支持者气得跺脚不已。   就在这时,姜宓的手一暖,却是范于秀牵住了她的手。见到姜宓看来,范于秀悄悄朝她眨了眨眼,小声说道:“我就不爱看马球,她们还老说我呢,嘻嘻,现在好了,公主你也不爱看球,可算有伴了。”   范于秀把姜宓一扯,抓着她就向前走。一边走范于秀一边说道:“也不知哥哥他们在哪里?公主,我带你去找我的哥哥们。”   这等乱世没什么男女大防,再加上范于秀又是将门虎女,根本不讲究这些,所以一开口便说要带姜宓去见她哥哥。   姜宓来了蜀都这么多天,也收集了一些大略的情报。如,眼前这个范于秀出身将门,她上面有五个哥哥,三个叔叔。而她的父亲在后蜀的建国之战中立下了赫赫功劳,在朝中地位很高。   这个时代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不同。如果说以前的朝代都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话,这个时代所有占统治地位的都是武将,在朝中最有地位的也都是武将。所以说,范于秀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那还要胜过把姜宓接回的王大人。   却说范于秀寻了一阵,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她跳了起来,朝着前方挥手叫道:“大哥,三哥,四哥!”   前方却有二三十个贵公子扎堆站在那里看球,听到范于秀的叫唤,好一些公子都回头看来。而这些回头的公子中,有三个公子与范于秀有二三分相似,看来便是她的哥哥们了。   范于秀见到哥哥们回头,顿时眉开眼笑地扯着姜宓朝他们跑去。一来到三个哥哥面前,她便把姜宓朝前面一推,高兴地叫道:“大哥三哥四哥,这位就是遗花公主,可爱吧?”   几乎是“遗花公主”这个名字一出,齐刷刷的,众公子同时回头向姜宓看来。   一瞬间对上二三十个权贵公子的目光,姜宓顿时明白了:蜀都人果然对她是极好奇的。   这么多或高傲或冷漠或不可一世的目光盯着,姜宓顿时心里有点发虚,手心都渗出汗来。   这些公子朝着姜宓打量了一会,终于,其中一个长相俊秀,长身玉立的公子微笑着说道:“遗花公主殿下与当年的淑妃娘娘长得好生相似。”   这公子的话一出,好些人都是一怔,范于秀的大哥范于靖回头问道:“于风,你见过淑妃娘娘?”   “恩,见过淑妃娘娘的画像。”那位叫于风的公子说道:“遗花公主的五官与她极为相似,看来将来又是一个大美人了。”   一直以来,姜宓都不相信自己会长得美,现在听到这个称赞,她的脸红了。   见到她脸红,那于风越发盯着她眼睛也不眨了。   范于秀见到这情形,眯着眼笑了一声,她凑到姜宓的耳边,小小声地说道:“公主,我于风哥哥好象看中你了呢。”   姜宓的脸更红了。   就在这时,那个叫于风的朝姜宓走了过来,一来到两女身前,他含笑说道:“于秀不是最讨厌马球吗?走,堂哥请你们到一楼的“醉香楼”吃点心去。”   几乎是范于风这话一出,好几个公子都低笑出声来,他们朝着范于风挤眉弄眼的。一个高个子微胖的青年更是一把搂住范于风的肩膀,在他耳边打趣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圣人,怎么被一个黄毛丫头迷上了?”   另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公子也搂住范于风的另一边肩膀,朝那胖青年说道:“这你就不明白了。这个黄毛丫头可是有成长为倾城美人潜质的,风哥这行为叫做先下手为强!”声音一落,几个公子都压声笑了起来。   姜宓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异性以这样的目光齐齐盯着,颇有点不自在。她红着脸侧过头,一双眼都不知往哪里放的好。   这时,范于风从两个损友的包围中挣了出来,他来到姜宓两女身边,笑道:“走吧。”说罢,他带头向楼梯处走去。   范于秀一直是笑嘻嘻的,见到堂哥走在前面,她二话不说紧紧搂着姜宓的手臂,拖着她追了上去,引得后面的众位公子都笑了起来。 第二十章 会有反噬   不一会,三人便来到了一堂的一处酒家中,范于风一坐下,便一口气点了十来样菜式,并吩咐歌女在屏风后唱曲。   这个时代,蜀都的花间词是非常流行的,而花间词富贵绮丽,那歌女唱来清而缠绵,给这小小的空间凭添了几分人间富贵相。   范于风又点了一盅酒,他给姜宓和范于秀都满上,说道:“这种酒里面放了甘蔗,遗花公主一定没有尝过。”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清软动听的女声说道:“可是于秀在里面?”   “是明慧姐姐!”范于秀惊喜地站了起来,连忙叫道:“明慧姐姐,我在这呢。”   她的声音一落,帘子被人拉开,一个面目秀丽,身材窈窕,眉目娴静的美人走了进来。   自姜宓到蜀都后,她发现蜀都成熟的贵女大多喜欢着盛唐服装,可眼前这个明慧却不是这样,她明明身段很美,却穿得严严实实,比起青月公主她们的艳丽,便多了几分娴静文雅和庄重。   明慧没有想到姜宓和范于风也在这里,她先是朝着姜宓客气的行了一礼,唤了一声“见过遗花公主”,然后,便转向了范于风,唤道:“见过于风哥哥。”这于风哥哥四字,被她软糯的声音唤得又清又甜。   范于风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是李大姑娘啊?既然来了,一起共饮一盅吧。”   “多谢于风哥哥。”李明慧继续又软又甜地唤了一声后,坐在了姜宓的对面。   这时,屏风后的乐曲在停顿过后再次响起。   范于秀让人上了茶,她小小喝了一口后,朝着李明慧好奇地说道:“明慧姐姐,你不是最喜欢马球的吗?现在怎么有空下来?”   李明慧仿佛察觉到了范于风对姜宓的态度不同,她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后,又转向范于风甜甜的,极是温柔含情的一笑,再向范于秀回答道:“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啊。”说到这里,她朝着范于风甜甜说道:“在这里,明慧要先恭喜于风哥哥了。”   范于风寻思了一下,转眼双眼大亮,他压着激动低声说道:“昭王殿下这是同意了?”   李明慧含笑颌首,颇有点得意地说道:“我向义父软磨硬磨了十数次,他终于点头了。”   李明慧这话一出,范于风和范于秀都是眉开眼笑。   这时,李明慧优雅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消息已经送到,明慧就等着于风哥哥大展神威了。”说完这话,她便曼步离去。   李明慧走后,姜宓见到这兄妹两人还喜得不成样,不由好奇地问道:“她说的是什么呀?”   这时,范于秀才注意到姜宓还在,她转向范于风笑道:“于风哥,这么大一件好事,你快去告诉哥哥他们。”   范于风也有此意,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姜宓,直朝着姜宓看了好一会,范于风才轻声说道:“遗花公主,今日真是抱歉了,以后我一定会十倍补回来。”说到“以后”两字时,他双眼中都是温柔笑意。   别说,这范于风虽然生于武将世家,却面目俊秀举止文雅,一双眼也深邃无比宛如暗夜星辰,他这般含着笑看着姜宓时,饶是姜宓还没有长大,却也被他看得心猛地跳得漏了一拍。   见到姜宓害羞,范于风笑意更深,他丢下这句话后,终于提步离去。   而范于风一走,饭菜也络续上来了。范于秀这时也喜得没了吃饭的心思,见姜宓用餐,她在一边嘀嘀咕咕地说道:“是了,你是初来蜀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这样说吧,自从五年前我三叔在南边打了一场败仗,前年我大哥领了一支队伍,也在突击中差点都折进去后,我们一家便不怎么被陛下喜欢了。”   这范于秀果然是个没心机的,姜宓一边听一边想道:她居然连这种家事也随口向我说来。   其实姜宓不知道,自唐朝灭亡以来,时人重武轻文,许多地方都信奉“拳头大就是道理”。所以,很多将门子女都是粗通文墨,他们早就不记得了“君子慎密”的先圣警告。   一侧,范于秀还在嘀嘀咕咕,“你也知道,我父亲年纪大了,眼看就要退下去了。咱们范氏一族乃将门世家,可不能在朝中断了根基啊。幸好,明慧姐姐是个极好的,我以前那么得罪了她妹妹,她不但一点也不怪罪,还给我家帮这么大一个忙。于风哥哥是我范氏一门的嫡长子,他要是在西南立住了足,将来我父亲退下后我范氏一族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见到姜宓认真听着,范于秀又道:“明慧姐姐真的是个极好的人。去年我与她二妹李明蒙争持,一不小心在李明蒙脸上划了一道,差点让她毁了容。我本来以为这下与李家结了仇了,没有想到明慧姐姐一如以往的对我,这次还为了我范家的事到昭王面前奔走。她可真是一个好人。”   范于秀继续眉飞色舞的向姜宓解释道:“咱们蜀国虽然东北两面也不平稳,可不管东面还是北面的主帅,都是与我范家不和,只有这西南平蛮的蒋大人,与我范氏一直交好……”   几乎是范于秀口中的“西南平蛮”几个字一出,姜宓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记起来……   酒家里,范于秀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姜宓介绍着自家情况,外面,那李明慧走了一会便退到偏房站定。   不一会,范于风出来了,兴冲冲的大步离去。直到范于风得远了,李明慧这才出来。   这时的李明慧,脸上早就没了那种温婉的笑容,她站在阴暗处嘲讽地看着范于风远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她微微侧头,向后面的人问道:“刚才与范于秀在一起的,就是花蕊夫人那个贱妇的女儿?”   李明慧身后,一个中年仆人低着头应道:“是的。”   李明慧冷笑起来,她垂着眸就着透过来的一线光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丰腴白嫩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花蕊夫人在位时,好几次都差点取了我爷爷和父亲的性命。现在花蕊夫人不在了,那就母债女偿吧。”   中年仆人没有说话。   这时,李明慧又轻轻娇笑道:“前年时,我向范于风表白,却被他当众拒绝。他范于风算什么东西,竟敢给脸不要脸!现在还看上了那个一文不值的遗花公主!还有,去年时,范于秀让我妹妹差点毁了容。有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算到了把范氏一族拖到泥潭里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了。嘻嘻,范氏兄妹与我那一点小仇我让他们一族人的性命前程来报,这花蕊夫人与我家如此大仇,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那遗花公主后悔来这人世一遭呢?”   这一次,李明慧身后的中年仆人开口了,他迟疑地说道:“可净远禅师当年的断语……”略顿了顿,他低低说道:“当年净远禅师断定这个叫姜宓的女娃福缘深厚……老奴听人说过,这种身具大福缘的,都是负有天命的,要是无缘无故与她作对,只怕会有反噬!” 第二十一章 警告   那中年仆人的话,以李明慧的自负,自然是嗤之以鼻,她不耐烦的低喝道:“净远禅师那事是花蕊夫人为了提高她女儿的身价编出来的,你这蠢货居然也会相信?算了,夏虫不可语冰!”话音一落,她已衣袖一甩,不高兴地大步离去。   酒家里,范于秀实在太兴奋了,见到姜宓吃饱,她胡乱塞了两口便强牵着她的手跑了出来。   两女再次跑到了阁楼,让姜宓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王大人看到这一幕,由衷的笑了,他转过头向着身后的一个中年人高兴地说道:“看来小姜宓运气不错。蜀都这么多贵女中,就属范家这个孩子心性最单纯为人也热情。遗花公主有了这么一个玩伴,以后她在蜀都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王大人的欣慰,姜宓自是不知道的,她与范于秀玩了一会后,直到范于秀被她大哥叫走,她才得到片刻安宁。   只是,姜宓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突然间,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温婉又熟悉的女声,“原来是遗花公主殿下啊。”   叫住姜宓的,却正是李明慧。   此刻的李明慧,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极是明媚。此刻,她的身边还跟着七八个贵女,见到姜宓回头,她转身向着众贵女笑道:“这位就是前蜀宠妃花蕊夫人的女儿遗花公主。”说到这里,李明慧轻笑着又道:“咱们生得晚,没有领会当年那位第一美人的风采。我听以前的老人说啊,其实花蕊夫人的长相也就那样,可奈何她天生媚骨,就有那种让男人一见就轻了骨头的妖娆啊。”   李明慧轻叹道:“听说遗花公主一样也是天生媚骨。哎,只怕现在中意我们的阿郎,以后都会是遗花公主的裙下之臣呢……要是我到了三十岁四十岁,我的夫郎却一直在心里挂念另一个女人,还一挂就是多年,那日子过得还不如死了好。”   到得这时,姜宓不用细思,也能感觉到李明慧这话吐出后众女看向她时,那眼神中的杀气!   当下,姜宓脸色一黑。可就在姜宓准备开口时,李明慧已在那里惊喜地叫道:“啊,婉儿姐又进了一球。”   这婉儿姐显然是众女的偶象,随着李明慧的声音一落,众贵女齐刷刷转过头去,转眼间,欢呼声四起,刚才还对姜宓散发杀气的贵女们这时已争先恐后地跑向看台了。   见状,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气,想道:任她李明慧巧舌如簧,我现在的模样摆在这里,那些贵女们要对我产生敌意还真不易。   就在她如此想来时,突然的,姜宓的耳边一暖,却是李明慧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凑到她耳朵旁低低开了口,“姜宓,要我放过你也容易,三天内你自己到我府里来,在我面前跪上一下时辰,以后我就放你一马。”当然,就算她真跪了,自己也不会饶过她的!可那猫捉老鼠的游戏不就是这样玩的?   李明慧对上还不太明白状况的姜宓一笑。她高傲的一扬头,想道: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蠢得跟猪似的。   想到这里,李明慧再看向姜宓时,已生出一种生杀予夺尽在她掌握中的快感。   转眼,李明慧又想道:下半年我就要入宫了。在入宫前处理了这些得罪过我的蠢货,以后就不必再理会这等小蝼蚁了。   就这样,姜宓还在迷糊的朝着李明慧看去时,她已一脸傲慢不屑地转过身,不一会便回到了众贵女中。   姜宓并没有离开。   她还在看着李明慧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突然的,姜宓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寻向了范于秀。   不一会,姜宓便找到了范于秀,此时,范于秀正在与她的哥哥们一起看球。阳光照在她的圆脸上,这个小姑娘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姜宓来到了范于秀身后。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姜宓的到来,便说了一声,当下,范于风和范于秀都转过头来,见到是姜宓,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范于秀跑向姜宓,一来到姜宓身边,她便习惯性地扯着她的手,一边朝自家哥哥走去,范于秀一边高兴地说道:“我正与哥哥们说起你呢,嘻嘻,猜猜我跟他们说你什么了?”   姜宓却扯住了范于秀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道:“于秀,我有话跟你说。”   范于秀一怔,向着姜宓走来的范于风,以及范于秀的大哥范于靖都诧异的向着姜宓看来。   姜宓见其他人都隔了一段距离,应该听不见自己的话。便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前几天我都在蜀都的市场里打转。于秀,你知道吗?西南一直是咱蜀国的产粮重地,可这一年里,咱们蜀都人都没有吃到过西南的稻米。我问了那些粮贩子,他们都说,西南区这一年里很少有粮食运到蜀都来。本来,这个现象要是往常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可这两年里蜀国各地风调雨顺,粮食产量都高,所以西南不曾运粮过来的事也就没有人在意。”   姜宓说得又轻又快,而且表情十分严肃,范于秀听得一头雾水,她睁着大眼,憨憨地说道:“可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宓只好转头看向了范于风和范于靖。   这两个公子却是一脸严肃,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的,范于靖朝着姜宓行了一礼,哑声说道:“多谢公主告知,如果情况属实,公主不但救了我范氏一族,还替蜀国做了一件极大的好事!”说到这里,他回头叫了一声,当下,范氏四兄弟便球赛也不看了,带着范于秀急忙坐上马车离开。   范于秀也没有想到,自己刚认的好友,一个小姑娘随口一番话,哥哥们说给几个长辈听后,他们也是脸色一变。接着,三叔当机立断,叫回还在办公的范父。接着,整个范府的当家男人竟是一夜没睡地开起会来。   第二天,范于秀更是见到哥哥们一大早便去了市集,几个叔伯也是忙碌个不停。   第三天傍晚,范于秀被几个哥哥叫到了房间里。   一等范于秀到来,她的大哥范于靖便一脸严肃地说道:“于秀,西南平蛮的蒋大人,只怕要反了!” 第二十二章 称赞   什么?   范于秀惊住了。   一侧,范于风哑声说道:“我范氏本来就与蒋大人有同袍之谊,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子弟去了西南,只等姓蒋的一反,我范氏一个里通内外,勾结造反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了了。到得那时,只怕我范氏一门就要灭九族了!”   不等脸色煞白,一脸惊惧后怕的范于秀说什么,门外传来了她三叔的声音,“不错!这一次我范氏一族差一点便万劫不复!秀儿,这一次幸亏有遗花公主提醒啊!”转眼他又说道:“也不知那李明慧知不知情,如果李明慧和李氏一族早有所觉,还怂恿着于风前往西南跑,那心思就太歹毒了!”   转眼他又说道:“事关国家安危,大哥已经去上禀陛下了。若是陛下召见遗花公主和你,你切记到了殿前不可掩饰推搪,一切按实说来便可。”   这时的姜宓,并不知道事情已经被范氏一族捅到了皇帝跟前,不但是她,连志得意满的李明慧也不知道事情会闹开来。   这时的李明慧,正在街上闲逛。那天的马球赛只是一个预赛,接下来又持续二天。一连三天的马球赛,到了现在才落幕。李明慧喜欢的那支队伍得到了最终的胜利,这充分的证明了她的眼光,所以李明慧心情很好。   这般随意走着,刚刚来到皇宫前面的街道上,李明慧无意中看到,正骑着马急匆匆朝着皇宫赶去的范将军以及范于风等人。   没有想到范于风居然还在蜀都,李明慧一怔,她让人停下马车,转头向着外面的那个中年仆人问道:“怎么范于风还没有去西南就任?”以范氏一族风风火火的禀性,这不应该啊。   这时的李明慧,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就在这时,突然的,李明慧又看到了一辆匆匆而来的马车,以及马车中那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正是姜宓。   姜宓的马车显然也是朝皇宫而去,望着那越驶越近的马车,李明慧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遗花公主,过来一下!”   姜宓正在想着见到了皇帝该怎么说话,陡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不由抬起头来。一见到那叫自己的人,正是她寻思着怎么算计一把的李明慧时,姜宓的脸色瞬时变了变。   一侧,那中年仆人自从姜宓出现后便一直盯着她,此刻见到她脸色有异,他心中格登一下,竟是莫名的慌乱起来。   转眼,姜宓便回过了神,只见她目光淡淡地瞟过李明慧,竟是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对她来了一个不予理睬!   这李明慧对她毫无好意,在姜宓想来,自己也没有必要与她多说什么。   那李明慧也是天之骄女,没有想到姜宓竟是一点也不给情面一点也不听使唤!她不由僵在那里。一直目送着姜宓的马车掀起灰尘奔驰而去,她一张温婉的脸慢慢变青。   片刻后,李明慧咬着牙冷笑道:“好一个遗花公主!”   李明慧还在记恨,一侧的那中年仆人却是脸色很不好看,当李明慧转过头时,恰好听到那中年仆人在喃喃自语,“净远禅师不会出错……这个遗花公主真惹不得的……只怕反噬已经开始了!”   他的声音不大,李明慧也没有听清。不过她也看到了那中年仆人的神不守舍,当下重重哼了一声,喝道:“楞着干什么?回府啊!”   这一边,姜宓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跟在太监的后面朝着御书房走去。   按桂妈妈说的,如果皇帝是在御书房接见她,那表明皇帝是把她当自家人在看。   就在姜宓如此寻思时,几个大臣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几个大臣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一眼看到姜宓,几人都停止了交谈。在朝着姜宓打量了几眼后,一个中年微胖的大臣朝着姜宓温和说道:“你就是姜宓?”   姜宓连忙行礼道:“是的。”   那中年大臣呵呵一笑,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另外几个大臣也笑呵呵地看着姜宓,从她身边过去时,一个大臣还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赞赏地说道:“好孩子!”   目送着那几个大臣离去,姜宓紧张的心放松了许多,她提步来到了书房外。   书房外站着一个太监,那太监见到姜宓过来,马上朝书房里面叫道:“陛下,遗花公主来了!”   这时,书房中传来了一个浑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让她进来!”   “是!”   姜宓踏入书房时,才发现书房中跪着密密麻麻的人,范于风兄弟和范于秀都在其例。   而跪在正中的几个大臣正在频频拭汗,皇帝显然心情很是不好,一张微胖的脸上怒意犹存。他看也没看姜宓一眼,朝着那几个大臣咬牙切齿地喝道:“好得很啊!朕倒是养了一群饭桶!姓蒋的在西南囤了一两年的粮草,你们这些被朕寄以厚望的大臣居然一个也没有察觉。要不是遗花公主察觉到端倪,是不是要等姓蒋的杀到了蜀都你们才知道其事?!”   蜀帝的声音一落,几个大臣连连叩头,不停地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主座上,皇帝猛然喘息了几下,他控制自己让自己平和一些后,转头看向正安静地站在一角的姜宓。   打量着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他温和地说道:“孩子,过来!”   姜宓连忙上前,大礼参拜,伏在地上恭敬地唤道:“臣女姜宓见过陛下。”   皇帝温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等姜宓站起来后,他又语气慈和地说道:“听范将军说,这次西南粮草异动的事是你最先发现的?你且说说,这件事你是怎么察觉的?” 第二十三章 应誓?   姜宓低头回道:“是,是臣女去市集购粮时与那些粮贩闲聊,听那些粮贩说,西南的粮食这一两年很少在蜀都出现,他们还说,蜀国境内风调雨顺,到处丰收,所以有没有西南的粮食也无人在意。”   做粮贩的知道这样的事情也很寻常。   真正让书房中的众臣不约而同朝着姜宓看来的,却是这姑娘小小年纪,却能在这种听起来很寻常的话语中,洞察到或有危机!   这个小姑娘不可小看!   皇帝隐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了,朕记得你在奉县时也是喜欢观察这些。”   说罢,皇帝转过头去。   朝众臣看了一眼,皇帝眉头一皱,说道:“李爱卿,你怎么满头都是汗?”   姜宓和范于风刷地转头看去,只见那个站在角落里,正频频用手帕拭汗的老臣,正是李明慧的父亲李大人。   李大人一听到皇帝问起,立马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恕罪!臣这是想到了臣的女儿明慧,她年初的时候刚从西南回来。臣,臣担心西南之事传到蜀都后,世间流言纷纷,会把一些不好听的话压在我儿身上……”   几乎是这个李大人的话音一落,范氏父子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特别是范于风和范于秀,这时都要咬牙切齿了。   要知道,这几天里他们不止是调查西南囤粮一事,对于李明慧,一家人也是细细讨论过的。最后还是范于秀想起,李明慧以前一直看她不起的,她是年初从西南回来后便无缘无故的对她屡次亲近。而且,也是李明慧话里话外说要引荐范于风去西南。   在这件事中,安排范于风去西南的昭王倒是没有让范氏族人怀疑,毕竟,一来这件事是李明慧替他们求上昭王的门的,二来,昭王虽然对兵将有调动的权力,可实质上他一直并不赞同让范家人前往西南。   正是因为范家父子对李明慧起了疑心,所以他们原本打算,今日回去就专门来查李明慧的事。   可他们没有想到,这李明慧的父亲老谋深算,竟是当机立断的在帝王面前打了底!   虽说,正因为李明慧父亲这么一说,范氏父子越发怀疑李氏一族和李明慧心怀鬼胎,可同时他们想要报复李明慧的想法也不得不中断了。   书房中,皇帝听到李大人这么一说,摇了摇头后说道:“你女儿不过是一个女流,蒋氏叛国是何等大事,又怎么会让她知道?李爱卿这番担忧多余了。”   皇帝盖章定论后,已有一些疲惫了,于是他挥了挥手,哑声说道:“好了,都退下吧,关于西南之事,你们速速定出应对之策!”   众臣连忙应道:“是。”一个个退了下来。   姜宓退下的时候很有点不甘心,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若是让李明慧逃过这一次,对她来说是后患无穷!   可是,刚才在殿中时,一来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二来,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可以攀扯下李明慧,却又能让她自己毫发无伤的法子。   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不成?   在姜宓心有不甘的时候,众臣都在就西南之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而范于风兄妹则是恨恨地瞪着李明慧的父亲。   李明慧的父亲那可是在朝中屹立十数年的权臣,范氏兄妹的不满,他哪里没有看到?可这朝堂上的事,向来都是流行背后捅刀子,至于当面那是一个个笑呵呵的的。如李大人,此刻对上这几个小辈的白眼,他还笑得挺慈和的。   只是,一行人快要走到宫门时,那李大人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姜宓一揖,极是感慨地说道:“老夫和天下苍生,这次可是都要谢过遗花公主了。要不是公主提醒,待得他日蒋贼从容发动,不知我蜀国会多死多少百姓啊!”   李大人说这话时,声音诚挚极了,看向姜宓的眼神,更是慈和喜爱得不得了。   可他越是这样,姜宓却是害怕。先前,她还只是怀疑李明慧知晓西南叛变一事,现在看到李大人的模样,她却突然明白过来,只怕这李氏一族,原本也是计划着在西南叛变一事中谋利的。   而现在,他们的如意算盘被自己打破了!   她刚刚来到蜀都,立足不稳势力未成的时候,就得罪了李氏这么大一个家族!得罪了如李父李明慧这样心性阴毒的狐狸!   想到这里,姜宓的脸色灰败得可以。   这时众臣正准备散去,听到李大人开口称赞姜宓便转过身来。他们正准备跟在李大人身后向姜宓这个聪明的小姑娘称赞几句,这陡然看到李大人的话一说完,姜宓不但不欣喜,反而脸白如雪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等李大人的话一说完,一个大臣好奇地问道:“遗花公主怎么汗出如浆,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   姜宓确实是汗出如浆,胆战心惊,她这时慌得连嘴唇都在发颤。听到那位大人的问话,她竟是被恐惧控制得失了心魂一样,口无遮拦地说道:“我,我……我怕李大人……李明慧就很厉害了,李大人当了这么大的官,肯定更加狠毒。我,我坏了他们在西南的局,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说到后面,姜宓的声音中都充满了绝望。   李大人:“……”   众臣:“……”   范氏一家:“……”   因为姜宓虽然结巴,吐出的话却字字腔圆,因此,众臣也没有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只是不敢置信地看了姜宓一会,然后,一个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了李大人。   这时,李明慧的父亲已悔到了极点。饶他奸猾一世,也没有想到姜宓这个小姑娘这么沉不住气。她,她居然凭着猜测就当着众人直接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一时之间,李大人气得全身颤抖,他伸出食指指着姜宓“你……”了一阵后,声音一沉,厉声喝道:“遗花公主,这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你这样信口雌黄,休怪老夫不给情面!”   喝到这里,李大人见到那些大臣还在盯着自己,特别是范氏父子,那已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了!   本来,这朝中当官的人就没有哪个没两三个政敌的,李大人恨毒地想道:今日之事被这小贱人一说,怕就怕那些本来看我不过眼的人会趁机攻击!   想到这里,李大人暴然命令道:“来人啊!遗花公主被人指使,竟敢诬蔑本官。把她押下去!本官今次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明白!”   李大人的声音一落,蹬蹬蹬脚步声四起,转眼间,十几个精卒杀气腾腾地朝着姜宓逼来。   见到这些士卒逼近,姜宓怕得全身发抖,慌乱中,她朝着李大人叫道:“李大人,你敢发誓吗?你敢对天发誓吗?”   发誓?李大人冷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平生手中不知有过多少人命,不知制造过多少冤魂,早就不信因果报应了。   当下,李大人阴森森地冷笑道:“你要本官发誓?好,虽说以你前朝淫妇之女的身份,根本不配让本官做什么。可本官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无愧于天下苍生。所以,本官今日倒愿意发一次誓!”   说到这里,李大人右手朝着头上一举,高声叫道:“苍天在上,本官要是与西南反叛一事有任何牵连,就天打雷劈!”   李大人说出这话后,朝着姜宓冷笑道:“遗花公主,本官这样说,可是够了?”   岂料,他还在这里冲着姜宓冷笑,他的身后,一个家将却在那里颤着声音说道:“大,大人,头上,头上……”   “什么头上?”李大人冷着一张脸。他正要喝斥,却陡然看到,散在四周的大臣们竟齐刷刷看向天空。   李大人一惊,也下意识地抬头向着天空看去…… 第二十四章 查封李府   这一抬头,李大人的脸色瞬时煞白!   因为,他赫然发现,刚才还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天空,这么短短的一瞬,竟是出现了厚厚的乌云。   那乌云堆积得极快,极快,眼看天空在这么一瞬间就变黑了,李大人那硬如钢铁的心,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他当机立断地喝道:“原来是雨要来了,走吧,这雨水淋在身上可不好,各位还是避一避吧。”话音一落,他也顾不得众人,竟是身子一转便急匆匆朝着马车冲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却是乌云中一道闪电过后,一个炸雷重重击出!   而炸雷轰出的地方,就在李大人的头顶。   那是真在李大人的头顶!   当下,四周众人发出一阵惊叫,范于秀更是紧紧抓着范于风的手,颤声说道:“大哥,真有雷!”   范于风也正处于目瞪口呆中,他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头顶上积得厚厚的乌云。盯了片刻后,范于风猛然转头,朝着站在一侧,被雨水淋得小脸有点泛白,表情一片迷惘的姜宓看去!   而随着那一雷轰下,刚刚走到马车旁的李大人被惊得一屁股摔倒在地。就在这时,“啪哒啪哒”一阵大雨倾盆而下,转眼便把众人淋了个透湿。   不过,让李大人感到侥幸的是,天空上只劈了那个雷后,便再无雷声传来。   与此同时。   皇宫深处,皇帝看到天空划过一道道闪电,不由信步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他眯着眼睛轻声叹道:“司天监说了今日或有雷阵雨,没有想到就真有雨了。这次他们倒是预测得挺准的。”   ……   雨还在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范于秀的父亲,只听得这位老将突然声音一提,当机立断地暴喝道:“来人!关上宫门!”   范将军的一句喝令,使得范于风范于靖立马反应过来,抢在众人之前把宫门一关的同时。范将军那洪亮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请李大人随老夫一道去面圣!”   几乎是范将军的声音一落,众臣中,也有两个大臣不阴不阳地说道:“正该如此。李大人,我们一起去见过陛下吧。”   李原这时刚从地上爬起,陡然听到这些人的话语,他猛然转过头来。这一转头,他便对上了这些人带着得意的目光   瞬时,李原恨毒起来。   转眼,李原哈哈一笑,于渐渐小下来的雨水中,他伸手朝着姜宓一指,叫:“诸公好歹也是朝中重臣,难道,就凭这么一个小姑娘的疯言疯语,就凭刚才那一下凑巧的雷声,便想扳倒我李某不成?”   可惜,这朝中诸公从来都是,不出手则已,一但出手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收回。当下,范将军声音沉沉地喝道:“遗花公主是不是疯言疯语,那一道雷是不是凑巧,这些陛下自会有定论!李大人,请吧!”   这一次,范将军的声音一落,范于靖和范于风脚步一提,步履沉沉地向李原逼进!   李原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他转头看向在场的各位大臣,可他的目光到处,众臣不是避开了目光,便是低下头,竟是一个替他说话的人也没有。   没有人替他说话,宫门又已经关闭,今日陛下面前这一遭,看来是避不了了!   当下,李大人衣袖一甩,重重哼道:“走就走!”声音一落,他率先朝着皇宫走去。   于是,一众刚刚离开皇宫的人,又转头返回了。   皇帝这时正站在书房外面的走廊上看雨,猛然看到一大串落汤鸡朝他走来,不由一怔。皇帝不解地问道:“各位爱卿这是?”   深知李原老奸巨滑的范将军第一个冲了出来,他一冲到皇帝面前,便在雨中跪下,沉声禀道:“陛下,刚才臣等离开时,遗花公主和李大人发生了争持,遗花公主说她怕李大人报复,因为她坏了李大人在西南布的局。”   几乎是范将军刚刚说到这里,皇帝脸色便刷地沉了下来。   皇帝朝姜宓和李大人看了一眼,衣袖一甩冷冷说道:“回书房里把话说清楚!”   于是,一众人湿淋淋地进入了书房。   一入书房,范将军再次朝着皇帝禀道:“当时遗花公主说出那样的话后,李大人当场便斥责她胡乱开口。于是,遗花公主便要李大人立誓,李大人也痛快地立了誓。李大人在誓言中说,‘苍天在上,本官要是与西南反叛一事有任何牵连,就天打雷劈!’”   范将军这一番平铺直述的解说,皇帝越听越是觉得儿戏。   当下,皇帝脸上的冷意少去,他小小打了一个哈欠,问道:“就这些?”这种小争持用得着告到他面前吗?当下,皇帝又问道:“爱卿怎么不说了?”   皇帝问出这话后,见到众臣表情古怪,不由眉心跳了跳。   朝着众人看了一会,皇帝心中格登了一下。不过,不等他再问,范将军再次开口了,他沉声说道:“然后,李大人的誓言一落,天上就打雷了!而且那雷,恰好就打在李大人的头顶!这一点,微臣和各位大人都可以做证!”   不说皇帝听得目瞪口呆,殿中的那些太监宫女听得也是目瞪口呆。却说李大人终于开口了,只见他扑通跪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臣冤啊!司天监早就说了今日有雨,也说了今日有雷。臣只是运气不好,便被人指责到臣的身上来啊!”   这一次,李大人的哭声刚落,另一个大臣站了起来,只见他朝着皇帝一揖,说道:“微臣以为。这天意向来难测,不管李大人是不是被冤,总之今日我等是亲眼见到他刚说了“天打雷劈”,那雷便劈下来了的。陛下,事关江山社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请陛下下令,马上派人查封李府。”   另一个大臣也站了起来,“陛下,李大人有没有犯错,查过府第便一切水露石出。是李大人自己立了誓,而那誓又当场应验,要是就此不管,未免会引得世人流言纷纷反而不美。”   皇帝沉吟起来。   李大人见状,慌里慌张的又准备哭诉,就在这时皇帝开口了,只听他清声说道:“诸卿所说也是有理。”他又转向李大人,“李爱卿也无需担忧,如果查过之后李卿还是清白之身,朕定当叫遗花公主向你道歉!”   说到这里,皇帝手一挥,命令道:“左五,你带五百人马,即刻前往李府!” 第二十五章 后续   一个侍卫站了出来,朗声应道:“是!”   等那侍卫领着兵马蹬蹬蹬离去后,皇帝又看向众臣,他温声说道:“诸卿年纪大了,还是快快回去沐浴休息吧。”   “是!   皇帝并没有留下姜宓,他当场只是看了姜宓一眼,便任由她跟在众臣身后离开了皇宫。   这一天,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天。   姜宓刚刚回到府中,刚刚洗了一个暖暖的热水澡,派出去的仆人便回来禀报了,说是皇宫侍卫真的在李大人的府中搜到了他与西南蒋贼的通信。因为事情发生得太仓促,李大人没有来得及转移证据,所以那些通信第一时间便在李大人的书房搜到了。   然后两个时辰后,又有仆人来禀报,说是在李明慧的闺房中,搜到了她与蒋贼的长公子相互来往的书信,从那书信中看来,马上就要进宫为妃的李明慧,居然与蒋公子有私情!   就这样,随着这一封封书信搜出,李大人和李明慧父女与叛贼勾结,来往密切图谋不轨的罪名是妥妥地安上了。然后当天晚上,姜宓便得到消息,说是李氏府第已经彻底查封,李氏一大家子全部入狱。据那回禀的仆人说,李氏一家子被官兵带走时,有一个中年仆人不停地叫着“反噬!这是反噬”的话。   李明慧的父亲李原做为当朝权臣,不久前还红极一时门庭若市,这一夜之间倾倒,几乎震动了整个蜀都。   而随着李府一家倒台的消息传出的,还有姜宓的名字。   这一次,在李府一案中,姜宓的名字可以说是响当当地进入了蜀都人的耳目。   当然,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更多的人是觉得好笑。   如严三公子便喷出一口酒后哈哈大笑起来,“这次李原还真是败得冤。居然那么巧,刚刚立了誓就有那么一个雷轰下来了?”   一侧,崔子轩也在忍俊不禁。   严三公子乐了一阵,又道:“说起来小姜宓的运气还真不错。要不是那场雷雨凑巧在那个时候下了,只怕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事实上,许多蜀都人都和严三公了一样,觉得这事真有点凑巧。因为蜀都的司天临每日测到天象,都会派更夫在前一天向百姓通报。   也就是说,这一天全蜀都的人都知道会有雷雨,只是那雷雨凑巧了一点,恰好就在李大人立完誓后劈了下来。之所以说是凑巧而不是说姜宓有神通,那是因为那雷只劈了一下,而且也没有劈着李大人。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遗花公主运气太好。   外面议论纷纷时,遗花公主府中,姜宓正在接受三位妈妈的教导。   第一个出现的是桂妈妈,见到姜宓,这个老妇人便笑盈盈地称赞道:“公主殿下这次做得非常好!”   姜宓本来以为自己会受到批评的。毕竟,她这次的事实在闹得太大了。   见到姜宓听到自己的表扬后瞪大双眼,一副惊愕的样子,桂妈妈笑了,说道:“公主,你以为你的处境如何?”不等姜宓回答,桂妈妈便一脸严肃地说道:“公主在这蜀都不但没有倚仗还有一个被人诟病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公主不起眼的话,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会觉得公主毫无价值。经过这一次的事件,公主总算让众人记住了。光凭这一点,以后公主便不用担心被人随意踩践。”   李妈妈则是妩媚地笑道:“我总担心公主显得太稚嫩,现下好了,公主在蜀都的公子们心中会有点神秘。要知道对女人来说,这神秘两字便胜过无数美貌。”   至于另一个宫妈妈则是说道:“李明慧那等女子心性狠毒如蛇,她找到任何一个机会都会使公主难以翻身。公主在刚刚得罪她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她,虽说是碰巧,却也巧得好,巧得很妙!”   至于姜武,这时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也喜滋滋地向姜宓说道:“妹妹,刚才哥哥出去时,好些贵人都向哥哥打招呼呢。便是哥哥这一阵子认识的几个朋友,他们也特特请了哥哥去吃饭,言里言外客气极了。”   说到这里,姜武朝着姜宓肩膀上一拍,乐道:“前阵子我还想着,得趁这个机会存一点钱,等啥时妹妹这个公主当不下去了咱们回到巫城也有好日子过。现在看来,咱妹子这公主却是稳稳当当的了。哈哈。”   得了三位妈妈和兄长的表扬,姜宓喜笑颜开。而让她更加兴奋的是,第二天姜宓便收到了皇后的赏赐,皇后说,姜宓能从粮贩子的闲言中察觉到危机,给国家避免了更多的损失,本宫非常喜欢。于是,她让宫女赐姜宓黄金百两,玉璧数十,精美陶瓷百件,各色精美绸缎五十匹以资奖励。   皇后赏赐过后,姜宓也收到了范府送来的礼物。而范府送的礼物就很厚重了,那是黄金二千两和上等绸缎二百匹。   本来,姜宓兄妹身无分文的从楚国过来,这公主府中,除了姜宓身为公主每个月应得的俸禄便再没有分毫进帐。而那点俸禄,说实在的,姜宓是连公主府现有的那点婢仆都养不起,她原本雄心勃勃叫着管事寻找的三类人才更是因为钱财不足而不得不暂停。现在好了,兄妹两人抱着这些金子,总算有了一点身为贵气的底气了。 第二十六章 康王   李府事件后,整个朝堂都忙碌起来。   姜宓有好几天没有出门了。   自从发现姜宓添上了一种叫“神秘”的光环后,李妈妈便大喜过望,她立誓要把姜宓打造成一个比她母亲也不输多少的妖姬,所以一反以前的懒散,开始整日抓着姜宓给她上课,熬制秘方给她养肤养发,同时,还耗尽口舌地告诉她与各种男人打交道的技巧。   对于一个还天癸刚到不久,还没有开窍,对异性还不懂得向往的小姑娘来说,李妈妈这些课程是繁重的,也是无聊的。最惨的是,姜宓自己记忆太好理解力太强,经常李妈妈随口说一句话,她不但记住了,还能举一反三……这简直就是一场悲剧!   这一天,李妈妈总算“忘记”姜宓了,喜出望外的小姑娘,连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哥哥的练武场上,强行扯着他的手,准备去逛一逛蜀都。   现在正是九月重阳,外面吹过来的风有了些微的寒意,姜宓穿上一套胡装,便与姜武出了家门。   这个时候,昔日大唐的疆域给分成了十几个国家,而在这天下间十几个国家中,蜀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和安定。但是这种富裕有好也有坏,在这蜀都之地,许多人不知外面到处是战乱,一个个挺重享受也极奢侈的。   姜宓一边和哥哥四下逛着,一边看着这些蜀国人身着华丽繁复,拿着大盆大盆的白米饭倒去喂狗,不由感慨地说道:“哥,要是巫城也有这么富有,我们就不会饿那么久肚子了。”   姜武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前阵子在我书上看到“居安思危”几个字,当时我便想,不管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还是要居安思危的好。”   哥哥这话,姜宓想了想大有道理,当下她歪着头说道:“哥哥是大丈夫,你居安思危的话可以苦练武技,妹妹我就不一样了,成天被三位妈妈扯着学那些女人的手段。”   姜宓大有牢骚,姜武却没有附合他的话。姜武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本来就不懂女人的生存之道,对于妹妹的事没有评论的余地。   兄妹俩走了一会,姜武指着一家绸缎庄说道:“从这家往前十家店铺,据说都是青月公主的。”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我打听了一下,这蜀都的皇亲国戚,权贵人家,没有几个没产业的。妹妹,你说咱们要不要也置一点业?”   却不料,他的话音一落,姜宓便摇起头来。对上姜武不解的目光,姜宓轻声说道:“她们有势力我们并没有,有了产业也难保住。”片刻后她又说道:“皇帝也不一定会允许我们拥有势力。”姜宓早就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并经常上报。   姜武一怔,顿时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突然的,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里,其中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遗花公主?”   几乎是遗花公主这四字一出,街道上来往的好一辆马车都掀起了车帘,马车里的权贵都伸出头朝着姜宓打量而来。   不管是西南叛逆事件也好,还是李原雷劈事件,都传遍了蜀都的上层社会。而姜宓来蜀都时日向浅,很多人并不识得她,所以,这些人陡然听到“遗花公主”四字,便一个个好奇起来。   喊停姜宓的,却是经常跟在青月公主身边的一个贵女。此刻,这个面目姣好的贵女正掀开车帘,笑吟吟地看着姜宓,说道:“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上了遗花公主。公主殿下,我们正准备出城爬山呢,你要一起来吗?”   姜宓正准备拒绝,另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一个华丽的青年男子的声音,“这位就是花蕊夫人的女儿遗花公主?唔,倒是难得遇上,来人啊,把遗花公主请上马车!”   这青年男子显然很有地位,他的声音一落,当下便有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拦在了姜宓兄妹前面。只见一个脸白清秀的年轻内侍尖着声音笑吟吟地说道:“公主殿下,我家康王殿下请你上车呢。”   康王殿下?   现皇后的嫡子,名望才能仅在太子之下的康王殿下?   姜宓抬起头来。   正好这时,康王也掀起车帘,朝着她打量而来。   近距离看到这个有名的贤王,姜宓发现他长得挺俊美的,这康王有着一双含威不露的丹凤眼。因他的脸非常白皙,越发衬得他发如乌羽眼如星辰般明亮。   看到康王,姜宓不由想道:这位殿下倒是与皇后长得像。   当今皇后可是一位难得的美人,这康王十足的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   在姜宓朝着康王看去时,康王那双深邃明亮的眼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康王朝着姜宓点了点头,还在四周女子们的欢呼声中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一下,再拉上了车帘。   姜宓知道,这个康王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他的要求,也最好不要拒绝的好。   于是,姜宓朝着康王行了一礼,安安静静地上了马车,而姜宓上了车后,她的哥哥姜武也骑上了那匹骏马。   就这样,本来只是打算上街转转的姜宓兄妹,便跟着这些车骑浩浩荡荡的朝城外驶去。   当姜宓随着车队来到城外后,她才发现城门处还有一支庞大的,由众多贵女公子们组成的队伍正在侯着。   蜀地本来多美人,而且这些出身权贵的美人们又个个讲究打扮,这么两支队伍一会合,顿时胭脂香飘,衣袂如仙,美人凝脂如玉,端的是中人欲醉。   这时的姜宓还在晕头晕脑地打量着这些贵女公主,她不知道,不远处的马车中,皇帝的另一个儿子平王殿下正在朝她打量。   那平王长相与皇帝很相似,只见他身材微丰皮肤略黑,五官也很普通。而此刻,这位相貌普通的平王殿下朝姜宓看了一会后,转过头朝着身后的人问道:“你说是康王亲自邀请的遗花公主?而且当时他还朝着这小姑娘笑了一下?”   回答平王的,是一个面目极不起眼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回道:“是。”转眼他又说道:“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年轻人的声音一落,平王便冷笑出声,只听他说道:“我这位七弟既然出了手,那这位遗花公主迟早会变成他府中的姬妾。”转眼他又打量着姜宓,颇有点疑惑地说道:“只是本王有点不明白,这遗花公主算什么玩意,能被我这位阅美无数的七弟相中?”转眼他说道:“难道是,我那弟弟想尝一尝她那遗传自花蕊夫人的闺房技艺?” 第二十七章 礼物   这一边,姜宓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引起了两位王子的注意。她好奇地掀开车帘,打量着这蜀都城外的风光。   这时,一辆马车驶到了她旁边,同时,那个最初把姜宓叫住,郑太傅家的女儿郑纹在一旁轻笑道:“遗花公主是不是没有来过这里?”   上一次姜宓进蜀都是从南门而入,这东城门外的景色她还真没有看过。于是,姜宓老实地点了点头。   郑纹笑了,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声音亲切地解说道:“现在已是秋时,若是春日时,那座山里可是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对了,公主明年也可以去那山上种半亩的桃花,那样到了后年,那片桃树林花开烂漫时,公主还可以像我们一样,在林中建一幢木屋,日赏春风夜赏明月的。”   这确实是一种风雅的享受,姜宓双眼发亮,她高兴地说道:“到得明年我就去试试。”   郑纹笑了,她轻声应道:“恩,如果公主忘记了,我也会提醒公主的。”   闲聊到了这里,郑纹突然问道:“公主殿下觉得康王如何?”   康王如何?姜宓诧异地转头看向郑纹,纳闷地说道:“我才来蜀都,今次也是第一次见到康王真颜啊,我哪里知道他人怎么样?”   郑纹捂嘴窃笑,她声音娇脆地说道:“不是问那个,我的意思说,公主有没有觉得康王殿下长得特别俊美?”   原来是问这个啊?姜宓挺认真地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回道:“崔子轩比他更俊。”而自从第一次看到崔子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后,姜宓觉得自己再看到别的美男子还挺有抵抗力的。   郑纹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先是一呆,转眼,郑纹笑道:“崔郎自是俊美如日。”郑纹有点无力地看着姜宓,她现在觉得,对着这个遗花公主,如果不把话说得百分百的明白,她绝对听不懂!   于是,郑纹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康王的长相地位还有风流倜傥,公主可有心动?”   郑纹问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勉强,同时,她看向姜宓的表情却越见认真了。   姜宓有点诧异地转过头去,对着郑纹看了一会,姜宓挺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非常认真地说道:“殿下还没有我哥哥壮呢,也没有我父亲高,我喜欢长得高高壮壮的。”   姜宓的话音一落,郑纹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不久后,她把姜宓的原话透露给康王身边近侍时,那些近侍也僵住了。他们一个个转头看向年方十七八岁,却已逼近九尺身高的姜武,又转头看向自家身材颀长却属于正常人范围的殿下,突然的,这些人说不出话来了。   康王这时也僵住了。他黑着脸看了姜宓一会,又看向姜武。   康王自是不可能对姜宓真有兴趣。他不过是听到皇帝皇后的交谈后,发现姜宓那种通过几个粮贩子的交谈便可以洞察危机的本事对自己有用。反正,纳姬妾对他来说不过是后院里多一双筷子的事,于是他便想着找个机会把姜宓收入后院算了。   也因为对姜宓不上心,所以他指使郑纹去直接暗示。按他的估计,这样他就可以只用几天就摆平姜宓。   但生来顺风顺水的康王没有想到,他会遇到一个眼光有问题的女人。   很快的,郑纹与姜宓的对话也传到了平王的耳中,当下,平王直是哈哈大笑了一刻钟!   众人说是去登山,事实上他们前去的地方,是蜀都城外六十里外的小成山。   小成山风景优美,还有不少热泉,从前蜀开始,众权贵便乐于在这里建立别院,引温泉而成溪,挖山石而成景。   众人的准备是,到了小成山后,大伙就沐浴休息,等到明日了,再一起去爬小成山那座最高的山峰。   傍晚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小成山,这时,小成山上各家别院里的管事婢仆已经成群成队的来迎接自家小主人了。   因姜宓和姜武是康王邀请的,所以兄妹俩也顺理成章的跟在康王的队伍后面,朝着他的别院走去。   只是姜宓不曾注意到,这个时候,康王每次看姜武一眼,那眼角便会抽动一下。   一直留神的郑纹察觉到了这一点,顺势邀请姜氏兄妹进了她的别院。   转眼,太阳下山了。   这时的小汤山上,到处都点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各处别院里,更是被烛光装饰得灯火通明。   姜宓沐浴后,穿了一身郑纹借给她的衣裳,便高高兴兴地朝着花园走去。   此时的花园里,已被火光照得宛如白昼。   花园里,郑纹和五六个打扮得艳美华贵的少女正三三两两地说笑着。看到姜宓过来,她们停止交谈回头看来。   姜宓穿的是郑纹的衣裳,这衣裳虽然华丽异常,却极不合身。毕竟,刚从饥寒中走出才一年多的姜宓身子骨还没有长成。此刻穿着郑纹的衣服也就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一燕。   在众女看来,郑纹华服的衣裳穿在干扁扁的姜宓身上,简直可以说得上沐猴而冠,于是,她们一个个唇畔微扬,笑容轻蔑起来。   不一会,姜宓便在郑纹对面那空着的榻上坐下。   这时,一个贵女说道:“过几天就是皇后娘娘生辰,你们想好送什么礼物没有?”不等旁边的人回答,那贵女转向郑纹,笑嘻嘻地说道:“我可告诉你们哦,郑纹姐姐的生辰礼物那可是极贵重的呢。”   听到这话,众女都好奇起来,连忙叽叽喳喳地询问。   郑纹却是低着头红着脸没有说话,见她不说,那开口的贵女笑眯眯地说道:“郑姐姐的礼物啊,可是她这些年来经营的全部产业……”   几乎是那贵女的声音一落,旁边的贵女们全都惊呼起来。便是姜宓,这时也惊住了。   因为,别看郑纹小小年纪,可她逝去的母亲却是出自大富商之家,再加上她母亲又极擅经营,等她母亲过逝把产业交到郑纹手里时,已是十分惊人的数字了。而现在,郑纹却准备把这笔多得扎眼的产业全部送给皇后做生辰礼。   姜宓呆呆地看了郑纹一会,突然明白过来,那个康王听说还没有娶妃,郑纹此举,是想通过讨好皇后来讨好康王。   旁边的几个贵女还在那里低声打趣郑纹,姜宓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桂妈妈说过的话,“公主一定要记着,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管你有多喜欢那个男人,你的钱财不可全部落到对方手中。因为,人是得陇忘蜀的东西,你一次给了他,他就只有一次的惊喜,这远远比不上你时不时地送点小礼物给他来得实在。”   姜宓还在这里出神,贵女们的话题已经扯开了。一旁,郑纹对着一个贵女不无羡慕地说道:“康姐姐的皮肤真好,我听我母亲说过,盛唐时有些了不得的人家,会有养肤美容的方子传给女儿,真是让人向往。”   郑纹这话一落,另一个贵女马上应道:“是啊,这话我也听说人说过。”她身子向前凑了凑,声音小了少许,“我听人说,像崔子轩的家族博陵崔氏里,便有这样的传承……咦咦咦,想到这一点,我也觉得嫁给崔子轩要比嫁给康王更好了。”   说到这里,那贵女发现姜宓有点失神,不由笑道:“哟,看遗花公主都听呆了呢。喂,我说遗花公主,你母亲过逝时就没有留给你一些好东西?嘻嘻,要是有这类美肤的方子,姐姐我可以出万两黄金购买哦。”   姜宓却没有听清她的话,此刻,她的心正在突突地跳:是了是了,母亲在过逝前的那一个月里,明明病得走一步就喘,还非要带着我去家后面的那座山,当时她还指着那颗大槐树让我记住。只怕那槐树下,还真埋了一些她遗留给我的礼物…… 第二十八章 木讷的姜宓   姜宓正在出神,旁边的几个贵女越发议论得起劲了。   一个贵女这时压低声音说道:“听说,皇后娘娘手中就有那么一个可以让肌肤莹润如玉的方子。皇后娘娘并无女儿,前阵子皇后娘娘的姐姐有意索取,也被皇后娘娘明白的拒绝了,只怕这个方子会传承给未来的康王妃呢。”   这贵女的声音一落,几个贵女都转头看向郑纹,一个个笑嘻嘻地对她说着“恭喜”的话。几女就此事笑了一阵,突然的,一个圆脸贵女说道:“这样一说,岂不是过个二十年,纹姐姐还像二八少女,我等却成老妇了?”   这个时代的敷脸霜粉中含着大量铅,长期使用让人容易显老。基本上,四十来岁的贵妇一个个都老相毕露,这贵女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   因此,随着那圆脸贵女的声音一落,众贵女陡然想起这个现实,不由的,原本还对着郑纹嘻笑取闹的她们,一个个脸色微变,竟是笑容都勉强起来。   原本热闹的花园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许多。这时,郑纹一眼瞟到姜宓,连忙笑道:“大家都说什么呢?依我看啊,咱们的遗花公主才是最有福的,她的母亲可是花蕊夫人呢。”   这时众女也清醒过来,当下一个个顺着郑纹的口风朝着姜宓笑道:“对了,遗花公主殿下,要是你也有这类美肤的方子,哪怕郊果只有皇后娘娘手中那个的十分之一,我也愿意花万两黄金购买哦。”这个贵女却不知道,皇后手中的美肤方子,就是传自花蕊夫人,与姜宓手中的方子本是同一个。   接着,另一个贵女也笑了起来,“一万两黄金哪里够啊?这可是传承子孙万代,可以让家族的女儿永远美丽动人的方子。我看它少说也值五万两黄金!”   “笨,咱蜀国建国才这么多年,五万两黄金哪里是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   “可它也不只值一万两黄金啊……”几个贵女显然也不觉得穷得一度连饭也吃不饱的姜宓,会真得到花蕊夫人的什么遗产,一个个只是口头上笑闹着,注意力却不曾在她身上。甚至,她们偶尔扫过了穿着不合身的华服,面容身段都青涩得不行的姜宓时,眼中还扫过了几分轻蔑不屑。   而这个时候的姜宓,也如她们所料那样只是笨拙的陪着笑,甚至谈到这些女人无不趋之若鹜的美容手段时,还一副呆呆的走了神的样子。   姜宓确实是在走神,她越是寻思着母亲临死前的言语,便越是肯定自家后山那棵大槐树下埋着什么秘密。不过寻思了一会后,姜宓还是打消了马上让哥哥回去把它挖出来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有许多眼目在盯着,这些方子既然连皇后的姐姐也求而不得,那就是价值连城之物,可不能草率行动引起他人注意了。   几个贵女虽是相互打趣着,可刚才那一幕终是让她们有了点隔阂,过了一会,那个圆脸端庄的贵女告辞离去,于是,郑纹也顺水推舟让众人都散了。   姜宓回到了厢房里。   她毕竟还小,心思也很简单,又想了一会母亲临终前的举动,寻思了一会还有什么遗漏后,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姜宓是在一阵喧哗声中惊醒的,而姜宓洗沐后走出郑氏别院后,一眼便看到众贵女和公子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个个都衣袂翩翩的沐浴在漫天晨光下,准备着爬山呢。   看到姜宓,姜武连忙小跑着过来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妹妹终于舍得起塌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   姜宓打量着一个个又精神又体面的贵女公子们,好奇地问道:“小成山上很好看吗?他们怎么这么大的劲头?”   姜武呶了呶嘴,小声说道:“他们哪里是看风景?我刚才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九月重阳前后踏山访景,也是这些权贵子女的相看方式……”转眼他极小声地问道:“宓儿,我依稀听到有人说,康王殿下似乎相中了你……”   姜宓瞪了他一眼,小声回道:“你放心,现在谁也不会真相中你家妹妹。”   姜宓这话一出,姜武不由一怔。他打量了一眼身材平板,面容青涩的小姑娘姜宓,又转头看向不远处那群酥胸半露,身段娇艳的贵女们,顿时觉得姜宓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姜武这大为赞同的表情,又引得姜宓黑了脸。   这时,康王到了。   今天的康王,身着一袭白色的武士服,行走之间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引得贵女们目光灼热。   而康王的到来,也意味着众人可以动身了。于是,随着康王率先朝着山峰爬去,姜宓老老实实地跟在众人后面动了身。   小成山在成都的山峰中,算是比较高的,而且它风景奇秀,一路顺着石阶走去,姜宓看得目不暇接。   只是看着看着,记忆极好,十分擅长分析细节查漏补缺的姜宓,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峰。   又走了一会,正当姜宓若有所思时,突然的,前方传来了一个贵公子傲慢的声音,“你退后一些!”   那贵公子斥喝的正是姜武,就在姜宓紧走几步寻了过去时,旁边一个贵女有点骄慢也有点娇气的声音传来,“冯公子的话你没有听到么?你叫姜武吧?姜武,虽说你现在勉强成为贵族,有了与我等一起行走的权利。可是你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啊。”这个贵女说这话时甚至可以称得上很优雅,可她这话一出,姜宓便抿紧了唇。   她看一眼脸孔涨得紫红的哥哥,连忙快走几步冲入人群把他扯了出来。   而在兄妹两人退下时,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间中,有人说道:“还是遗花公主有自知之明。”   姜宓把姜武扯到后面时,姜武低着头双手一个劲的在抖。   这时,姜宓开口了,她没有安慰他,而是压着声音,极轻极轻地说道:“哥,走   在前面不安全!”在姜武一怔,迅速抬头看来时,姜宓一双明亮的眼睛正警惕的四下看着,她小声又道:“我们走慢一点,落后一点。这样才能及时应对。”   见到姜武还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姜宓又小小声地说道:“刚才哥在的位置最为危险,可那些人居然还在得意,还不想哥与他们走在一起。明明哥哥的武力最强的……” 第二十九章 再见崔子轩   这时,姜武打断了姜宓的话,他急急说道:“妹妹你发现了什么?”转眼他又说道:“走,你与哥哥一道去找康王,去告诉他。”   却不料,姜武话音一落,却看到妹妹摇了摇头。   对着满脸不解的姜武,姜宓眯着眼睛看向已经快爬到了山顶的康王等人,说道:“来不及了。”   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突然的,半山腰上,恰好是姜武刚刚离开的地方,蓦然发出了一阵惊叫声。而伴随着那惊叫声的,是漫天的浓烟和火光!   却是有人在半山腰不远处放了几处火,因早有准备,那火来势甚猛,火烟顺着风热冲向众子弟,一眼之间,那浓密的烟雾和火光便罩住了整个山道,把队伍拦腰分断成了两半!   而烟雾的前面,正是一众自诩身价高贵的众贵族子弟!他们的护卫,因为身份不够走在后面,而现在,烟雾和火焰把他们隔了开来!   堵在姜氏兄妹身侧的护卫们见到自家公子姑娘遇了难,一个个急得跳脚,可他们的佩刀哪怕嗖嗖的作响,却也砍不断烟灭不了火,自然他们的人也冲不过那被火焰隔开的山道,去不到他们主子的身边!   姜武紧紧牵着妹妹的手,一步一步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正好这个地方有点高,视野也很开阔。   姜武只是一眼,便看到烟火中一阵刀光闪过,再一眼,他竟是清楚地看到那个刚刚赶走自己的冯公子刚说了什么话,便是一道血光闪过,再然后,一道冲天的血水向冯公子浇来,直是淋了他一头一脸!   而这个变故,显然把冯公子吓坏了,他满脸是血地站在那里,像是傻了一样。而冯公子的旁边,那个刚才还优雅地把姜武骂了一顿的贵女,正瘫在地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哭着!   只是一眼,姜武便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连忙把妹妹紧紧一握,不动声色地藏向一处浓密的树林中。   姜氏兄妹藏身树丛时,前面的喊杀声哭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刻钟,也仿佛是小半个时辰,渐渐的,火焰渐渐熄灭,厮杀声也少了起来。   姜武倾听了一会,低声说道:“好像没有再打了。”转眼他侧过头对着姜宓说道:“宓儿,你躲在这里不要动,哥哥去打探打探!”   姜宓知道,哥哥这样做是目前的正确应对方式,当下,她强忍担忧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哥,你小心一点。”   姜武点头,他蹑手蹑足的从草丛中爬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姜武便过来了,他喘着粗气,哑着声音说道:“康王他们都被抓住了。那些刺客是来掳人的!”   转眼,他牵着姜宓的手,小声说道:“你跟我来。”说罢,姜武带着姜宓蹑手蹑脚的顺着一侧山坡向上爬去。   不一会功夫,姜宓便知道姜武为什么带自己过来了。现在他们藏身的山坳,居然是个极妙的所在。这里的树木浓厚可以藏身,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康王和一众劫匪,不远处更藏着一条下山的小路。   而姜武之所以没有当机立断带姜宓离开,是因为他更相信姜宓的判断,想让她看清了形势来做决定。   姜宓悄悄从草丛中伸出头,认真地朝着前面看去。   康王等几十个公子和贵女,正被二百来个劫匪用刀剑指着要害,而不远处散在四周满脸急慌之色,却又不敢有什么动作的,正是一众护卫们。   此刻,那些护卫们又慌又乱,几个为头的正在低声下气地跟着劫匪说着话,而被劫匪挟持的贵女公子们,则是一个个形容惨淡,有的贵女正是哭哭啼啼着,有的不停的呕吐一身狼狈不堪!   这时,姜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妹妹,这样子你有好办法没有?”   姜宓警惕地盯着那些人一会,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有。”   姜武轻叹一声。   这时,阳光正白晃晃的照在山峰上,深秋时节有如此阳光,原是让人觉得温暖和舒服的,可姜武这时候只觉得寒意渗骨。他喃喃说道:“我们与康王殿下和郑纹姑娘一道来登山,要是最后他们都遇了险却只有我们兄妹平安无事,回到蜀都后只怕……”他说不下去了。   姜宓也变了脸色。   就在兄妹两人相对无言,山腰上那些劫匪不知得了一个什么答案,哈哈一笑逼着康王动身时,突然的,劫匪们正对面的那条山道上,缓缓走来了一个轻袍缓带,风度翩翩的身影!   秋日的阳光太暖太美,小成山又是风景极为秀美的所在,那个身影不紧不慢走来时,饶是那些杀戮成了习惯的劫匪,也仿佛目睹到了一副行走在人世间的绝胜风景!   那缓步走来,优美高华得无法形容,直接把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映衬成了背景的贵族,直到站定了,才有人惊叫出声,“崔子轩?”   那个俊美闲适得仿佛是散步,气度把美男子康王都比到了泥土里的贵公子,可不正是崔子轩?   却说崔子轩走到那处山头上后,他澄澈深邃的眸光静静地扫了众人一眼后,慢慢落在了劫匪首领的身上。   因为崔子轩和康王以及劫匪等人的中间隔了一条不宽也不窄的沟壑,沟壑里面还有不少积水,众劫匪警惕地打量着崔子轩,没有立刻上前拿人。   崔子轩看向那劫匪首领,声音清悠地说道:“越长文,从小成山前往西南共有三条道,你安插在这三条道上的人陆有,吴普,常丘等人,现在已经逃了!”略缓了缓,他挺有礼仪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接应你们了。越之文,在下这里有一个建议,你呢,就放了你们手中的人质,我这里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离开。如何?”   几乎在崔子轩叫出“越长文”这个名字时,那劫匪首领便是脸色一变,待他说出“陆有,常丘”的名字时,劫匪首领越长文的脸色已经是苍白一片了。 第三十章 崔子轩这个人   渐渐的,越长文扫了康王和平王一眼,脸上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见他如此,几个匪徒连忙凑了过去,对着越长文低声说道:“头,连陆有常丘他们的事都被姓崔的摸清了,不如我们按他说的话吧?”   越长文低头打量着自己手头的人质,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另一个匪徒也低声开了口,“头,你这几年不曾来过蜀地,可能不知道这个崔子轩是什么人。关于崔子轩,世有“阎王易过,崔郎难逃”的传言。这大名鼎鼎的蜀国崔郎有两个蜀人尽知的优点,一是他机算无数,凡是被他算计的人就没有逃脱过,这一点比阎王爷还厉害,二是他一诺千金。”   第三个匪徒也小心说道:“是啊头儿。崔子轩既然说了放我们走,那他就一定会说话算话的。不如我们放了这些人质,先留得这条性命再说?”   事实上,现在他们接应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些深入蜀国腹地的人,就算扣有人质也很难逃脱。现在崔子轩的建议,对双方来说都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见到好几十个属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对崔子轩深信不疑的样子,那首领看向站在对面山头上好整以暇,也没见带有什么伏兵的崔子轩,沉声问道:“你且说说,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我们离去?”   听到这首领明显意动,众贵族子弟激动起来,一时之间,好些人发出了欢喜的啜泣声。   对面,崔子轩清声说道:“这小成山山脚下就是罗子河的分支,我在那里为诸位准备了船只。今日北风送暖,诸位如果顺利的话,只需一天便可以深入西南近百里。”   崔子轩这话一出,连那首领也呼吸急促起来。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匪徒,哑声问道:“这崔子轩果然一诺千金?”   上百个匪徒同时大力点头!   这下,那首领有主意了。他看向崔子轩,沉吟着说道:“等上了船我就放了人质!”   这却是同意了崔子轩的要求了!一时之间,众少年少女喜极而泣!   于四周陡然加大的喧哗声中,崔子轩一笑,只见他优雅地退后一步,朝着众匪徒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   于是,那首领转头吩咐了几句后,让众匪徒放了众人,只押着康王平王等几个最有份量的权贵,一步一步的朝着山脚下退去。   因康王平王这两个蜀帝的儿子还在匪徒手中,饶是一众被放了的子弟无比渴望就走离去,却也只能和众护卫一样不远不近的蹑着,跟随他们朝着河边走去。   这时,姜氏兄妹正躲在山道旁的树丛后,只等众人不注意时混入人群。   可姜宓没有想到,前面从山道间走过的三四个贵族男女里,传来一个女子怨毒的咒骂声,“崔子轩一定早就到了!他是故意不出现的!要是他早出现一会,我们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惊吓,我也不会被烧伤!”   这时,另一个冷笑中含着恨毒的少年声音也跟着传来,“不错!要不是他故意不出现,我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等到了都城,我要告崔子轩一状!”   “他定然在看我们的笑话!说不定现在还在心里笑我们呢!”   “我的笑话也是那么容易看的?崔子轩!此仇不报我吴正誓不为人!”   姜宓的身侧,姜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少年权贵越走越远,过了一会,他才颤着声音对姜宓说道:“这,这些人是准备恩将仇报?”   姜宓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直过了一会,她才咽了一下口水,说道:“难怪桂妈妈跟我说,人心如鬼域!”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出乎这对兄妹的意料,直过了许久,姜氏兄妹还是对这些贵族的心性有点畏惧,躲着都不想出去了。   ……   与此同时,众匪徒已经押着几个人质上了船。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众匪徒上了船后,本来应该把人质放还的众匪却没有动作了。而就在不知何时跳到了一块礁石上的崔子轩目光锐利地盯去时,那越长文突然把手中的长剑朝着康王颈上一架,冲着人群高声暴喝起来,“诸君,你们还等什么?”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得铮铮铮一阵兵器拔动的声音传来,转眼间,从护卫中跳出了四五十人,这些人一个闪身便跳到毫无防备的自家主子前。而众权贵子弟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颈上架了一柄寒森森的长剑!   没有人想得到,护卫里竟然藏了这么多刺客!   一时之间,四下一片寂然。   见到崔子轩终于脸上色变,那越长文哈哈大笑起来,转眼,他笑声一收,手中长剑朝着康王一勒,向着崔子轩喝道:“崔公子,你应该还安排了一些人手和船只吧?现在,把它们叫出来吧!”   崔子轩抿了抿薄唇,在一众再次被制住的贵族子弟的乞求中,慢慢举起了手。   芦苇丛中,树林之后,荡出了十几只便于快速行驶的尖刀船。   一看到这些尖刀船,越长文便知道,这就是崔子轩为了防备自己言而无信安排的后手了。想到自己居然算计了这个号称机算无双的贵公子,越长文再次一阵哈哈大笑。   就这样,在众匪徒哄笑不已,崔子轩脸色发白中,那些匪徒和刺客押着一个个权贵子弟上了船,再一转眼,众船开始扬帆,船只渐渐远去!   ……   没有想到自家公子和姑娘还是落到了匪徒的手中,剩下的护卫们失魂落魄的。而崔子轩则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江水出神。   这时,姜氏兄妹终于敢出来了。   姜宓看了崔子轩的背影一会,咬了咬唇后,慢慢来到他的身后。   ……   船上。   那些刚才还大言不惭,说要给崔子轩一个教训的权贵子弟,这时都瑟瑟发抖地坐在寒风中,一个个脸色灰败绝望无比。   突然的,那个最先咒骂崔子轩的贵女尖着嗓子开了口,她嘶声哭道:“崔子轩就是个窝囊废!他既然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我们身边混了这么多刺客?”   另一个尖脸公子也在那里叫道:“他本来就是图有虚名的一个人!”   “什么崔郎机算无双?我看是愚蠢无双!”   也许,崔子轩的聪明太深入人心,所以看到崔子轩竟然被匪徒们愚弄了,这些权贵子弟又怨恨起来。他们怨恨崔子轩不够聪明,怨恨他带的人马不够多,怨恨他不能再次救出自己!   就在这些权贵子弟一个个恶毒的咒骂不休时,突然的,一个护卫刺客回过头来,一个巴掌甩向那咒骂得最厉害的贵女!   “啪——”的一掌扇得那贵女猛然向侧跌出一步,险些翻入湍急的河水中后,那护卫刺客喘息地骂道:“我弟弟就是被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害死的!”他实在愤怒,竟是扑上去把那贵女的头发一揪,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的扇了起来。   另外的几十个护卫刺客仿佛也被刺激到了一样,也一个个扑到自家主子身上,对着他们拳打脚踢起来。   一个护卫刺客一边扇着一个少年的耳光,一边怨恨地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畜生!老子前脚救了你的命,后脚你就侮辱了我那可怜的妹妹!畜生啊,她是在为你送药啊!”   ……见到一众贵族子弟被打得头破血流,一直笑眯眯看着的越少文手一挥,示意船只减速。只见他转过头对着一个老头子说道:“现在应该安全了,可以让他们尽兴了!”   可越少文也罢,众匪徒也罢,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前方不到半里的地方,那个长满芦苇的葫芦嘴里,已无声无息地冒出了好多黑色的脑袋。   ……   姜宓来到了崔子轩身后,她伸出头,朝着看似忧虑不安的崔子轩望了好一会,还是咬着唇瓣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救了他们吗?为什么后来又故意不救了呢?”   崔子轩:“……”   慢慢的,崔子轩回过头来。   这个罕见的美男子,就着阳光居高临下地朝着姜宓看了一会后,慢慢的,他倾身靠近她。   将薄唇靠近姜宓的耳畔边,崔子轩挺温柔挺温柔地说道:“有时候太聪明了,其实一点也不好。真的!”   姜宓睁着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对上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崔子轩笑了,只见他转过身来,再次低头朝着姜宓打量了一会后,崔子轩伸出双臂虚虚的把姜宓搂在怀里。然后,他咬着她的耳朵挺和气地解释道:“我要是太顺利地救了他们,只会引来埋怨甚至可能是报复……可要是我借了他们仇人的手打得他们半死不活,让他们生不如死后再救,他们就会对我感激涕零恨不能以身相许。懂?”   姜宓楞楞地点头。   站在不远处的姜武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后,他摸着后脑壳,忧虑起来:妹妹在占那个姓崔的大美男便宜呢。我是当做没看见呢?还是当做没看见? 第三十一章 余波   一个时辰后,众贵族子弟被崔子轩事先安排在河道中的人救了回来。   也不知船上发生了什么,这些被救回的子弟,有的被水泡得奄奄一息,有的遍身伤痕,有的脸肿如猪头,有的折断了几根骨头。众贵女中,郑纹居然是少有的姿容整齐,身体无伤的一个。   这些子弟坐在船上,远远看到崔子轩那轻袍缓带,风流倜傥的身影时,也不知是谁带头,好一些竟像迷路的孩子看到父母一样呜呜哭泣起来。下船时,那两个不久前还怨毒的恨过崔子轩的贵女,竟像看到亲人一个,一前一后地扑向崔子轩的怀抱……   见到那些贵族子女像小兽一样依偎在崔子轩周围,一个个眼巴巴蠢萌萌很听话的模样,姜宓忍不住咬了咬食指盖。   一侧,姜武担忧地看了妹妹一眼,低声说道:“妹妹,这个崔郎俊美得不像人,你以后还是不要……”   他的语气中尽是担忧,毕竟,身材干扁脸没长开,只有几分秀丽和可爱气息的姜宓和华美灼目,高雅无匹的崔子轩站在一起,是个人都会觉得姜宓就是一个给崔子轩提鞋的丫头。   姜武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姜宓便忧心忡忡地打断了他的话,“哥,这个崔郎不是个好人,他是故意让这些贵女爱上他的!”姜宓睁大一双水眸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她们都上他的当了!”   姜宓的话,姜武听不太懂。   而姜宓看着前仆后继的向崔子轩扑去,一个个欢喜感激,神情中带了几分痴迷和倾慕的贵女们,真心有点痛苦!   现场这么多女子,居然只有自己一个看清了崔子轩的真面目!   仿佛察觉到姜宓的痛苦,被包围被众贵女痴痴仰望的过程中,崔子轩好几次朝着姜宓瞟来。最后翻身上马时,他对上姜宓复杂又痛苦,面对众贵女欲劝又不敢劝的眼神时,还忍俊不禁地扬起了唇。   与崔子轩寒喧一阵后,劫后余生的众人已一刻也不愿意停留了,当下,队伍急急转向,朝着蜀都驶去。   而这些人一进入蜀都,知道消息赶来的亲人已经一哄而上,于此,未免又是一场惊慌哭泣和兵荒马乱。   在这混乱中,姜氏兄妹悄无声息地回了府。   而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当天下午,蜀帝便下了旨意,勒令一众权贵官宦子弟不得无故出城!事实上,早在西南反叛一事爆发出来时,蜀都中就暗流涌动。那天崔子轩出城营救,还是得了旨意的,只是,当时陛下和众臣是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态,没有想到敌人不但真有行动,而且连渗透进了各府的护卫中了。   再然后,知道姜氏兄妹差点出事的范于风和范于秀兄妹急急赶来看望。   到了第二天,被范于风带到官家办的演武场的姜武,在一展武技大获全胜后回来说,当时他战胜了众人后,其中一个包厢里便传来了哭声。原来是慕司马家那个在小成山上烧伤了脸的女儿悔不当初。   她说,要是早知道姜武如此神勇,那天她和冯公子就不该把他驱逐出队伍。要知道,那天事发时,匪徒冲击的重点就是慕姑娘和冯公子那一断,因为首当其冲,当时讥讽过姜武,把他强行赶走的两人现在都很凄惨。冯公子断了一臂,慕姑娘脸颊被火烧伤,虽然都不致命,可他们的前程也都完了。   这人一绝望,便会不停的反省过去,而曾经尖酸刻薄的慕姑娘和高高在上的冯公子,他们最后悔的事除了不该前往小成山外,便是不该赶走有着强大武力的姜武。   因姜宓对武技一概不懂,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她哥哥神武不凡。一直以来,她只知道自家哥哥长得比别的男人高大一截,却从不知道他的武技在蜀都都是出众的。   ……   因小成山受了惊吓,姜宓这阵子也不想外出,一连几天老老实实地听着几位妈妈的课后。这一天,姜宓想到了那天郑纹几女讨论过的话,见左右无人,便向桂妈妈轻声问道:“妈妈,我母亲以前在蜀宫时,是不是与你关系特别好?”   如果不是特别好,花蕊夫人怎么舍得把那么珍贵的方子传给桂妈妈?而桂妈妈怎么会这么多年替她保守着方子的秘密,便是皇后那里,也只泄露了养肤和养发那两个方子?   桂妈妈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明显有了亲近和依赖之色的姜宓,笑了笑后回道:“娘娘救过奴婢三次。”   姜宓明白了。   过了一会,她又问道:“那另外两位妈妈也可靠吗?”   “公主尽可相信。”   姜宓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转眼,她徐徐说道:“那从今往后,我府中的下人,就交由宫妈妈吧。”宫妈妈正是三个妈妈中最擅长后宫阴私的。   姜宓这话其实是在询问,桂妈妈回道:“姑娘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姜宓当机立断地叫来宫妈妈和府中的下人,把宫妈妈的权利重申一遍后,姜宓第一次对这些人说道:“我这公主府虽然不怎么样,可那些三心二意,另有主子的人是断断容不下的!”   当然,这只是一次告诫,其实不起什么作用,只是姜宓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转眼,小成山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半个月后,当时受伤不重的大多已经痊愈,一众爱玩爱闹爱热闹的成都贵女和公子们,又恢复了生机。   与此同时,范氏一族也从西南事中抽了点空闲出来,于是,范于秀也开始朝姜宓这里跑动了。   这一天,姜宓刚刚泡完澡。   姜宓这个澡可不简单,里面的药物一次就花去了姜宓近百两金子!其实,这里面用到的药物在盛唐时也不是特别稀奇,可现在是战乱纷纷的五代十国啊!这里面好些药材都是生长在其他国度的道地药材,光是通过重重战乱运到蜀国,那种花费就可以把这些药材的价格炒到天上去。   姜宓泡药澡还是桂妈妈要求的,她说,姜宓出身贫寒又忍饥挨饿多年,不管是胞宫还是肤质上都不能与蜀都的贵女相比。她现在需要狠下猛药,从里到外清理温养一番,尽快达到蜀都贵女的平均水平才能再谈其它。   而经桂妈妈这么一说,不久前还觉得自己赚了二千一百两黄金的姜宓马上觉得自己的钱不够用了。 第三十二章 范府   范于秀蹦蹦跳跳一进来,便看到了出水芙蓉般的姜宓。这姑娘眨了眨眼,围着姜宓直转了三四个圈,才一脸惊奇地说道:“阿宓,我发现你一天比一天好看哦。”   姜宓听到这里,心跳快了一拍,她正想着该找一个什么借口来回复范于秀。这边,范于秀自己笑了起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是了,我又忘记你母亲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了。嘻嘻,现在整个蜀都的人都在盼着阿宓你长大哦。”   说到这里,范于秀扯着姜宓的手朝外就走,“对了,差点又忘记正事了。下午我家里有宴会,会有好一些姐妹过来,你也一起去玩吧。”   饶是姜宓现在有了一点名气,可这种闺秀之间的宴会,要是没有范于秀带着,她还真连一家权贵的门都进不了。是,不管是王大人还是昭王都对姜宓表达过好感,可那些都是大男人,而从来主管内宅的都是各位夫人。姜宓清楚地记得,各位大人的夫人可是极恨自己母亲的。   幸好,有了三位妈妈镇宅后,姜宓做为一个公主必备的服饰钗黛都是有的。因记着桂妈妈的教导,姜宓没有涂那些含着铅的粉,只是在唇上涂了点胭脂,眉间画了点妆,便跟着范于秀向范府走去。   一边走,范于秀一边说道:“听说因为去小成山是康王力邀的,现在康王被陛下禁足了。”范于秀叽叽喳喳地说道:“听说当时四五十个贵女和公子,最后人模人样回来的不足五个。而这五个中,贵女就只有郑纹一人。有人说,那些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贵女公子,都是平素性情暴戾行为不端被人报复所致。这样一比,郑纹一下子就出类拔萃了,听说皇后娘娘都专门召见她赏赐她了呢。”   四五十个贵女公子,品行端正的不足五人,这十比一的比例实让人吃惊。可如今这时代,所有的国君都是由武将起家,而这些武将中,性情暴戾杀人如麻,甚至生吃活人的都有。而蜀国,建国到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多年,那些所谓的权贵也罢,甚至王子公主也罢,都还是一身的血腥莽撞之气呢。   说着说着,范于秀轻咦一声,奇道:“对了,你和你哥哥不是也去了小成山吗?怎么好象大伙儿都把你们忘记了?”她上下打量着神采奕奕,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姜宓,扁着嘴又道:“什么郑纹是小成山事件里唯一一个品行端正的贵女,明明姜宓你也毫发无伤,可比她强多了!”   姜宓笑了,她可不觉得那样的虚名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和哥哥还算不得权贵呢。当下,她好奇地问道:“那郑纹现在是不是康王妃了?”   范于秀摇头,丢了一个糕点到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知道。”   两女聊着聊着,马车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范府。   范府中正是热闹之时,府外停满了马车,花园里到处都是华服盛装的少女。   范于秀直接牵着姜宓的手回到了她的闺房。   不愧是武将之女,连闺秀中也摆了刀剑。姜宓一边看着挂在墙上的一柄古朴旧刀,一边四下寻去。   不一会,她终于寻到了几本书,当下姜宓高兴地拿了起来。   姜宓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而且她一拿到书本就容易专注。范于秀说着说着没了个回应,回头一看姜宓正捧着本《论语》看得欢,范于秀不由摇了摇头。转眼,她想起一事,便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论语》这本书姜宓其实已经可以背了,她翻了几页后,记起范于秀来,便连忙把书放下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姜宓才发现范于秀不见了。   姜宓端起几上一盅茶喝了几口,见到范于秀还是没有回来,她慢步走了出去。   姜宓刚刚走过一道回廊,便听到前面回廊里传来一个少女忧郁的声音,“我大哥我父亲也都说,喜欢谁也不能喜欢崔郎。可我,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喜欢他。”   崔郎?哪个崔郎?   姜宓眼珠子一眼,脚步放慢了。   走廊后,另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传来,“我母亲也是这样,她要是哪天听到我提到崔子轩的名字,便紧张得脸都白了。”转眼,这个女子轻轻叹息道:“我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不说五姓七宗那等千年世家,根本就不会接纳我们这种陡然富贵的人家的女儿为正妻。就说陛下对崔公子也是排斥的,要不是前年崔公子在陛下祭天时当众说出了“无意皇权只想逍遥”的话,陛下根本就不会用他。”过了一会,这温婉女子又道:“所以,崔子轩最好,我们也不能嫁他,你也忘了他吧。”   果然是崔子轩!果然他是一个惯会骗得女子感情的坏人!姜宓记得桂妈妈再三告诫过,说就算她把女子妩媚之道学到了她母亲那种地步,也得防着这种坏男人的使坏。   听到这里,姜宓退后几步,再向前走去时,便放重了脚步。   果不其然,那两个女子停止了交谈。而姜宓转过一道回廊后,便与一个气质空灵长相极美,一个长相温婉秀雅的少女迎面遇上了。   陡然与姜宓遇上,两个少女都是一怔,她们打量着面目只是秀丽的姜宓,微微一笑后便退到了一侧。   姜宓朝她们福了福,提步与她们擦肩而过。   姜宓走远后,突然的,那温婉少女轻叫起来,“啊,那是遗花公主?”   她旁边那长相绝美的少女好奇地问道:“曼姐姐,遗花公主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曼姐姐看着姜宓的背影,回道:“你刚回蜀都自是不知道。遗花公主也是刚来蜀都不久,她是到市集买了一次米粮,就发现了西南蒋氏的反叛案。要不是有遗花公主提醒,这一次那些驻守西南的将士不知要多死多少人。”转眼她又说道:“我两位哥哥都在靠近西南的城池驻守,这次幸得遗花公主提醒,家族才及时反应过来给他们增派了人马。总之在我心里,遗花公主对我家是有恩的。”   ……   还有一更。 第三十三章 聚会   姜宓刚刚出了回廊,迎面走来一个丫环,这丫环却是范于秀的贴身婢子。   看到姜宓,那丫环高兴地说道:“奴才正要去叫公主呢,我家姑娘说了,府里来了好些亲戚她得陪着,她让奴带公主过去。”   姜宓点头,挺有公主范儿的矜持笑道:“那就前面带路吧。”   可姜宓跟着那丫环刚刚走过一个小花园,便看到范于秀迎面跑来。一来到姜宓面前,范于秀便挥退那丫环,“还是我亲自带你过去吧。”   一边扯着姜宓向前走,范于秀一边又叽叽喳喳地说道:“本来说了只来几个亲戚家的女孩儿的,哪知道临到中午,却一个个的贵客上了门……我说了要带阿宓你认识几个朋友的,这场合虽然有点出乎咱们意料,可我们也不能怯了。”   说话之际,范于秀牵着姜宓的手,两人走过小花园和一道走廊,来到了此次宴会的主要地西苑花园。   此刻,那西苑花园中或坐或站着二三十个贵女……这些贵女,人人衣饰华贵,个个绰约多姿,更重要的是,她们的一言一行中都透着种典雅大方的味道。而有这种味道的女孩儿,在这个武将称雄,大多数闺秀都修养不够的时代,就像月亮在群星中一样显目。也怪不得范于秀这个武将女儿说,“我们不能怯了”,面对这些与她有着同样身份,却气质高雅娴静得多的贵女们,范于秀心生怯意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花园里,被所有贵女围拥着的只有五人。那五人,任哪一个都生得极美,气度极雅极带书卷气,一看就是众星捧月的人物。   姜宓和范于秀过来时,好些贵女都注意到了,她们也回头看了。面对着两女,有的贵女微微一笑,有的颌首示意,有的略略福了福。总之,一个个态度都很矜持,而直到范于秀扯着姜宓在众人中间坐下,也没有半个贵女主动跟姜宓说话。   坐下后,姜宓见范于秀眉头一蹙想说什么,她轻轻扯了范于秀的衣袖一下,低声说道:“于秀,你是主人呢。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你不必守着我。”   范于秀也是不能不动身了,当下,她朝姜宓低声交待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而范于秀一走,姜宓在众贵女的眼中,更像不存在了的隐形人一样。   姜宓端起一盅茶喝着喝着,无意中看到一侧露出的一张旧邸报,便顺手拿起来翻看。这时,一个贵女说道:“听说前两日皇后娘娘还召见了薏姐姐,并赏了你一张唐时传下来的名琴?也是,在咱们蜀国,薏姐姐的琴技不说是无人能比,少说也能排在前二。”   那个贵女的话,引起了众女的兴趣,一时之间,二三十个贵女就着琴棋书画讨论起来。说着说着,那个薏姐姐还上前表演了一番。而在薏姐姐之后,另外几个擅长棋,书,画,以及古筝之属的贵女也纷纷拿出了绝技。   这蜀国的人,骨子里就有几分热情和喜好张扬,如今,这些贵女说着闹着,到了后来渐渐有了攀比之势。   听着众女弹奏出的美妙乐音,看着她们写出的字画,姜宓不由想道:桂妈妈总说要给我延请几个琴棋书画方面的先生,说是这样才能登得上大雅之堂。我以前总不当一回事,可现在看来,要想在这种场合不露怯的话,还是要学,而且还要学得很精。恩,这次回去后,我就叫管事去帮我找先生。   姜宓站在这些颇具才华的女子身边,看到她们张扬潇洒地表现自己的才能,她自然而然便有了几分羡慕和自形惭秽。   一侧众女诗酒相娱,偶尔瞟到姜宓,对上她那一脸的羡慕时,她们都会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来。   就在这时,花园小径处,那个与姜宓早先遇上过的,长相极美气质空灵的贵女向姜宓走来。   那贵女于曼地位很高,看到她走来,好些贵女都上前主动打招呼,可于曼笑吟吟地应了后,脚步却一点也不停留的向姜宓靠近。   来到姜宓身前,于曼慎而重之的向她福了福,说道:“遗花公主,这次西南事上于曼要多谢你慧眼过人,早早便发现了端倪,免去了许多家庭的悲伤。”   这于曼一过来,便这样把众女有意冷落的姜宓捧得高高的,一时之间,四下的贵女静了静。   姜宓一惊,她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有人专门上前致谢,连忙站起来回礼。   这时,丫环把一张榻端过来靠着姜宓放着,于曼坐下,她转过眉目如画的脸蛋,看着颇有点腼腆的姜宓温柔说道:“宓妹妹如果不嫌弃的话,五日后我家有一场宴会,于曼想请得宓妹妹前去赴宴。”   这一次,几乎是于曼的声音一落,好一些贵女看向姜宓的眼中已带上了一些羡慕和妒忌了。   姜宓一怔,她也不懂于曼家的这场宴会有什么重要,只是客气地回道:“多谢曼姐姐相邀,到时姜宓一定会前往。”   见姜宓应承,于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又与姜宓闲聊了几句后,才告辞离去。   而于曼一走,姜宓便发现四周向她盯来的目光更多了。面对着这么不善的目光,姜宓颇有点不自在,当下,她顺手拿着那张邸报看了起来。   邸报,就是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从唐时便流行。   姜宓一沉入文字中,便很容易忽略周边的环境,终于不用坐立不安的她开始认真地阅读邸报上面的内容。   看了一会,姜宓瞟到一则消息上说,南平小国一直对蜀国的边境虎视眈眈,这一次若不是连下暴雨,只怕已经入侵我蜀国了。   姜宓看到这里,又看了看邸报下面的日期,那上面写的正是九月初十。当下,姜宓暗暗想道:那南平既然是蜀国的邻国,说明那里与蜀地一样的气侯。九月间正是收割稻谷的时候,这南平暴雨不断,岂不是说稻谷收割会不顺?那南平粮食会有不足?   不过,现在已经进入十月了,想来那南平早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姜宓也只是随意想了想,看完之后,她便顺手把那邸报放在一侧。 第三十四章 有一种天才   就在这时,突然的,姜宓的前方,传来了一个女子彬彬有礼的声音,“……却不知遗花公主有什么擅长的?”   “啊?”姜宓陡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便不解地抬头看去。   开口询问姜宓的,正是那个蜀都琴技无双的吴薏。吴薏正认真地看着姜宓,见她抬头,吴薏笑了笑,挺温柔地说道:“我是说,咱们这里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一些特长,现在,大伙有什么特长我们都知道,也表演过了,只剩遗花公主还不为众人所知。所以,我请问一下,不知公主有什么擅长的?”   姜宓呆呆地看着吴薏一会,低头瞟到她面前那张古朴不凡的古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见她如此,吴薏挺温柔地问道:“遗花公主也擅琴吗?”   琴?她连听都没有听过两次。当下,姜宓摇头。   吴薏轻轻笑了笑,她又问道:“那遗花公主可是擅棋?”   姜宓转头看向另一个贵女面前的琴谱,再次摇了摇头。   吴薏笑道:“那公主是擅书法?”   姜宓再摇头。   这一次,四下隐隐有笑声传来了。   吴薏点了点精致的下巴,轻言细语道:“既如此,那公主是擅画,或者擅长于琵琶等乐器了?”   这时刻,盯着姜宓的贵女有点多了。   姜宓被她们看得脸有点红,她摇了摇头,声音很小地回道:“这些,我都不懂。”   众女恍然大悟状,四周隐隐有笑声传来。   这时,吴薏轻叹一声,徐徐说道:“听说公主的母亲,不但琴画双绝,舞蹈更是跳得举世惊艳……公主,这些你都没有学一学吗?”   吴薏的话说得不重,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柔和告诫,可听到的贵女都失笑出声,而先前因为于曼的邀请而高看姜宓一眼的那几个,已是一脸失望和鄙夷了。   这时,吴薏也转移了注意力,她看向另一个贵女,笑道:“其实在这个世道,如我等一样擅长琴棋书画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有如牛姐姐这样极擅商道,能够以稚龄之身便撑起一个家族的花用,才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大才。”   在一个战争不断,动则饥寒的时代,能赚钱能让家人后顾无忧确实是一门大本事。吴薏的话音一落,四下众女纷纷露出赞叹羡慕之色。   那个牛姐姐五官很普通,不过她皮肤很好,很有几分珠圆玉润。得到吴薏等人的夸赞,看到她们眼中的羡慕之色,她自得地笑了笑,随口说道:“这不当什么的。”   “怎么不当?”吴薏轻叹道:“听说皇后娘娘就很看重牛姐姐的才能,还准备聘姐姐为康王正妃呢。”   康王正妃四字一出,四下哗声一片,众贵女看向牛姐姐时,简直是羡慕妒忌了。   姜宓这时则是一怔,她暗暗想道:要是牛姑娘成了康王正妃,那郑纹怎么办?   不过,她与郑纹毕竟交情不深,这种担忧只是在心头过了过,便被姜宓抛到了脑后。   听到连皇后也大为赞美牛姑娘的才能,众贵女更激动了。于是,她们围着牛姑娘纷纷询问起来。   那牛姑娘极是健谈,她高谈阔论了一阵后,突然拿起那张邸报感慨地说道:“其实我这种才能还算不得什么,我太爷爷曾经说过,世间最高明的商人,是能凭着一张邸报就可以发现无限商机的。就说这一条吧……”那牛姑娘举起邸报,说道:“前日里,我太爷爷便拿着这张邸报,指着这一条,唔,就是这条:‘南平小国一直对我蜀国的边境虎视眈眈,这一次若不是连下暴雨,只怕已经入侵。’当时,我太爷爷就说,要是顶级的商才,就可以看到这条消息的同时便想到南平九月稻谷丰收时连逢大雨,必然会导致国内谷粮欠收。而这个时候如果当机立断把粮食运到南平,少说也可以获五倍以上的暴利。”说到这里,牛姑娘叹道:“可惜啊,这么重要的消息,当时邸报到手时我们竟是丝毫不察,直到时机都过去了,南平国内粮食不足的消息传得是人皆知,我们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已经太迟了。”   牛姑娘的话一落,众贵女纷纷嗟叹惋惜起来。姜宓楞楞地看着牛姑娘,心下实在有点想不通:从那则消息看出南平谷粮欠收,不是很应该的事吗?怎么听这牛姑娘的语气,这仿佛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本事?   这时的姜宓,却不知道她那凭着蛛丝马迹便能断定事情真相的天赋有多么的了不起。她也不知道,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对那些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来说,与登天一样艰难。   当然,没有权势护航,姜宓的这种天赋最强也是无用。因为在这种兵乱之世,她就算征集到了谷粮,只怕还没有靠近南平便会被一路的山匪抢了,也会被各地的官府强征了……   就在这时,一个贵女瞟了姜宓一眼后,高声说道:“咱们都不必妄自菲薄,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比那些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强!”   这话却是明摆着取笑姜宓了。   齐刷刷的,二三十个贵女转头朝着姜宓看来,而她们对着眨巴着大眼,兀自楞楞地盯着邸报一脸迷糊的姜宓,都在心里笑道:这个从小连饭也吃不饱的乡巴佬只怕是第一次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博学多才之人,还有那么多让人惊艳的天姿、看她现在,都听傻了呢!   转眼她们又想道:到了现在,她应该知道她那两次碰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   朝姜宓看了一眼后,吴薏率先收回目光,她还是忍不住感慨地说道:“看一眼邸报,便能知道哪里粮食欠收,哪里银钱好赚,这样的人才也太惊人了一点。”   另一个贵女也道:“就是,牛姐姐别在意,你太爷爷口中的顶级商才毕竟是极罕见的,我觉得你现在就很了不起了。”   那牛姑娘轻叹一声,笑道:“是啊,我觉得我现在也不差了。毕竟太爷爷口中的那种大才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没有。” 第三十五章 闲谈   众女正围着捧着牛姑娘,说得很热闹,一侧,姜宓看到范于秀在不远处向她招着手。   姜宓早就呆得不耐烦了,连忙走了过去。   转眼,姜宓便来到了范于秀身前。   范于秀上下打量着姜宓,担忧地问道:“她们没有欺负你吧?”   姜宓想了想,摇头道:“没有。”那些人虽然嘲讽了她,可姜宓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范于秀放下心来,她拍了拍胸脯大大吐出一口气,埋怨道:“母亲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不耐交际,还把一切招待事交给我来做。”转眼她又高兴地说道:“不过现在好了,母亲怕我胡说闯祸,已经让两位堂姐来做接待这些人了。”说到这里,范于秀瞟了一眼正把牛姑娘围在中间,说笑得十分起劲的众女,好奇地问道:“她们在说什么呀?”   姜宓非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道:“她们,恩,她们觉得牛姑娘一项很寻常的本事很了不起,便在那里吹捧她。”既然那牛姑娘的太爷爷认为牛姑娘的本事连她姜宓也比不上,那就表明牛姑娘的本事也就那样吧?   姜宓想了想后,又很认真地说道:“恩,她们还得到了内部消息,知道牛姑娘会是康王正妃,所以想提前与她处好关系。”牛姑娘会是康王正妃?范于秀一怔,她呆呆地问道:“不是皇后娘娘相中的是郑纹吗?怎么会是牛姑娘?”   姜宓理所当然地回道:“可这些很有份量的闺秀们围捧着的是牛姑娘,而不是郑纹啊!”   范于秀眉头一蹙,转眼她笑嘻嘻地说道:“管它呢。反正这些与我们无关。”说罢,她牵着姜宓便朝前面走去。   一边走,范于秀一边高兴地说道:“阿宓,刚才那位蜀都三大美人之一的于家曼儿来找我打听你的事哦。嘻嘻,于曼好象很喜欢你呢,她一个劲地跟我说,让我多带你到她家去玩,还说,以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事也别瞒着她,她会和我一起帮你呢。”   姜宓听到这里,心里暖暖的起来。她眉眼弯弯地说道:“恩,我知道了。”   范于秀扯着她走过一条竹间小道,来到一处建筑在石台上的凉亭坐下,不过,两人刚坐下,一个丫环便跑了来,朝着范于秀叫道:“姑娘,咱们府里又来了好些闺秀了,郑纹姑娘还有楚琼姑娘她们都到了。现在几位夫人和三姑娘四姑娘忙得不可开交,姑娘你就不去帮忙吗?”   范于秀扁了扁嘴,回道:“我是母亲打发出来的,她说我这样子待客,迟早会把所有客人都得罪光,所以不许我出面。”   那丫环明白了,连忙向范于秀行了一礼便跑了开来。   等那丫环远去,范于秀转过身又对着姜宓埋怨道:“还有于风哥哥也是的,明明他早就说过,要是你来了就让我派人去叫他。可我真派人了,他又说什么陛下有什么吩咐要急着办,这阵子抽不出一点空闲来玩耍!这人真是的!”   范于秀虽然极力想凑合姜宓和范于风,可姜宓这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对任何男子都没有感觉。不对!有一个男子她有印象!而且这印象还十分深刻!他就是那个俊美得不像人,还图谋欺骗很多女儿家感情的崔子轩!   因对范于风无感,姜宓也就微笑着任由范于秀发牢骚,两人又凑在一起叽里呱里说了一会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看来,郑纹等闺秀应该是入府了。   这时的范于秀,已完全把自己也当成一个客人了。胡扯了一会,她看着一侧小小年纪的姜宓,那侧对着阳光沉静如水的模样,不由怔了怔。   姜宓抬头,见到她这眼神,眨巴着眼问道:“于秀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范于秀晃了晃头,笑嘻嘻地说道:“也不知怎么的,刚才看到阳光下你那样子,特别是你那眼神,我竟觉得你和我父亲某个时侯有点像呢。唔,就是那种沉静又睿智的感觉有点像。”当然,全蜀都的人都知道,遗花公主正式入学才不过一年多,要是有人说遗花公主睿智,只怕整个蜀都的人都会笑瞎。   听到范于秀的回答,姜宓也笑了。   就在两个小女儿头挨着头说着一些瞎话时,不远处,郑纹甩掉了众人,慢步朝着花园里走来。   随着皇后生日渐渐临近,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下定了决心的郑纹心里有点不安起来。   因着这种不安,她也不耐烦像平时一样与闺秀们嘻笑玩闹了,正好这处花园挺静的,不知不觉中,范于秀便走到了一片竹林中。   竹林清幽,这深秋的阳光照在其中,连不远处的小池塘的水都带上了几分风雅。   郑纹暗暗吁出一口长气,寻到一处凉亭背面的石头坐下。   可就在郑纹坐下时,突然的,她听到凉亭上面传来了范府三房的嫡姑娘范于秀清脆的声音,“对了阿宓,你刚才说牛姑娘会做康王正妃,我现在想了想,突然觉得郑纹姑娘好可怜哦。其实,这个郑姑娘人真的还蛮好的。”   什么?牛子玉会做康王正妃?   郑纹脸色大变!   转眼,郑纹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她向山壁处靠了靠,越发专注地倾听起来。   这时,凉亭上传来了郑纹颇有印象的遗花公主的声音,这个刚到蜀都不久的小姑娘,仿佛底气不够一样,说出的声音总是软软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郑姑娘的想法……她母亲给了她那么多嫁妆,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全部拿出来换一个康王侧妃的名号?可是,以她郑氏的权势,明明她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做康王侧妃啊。”   听到这里,郑纹唇动了动,可片刻后她还是抿紧唇,一言不发地听着上面的谈话。   上面,范于秀叫出了郑纹想说的话:“谁说郑纹想当康王侧妃的?她当然要当就当正妃了!”   “可是,”姜宓的声音越发不解了,她疑惑地说道:“吴薏她们的父母家人都是朝中的文官,她们自己也饱读诗书,像这样的人才是对朝局最敏感的。她们现在讨好牛姑娘而不是郑纹,那吴薏还说出‘皇后娘娘属意牛姑娘为康王正妃’的话,这分明是皇后和康王那里已经有了决择啊!” 第三十六章 郑纹的决定   郑纹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试图从中感觉到力量。   凉亭上沉默起来,过了一会,范于秀不解地问道:“可是,郑氏那么大的家族,就没有一个明白的人来提醒郑纹吗?”   凉亭上,姜宓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也不稀奇啊。不是说郑纹的母亲早就死了吗?”   “可,可她不是有父亲的吗?”   范于秀的声音一落,姜宓理所当然地说道:“他父亲应该不喜欢郑纹吧。”   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怨恨的!靠着石壁,郑纹冷冷地想道:自娶了新夫人后,他连正眼也没有看我一次了。   头顶上,这时又传来了姜宓的声音,“郑纹身边应该有提醒她的人,不过那些人的话郑纹肯定没有听进。再说了,说不定皇后娘娘和康王也派了人手在郑纹身边诱导她。”   郑纹的脸色这时白得非常难看,是啊,是有几个老仆一直在劝着自己,可那几个老仆她早就不想理了,当然,郑氏族人中也有不满的,可那些人,她一直觉得他们是在打自己钱财的主意……   范于秀似乎在吃东西,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实在不行的话,侧妃就侧妃吧。反正那郑纹喜欢康王喜欢得不得了。”   不料,范于秀这话一落地,只听得姜宓清脆而果断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郑妏死的啊!”   “郑纹会死的啊!”   “郑纹会死的啊……”   这时刻,郑纹的耳边嗡嗡一片,脸上已经没了一点血色。便是凉亭上,范于秀也被姜宓的话炸得惊住了。过了片刻,范于秀尖叫道:“阿宓,你胡说什么呀?”   姜宓似乎不明白范于秀为什么这样吃惊,她疑惑地说道:“我没有胡说啊。那郑纹之所以献上全部财产,为的是能够当上心上人的正妃,可到头来她却成了侧妃。而且日后进了康王的门,凡用一草一纸,都要通过她的仇人的手才能有用……她从小就什么都有,一下子变成什么也没有了,再加上献财产一事得罪了娘家人,回头也无门,这种情况下,凡是有点骄傲的贵女都会受不了啊。到了那时,她不自杀那一生怎么熬得下去呀?”   姜宓的语气太理所当然!   而她话中的内容又太残忍太可怕了!   一时之间,范于秀像是第一次认识姜宓一样,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直过了一会,范于秀才猛然一惊,她跑到凉亭边朝下面瞅了瞅,转向姜宓问道:“你刚才听到有什么声音没有?”   ……   郑纹颠颠撞撞地出了花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郑府的,她只是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又来到母亲的灵位前哭了一场。   一个时辰后,郑纹终于记起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当下,她朝着城西的清灵观驶去。   坐在清灵观等人时,郑纹的手脚还有哆嗦,两个丫环担忧地看着她,却什么也不敢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纹听到有人唤自己进去的声音。   ……   妙观女道多年不见家里的人了,得知郑纹要见自己时,她还微有点不耐。   可是,直到姐姐的这个独女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时,妙观才惊了一下,她对上郑纹苍白的脸,抖个不停的身躯,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牵挂,关切地问道:“纹儿,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郑纹还是十岁时见过妙观的,陡然听到她关切的声音,顿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哇”的一声,郑纹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直是哭得声嘶力竭后,郑纹才慢慢止住悲音,她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说道:“姨妈,母亲留给我的那些嫁妆,我这些年一直经营得不上不下。过几日是皇后娘娘生日,纹儿心慕康王殿下,便想着要不要把这些财产都献给皇后娘娘,以此丹心一片博得贵人的认可,从而嫁得康王为正妃。”   郑纹的话刚刚说完,妙观便恼怒的斥道:“愚蠢!”转眼,妙观又喝道:“这个主意何其愚蠢?这世上哪有人会把自己的所有筹码和底牌,在什么承诺也没有的时候就全部交到对方手中的!”   听到妙观这话,郑纹直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冷一片!   姨妈这话,与遗花公主的话何其相似!   郑纹低着头,她发了一会怔后,哑声又道:“纹儿有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也曾对人透露过,可除了母亲当年留下的管叔几人,家族中连父亲在内,都无一人真心相劝纹儿,更不曾有人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与纹儿听过。”   她声音一低,喃喃又道:“直至今日,纹儿在范将军府做客,听到那新封的遗花公主与范府三房的嫡女闲聊,才知道皇后心中的康王正妃另有人选……”   不等她把话说完,妙观便沉声说道:“纹儿,如果你献上了全部家财,那康王又另聘他人为正妃,那你这一生就完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郑纹凄然而笑,她喃喃说道:“姨妈的话,与那遗花公主所言一般无二!”   妙观问道:“那遗花公主说了什么,你且一一道来!”   “是。”郑纹连忙应了,当下,她把她听到的对话一句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妙观认真的倾听着,直到郑纹说完,她还许久没有吭声。直过了好一会,妙观才缓缓说道:“遗花公主所言,句句都是至理!那个孩子,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啊!”   说到这里,妙观转向郑纹,“纹儿,你现下如何打算?”   郑纹抿紧唇,她的唇瓣哆嗦了好一会,才低哑着声音轻轻说道:“母亲留下的财产,纹儿谁也不会给了。”   妙观露出一个笑容,她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既然放出了风声,那皇后娘娘的寿宴上,你送的礼就不能太轻。这样吧,姨妈俗世的家里,那寝房内侧与卧榻相连的墙壁是中空的,里面有一个方子你拿去送礼吧。那是雪纹纱的制做方子。”   雪纹纱?郑纹腾地抬起头来,这雪纹纱可是蜀地的名纱之一,这种纱的制造方子可是价值万金的!   妙观看着她徐徐又道:“不过,你在把这方子呈给皇后时,千万不能静悄悄的给,一定要趁着人多的时候,陛下也在的时候给!”她解释道:“这价值万金的方子做为寿礼,总不会被人说礼薄了。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皇后便是因为你不曾献上所有财产而心怀不满,以后也不敢明着做什么!”   得了妙观这个主意,郑纹的心稳了,她连忙应道:“好。”   妙观却是看着她许久,过了一会,妙观又道:“只是,从此以后,你与康王的缘分也断了!”   郑纹的口里泛苦,半天后,她哑声说道:“原本就是纹儿妄求来的……”   妙观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还算不错。行了,你回去吧。”   “是!”   可就在郑纹退出道观时,妙观突然喊住了她,“纹儿,圣人曾说,一个好的朋友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中的一个,那就是友直友谅友多才。那遗花公主,我或许不知道她是否宽容,可她为人正直多才是肯定的。以后,你要与她多多相处。”   在郑纹心里,妙观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再说,因为今天这样的事,郑纹对姜宓也有了一种敬畏!当下,她认真地应道:“是。”   “还有,你改变主意的事是因为听了贫道的主张,从头到尾,它都与遗花公主与范府无关,可记得了?”   “是,纹儿记着了。” 第三十七章 崔郎和花椒   范府那天的宴会虽然热闹,可姜宓的根基太浅,她母亲的名声太过狼籍,所以,自始至终,除了范于秀和于曼之外,便再无一个贵女理会姜宓。   因此,回到家里,三位妈妈问起姜宓此番宴会可有收获时,姜宓挺垂头丧气的,她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道后,挺失落地说道:“于秀也以为我可以趁机多交几个朋友,可大伙都不理我,害得她只能从头到尾陪着我。”   宫妈妈却是笑了,她高兴地说道:“公主此行能够与于氏曼儿相识便已大获成功了。”   姜宓好奇地问道:“于氏曼儿的身份很了不起么?”   桂妈妈也在一侧笑道:“于氏三姐妹人人都有倾国之姿,因此也嫁得很好。于曼的长姐更是当朝太子妃,二姐嫁给了昭王世子,再加上于氏几个儿郎也颇有出息,可以说,于氏乃是蜀地一等一的门户,公主现在既然得到了于曼和范于秀的认可,等于这蜀都的贵女圈已经踏进了半只脚。”   姜宓明白了,这么说来,她这次参加范府宴会的目的却是达到了?当下,她笑得眉眼弯弯起来。   过了一会,姜宓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先前三位妈妈说过的琴棋书画,我想了想还是学学的好。这请先生的事,就烦劳三位妈妈了。”   姜宓这话一出,三位妈妈马上应是。   正在这时,管事走了过来,向姜宓禀报说,她先前邀请的三类人,现在已经请到了四个了,让姜宓前去看看。   ……   一晃眼,又是四天过去了。   这一天蜀都城很热闹,却原来今天是当朝皇后的生辰。   像姜宓这样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后生辰,闷在家里被三个妈妈拎着教训了几天,又没日没夜的与管事请来的四人询问蜀都情况的姜宓,有心去找范于秀玩耍,却得知范于秀也去参加皇后生辰了。   下午时,知道姜宓来找过自己的范于秀从宫中一出来便来到姜府。她猛灌了一口茶水,压低声音叫道:“不得了了!可不得了了!”她凑近姜宓,兴奋地说道:“阿宓你猜发生什么事了?原本,那个郑纹不是说要在皇后娘娘的生辰上献上她名下所有财产吗?今儿宴会时,我注意到皇后身边的女官和康王都对那郑纹挺热情的,宴中皇后娘娘更是朝郑纹看了好几次。可谁也没有想到,真到献礼物时,那郑纹拿出的根本不是她的家产!”   这个峰回路转也出乎姜宓的意料,她睁大眼睛连忙问道:“她拿出的是什么?”   范于秀乐道:“她啊,拿出的是一个方子!嘿嘿,虽然那个雪纹纱的方子也算稀罕物,可我注意到皇后娘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啧啧,她那个失望啊!”   又抿了一口茶,范于秀嘀咕道:“这几年雪纹纱很少出现在世间,我母亲还说它失传了呢。没有想到居然握在郑纹手中。哎,郑纹命可真好,她母亲居然给她留了那么多好东西。”   这时,姜宓却轻声问道:“郑纹献上了雪纹纱的方子,事情就完了?”   经她提醒,范于秀才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她摇着头兴奋地说道:“才不是啊。当时陛下也在场,皇后娘娘转眼就一副高兴的样子,还赏赐了郑纹呢。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接着皇后娘娘便说,已选了牛子玉为康王正妃。”   说到这里,范于秀一连啧啧好几声,叹道:“阿宓你不在场,没有看到当时那情形。那时候大伙齐刷刷地朝着郑纹看去。说起来我这会倒佩服起郑纹了,她当时脸上一直挂着笑,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站都有点站不稳了,可她硬是抗着没有失态。啧啧,谁不知道皇后特意在这个时候宣布此事,就是在报复郑纹的不听话!”   姜宓听到这里,也对郑纹有了一些感佩,她点头说道:“只要熬过了这一阵,以后郑纹姐姐会过得好的。”   这时,范于秀突然想起一事,转过头对着姜宓说道:“你明天会去参加于府的宴会对不对?”   姜宓一怔,点头道:“是。”转眼她又问道:“怎么啦,这事有不对吗?”   范于秀却是不说话了。   她就这样转过头,目灼灼地盯着姜宓上下打量起来。   就在姜宓被她看得老不自在时,范于秀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只见她把那布袋朝着姜宓怀里一塞,说道:“给你的!”   姜宓一怔,她看了范于秀一眼,低头打开了布袋。   布袋里面却是一小把花椒。   花椒在蜀地是常见之物,姜宓眨巴眨巴着眼,抬头见到范于秀还气呼呼的,她便把花椒倒在掌心,对着阳光左瞧右瞧起来。   过了一会,姜宓认真地说道:“还挺新鲜的,籽粒也大小不齐,就是随手在野外采集之物。”说到这里,姜宓朝着范于秀软软的,可怜兮兮地说道:“于秀,你在生气吗?可你为什么生气呢?是不是你也喜欢这种花椒?我可以叫我哥哥去给你采上几十斤回来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范于秀突然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半晌后,她呻吟道:“我跟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计较什么呢?”   呻吟过后,她再次一副牙痛的样子长叹道:“咱们这么多贵女,都跟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悲叹了一会后,范于秀松开手,见到姜宓还在眨着水盈盈的大眼睛表情萌萌地看着自己。她终是有气无力地说道:“知道这东西是谁送的?”   姜宓摇头。   范于秀冷笑起来,“是崔郎!”   什么?是那个风流浪荡子?姜宓腾地跳了起来。   见到姜宓由一开始的满脸迷糊,这一转眼间变成了战意昂昂,范于秀很有点纳闷。不过她也没心情在意这些。范于秀只是从鼻中发出几声冷哼,说道:“宫中散宴之后,倾倒了咱们蜀都所有女儿的,像天人一样完美无暇的崔郎特意找到了我。”   范于秀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瞪着姜宓,叫道:“你肯定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情形!那时刻阳光照在咱那崔郎身上,那时刻所有的女儿家都在装作无意地偷看咱们崔郎,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向我范于秀走来了。啊啊啊,我的崔郎居然迈动他的大长腿,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浅笑,踩着漫天金光向我走来了……”   听到听着,姜宓突然不合时宜地想道:我还以为于秀没读什么书呢,没有想到她文采还蛮好的嘛。   范于秀说到这里,一脸陶醉地捂着自己的脸,她梦幻般地说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所有的女儿家眼中都在冒火,当时我的心啊,‘砰砰砰’就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一样。就在我双腿打颤人也差点幸福得晕过去的时候,崔郎来到了我身前。他低下头,含情脉脉,温柔如水地朝我看来,然后用他那优美的嗓子低沉的对我说道:“范于秀?”啊啊啊啊!原来我的名字由崔郎的薄唇里吐出时,会是那么的好啊啊。啊啊啊啊,我发现我周围的女子双眼都要把我烧穿了啊!就在这时,就在这时!”   范于秀特意强调了几遍“就在这时”,叫道:“就在这时,崔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对我笑着说道:‘范姑娘,这里面是一些花椒子’”   猛然的,范于秀抓住姜宓的肩膀,她一边摇晃着姜宓,直晃得姜宓一阵头晕,范于秀一边大声叫道:“当着那么多人,在皇宫那么庄严的场合,所有蜀都姑娘都暗暗爱着的崔郎给了我一包花椒子!啊啊啊啊,崔郎给了我花椒子!对了,你知道花椒是什么吗?《诗经》上说过“椒聊之实,藩衍盈升”,汉朝时把皇后的居所称做“椒房”,多少年了,这花椒都是男女定情之物啊!啊啊啊啊,我当时看到那些个平素里看不起我的女子一个个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那个得意那个欢喜啊。”   姜宓被她摇得只能傻傻地听着,她见到范于秀只顾着“啊啊啊”的胡叫,听故事听得上瘾的姜宓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范于秀慢慢地低下头来,只见她瞪了姜宓一会后,突然头一低在姜宓的腮帮子上重重咬了一口后,也不等姜宓呼痛,她头一低便把脑袋埋到了姜宓的怀中。   然后,范于秀咬牙切齿,无比痛恨的声音从姜密的怀中闷闷地传来,“然后,崔郎继续说道:“这东西,就麻烦范姑娘转送给遗花公主。还请姑娘告诉她,明日于府之宴,我会亲自接她同往!”   一字一句地复述完崔子轩的话后,范于秀赖在姜宓怀里不准备起来了,她假假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你现在知道我当时有多丢人了吗?!啊啊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脸出门了!”   假哭了一阵,范于秀猛然抬起被闷得红通通的脸蛋,瞪着捂着脸上的牙印泪眼汪汪的姜宓叫道:“说!你用了什么妖法,居然让我们大家的崔郎送定情信物给你?” 第三十八章 姜宓和崔子轩   范于秀最后离开姜府时,还频频回头望去。自从她把那事说完后,小姜宓就“欢喜”得双目含泪,呆呆怔怔的,而且范于秀每次说出一些羡慕妒忌的话后,姜宓还含着两汪泪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这让范于秀几欲抓狂。无奈何时辰实在不早,丫环都催了几次了,范于秀只好满头雾水地离开了姜府。   自然而然的,这一个晚上,姜宓睡得不太好。   第二天,姜宓起了个大早,她刚刚准备妥当,便听到门房来禀,说是崔子轩的车驾到了!   崔子轩到了!   姜宓严肃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在几位妈妈和一众婢仆的目光中,步履铿锵地出门了。   ……   不远处,牛子玉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这个新鲜出庐的康王妃,在看到遗花公主府的字样时,定定地张望了一会。然后,当她看到渐渐靠近的崔子轩的车驾时,慢慢转过头朝着身侧的一个贵女轻声说道:“四妹,你说崔子轩那是什么意思?”   那贵女与牛子玉有几分相似,闻言她不解地看向牛子玉。   牛子玉正眯着眼睛看着崔子轩那豪华的座驾,直是盯了好一会,她才轻声说道:“我其实就是不明白,怎么我前脚向母后提出,愿代康王娉姜宓为庶妃,母后也刚刚被我说服点了头,崔子轩就这么巧地站出来了?”   那四妹听到这里,却是惊讶的轻叫道:“可是姐姐,不是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之所以把这姜宓叫到蜀都来,还封她为遗花公主,就是想把她送到南唐嫁给南唐皇帝吗?怎么这好端端的又想让她嫁给姐夫了?”   牛子玉笑了,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姜宓就算成了你姐夫的姬妾,将来一样可以嫁到南唐去啊。”   对上自家四妹瞪大的惊愕的双眼,牛子玉说道:“姜宓那样的货色,在父皇和母后眼里就是一颗棋子,本就无关紧要。现在这颗棋子你姐夫想尝尝鲜,那就让他尝了便是。等将来你姐夫玩厌了,再让这姜宓在南唐使者面前跳一支舞唱一段曲的,事情也就成了。”   转眼她又笑道:“你还是不明白对不对?告诉你啊,现在那位南唐皇帝啊,他对自己的女人是妇人还是处子都是无所谓的……所以,你现在知道母后为什么会答应了?”   见到自家妹妹终于明白了,牛子玉再次转过头去,她眯着眼睛看着悠哉悠哉走下马车,然后倚车而立的崔子轩,再看了一眼刚从大门走出的,其貌不扬的姜宓,眉头蹙了蹙后,再次低声说道:“崔子轩这次这么做,是真对她有意呢?还是针对康王而来?”   沉吟了一会,牛子玉声音微提,向着驭夫吩咐道:“行了,我们去于府吧。”   “是!”   ……   姜宓刚一出府门,便看到长身玉立的崔子轩倚车而立,那俊美得宛如朝阳一样的眉眼带着温柔得容易让人认为是宠溺的笑容,正在朝她定定望来。   可他越是这个样子,姜宓便越是警惕!   她挺直腰背,小脸严肃,眼神锐利地走到崔子轩面前,瞟了一眼侯在不远处她自己的马车和婢仆,然后姜宓又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了崔子轩。   崔子轩忍着笑,只见他朝着姜宓风度翩翩的一礼后,挺是温文地问道:“公主殿下,你似乎并不乐意看到我?”   姜宓还在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盯着他,等崔子轩把话说完后,姜宓一板一眼地回道:“我昨天晚上翻了一夜的书。”   崔子轩大奇,他不解地问道:“翻什么书?”   姜宓蹙了蹙眉,认真说道:“我一直觉得,世间众生诸相,不管是忠是奸是好是坏,先贤都会教导我们相应的应对方法。”   崔子轩隐隐明白了一些,他乐道:“然后呢?”   姜宓盯了他一会,皱起小脸说道:“针对崔郎这种人,我只在佛经上找到了应对方法。那佛经上说,美色的危害性确实大过世间诸般毒药。要想根除那俊美威仪,优雅磁音带来的种种影响,需做九种观想,如想象你崔子轩死了后尸体肿胀,青紫,发黑,脓血腐烂……”   崔子轩的脸黑了,他连忙右手一扬,轻喝道:“打住!”   姜宓非常听话地住了嘴,可她过了一会又瞅着崔子轩很老实地说道:“可我想了一晚,还是觉得我没有法子让那些被你诱惑的贵女们也做这九种观想。”   崔子轩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而姜宓走到他面前来,显然就是为了告诉他这句话,转眼看到这个只及自己腋下高的小姑娘严肃古板的走回她自己的马车旁,崔子轩实在忍不住了,他把拳头抵在自己额头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   这是姜宓第二次与万众瞩目的崔郎走在一块。   一进入于府所在的街道,凡是前往于府赴宴的贵人,在看到姜宓和崔子轩的马车时,都会掀开车帘仔细看来。   而姜宓便是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这些目光的灼热度!   来到于府的大门外时,崔子轩率先跳下马车,而当他走到姜宓的马车前笑盈盈的向她伸出手时,姜宓更觉得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如刀子般锋利了。   这让姜宓的身板挺得越发笔直,步履越发铿锵,婴儿肥的少女脸蛋越发严肃了!   崔子轩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他在姜宓下了马车后,果断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他的手握上那软软的小手的那一刻,姜宓僵硬了。   感觉到她开始一脸严肃的同手同脚走路,崔子轩低下头,他忍着笑一脸温柔地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遗花公主,我好象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昨天呢,陛下突然把我叫进宫,说是要我教导青月公主弹琴。我当时便回陛下说,我已经先行应承了你遗花公主了。我当时还说,如果青月公主不嫌弃的话,可以与遗花公主一道跟我学琴。”   说到这里,崔子轩朝着小手冰冷的姜宓笑吟吟地说道:“所以呀,以后每隔三日,就请公主殿下前往天罗台侧的雅集轩。本先生会在那里恭侯公主大驾光临。” 第三十九章 还是孩子的姜宓   崔子轩把话说完后,看到姜宓欢喜得膝盖都变硬了,走出去的步子硬得像是僵尸步,他挺体贴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下,温柔交待道:“你先进去吧。严三他们来了,我去见一见。”   听,多像情人之间的嘱咐?姜宓严肃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目送着他离去,忍得只能磨牙。   当姜宓把目光从崔子轩身上移开时,赫然发现,离她不足十数步处,七八个贵女正一脸复杂表情地盯着她   也不知她们在那里看了多久?   在姜宓与众贵女面面相觑中,于曼越众而出,她快步走到姜宓面前,朝着她看了一眼后,于曼垂着眸光,微笑道:“公主来得有点迟了。”   姜宓突然记起那一天在范府听到的于曼和她朋友的对话,她知道眼前这个大美人一直是倾慕着崔子轩的。于是,姜宓认真地看向她,迅速地回道:“我与崔子轩没什么!”   于曼抬头看向她。   见到于曼脸上的笑容有点怔忡,姜宓认真地再次说道:“我与崔子轩真没什么。我还是一个孩子呢!”   于曼:……   众贵女:……   一侧走过来的两个公子:……   这也由不得众人不傻,实在是年已满了十五岁,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十六岁的大姑娘遗花公主,这么严肃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是孩子的表情,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曼的身前身后扑哧声一片,于曼也弯起了唇,她打量着一脸对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真觉得自己是个孩子的姜宓,想了想后还是温温温柔柔地解释道:“其实崔郎也不老,他才十九呢。也就比公主大三岁而已。”   也不知是于曼的哪句回话惹笑了众人,四下再一阵噗哧笑声传来。   这时的姜宓,并不知道她那句“我还是个孩子呢”的话,会在不久后连皇帝皇后也逗乐了。她现在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于曼,那表情似乎有点不能接受她居然与崔子轩是同一年龄层次的人。   再一次,当众人看到姜宓的表情又乐得前仰后俯时,范于秀终于过来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姜宓,远远瞟到范于秀那张红朴朴的,神采飞扬的脸蛋,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当下她推开围观的众人,忙不迭的朝着范于秀跑去。   范于秀正与几个闺秀在说话,一看到跑来的姜宓,这个睡了一晚便会又变得乐可可的姑娘高兴地迎了上来。她亲亲密密地搂住姜宓的手臂,高兴地说道:“阿宓来了?哼,总算你这丫头还知道要来欢迎我。唔,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昨天你伤了本姑娘心的事本姑娘决定忘光它!”   说着说着,范于秀一眼发现四周瞅向姜宓的眼神有点不对,她心里格登一下,连忙向那几个同来的闺秀说一声后,便牵着姜宓的手,昂着挺胸,气势昂昂的向前走去。   有了范于秀在侧,姜宓的心稳了一些,现在好友又一副保护的姿势挡在身边,姜宓的心越发稳了。两女从那些表情复杂,笑声隐隐的众人身边走过后,范于秀凑近姜宓,小声问道:“崔郎送你来的时候,她们都看到了?”   岂止是看到了!那简直就是从头到尾都被围观了!   姜宓一脸牙痛状的‘恩’了一声。   范于秀因心里还有一丁点妒忌,也不想再提崔子轩了。当下她一边打量着于府里来来往往的贵女公子,一边高兴地说道:“都说每一年的这场宴会,聚集的是蜀都最顶尖的那一圈子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还在路上呢,我就见到了几个平素难得一见的权贵。”   听到这里,姜宓一怔,她诧异地问道:“最顶尖的那一圈子人?”   “是呀是呀。”范于秀得意地说道:“就像我家,去年时,我范氏一门的年轻一辈还没有一个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可经过一年的努力,今年我就得到邀请了。”转眼,她回头看向姜宓,叫道:“不对,你也得到了邀请!啊啊啊,小姜宓,你老实交待,到底是谁请的你?这人可太给你面子了。”   姜宓回道:“是于曼。”她这时记起,那天于曼在范府邀请自己时,范于秀是没在场。   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落,范于秀便迅速地说道:“于曼吗?做为蜀都三大美人之一,于氏一族还没有出嫁的嫡女中最有份量的一个,她是有这个资格。咦咦,那天她向你发出邀请时,旁边的那些人就没有妒忌吗?啊,还是可惜了,要是阿宓你有母亲有祖母的,就可趁这个机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了。”   基本上,范于秀说话又脆又快,不用姜宓说什么她一个人就可以说下去。就这样说着说着,范于秀指着前方喧哗热闹,脂粉流香的花园,高兴地叫道:“快看,她们都已经到了!”   姜宓顺着范于秀的目光看去,却见右侧的花园处,或坐或站或三五成堆的,居然聚集了三四十个风姿卓约的贵女!   就在姜宓朝着那些贵女看去时,她的耳边传来了范于秀压低的嘱咐声,“阿宓看到那些女子没?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可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恩恩,还有呢,蜀都的贵女们虽然因为陛下不喜的缘故,被家族勒令离崔子轩远一些。可咱崔郎依然还是蜀国所有春闺女儿的梦里人。所以所以,就算崔郎送了你花椒子,你也要离他远一些,千万千万不能倚仗他的喜欢,与他亲亲密密谈笑无拘,那样会激起众怒的知道不?”   她的话刚一说完,便愕然地看到姜宓走路的姿势变成了同手同脚。   正当范于秀把姜宓一拉就要细问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范于秀和姜宓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六七个贵公子簇拥着康王和几个做大臣打扮的中年人,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这些人来得很快,路过满院的莺莺燕燕时他们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在经过众人时,姜宓听到康王在那里沉声说道:“那些都是我们的人在南唐,南楚和南平等国收罗到的,几个国家今年的邸报。父皇说了,凡是能够通过邸报就可以分析到各国国情的,一律都是大才,要一个不漏地请到蜀都来厚加封赏,直到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我蜀国所用!本王那未婚妻牛氏在这方面就相当不错,各位要是见识了,也就知道本王选她为正妃没有选错了!” 第四十章 出面   众人目送着康王等人离去。   直到这个时候,姜宓才发现,原来牛子玉在这蜀都人的心目中,那地位还真挺高的,像那康王便是一副以她为荣的模样。   这时,姜宓两女也来到了众贵女圈中。   几乎是姜宓刚刚站定,便看到一个长相娇媚,年约二十左右的夫人在两个婢女地扶持下穿花拂柳而来。   那夫人一眼看到姜宓,便声音娇柔地唤道:“你就是遗花公主?”   姜宓连忙应道:“是。”   对上姜宓恭敬的态度,那夫人一脸轻慢,她微微侧了侧身避过姜宓的行礼后,轻言细语地说道:“不敢。听闻公主进学不过一年许,自进学以来,公主从不学规矩进退,也厌恶这女子的贞守之道……只一门心思学那闺房之秘媚人之术,然否?”   这位夫人的声音不响。   可她说出的话,却实是让人震惊!   一个女子,不在意女子贞守,也不学规矩,只像那些青楼女子一样学习着怎么在床榻间讨好男人!这,这,这种女子,竟然也让她居于大雅之堂,还敢出现在于府之宴这种顶尖贵女才能进入的圈子里?   这位夫人透露的内容太让人震惊,而显然她的身份也足够高,说出去的话自然有着足够的威信力!所以,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只听得嗖嗖嗖的,原本还散站在姜宓身周的众贵女,竟是齐刷刷退后几步,像避瘟疫像逃离脏秽之物一样离得姜宓远远的!   一时之间,便是站在姜宓旁边的范于秀也是脸色苍白,她担忧地转头看向姜宓,那眼中都有担忧的泪光了!   这是姜宓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言辞杀人的威力!   于众人注视下,姜宓转过头,向着明明在众人的目光下,双腿都在颤抖了,却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的范于秀问道:“她是谁?”   范于秀朝着那位美丽雍容的夫人看了一眼,轻声回道:“平王妃。”   姜宓‘哦’了一声,她抬头对上众女厌恶鄙夷不屑的目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很难有效的反击回去!   就在这时!突然的!姜宓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动听的哧笑声,“真有意思!姜姑娘入了蜀都后,四处寻觅三类才学之人的事明明尽人皆知,便是前不久她还凭一已之力破了西南谋逆布局,揭开了李原案。怎么这一会,又有人拿着子虚乌有的话来踩践这么一个于国于民有功的小姑娘了?”   却是崔子轩不知何时来到了姜宓身后,他大步走了过来后,掏出怀中的手帕朝着姜宓一递,冷冷说道:“怎么在我面前什么话都敢说,被人欺上门却又讷讷不知言辞了?”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出面,她楞楞地接过他的手帕,楞楞的在崔子轩的示意下擦了擦汗,再楞楞地看着他从她手中接过手帕放入怀中后。就那么看了一眼平王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薄唇那么轻蔑的一扯,便施施然地越众而出,转眼便消失在竹林中。   那平王妃没有想到崔子轩会撞个正着,还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她脸上的表情裂了!   一侧的众贵女经过崔子轩的提醒,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多了。她们诧异地看向平王妃,一个个低头接耳地询问起平王妃与遗花公主之间是否有怨。   只是,这个时候还是有好一些人的脸色不好看,平王妃自是一人,而众贵女中,那些对崔子轩有意的,也在不约而同地想道:这崔子轩早不来迟不来,偏这个时候过来!他不但给遗花公主解围,还掏出手帕给她拭汗!谁能说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没有时刻关注她的动静?   这么一想,她们的心顿时酸涩成了一团。   这时,平王妃缓过气来了,她虽然差点绞烂了一块手帕,这时刻扬起的笑容却还是温婉而灿烂,她看向姜宓,慢慢言道:“崔郎的话虽是有理,可遗花公主专门找人学习那些女子媚惑之道的事也是真的……公主,别怪本王妃无礼,你母亲当年的路其实是不对的,望以后你能好自为之!”   她却是咬定姜宓了!   姜宓抬头打量着平王妃,心里想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这位平王妃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宓还在寻思,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眼,打扮得华贵得体的郑纹带着两个婢女过来了。   看到郑纹过来,众贵女不动声色地避了一步,移开了目光。   平王妃却像是盯死了姜宓一样,她还在那里轻轻笑道:“公主觉得本王妃的话可有道理?”转眼她又轻叫道:“啊,是了,本王妃差点忘了,崔郎最高洁,他也是男人啊。记得公主的母亲在蜀都时,那可是所有男人也逃不出她手掌心的。”   平王妃这句话一落下,四周的贵女中有了些微的议论声。当年花蕊夫人之艳,以及她媚惑的男人之多,现在的民间还有传说。不说别的,像这次姜宓这个乡巴佬能够封为公主,听说就是迷恋她母亲的大臣们推举的……   看到刚刚平息下来的众女,再一次对着自己眼神不善起来,姜宓冷笑了一下准备回击。   可再一次,她刚准备开口,只听得一个轻缓而脆的女子声音从后面传来,“听王妃的意思,凡是男人为遗花公主说了公道话,那就必然是被她迷惑了?小女子不才,一直记得我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呀,做妻室的无能,没本事管住丈夫,就不要把错误赖在别的女人身上!”   这句话,却是明明白白地嘲讽平王妃了!   平王妃脸上怫然作色,她腾地站起,朝着从姜宓身后走出的郑纹怒道:“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这一次替姜宓出头的,正是郑纹。郑纹这阵子瘦了不少,脸色也发白,显得很有点憔悴,她瞟了平王妃一眼,也不理会她,只是转头对着姜宓客气地说道:“公主殿下,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前面那个亭子里看鱼吧?”   姜宓瞟了一眼越发生气的平王妃,心里想道:从崔子轩与我一道赴宴开始,就注定我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既然如此,不如去躲个清净? 第四十一章 邸报   想到这里,姜宓也放弃了与众女交好的打算,点了点头后牵着范于秀的手,在平王妃愤怒的目光中与郑纹一道离开了花园。   郑纹走在前面,她一边带路一边轻声说道:“平王妃的嫡亲兄长,也给牵连到了西南叛逆案中了。三天前她兄长被判了斩刑,她父亲伯父也被连累去了职,连平王妃她自己的位置也不稳了。所以,她对最先暴出西南谋逆案的公主很怨恨。”   姜宓这下明白了,她点头道:“原来如此。”   郑纹又说道:“听说你深受康王关注后,平王也派人调查了你的一些事,好象还说过什么话,所以,平王妃才会知道公主每日在家里读了什么书。”   转眼,郑纹笑道:“说起来公主应该感谢崔郎。要不是因为崔郎突然对公主表达了好感让两位王爷有所顾及,公主早就没有这么清净了。”   三女来到的亭台处,却是极为开阔清净。郑纹慢慢走在其上,她抚着台柱发了一会怔后,在姜宓两女来到她身后时,郑纹极为突然地说道:“那次要不是听了公主的话,郑纹只怕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我郑纹欠了你一次救命之恩!”   郑纹这话一出,两女都是一惊。   过了一会,范于秀啊的叫了一声,说道:“那天是你在凉亭下听到我与阿宓的谈话了?怪不得那时我就觉得有人经过。”   郑纹点头,她感激地看向姜宓,说道:“是!那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转眼,郑纹又苦笑起来,“自那日后,那些平素里与我来往密切的,知道皇后对我不喜,一个个都离我远远的。正因为如此,我也怕误了公主,才一直没有前去公主府拜望。”   说到这里,郑纹有点紧张地看着姜宓,等着她的嫌弃,或者像她那些闺密一样的迅速远离!   姜宓抬头,当她对上郑纹那紧张中带着苍白的脸孔时,马上便明白了,当下,姜宓认真地说道:“那又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好怕的?”   郑纹笑了,她走到一侧盈盈坐下,轻声细语道:“公主一片纯真,才以对错来论世事。”说是这样说,可感觉到姜宓并没有远离她的意思,郑纹还是放松了。   这时的姜宓并不知道,自从上次她以那种近乎睿智的论断改变了郑纹的想法后,郑纹对她已经产生了一种敬畏心理。可以说,姜宓讨不讨厌她,远不远离她,对郑纹来说很重要!所以她刚才才会那么紧张,得到姜宓一句“那又不是你的错”后,她又这么放松!   就这样,三女面对面的坐下了,而随着范于秀一句吩咐,络续有婢女送上瓜果酒食。   郑纹这时连脸色都不再那么苍白了,她姿态端雅地坐在那里。毕竟是蜀都出了名的修养出众的闺秀,郑纹光是一坐,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娴静之美。   姜宓看着美貌优雅的郑纹,想到牛子玉那张圆润普通的脸蛋和同样圆润普通的身材,暗暗忖道:郑纹比起牛子玉强了十倍,也不知康王是怎么想的,居然放弃这样的美人而选了牛子玉那么一个普通的。   这时,范于秀显然与姜宓想到一块去了,她大大咧咧地说道:“康王一定会后悔的。”   郑纹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她苦涩地说道:“不会的,康王殿下对牛姑娘很满意,牛姑娘不但会赚钱,还处事周到为人圆通,甚至连邸报分析这种儒家大才才能掌握的事她也精通。比起她,我差远了。”   说到这里,郑纹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康王也罢,牛子玉也罢,都与郑纹再也没有关系。来,两位妹妹,咱们干一杯。”   郑纹心有愁绪,借着劝酒一连喝了好几盅。不一会功会,她已双颊晕红。   范于秀手快,连忙抢了郑纹手中的酒,郑纹倒也不争,她只是双手撑着头一声不吭着。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范于秀好动,她连忙说道:“是不是又来了什么大人物?我且去看看。”   不到一刻钟,范于秀又跑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姜宓旁边,她甩给姜宓一张邸报,说道:“牛子玉来了。那些人真是的,平素里那么高傲,刚才看到我们还一个个趾高气扬的,现在见到牛子玉就像见到什么大人物一样,一个个围着吹着捧着了。”说到这里,她朝着郑纹看了一眼,向着姜宓压低声音说道:“郑纹姐姐的弟弟也在那里,正跟在牛子玉后面屁颠屁颠的。他还拿着一张邸报大肆吹嘘牛子玉的大才,还说什么牛子玉根椐这张邸报上的消息,分析出了南唐两大党派握手言和的事。听说这结论还呈送到了皇帝面前,牛子玉还对皇帝说,根据这种种迹象,南唐将会在近期内攻打我蜀国呢……你也知道的,现在陛下正为西南叛逆的事头痛着,这内忧未平外患又生,陛下当时听了就火速召集群臣,现在朝中的大臣们正就此事议论得厉害呢!”   姜宓一怔,顺手把邸报拿起来。   因那则消息观阅的人多,被重点标了出来,姜宓一眼便看到了。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又仔仔细细地把邸报其它的内容都认真看了一遍。   一侧,范于秀见到姜宓眉头微锁,不由说道:“阿宓,你看得这么认真,不会也看出什么来了吧?”   姜宓蹙了蹙眉,她轻声说道:“可不对呀,明明这南唐的陛下是个喜欢诗酒美人的,而且南唐国内税收好象挺重的,还有,他们的党派根本没有握手言和。”她指着那则被众人特意标出来的消息,认真说道:“南唐权臣张泊对政敌的这一招,根本就不是握手言和,而是捧杀!依我看来,近期内南唐别说攻打我蜀国,他们自己不闹起来就是好的。”   范于秀听到这里,嘻嘻笑了起来,“你这话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一侧,郑纹也在那里笑道:“确实,公主殿下连那南唐国内税收很高都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一句简单的问话造成的惨案   姜宓严肃地看了一眼两人,想道:明明我说的是事实,她们还以为是玩耍呢。   不过,姜宓也不在意,她把邸报放在一侧,偏过头听了听前面热闹的花园,转向范于秀问道:“你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宴会,还是去与她们说说话罢。我在这里有郑纹陪着呢。”她们三人中,只有范于秀不曾被孤立,所以错过这样的宴会对范于秀来说挺可惜的。   范于秀回过头朝着花园寻边望了望,还是摇头道:“不了,我要陪着你。”   这时,姜宓站了起来,朝着两女嘿嘿笑道:“我要去更衣了。”说完,她叫来一个婢女带路。   望着姜宓离去的身影,范于秀想了想,转头朝着郑纹交待了一句后,她提步朝着那热闹的花园中走去。   姜宓确实是想上厕所了。   可她没有想到,她刚被婢女带着走过一处走廊,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伙人!   这些人中,有康王,有牛子玉,另外还有十几个贵女公子。他们显然刚从花园中过来,只是没有想到,会与姜宓碰个正着。   陡然看到姜宓,众人目光一凝,其中一个贵公子低笑道:“这位姑娘是谁家闺秀,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一侧,回答他的是牛子玉,原本长相平凡气质也平凡的牛子玉,今日是经过了精心打扮。可她本身底子不怎么样,就算再精心打扮,看起来也很普通,甚至比刚刚有了一些秀丽之姿的姜宓都不如。   长相虽然不出众,牛子玉的气势很足,她朝姜宓瞟了一眼后,微笑道:“她就是遗花公主!”   不得不说,遗花公主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一时之间,众贵女公子齐刷刷的向姜宓看来。   正在这时,康王在一侧说道:“行了,走吧。”他显然心中有事,只朝着姜宓微微一笑后便率先提步。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牛子玉在经过姜宓的身侧时放慢了脚步,她微笑着说道:“遗花公主,到这边说说话吧。”说罢,她扯着姜宓走到了一侧。   来到十步不到的竹林旁,牛子玉温婉地说道:“公主,皇后娘娘说了,你虽然出身一般,可人聪慧能干,她很喜欢。娘娘说了,我与康王大婚三个月后,允许康王接你入府。”   这“允许”两字,被她用这么温婉的语气说出,还真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略顿了顿,牛子玉看着姜宓突然睁大的双眼,越发笑得大气而高贵,“我现在告知公主此事,便是想着公主以后能洁身自好,恩,也不要什么人都当成朋友……康王殿下虽然大度,可有些方寸我们这些做妻妾的还是应该注意一下的。”   也就是说,不管是崔子轩还是郑纹,都是她不能当成朋友的,最好识相点离他们远远的?   姜宓听得很认真!   事实上,也不是她认真,而是她那张婴儿肥的脸蛋上,那大眼闪乎闪乎着时,总给人一种专注又严肃的感觉。   姜宓的这个表现,牛子玉还是满意的,她说到这里后,一派雍容的又交待了两句,“我的话就这些,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牛府找我……我平素虽然十分繁忙,还是会见你一见的。”   这“见你一见”几个字说出时,真是高傲高贵又高高在上到了极点!   姜宓挺认真地看着她。   就在牛子玉自顾自地把话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时,姜宓突然说道:“牛姑娘,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牛子玉回头,她一派雍容和善的说道:“你说。”   姜宓说了,她的表情很认真,大眼中透着满满的不解,“牛姑娘,你长得这么难看,身材也是又肥又平,人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可为什么你竟然自信到了这个地步呢?”   姜宓的声音不大,可是也不小。   因为牛子玉拉住姜宓,其实是想在康王面前表一表功,所以她们离众人只有十步不到。   也就是说,姜宓的话,一字一句,全都清楚无误地落入了在场的康王和那些贵族男女耳中了!   一时之间,四下寂然!   所有人都转过头,他们在看到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表情严肃又认真,分明带了几分孩童般懵懂无知的姜宓,马上明白过来,这个遗花公主说出那样的话,还真没有讽刺的意思,她还真是就事论事!   可这就事论事的内容,也太让人惊愕了点!一时之间,众公子纷纷朝着康王看去,一个个表情都是要笑不笑的,众贵女则抿着唇苦苦忍着笑。所有的人,这时刻竟感觉到了一种痛快!   是的,是痛快!要知道在蜀都这种美人如云的地方,牛子玉这种普通的,与一众又有美貌又会打扮的闺秀们一比,还真可以说丑。可奈何牛子玉身份高贵才能不俗又极其自信张扬啊。所以虽然人人知道她长相不怎么样,却是从无一人对牛子玉说过!   牛子玉这时气得在发抖!   康王那张俊美的脸,这时也透着青色,他看到牛子玉那张愤怒到扭曲的圆脸时,又瞟到一众好友那要笑不笑的表情时,竟对让自己失了颜面的牛子玉生出了淡淡的厌恶。   过了一会,牛子玉对着姜宓嘶着声音喝问道:“你,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姜宓错楞地看着她一会,老老实实地说道:“明明是你假传皇后之令,就好象我是一个傻子一样的想耍弄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才询问你的。”   转眼,姜宓又不解地问道:“可我刚才问的都是事实啊。难道,牛姑娘一直觉得你很美貌?”   这问话一出,四下隐隐有笑声传来,而牛子玉,已气得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   牛子玉气到了极点,可因为她要与康王等人在一起,婢女仆从早就使得远远的了。所以她怒火熏心忍无可忍时,只得亲自上场。   如此时,牛子玉十指一抓便朝着姜宓的脸上撕来!   居然使出了市井泼妇打架的姿势……   姜宓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退。而她越是退,被怒火冲得已经失去理智的牛子玉越是愤怒。   看到她向自己纵身扑来,目眦欲裂的,姜宓连忙向后窜去。   姜宓生于农村,从小到大都是做农活做惯了的,那身手自是比娇生惯养的牛子玉灵活十倍。于是牛子玉找她拼命时,姜宓还逃得游刃有余的。而且退着退着,姜宓还很好心地提醒她道:“牛姑娘千万息怒。你身上这套衣裳有点紧,一点也不适合打架。真的,小心你动作太大撕裂了它。”   姜宓说到这里,只听得“咝——”的一声裂帛声传来……   众人:……   康王:……   康王这时终于回过神了,他迅速脱下外裳,喝道:“子玉,回来!”   可他到底是反应迟了。   牛子玉的外裳本来就紧,而且她还学着蜀都这些贵女穿的是露胸装。于是在她朝着姜宓张牙舞爪准备撕了姜宓的脸时,她那双臂过于剧烈的动作令得她的上裳是从中撕开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牛子玉胸乳几乎全露,那些个眼尖的公子,这么一瞬间已把她那两只晃动跳脱的白兔给看了个分明!   ……   事情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随着牛子玉发现自己衣裳撕破,尖叫着双臂抱胸蹲在地上,随着康王脱着衣裳大步走来,却一眼看到牛子玉这衣裳的破裂程度,足够令她名节有亏,时间就仿佛凝固了一样。   ……许久许久,四下再无声息!   过了一会,康王猛然转头,他狠狠瞪了那几个公子一眼,让他们转过身去后,康王回头望向在刚才的追逐中,变得鬓发凌乱,裸露的肌肤白晃晃的刺着人眼睛的牛子玉,心下想道:居然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身子,牛子玉已不配做我的正妻了! 第四十三章 事情的发展   拿定了主意后,康王走到牛子玉身前,他把脱下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含着几分怒意几分隐忍地低声说道:“去换过衣裳吧。”   牛子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不由冷嗖嗖打了一个寒颤,本来还渴望着情郎的温暖的少女,顿时整张脸苍白如纸。   就这样,牛子玉在急急赶来的两个婢女地扶持下离开了。   姜宓自从牛子玉果然衣裳破了后,便一直捂着双眼不忍卒睹,现在,她透过大开的手指缝看向康王等人,见到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再加上她也实在是想上厕所了,便悄无声息地溜了。   郑纹和范于秀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事实上,她们算是最迟知道的。   两女站在竹林中,望着花园中那些交头接耳,却一个个强忍着笑意的贵女公子们,一时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郑纹才喃喃说道:“我前来时得到消息,牛子玉极力撺捅康王纳姜宓为庶妃……我这次前来,本来是想与阿宓结盟,好一起防备牛子玉的迫害的。”   过了一会,她又喃喃说道:“牛子玉最是固执,为了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我隐约知道,她已准备在阿宓拒绝后拿她哥哥姜武下手,听说牛子玉连人手都安排好了……”   又过了一会,郑纹还道:“我刚拿了一万两黄金,派人四处寻找大才,也不求其它,就只盼着有人能在邸报一事上压下牛子玉的风头,省得她圣眷太过……”   念经一样地念到这里,郑纹彻底的沉默起来,过了许久许久,郑纹说道:“我做了那么多准备,也有了二年至三年冲破困境的打算……阿宓怎么能上一次厕所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范于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了一会,她又小心地问道:“那你说,阿宓闯了这么大的祸,后果会怎样?”   “后果怎样?”郑纹恍恍惚惚的,她道:“如果牛子玉还是康王妃,就凭着阿宓那句“牛子玉又丑又肥”的话,不但使得牛子玉恨毒了她,还拂了康王和皇后的颜面,所以,正常情况下,她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谁叫阿宓运气好呢?谁叫牛子玉后来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呢?所以,她现在,大概,也就得罪了牛家吧?”   郑纹在这里说着话,不远处的贵女们,一个个以袖掩嘴忍笑忍得厉害。   说实在的,姜宓说的那句话,她们早就想说了,可奈何牛子玉背景了得自身才能也出众,所以,她们楞是让牛子玉横行了这么多年,居然无一人敢把真话说出来!   而她们不说,牛子玉的亲人婢女自然更不会说,也就是说,牛子玉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但丑得还长得肥。   过了一会,一个贵女咳嗽一声,说道:“我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   另一个贵女说道:“牛子玉向来张扬傲慢,特别是与康王定亲后,更是不可一世。所以,明知道牛家与我家是姻亲,可我还是忍不住乐到现在。”   第三个贵女忍着笑徐徐说道:“本来我是讨厌那个遗花公主的,现在看到她能说出我忍了多年的真话的份上。我决定了,接下来牛家要是准备对付她,我定然会拦一拦!”   另一个长相雍容美貌的贵女也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会拦一拦!”   “我也会出手拦一拦!”   “遗花公主有什么错?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真话罢了,而且还是在牛子玉编造皇后的口谕欺负她的时候……所以,这一次的事,我保遗花公主到底!”   “我也会保遗花公主!”   不远处,于曼看到众位公子们也在议论着低笑着,她垂了垂眸。一侧,她的婢女凑近来,低声说道:“姑娘,你看这事?”   于曼拿出手帕捂着嘴,她慢慢咳笑了一声后,轻声言道:“派几个人,恩,就把刚才遗花公主和牛子玉的冲突,真实的,一言不漏地放出去……记着,事情不可夸大也不可偏袒,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诉世人,遗花公主其实就只是说了牛家的那位姑娘长得丑身材不好而已,后面发生的种种,不过是牛子玉沉不住气。”   那婢女连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大步走开……   姜宓从厕所里出来时,突然有点不安。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象把事情闹大了。   当姜宓蹑手蹑脚来到亭台时,赫然发现那亭台附近也有了不少贵女公子,而这些贵女公子在对上她时,还冲她笑了笑!   这可真是……让人惊吓!   姜宓慢慢挪到范于秀和郑纹的身边,也不等两女说什么,姜宓突然把肚子一捂,艰难地说道:“我好象身子有点不适……于秀,阿纹,这样的宴会可以提前退场吧?”不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得回去跟三位妈妈商量一下。   这时的姜宓却没有想到,她那三位妈妈多年没有在权贵圈中混,对于有些事情的判断根本就不灵敏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姜宓是装的,可包括郑纹在内,也觉得她受了惊吓是应该回去休息一下,于是,于曼率先走出,亲自领着姜宓出了于府。   就这样,正宴还没有开,青月公主等人还没有到,崔子轩还在那里与严三等人说话,姜宓已经二话不说就溜回家了。   回到家后,三位妈妈听到姜宓的诉说后,颇有点六神无主。而直到此时,她们才赫然发现,在她们眼里乖巧听话悟性奇高的姜宓,本质却是个书呆……所有的阴谋阴谋韬光养晦皮里阳秋虚与委蛇,她通通都懂,说起道理来也头头是道。可一碰到事情,她就像那梗着颈子争着道理的倔书生一样,与人直着来!   心下不安,三位妈妈便勒着姜宓天天在家里读书。她们不停的要求姜宓读着那些权谋书和《中庸》,一边不停地讲着以往的经历,用自身做例子说着那些没有忍一时之气而被权贵打压的故事,试图让姜宓明白什么叫低声下气,什么叫忍无可忍还需再忍。   同时,她们也积极地派人在外面打听事情的发展。   事情的发展出乎三位妈妈的意料,首先,当日发生的事宴会之后竟传得满街都是……也就是,牛子玉的名节真没了!   然后,康王出面放话了,他说,他的正妻之位虚悬中,当然,他也会对牛子玉负起责任,据各路消息透露,康王有意设立一个平妻之位给牛子玉坐。   毕竟,通过邸报一事,连陛下都认为牛子玉有大才,而且牛子玉赚钱的本事也是实实在在的,再加上牛家这个岳家也不可小看。 第四十四章 花蕊夫人留下的宝藏   接下来,姜宓一家人都在等着牛子玉的报复。毕竟,姜宓不仅毁掉了她的王妃梦,还坏了牛氏一族的算盘!   可让三位妈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们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了快两个月,都把姜宓关在家里读书读傻了,也不见牛子玉或牛氏一族的报复。   ……那牛子玉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时的三位妈妈也罢,姜宓也罢,姜武等人也罢,自是不知道,来自牛家的狂风暴雨,早在还没有刮到姜宓身边时,就被那些个贵女公子们挡下了。   因一直提心吊胆着,姜氏兄妹还没有注意,时间就到了正旦了,然后,又过了元宵了。   也因为一直提心吊胆,姜氏兄妹寸步不曾外出,一天一天的,姜武苦练武技到深夜,姜宓一边读书一边与三位妈妈学习到深夜,姜武也就罢了,姜宓这阵子,早就把崔子轩让她前往那啥楼学琴的吩咐忘到了脑后!   转眼,新的一年到了。   随着春风拂面而来,蜀国的朝堂中越发风声鹤唳,因为,蒋贼在西南自立为王了。而牛子玉关于南唐有意攻蜀的判断也得到了各位大才的肯定。内忧外患之下,蜀国的高层们早就忘记了姜宓的存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些奉皇后之令安排在姜府的婢仆们,已经消极怠工多时,姜宓许久都没有那种时刻有双眼睛盯着的感觉了。   想了想,姜宓趁着开春天暖了,便让哥哥姜武回巫地一趟,一来,兄妹俩富贵了,姜宓让姜武带点东西回去分给乡亲们,也算是衣锦归乡。二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她得趁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时候,让姜武把她母亲埋在大槐树下的东西挖出来。   按姜宓想来,世人都说她母亲贪财,也许那槐树下埋着大笔的宝藏呢?府里的钱都被她吃药泡澡用得没几个了,她现在穷得慌,急需要大笔钱银维持公主府的庞大开销啊!   姜武离开后,姜宓继续闭关。可能现在蜀都的气氛实在是紧张吧,这阵子,连好动的范于秀都闭门不出,不曾来找过姜宓了。   姜武是阳春三月的时候回来的。   一回来,姜武便递给姜宓一个木箱。这木箱,正是姜武从自家后山那大槐树下挖出来的。   把木箱交给妹妹时,姜武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在路上忍不住打开看了,可没有想到木箱里面还是木箱,而且里面那个用的是鲁班锁,哥哥太笨解不开,也就没看了。”   木箱里面果然还是木箱,姜宓的聪明才智上远胜其兄,三不两下便解开了那把锁。   可是!!   ……箱子里面居然还是箱子!   于是,姜宓又花了三天,解开了这第二把鲁班锁。   这一次的箱子打开后,姜宓总算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这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帛书。   姜宓翻啊翻,一直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哪怕半张金叶子银叶子铜叶子的。   真是,好生失望啊……   姜宓在失望,一侧的姜武,在见到箱子里只有这些帛书后,也怏怏地退下了……   缓了一口气后,姜宓无精打彩地翻开第一张帛书,只见上面写着“雕瓷抓泥浇釉”几个大字,然后下面附着几张图和详细的制做流程。姜宓粗粗看了一眼,这种技法是用来制造唐三彩的。   看着这玩意儿,姜宓失望地想道:怎么母亲费了这么大力气藏得这么紧的,居然是这种玩意儿?   这时的姜宓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雕瓷抓泥浇釉”技法,是盛唐时流行,却在唐后期失传了的一门绝技!而她的母亲,当年之所以掌了权后臭名昭著,是因为她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当年的花蕊夫人徐淑妃和其姐,一个喜欢收集独门绝技一个喜欢金银,所以很多贪官奸宦,会在走投无路时用这些来贿赂,这也就加速了前蜀的败亡。   姜宓无精打彩地翻开了第二张帛书,这帛书上面,画的是一种叫做“陌刀”的制法和工艺!   同样,养在深闺的姜宓并不知道,这种唐朝失传了的陌刀,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兵器之一!如果有人把这张帛书送到蜀帝或者南唐皇帝,或者当今任何一个皇帝面前,少说也能得到一个爵位!   当然,这张“陌刀”的帛书之所以这里出现,也是被姜宓那个有着收藏嗜好的母亲强抢豪夺而来后,顺手收藏的!   然后下面是一本书,那书叫做《孙膑兵法》!   《孙膑兵法》!名传于汉,失传于中唐,天下兵法排名前三的《孙膑兵法》!   同样同样,从没有读过兵家书,也从来不关心兵家事的姜宓,并不知道这本《孙膑后法》,是能够与《孙子兵法》相提并论的绝世典籍!是兵家,天下的武将们做梦也想得到的至宝!   若说,陌刀的价值连城的话,那这本《孙膑兵法》的价值还在陌刀的十倍以上!   姜宓顺手把《孙膑兵法》丢在一侧,拿起了下一本帛书。   下一本帛书,叫做《鬼谷子易容方术》   易容?姜宓若有所思地想道:母亲明明美艳无双,却能在巫城那样的地方生活多年,连我也以为她长相只是寻常,看来她是学了这上面的易容术了。   想到这里,姜宓把这本《鬼谷子易容方术》小心地放在一侧,拿起了最后一本帛书!   这最后一本帛书,叫做《夏姬美容养生秘法》   夏姬?   天啊!居然是夏姬!   这位可是春秋战国历史上一位鼎鼎有名的红颜祸水,是甚至影响了春秋战国历史进程的美人。   这位美人,不但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而且她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她活到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见到她的男人,就没有不被她的容颜折服的!她的一生“三为王后,七为夫人”。   传说中,夏姬会一种永保处女之身的内视法。这方法可以使人童颜不改,青春常在,不论岁月怎么增加,她都照样美丽窈窕,妩媚动人。而且,凡是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都会为她神消魂倒,再也无法摆脱她忘记她!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手里会握着一本《夏姬养容美生秘法》! 第四十五章 神奇的方子   看着这本《夏姬美容养生秘法》,姜宓直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书页。   很明显,这本秘法是她母亲抄写过的,字迹非常熟悉,用的也不是先秦时代的文字,这让姜宓松了一口气。   帛书上字数不多,也就一二千,在正文后面还附了几个方子。姜宓一看,桂妈妈教她的那肌肤生香方,吐气如兰方,和肌肤粉嫩方都在,只是另外二个玉肤方和墨发丹不在这里。   然后,肌肤生香方等三个方子下面,另还有三个方子!   第一个方子共有十味药,方名叫做“十全大补养身方”,方子下面有说明,说是少女来了天癸后常用此方,可以润养皮肉,强化五脏,通理筋脉,使人由时到外都莹润美好。上面还特意标明,若想青春不老身体强健红颜永驻,此方不可断!   青春不老红颜永驻!   这个方子,莫非就是令得夏姬永远能够美得倾国倾城的法门?   姜宓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激动不已的心情。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下一个方子。   下一个方子,叫做“补精驻元方”,上面写着,此方适用于武将,用后能强其体壮其筋,补其精固其元气,长久服用,可使人有千夫莫当之勇!   这说法也太夸张了点吧?   姜宓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移向第三个方子。   第三个方子却很复杂,足有五六十味药,方子名字叫做“夺阳补阴万寿驻颜方”。再下面,则清清楚楚地画了一些春宫图,而每副春宫图下面,都有相应的呼吸之法和动作要领。同时,那方子下面还写道,在每次与男子交,合后,在一刻钟内服用“夺阳补阴万寿驻颜方”,就会让人永如处子,容颜不老。   只是,这个方子上面的大多数药物,姜宓听也没有听过。   自从得了桂妈妈那五个方子后,姜宓便弄来了好一些药书在看,基本上常用的药物名她都知道,图画她也都有印象。   也是,夏姬毕竟是千年前的人物,时移世易,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有些药物早就换了名字,有的药物更是可能不见了踪影!   姜宓暗暗想道,她见到这个颇有点邪门的“夺阳补阴万寿驻颜方”不能用,还悄悄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姜宓把“十全大补养身方”和“补精驻元方”抄录了下来,又打开了一旁的《鬼谷子易容方术》。   这《鬼谷子易容方术》是非常厚的一本帛书,上面有不同的人留下的笔迹。姜宓也无心细看,她草草翻到最后,终于看到了桂妈妈传给她的五个方子中的另外两个“玉肤方”和“墨发丹”。这两个方子后面还有几个方子,不过姜宓只扫了一眼便把这本帛书合上了。   早在姜武前往巫城时,姜宓便悄悄在自己的卧榻之侧的墙壁上弄出了一个洞,现在,她把这些帛书照样放在箱子里层层锁好,便把它放回洞里。   姜宓稍稍一弄,洞口便恢复如初,任谁看了也不会知道这里有什么不同。   把一切恢复原状后,姜宓翻看着“十全大补养身方”和“补精驻元方”,把这两个方子记牢后,她一把火烧了方子。   接下来,姜宓寻思了半天,还是决定试用一下“十全大补养身方”。   当下,她叫来管事,叫他把“十全大补养身方”和“补精驻元方”上面的药物全部买三份来。因为谨记着有本药书上写过的一句话,“药方的不传之秘在方子剂量上”,姜宓教给管事的药物剂量那都是做了手脚的。   姜宓给出的药物都很常见,不到一个时辰管家就把药物买来了。   姜宓把自己关在房里,把“十全大补养身方”配好后,便按照上面的要求,把这些药物通通捣碎,再叫来婢女让其去熬煮。   这“十全大补养身方”,姜宓一连用了三天。   这三天里,姜宓自是容光焕发,不过她本来就被桂妈妈把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小姑娘本就青春勃发,这方子有效没效她还真是看不出来。   效果看不出来,姜宓却因为对着夏姬的敬畏,连那药渣也舍不得丢,顺手就把它们晾在靠近窗边的木几上。   ……   蜀都的气氛不再那么紧张后,第一个前来拜访姜宓的并不是范于秀,而是郑纹。   今日的郑纹,比上次见面时容色好多了。她穿着一袭精致而高贵的紫色罗衣,脸上还修饰了一番,整个人显得高贵又美丽。   一进入姜宓的院子,郑纹便轻言细语地说道:“陛下虽给了宓妹妹公主的名份,可这公主府也建得太粗疏了。”   这个姜宓早就心里有数,她轻笑道:“我不过是一介伪公主。”   郑纹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郑纹率先带着姜宓朝她的寝房走去,说道:“你遗花公主现在在蜀都名声可不小,昨日里在周府的宴会上,还有好几个贵女提到你呢。”   姜宓闷闷说道:“肯定没有好话。”   “错了!”郑纹笑道:“以前牛子玉有多骄横,大伙心里就对你有多感激。她们说,就喜欢你那什么话都敢说的直性子,痛快!”   只凭这句话,姜宓就知道,自己在牛子玉一事上不会吃什么亏了。当下她笑得眉眼弯弯。   这时,郑纹又说道:“你拉下牛子玉后,我是最高兴的,你这个人情我是记下了!”说着说着,一脚踏入姜宓寝房的郑纹吸了吸鼻子,奇道:“这是什么香?如此清幽神秘?”   “香?”姜宓一怔,说道:“这香很稀奇吗?我闻起来也就这样。”郑纹却理也没有理她,一边吸鼻子一边寻去。   不一会功夫,郑纹来到了窗户旁,她低下头在那堆药渣上闻一闻。   不一会,郑纹突然说道:“阿宓,你把这香随随便便扔在这里,可见对你不紧要,不如姐姐替你收着它们?”   这些毕竟是药渣,姜宓也没有多在意,当下,她随意地说道:“你要喜欢就都拿去吧。”   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郑纹便双眼一亮,说道:“那我就全收了。”说罢,她掏出一叠手帕,还当真把这些药渣全部装了去。 第四十六章 赚大钱了   郑纹并没有在姜宓这里停留多久,她来见姜宓,主要是为了感谢姜宓把牛子玉拉下马。   而郑纹离去后,姜宓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功课。不过,这一次在学习三位妈妈交待的功课之余,姜宓还会趁着无人时,开始抄录那本《鬼谷子易容方术》。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   这一天,姜宓还在房里练字,突然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姜宓抬头,便听到一个婢女急急叫道:“郑姑娘,奴还没有给公主通报呢。”那个婢女的声音刚落,姜宓便听到郑纹的命令声传来,“我都已经到了,还要通报做什么?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这时,姜宓在里面叫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姜宓的话音刚落,郑纹已经冲入了房里!   郑纹的双眼亮得惊人!   她一眼看到姜宓,便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转眼,她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把厢房门关上。   再然后,郑纹来到姜宓面前,只见她打开手帕亮出里面姜宓眼熟的“十全大补养身方”的药渣,急急问道:“阿宓,这药方掌握在你手里对不对?”   姜宓双眼呆滞地看着那“十全大补养身方”的药渣,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郑纹兴奋至极,她把手帕又重新小心翼翼地包上,在厢房里转悠起来。一边转,郑纹一边激动地说道:“阿宓,你知道你这个方子有多神奇吗?”她一眼瞟到还有点呆滞的姜宓,扁了扁嘴后说道:“算了,你鼻子肯定不灵。那天我一闻这香便发现这是我平生仅见的,可你到好,还觉得没啥稀奇,还把那么宝贝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放着。”   转眼,郑纹又兴奋起来,她激动地说道:“那天我不是从你这里弄了这些东西吗?当天回去后,我就把它们分放在几个香囊里。结果我出去时,我那些姐妹们都说我身上的香味清幽极了,简直如梦如幻。然后我一个玩得好的表妹趁我不注意抢了我一个香囊。结果第二天她来找我了,你说怎么着?”   姜宓这时也好奇了,她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郑纹深吸了一口气,兴奋地低叫道:“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清香,那香味似梅非梅,既冷又幽,与我身上的那种梦幻般的香味截然不同!”   郑纹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又道:“当时我便心里一惊,便又拿出一个香囊,并把里面的香分成十份发给我的姐妹们。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吗?”   姜宓摇头,她这时也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郑纹压低声音快乐地叫道:“结果,刚才我与她们见面后,马上发现,我每个姐妹身上的香味虽然都十分好闻,可香味真的完全不一样!”   她冲到姜宓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快乐地说道:“阿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这些香啊,她能够与女儿家本身的体味融合,然后散发出独属于个人的幽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天下的香都可以扔了!这代表所有的贵女都会为它疯狂!”   她按着姜宓坐下,双眼发亮地蹲在她面前,说道:“阿宓,我们合伙吧!我有店面有人手,你有方子,我们来合伙做这个生意吧!”   郑纹实在激动到了极点,说出这话后,她又握紧拳头一脸亢奋得意地说道:“牛子玉会经商算什么?只凭着这千变万化女儿香,我就可以把牛子玉辗成渣!”   她说到这里,抬头见到姜宓没有做声,不由紧张地说道:“怎么,有什么难题吗?”   姜宓摇头,她认真地说道:“如果这香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只怕凭你我两人无法守住它!”   郑纹显然早就有了设想,她马上说道:“我们可以拉于曼合伙!于曼这个人我了解,她有点清高,便是她那家族也是讲究风骨的。她后台够硬。有了于曼加入,再加上我的家族,便是皇后也不敢轻易谋夺!”   姜宓想了想,说道:“那范于秀?”   “范于秀不行!”郑纹摇了摇头,她直视着姜宓,低声说道:“到时方子掌握在你手里,肯定是要保密,绝不能外泄出去的!毕竟你姜宓在这蜀都无根无底的。可你觉得以范于秀那大咧咧的性格,她守得住这么重要的秘密吗?”见姜宓沉思后摇了摇头,郑纹又道:“再说,范府的势力弱了一点,把份子给子他们浪费了。”   听到郑纹考虑得这么周全,姜宓点头说道:“好,这个生意我们做了!”转眼,姜宓又道:“一共十个份子,我一人占四成,你和于曼各占三成,如何?”   郑纹笑道:“自是听你的。”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现在见到姜宓这么懂事,也就不多说了。   郑纹与姜宓商量了一会后,便匆匆离去了。第二天,那二十几味药材,于府便派人送来了十份。   接下来,姜宓一连吃了十天的药,留下的药渣全部晾干,而郑纹和于曼便忙着试验。   经过两女的调试,她们发现一个香囊里只需放上三钱药渣,便可以保证幽香不绝。这样一来,几乎是一剂药方可以装上三十个香囊。按照郑纹分析后的结果,三女把香囊定为三十两黄金一个!   而实际上,那“十全大补养身方”的方子一副也只要三十两黄金。也就是说,这一包装,它就是三十倍的利润!   因有了郑氏姐妹的前例,于曼的香囊刚刚拿出,便被那些闺秀一抢而光。而那些闺秀佩戴了两天后,几乎整个蜀都的闺秀都惊动了,一时之间,郑纹的那个脂粉店变得门庭若市。   不过,让郑纹两人失望的是,姜宓需要的那二十几味药,她们刚刚购置了两次市面上就没有了。也就是说,接下来她们需要派出人手,专门去天下各地囤积那二十几味药材了!   不过这消息却让姜宓松了一口气。这一连二十天,她天天喝药都喝得要吐了,同样被她逼着喝那“补精驻元方”的姜武,现在一看到自家妹妹就想逃。   药材供应不足后,赚钱赚疯了的两女冷静下来,最后决定每个月只让姜宓配出五剂药,也就是每个月只出一百五十个香囊,然后每个香囊的价格提升到五十两黄金!   月底时,姜宓算了算,这个月买出了二十剂药渣,以每个香囊三十两黄金的价格算,她们一共赚了黄金一万八千两,这其中扣去成本一千六百两黄金,光是姜宓个人,这个月就分得黄金六千五百余两!   月入黄金六千五百两!这收入比得上许多家族一年的收入了! 第四十七章 变美了   姜武站得姜宓的厢房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摆放在地板上,那一大堆金光灿灿的黄金,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猛地吸了一口口水。   转眼,姜武搓着手双眼发光地问道:“阿宓,这些黄金都是我们家的?”   姜宓点头,她快乐地说道:“对,这些黄金都是我们的。它是我一个月内赚到的。”   几乎是姜宓这句话一落地,姜武便高兴得哈哈一笑。   示意他压低声音后,姜宓轻声说道:“哥,以后咱们也算是有家业的人了,你也别整天的练武,这掌管钱财的事你得担起来。”虽然三个妈妈很可靠,可在姜宓心里,她唯一能够毫无防备信任的就只有姜武了。而把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财放在最信任的人手里,而不是由外人来管理,这对姜宓这个贫寒出身的人来说才是正理。   姜武狠狠点头,他转头看向姜宓,高兴地说道:“我的妹妹真是太能干了!”过了一会,他又激动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管理家里的钱财,有了钱,就算以后咱们在蜀都呆不下去了,回到巫城也能过得很好。”   姜武还是觉得现在这种日子如同做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梦就会醒,所以他时刻做着打道回府的准备。也因为这种心理,自来到蜀都后,姜武练起武来就很拼命,他渴望能拥有强大的武力,好在关健时候保全自己和妹妹的性命。   同样,姜宓也有这种不安全感,所以她学习起来也很认真,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些知识能不能在将来保住她的性命。   ……   把黄金全部交给姜武保管后,姜宓也空闲下来,她继续研究起她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帛书。   这一天,足有好几个月没有踏过姜府大门的范于秀来了。   范于秀开始走动,也就意味着蜀都的气氛没有那么紧张了。姜宓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因,却原来,去年还被牛子玉和几个大儒肯定了“君臣和睦,有向外侵袭之心”的南唐,传出了权臣张泊把另外几个实力派大臣抄家灭族的消息!也就是说,如今的南唐内乱已生,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什么精力侵袭蜀国?牛子玉的判断完全被推翻了!   范于秀也不知道牛子玉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她又可以放松地玩耍了。   蹬蹬蹬跑到姜宓的府第,范于秀一边横冲直闯一边哇哇大叫,“阿宓,我来了!阿宓你在哪里,快快出来迎接姐姐我!”   她叫着叫着,没有见到姜宓出来,便砰的一声撞开了姜宓的寝房。   恰好,姜宓刚刚换好衣裳,听到撞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只是一眼,范于秀便傻傻地睁大了双眼!   她目不转睛地朝着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突然的,范于秀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也没有多久不见啊,阿宓,你怎么变美了这么多?”   现在的姜宓,确实变美了许多。首先,经过近二年的丰衣足食和全方位的补养,她已经没有了半分以前的饥寒窘迫之相。白里透红的脸蛋,乌黑发亮的秀发,以及亭亭玉立,已呈现前突后翘的少女身段,都让姜宓与半年前大不相同。   这些也就罢了,毕竟有着花蕊夫人的遗传,现在的姜宓,她的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就是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如,她的眼睛略显细长上挑了,那眼角薄薄一层晕红,把她那双明明清澈至极的眼神衬得多情起来,如,她的嘴唇越发樱红了,还有,她在眼波流转,眉目顾盼时,已有了美人才有的韵味……   以前的姜宓,站在任何一个蜀都贵女面前,都显得干巴巴的毫不起眼,现在的她,姿色已与大多数贵女相当了。   范于秀呆了好一会后,她跑到姜宓面前,围着她转起圈来。   转了一个圈后,范于秀凑上前朝着姜宓身上嗅了嗅,奇道:“不但人变了一个样,连站在这里也仿佛有股幽香。怪不得那些人总是说,你是你母亲的女儿,终有一天会长得与她差不多。没有想到他们说的居然是真的!”   转眼,范于秀跑了过去拿起几上的铜镜朝她自己照了照,然后她颇为失望地说道:“我也比阿宓大不了半岁,怎么就什么变化也没有呢?”   姜宓笑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好这样看着她。   范于秀自顾自地失落一会,转眼想起一事,急急说道:“阿宓我们快走,这次大伙被白白关了几个月,是都憋着一股劲呢。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了,那些人准备来几场马球赛过过瘾呢。走走走,咱们也去看马球赛去!”   她扯着姜宓的衣袖便朝外跑去。   姜宓许久不见范于秀,心里也很开心,便笑着跟在她身后,两女一道朝着天罗台跑去。   今天的蜀都城里煞是热闹,白晃晃的太阳下,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过,一个个鲜衣怒马的蜀都少年来来去去,到处都是笑声,到处都是花香。   姜宓两人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天罗台,把马车停好后,姜宓一眼瞟到不远处的雅集轩,不由忖道:这个楼阁的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她还在寻思,恰好这个时候,几个锦衣公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大美男从雅集轩里走了出来。   而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个美男,长身玉立,气势逼人,可不正是崔子轩?   几乎一见到崔子轩,姜宓马上记起来了:是了,那天在于府宴上,崔子轩让我到雅集轩里跟他学琴,可因为得罪了牛子玉再加上蜀都气氛也不对,我就给忘了……   对于崔子轩,她也不知怎么的,颇有点不敢与之相处。现在远远看到崔子轩和各位公子步履潇洒地走出,姜宓下意识地朝着范于秀身后一缩。   可她没有动作也就罢了,这一缩,马上便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当下,一位公子朝着姜宓瞟了一眼后,目露奇色,然后,只见他微微侧头,朝着崔子轩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话。   几乎是那公子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便是脚步一顿,然后,他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朝着姜宓看来……   直直的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一会,崔子轩突然长腿一提,大步朝着姜宓和范于秀两女走来!   从来,只要是崔子轩出现的地方,便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而现在随着崔子轩一走,好一些贵女也转头朝着这个方向看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中,青月公主从一处楼阁上朝着这个方向望来。只看了一眼,她便转头向着旁边的一个贵女说道:“范于秀身后那美人是谁?”   那个贵女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姜宓,闻言回道:“是遗花公主!”   “什么?”青月公主不敢置信,她猛然转头,朝着姜宓盯了一会后,青月公主黑着一张脸说道:“居然变了这么多!” 第四十八章 算计   姜宓看到崔子轩步步逼近,不由身子缩了一缩。   见到她表情不对,一侧的范于秀小声说道:“阿宓,你怎么啦?”   姜宓警惕地看着崔子轩,小声把崔子轩让自己前去学琴,却被她抛诸脑后的事说了一道。哪知,她的话音一落,范于秀便气哼哼地说道:“真是太过份了!从来都是我们想着法子求着崔郎,哪有你这样还要崔郎开口相逼的?”转眼她又哼哼说道:“不过这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他崔子轩这半年可也没有留在蜀都!哼,正旦时一个从楚地来的贵女见不到崔郎,还说什么‘若早知蜀无崔郎,她也不会费尽心力前来’的话呢。”   原来崔子轩这半年也不见踪影?姜宓双眼一亮,突然的,她觉得自己面对这个气势汹汹,心性阴险却世人不知唯有她知的崔家郎君很有底气了!   就在姜宓挺直腰背目光炯炯的与崔子轩直视,对视久了她还骄傲的下巴一抬时,崔子轩已来到了两女面前。   只见他微笑了一下,转头对向范于秀,声音磁沉温柔地说道:“范姑娘,我有些话要对遗花公主说,且把她借给我一用可好?”   也不等姜宓开口,范于秀已双颊红红的,忙不迭地应道:“好啊,好啊。”   见她答应得爽快,崔子轩笑了,只见他朝着范于秀点了点头,低沉说道:“那就多谢了。”声音一落,崔子轩已右手一伸,提着姜宓朝自己面前一放,再然后,他居然把她夹在腋下朝着一侧的坐骑大步走去!   他居然把姜宓夹在腋下!   他居然把她夹在腋下!   姜宓大羞大怒,她涨红着嘴尖声叫道:“姓崔的,你把我放下来!”   岂料,她这句话刚刚出口,便看到了四面八方的贵女们投来的艳羡目光,有些贵女甚至目眩神迷着。在姜宓挣扎时,她还清楚地听到身边传来一个贵女的娇吟声,“啊,被崔郎这样对待的人怎能不是我?”   什么?这是什么鬼话?   姜宓脸一黑。   就在这时,她身子腾空,却是被崔子轩抛上了马背。再然后,崔子轩自己也翻身上马,再然后,他马鞭一甩,掉转马头,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载着姜宓扬长而去。   众女:……   青月公主:……   范于秀呆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的嘴居然张了半天没有合拢。她好不容易合拢,便看到一个太监急匆匆走来。   那太监看到范于秀,顿时双眼一亮,只见他快步小跑到范于秀面前,尖声尖气地说道:“是范家姑娘啊,遗花公主呢?皇后娘娘想见她。”   范于秀还有点发楞,当下她呆呆应道:“阿宓被崔子轩掳走了。”   “掳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范于秀的错觉,这太监的声音有点尖利,似乎带着质问。   对上这个皇后身边近侍盯迫的目光,范于秀老实点头,老实回道:“是啊,刚才崔郎一过来,便把阿宓挟在腋下,现在,那两人已共骑一匹马出去了。”   范于秀同样没有注意到,不管是那句“把阿宓挟在腋下,”还是那句,“共骑一匹马”的字眼,都令得对面这个太监脸色大变。   就在那太监沉下脸时,他听到四周传来了隐隐的议论声,“前阵子听人说,崔子轩曾经把一把花椒送给遗花公主时,我还不信呢。没有想到这两人真有私情!”“是啊,以前我见那遗花公主与崔郎站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便不以为然。真是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四周的议论还在持续,不说以青月公主为首的贵女脸色难看,便是皇后身边的这个近侍,那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那太监悻悻转头,脸色发白地回到皇宫。   在进入皇后所在的宫殿时,那太监脚步迟疑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清脆的声音传来,“于公公。”   太监连忙转头,见到那个宫女,他马上笑容满面,态度恭敬地唤道:“李妈妈。”这个李妈妈向来与他亲近,对他也照顾颇多,所以于公公见到她很高兴。   宫女走了过来,她打量着于公公,轻声问道:“刚才见到于公公在这里徘徊,莫非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于公公的脸苦了下来,他低声说道:“奴刚才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去召见遗花公主,却没有想到,甫一赶到,便听到那崔子轩当众把遗花公主夹于腋下,后又与她共骑,一道离开了天罗台……”   于公公只说到了这里,那宫女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过了一会,那宫女说道:“皇后娘娘对那‘千变万化美人香’的香很喜欢,她刚才已经下令,让下人去囤积药材了……”   寻思了一会,那宫女低声说道:“你且回去,等到娘娘心情好时再回禀此事。如若娘娘问起,你便说是回去想法了。”这宫女脸色很不好,她实在太熟悉自家皇后了,对皇后来说,遗花公主那就是个随手可杀随便可取的玩意儿。   这一次,娘娘放在遗花公主身边的耳线上报说,遗花公主和郑纹于曼走得很近,还说公主府经常熬药,再加上这阵子公主府明显充裕了的财力,皇后马上判断出,那“千变万化女儿香”的药方是遗花公主提供的。   对皇后来说,“千变万化女儿香”就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既然方子掌握在姜宓这种小人物的手里,那她让她的儿子康王娶了那遗花公主为庶妃便是。只要姜宓到了康王府中,她的一切不就都是皇后娘娘的?   只是皇后娘娘想不到,这姜宓居然真与崔子轩关系匪浅,还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别人皇后还不会忌惮,可出自千年世家的老牌门阀博陵崔氏的嫡子崔子轩,她是不敢不忌惮。毕竟,蜀国也才立国十几年,她这个皇后更是才登上皇后位不到二年,真触怒了博陵崔氏,他们不是没有办法使蜀帝再换一个皇后……   对李妈妈的意见,于公公向来非常在意,当下他连声说道:“是,是,奴婢这就先回去想想法子。”   ……   这次对不起大家,居然断更两天。   实在是电脑突然坏了,而我又住在乡下,我在镇上维修不果后,第二天不得不临时赶到县城才修好。   不过,欠大伙的章节,我这几天会补上。也就是说,这三天本书都会是双更。直到三天后本书上架。 第四十九章 告诉   ……   却说姜宓被崔子轩挟持着纵马出了天罗台。   骏马在风中奔驰,身后男人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搂在她的腰间,气恼了一阵的姜宓,这时已飞快地寻思起来:这个崔子轩为什么又当着这么多贵女抱我?难道说,我上次看破了他的本质,所以他准备借那些贵女的力量来惩罚我?   转眼她又想道:这个人蔫坏蔫坏的,那次他明明是要救康王等人,却要害得他们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才伸手,由此可见他是何等的睚眦必报!是了是了,我早就应该想到,上次他既然当着我的面露出了的本来面目,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   想到崔子轩是来报复自己的,姜宓暗中冷哼一声,腰身已是越挺越直!   在这种乱世,街道上驰马实是很寻常的事,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便策马来到了靠近西城门的一处山坡处。   这山坡上绿草青青,山坡虽然缓缓而上,却有点高度,策马站在上面,小半个蜀都城都在眼底。   崔子轩一直策马来到山坡上才放下姜宓。   结果,他一转头,便看到了腰身挺得笔直,面容庄严,一身凛然已呈备战之姿的姜宓,差点失笑出声。   姜宓也注意到了他的笑容,当下,她那双大眼的杏眼越发带上了几分警惕了。   崔子轩连忙咳嗽两声,他翻身下马后,伸手在马背上拍了拍,让那马自顾自去吃草后,崔子轩转过头看向姜宓,他轻咳一声,沉声说道:“遗花公主!”   果然来了!他摊牌了!姜宓腰身挺得越发笔直,表情越发庄严起来。   崔子轩实在忍不住,他用拳头放在唇前闷咳了一会后,才转过头来,他朝她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挺温柔地说道:“没想到半年不见,你就长大了这许多,都成一个小美人了!”   他的话音一落,姜宓便小声打断他,“崔公子,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好!”崔子轩也严肃起来,他盯着姜宓,慢吞吞地说道:“这样说吧,上次小成山上,蜀都那么多贵女公子任我玩弄于掌股当中……”他差点没有说完,因为他对面的姜宓眼神冷峻严肃起来,那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件事’的表情实在太鲜活太生动太有趣了。   因此,崔子轩略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咳,因不巧被公主发现了我的本来真相,所以崔某想来想去,觉得放过公主乃是养虎遗患……”他差一点又说不下去了。   崔子轩看着对面的姜宓,在对上她眼神时,他差点喷笑出声,于是过了好一会他才接着说道:“所以,公主最好老实一点,本公子让你来雅集轩,你就老老实实过来……”   其实崔子轩话还没有说完,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的话,可这时姜宓已经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开口了,回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姜宓轻声又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她深知自己没有向崔子轩提条件的能力,便小小声地说道:“阿秀是我的好朋友,她人也憨憨的,你以后不能再用那种声音那种表情对她说话……”   崔子轩忍笑道:“我什么声音什么表情?”   姜宓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就你现在这种声音这种表情!”   “哦?”崔子轩笑了,他用那越发磁沉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就是你那天说的,佛经上所言,俊美威仪,优雅磁音么?”   姜宓老老实实地点头,应道:“是!”   “咳咳咳!”崔子轩一连咳了好几声,才点头应道:“好吧,我答应你!”   姜宓双眼亮晶晶地笑了。   崔子轩扬起唇,他负着手走了几步,来到一处青草特别茂盛干净的地方,袍子一拂优雅坐下,然后,崔子轩朝着身边拍了拍,命令道:“过来,坐这边!”   姜宓顺从而听话地坐下。   望着远方,崔子轩轻叹道:“这蜀国的江山还真是美啊。”刚刚说到这里,他一眼看到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个的姜宓,唇角一扬,忍不住便加上了一句,“有所谓人杰地灵,这蜀国的女儿也是多娇。”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姜宓的眼神便变成了了然……   崔子轩侧过头去,他懒洋洋地说道:“唔,话说那一天你在于府的宴会上,一句话害得人家牛姑娘由康王准妻变成平妻不久,本公子也离开了成都,所以,那教你学琴一事也给耽搁了,这是本公子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这语气嚣张得很,哪里像是道歉的模样?姜宓低着头小声回道:“崔公子言重了。”   崔子轩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对了,这次我回成都时,在江上遇到一条沉没的货船。听说那条船上装的都是药材,特别是其中有两味药材还是成都于府和郑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各国收罗来的……真是可惜,那么重要的药材,居然就这么给沉了!也不知少了那么两味药,于府和郑府的生意还做不做得起来?”   他这纯粹是闲聊的口气。   可听着这话的姜宓,却是整颗心完全提了起来!过了一会,姜宓才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不会是真的吧?还有,你,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纯是闲聊罢了。”   崔子轩将手放在唇边一个唿哨,令得那走远的坐骑重新回到他身边后,他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葫芦酒,向着姜宓晃了晃,温柔问道:“这是楚地弄来的,要喝喝吗?”   姜宓脸色还是很白,她无精打彩地摇了摇头。   崔子轩笑道:“真是可惜,这楚酒很难得的。”说到这里,他“啊”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姜宓,阳光下,这厮俊美的眉眼带着一种可恶的嚣张,“我好象忘了,那条货船是被我的座船一不小心撞沉的!”在姜宓瞬时睁得老大的双眼中,崔子轩凑近她,十分十分温柔地问道:“小阿宓,你的眼睛好象有点红呢,怎么,是谁让你伤心愤怒了?可怜的小姑娘,看起来怪委屈的……” 第五十章 论姜宓是怎么恨上崔子轩的   有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现在的姜宓,可想而知有多愤怒多伤心!   可她能让崔子轩知道吗?不能!   所以她苦苦忍耐着,在她这么辛苦的时候,崔子轩还凑近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话,他那双深邃得过份的双眼还那么担忧同情地看着她,这让姜宓憋屈又痛苦到了极点。   她重重闭上眼睛,直感觉到这个人人称颂的美男子连呼吸都扑到了她脸上,姜宓才以绝大的毅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只听她低而颤抖地说道:“我,我没委屈……”   “真没委屈?”   “真,真的……”   “那你眼睛怎么都红了,咦,你眼角有泪光呢?”   姜宓磨牙,过了一会她才低声说道:“你看错了……”   “是么?”   “是,是的!”   “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也不知是被谁欺负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强忍着悲伤和愤怒的。”这话被崔子轩说出来,真是温柔怜惜到了极点,而且他还靠她那么近,近得她总是仿佛听到了他强忍的笑意。   姜宓的唇哆嗦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哆嗦了一下,终于,她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姜宓腾地站了起来!   姜宓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青草丛,小声说道:“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阿秀会担忧的。”   她的理由很充足,于是,崔子轩遗撼的轻叹出声,说道:“好吧。”   一声唿哨招来坐骑,崔子轩再次抱着姜宓跳上马背。因为温柔和怜惜,他不忍姜宓被这四五月份的进入初夏的和风吹冷了身子,还很体贴地把姜宓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时时刻刻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心跳……   然后接下来的一路上,崔子轩如愿以偿地听到姜宓那强自忍耐的磨牙声……   ……   这一边,姜宓和崔子轩朝着天罗台奔回时,那一边,于公公在得到了一个消息后,大喜若狂地朝着皇后的宫殿跑去。   来到皇后的宫殿外时,于公公收敛起眼中的笑意,强行装出一脸失落。   宫殿中,几个宫女正在给皇后按摩,旁边,还有一个太监在给皇后念书。   看到于公公过来,皇后脸上露出了一个隐不可见的,高兴的笑容,只见她挥了挥手,然后,殿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开始退去。   当殿中剩下的都是皇后绝对相信的人时,于公公过来了,他朝着皇后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娘娘,刚才奴婢得到消息,那条被于府和郑府寄以厚望,到各国收罗药材的货船,在属于楚国的长江河段沉没了!”   皇后一怔。   她挥退给她按摩的那个宫女,慢慢站起,板着一张脸很是不快地问道:“什么回事?”   那于公公连忙说道:“奴婢派人打听了,那条货船上的淫羊藿,说是已把诸国的存货收罗一空的,而现在,生产这味药材的产地正处于战乱当中,据估计近十数年战乱不会平息。也就是说,那条货船上的淫羊藿本来已是最后的了,可现在,那药材全部没了……”   “没了?”皇后实在太失望了,因此她的声音都有点尖利,她愤怒地低喝道:“好端端的,船怎么会沉?那于府和郑府的人也太不会办事了!”   见到皇后怒不可遏,于公公连忙说道:“此次事件中,于府和郑府也是损失颇大,为了收集这些药材,这两个家族是费了大力气的。他们原本还请了不少大夫在家里,专门破解那二十几味药,据说是遗花公主在每味药物的具体剂量上做了文章,他们一直没有办法弄到真正的方子……不过现在,他们不仅再也赚不到香方带来的巨额收入,连以前赚得的钱财也尽数亏掉了,那些大夫更是白请了!”   听到于府和郑府也吃了大亏,皇后冷笑了两声,坐下后,皇后端起一侧的茶盅慢慢抿了几口茶后,问道:“也就是说,本宫就算弄回了那个方子,也赚不到钱了?”   于公公连忙说道:“是!”   皇后淡淡说道:“这么说来,这次也就那乡巴佬一个人赚了钱?加上存货,她应该会赚到二万两黄金吧?”听她言下之意,竟是对姜宓仅有的这点钱也起了心思……   于公公低着头连忙说道:“还有一事娘娘可能不知。”于公公这才把前去天罗台时,听到的崔子轩和姜宓走动密切,关系暧昧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于公公小心又道:“也不知遗花公主使了什么妖法,崔家郎君对她的态度,确实比别的贵女完全不同……”   皇后听懂了于公公的提醒,他的意思是说,区区二万两黄金,还不值得她去冒得罪崔子轩的风险。   当下,皇后扶了扶头,没好气地挥手道:“行了行了,退下吧。”   “是!”   ……   皇宫里发生的事,姜宓自是不知道。   她面无表情的被崔子轩强行按在怀里,任他极其招摇地搂着她策马穿过了小半个蜀都,再次回到了天罗台。   这一次,姜宓窝在崔子轩“温暖强壮”的怀抱,“招摇得意”的回归时,所有看到的贵女都保持了沉默。   上次崔子轩送花椒给姜宓时,她们虽然不快,却也没有太在意。因为当时的姜宓就是个没有长大的乡下姑娘,她们根本就不相信天下间的女儿家都喜欢的崔郎会中意那样一个黄毛丫头。   可这次就不一样了,因为现在的姜宓,已俨然长成了一个美貌的大姑娘了!更重要的是,她们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崔郎也有这么温柔这么招摇,把一个姑娘搂得这么紧的时候!   在这种异常的气氛中,在众目睽睽之中,崔子轩翻身下马,只见他温温柔柔地把姜宓从马背上抱下后,他低头,他眸光温柔专注地凝视着姜宓,他凑近姜宓的耳边,张着他那让无数贵女午夜梦回时幻想过的完美唇瓣,在姜宓的耳边小心又体贴地交待起来,“好象青月公主在看你呢……唔,不止是青月公主,似乎还有一些你得罪不起的小娘子都在死死地盯着你!她们的眼神好生凶悍,好象准备把你生吞活剥…小姜宓啊,你处境如此不妙,可你崔家哥哥一点也不想帮你的忙呢,这可怎么办呢?”   @   本书二月一号就会上架,也就是后天,到时希望各位能够多加支持……说实在的,在这本书上,我个人的努力已经是尽力了,成绩上面就只能希望各位能够订阅正版了。 第五十一章 闲事   姜宓拳头握得死紧死紧,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着没有一拳砸在崔子轩高挺的鼻梁上!   不过这时,崔子轩已经听到了她牙根咬得格格作响的声音。   当下,崔子轩满足地放开了姜宓,含着笑迈着大长腿风度翩翩地走向众公子。   姜宓感觉到四周如有实质,压迫极重的目光,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后,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范于秀的身边。   此刻,众贵女也站在不远处,对上小脸煞白,居然还带着几分委屈无力模样的姜宓,她们的表情十分僵硬……能得到崔郎如此温柔,居然还敢一脸委屈?这遗花公主的表情怎地如此可恼?   转眼,姜宓来到了范于秀身边。   范于秀上下打量着她一会,长叹一声,右手扶着自己下巴她喃喃说道:“罢了罢了,崔郎虽好,终究是怎么也落不到我的碗里,被你拾去,总比别人得去的好!”自我安慰过后,范于秀高兴起来,她朝着四周妒意深深地盯着姜宓的目光,一时嘿嘿直乐。   姜宓极其难看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时,范于秀一眼看到前方,连忙牵着姜宓的手小声说道:“青月公主过来了,多半是冲着你来的,快,我们离开这里。”声音一落,姜宓已牵着她的手忙不迭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很显然,冲着姜宓前来,而她两个又惹不起的贵女实在太多,姜宓两人东躲西藏,最后藏到了一处茶馆的厢房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和欢笑声,两女只能凄凄惶惶地对着对方发呆……   过了一会,姜宓小小声地说道:“要不,咱们回家吧?”这里太危险,还是逃跑的好!   范于秀有气无力地伏在几上,她朝着姜宓翻了一个白眼,闷闷埋怨道:“说得容易!”转眼她又闷闷说道:“凭什么享受崔郎温柔的是你,逃跑的却是我们两个?”   姜宓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劝诫一下友人,于是她慎重地说道:“那崔子轩,他不是一个好人……”对上范于秀瞪大的双眼,姜宓连忙极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我不骗你!”   范于秀哧的一声冷笑,她懒洋洋地说道:“这话我大哥也说过,他说,我那未来的大嫂一个劲的嗔他不是好人,还说这是‘打情骂爱,皆是夫妻情趣!’”   姜宓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了。   她真的很痛苦,全蜀都的人都被崔子轩蒙蔽了,只有她一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可她说出来的话居然没人相信!   “叭”的一下,姜宓有气无力的用下巴搁在几上了……   过了一会,范于秀站了起来,说道:“你在这里呆一会,我去上个厕所。”   只是姜宓没有想到,范于秀这个厕所去了就没有回来。   这一天里,唯一让姜宓高兴的是,当她久等范于秀不到,最后尝试着悄悄溜走时,居然成功了!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惊动,她就悄悄地溜出了天罗台,成功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姜宓,得到的都不是好消息。首先,郑纹告诉她,她们运送药材的货船沉了。   虽然姜宓已经知道此事是崔子轩干的,可有了范于秀的前车之鉴,她已不会再傻呼呼地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压根就没有人相信!   货船沉了,而那味淫羊藿恰好是“十全大补养身方”必须用到的,无奈何之下,姜宓只能跟郑纹宣布,她们的香配不成了!   香配不成了,剩下的那些药材,以每个月五剂的速度,只能再售六个月。无奈何之下,郑纹和于曼在向众人宣布这个噩耗后,只能把最后这些香囊,由原来的五十两黄金一个的价抬到一百两黄金。   于是,姜宓以后每个月虽说能赚到五千多两黄金,可这好事只能持续半年。半年后,她又要琢磨新的进项了。r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掌管了家里财政大权的姜武,便决定以后赚来的黄金全部存起来,家里的用度从现在开始节俭。   ……   郁闷了一天后,第二天的马球赛还在继续,沉闷了半年之久的蜀都贵族们,开始琢磨着在马球赛后再举行几场宴会,至于以什么名目举行宴会,她们还在寻思当中。   而这些,都与姜宓无关……她第二天还躲在家里避祸呢。   这天下午,姜宓得到一个消息,陷入西南叛贼事件中的李明慧被人赎走了,据说赎她的那人是个南唐商人。当然,里面肯定还有内幕,只是姜宓这个边缘人无法知道罢了。   第三天,马球赛进行到最后一天时,姜宓接到了王大人自她来到蜀都后的第一次邀请。王大人派来的人说,今天是他的长子王珲的生辰,因他嫡女王玉对姜宓很感兴趣,缠着他开口邀请,他也顾不得姜宓的公主府里没有长辈做主,冒昧前来请得姜氏兄妹前去了。   那人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姜宓还是可以听出,王大人是很真心地邀请她和她哥哥,他也有意想让姜氏兄妹与他的儿女交好。这样小儿辈来往密切了,他才好在平日里多加照拂而不被人闲话。同时,王大人也是觉得,姜氏兄妹这样在蜀都无根无基的人,能多几个同龄的伙伴也是好的。   对姜氏兄妹来说,王大人可是他们的恩人,当下,姜宓和姜武爽快地应了,沐浴更衣后,兄妹俩便坐上了马车,朝着王府驶去。   王大人名王城,现任户部尚书,是当今蜀国掌有实权的高官。   马车上,姜宓正拿着一本《中庸》在看,一侧,姜武瞟了一眼妹妹,说道:“马车晃得厉害,你让眼睛休息一下。”过了一会,他又说道:“阿宓,一切有哥哥呢,你不用这么辛苦的!”也许是以前的生活太过困苦,有了条件后,姜氏兄妹都养成了利用一切时间来提升自己的习惯。而姜宓的这个习惯,每次姜武看到了,总忍不住会拿妹妹与蜀都那些生活得快乐无忧,天天只想着怎么玩耍游乐的贵女相比,这时,他总会生出一种心痛的感觉。 第五十二章 王珲   姜宓兄妹身份不高,来到蜀都后,姜宓还因为遗花公主这个称号,与人有了几次交游,至于姜武,像今天这样正式的邀请还是第一次。   所以,当他的注意力从妹妹身上移开,转向越来越近的王府时,姜武紧张起来。   察觉到哥哥的紧张,姜宓暗暗想道:我们要想在蜀都过得好,哥哥也应该有自己的帮衬才好。   在兄妹俩各怀心思时,马车驶到了王府,停了下来。   王府里,正是人来人往热闹之时,透过门口,更可以看到花园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姜宓和姜武进入时,王府的管事连忙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遗花公主和姜武公子,请,两位里面请!”   不得不说,现在‘遗花公主’这个称号还是有点份量的,几乎是那个管事声音一落,左右的贵女公子便同时转头朝着姜宓看来。   而这时的姜宓,外表身段也不再是半年前的模样,所以来往的公子里,有好些个对着姜宓注目不已的,隐隐的,还有人低声说笑起来,“那小美人就是昔日天下第一美人花蕊夫人的女儿?虽然不及其母,却也骨秀神清,是个美人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据说半年前这个遗花公主前来蜀都时,那还是其貌不扬,当时的人见了,都会说她一句乡巴佬,可见这半年里她美貌了许多!”   “昔日花蕊夫人少女时也曾其貌不扬的,依我看遗花公主往后还会变得更加美貌,所以诸兄中有想下手的,不妨趁她现在还不曾倾国时先行下手……”   “现在下手已经迟了,两日前那崔子轩当众掳了此女招摇过市,已用行动向天下人宣布了这遗花公主的归属……所以诸兄,就算是美人还未倾城时,也轮不到你我了,除非咱们拼得过人家蜀国崔郎!”   随着最后这句话落地,众公子的声音停止了。   这些人的谈话,姜宓自然不知道,从发现哥哥有点紧张后,姜宓悄无声息地牵上他的手,便昂起下巴步履优雅的朝着院子中走去。   兄妹俩刚一入门,正被众公子围在中间的王珲便告罪一声后向两人大步走来。这个王珲,今天刚满十七岁。   王珲是个美男子,其外表还在康王之上,他可以说是姜宓见过的,仅次于崔子轩的大美男。   可这个美男子,是与这个时代喜爱的武勇强健之美完全不同的孱弱之美。他仿佛弱不胜衣一样的体型,配上他那过份白皙的脸孔,和过于狭长而又黑沉的眸子,和那总是含笑,却同时又总给人几分凉薄的薄薄的唇,使得这个美男子有一种不怎么合乎时宜的冰寒阴冷之姿。   王珲快步走到兄妹俩人身前后,他朝着姜宓行了一礼,说道:“可是遗花公主和姜武兄?父亲说了,你们兄妹他一直都很喜爱,让我把你们当成亲兄妹看待。现在武兄和宓妹妹既然来了,那就尽管放心玩耍,万不可把自己当成了客人才是。”   姜宓兄妹受了王公很多的帮助,对他心里是十分感激的,听到王珲这么一说,兄妹俩连忙行礼,姜宓乖乖地唤了一声,“珲哥哥。”姜武则高兴地叫道:“珲弟。”听到这兄妹俩憨厚的称呼,看到他们望向自己时,那脸上不自觉露出的依赖表情,王珲似乎怔了下,转眼,他笑容明亮许多了。当下,王珲朝着右侧一挥,温声说道:“各位宾客都在那里,走,我带你们去认识认识!”   说是带兄妹俩去认识,其实主要带的还是姜武,姜宓因为男女有别,只是腼腆地站在那里乖乖地看着。   王珲带着姜武走了一圈后,又绕回到了他的几个好友身边,指着一高一胖的两个年轻公子,王珲向姜武介绍那高个子俊朗公子道:“这是江岳,他在家里行三,你可以叫他江三。”然后,他又转向另外一个圆脸上总是带着笑的胖子,介绍道:“这位是黎成,他是家族中的长子,你可以叫他黎大。”然后,他又向江岳和黎成介绍起姜武来,“这位是姜武,是遗花公主的亲哥哥。不过你们可别小看了姜武兄,据我父亲说,他一身武力非同小可,放在战场上那可是百人敌千人斩的猛将!”   在当今这个乱世,很多时候武力是唯一的保障,江黎两位公子听到姜武如此不凡,顿时双眼都是大亮。这两人也罢,王珲也罢,都是善于交际的好友,而姜武则是天性豪爽,所以只是一会功夫,他们已经称兄道弟,谈笑风生起来。   姜宓站在不远处,她看着因结识了新朋友而眉飞色舞的姜武,不由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   而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贵女圈子里,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声来。姜宓看到有个贵女看了她一眼后,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各位,你们有与遗花公主相熟的吗?看她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怪可怜的。你们若是与她相熟,不妨请她过来。”   这时,另一个贵女笑了,她在那里说道:“听说遗花公主这次一口气得罪了以青月公主为首的所有一等权贵家的女儿,这个时候,谁敢与她走近?”   接下来,似乎还有贵女在对着她指点着说笑着,不过姜宓也无心倾听了,她在心里暗暗骂道:都是崔子轩惹的事!总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   众贵女说了这么久,也不见王公的嫡女,那个特意邀请她过来的王玉前来,姜宓呆站在原地,有点无所适从了。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后,转眼看到王珲那含笑望来的目光,姜宓心下想道:索性,我就跟着哥哥算了。   唐朝本来就对女子的束缚很少,如今这个乱世,更没有什么人专门盯着女子说教。所以姜宓真与几个公子混在一起听他们说话,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当下,姜宓提步走到了姜武身后。   别说,当姜宓乖乖站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倾听时,那就会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妹妹。现在也是这样,她在姜武身后一站,众公子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违和,那王珲更是说了几句,便朝她的手里塞几个蜜饯,再过一会,又是一小盅甘蔗酒给她,又过一会,又有几个果子递过来…… 第五十三章 赵可可   姜宓乖乖地接了,接过来便顺从的乖乖地放入嘴里吃了,几位公子在那里交谈得欢,她就像一只仓鼠一样啃个不停,不过因为她吃东西时没有声音,而且配上她那乖巧可爱的表情。几位公子偶尔看到,竟忍不住冲她笑了笑。特别是王珲,他似乎挺喜欢看到姜宓这个样子的,那塞东西的动作更频繁了,几乎是姜宓刚一吃完,她的手里马上就会多一样东西。王珲极细心,到了后面他塞过来的糖果糕点,全都是姜宓喜欢的味道……   远远的,王玉一走过来,便看到了这么一副景像。   当下,她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婢女抱怨道:“大哥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我!”   婢女自是不答。   王玉轻哼一声,提步向几人走来。   来到面前,她朝着王珲和几个公子行过礼后,便转向姜宓笑眯眯地说道:“你是遗花公主吧?父亲总是说起你,今日得见,你果然便如他说的那样让人喜欢。”   姜宓连忙站起,她脸红红地唤道:“玉妹妹。”   王玉应了,她朝着自家兄长瞟了一眼后,牵着姜宓的手便朝外走,一边走,王玉一边问道:“阿宓,那边那么热闹,你怎么在这边干坐?”她说的自然是众贵女那边。   姜宓老实地回道:“她们不喜欢我。”   王玉一怔,她回头朝姜宓看了一会,突然轻笑道:“真与他们说的一样,阿宓是个心憨的。”她牵着姜宓来到离众贵女们很近的一片竹林里,一边闲闲地吹着风,王玉一边问道:“阿宓,听说你与崔子轩走得很近呢,你以后准备嫁给他吗?”   姜宓骇了一跳,她连忙说道:“才不会!”在王玉转来的目光中,姜宓朝四周看了一眼,向她小声警告道:“那崔子轩不是个好人!”   王玉看到一本正经,表情眼神诚挚到了极点,简直就是巴巴地期待着她能相信她的话的姜宓,先是一呆,转眼,她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王玉低声说道:“……天下的女儿,哪个希望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好人’的?你这话不要说了,会让人妒恨的!”   姜宓一下子泄了气。   王玉看到她似乎连尾巴都无精打采地垂下来了,不由又想笑了。转头打量着姜宓,她突然说道:“怪不得你都抢了于曼儿的心上人,她却依然对你颇有好感,遗花公主,我现在也有些喜欢你了。”   说了这句话后,王玉回过头去,闲闲又道:“好了,咱们蜀人向来直爽任性,你这样的真性情摆出来,她们想来也讨厌不起来。走吧,我带你一起去认识几个贵女吧。”说罢,王玉站了起来。   带着姜宓走了几步后,王玉又耐心地交待道:“今儿不止我哥哥生辰,西院那边我伯母也请了一些人来玩,人多就杂乱,公主刚来蜀都不久,对这些大家族里的事情都不怎么懂,呆会你要是闲逛的话,记着注意一点。”   转眼她又说道:“你也别感激我,这些都是我父亲交待让我教你的。”   听到王玉的告诫,姜宓乖乖地点着头。这么一会功夫,王玉已经带着她来到了贵女圈中。   几乎是王玉一出现,众贵女便高兴地围了过来,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与王玉说笑着,不知不觉中,便把姜宓推到了外围……   王玉与众贵女笑闹了几句后,一回头看到被挤到了边缘处的姜宓,她暗叹一声,想道:看来就算是我把她带过来的也没用,遗花公主根本就不会被她们接受!   本来王玉接近姜宓,并领着姜宓前来交际,只是得了她父亲的教诲,现在见到这种情形,王玉也懒得动作,便任由姜宓被排挤得离众女越来越远……   姜宓没有呆多久,见到王玉被众贵女簇拥着离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寻姜武几人。   可姜宓走到原来的地方时,姜武几人早就不见了。恰好这时,刚被王珲喂了两盅甘蔗酒的姜宓有点想方便了,便叫来一个婢女问了问,转身沿着一侧的走廊朝后院走去。   走过走廊,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花园。这花园里假山林立,树木幽深,显得很偏静。   姜宓刚到不久,突然的,一处假山的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哎哟”声。   姜宓回头看去。这一转头,她便看到一个贵女倒在地上,正抱着一只足呻吟。   姜宓连忙走了过去,来到这个脸蛋晕红得有点异样,头发也有点乱的贵女身前,姜宓问道“你不要紧吧?”   姜宓的声音不大,可那贵女却骇了一跳,她抬头对上姜宓担忧的眼神,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足踝扭了。”   她那左足确实是扭了,姜宓看到她掀起的裙角下,那踝关节都肿得高高的。   当下,姜宓连忙问道:“你婢女呢?”   “不,不在。”   姜宓问道:“那要我扶你吗?”   那贵女咬着唇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个贵女脸蛋小小的,长相十分秀美,而且她说话的声音轻而软,透着几分惹人怜爱的乖巧,很是让人有好感。   见到她同意了,姜宓走上前去,她扶着那贵女,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道:“这附近有你的亲人吗?要不,你到前面的石头上坐一下,我去问过这王府的主人……”   不等她说完,那贵女连忙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母亲就在前面。”说着,贵女朝不远处的厢房一指。   姜宓恩了一声,扶着那贵女朝厢房走去。   走了几步,贵女细声细气地问道:“我叫赵可可,姐姐贵姓?”   姜宓对这秀气娇俏,宛如白兔的姑娘很有好感,便笑着说道:“我叫姜宓。”   “原来是姜姐姐。”   两女一问一答中,不一会功夫,赵可可所指的那处厢房也到了。   姜宓扶着赵可可一推开厢房门,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打扮雍容,面目与赵可可有四分相似的和善贵妇,那贵妇显得心事沉沉的样子,正在那里转悠着,这一看到赵可可的样子,她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说道:“可儿,你这是怎么啦?”   赵可可羞涩地回道:“只是脚扭了一下。”转眼她看向姜宓,“幸好这位姑娘经过。”   赵夫人连忙向姜宓致谢。   本来,姜宓出来就是想上厕所,她与赵氏母亲寒喧两句后,不好意思地问过附近的厕所所在后,便匆匆告退离去。   ……赵可可一直目送着姜宓离去。   过了一会,她垂下眸,这个刚才还一脸羞涩的小姑娘,这会声音冰冷地说道:“母亲,你不是正担心着我与陈郎幽会被王家的大夫人捅出吗?我这里有一个主意。”   赵夫人连忙问道:“什么主意?”   赵可可细声细气地说道:“王家大夫人只是怀疑了我与陈郎……呆会,我把这个叫姜宓的引到这间厢房来,把陈郎也叫来,再在房中点上迷情香,等两人事了后   母亲你就把众人都引过来……我的背影与这姜宓的背影本有几分相似,这不就能解去王家大夫人的怀疑了?” 第五十四章   赵夫人听到这里,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转眼她又说道:“你说得对,她的背影确实与你的有几分相似……既然如此,你这计划可以少少改动一下。”   对上赵可可疑惑的双眸,赵夫人却是轻叹一声,她温柔地告诫道:“可儿,这世间的真情不是这么轻易就可抛弃的。陈午对你痴心一片,因为这件小事就毁了他也太可惜了。要知道,以陈午的身份和他对你的心,你以后就算嫁到了王府也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啊……”   她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等赵可儿低头沉思了一会后,赵夫人又道:“你让人去把那姜宓叫过来吧……要解去王大夫人的疑惑,不必杀敌一千自毁八百!”   赵可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见到她一副胜劵在握的样子,赵可可本来有点不安的心蓦然稳了下来。对于母亲的能耐,她可是非常信任的,想当年她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蜀都庶民家的女儿,论姿色性情也不见出众,她最后能压倒一众贵女,成功嫁给她那拥立有功而成为蜀都新贵的父亲,凭的可不仅仅是他父亲对她的那一点点好感。   想到这里,赵可可安心地说道:“好,我让人去堵那个姜宓。”   ……   不过一会功夫,刚从厕所出来的姜宓便跟在赵可可的婢女身后过来了。   一看到姜宓,赵可可那清纯秀丽的脸上便浮起一抹红晕,她激动又感激地望着她,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姜姐姐,刚才我与母亲说起你呢。母亲说,你肯定是初次来到王府,正好我也是这样,这蜀地的贵女自成派系,寻常都不怎么理会咱们这些外来的人。所以母亲便说,让你陪我说会话……姜姐姐,我因为一已私欲把你叫过来陪我。你不会怪责可儿吧?”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赵可可却吐了吐舌头,朝着姜宓做了一个可爱又羞涩的鬼脸!   姜宓本来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才过来的,现在已经过来了。又听到赵可可这番话,她本就无可无不可,便不好意思马上离开。   当下,姜宓在赵可可对面坐下。笑道:“正好我也无事,闲着也是闲着。那咱们就说说话吧。”   说到这里,姜宓转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可可,你母亲呢?”   “母亲在隔壁。”   说到这里。赵可可示意婢女给姜宓上茶。   可是,就在那婢女端着茶盅走到姜宓面前时,也不知她踩到了什么。手中茶盅一歪,满满的一盅茶竟是全部倾倒在了姜宓身上!   姜宓的裳裙陡然被茶水一淋。衣襟都已湿透,猝不及防之下,她低叫一声急急站了起来。   姜宓刚刚站起,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婢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脸色煞白,一个劲地朝着姜宓磕头说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这婢女的头磕得很猛,姜宓蹙了蹙眉头,这时,赵可可轻叫一声急急站起,她走到姜宓面前,朝着她那衣裳打量一眼后,皱眉说道:“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可可这里还有一身备用的衣裳!”   说到这里,赵可可又向那婢女斥喝道:“好了!你祸都闯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快快起来服侍姜姑娘把衣裳换了。”   转过头,赵可可又不停地向姜宓陪罪。   姜宓连忙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她不可能穿着湿衣裳到处走,所以姜宓在看到那婢女拿来的赵可可的衣裳居然挺合自己身形时,便走到后面把衣裳换了。   姜宓刚换过衣裳,便听到了外面的厢房热闹起来,似乎是赵可可的母亲回来了。   就在姜宓打开窗户,把自己的衣裳放在太阳下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那刚才打翻了茶盅的婢女走了进来,朝着姜宓说道:“姜姑娘,我家夫人要见你。”   姜宓一怔,她朝那婢女看了一眼后,提步走了出去。   这时,厢房里已不止是赵夫人一个贵妇,在赵夫人的身边,还有几个身着华服的中年贵妇坐在那里。   婢女把姜宓带出后,连忙提步走到了赵夫人面前,对着她低语了几句。   几乎是婢女的话音一落,赵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四周的众人都是察颜观色的好手,她们发现赵夫人脸色一变,便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再然后,一个个顺着赵夫人的目光,朝着姜宓看来。   赵夫人正双眼锐利地盯着姜宓,紧紧地盯了她一会后,赵夫人突然轻轻说道:“姜姑娘,我念在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愿相逼太甚……那块玉佩,乃是我家赵家几代传下来的宝物,你现在把它还给可可,本夫人保准不会再让任何人说起这事!”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厢房中,瞬时议论纷纷,那几个贵妇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宓,显然她们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眼神清明长相美丽的小姑娘,居然会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窃贼?   见到各位贵妇人一脸厌恶地盯向姜宓,赵夫人表情缓和了些,她温和地看着睁着一双大眼,显得格外懵懂的姜宓,轻声又道:“姜姑娘,望你好自为之!”   这时,姜宓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她只是心思电转:赵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对,她是在陷害我!可好端端的,这母女俩为什么要陷害我?   想通了这俩母女在是设陷阱伤害自己后,姜宓那记忆超群的大脑便飞速地转动起来,从一开始见到赵可可,再到与赵母见面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一个细节也不放过的从她脑海中经过……要知道,姜宓最大的本事,就是擅于从细节中观察蛛丝马迹,而现在,她的大脑正在急速转动,试图从这场明显是一个陷阱的坑里找到自救的法门!   而姜宓连自辩都不敢,几个贵妇越发寒了脸。赵夫人隐不可见的眯了眯眼,转过头,她一脸无奈的,颇有几分叹惜的向婢女吩咐道:“去叫王大夫人叫过来吧……这毕竟是发生在王府里的事,既然姜姑娘不肯认错,那就让主人出面劝劝她吧!”   ……她这是想把事情闹大了! 第五十五章 一针见血的反击   不过转眼功夫,厢房外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一个个贵妇和贵女们走入了厢房,低声询问起来。   王大夫人也就是王珲的母亲,她来得很快,进入厢房后,她一眼便认出了姜宓。对这个曾经勾走了丈夫魂魄的花蕊夫人的遗女,王大夫人是没有好感的,现在,她一听完赵夫人的说法,对姜宓越发厌恶起来。   就在这时,王大夫人的身侧,一个婢女轻咦一声,低语道:“夫人你看,这位遗花公主的衣裳好生面熟!”   王大夫人一怔,不由朝着姜宓细细打量起来。   待她看清了姜宓的这身衣裳,又朝她的背影细细看了一眼后,王大夫人一脸看到什么肮脏东西一样地说道:“原来是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个遗花公主,不但手脚不干净,居然还在别人家里就迫不及待地与男人苟合!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在王大夫人觉得自己每看姜宓一眼,便被恶心得想要吐出来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的赵夫人开口了,只听她轻叹一声,说道:“算了算了,姜姑娘毕竟还小,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   她看向姜宓,温声说道:“姜姑娘,你只需要向本夫人认了错就可以出去了。本夫人刚才的话依旧有效,只要你把那块玉佩还给可可,本夫人便不会再计较今天的事。”   姜宓终于开口了!   她歪了歪头,一双清亮透彻的眸子在认真看了一会赵可可后,姜宓转向赵夫人,说道:“刚才我一直在想,我也不曾得罪过你们母女。为什么你们要说出这种陷害我的话?”   几乎是姜宓这话一出,赵夫人便气笑了,她高声说道:“是不是陷害,姜姑娘何不到袖袋里寻一寻?”   姜宓自是知道自己的袖袋里被塞了一块玉佩,所以,她也没有与赵夫人辩驳此事,而只是清了清声音。语调微微提高的。双眼亮晶晶地说道:“是了,我知道了,难怪我刚刚与赵可可相遇时便觉得不对劲。难怪她刚才足踝扭伤了却没有一个婢女在身边,难怪刚刚看到夫人你时满脸忧虑……夫人,你的女儿赵可可刚才在西侧小花园时,是在与男人幽会吧?”   厢房里变得安静至极!   在所有贵妇倒抽了一口气。所有贵女不约而同地转头朝着姜宓看来,在赵夫人腾地站起。赵可可脸色大变中,姜宓脆生生的声音在安静的厢房里继续响起,“……赵可可与男人在花园里幽会,我恰好经过那里。所以赵可可以为我看到了她的丑事?是了是了,难怪夫人你几次看着我的背影不说话,是因为我与你的女儿身形相似吗?这样说来。你让婢女把我的衣裳弄湿,让我换上你女儿的衣裳。也是早有预谋了?”   ……这一次,有人打断了姜宓的话,开口的正是王大夫人,她盯视着姜宓,沉声问道:“这么说来,姜姑娘你本来的衣裳呢?”   姜宓下颌一抬,朝着厢房后一点。   有两个婢女走了进去,不一会功夫,她们便捧着一件兀自还残留着茶渍的女子衣裳走了出来。两婢来到王大夫人身侧时,后面,一个与姜宓有过照面的贵女轻声说道:“啊,她说得不错,这件衣裳确实是遗花公主入府时穿的……”   马上,又有一个贵女说道:“记得遗花公主是与她哥哥一起来的,进府时她身边没有带婢女。”   身边没有带婢女的意思,也就是没有配置备用衣裳。因为一个贵女是不可能手里提着一套备用衣裳去参加人家的宴会的,要提,也是婢女提……   第二个贵女的声音落下后,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赵可可。特别是王大夫人,这个时候,一个婢女已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于是,王大夫人那双眼睛,便不停的在姜宓的背影和赵可可的背影上转,转来转去,她那张脸已慢慢沉了下来。   赵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姜宓这样的贵女出门,居然连个婢女也没有带,一时之间,她一惯平和自在的脸色变得慌乱起来。   转眼,赵夫人笑道:“且不提衣裳的事,姜姑娘,本夫人只想知道,我赵府那块传了几代的玉佩,现在在不在你身上!”   自是在姜宓身上!   姜宓目光清明的与赵夫人相视片刻,突然的,姜宓露齿一笑,憨憨地说道:“夫人是因为怀疑我目睹了赵可可与男人有奸,所以才特意让婢女打湿我的衣裳,再趁机把玉佩放在我身上来陷害我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刚落,赵可可已尖声嘶叫道:“你胡说!”转眼她又叫道:“明明你是与人幽会!明明是你与男人有私!”   赵可可腾地站了起来,只见她嗖地转头,看向听到骚动后赶来围观的众人中的一个青年公子。盯着那公子,赵可可尖声叫道:“陈午!刚才明明是你与姜姑娘在约会,便是姜姑娘身上的这套衣裳,也是你送给她的……明明是她穿着你送的衣裳与你相好,你要是男儿的话,敢不敢站出来承认这件事?”   几乎是赵可可一喊出‘陈午’的名字,众人便齐刷刷转头看去。而等赵可可的声音一落,那个站在众公子中,脸色苍白面目俊秀的青年,已经唇瓣微颤。   于众目睽睽之下,陈午慢慢站了起来,他抬起头,双眼无神的朝着姜宓看了一会,众人只听得他低声说道:“……是,与我幽会的是姜姑娘……她身上的衣裳,也是我送的……”   “哗……”   众人:“……”   王大夫人:“……”   无数的低语声喧哗声中,无数的震惊议论里,赵可可已满意的垂下双眸,至于她的母亲赵夫人,唇角已扬起了隐不可见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咳咳咳”的清咳声发出,而发出这声音的,却是姜宓。   众人转头看向姜宓,却发现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依然是平静得很,甚至,她的眼神纯澈中还带了几分童稚的不解,望着这些明显相信了陈午的话,一脸厌恶地看向自己贵妇贵女,姜宓清清脆脆地说道:“可这又有什么好争的呢?到底是我清白还是赵姑娘清白,不是派一个妈妈检查一下就可以知道吗?只需要查一下谁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就都明白了吗?”   有着盛唐遗泽,浪漫热情的蜀都女儿,情之所至时,与情郎有肌肤之亲确实不是稀罕的事,更何况,姜宓初见赵可可时,她的形容不对……可以说,姜宓的建议一针见血!   #¥¥   新书上架,求大伙的订阅,求大伙月票支持!这本书我写起来还是很有激情的,我挺怕成绩不理想后影响这种激情…… 第五十六章 皇后侄女   几乎是姜宓的话一出口,四下便出现了少有的沉寂。   这时刻,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   姜宓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必是清白无疑,一时之间,好一些目光都看向了赵可可。   赵可可正在用绝大的毅力制止自己的颤抖,她抿着唇站在那里,俏白的脸上有着不被人察觉的惊惶……   确实,姜宓的这个建议一针见血,赵可可一个深闺女儿根本不敢开口拒绝或反驳。   这时,赵夫人跳了起来,她黑着脸沉声喝道:“我的女儿乃贵族之女,千金之躯,这样的话说都不用说,它是一种侮辱!”   转眼,赵夫人又狠狠盯向姜宓,冷冷说道:“听说姜姑娘是乡下来的?怪不得连一点女儿家的矜持矜贵都不曾有!”   确实,姜宓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主动提出要验清白,确实不合体统,毕竟这样的检查对两个姑娘都是一种侮辱。   因此,赵夫人声音一落,四下嗡嗡声再次明显起来,而那些准备应合姜宓的人,脚步也变迟疑了。   就在这时,姜宓转头看向赵夫人,她睁着一双黝黑清亮的大眼,认认真真地回道:“可是,外面这么多人,你女儿赵可可却能一口就叫出了“陈午”的名字,又只说了一句话,便能让陈午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保护她……这不明摆着他们之间有关系吗?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们当看不到,所以我便建议叫一个妈妈出来检查啊。”   姜宓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出来,四周的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想道:这话很有道理啊!细细思量,陈午对这个赵可可也太言听计从了些……   世间很多事,都是不能想不能捅穿,一捅穿一细想,便处处是漏洞。因此,对着四周慢慢投向自己的目光,陈可可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她几乎是有点绝望的求救地望向她的母亲……   这时刻,几乎是大半个王府的人都过来围观了。   这些围观的人中,牛子玉也在其例,与那些蠢货不同。牛子玉一直是公认的聪慧。所以,她只朝赵可可瞟了一眼,便对事情的真相有了个了解。   就在这时,牛子玉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不疾不徐。充满着贵族气的娇慵女声,“听说牛姑娘与遗花公主之间有深仇?我这里有一个提议,若是牛姑娘愿意把南门的那两家首饰店送给我,那本姑娘也愿意送一个妈妈上去给你的仇人检查检查身子……”   牛子玉赫然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康王的表妹吴静秀。这个吴静秀,据说是皇后在发现自己娘家的女儿家都上不得台面后,特意从乡下找回来的一个庶女。据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书法谋略无一不通,现在也是康王正妃的热门人选之一!   面对牛子玉地盯视。吴静秀温温雅雅地笑着……   过了一会,牛子玉眼睛一阴,徐徐应道:“可!”   几乎是牛子玉这句承诺一出,与其皇后姑母一样贪财的吴静秀笑了,她轻言细语地说道:“你不会后悔的。”   声音一落,吴静秀走了出去,只见她声音温雅地说道:“姜姑娘这话很有道理……不如,这个妈妈的人选,便由本姑娘身边的人担任如何?我身边的这位妈妈,是皇后娘娘亲赐的。”   吴静秀原本的出身虽不怎么样。可她深得皇后喜爱,她抵达蜀都那一日,皇后还专门为她召开了一场小型的宫宴,可以说。她是现在蜀都的贵女中,风头正劲的人物之一!   再则,这吴静秀一来与姜宓和赵可可都没有交际,想来也不至于偏袒谁,二来她刚才的话语中提到了皇后娘娘,谁又敢不给皇后的面子?   于是。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中,身为东道主的王大夫人率先开口道:“可。”   接着,另外一个贵妇也道:“就这样吧。”   过了一会,赵夫人也低声说了一句,“好吧。”   由此,妈妈的人选选定了!   姜宓站在一侧,她静静地看着吴静秀身后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又看着那宫女领着赵可可率先进了后面的厢房。   姜宓本来镇定自如的一颗心,突然莫名的慌乱起来……   很快的,她的慌乱得到了印证,只见那宫女转身走了出来,向着众人一板一眼地禀告道:“赵姑娘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赵姑娘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赵姑娘还是冰清玉洁……   猛然的,在短暂的安静过后,四下嗡嗡声大作!   猛然的,那些围观的众人,齐刷刷掉转头朝着姜宓看来!   这时刻,所有看向姜宓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嘲笑!   这时刻,赵夫人的脸上笑容灿烂,王大夫人则低头沉思着,牛子玉在后面冷笑地盯着脸色发虚的姜宓!   姜宓的脸白得不成样了!   她双手颤抖着,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可可,这时刻,姜宓只有一个想法:她们有勾结……事情不是这样的,她们是相互有勾结!   对上脸白如雪的姜宓,赵夫人突然笑出声来,只见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姜宓走来。   一边走,赵夫人一边哑声说道:“遗花公主!我赵氏在这蜀都一地,也是响当当的豪门,本夫人都已经饶过了你的偷盗玉佩之罪,你居然还信口雌黄,肆意诬我?”   赵夫人的脸色这时黑得非常难看,她义愤填膺地喝道:“遗花公主,我赵氏满门,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受过如此羞辱!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和我可怜的女儿一个交待!”   一边言辞沉痛地喝问着,赵夫人一边走到了姜宓面前。站定后,赵夫人手一挥,朝着左右哑声命令道:“这事是由遗花公主盗窃我儿玉佩开始……来人啊,替遗花公主搜搜身上,本夫人倒要看看,我家那块祖传玉佩到底在没在遗花公主的身上!”   玉佩当然还在姜宓身上……刚才一直这么多人盯着,她根本来不及扔去!   几乎是赵夫人声音一落,四周的嘲笑声,戏弄声,低语声,还有冷笑声猜度声便不绝于耳。而赵夫人的身后,已站出了两个婢女,她们一左一右向着姜宓包抄而来! 第五十七章 运气太好没办法!   ……玉佩就在姜宓身上,如果让她们搜出,今日之宴将是姜氏兄妹在成都的最后一次宴会!从此后, 姜宓将被钉在耻辱碑上,永远无法挣脱,也永远无法回复清白之身!   一时之间,姜宓抿着唇身子摇摇欲坠,对面的赵夫人则是一脸得意!不远处人群中的赵可可则是笑意盈盈!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幕!   姜宓深吸了一口气,腾地转头看向了赵可可,她慌不择言地叫道:“我不服!刚才的检查我不服!有所谓处子之身,当眉聚而不散,眼尾不是桃红色……”姜宓这阵子老在研究夏姬留下来的东西,这一紧张便把其中的知识脱口道出。   她也没有察觉到众人的诧异,和男人们的低笑声,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姜武和王珲等人正急匆匆赶来,只是高声叫道:“还有,赵姑娘行动之间扭腰摆臀,分明已有风尘之色……”   一连两句,姜宓的叫声令得赵夫人和赵可可脸色大寒后,姜宓突然再次声音一提,急声喝道:“赵可可,你敢当众发誓你还是清白女儿么?”   赵可可这时已被姜宓的话深深激怒,特别是感觉到四周男人们投来的目光,她深刻的知道,这一次就算毁了姜宓,她自己也落不到好处,因为姜宓这两句话无论如何也会在众人的心里留下阴影。   因此,现在听到姜宓让她发誓,赵可可尖叫一声,回道:“你居然还不死心!行,你是不是要我发了誓你才认罪?好,我赵可可现在就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如我赵可可不是清白之身,就让天降巨石,砸我一个头破血流……”   ……   可是。可是,就在赵可可尖着声音誓辞滔滔时,她猛然发现,站在她对面的母亲脸色突变……   脸色变了的不止是赵夫人。这时刻,站在赵可可对面的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再然后,众人听得一阵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然后,所有人都是齐刷刷一扭头,顺着那声音望去……   众人的动作太慢。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可可从她母亲的表情中察觉到有不对劲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一样灰朴朴的物事从天而降,砸上了赵可可的额头!   那物事来得太快太突然,赵可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额头便被砸中,只听得“卟”的一声,赵可可额头靠近发际处变得鲜血淋漓!   于全体肃默中,那砸得赵可可头破血流的物事在地上弹了弹。才渐渐不动了……它是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石块!   ……它是一块从天上掉上来的石头!   ……赵可可前脚发誓说‘如我赵可可不是清白之身,就让天降巨石,砸我一个头破血流’,后脚,果然就有一块石头从天而掉,砸得她头破血流!   众人:“……”   大步走来的王珲等公子:“……”   赵可可的母亲赵夫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半晌后,她突然“啊”的尖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于四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王大夫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有点哑,“来人,把府中的李妈妈和郑妈妈叫过来,便说。请她两位给赵姑娘验验身!”   两个婢女朗应一声,掉头就跑的那时刻,四周还是没有声音发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牛子玉的嘴唇动了动,不过她还没有发出声音,便警醒地闭上了嘴。   与牛子玉的神色不变不同的是。这时刻,皇后娘娘的侄女吴静秀脸白如雪,她站在那里的身躯都摇摇欲坠了。   可以说,现场最慌乱的三个人中,赵夫人晕过去了,赵可可茫茫然地站在那里,剩下的,便是这个一脸慌乱的吴静秀了。   吴静秀刚入蜀都不久,可以说,今天这一场露面,本来应该是她在蜀都闺秀中的第一次表演……可根据眼下的情形看来,她这一场表演,只怕引发的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那两位妈妈来得很快,她们检查时,王大夫人和几位贵妇还特意站在外面一路监督。   所以,一刻钟后,两个妈妈走出来向众人宣布说,“赵可可早已失身”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最后,赵氏母亲是被人扶着回家的。   姜宓被哥哥拉上马车时,她还有点浑浑噩噩。   事实上,浑浑噩噩的不止是姜宓,宴会散尽后,王大夫人便叫来了长子王珲和女儿王玉,对着这两个由她肚子里生下的孩子,王大夫人直发了好一会呆,才声音干涩地说道:“以后,你们多与遗花公主交往……”   “为什么?”问话的是王玉,她睁大双眼,好奇地问道:“母亲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   王大夫人的声音有点哑,她迟疑了好一会,才轻轻说道:“当年曾有高人断言这位遗花公主福运极旺,能益亲友。据今天的事看来,只怕那断言……是真的。”   “可是,今天的事不能做数啊!”王玉马上打断母亲的话,脆声反击道:“那块石头分明就是小五小八他们几个顽童戏耍时,一不小心扔出去的!现在小八还在跪祠堂呢,这怎么能做数?”   王大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话是这样说,可那时机……来得太巧了!”   一侧,王玉又准备反驳时,她的哥哥玉珲已经应道:“好!”在两母女诧异看去时,王珲笑了笑,俊美阴沉的眉眼中竟带着几分明亮和愉快,“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遗花公主的。”   说到这里,王珲站起,他扶着几看着自个母亲,淡淡说道:“当初母亲相中了那个赵可可,要把他说给大哥时,我就不同意。我当时说了,赵可可举止轻佻心计深沉,虽然家世是与大哥相配,可这样的女子进了门不是王家之福。可母亲非要同意,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虽说于大哥名声有碍,可能退了这桩婚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说到这里,王珲扬长而去。   看到哥哥的背影,过了一会王玉反应过来,她也顾不得跟母亲再多说,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跑到王珲的身后,王玉连忙说道:“哥,那遗花公主身世复杂,陛下把她叫到蜀都来明显是想利用于她。你是我王家的希望,可不能恋上这样的女子啊!” 第五十八章 后续和再遇崔子轩   王珲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笑了笑后,伸手在王玉的头上揉了一把,居然二话不说地扬长而去,害得王玉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目送着自家哥哥的背影。   这一边,姜宓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一幕都弄清楚的姜武,这时还有点胆战心惊,他弃马坐车,小心地挨着姜宓坐着。   过了一会,姜武颇有点不寒而栗地说道:“那赵可可怎么能这样?你与她无冤无仇不说,甚至还好心帮了她……她怎能去随随便便地算计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   姜宓还有些晕乎,所以她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姜武问道:“妹妹,你说这件事后面会怎样?”   “怎样?”姜宓嘀咕道:“赵可可应该是完了,她母亲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时的姜宓并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那赵可可本来是与王家的庶长子定有婚约,虽说这个乱世没有人太在乎女子的贞节,可她赵可可居然在未婚夫的家里乱搞,这就问题大了。至少,通过这件事,说明赵家的家教非常不好。   因此,赵可可的事情一传回赵氏家族,她便被赵氏族长送到了祠堂里幽闭起来,而整个赵氏家族的女子,无论出阁和没有出阁的,一时都大受嘲讽。至于赵可可的母亲,也因为赵可可的错误而被休弃。   事情过后,陈午虽然很想娶了赵可可回去,可陈氏家族虽然不如赵家,可也禁不起这样的丑闻,更不敢得罪势力比赵家还要雄厚的王家。于是,陈午根本与赵可可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强行送离了蜀都。   这件事受到影响的并不止这三人,皇后的侄女吴静秀,本来身上寄托了她那个家族的厚望,而这一次王府之行,也将是她辉煌命运的开始……可她因为贪财。竟然轻易涉入这等与她无关的事中。还打着皇后的招牌干着伪造证据的事。所以,她的一切辉煌从此而止,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那康王到现在。他的正妻人选中,先后有两人因为姜宓而落马,这件奇妙的事一时传为笑话。当然,要是众人知道。实际上郑纹也是因为听了姜宓的分析才放弃争夺康王正妻之位的,那一连干掉康王三个正妻侯选人的姜宓。就称得上是康王的“正妻”克星了。   ……与康王的笑话相同的,还有姜宓那奇妙的运气。这时候,蜀都人纷纷记起李氏家族的倒台,那过程。还真与今天陈可可的经历如出一辙!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蜀都的贵女公子们觉得,也许再见到这位遗花公主。自己应该对她稍稍客气一点。   而蜀都的那些贵妇人们,这时也对姜宓这个乡下来的公主有了兴趣。   ……   坐在马车里的姜宓。与哥哥姜武闲扯了几句后,便有点神色怏怏。   ……她确实提不起力气来。这次被赵氏母女算计事上,姜宓实在无辜,来自乡下小城的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这种不需要理由的陷害。   就在姜宓怏怏不乐时,突然的,她坐的马车晃了晃,然后,姜武在一侧提醒道:“阿宓,快看外面是谁来了!”   谁来了?   姜宓连忙伸头。   这一伸头,她便对上了那个一身玄衣,策马得意洋洋而来的崔子轩……当然,这个‘得意洋洋’,纯粹是姜宓个人的感受!   见到崔子轩居然直接朝着自己的马车过来,姜宓腰身一直,眯着眼睛警惕地想道:这厮定然是来取笑我的!   姜宓因为太过紧张,并没有注意到,一侧的姜武见到马车停下后,便一个纵跃跳下马车,重新回到了坐骑上。因为不用憋屈地窝在小小的马车厢里,他骑上马背时还高兴地吁出一口长气。   这时,崔子轩策马来到了姜宓的马车前。   蜀国崔郎那是何人?   看到崔子轩过来,姜宓的驭夫自发地停了车,一侧跟着兄妹俩人的两个仆人自发地躬身行礼,然后,这三人热切地抬起头,高兴而又得意地看着崔子轩走向姜宓——瞧瞧,他家公主虽然样样稀松,可奈何她和她母亲一样会迷惑人啊,现在连   让整个蜀都贵女都迷恋的崔郎也对她与众不同了……   崔子轩策马来到了姜宓的面前。   他本来是挟着一分怒火过来的,在过来时,他还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一番,见到她安然无恙才怒火稍息。   ……可这所有的怒火,在对上那睁大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那挺得笔直庄严的身躯,那呈剑拔弩张备战之姿的姜宓时,全部变成了另外一样情绪……   崔子轩笑眯眯地靠近了姜宓。   在朝着姜宓有点婴儿肥,白里透红气色极好的小脸蛋瞅了瞅后,他优雅的把手撑在了姜宓的背后,随着崔子轩身子一倾,他就呈半搂之势把姜宓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了……   低着头对上姜宓的双眼,崔子轩轻声叹道:“遗花公主,你知道为什么那赵可可不欺负别人,却敢欺负你吗?”   这正是姜宓一直在寻思的。当下,她忘记了自己与崔子轩之间的‘仇恨’,也忘记了这个人的狠辣,很是严肃认真地看向他,非常老实地说道:“是因为我少了权势?”   崔子轩摇头。   姜宓一怔,她低头认真寻思片刻后,又抬头问道:“那,是我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和好名声?”   崔子轩再摇头。   姜宓这下不解了。   对上她水灵灵的疑惑的双眼,崔子轩低下头来,他的薄唇在离姜宓的耳垂只有三寸远时停了下来,姜宓正要躲避,就听到崔子轩那极正经极认真的告诫声,当下,她连忙停止闪避,反而把脸向着崔子轩凑近些许。   就这样,在姜宓的小脸几乎与崔子轩贴到一块时,咱们的遗花公主听到了崔子轩那一本正经的劝诫声,“赵可可之所以敢随意的算计你,吴静秀也敢随意使人做出伪证,主要是因为你遗花公主没有紧紧抱住一个背景雄厚,智慧通天,人人忌惮的大人物的大腿……”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挺温柔挺温柔的轻声说道:“例如,我!”   ……   谢谢小肥蕊打赏的和氏璧,呜呜,这是本书的第一个和氏璧,太感激了 第五十九章 金大腿啊金大腿   姜宓瞪大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崔子轩。   崔子轩低着头,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姜宓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在一点一点变得漆黑……   过了一会,姜宓咬着牙根很是从容地回道:“谢了!但是不用!”   这话,说得可真是勇气十足啊!   崔子轩强忍着笑意,事实上,他这时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微微移开姜宓少许,崔子轩寒着一张俊脸威严地盯了姜宓一会后,声音轻柔地问道:“你确定?”   他的声音太轻,他的目光太冷,已经四面楚歌的姜宓一下子变得不敢‘确定’了。于是,她畏缩了一下。   崔子轩很满意地看到姜宓总算知道害怕了,他微微颌首,说道:“不确定就好……明天雅集轩里学琴,要是有人再次忘了前来,说不定本公子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什么不当的话,做出了什么不妙的事……”   姜宓警惕地看着崔子轩,急速地想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想对我说什么不当的话,做什么不妙的事?   见到她又恢复了如临大敌的模样,崔子轩的心情妙极了,他忍着喷笑的心情,挺有礼仪的朝着姜宓颌首说道:“公主既然来了朋友,那崔某人就先行告退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儿再说。”声音一落,他风度翩翩的策马离去。   姜宓目呆呆地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想道:我来了朋友?我哪里来了朋友?于是,后知后觉的姜宓开始四处寻去。   很快的,她对上了一个人,一辆马车!   只是与那人对了一眼,姜宓的心中便闪过一抹绝望,她想道:今天果然不宜出行!果然不是黄道吉日!   却原来,那个端坐在马车上,正寒着一张脸盯着姜宓的,却是青月公主!   见到姜宓终于看到自己了,青月公主示意马车上前。   来到姜宓面前后。青月公主上上下下朝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心平气和地问道:“崔郎的脸是不是挺滑的?遗花公主贴得那么紧,当时心情很愉快吧?”   不是!当然不是!   姜宓唇瓣抖了抖,垂着眉低声下气地说道:“不。不滑……”转眼她见青月公主眼中寒意大作,马上发现自己说错了,便又急急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心情一点也不好,真的。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愉快!”   青月公主冷冷说道:“是因为被我撞见了,所以心情不好么?”   姜宓刚要点头,反应过来后马上摇头,接着她又点头,再接着她的脸皱成一团苦巴巴地说道:“其实公主真误会了,刚才你的崔郎是在威胁我!”为了表示她说的是真的,姜宓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你那崔郎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岂料,姜宓的话音一落,青月公主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冷冰冰地说道:“是呀,我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我的崔郎却直到要离开才发现我的存在。而他为什么直到那时才发现我在一边呢?那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在你遗花公主的身上,一直威胁得你很欢乐,也一直在高高兴兴地当你遗花公主的‘坏阿郎’!”   ‘坏阿郎’三个字,是蜀都的女儿们羞答答的娇骂情郎时的专用词。现在,这个词从青月公主的口中吐出,她的妒恨可想而知!   ……姜宓绝望地看着青月公主,她从内心深处发现,她的人生自从遇到崔子轩后。就总是一团乱!而她的那个仇人不但堵她的财路断她的幸福,现在还煽动着一大圈蜀都贵女怨恨着她!   见到姜宓干脆破罐子破摔,紧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说了,青月公主的脸色越发青黑起来。   青月公主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死死地盯着姜宓一会,见到来往的车辆行人都在朝自己两人看来,她深呼吸几下,慢慢挺直腰背后,朝着姜宓极有贵族风度的轻笑道:“听说遗花公主明天也到雅集轩里来跟崔郎学琴?真好啊!看来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说到这里,青月公主猛然回头。朝着驭夫厉声喝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就这样,在青月公主的暴喝声中,她那马车急急离去了。   青月公主一走,姜武便来到了姜宓身侧,他回头看了一眼,转向姜宓大咧咧地笑道:“阿宓不必担忧,有蜀国崔郎看着呢,青月公主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姜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哥哥的话安慰到了。   就这样,兄妹俩人回到了公主府。   几乎是一回府,范于秀便急匆匆赶来了,然后郑纹也来了,再然后于曼也来了。   三个贵女围坐在姜宓的书房里,在于曼饶有兴趣地翻看着姜宓书架上的书籍时,向来大大咧咧的范于秀对着姜宓高兴地说道:“阿宓,这下你的名声又大了……哈哈哈,一下子干掉两个贵女一个贵夫人,阿宓你可真能干!”   一旁,郑纹优雅淡定地回道:“不是阿宓能干,是那块砸得及时的石块很能干!”   郑纹这话一出,连于曼也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范于秀一向没心没肺,她傻呼呼地跟着笑了一阵后,说道:“现在可好了,以前我喜欢来找阿宓玩,我那两个伯母还老在那里教训。范于风那里也是,自从家里知道他对阿宓有好感后,他的事情就一下子多得干不完了。现在好了,今天我那大伯母还让我多与阿宓亲近呢……嘿嘿嘿,她们定是觉得阿宓福运挺旺的。”   一侧,郑纹轻言细语地回道:“这个说法虽是在小范围内有了点流行,不过也不能太在意。”她转向姜宓,认真说道:“阿宓,今天那个赵可可和她母亲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拿你开刀,主要是她们觉得你势单力薄得罪了也无所谓。所以当务之急,你还是找一个靠得住的金大腿傍着吧!”   见姜宓脸色一下子不好了,郑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不管是权还是势,或者是名声地位,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经营才能起作用。可阿宓你的年岁不小了,势单力薄的困境已是当务之急,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你找到一个靠得住的金大腿,让他处处护着你。”略顿了顿,郑纹轻言细语道:“从这方面来说,我和于曼的势力都差了一点。”   ¥%   新书上架,求订阅支持!!!!!!!!! 第六十章 第二天   郑纹说的这一点姜宓其实知道,只是一直以来,她觉得三位妈妈的告诫更加容易做到。   三位妈妈认为,姜宓最好多多参加宴会多多交游,最好能因此多交几个过硬的闺蜜。虽然当今之世女子力弱,又身后各有家族,到了关健时候往往迟疑的多,可那多少也能形成一种势力。   郑纹说到这里,见到姜宓沉思,她笑了笑后拿起一本书简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后,郑纹突然说道:“听说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娘娘把吴静秀痛责了一番后,还感慨说可惜牛子玉出了那桩子事,使得她思遍整个蜀都,竟找不到一个更适合成为康王正妃的人选!”   于曼回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皇后娘娘对牛子玉的评价这么高?”   郑纹说道:“是啊。虽然前阵子牛子玉对南唐形势预料错误,可她毕竟是唯一一个能与各位大儒交流的贵女……”   郑纹这话一出,于曼轻叹出声,她喃喃说道:“我等深闺女子,又哪有几个真能给男人们在政事上有助益的?牛子玉被皇后看重,我们也就只能羡慕了……”   两女交谈之际,范于秀眨巴着大眼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郑纹说的话,范于秀隐隐有点耳熟,仿佛对于南唐形势的分析她曾听人提过一样……不过,郑纹这人向来心粗,又对这种男人们的事全无兴趣,所以她眨巴了几下,便把两女的对话忘到了一侧。   在场的四女,只有姜宓知道,从南唐一事上可以看出。自己在政事方面的才华在牛子玉之上……   至于一侧谈论得起劲的郑纹,那日姜宓说事时她已喝多了酒,姜宓说了什么她早就忘光了。   两女说着说着,突然的,于曼又道:“对了,听说不久后南唐和楚国都会派使者前来……嘻嘻,也不知那些使者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消息另外三女都是第一次听到。顿时好奇地追问起来……   ……   于曼郑纹几人在公主府玩了二个时辰才告辞离去。而她们一走,姜宓则彻底的懒散下来。   在书房里躺了半天后,对着滔滔不绝的桂妈妈。姜宓突然问道:“妈妈以为,如此乱世,身为一个女子要做到哪一点才能保全性命得享荣华?”   桂妈妈地回话非常干脆,“自然是找到一个了不得的夫婿!”   姜宓闷闷的扭转了头。   这时。桂妈妈又道:“身为女子,无论是太平治世还是这等动荡之世。找到一个好夫婿永远是安身立命的第一要紧事!”说到这里,她终于记起了姜宓的处境,连忙又说道:“公主虽然以后的婚姻未必能够自主,可要是公主学得了你母亲的艳媚之术。就算将来的夫婿是一个昏庸君王公主你也能幸福。”   说着说着,桂妈妈有点说不下去了,她看向婴儿肥的脸蛋上五官虽然精致。可被那严肃认真的眼神楞是烘托出了几分书呆气的姜宓,第一次深深的怀疑起来:公主这么书呆。她学得会花蕊夫人的媚好男人之术吗?   不说桂妈妈突如其来的担忧,只说三位妈妈听了姜宓今天的遭遇后,一致以为,她还需要加深对女子之间争斗的认知,于是接下来她们教授的重点,开始偏向花蕊夫人在后宫时曾经遇到过的阴谋和陷害……   转眼一天过去了。   虽然姜宓很是抗拒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还是到了。   今天是姜宓到雅集轩跟崔子轩学琴的日子,因为想要对抗那个坏人,姜宓整个晚上都在思量策略。   本来,崔子轩也是男人,而对付一个男人,三位妈妈有的是法子教导姜宓。可奈何姜宓刚把这事说给桂妈妈听了,桂妈妈马上便教导起姜宓如何娇笑,如何抛甩眼波,如何调整姿势让自己时刻处于最美的状态……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明明一夜没有睡好,可姜宓坐上马车朝着雅集轩驶去时,还是精心抖擞双眼炯炯有神——没办法,只要一提到崔子轩的名字,姜宓便全身戒严……   五月的蜀都,已经有了几分炎热,姜宓的马车一路驶出时,不再像前阵子一样,总能看到穿着胡装准备打马球的贵女。   雅集轩位于天罗台,在姜宓第三次吩咐马车夫减慢行驶速度时,姜宓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一处楼阁前面,几个争持吵闹着的公子中竟然有熟人。   寒着脸站在台阶上的正是王珲,而举起拳头冲上前去厮打,却被人拦下的则是王珲的好友黎成。黎成给姜宓的印象,是个十分喜欢笑的胖子,可这个时候他满脸寒霜,因为愤怒而额头上青筋毕现。   当下,姜宓朝着驭夫说道:“上前去看看。”   “是。”   不管是王珲还是黎成,都是有身份的贵族,而贵族最讲颜面。想来,要不是发生了不可忍受的事,黎成也不至于当众挥拳吧?   姜宓的马车到达时,那三个与王珲和黎成对峙的公子已经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姜宓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她听到其中一个公子冷笑着说道:“王珲也只嚣张得这么一时了,这两年里,王城做事屡屡出错,陛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另一位公子也附合着说道:“皇后娘娘早就看那王家的几个不舒服,我们这次要是收拾了王珲,娘娘那里只会叫好……”   这时,姜宓的马车已经来到了黎成和王珲旁边,不等姜宓叫唤,她便听到黎成在那里郁恨地说道:“自来伴君如伴虎……这虎还没有亮出燎牙呢,虎身边的伥鬼就一个个跳出来了!”转眼,黎成对着王珲又沉声说道:“阿珲,你接下来最好能做一两件让陛下满意的事,只有这样,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才会安份下来。”   王珲苦笑起来,他哑声说道:“君心难测……我哪里知道哪件事做出了会让陛下满意,哪件事却又碰触到了他的禁忌?”   就在这时,就在王珲的声音落下时,他听到了一个清而软的声音,“猜度上意并不难,邸报上经常会提到一些国家急需解决的难题,只要能在陛下开口之前解决一两起,陛下就会觉得做事的人很合心意了……”   却是姜宓开口了! 第六十一章 姜宓的大才   说实在的,姜宓不管是形像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虽然,她这种极度质朴的形像,因为三个妈妈的时时提醒百般教导而渐渐染上了几分清媚,可她在众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不起眼的。   两位公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被蜀都人重视的,来自乡下的遗花公主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过了一会,黎成在一侧笑道:“小姑娘可不要随便开口,这种事可是顶尖的才智之士才有资格发言的!”   姜宓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挺是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猜度上意并不难,邸报上经常会提到一些国家急需解决的难题,只要能在陛下开口之前解决一两起,陛下就会觉得做事的人很合心意了……”   这时,一侧的王珲突然说道:“如此,还请遗花公主随我两人到酒楼喝上两盅薄酒!”说到这里,他风度翩翩的右手一扬,说道:“请!”   姜宓点了点头,走下马车跟着王珲两人入了茶楼。   三人一在厢房里坐下,王珲便朝黎成点了点头,当下黎成站了起来,不一会功夫,黎成便重新回到了厢房,而他的手里,则拿着十几份邸报!   见到姜宓望来,王珲说道:“这阵子蜀都流行一股阅读邸报分析邸报的风气,所以阿成才能这么快就弄到。”   姜宓点头。   黎成把邸报朝着姜宓面前一放后,他在姜宓的对面坐下。这个素来爱笑的胖公子正襟危坐地看着姜宓,严肃地说道:“但愿公主能再说出个丁卯来!”   一侧,王珲苦笑着续道:“阿宓刚才来了一会,应该听到他们的话了。是,我王家现在处境确实不妙,自从三年前因为立后的问题我父亲得罪了当今皇后后,便一直被针对。这两年里,父亲又办砸了几件事,使得圣眷一日不如一日。”   说到这里。王珲严肃起来,他站了起来,朝着姜宓深深一揖后,王珲说道:“如果遗花公主真有妙法解我王家之危。以后公主但有召唤,王珲定然无所不从!”   这誓立得有点重了,一旁的黎成不停的朝着王珲挤眉弄眼的,可王珲明明看到了却视而不见,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姜宓。   其实王珲不说这样的话。姜宓也会尽自己的全力,因为,她姜宓就是王公一手带到蜀都来的,可以说,王公也是她姜宓的后台。   姜宓站起来,朝着王珲回了一礼后,她轻声说道:“珲哥哥不必说这样的话。”说罢,她拿起了那些邸报翻看起来。   姜宓看得很认真,而这么多邸报,便是粗粗过目也要耗费很多时间。可一侧的王珲也好,黎成也好,都在认认真真等着。   这是很奇怪的事,本来,他们不应该这么相信姜宓,也不应该任由她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可这两人的态度却很诚恳。   过了一个时辰后,姜宓拿出一张邸报朝着两人面前一放,她指着邸报上的一条消息中的一句,说道:“你们看这句话。”   当下。黎成王珲同时低头朝着消息看去。   这句话很简单,放在那条字数颇多的消息中很不显眼,因为上面只有几个字,“李文成抵达清县。”   她翻了一个时辰。居然就翻出了这么一句?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难道还有玄机不成?   王珲:……   黎成:……   两位公子面面相觑后,同时怔忡地看向了姜宓。   姜宓也不卖关子,她轻声说道:“据说这个李文成很得陛下的看重,陛下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李文成便经常替他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堪堪听到这里。王珲便是一凛,他下意识地认真看向姜宓,对上她那张婴儿肥的脸蛋,王珲不自然的用上了敬语,“殿下请说!”   姜宓又翻出两张邸报放到两位公子面前,然后她指着其中的几条消息说道:“这条消息上说,成州刺史闭门不出月余……然后这上面又说,成州刺史的长子在赴成州时被流匪杀死……这条则说,成州司马胡长河向来与成州刺史不合。”   随着姜宓抽丝剥茧地说出,两位公子的双眼已经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这时,姜宓又道:“从这三条消息上可以看出,成州乱了,而在这个时候陛下派出擅长侦探消息的李文成前往靠近成州的清县……”   不等她说完,黎成便失声叫道:“陛下想取成州!”   堪堪吐出这几个字,黎成便呼吸急促起来,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张邸报,突然间,他竟然生出了马上把此事禀报自己家族的冲动!   ……陛下想取成州!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啊,这件事要是应对得好,他那在朝为官的父亲和大伯父由此更进一步不在话下!   转眼,黎成懊恼地想道:王珲家里都这个样子了,我要是还抢他的机遇,那还叫兄弟吗?   就在这时,黎成听到王珲低哑的声音,“陛下想取成州是国之大事,这样的大事不是我王家一家拿得下的,阿成,你马上带着这几张邸报回去向你父亲禀报!”   黎成大喜过望,他连忙响亮地应道:“是!”说到这里,他扑上去拿了那三张邸报便匆匆朝外走去。刚刚来到厢房门口,他又回头朝着姜宓深深一揖,再才昂头挺胸的大步离去!   这时,王珲的声音从后面追来,“阿成,阿宓的事只可以说给你父亲听。”   黎成大大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放心!”声音一落,他已急步冲了出去。   王珲站起来重新把厢房门关上后,他转头朝着姜宓深深一揖,沉声说道:“这事太过要紧,我也要马上找到父亲禀报这个消息了。”说到这里,王珲又道:“蜀都这么多人,只怕无一人知道阿宓有这样的大才……”   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再次说道:“阿宓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王氏一族愧领了!”   他实在心急如焚,说完这话后朝着姜宓又行了一礼,便卷着那些邸报大步流星地离开酒楼。   这时,天色已经不远了,姜宓走出酒楼时,眯着眼睛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记起自己竟然又对崔子轩失约了……堪堪念到这里,姜宓便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第六十二章 崔子轩和黎府的各自反应   姜宓站在酒楼门口,忧伤地仰望着天边的日头,神色颇有点踌躇。   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迟到了,而且迟到了一个时辰有余!   堪堪念到这里,姜宓又想起昨日里崔子轩和青月公主两人的警告,不由越发忧郁起来。   做为一个喜欢在书本中寻找答案的书呆,姜宓这时刻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搜搜书籍,看看哪本书里有她当前处境的解决方案。   只是一个转眼,姜宓马上又反应过来:这样的事,书本上怎么可能记载?   烦恼来烦恼去后,姜宓还是决定继续朝着雅集轩行进,于是她老实地爬上马车,有气无力地吩咐道:“继续去雅集轩……”   雅集轩的阁楼上,崔子轩和一位贵公子正相对而坐,就着徐徐而来的清风慢慢品着茶水。   这位贵公子,也是五姓七宗中的子弟,并且,他还与崔子轩同一个姓,乃清河崔氏之嫡子。   这位叫崔岑的贵公子,年岁与崔子轩相仿,也是风度翩翩一美男。毕竟,传承了这么多代的世家,基因早就优化了,这种家族的后代如果生出来是个长得丑的才是稀奇事。   崔芩见到崔子轩双眼微眯,冷笑地看着一辆朝着雅集轩驶来,却速度慢得像乌龟的马车,他不由好奇地问道:“马车中是谁?”   崔子轩回头瞟了他一眼,“与你无关的人!”   崔岑笑了,他好整以暇地说道:“实是很难见到你这么表情丰富的样子,好奇罢了。”转眼他再次好奇地问道:“马车中是谁?”   崔子轩眯着眼睛,淡淡回道:“是一个平素里又憨又呆,关健时候很聪明。最重要的是,这次还胆子大得包了天的小姑娘!”声音一落,崔子轩腾地站了起来。   看到他唇角一扬,广袖一拂便大步朝着阁楼下走去,崔岑朝一侧崔子轩的仆人挥了挥手,好奇地问道:“你家崔郎有心上人了?”   那仆人吓了一跳!   崔芩马上反应过来,这样问话只会把话题问偏。于是他笑盈盈地说道:“我刚才看到你家公子下楼阁时。那态度颇耐人寻味,他脸上带着狠色,眼中却有笑意。唇角若有薄怒,脚步却轻松自在,下面马车里来的是什么人,竟让你家郎君的表情这么丰富?”   那仆人认真地寻思了一会后。回道:“回公子的话,我家公子最近迷上了欺负小姑娘的游戏了。之前他曾经说过。会在短时期内把事情处理完后就离开蜀国。不过以小人看来,公子现在一定是改变主意了。”   ……   这时,崔子轩已经来到了姜宓的马车旁。   看到见到自己后,双眼瞬时瞪得溜圆的姜宓。崔子轩极有风度的冲她一笑。   可不料,他这一笑过后,姜宓更紧张了。她抿着唇默不作声的与崔子轩对视片刻,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其实我……”   不等她其实其实地说出完整的话,崔子轩声音挺轻柔地说道:“刚才我在阁楼上时,第一次发现,原来一辆马车要慢得像乌龟一样,竟然是可以做到的!”他转头对向姜宓的驭夫,颌首赞道:“君驾车的技术迹近乎道。”   不说得到崔子轩一句肯定后,欣喜若狂的驭夫,姜宓这时紧张得拳头下意识地握得死紧……天可怜见,崔子轩的声音其实很温柔,他的表情里也看不到半点介意呢……、   崔子轩转过头来,见到姜宓只顾紧张地看着自己却不回话,他双手抱胸,慢腾腾又道:“公主可是来学琴的?可惜啊,公主来得太迟了……今日包括青月公主在内,本有三位身份很不一般的贵女来到了雅集轩,不过,本公子见到遗花公主迟迟不至,心灰意懒之下便让青月三人回去了,本公子对她们说,‘遗花公主没来,我崔子轩哪里还有心情弹琴奏乐呢?’”   这一次,崔子轩的声音一落,姜宓的脸色彻底变得雪白了。   她呆呆地看着崔子轩,过了一会,姜宓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我不是故意的!”马上,想到了事情严重性的姜宓哭丧了脸,她苦巴巴地说道:“我,我本来早就到了,可是在路上看到王珲他们……”说到这里,姜宓的话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下面的事不能跟崔子轩说。   崔子轩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姜宓的下文,他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伸出右手抚着下巴,他沉吟地说道:“王珲?唔,细想起来,王城大人的这位嫡子生得不错,是个风流公子的模样,怪不得遗花公主看到他连学琴的事也忘记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姜宓便觉得他眯得厉害的双眼中透着森严的杀机!   ……   却说黎成和王珲拿着邸报离开后,便急忙来到了马车旁。   一上马车,黎成便压低声音向着左右询问道:“周围可有形色不对的人盯着这里?”   两个仆人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楞楞地摇了摇头。   黎成松了一口气,他急声说道:“快,那就快快回府!”   “是!”   马车堪堪驶动,一个仆人便听到自家公子自言自语的声音传来,“总觉得人带少了。”   不一会功夫,黎成的马车便驶回了黎府。   一入府门,黎成便朝着他父亲的书房大步走去。刚一跨入书房,黎成便在外面命令道:“所有人都退下!”接着他又命令道:“把房门带上!记着,不管谁来了都给本公子拦在外面!”   见到儿子这么一副紧张的模样,黎成的父亲黎信皱起了眉头,他挥了挥手让下人退去后,黎信不悦地说道:“慌慌张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成连忙上前一步,他走到父亲身前,把那几张邸报在黎信面前一放后,然后压低声音把姜宓的分析一条一条地说了出来……   黎成才说了两句,身为官场宿吏的黎信便表情凝重起来,待得听完,黎信拿起那几张邸报沉吟起来。   半晌后,黎信腾地站起,朝着黎成吩咐道:“快,去把你大伯和三叔叫过来!对了,如果你大哥和三堂哥也在,就一并叫来!”   “是!”   黎成一见到父亲的态度,马上知道姜宓的分析果然是对的!现在,父亲已经重视起这个消息了!   黎成刚刚转身,却又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朝着黎信说道:“父亲,当时王珲也在场,王珲说,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事是遗花公主分析出来的。”   中年威严的黎信看了儿子一眼,淡淡说道:“如遗花公主这样的大才,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对咱们就越有利!”转眼他又吩咐道:“听说那个小姑娘现在处境颇为不妙?你想办法让咱黎氏的子弟多护着她点。”顿了顿,黎信又加上一句,“那小姑娘知道王城处境困难后主动提出相助,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对于这种本身聪慧又重情重义的小姑娘,我们不能用手段来迫使她靠拢我们,而要用恩义相交。以后,你就和王珲一样,把人家小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顾。”   黎成马上应道:“是!”他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黎信抚了抚胡须,低低叹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以前有一个崔子轩,现在又来了一个姜宓小姑娘,哎!”转眼,他又低语道:“幸好阿成运道不错。” 第六十三章 王家的震惊   这个时候,王珲也回到了王家。   这时他父亲已经下朝,王珲问过下人,才知道父亲回来后已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时辰了。   当下,王珲提步朝着他父亲的书房走去。   这个时候,王城正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转了一会,王城慢慢坐在榻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王大夫人在外面站了一会了,隐隐听到书房中传来的丈夫的叹息声,她的眉间也惹上了一抹忧愁之色。   过了一会,王大夫人端过婢女手中的茶水,提步朝着书房走去。   王大人正在烦恼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没好气地喝道:“都退下去!”   “是我。”王大夫人温柔地唤了一声,轻步迈入了书房中,她走到王城的身边,把那茶水小心地放在几上后,王大夫人低声说道:“夫君,是不是陛下又发火了?”   王城重重朝着榻后一靠,揉搓着眉心,精疲力尽地说道:“刚才在朝堂上,又有人在陛下的面前挑老夫的刺了……有所谓树倒猢狲散,这老夫还没有倒呢,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说到这里,王城苦涩地说道:“老夫倒不是恋栈权位,实是这些年我王家做事任性,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现在在这个位置上还好,真怕有朝一日退下了……”   下面的话,王城没有说完。   丈夫虽然没有说出来,可王大夫人也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这个世道毕竟不是太平盛世,很多时候,权位不仅仅是荣华富贵的保证,它还甚至是身家性命的保证。别看王家现在这么风光。王城真要从目前的位置上退下来,那些做事向来不择手段的武将和政敌们,为了防止王城起复,趁机斩草除根的事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这些年里王大夫人还看得少吗?   听完丈夫的话,王大夫人已是忧心忡忡,她强忍着泪水。不安地看着同样失魂落魄。已经消瘦得不成样的丈夫,低声说道:“还不到最后一刻,就总会有转机的……我们王家这些年来行善积德。会有上苍垂怜。”可从来乱世当中,人命宛如草芥,王大夫人这样的话说出来,是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因此,她后面的话说出时。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却是王珲破门而入!   看到儿子。王城饶是心事沉沉,这时也不由斥喝道:“怎地如此慌慌张张?简直是不成体统!”   王珲却根本没有听清父亲说了什么,他急步冲到王珲面前后。便把那一叠邸报放在几上,再然后。王珲从中翻出三张邸报,压低声音,强抑着兴奋和激动地说道:“父亲,我们家族的转机来了!”   “转机来了?什么意思?”这一下,王城和王大夫人都抬头看向了儿子。   王珲因为半路折转,为寻来这三张邸报浪费了一些时间,这时气息有点不稳,他对上父母的脸,也不顾喘匀气,便压低声音迅速地说道:“父亲,你看这几条消息。这条消息上说,“李文成抵达清县。这条消息上则说,成州刺史闭门不出月余,这上面又说,成州刺史的长子在赴成州时被流匪杀死,这条则是说,成州司马胡长河向来与成州刺史不合……”   王珲压抑着激动,一字一句地朝着王城说道:“综合这几条消息可以看出,成州乱了,而这个时候陛下派出擅长侦探消息的李文成前往靠近成州的清县,那是陛下想取成州!”   王城本来就脸色微变,这时更是腾地站了起来。   他因动作太急,差点撞翻了几。王城拿过王珲手中的邸报,低头把那几条消息看了又看……   过了一会,王城放下邸报,负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他越踱越快,自言自语的低语道:“陛下要取成州?陛下要取成州!这么重大的事,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我一直以为陛下是想对哪个大臣下手,却没有好好想一想,为什么陛下在召见过李成文后,李成文就去了清县……”   他本是朝中老臣,政治敏锐度不可谓不高,现在王珲把那几张邸报在他面前一摆,陛下的举动中他以前他看不清楚的地方,现在就都明白了。   王城在书房中转了几个圈后,转过头来看向王珲,“珲儿,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转眼他又大笑着说道:“能在我王家如此危难的时候做出雪中送炭的举动,这个送消息给你的人不但才智高绝,还对我王家心存善念,有意周全啊!”   王珲笑了,他低声说道:“是遗花公主!”   “什么?”   “什么……”   在王城和王大夫人齐齐的惊叫声中,王珲苦涩的一笑,说道:“父亲,母亲,这消息确实是遗花公主分析出的。她路过时听到我和黎成说起王家现状,便主动提出相助。父亲,她是当着孩儿和黎成的面看完这叠邸报,得出这个结论的……从头到尾,遗花公主不过花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一个时辰,就可以从汗牛充栋的邸报消息中,分析出最有便于王家操作得利的消息,遗花公主这份才华不可谓不惊人,一时之间,王城倒吸了一口气,一侧的王大夫人,则是惊住了。   又过了一会,王城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姜宓那孩子果然不凡!”转过头,他朝着王大夫人捉狭地笑道:“夫人,这下你不会再怪为夫偏疼那孩子了吧?”   听到丈夫带了几分调笑的问话,王大夫人脸孔微红,她嗔了丈夫一眼,转向王珲说道:“母亲原来只以为那个小姑娘运气不错,没有想到她还有这等让人震惊的才华!幸好,那小姑娘是你父亲弄到蜀都来的,她和我王家本来就关系匪浅!”略顿了顿,王大夫人又颇有点遗撼地说道:“当时那小姑娘说事时,要是只有珲儿一个人在就好了……哎,这么大的好事,黎家却要捡一半便宜了。”   王城在一旁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我现在在朝堂本就急需要盟友,黎家实力不错,与他们结成同盟也很不错。”他抬头看向王珲,说道:“遗花公主在这方面的才华太过惊人,你去告诉她,让她平时不要轻易显露出来。还有,告诉遗花公主,以后她的背后,已有我们黎家和王家可以依靠!”   “是。”王珲应了,知道父亲要忙,他转身退了出来,就在王珲关门离开时,他听到他的母亲在那里说道:“……这次的事太便宜黎府了!”过了一会,王城的声音传来,“既然成了定局,再埋怨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谁都知道遗花公主与我王家亲近,黎家就算想要亲近她也得通过我们,这件事细算起来不亏。”   这时王大夫人似乎也想通了,她高兴的声音隐约的传来,“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分析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小姜宓的本事大着啊。夫君以后倚重她的地方只怕不少,没有想到你当时一个举手之劳,结下了这么一个善缘。”   ……   过年休息了两天,从今天开始正常更新。只是过年期间太过兴奋,这一章写得不太满意。   最后,新的一年里,林家成给各位新老朋友们拜年了!祝你们猴年万事如意哦。 第六十四章 皇后召见   姜宓正在很认真的与崔子轩对恃!   这时刻,崔子轩的怒意越是隐忍着,姜宓就越发盯着他猛看。她歪着头看着崔子轩的俊脸,心里暗暗忖道:崔子轩为什么一听到王珲的名字就这么不高兴?   在姜宓心中,崔子轩=坏人,而让崔子轩不高兴的王珲,那自然而然就等于好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姜宓又想道:肯定是这狡猾狠辣的崔子轩与王珲哥哥早有仇怨,哼,王珲哥哥也很厉害嘛,居然连让崔子轩这么忌惮。   这时的崔子轩,要是知道姜宓在想什么,定然会闷得吐出一口血来。可惜他并不知道,他眯着双眼盯了一会姜宓后,见到她那双溜溜转个不停,脸色变来变去的脸,崔子轩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他朝姜宓伸出了自己的手,风度翩翩地说道:“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下车到雅集轩走走?”   姜宓挺认真地看了他一会,片刻,她嚅嚅地说道:“我觉得时辰好象不早了……”   果不其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抬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等姜宓的声音哑在了咽中后,崔子轩挺温柔地问道:“公主殿下这意思,是不想去雅集轩了?”   对上他一脸的温柔,姜宓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她连忙说道:“不是,我这就下车。”   于是,姜宓老老实实地爬下了马车。   当她跳下马车时,崔子轩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一把牵着姜宓的手,崔子轩提步朝着雅集轩里面走去,解释道:“雅集轩可是蜀国众多琴技大师的聚集之地。据说是当年公主的母亲喜欢听琴。当了太妃后设立这个雅集轩的。”   正好这时,雅集轩里走出了几个文士,看到他们迎面过来,崔子轩自然而然地扯着姜宓的手朝自己身边一带,在令得她脚步不稳身子歪向自己后,崔子轩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   ……他搂住了她的腰!   ……崔子轩居然搂住了自己的腰!   浑然没有大姑娘意识的姜宓,先是呆呆地低下头看了看崔子轩锁在自己腰间的手。在她低头看去时。崔子轩的唇角是上扬的。他低着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傻傻看着他那大手的姜宓,唇角越翘越高。   过了一会,姜宓迅速地反应过来。开始警惕地四下观望,待发现不远处似乎伸出了几个脑袋,隐隐也有人在朝这边指指点点后,姜宓的唇瓣哆嗦了一下。只见她朝着崔子轩嚅嚅地说道:“当日崔公子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没有准时前来雅集轩,你就会做出一些事说出一些话让我好看……现在公子搂我。便是‘你会做出的一些事’吗?”   说这话的姜宓,语气非常认真,眼神也非常认真,那张婴儿肥的少女脸蛋上。就差没有写上几个字:终于来了,总算来了。   崔子轩身子一僵!   崔子轩的脸黑了!   想他崔子轩,那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人物?从来。不知有多少女儿会因为他的回眸一顾而感动得涕泪交加。他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女子,被他搂了腰后不是又羞又喜。而是紧张和恐惧的……   崔子轩不用抬头,也能听到头顶栏杆旁崔芩强自忍耐后一不小心发出的喷笑声!   崔子轩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转头看向姜宓,很轻柔地笑道:“是啊!遗花公主真聪明!”   接着,姜宓的耳根一暖,却是崔子轩亲昵的凑上前来帮她把几根乱发拂到了耳后,凑近姜宓,他温温和和地说道:“还有一事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青月公主那些人呢,平时有派耳目盯着我的习惯呢。”   崔子轩这句话,姜宓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   这一想明白,她便立马跳离他三步远!同时,姜宓还不安的四下张望起来。而她的这个举动,再次令得楼阁上的崔芩喷笑出声。   就在姜宓疑惑地抬头看着崔芩望去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一个脸白无须的太监下了马车。   来到崔子轩和姜宓面前,那太监尖声说道:“遗花公主,皇后娘娘要见你!”   说完这句命令的话后,那太监又笑着转向崔子轩,说道:“崔郎,青月公主上午回到宫后就病倒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可是为崔郎而病的哟。”   这太监的语气中,有着对崔子轩的谄媚。   崔子轩挺和气地笑了笑,他朝着一侧睁大双眼,婴儿肥的小脸上表情懵懂的姜宓看了一眼,知道她还不知道皇后召她入宫的用意。想了想,崔子轩突然说道:“既如此,那崔某愿意入宫,不知?”   太监一惊,他马上高兴地说道:“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皇后娘娘!崔郎愿意入宫,青月公主的病自然会不药而愈的!”   崔子轩笑了。   那太监向崔子轩告了罪,又转向了姜宓,尖声说道:“遗花公主,请吧!”   当下,姜宓在那太监地盯迫中,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更是不曾沐浴更衣,就不得不上了马车,朝着宫中驶去。   ……   这是姜宓第一次来到蜀国皇宫。   本来,蜀帝既然封她为公主,按照常理他便应该见一见姜宓的,便是皇帝不见,皇后也应该见她一次。可一直以来,蜀国这两位至高无上的人物自从把姜宓弄到蜀都来后,都不曾理会过她。   坐在马车中,姜宓饶有兴趣的左右张望着,这蜀国物资丰饶,举国上下都有奢侈之风,而皇宫自是其中之最。时虽五月,姜宓一路走来,处处都是盛开的各色从没有见过的鲜花,花园里更是奇石林立,来来往往的便是普通宫女,也是衣饰华丽多姿。   姜宓跟在那太监的身后走了一会后,便听到了前面的宫殿中隐隐有轻笑声传来。   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姜宓好奇地问道:“公公,前面就是皇后娘娘的居所吗?”   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落,那太监便停止了前进,转过头来盯向了她。   这太监的眼神很是有异,姜宓不由有点紧张。 第六十五章 心上人是崔子轩   “不是咱家不提醒你,公主要想在蜀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呆会娘娘问什么,你都得老老实实回答了,不得欺瞒。”   “是。”   就这样,姜宓一步一步的,跟着那太监的身后,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宫殿前。   两人刚刚来到殿门口,便见到一个华服贵公子翩然而出,来人玉面朱唇,正是康王。   看到康王,太监连忙谄媚地问安。康王本来都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这一眼看到姜宓,他便提步走来。   康王大步来到姜宓面前,低头朝她打量了几眼后,康王暗暗想道:真不愧是昔日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不过区区大半年,她是越长越好看了。   康王本来对姜宓就有点意思,而随着她现在福运旺的名声渐渐外传后,他就越发中意这个还带了几分乡土气的小姑娘了。   温柔地低头看着姜宓,康王说道:“遗花公主可是第一次来?不要害怕,我母后向来和善,又一直喜欢公主,你就把她当成自个的母亲亲近便可。”   姜宓连忙低着头向他福了福,小声回道:“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康王打趣道:“现在蜀都的人都说,你遗花公主是我康王的正妃克星……这不,这才短短几个月,我先后两任未来的妻室都因公主落马了。”   他真是打趣着说出的,可说出这样的话后,领着姜宓前来的太监不由自主的向旁缩了缩,越发默不吭声。   至于姜宓,在康王地盯视下,她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睁大双眼对上康王的眼睛。姜宓小小声地说道:“这事不过是凑巧。”   康王对上姜宓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及那因为严肃认真总有几分憨相的婴儿肥脸蛋,他不由向姜宓走出一步,靠近姜宓,康王低笑着说道:“虽是凑巧,可本王怎么觉得,公主应该赔我一个夫人才好?”   这是调戏么?   这一定是调戏!   姜宓认真寻思片刻后。她小小声地说道:“蜀都的贵女很多。殿下一定能再找一个如意的妻室。”   说到这里,她朝着康王福了福,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臣女。殿下,遗花告退了。”说罢,姜宓越过康王,急匆匆的朝着皇后的宫殿走去。   ……   皇后正坐在厢房里。她的下首坐着几个贵妇,看到姜宓过来。皇后娘娘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她朝着姜宓挥了挥手,慈祥地唤道:“是遗花公主吗?过来吧。”   姜宓连忙走了过去,她来到皇后面前。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几乎是姜宓刚一站直,皇后便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抬着头细细打量姜宓一番。皇后转向身边的几个贵妇,笑道:“你们不是刚才还在问。那个福运旺得连朝中大臣也挡不住的小姑娘是谁吗?那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位遗花公主。”   几乎是皇后的声音一落,几位贵妇便齐刷刷转头向姜宓打量而来。   一位贵妇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拉下李原的遗花公主啊?堂堂李氏一族,在这蜀都也算是根深蒂固,却一夜之间飞灰烟灭,听说都是遗花公主的功劳呢。”   这位贵妇的话语不善,她明面上是在赞美姜宓,实际上却是在替她拉仇恨。姜宓听着听着,不由转头朝着那位夫人看了一眼。   那贵妇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生着一张容长脸蛋,她眉头上有一颗黑痣,五官说不出多美,皮肤却极白嫩,是个长相端庄的。   只是,她是谁啊?   就在姜宓暗暗寻思时,另一旁,一个贵妇卟哧笑出声来,只听她温温和和地说道:“林夫人太过夸赞遗花公主了,那天本来就要下雨,遗花公主不过是运气太好,就那么碰巧撞中了!”   这位贵妇的话,让在座的几人都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由都眼着喷笑起来。   见到姜宓看向自己,替姜宓解围的贵妇笑笑着说道:“公主可是不识得我?我夫家姓黎,公主可以唤我黎夫人。”   姓黎?黎夫人?是了,黎成也姓黎!姜宓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贵妇应该是黎成的什么人。   这时,皇后开口了,她轻笑道:“你们说得不错,遗花呢,若说有什么大本事也不见得,不过从目前看来,她的运气却是不错的。”   接着,皇后温声又道:“还不请遗花公主坐下?”   等姜宓坐下后,她又对着姜宓和和气气地问道:“公主今年满了十六了,是么?”   姜宓低头应道:“是。”   “十六了,岁数不小了。”皇后笑笑着说道:“我蜀都十六岁的大姑娘,许多都已定下婚约。就是不知遗花可有心上人?如果有的话,不妨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心上人?   皇后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宓想到了刚刚遇上的康王,一时警惕起来。   警惕过后,姜宓便想着应该怎么回答皇后的问题了。   目前的情况是,她如果回答没有心上人,那皇后就很有可能替她赐婚,命令她嫁给康王。   想了想,姜宓低声说道:“有,却是有的……”   遗花公主有心上人?   一时之间,宫殿中气氛大变,众贵妇齐刷刷转头看向了姜宓,端坐在主座上的皇后娘娘,那眼中却第一次显露出了怒意,   转眼,皇后笑道:“不知遗花公主的心上人是谁?可否说给本宫听听?”   不能说王珲……王家很忌惮皇后,把王珲抬出来只能害了他!   姜宓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终于,在皇后按住不耐烦,微笑着再次问道时,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个名字,“是,是,我的心上人是崔子轩……”   “蜀国崔郎?”一位贵妇失笑出声,她说道:“这蜀都的贵女问起心上人,十个倒有八个会说蜀国崔郎,没有想到遗花公主也是他的倾慕者。”   果然!   姜宓大喜,她得意地想道:果然说出那厮的名字就是对的!嘿嘿,整个蜀都的贵女里有八成暗恋他,那加上我一个也不算什么……   ……   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正常了。 第八十六章 崔子轩来了   确实,全蜀都喜欢崔子轩的那么多,加上一个遗花公主算不得什么。可禁不住皇后从自家女儿的口中,知道崔子轩对姜宓这个乡巴佬态度很是不同啊!   慢慢的,皇后收敛住笑意,她盯着姜宓,有点厌烦地想道:果然是个乡下来的,真是个不知道轻重规矩的玩意!   转眼,皇后又绽开了一个笑容,她端起一盅茶慢慢饮了,朝着姜宓轻声说道:“遗花可能忘了,人蜀国崔郎是博陵崔氏的嫡子呢……这等千年世家向来门阀森严,就算纳妾也不会纳一个名声不干净的……”   皇后虽然没有说完,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她说的那个名声不干净,不配做崔子轩一妾的,自然就是姜宓!   一时之间,有两个贵妇似笑非笑,站在皇后身后的宫女们则是掩袖捂嘴挡住脸上的笑意。   在一殿众人的轻鄙眼神中,姜宓婴儿肥的脸蛋上已带了几分委屈。   见到她还敢在自己面前显露委屈,皇后更不耐烦了,她挥了挥手,轻声吩咐道:“唔,遗花公主难得来皇宫一趟,你们带她出去逛逛。”她所指的,正是她身后的两个宫婢。   两宫婢连忙应了,一左一右伴着姜宓出了皇后的宫殿。   一出殿门,一个宫女便对着姜宓说道:“遗花公主明知道我家青月公主倾慕崔公子,还非她不嫁,刚才却还敢当着娘娘的面说出对崔公子的心思……公主这是非要与青月公主做对吗?”   姜宓一呆,她转头看向那宫女,不解而又嚅嚅地说道:“可,可刚才那位公公交待过,凡娘娘有所询问,必须如实相告。我,我不知道原来那话是不能说的……”   那宫女一噎,这时,另一个宫女在旁边温温和和地笑道:“遗花公主才来蜀都不久,很多规矩不懂也是常情。”   转眼。她看向姜宓,挺和气地说道:“有一件事公主可能不知道,那就是陛下和娘娘虽然不嫌弃公主的出身,让你享受了荣华富贵。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公主的婚姻是不能由你自己做主的。”   说到这里,这宫女抿着唇腼腆一笑,说道:“瞧我,一句大实话都把遗花公主说哭了。”   姜宓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走着路。   一侧。另一个宫女则在那里说道:“听说前阵子流行的那种千变万化女儿香,那方子是公主的?”   正题来了!   姜宓一凛间,已经认定乡巴佬姜宓对暗示的话完全听不懂的宫女径自又道:“那种香娘娘很喜欢呢,不知道公主这次有没有把方子带来?想来公主要是把那方子进献给了娘娘,说不定娘娘以后会在公主的婚事上关照一二。”   得,这下直接索要了……   这时刻,姜宓想到的,竟然是:早就听人说过当今皇后出身武将之家,识字不太多,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两个宫女都在看着姜宓……   事实上。这次皇后把姜宓召入宫里,确实是有想法的,她最主要的想法是看一看姜宓这个运气好象真不错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顺便也把让姜宓嫁给康王做妾一事提一提。当然,在皇后的想法中,姜宓这样的乡巴佬能够成为一国王爷的妾室,怎么说也是占了大便宜,为了表示敬意,姜宓怎么也应该把她那个“千变万化女儿香”的方子献给她。虽然说那方子现在没什么用了,可握在手里终是一样宝物。她回头可以赠给娘家。等过个几十年,那方子也是她娘家的传家之宝。   可皇后好好的盘算,被姜宓一句‘有了意中人’的回答打乱了算盘,索性。她也懒得跟姜宓多打机锋了,使出两个宫女直接把她的意思告诉姜宓,接下来就看姜宓识不识相了。   ……姜宓确实不识相。她呆了呆后,张着红红的小嘴傻乎乎地回道:“可,可那个方子是崔子轩送给我的啊。”姜宓的声音有点急,她认真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当时崔子轩告诉我。说那东西放在他家仓库里都发霉了,他无意中找出后,便扔给我试试。如果能用的话就当做是娶我的聘礼……”   正因为知道崔子轩不可能娶她,所以姜宓这一番话说得有恃无恐!   可惜,姜宓这话太经不起推敲,两个宫女压根就不住。就在她们沉下脸来准备斥责时,突然的,前方的竹林处,传来了一个华丽的,动听得宛如琴弦的男子声音,“她说的是真的!”   于姜宓腾地转头,两个宫女一惊当中,一袭紫色华服的崔子轩负着手悠然踱出,他的身后紧中着两个太监和宫女。   崔子轩缓步走到姜宓面前,朝她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后他转向两个宫女,很随意地说道:“那个古方放在我崔家地下库房里一直没有人在意,自从这次遗花公主发现它的用途后,家族已让我收回方子了……唔,现在吴越国应该也流行开了,可惜终是药材难得,流行也只流行得这一二个月。”   后蜀和吴越之间还隔了一个南唐,这吴越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由得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姜宓抬头看了一眼与自己配合良好的崔子轩,挺有点为这个坏人对自己偶尔的好意警惕不安着。   崔子轩显然真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他径自说出这番话后,便极有风度地朝着两个宫女一礼,声音低沉而优雅地说道:“两位,请把我的遗花公主还我可好?”   崔子轩何等魅力?两个宫女连话也没的听清,便被他的笑容他的声音迷得忘了方向,当下,她们讷讷地应道:“好的,好的。”当下,崔子轩把姜宓小手一抓,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她朝宫外走去。   姜宓有点弄不情状况。   崔子轩走在皇宫中,却如走在自个后花园一样,偶尔遇到一个宫妃几个太监,他都是风度翩翩一颌首,而那些人对他也恭敬客气得很。就这样走了一会后,崔子轩回头看了姜宓一眼,见她还一脸迷糊,崔子轩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说道:“皇后发现你或许真有福运,又想把你配给她那儿子了吧?遗花公主,本公子今日要是不来救场,你可是处境堪忧啊……”说到这里,他轻轻哼道:“说吧,你准备怎么谢我?” 第八十七章 崔子轩的袒护   姜宓低头寻思片刻后,不答反问,“可是,要是以后皇后娘娘再来找我,可怎办才好?”   崔子轩笑了,他温温柔柔地说道:“你有了困难,总算知道问我了……”   姜宓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温柔,她老老实实地回道:“呆我认识的男子中,是你最狡猾啊。”   合着,这才是她开口向他求助的理由?   崔子轩的脸黑了。   他默不吭声地盯着姜宓。   不等崔子轩开口,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个太监笑容可掬地朝着崔子轩追来。   崔子轩朝姜宓盯了一眼后,提步迎向那个太监。姜宓低着头用足尖在地上转了一会,见到崔子轩还负着手低头倾听着那太监的说话,不由纳闷地想道:在说什么呀?怎么这么久?   最后,崔子轩低声说了几句,在让那个太监离去后,他优雅的朝着姜宓走来。   这时的崔子轩表情有点奇怪,像是似笑非笑,也像是在嘲讽,更像是有些许隐藏得很深的喜悦。   就在这时,后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气喘吁吁跑来的是青月公主,她的后面还跟着几个不停叫唤的太监宫女。远远看到崔子轩,青月公主便叫道:“崔郎!”她急步跑到崔子轩身后,高兴地唤道:“崔郎,他们说你来看我了,可怎么我等了那么久你都不到我宫殿里来?”青月公主显然真受了风寒,她话一说完,便不停的咳嗽起来。   虽然咳嗽着,青月公主看向崔子轩的眼神却热切而又快乐,姜宓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她竟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   崔子轩淡淡回头,他看了青月公主一眼后,朝着她施了一礼,挺是恭谨客气地说道:“这事是崔某的不是……其实崔某今日入宫,乃是不放心姜宓,才借口说要找公主的。这事是崔子轩的错,公主殿下千万恕罪!”   几乎是崔子轩这话一出。青月公主也罢。紧跟着青月公主而来的几个宫女太监也罢,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   青月公主是大喜过后的伤心失落妒恨交加,那几个太监宫女。却是因为崔子轩这话中,有着对皇后的极端不信任和不客气……什么叫“不放心姜宓?”,怎么皇后娘娘召见遗花公主,他崔子轩就不放心了?   想来。崔子轩这话要是传到皇后耳中,一定会引得她勃然大怒!   可话又说回来。博陵崔氏的公子别说对皇后言辞里有几分不敬,便是他真做出什么事来,皇后也只敢生受着!   在青月公主含着泪水一脸痛恨地瞪向姜宓时,姜宓正诧异地看向了崔子轩。   刚才这番话中。崔子轩直接把皇后的仇恨拉到了他本人身上,也直接把姜宓护到了他自己的羽翼之下。而且这种袒护,是光明正大的。是当着所有人宣布的!因为他为了姜宓连皇后也敢顶撞,其余的人再想动姜宓。岂能不称称自己的份量?!   刚才姜宓还问他,如果皇后以后再召她入宫她怎么办?这番话中崔子轩便给出答案了:以后,皇后如果有召,她完全可以借口崔子轩不肯,崔子轩交待过她怎么怎么,从而拒绝入宫。   这,这崔子轩,怎么能为她毫不犹豫的得罪皇后?怎么能护她这么多?   姜宓呆了。   青月公主喘息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咳嗽了一会后,好不容易顺过气,便朝着崔子轩颤声说道:“崔郎,你这话是哄我的吧?你这话一定是哄我的……她姜宓有什么好?不过一个乡巴佬,不过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你蜀国崔郎怎么可能真正对她动心?”   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说到这里,青月公主又转向了姜宓。她越是打量姜宓,便越是觉得自己样样胜过她。特别是对上姜宓那看人时楞楞的眼神,那婴儿肥的脸蛋,她就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还没有长大,还不懂风情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真是人崔子轩的意中人。   面对青月公主的泪眼,崔子轩笑了笑,他也没有回话,只是走到姜宓面前牵着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走了一会,青月公主听到姜宓小心地询问声,“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啊,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在青月公主竖起双耳倾听当中,崔子轩那特有的,低沉动听却又优雅舒缓如弦乐的声音特温柔低沉地响起,“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想小姜宓长到十六有余,生平从来不识情滋味,这一动情,就全部倾注于崔某人身上……小姜宓对我的感情深啊,深得到了皇后娘娘面前都无法掩抑内心的激动,都可以不顾场合不顾他人非议地说出我崔某人就是她的心上人。哎,崔某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对我情深意重,痴心一片的小姑娘。就算为了回报这份真情,我也要护着这个小姑娘一二。遗花公主,你说对不对啊?”   青月公主没有听到姜宓的磨牙声,没有看到她那发黑的脸色,她只是流着泪水想道:不对!不对!我青月对你崔郎的心意,比姜宓重得多!全蜀都的人都知道我青月对你崔郎痴心一片,为何你却只看到了她的付出?   这时的姜宓特别激动,是的,她特别激动!   因为崔子轩那番吟诵出的,如乐如诗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完了!完了!前不久她还当着崔子轩说,她每次念及他的名字,就会做九种观想,就会想象他尸骨腐烂流脓的丑样,可现在她又在皇后面前说喜欢他……这厮一定非常得意!一定在心里笑她口是心非!一定会把此事当成把柄,拿捏得她永远也抬不起头!   姜宓垂头丧气的低着头,过了一会,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其实那话你不能太相信……”   崔子轩马上笑眯眯地回道:“我没有太相信啊!我只是非常非常感慨,非常非常高兴啊!”   姜宓说不出话来了。   崔子轩转过头,他忍着喷笑看着连脚步也虚飘起来了的姜宓,轻声又道:“阿宓,你既对我情深一片,我又为了你冒着身家性命不保的危险得罪了当朝皇后……咱们的爱情,明日传遍蜀都时,一定会引得无数人涕泪交加感动不已。要不,为了不让大伙失望,我明儿搬到你府中,从此与你耳鬓厮磨,再不分开好不好?” 第八十八章 心意   不好!当然不好!   接下来姜宓的反应正如崔子轩所料,她激动得跳起来了……   因崔子轩与姜宓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这时刻他们已经出了宫门。姜宓还在那里激动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时,身后不远处已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沉洪严肃地叫唤道:“崔公子!”   一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崔子轩便慢慢收敛起了脸上懒洋洋的表情,他在姜宓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自个回去后。崔子轩转过身,提步朝着那中年人走去。   不一会,崔子轩便上了那中年人的马车。   马车里,还坐着四五个中年人,看到崔子轩上来,这些高冠博带,一看就是饱学儒士的文士齐刷刷地朝着崔子轩低头一礼,那态度恭敬至极。   崔子轩坐上马车后,一个中年人低声说道:“公子,李成文去了清县。”   中年人一说到这里,崔子轩便点了点头,他轻声说道:“不错,孟昶要取成州!”   那中年人马上恭敬地问道:“我家主公就是想来问一问,这一次孟昶能成事吗?”   “能!”   几个文士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一个文士叹道:“士气如虹,攻无不克?现在的蜀国还不可攻打啊……”   过了一会,另一个文士说道:“还有一事,南唐那里……”   “南唐不足为患!”不等他说完崔子轩便说道:“南唐如今那位主子喜欢安逸享受。不过,南唐虽然苛捐杂税让百姓苦不堪言,可国力还在,还待再等些时日才能元气耗尽。”   一个文士运笔如飞,刷刷刷地把崔子轩的话记录下来。   又过了一会。第三个文士问道:“主公还有一个问题,崔郎说了只有蜀国呆上三年便会回去,如今三年已满,怎地崔郎恋栈不往?”   还别说,这个文士的话一出口,一向懒洋洋的,似乎什么都成竹在胸的崔子轩俊脸竟是红了红。   在几个文士惊愕地注视中。崔子轩咳嗽一声。低低说道:“这个,只是遇到了一个好玩的人……等我厌了自会离开。”   几个文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在心里想道:崔郎表情有异。看来要查一查了。   他们又向崔子轩询问了几句,文士们这才告退,而他们一离开,崔子轩的马车便被几个青年骑士护着驶动了。   崔子轩的马车走动时。一个青年策马走到他的马车旁,朝里面低声禀道:“公子刚才的话已经传到了皇后耳中。她非常生气,大骂公子说‘总有一天要把博陵崔氏连根拔起’!”   听到这话,崔子轩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唇角一扬。   外面,那青年继续禀道:“然后皇后问左右的人。“那姜宓不但能让立誓的人马上应誓,还能引得崔子轩这样的人护着,难道说她的运气真如净远禅师所言?”后来她又说道:“怪不得陛下现在已经不太想把她送嫁南唐了。只怕也是在顾及那奸妃之女的福气!”再然后,皇后还说:“陛下让本宫探一探姜宓的福运真假。正好今日她和崔子轩这对奸,夫,淫,妇也激怒了本宫。你们去告诉李福,让他放手去做,那什么遗花公主不过是本宫和陛下一时兴起收下的一个玩物,就算弄死了也无大碍。”   说到这里,那青年小心地看着马车里的崔子轩,低声说道:“公子,这事我们要提前插手吗?”   他和他身边的人亲眼看到自家公子对遗花公主地看重,所以画蛇添足地问出了这一句。   不想,崔子轩却出乎青年意料的沉吟起来。   一想到姜宓这个人,崔子轩总是想笑,他现在也是这样,笑吟吟地握着自个下巴寻思了一会后,崔子轩快乐地回道:“唔,咱们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站在旁边看热闹吧。”   那青年一惊,他轻叫道:“可是公子,李福是出了名的阴狠,由他出手,只怕遗花公主难有幸理!”   崔子轩笑了,他淡淡说道:“难有幸理?你们不是一直在旁边盯着吗?”   转眼,他又一脸好奇地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很想知道运气这事是不是真的存在,还存在得这么玄妙?如果当年那个妖物和净远禅师所言是真,说不定下面本公子就可以又看到小姜宓的好戏了。再说了,她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坏人吗?她姜宓要是不落难,我崔郎又怎么当一个坏人呢?怎么趁人之危呢?我不趁人之危,又怎么能看到小姜宓那生命不熄奋斗不止的蠢相呢?”   其实崔子轩的话中有很多是那青年听不懂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着自家公子的好心情。侧过头,那青年悄悄打量着崔子轩,暗暗想道:前阵子老夫人还在询问公子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还说只要公子不是太上心的话就不用管了,以公子一向顾全大局的性格,他会接受家族替他定下的妻室的。公子现在这种表现,我要不要告知老夫人呢?   ……   姜宓回到家中时,范于秀郑纹甚至于曼都在。   她一下马车,便对上三双紧张望来的眼睛,在对上姜宓迷糊望来时,郑纹凑到她耳边,一脸紧张的低声说道:“听说娘娘这次召你入宫,是打定主意要把你许给康王殿下,她曾经还放出风声,说你本来是不配成为康王的庶妃的,不过如果你知情识趣地献上咱们那个‘千变万化女儿香’那就一切好谈……怎么样,现在情况怎么样?皇后有没有发火?她逼着你做出了多少让步?”   这下姜宓明白了,为什么原本不怎么喜欢来姜府的于氏曼儿也来了,原来是紧张那千变万化女儿香!   当下,姜宓眨巴眨巴了眼,老老实实地回道:“我见了娘娘后,她问我可有意中人,我就回答她说喜欢崔子轩。”   三女一点也不为姜宓喜欢崔子轩的事实惊倒,只是异口同声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姜宓迷糊地眨了眨眼,回道:“后来,皇后就突然生气了,然后她让人把我带到宫外,再然后崔子轩突然出现了,再然后,我就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了皇宫……”   姜宓还有稀里糊涂的解释着,却不想三女却齐刷刷地瞪着一双眼,用一种无比妒忌的目光盯着她!   在姜宓嚅嚅地闭上嘴时,于曼失落的呢喃起来,“如果不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他又岂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第八十九章 姜宓的课程   三女前来,主要是想知道姜宓与皇后的交涉中有没有失城失地,以及她现在处境如何。现在得到答案,于曼已直接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怏怏地告辞离去。这阵子与于曼交情不错的郑纹见她神色不对,也伴她离去,只剩下范于秀像个疯子一样围着姜宓又是取笑又是嘻闹的。   如此闹了半天后,范于秀才告辞离去。   姜宓回到书房时,却发现三个妈妈都在,而且都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姜宓一惊,她不安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桂妈妈最先摇了摇头,她苦笑着说道:“我们知道皇后贪婪,却没有想到她贪婪到了这个地步!”她恨声说道:“老奴拿出两个万金不易的方子换来她对姑娘的照顾,没有想到她如此欲壑难填!”   见到姜宓还没有想明白,李妈妈在一侧低声说道:“当年阿桂拿出那两个方子给皇后后,皇后一直怀疑阿桂手里还有方子,还对阿桂囚禁绑架诸般手段用尽……现在公主拿出了这‘千变万化女儿香’,皇后只怕疑心又起。殿下,这位皇后为人贪婪手段狠毒直接,只怕今日的麻烦只是开端啊!”   姜宓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   见她抿着唇在那里蹙眉寻思,李妈妈又转向姜宓,轻声说道:“公主,现在唯一能护着你的只有博陵崔郎,从今天起,你要多多讨好讨好这位贵人才是。”   本来,今天崔子轩帮了姜宓大忙,她心里是非常感激的,可那个人实在太过恶劣。真要讨好他姜宓心里总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因此李妈妈这话一出,姜宓便闷闷地低下了头。   这时,李妈妈又轻笑着说道:“说起讨好男人,公主的母亲那是个中高手……为了公主的身家性命和一生幸福,老奴说不得从现在开始要对公主特别训练了!”   一听到李妈妈这话,姜宓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从发现崔子轩对她与众不同,而姜宓却太不懂珍惜后。李妈妈每次教学时。都着重让她想象崔子轩的仪容风姿,训练她对他做出种种讨好取媚之事……这已经不能忍了好不!!   听到李妈妈又要加重训练,还是这种训练。姜宓苦着连嗓子口都是悲伤的。   一侧,宫妈妈最擅于察颜观色,她见到姜宓那悲愤的模样,忍不住扬了扬唇。过了一会。宫妈妈也在一侧曼声说道:“还有,既然已经猜到皇后下面还有手段。那老奴的教学任务也要加重了!”   ……   谁也不知道,姜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事,会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崔子轩的耳中。   事实上,姜宓这个公主府本来就像筛子一样。基本上她这里有什么举动。如果不是特别小心,通常会很快传到皇后耳边。后来崔子轩发现皇后派在姜宓身边的耳目众多后,便顺手收买了两个给他自己提供消息。   现在。李妈妈对姜宓特意加练的内容,已经呈送到了崔子轩的案前。   崔芩来找他时。一眼便看到崔子轩单手支颌,眯着一双凤眼懒洋洋地看着几案上地卷宗,上扬的唇角遮都遮不住他那眼里荡漾的愉悦……   不知不觉中,崔芩停下了脚步,他倚着门框等待起来。   直到崔子轩第五遍看向那叠卷宗,崔芩才轻轻一声咳嗽,把他惊醒过来。   见到是崔芩,崔子轩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是你?”   崔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在意地走过去。他在崔子轩对面坐下后,倾着上身看着崔子轩,好奇地问道:“那叫姜宓的小姑娘又闹出了什么可乐的事?看你都笑成这样!”   说实在的,这阵子崔子轩还挺喜欢听到别人提起姜宓的。因此他也不冷淡了,伸手在案册上一拍,崔子轩笑眯眯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姜宓那小姑娘一直很排斥我吗?下面收集消息的人说,现在她那府里的妈妈,天天逼着她练习如何在我面前烟视媚行,如何向我坦承心情倾诉爱意……”   崔子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崔芩已经笑喷了。他哈哈乐道:“居然还可以这样?哈哈哈,那小姑娘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   这话真是说到崔子轩的心坎上去了。他抚着自个下巴笑吟吟地说道:“是呢……这下怎么办?我又想见她了!”   转眼崔子轩又高高兴兴地问道:“你说,我要不要趁着姜宓的那几个妈妈在场的时候去姜府拜访?”   他这个主意实在太坏了,崔芩连忙说道:“要,一定要!”转眼他又眼巴巴地问道:“可以带我去吗?”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一说完,便收到了崔子轩瞟来的一个冷眼。   见他不肯,崔芩悻悻地收回了枉想,他冷眼瞅了一下再一次笑吟吟地翻着那卷案册的崔子轩,忍不住说道:“喂,要是你那憨呆憨呆的小丫头真被调教得烟视媚行了怎么办?我说她那几个妈妈有没有见识啊?咱们这种五姓七宗的世家子弟,难道还见少了会献媚的女人?”   崔芩还在那里说着,却发现崔子轩沉思起来。   他沉思的时间实在太久,崔芩忍不住叫道:“喂,你在想什么?”   崔子轩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回道:“在想小姜宓与我独处时,特意对我烟视媚行的样子啊……奇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往我见到那等女子都是恨不得朝她们的心窝踹上一脚,踢到我眼不见为净的地方去……怎地我现在想着想着,发现还挺期待的?”   崔芩听到这里不由翻了个白眼,他暗暗想道: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你对人家小姑娘感兴趣了呗!   当然,这话崔芩是不会说的。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青年护卫的声音响起,“公子,康王等几位王爷,青月公主等数位公主,叫上几十个贵女公子去赏景宴游,据查遗花公主也在被邀请行列!”   几乎是那青年护卫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便站了起来,他笑吟吟的,语调愉快地说道:“如此盛事,又岂能没有我蜀国崔郎?走,咱们也去凑热闹去!” 第七十章 真相?   到了现在,西南蒋贼之事也平得差不多了。如今天高气爽之时,众贵女公子故态复萌,又想在蜀都附近走走,这事无论是谁都没有反对。   只是,唯一被吓坏的宝宝就是姜宓了!   她坐在自家府第里,先后接到了五个请贴,第一个派人来请她参加宴游的,乃是康王——刚才皇后魔掌中逃出的姜宓,岂能不慌张?   哪知,这世间的事从来只有更痛苦没有最痛苦的,几乎是半个时辰不到,又一个宫妇带着几人大摇大摆地敲开了姜府的门,而这一次让人派了邀请贴的,是青月公主!当然,她的目的与康王一样!   青月公主!!姜宓几乎是一想到那日在皇后时,青月公主看向自己怨妒痛恨的眼神就猛打寒颤!   就在姜宓忍着牙痛时,平王府也派人来了,再然后,还有太子府和王玉派人送来的请贴!   短短两个时辰不到,一共五张请贴,任哪一个都份量贼重!这让姜宓都怕得麻木了。   这时,三个妈妈也被这几张请贴的份量吓坏了,姜武急匆匆赶回来,雄纠纠气昂昂地准备护着妹妹,不过这四人都被姜宓安抚住了。姜宓只说了一句话,这四个亲人便笑眯眯地走了,而姜宓所说的那句话便是,“不要担心我,崔子轩也会去呢!”   天可怜见,这句话她纯是为了安抚他们撒的谎,可几乎是这句话一出口,三位妈妈便笑容满面,姜武便笑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壳又去练他的剑术了。   因为姜宓在家里犹豫了太多时辰,她出城时。众人的车驾早就到了城外。然后姜宓的马车格支格支驶来时,原本热闹喧哗的贵族们静了一下。   这是真正的静了一下!   一不留神,还在想着自己心事的姜宓,陡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这其中,有强忍着厌恶妒忌上下打量她的贵女们,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目光带着几分称量的。   当然。不好友的占了大多数。   姜宓略一犹豫,便吩咐马车向前。   几乎从姜宓一出现,青月公主便双眼如冰一样地盯着她。此刻见姜宓过来。青月公主直接让所有人等散开一些,然后她驱车挡在了姜宓面前。   掀开车帘,青月公主冷冰冰地盯着姜宓,冷冰冰地说道:“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遗花公主能够解惑!”   这时的姜宓又哪里敢说不愿意?当下她硬着头皮小声说道:“殿下请说!”   青月公主凄然一笑后,哑声说道:“我就是想问。崔郎他相中了你哪一点?”   几乎是青月公主这话一出,附近听到了的几个贵女便朝着姜宓紧张地看来。不过,因为青月公主刚刚把众人赶远了,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听到她和姜宓的对话。   姜宓非常认真的低着头。非常认真地寻思了一会后,她抬起头看向青月公主,大眼睛里尽是诚挚地说道:“因为我对上他崔郎时的反应与你们不同吧。”   姜宓这个回答。大大出乎青月公主和众女的意料。青月公主怔了怔后,反问道:“你的反应哪里有不同?”   姜宓略一寻思。便果断回道:“我每次一与崔郎见面,便会默念‘崔郎虽俊,虽华,虽容止无双,虽声如弦乐语意温柔……”姜宓说着说着,旁边的几个少女便、一个个心摇神驰起来,随着姜宓的话,她们想到了崔子轩的俊美无双,一个个露出了几分欢喜几分羞涩的笑容。   这其中,只有青月公主还在冷冰冰地盯着姜宓。   看了青月公主一眼,姜宓还在极诚挚地说道:“我继续默念,‘可他若是死去,定然一样的尸体青紫泛黑,或腐烂流脓,或尸流黄水,或蛆虫爬遍……’”   所有听到的贵女脸色都变了!   青月公主忍着作呕的冲动,挥手低喝道:“闭嘴!闭嘴!”她对上听话的闭上嘴的姜宓,忍怒说道:“你,你竟敢这样诅咒崔郎?”   青月公主的身后,几个贵女也在那里小声骂道:“这乡巴佬好大的胆量!”   对上愤怒责怪的众女,姜宓睁大眼认认真真地回道:“可这是佛家的九种观想法啊!它专破痴心痴想!”   现场所有被蜀国崔郎的色相迷住了的贵女们:……   青月公主:……   青月公主沉默得太久,直到姜宓小心的准备驱车离开,她才唤住姜宓,迟疑地问道:“你,你真每次见到崔郎就这样念,而他也听到了?”   姜宓回头,她很老实地点着头,很老实地回道:“是啊是啊。”   青月公主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她小声问道:“有用吗?”   不等姜宓回答,青月公主便冷笑道:“当然没用,如果有用,你又怎会还是迷恋上了崔郎?”   说着这话的青月公主,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忖道:难道说崔郎正是因为听到了遗花公主这些话,所以故意靠近她引诱她?   说起来,青月公主追逐了崔子轩这么久,对他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她心里想到:母后让我弄清楚崔郎和遗花公主的关系……母后向来刚愎,她不知道崔郎这人特别护食,凡是他盯上的人,不管是情人还是仇人,总是不容他人染指!这次回去后,我得劝母后歇停歇停,便是想与遗花公主算帐,也大可等到崔郎对她没有兴趣的时候再下手不迟……   青月公主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已完全明白了崔子轩对姜宓另眼相看的原因。而这个原因,让她对姜宓的妒恨一下子消了个干净,转过头看着姜宓那单纯憨傻的眼神,她在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了一些同情!   也因为明白了‘真相’,刚才还一脸苦大仇恨,让旁边的人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把姜宓碎尸万段的青月公主,已恢复了以往的明艳爽朗。只见她朝着姜宓微一颌首,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声音一落,青月公主已轻快含笑地驱车回到队列中。   这时对姜宓敌意全消的不止是青月公主,旁边听到她与青月公主对话的另外几个贵女对上姜宓也是和和气气了,而这一幕神奇的变化,直让离得远些的贵女公子们暗暗称奇。   早就策马越众而出,随时准备冲上前来护着姜宓的王珲和王玉兄妹,把坐骑一勒后,两兄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在心里想道:姜宓不愧是能够看懂邸报,能凭着邸报上的寥寥几语就把君心揣摩得一清二楚的大智慧者!原以为这青月公主会成为她的死敌呢,没有想到不过说了几句话,她连这种夺爱之恨也摆平了! 第七十一章 暗夜(前面章节数错误,现在调整过来)   接下来的行程里,众贵女虽然对姜宓颇为冷落,可像之前青月公主那般针对的已经没有。再加上王玉一路上有意的维护,这一路上姜宓过得还算轻松。   指着前方青山绿水的所在,王玉在一侧挥鞭说道:“那是明玉庄,早在几十年前,这片地带便被风水师断定为吉地,再加上这地方山清水秀景色极美,很多贵族在这里置办了庄子,发展到现在,这地方已然是一个小蜀都了。”   她转向姜宓,笑笑说道:“这地方因为地势的缘故,到了夏天特别凉爽舒服,可以说是贵族们的消暑胜地。据说你母亲当年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数月的!”而现在已经进入了六月天,于蜀地,这已经到了炎热的季节了。   姜宓顺着王玉的目光看向前方,对于她母亲在这蜀都无所不在的印记,她都已经熟悉得没有感觉了。   这时,王玉策马凑近她,低声说道:“母亲让我谢过你,她说上次你到了我家没有认真招待,以后你可以把王家当成自己家,母亲还吩咐下人专门为你们兄妹腾出一个院落来呢。”   王玉这次的态度,与上次那温和中带着傲慢完全不同,这一次,她看向姜宓时眼神甚至是有着敬意的!   当然,姜宓那种万中无一的才华,也确实值得她尊敬!   姜宓低头向她道了谢后,又转头看向前面的明玉庄。   明玉庄确实是山青水秀,人刚一走近,一股似乎含着灵气的清爽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汗意全消心旷神怡。   姜宓看着两侧的小桥流水,农田阡陌,又看了看明玉庄后面的那座隐藏着许多楼阁的山峰,忍不住说道:“这里可真是一个好地方。”   这一次,她的赞叹才过,便听到一个贵女转过头来笑盈盈地说道:“这明玉庄最好的庄子里有三座是你家崔郎的哦。遗花公主要是喜欢,何不向崔郎说几句软话撒撒娇?以蜀国崔郎的应有尽有。说不定他一喜欢就把庄子送你一座呢!”   这贵女说这话时声音很不小,而且明知不远处就是青月公主等人,她还把这话说得这么响亮,仿佛姜宓真是崔子轩什么人一样……这明显就是挑拔!   见到姜宓睁着大眼看着那个贵女。一侧,王玉在旁低声说道:“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吴静宜,一向与青月公主不对付。”身为皇后侄女,却与自家亲姑妈的女儿做对,这不是愚蠢还是什么?因此王玉低声又道:“这吴静宜虽不受宠。却是个喜欢捣乱的,你小心一点。”   姜宓点头,所以她没有理会那吴静宜。   吴静宜一番话说出后,见到姜宓没有响亮,不远处的青月公主当成没有听到,不由有点失望,当下,她冷笑了一声。   转眼,队伍驶入了明玉庄的大门了。   在这动乱时代,明玉庄这个庄子外面也围了一圈城墙。而且这城墙还做得相当结实,让住在里面的人很有安全感。   姜宓仰头看着那城墙壁,不知不觉中,她的马车随着人流正式进入了明玉庄内。   明玉庄离蜀都足有六十几里路,众人的马匹虽然都是良驹,这一路来玩玩跑跑,到得此时也已经是傍晚。   也不知什么原故,进入明玉庄后,众贵女公子并没有马上赶回各家的庄子,而是选择在离城墙不远的一排驿馆样的厢房里过一晚。   与众贵女一样。坐了一天马车的姜宓也累了,她在婢女侍侯下,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温泉浴后,便早早回到床榻上休息了。   ……   ……姜宓是在一阵摇晃中清醒过来的。   一睁开眼。姜宓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辆摇晃的,正在行进中的马车当中。   姜宓猛然惊醒过来!   她腾地坐直,这一直起,她赫然发现自己确实坐在马车里,而马车正在月光下奔走。至于她自己,她的手腕和足踝处。都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她竟然被人绑架了!   可绑架的人没有堵住她的嘴,姜宓转头看去,透过时不时飘开的车帘,她隐隐约约看到了紧跟在车驾旁的几个黑衣人。   姜宓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后,哑着声音说话了,她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外面,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姜宓又问道:“你们,是不是绑错人了?”   在姜宓想来,目前她得罪的人中,皇后等人要对她下手,那也是阴谋,是内宅手段。她是真地觉得自己没有值得绑架的价值!   这时,外面终于有人开腔了,那人的声音很哑,是一种特意故意压低嗓音后带来的嘶哑,“你母亲当年得罪了那么多人,还坏了我前蜀的大好山河。你竟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绑架你?”   这一次姜宓沉默得有点久。   黑暗中,姜宓一双明亮的大眼闪乎着,她冷静地看着外面,心里想道:这人拿十几年前的旧事说话,明摆着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准备把我唬弄过去……不过,他们既然有心唬弄我,便说明没有杀我的心思,说不定事后还会把我放回去。而有了这两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感觉到足够了的姜宓,也就不想说话了,于是,在外面那人郁闷的倾听中,她安安心心地闭目养起神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的,马车停下来了。   就在姜宓睁开双眼时,她没有注意到,马车的一角里塞进一个竹筒,而那竹筒里正飘着烟。所以,姜宓才倾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便感觉到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   不一会功夫,姜宓晕倒过去,随后,车帘被人掀开,几个黑衣汉子抬着姜宓跳下了马车。   看到那几人抬着姜宓朝着前方的山脚下走去,一侧,一个矮胖子旁边,那黑衣首领压低声音颇有点不安地说道:“福哥,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娘娘的意思只是让我们惩戒测探一下遗花公主,可没有说要把她送到这种地方来……这地方,可是疫迁所啊!”   黑衣首领的声音一落,矮胖子便冷笑出声,他嘎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娘娘那人啊,只要我李福最了解了。她呀,天生就是那种谁让她一时不痛快,她就让谁一世不痛快的人!这遗花公主命好,不但有昭王等人护着,还被崔子轩看上了。可不管是崔子轩还是遗花公主本人,居然敢对娘娘不敬,那就都是娘娘的敌人!你想想,如果有一个机会能毁掉遗花公主,能让骄傲的崔子轩束手无策,这对娘娘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说到这里,矮胖子李福伸出粗肥的手指,指着消失在黑暗树林中的姜宓等人,嘎声说道:“我把遗花公主丢到关押麻疯病人的地方,这是一件多么让娘娘痛快的事……嘿嘿,那些人不都说遗花公主运气好吗?那她就最多运气更好一点,这样的话她就能平平安安的做为一个正常人从这种地方出来……只是到了那时,谁会相信她的身上没有留着麻疯病毒呢?还有那崔子轩,他不是一向自诩才智无双吗?就是不知身上残余了麻疯病毒的遗花公主,他还敢要么?他还会要吗?”   黑衣首领一行人虽然知道李福让马车朝这个方向驶是想对遗花公主不利,可他也是片刻前才知道,这李福竟是想把她丢到麻疯病人中去!这主意是如此阴狠,如此做事不留底线!   而且,做出这等阴毒无底线之事的人,行事却算不得聪明……因为真正的聪明人,必然不敢这么彻底的得罪崔子轩!人蜀国崔郎是什么人?他可是博陵崔氏的嫡子,是千年世家的继承人,那样的世家门阀,便是蜀帝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底牌,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李福却得罪得这么没有顾及!   一时之间,那黑衣首领想到了民间对崔子轩的评价,是寒嗖嗖地打了一个冷噤!而且,他还产生一种感觉:不久之后,蜀国崔郎便会知道他也参与其中……这样的感觉不出现也罢,一旦出现,简直让那黑衣首领从头冷到脚。下意识的,他朝着身后黑暗的原野处看去,因为他总觉得那里就有蜀国崔郎派来的人在看着这一幕……   还别说,黑衣首领这次的直觉得对的!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正伏着两个人。不过,这两个远远跟着马车一路寻到这里的崔氏部卒,这时也是脸色大变。他们朝着姜宓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部卒低低说道:“这次公子低估了李福的疯狂!快,你快回去把此间事禀报给公子,我想办法摸到里面去,看能不能随机应变救出遗花公主!”   “……是!”第二个部卒应到这里,在转身准备离去时,他回头看着姜宓消失的山林处,忍不住小声说道:“听人说这个遗花公主是个福气特别旺的人……也不知面对如此绝境,她会不会爆发出奇迹来?”   第一个部卒苦笑了一下,他低哑地说道:“如果她真能爆出奇迹,那,那就不要只救出她自己!最好,最好连那个叫李福的,以及李福背后出主意的主子也受到教训!”转眼,他又低低说道:“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第七十二章 这算不算运气?   几个黑衣汉子抬着姜宓,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树林中。   树林后有一片山涧,跨过这片山涧,半里开外的疠迁所,在月光下黑沉沉地屹立着,隔得这么远,还可以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和哭啼声,简直就像鬼窟一样。   看着那疠迁所,几个黑衣汉子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竟有点驻足不前了。毕竟,那个地方如同人间鬼域,从来只听过有人进去,却没听到有人出来过!明明知道那地方还远着,可几个黑衣汉子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那吹来的风就带来了麻疯恶疫,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   迟疑了一会,一个黑衣汉子低头看着昏睡得正香的姜宓,低声说道:“总觉得福大人这次做得过份了!”   另一个黑衣汉子也说道:“是啊,陛下要不是重视这位公主,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把她从楚国请回,还封了公主位?陛下费了这么大精力,这位遗花公主还没有派上用场呢,李福就准备这样生生地毁了她……总觉得这事不妥当!”   “是啊,是有点不妥当呢!”   就在几个汉子低声说着时,一侧,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中年黑衣人在旁冷冷说道:“就算不妥当你们又准备如何?难道你我敢违抗李福和皇后娘娘的命令,救下这小姑娘不成?”   只是一句话,这中年黑衣人便使得另外三人都噤了声。过了一会,一人低声说道:“别说了,我们照着办吧。”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黑衣人抬着姜宓继续行进。   这时已是夜深,自秦朝建立疠迁所以来。这地方都是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因此行人很少。几个黑衣人所走的山路灌木横生落叶堆积得老厚,还听不听可以听到虫蛇爬过的声音。   几个黑衣人越走越是小心,倒有一大半精力放在脚下了。   走了一刻钟后,几人已来到了一处山涧旁,越过这道山涧,就离疠迁所不远了。几个黑衣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走在后面的黑衣人突然颤声叫道:“鬼。鬼火……”   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黑衣人齐刷刷回头。瞬时,他们也吓得脸色惨白。只见右侧的树林中。竟幽幽地飘来了几点光芒。而那光芒,正是大名鼎鼎的鬼火!   眼看那鬼火越飘越近,竟是直接朝着四人追来,四个黑衣人惊叫一声同时提速!   他们提速也就罢了。因为慌乱和手脚发软,也不知是谁先松手。只听得被他们抬着的姜宓扑通一声,竟是从一侧滑了下去,然后骨碌碌地滚向了山涧!   四个黑衣人大惊,一个急速地叫道:“快。快追!”另一人则叫道:“快点燃火把,快!”   就在这时,第三人黑衣人惊咦一声。叫道:“那鬼火呢?”这话一出,另外三人齐刷刷回头。而他们的左右前后月光幽幽,草木森森,哪里有什么鬼火?刚才把几人骇得魂飞魄散的东西竟是突然间不见了!   也不知怎的,这一幕让四个黑衣人更怕了。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会,一人说道:“我,我们离开吧。”另一个黑衣人颤声说道:“今天的事本来就不能干。干好了我们会得罪陛下,得罪昭王殿下和崔子轩这些大权贵,说不定一样的死路一条。现在这样不定是天意,我,我们逃吧。”“对,我们逃。反正这天大地大的,大不了我们先逃到哪里潜伏一阵,或者跑到南唐南楚也行。”   几个黑衣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的主意已定,当下几人跌跌撞撞的朝外逃去!   ……   姜宓是被水呛醒的。   她一醒过来,便腾地坐直了身子。   天空上,月亮渐渐西倾,东方的天边浮现了一道亮光,应该是快天亮了。   姜宓猛然低头,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溪流里。溪流里的水不深,到处都是一些鹅卵石……奇怪的是,姜宓发现自己除了手裳上有些许擦伤,身上便再无任何不适。   姜宓又朝左右看了一会,因为她在马车中便被药晕了过去,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所以姜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自己半夜里被掳到马车上,马车旁还有几个黑衣人押着,再醒来时,却出现在溪水里,身边空无一人。   眼见天地间渐渐有了一些薄亮,姜宓站了起来,她拿起一根树枝充当拐杖,开始一边打草惊蛇,一边顺着溪水向下走去。   走着走着,姜宓突然听到溪水的左侧处传来了一阵马车驶动的声音和低语声。   有人!遇到人了!   姜宓大喜,她腾地站了起来就准备叫喊。可就在这时,姜宓想到了掳她出来的黑衣人,那狂喜前冲的动作又僵了下来。想了想,姜宓猫着腰,开始寻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靠近。   不一会功夫,蹑手蹑脚的姜宓便来到了一片灌木丛后,这里再过去,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姜宓停止前进,悄悄挑开一片灌木丛朝前方看去。   她的眼前是一条可容马车通行的道路,现在,一辆马车正驶了过来。而马车前进的方向,就在姜宓右侧,离她只有三四百米远的一排木屋。   驶来的马车很大,驭座上坐着两个黑衣人,当马车从姜宓眼前驶过时,风恰好吹开了车帘,姜宓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马车里竟然堆了七八个孩童。而此刻,那些孩童手脚都用绳子绑住,嘴也被布条堵上。   只是一眼,姜宓便赫白了脸。她迅速地低下了头。   直到那马车驶到了木屋前,从木屋中走出几个妇人和壮汉,一个个拎起马车里的孩子回到马车,再到四野恢复安静,姜宓才极小心极小心的向后退去。   黎明时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姜宓行走又极小心。所以,当她一直后退一直后退,走了约四五百米发足狂奔后,那木屋里的人都不曾发现她!慌不择路的姜宓绕回到疠迁所附近后,读了不少史书的她一眼就看懂了那个招牌,连忙手脚并用的向反方向逃去!   天色大亮时,姜宓已跑了大半个时辰了。她没头没脑地狂。看到哪条路宽就走哪条,如此跑着跑着,居然也让她上了官道。   姜宓不知道的是。这时刻,一个从另一条小路上慌乱追上来的青年护卫,在看到她上了官道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喘息着说道:“总算找到了……上了官道就好。我也好回去通知公子来接了。”   姜宓并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个人然后又消失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官道上,走了一阵,姜宓四顾茫茫。想道:也不知哪边才是蜀都的方向?   她弄不清方向,索性也不多想,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这条路毕竟是官道。只要遇上了人,总可以问清方向的。   走着走着。姜宓的眼前出现了一条三岔路。这三岔路都很宽大,不远处房屋林立,细细倾听起来竟有丝竹之音。   看来是到了繁华地方了!   姜宓大喜。   就在姜宓提步朝着那三岔路走去时,迎面驶来了一个车队。   那车队里,马车宽敞豪华,驭马骏伟高大,骑士兵甲凛然,一看就是一个权贵的队伍。   权贵好啊!对方是权贵的话,说不定能派人护送她回蜀都!   姜宓更欢喜了。   这时的姜宓却不知道,其实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明玉庄的背面!也就是说,她离蜀都不过五六十里路,离明玉庄则才一二里远!   就在姜宓欢欢喜喜地站在一侧,昂着头眼巴巴地等着那个车队过来时。那车队里也有人看到了她。   一个矮胖子一眼便看到了穿着一身湿了又干的皱巴巴的衣裳,形容狼狈不堪的姜宓。迅速的,他双眼一眯,策马来到了一辆马车旁。   靠近那马车,矮胖子低声说道:“姨妈,前面那个是遗花公主!没有想到这么巧,她昨晚才从侄儿的手里逃离,今日又撞到我们手里了!”   车帘掀开,一个贵妇露出了面容。   这个贵妇,与皇后有一二分相似。   听到矮胖子李福的话,贵妇抬着头朝着站在路旁的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片刻后,她轻言细语地说道:“不过是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送到疠迁所的小事,你居然也能办砸,阿福,姨妈对你非常失望!”   却原来,这个贵妇李吴氏,正是建议李福把姜宓弄到疠迁所的人!当日,皇后下令让李福对姜宓进行测试时,她心里只是觉得李福手段阴狠,姜宓这次测试中肯定会受教训。至于把姜宓弄到疠迁所,皇后可没有想到过。毕竟那种地方太脏太可怕,姜宓对她来说还有大用,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而已,并不是想把人彻底弄废。   而想要把姜宓彻底弄废的,却是这个李吴氏。李吴氏的性情与李福差不多,都是手段阴狠毒辣,喜欢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人。要说她与姜宓之间,还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说有,也就是皇后的侄女吴静秀,本是李吴氏一力推举并带回蜀都的。结果吴静秀才到蜀都,就给毁在姜宓手里这点仇怨在那里。   李福向来敬畏这个姨妈,闻言他羞愧地低下头来。   这时,李吴氏已向左右吩咐道:“把马车驶上去。”   “是。”   转眼,李吴氏的马车便来到了姜宓面前,伸出头,这个美丽的贵妇一脸雍容地看着姜宓,怜爱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这是从哪里来?怎地如此狼狈?”   李吴氏的声音太温柔,人显得太慈祥,一时之间,担惊受怕了一晚的姜宓连眼泪都出来了。她忍着泪水向李吴氏行了一礼,低声把自己的经历草草说了一遍。当然,她只说自己被人绑架,趁乱逃出,现在想回蜀都。   李吴氏一脸怜爱地听完,轻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抬头吩咐婢女。“拿一套衣裳给遗花公主换上。”   “是。”   “好孩子,你先就着冷水梳洗梳洗,回头到了明玉庄再沐浴压惊。”   一听她要回明玉庄,姜宓简直是惊喜了。她抬头感激地看着这位像母亲一样的慈爱贵妇,连忙应道:“好,好的,多谢夫人。”   转眼。姜宓随着婢女离去。望着她消失的身影,李吴氏转向李福晒道:“就这么一个憨傻天真的小姑娘你也弄成这样?李福啊李福,你可真让人失望啊!”   李福低头。他羞惭得满脸通红!   马车里,姜宓就着端上来的两盆冷水把头发和身上草草抹了一遍后,换上婢女递来的干净衣裳穿上,整个人才有重新活过来了的轻松感。   这时。随着李吴氏一声令下,车队转向。朝着明玉庄驶去。   见到李吴氏为了自己特意让车队转向,姜宓更感激了。她喝着暖暖的姜汤水,忍不住朝着婢女低低感慨发说道:“你们夫人真是一个好人。”   明玉庄很近,车队很快便来到了庄外。   明玉庄外。却正是热闹之时,康王青月公主等人的车驾正准备回转,都聚集在那里。一个个贵女和公子们三五成群地散站在那里,彼此低声谈笑着。身着宫装的婢女端着茶水糕点穿梭在中间,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种懒散自在。   这时,众人发现了李吴氏的马车,一个个回头看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李吴氏率先下了车,她在婢女地扶持下走到众人面前后,回头朝着一辆马车挥了挥手,叫道:“遗花公主,下车吧。”   遗花公主?   青月公主康王等人齐刷刷回头看来。今天一早,他们发现姜宓不见了的时候还寻了她一阵,所以现在听到姜宓与李吴氏在一起后都吃了一惊。   在众人的目光中,姜宓下了马车。   几乎是姜宓一下车,她那一身婢女裳服便引起了众人的惊愕,王玉迅速的策马过来,惊叫道:“阿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姜宓回答,一侧,李吴氏叹息一声,温婉说道:“看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们不知道啊!是这样的,前阵子横行西南的行盗赵应子竟不知如何盯上了遗花公主,还把她连夜掳了出去……”   听到这里,除了姜宓还一脸迷糊地回头向她看来,其余的人已齐刷刷惊呼起来!   横行西南的行盗赵应子,乃是这两年最名声最著的采花大盗!   一时之间,连向姜宓走来的康王都迅速地停下了脚步!   众贵女公子脸色大变,议论不休,姜宓便是最迷糊,听了几句对话也听弄明白了行盗赵应子是什么人!   刷的一声,姜宓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吴氏!   转眼,她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李吴氏面熟,原来她与皇后娘娘如此相似!   是了,是了,怪不得李吴氏身边的那个矮胖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耳熟,昨天晚上那个压着声音与她说话的黑衣劫盗,可不正是这样的身形相似的声音?要知道,生长在乡下的姜宓虽然本质上单纯至极,可她毕竟是个聪明绝顶,善于观察细节的人。先前她是不敢朝那方面想,现在一点通,她就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这李吴氏想毁了她!   ……昨天晚上特意把她劫出去的矮胖子与李吴氏是一伙的,他们都想毁了她!   四周的贵女公子们窃窃私语不休,姜宓那一夜没睡残留下来的狼狈,众人看在眼里,不免有了丰富的联想。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相信了李吴氏的话!   ……姜宓还在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吴氏。对于一路上表现稚嫩的姜宓,李吴氏又哪里会在意?她和李福,这时刻都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对上众人盯来的怜悯的目光,姜宓突然清脆地说道:“可是赵应子是谁呀?夫人姐姐,我昨晚睡着睡着,可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马车里,那劫我的一伙人一直蒙着脸呢,夫人姐姐好厉害啊,居然知道那些蒙面人是赵应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众人:……   对上明显变得疑惑了的众人。李吴氏头都懒得回,她唇角浮着一抹冷笑,怜悯地想道:可怜的乡下来的小姑娘,还以为这等名节之事随口说两句就能扳转回来呢。   因为不屑,李吴氏甚至都懒得反驳姜宓。   姜宓还在继续说着,“后来,那伙人把我载到一处树林前。我听到一个又矮又胖的人说什么到了的话。”说到这里。姜宓转头,她盯着李福,伸手朝他一指说道:“那人与这位公子长得好像啊!身材一模一样。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齐刷刷的,众人又看向李福。   在场的哪一个人都是人精,他们一看到李福,又看到李吴氏。再想到姜宓与皇后之间发生过的冲突,心里哪里会没有想法?   李吴氏还在笑着。她还在怜悯地想道:可这有什么用呢?可怜的小姑娘,她不明白啊,对于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毫无意义!就算众人怀疑李福做了什么。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遗花公主的名声还是狼藉不堪了啊……   就在这时,就在连李福也冷笑连声,却不屑于第一时间解释时。姜宓突然惊叫起来,她高声说道:“后来。那些人把我抬到树林中,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就挣扎起来了,在经过一片山涧时,那些人手一滑,竟让我掉到了山涧里……”   说了自己这一番历险后,姜宓猛然回头,只见她盯着李吴氏和李福,伸手指着她们高声说道:“然后,我在山涧旁边的一个平原上的木屋里看到了好多孩子!那木屋里关了好多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他们都给绑了手脚堵住了嘴…   几乎是姜宓刚刚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就脸色都变了!   这阵子,蜀都丢失了很多孩童!   而且,这些丢失的孩童中,绝大多数都是权贵家的子嗣!   ……也就是说,如果姜宓说的是真的,那她这个发现将救得无数孩子的性命,会引来无数孩童的亲人的感激!而且感激她的人还通通都是有身份的大人物!   ……一时之间,康王等人连连变色,那些公子已经腾地忙碌起来。   就在众人震惊地看向姜宓,好些人迫不及待的,脸露感激的向她围来时,没有人发现到,李吴氏脸色大变!   可姜宓的话还没有完,众人只听她口齿伶俐地说道:“当时我看到情形不妙,便悄悄逃了,后来我逃了一阵,便发现对面是疠迁所!”   这一下,所有家族里有丢失孩子的人都知道姜宓口中的木屋位置了,于是,一声令下后,无数个骑士奔驰而出……   在十几个公子感激的目光中,姜宓却回头盯向了李福,只听她高声叫道:“这位李公子,为什么你当时会出现在那个木屋里呢?那些孩童那么小,为什么见到你那么害怕?还有那些守着孩子的黑衣人,为什么会叫你‘少主人’呢?”   转眼,她又盯向李吴氏,清声质问道:“夫人,你就是那些黑衣人口中的三夫人吗?他们说,奉了三夫人之令抓了这么多孩童,这话中的‘三夫人’不是夫人对不对?”   轰!!!   姜宓最后两句质问,宛如惊雷炸响,一时之间,四下哗然惊惶一片!!   “信口雌黄!”李吴氏毕竟久历风霜,她黑着一张脸大步朝着姜宓走来,在经过一个护卫时,她还嗖地一声拔出了他的佩剑。   锋利的剑尖指着姜宓,李吴氏厉声笑道:“真可笑!太可笑了!你一个小姑娘不过出去一晚,居然就有那么多隐密的事摆在你前面让你知道了?姓姜的,本夫人不过是向众人告发了你被采花大盗掳走的事实,你居然就这样信口雌黄编排我李家和吴家!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事实上,不用李吴氏提醒,众人也觉得姜宓透露的消息太多了。在众人看来,也许那木屋里关了遗失孩童的事是真的,可后面她透露出的李吴氏和李福也牵涉其中的事,应该是挟怨报复。毕竟,李吴氏也罢,李福也罢,他们没有动机啊!   眼见李吴氏一步步向自己逼来,看到她手中森寒的宝剑,看到她眼中的腾腾杀机!姜宓脸色一白,她知道李吴氏这是真想杀她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她真杀了自己也必然安然无恙!   无比的慌乱中,姜宓这个一处于极度紧张中便口不择言的性子又犯了,只见她伸手指着李吴氏的身后,尖声叫道:“可明明那些孩子就是你绑的!他们都是你绑走的!”{   姜宓慌不择言的指责,引得李吴低冷笑连连。   可她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李福看到她身后,一瞬间脸色如土瑟瑟发抖!   而旁边,那些围观的权贵,这时看到李吴氏身后的马车,也是一个个脸色大变!   于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李吴氏听到自家侄儿颤声提醒,“姨妈,姨妈……”   李吴氏恼怒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是这一眼,原本雄纠纠气昂昂,立誓要把姜宓马上斩于剑下的李吴氏瞬间脸白如雪。   在李吴氏瞪大的双眼中,只见众人齐刷刷看去的方向,一辆李吴氏带来的马车中,那车帘正被大风吹得卷到了车顶上,而车厢里,一个五花大绑住,嘴里也被堵上了布条的孩子正瞪大眼嗬嗬地看着众人!   可那孩子,那孩子……李吴氏从咽中发出一声尖叫,叫道:他不是,不是……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那些孩童被盗案也确实与李吴氏和李福都没有关系。 第七十三章 事情发展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那些孩童被盗案也确实与李吴氏和李福都没有关系。(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原来,眼前这个孩子被五花大绑的孩子,本是李吴氏远在东南的一个好友的儿子,前几天李吴氏才发现这小子竟混在车队里随她来到了蜀都。李吴氏无奈之下只好收留了这小子。今天这小子竟然一个下人也不带,便准备偷偷溜到明玉庄来玩。李吴氏好不容易追上,可这小子又打又闹最后竟引得‘猪婆风’(癫痫)犯了。为了免得这小子误伤误咬到他自己,李吴氏只好把他四肢五花大绑,嘴也堵住了。   ……本来,以李吴氏的身份地位,绑了一个小儿根本算不得什么!可关健是,时机实在不对!   最让李吴氏痛苦的是,这件事她甚至无法说清!因为这孩子的亲人都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南边郡,在蜀都就没有一个认识他的有份量的人!   刚刚还手里提着一本把,准备把姜宓斩于剑下的贵妇,这一瞬间冷汗涔涔!她竟是突然发现,自己竟被姜宓逼到了绝境!   ……不,不!不止是她,连同李福,连同皇后娘娘,也被姜宓一句话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时刻,四野很安静!   所有贵女公子都停止了喧哗,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眼看着李吴氏!   对上这些平素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年轻人的目光,李吴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哑声说道:“你们要信我,事情不是这样的,这孩子是我东南一个好友家的儿子,他悄悄随我来了蜀都……”一边解释。她一边朝着众人走去。   不料,李吴氏一动,众人也动了,他们齐刷刷的向后退去,竟是对李吴氏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至于她说的话,这些人压根就不信!   李吴氏猛然脸色灰败!   转眼,她想到了罪魁祸首。便猛然转头瞪向姜宓。恨毒的嘶叫道:“遗花公主,你竟敢这样编排于我?”   可她这话毫无力度,因为。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孩子坐的是她李吴氏的马车,守在孩子旁的婢女是她李吴氏府上的婢女!   ……让人窒息的安静中,一个个公子还在派人前往疠迁所,而姜宓的身边。不知不觉中围上了一群贵女公子。   这些平素对姜宓不屑一顾的人,呈保护之势守在姜宓身边。一个贵女还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姜宓的身上,一位公子则回头吩咐了一声,让下人牵来了自己的马车,再然后。他恭恭敬敬地把姜宓迎上了马车……   在众人看来,姜宓或许真如李吴氏所言那样,是被什么人欺负过从而名节有亏……可这又怎么样?蜀地女儿火辣多情。本就没有别国的人那么重视贞节。如果他们家里的亲人因姜宓被救,那恩情才叫大呢!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后,紧接着,众人的身后,属于崔子轩的那沉稳而威严的声音蓦地响起,“兹事重大,我已派人通报有司!现在还请李夫人和李大人上车!”   他指的,自然就是李吴氏和李福两人!而随着崔子轩手一挥,一队手持利剑身穿盔甲的士卒齐刷刷向两人围来,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赫然是把两人当成了重犯!   一时之间,李吴氏气得几欲晕厥,一直对自家姨妈深为信服的李福,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   就在众士卒押着李吴氏和李福向马车走去时,李福惊醒过来,他跳着尖叫道:“姨妈,快叫那小子自己说话!他不是你好友的儿子吗?叫他自己跟大家把事情说清楚啊!”   相比李福宛如抓到救命稻草的喜悦,李吴氏却是脸色苍白如纸,那个常年处于疾病中的七八岁孩童,他哪里知道事情轻重,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   经过李福提醒,青月公主急急拦住崔子轩。急急赶来的吴静宜则冲到那马车旁,把那孩子嘴里的布条扯掉后,她颤着声音向那孩子求道:“孩子,李姨是父母的好友对不对?李姨是你的亲人对不对?她之所以绑住你是为了你好对不对?你这孩子,快快说话啊!”   孰料,于众目睽睽之下,那孩子却只是愤恨地瞪了李吴氏一眼,便扭转头叫道:“哼!坏人!”   随着这坏人两字一出,李福软倒在地,李吴氏白着脸一声不吭,吴静宜则急得满头大汗,便是青月公主,这时也是满脸忧色。   崔子轩冷眼看到这里,清声命令起来,“时辰不早了,走吧!有什么话,到了陛下面前再说不迟!”   说罢,崔子轩押着李吴氏和李福扬长而去!只是,就在崔子轩离开的那时刻,他转头朝着姜宓看了一眼。   崔子轩这一眼颇有点意味深长,姜宓楞楞地看着他,暗暗想道:怪了,我怎么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好象挺温柔的……   这时,王玉驶到姜宓的马车旁,轻声说道:“阿宓,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不管如何,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姜宓便觉得疲惫如潮水般的涌来。   双眼都睁不开的姜宓一回到公主府便倒头大睡时,外面,疠迁所事件和孩童绑架案把整个蜀都都搅翻天了!   首先,众公子派去的骑士们,真的在疠迁所不到二里的地方发出了一排木屋,而那木屋里,足足关押了三四十个孩童!   再然后,崔子轩派出的人,逮到了当日暗算姜宓的几个黑衣人。据这些人招供,他们确实是和李福一起绑架了遗花公主,而他们绑架遗花公主的目的,就是把她丢到疠迁所好让她身惹恶疾。至于什么采花大盗的事,他们根本没有听过!   紧接着,由皇帝亲自下令的皇家卫队在清查了那些关押孩童的妇人仆役后,皇帝得出结论,这事实是西南蒋贼的余孽所为,目的就是报复蜀国的这些权贵,搅乱人心。   可这所有的说辞,根本无法洗脱李吴氏和李福身上的嫌疑,便是那孩子后来改了口,众人也只会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   皇宫里。   皇后脸色苍白地坐在花园里,她没有发现,自己放在塌旁的保养良好的双手,正隐不可见的颤抖着!   颤了一会,皇后哑着声音向身后的一位妈妈问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妈妈在皇后还是姑娘时便是她的心腹,听到皇后不安的问话,她低声说道:“娘娘别慌,现在陛下已派人紧急赶往东南,只要陈氏来人证明了那孩子是他们的孩子,那娘娘和吴家面临的指控都会不攻自破!”转眼她轻声又道:“你看陛下就一点也不相信。”   皇后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她还是慌得直打哆嗦。   见她乱成这样,另一个妈妈轻声说道:“娘娘你一定要稳住,现在是非常时机,连你也不稳住,那吴家就真完了。不管怎么样,娘娘和吴家都没有绑架朝中诸臣子女的理由。这件事过久了众人就会相信了!”   皇后双手撑着脸,喃喃说道:“东南太远了,等东南来人,事情都过去半年了……我本来就不是陛下真心所爱,那些个妃子对我虎视眈眈,朝中大臣也向有对我不满的。平素时候,这些人没事也会挑我三分刺,何况现在这么大一个把柄放在那里半年?”因怕到极点,皇后竟是哽咽起来,她呜呜哭道:“我好怕,好怕……呜呜,李福那个蠢货,什么地方不可以毁一个人,偏要在那些盗窃孩童的犯人旁边做这事?我妹妹更是个愚不可及的……这些年来我一直警告她,让她做事别那么阴损,适可而止就好,可她偏不听……妈妈,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一直以来,都是皇后令得别人害怕得哭泣,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和慌乱。 第七十四章 崔子轩来姜府   在事情发生半个月后,这事有了最后结果。   虽然皇帝和一些大臣极力证明皇后娘家吴氏一族在孩童绑架案一事上的清白,可毕竟言论滔滔。最重要的是,李福和吴李氏为了些许恩怨,竟想把蜀帝亲封的遗花公主置于死地,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太过恶劣。所以,为了以儆效尤,最后皇后娘娘站出来大义来亲,将李福判了斩刑,吴李氏则关入家庙茹素,一生不得出。   也就是李福和吴李氏的审判出来后,外面那些对皇后和皇后娘家不利的流言纷纷消失。   这个结果传回姜府时,姜宓还在苦苦思索,三位妈妈已经喜形于色。   宫妈妈久经宫闱,她第一个欢喜得颤声说道:“公主,这样才是最好的,一来公主你没有与皇后娘家结成死敌,二来连李福和皇后的妹妹都倒台了,皇后娘娘的日子定然不好过了,公主可以安生一阵了!”   李妈妈则在那里嘀嘀咕咕在说道:“这件事挺奇怪的……明明不久前我们还在为皇后的敌视而担惊受怕,怎么这一转眼间就什么都解决了?”   桂妈妈也在那里笑道:“是挺怪怪的……总之,咱们公主不好惹就是了。”她这位一出,一房的婢仆连同姜武都笑了起来。   桂妈妈看向姜宓,又道:“别的事老奴不知道,可这件事上,人蜀国崔郎是出了大力的。要不是他施压,皇后又怎么舍得拿出她的亲妹妹抵罪?公主,你以前对崔郎避之唯恐不及,可从现在开始,你得好生去感谢人家了。”   几乎是桂妈妈的声音刚落。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婢在外面兴奋地叫道:“禀公主,崔子轩求见!”   崔子轩求见?崔子轩求见!   在姜宓反射性地睁大双眼时,三个妈妈已是一脸欢喜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迎了出去。   一侧的姜武则连忙走到姜宓身侧,对着她轻声嘱咐道:“妹妹。待会见到崔公子你要客气一些……我这次在外面听了不少传言。有人说。当时事情发生后,皇后其实是准备了很多手段的。她曾经还说过,你姜宓也是孩童绑架案中的主谋。只因内部出现冲突,你才跳出来检举同伴。她还说,明玉庄的围墙何等森严,你姜宓半夜三更的说出来就能出来……总之。以皇后和皇后娘家的权力,再加上陛下对皇后颜面的刻意维护。事情出现逆转完全是有可能的事。可这些都被崔公子挡下了,连那两个要害你的人也被他处理了。所以,你欠他的人情真是欠大发了……”   姜武还没有说完,睁着大眼睛认真观察着哥哥的姜宓就突然说道:“这些传言真是你随便听说的?”   姜武一楞。   姜宓抿了抿唇。暗暗想道:这话明显是崔子轩让人说给我哥哥听的!哼,别的人都是做了好事不留名,这崔子轩是生怕他做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居然还特意请人说给我哥哥听……   在心里腹诽着的姜宓,并不知道现在崔子轩已经来到了她家正房处。   长身玉立的蜀国崔郎。此刻负着手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姜宓府中的布局。欣赏了一会后,他笑了笑,转向一脸谄媚的李妈妈问道:“听说妈妈曾经是花蕊夫人身边的老人,一直以来极得夫人信任?”   李妈妈恭敬地应道:“公子消息灵通!”   崔子轩眯着眼看着前方,想着迟迟没有过来的姜宓,他放慢声音,语气温和亲近地说道:“当年的花蕊夫人风情万种,曾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我看阿宓样貌比她母亲不差多少,若是也能有她母亲的风情,将是何等让人喜爱啊?”   崔子轩这话,简直就是直接对李妈妈说,你前阵子教导遗花公主烟视媚行,我本人是极满意的,而且我也一直抱着深沉的期待……   一时之间,李妈妈笑得欢喜至极,她高兴地在心里想道:我就说了,公主要抓住像蜀国崔郎这样的绝世俊彥,不学会使一些手段怎么行?转眼她又想道:公主与她母亲长相差那么多,可在崔郎眼里却是不相上下,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我要加强对公主这方面的培养,争取让崔郎更为她痴迷,更愿意护着她。   要是姜宓知道,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崔子轩就挑唆了李妈妈这么多,她一定不会故意拖延,可惜她不知道……   姜宓拖延了半天,终于出现在崔子轩面前了。   今天的崔子轩,身着黑红相间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非凡。   姜武的话,姜宓其实是信了的。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从书中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天下,道理是掌握在权势者的手里!事情的发展能够对她这么有利,崔子轩在其中必然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姜宓是抱着感激之心而来的。为了表示这种感激是多么庄重,姜宓今日还特意换了一袭青色衣裙。   就在姜宓来到崔子轩身前,朝着他盈盈一福,小小声地唤道:“崔公子”时,崔子轩却只是瞟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李妈妈,只见他极温和亲切地说道:“妈妈,其实我最喜欢看女孩子着紫色衣裳了,唔,若是粉红浅绿也还勉强……”   崔子轩的声音一落,李妈妈便提高声音朝姜宓身后的婢女交待道:“听清了没有?人崔郎喜欢紫色和粉红浅绿,通知下去,就这三种颜色,给公主制四季衣裳各十套!”   姜宓:……   姜宓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她必须借由这个动作,才能让自己的脸色显得不那么难看!   负着手悠然走过的崔子轩,在瞟到姜宓极力忍耐的表情后,他的唇角再次一扬。慢慢走到一侧湖边走廓中,崔子轩声音磁沉的再次说道:“这走廊是木制的,下面是中空吧?听闻当年吴王夫差做了一座回音廊桥,常令西施空足走在其上,美人玉足,翩然来返间,那音宛若世间至乐。李妈妈,不知当年的花蕊夫人,她舞蹈学得如何?”   对一心想要姜宓讨好崔子轩的李妈妈来说,她最恨的就是不知道崔子轩的爱好。所以,听到崔子轩这话,李妈妈马上接口说道:“崔郎有所不知,我家公主也是个擅舞的。”   姜宓确实是擅舞,做为花蕊夫人几大优点之一,舞蹈是三位妈妈见到姜宓第一天后就重点训练的,再加上她身体条件极好,所以姜宓的舞蹈还真跳得不错。   得了李妈妈的话,崔子轩笑得牙齿白晃晃的,他瞟了姜宓一眼,忍着喷笑的冲动和抽搐的嘴角,温柔地吟唱道:“飘若惊鸿宛若游龙么?若是有一日能看到阿宓为我在这走廊上做赤足凌波之舞,那可真是什么都值了。”   其实他的话不用说这么明白。早在他提到这走廊的特质时,李妈妈就恨不得扯住姜宓,令她马上为蜀国崔郎舞上一曲。   所以,现在李妈妈双眼明亮摩拳擦掌,并对一直木呆木呆地跟在后面,一点也没有把前阵子她所教导的烟视媚行技能用上的姜宓急得不行……   崔子轩低头,他的目光扫到姜宓那腿侧已经紧紧握着的拳头时,笑容越发温柔了,只听他轻咳一声,指着前方又道:“咦,那湖中之石宛如手掌……听闻昔日汉武帝宠爱的赵飞燕,便擅做掌上之舞……”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姜宓握紧小拳头,鼓着婴儿肥的脸蛋,一脸严肃地想道:再让他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杀了这家伙的! 第七十五章 崔子轩和姜宓   于是,就在崔子轩还在风度翩翩地回忆昔时赵飞燕与汉武帝之间的闺房乐事时,姜宓突然大步走到了崔子轩面前。只见她手一伸,无比果断地握住崔子轩的手,再然后,姜宓身子一转,扯着崔子轩朝着那走廊深处跑去。   姜宓这个动作,没有丝毫女子娇媚如水柔情。李妈妈正要叫住她,一侧的宫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袖,忍着笑低声说道:“你傻啊,没看到崔公子一直在等着公主那样做吗?”转眼宫妈妈又向下人吩咐道:“大家都退下吧,这里就不用安排人手了……”她手一挥,领着众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了姜宓和崔子轩了。   姜宓发现这一点后,向前急步的脚步一顿,就在她反射性地甩开崔子轩的手时,那厮五指一张,竟是反手把她的小手握住。   崔子轩任由姜宓挣了好几下,直到她最后有气无力的放弃了,他才笑吟吟地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崔子轩朝四下看了看,突然轻咦一声,向着姜宓说道:“公主,你的妈妈和下人都散了呢。她们好象都挺欢迎我的……也不知是什么原故?”   明知故问!   姜宓扯了扯嘴皮,刚刚到了唇边的指责,想了想后她还是低声说道:“前阵子的事,多谢了。”   姜宓这句话说出后,很久都没有听到崔子轩回话,她怔了怔,抬头向他看去。   崔子轩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上姜宓时,他目光澄澈而温柔。竟一扫刚才的戏谑。   转眼,崔子轩收回目光,他负着手走出几步,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姜府的布局,说道:“谢就不用了。到底是去得迟了一步。”   姜宓还没有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子轩又慢腾腾地说道:“其实我那也不全是为了帮你。经过这桩子事,青月公主总算没有心力纠缠我了。”   姜宓想道:这厮真不是好人!   也只有坏人。才会把姑娘们的真心真意当成随意抛甩的玩意!哼。这种贵公子仗着自己出色,不停的骗得女子对其真心,可往往他们得到了真心。又会弃之如蔽履!   就在姜宓暗中唾骂时,崔子轩懒洋洋的声音又继续传来,“可不管怎么说,本公子这次还是帮了遗花公主的……这样好象很不划算啊。明明你违逆了我触怒了我,那天我让你前往雅集轩。你为了与那长得漂亮的王珲小白脸儿约会还故意迟到……这么品性恶劣的小姑娘,我崔郎怎么就对她这么好呢?居然那么拼命地维护她?”   这人明明刚刚说过,他那样做也不全是为了她,这一转眼间又说是拼了命在救她!   呸!说话前后不一。语无伦次,就,就不是个好人!   看到姜宓那唇越抿越紧。表情越来越严肃,那悄悄瞟向他的眼神越来越鄙视。崔子轩不知为什么又想笑了。   他忍了一阵,突然轻声说道:“对了,过阵子我家族有人前来,你到时记得来见一见。”   这一下,姜宓僵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崔子轩,半晌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为什么,我要去见你的家人?”   “这个还用问为什么吗?”崔子轩震惊地看向她,诧异地说道:“你不是痴恋我如狂,对我相思入骨吗?我崔子轩这一世什么都不怕,就怕欠人家小姑娘的情债……所以前阵子家族来人时,我一不小心就把你爱慕我的事告诉他们了,现在家族来人了,当然要见你一见。”   崔子轩越说,姜宓的脸色越黑,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当黑到了极致后,姜宓突然紧紧一握拳,身子一佝哎哟叫道:“我肚子好痛!”   姜宓瞪着一双严肃认真的大眼睛,佝着腰对着崔子轩呻,吟道:“我肚子好痛!”   崔子轩的回话非常温柔,而且认真至极,他认真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当然是你滚蛋,我回去想辙!   当然这话姜宓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她与崔子轩大眼瞪小眼一会,严肃认真地说道:“我要先下去一会,崔郎且自己在园子里闲逛一二。”   崔子轩也严肃认真地看着她回道:“那个,其实……我崔某人还是一个医道高手!”他冲姜宓点了点头,非常坚持地说道:“你既然肚疼,定然是肠胃受了风寒,来,本公子给你把把脉。你放心,我的医术真的非常高明,公主不管得了多大的病都可以药到病除!”   姜宓:……   这戏不应该是这样演的!   姜宓呆呆看了崔子轩半晌,面对他那同样非常认真非常坚持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好象好了许多……”   崔子轩忍俊不禁,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他还低低向她告了一声罪后,走到树林后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了一会。   再出来时,崔子轩又恢复了风度翩翩,他熟门熟路的上前捞起姜宓的手,紧紧握住后,崔子轩看了看太阳,温柔地说道:“啊,时辰不早了。”   姜宓眨巴着眼,一脸期待地想道:是吧是吧?所以你可以告辞离去了吧?   崔子轩低头看向姜宓,见到她如会说话的眼中神采,忍不住扑哧一声,转眼他又收起笑容,牵着姜宓的手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我想了想,既然青月公主因家事心神不济,那你小姜宓完全可以趁虚而入,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与本公子厮会啊……所以我们一起逛街去吧!”   姜宓:……   姜宓真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大言不惭,不知羞愧是何物的人!   见到姜宓居然敢脚步迟疑,崔子轩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只见他朝着远处楼阁间,隐隐可见的三位妈妈的身影看了一会,然后,崔子轩以一种吟唱的语调慢腾腾地说了起来,“阿宓如果不想逛街,那也是可以的……本公子特别喜欢看如小姜宓这样的女儿学那赵飞燕跳那掌上之舞……啊,要是那跳舞之人是在本公子的手掌上翩跹起舞,她曼妙的身姿随着轻风飘荡,赤白晶莹的玉足紧紧蜷缩于我掌心……”   姜宓顺着崔子轩的目光看去,当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喜滋滋朝着这里望来的三个妈妈时,再一联想崔子轩刚才说的话……姜宓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崔郎,我们逛街去吧!”   “真的去?”   “真的去!”   “咦,你刚才不是明明不愿意的吗?”   “……没有,我刚才没有说那话……”   “也罢……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陪你逛一次逛了!” 第七十六章 皇后的害怕   与此同时,皇宫。   整整半个月了,皇后一直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寸步不曾外出。   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吴皇后是三年前成为当今陛下的继皇后的。因为太后和太妃都是出自吴家,所以当年的吴家嫡女在蜀都闺秀中的影响极大!   这种势力可怕到什么程度呢?当年整个蜀都的闺秀,都要仰其鼻息而生活。曾有两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就因为得罪了她,被吴皇后发话之后,整个蜀都的闺秀集体冷落她们,再然后,她们的家族因为受不了这种冷遇,只得把她们放逐出蜀都。后来,那两个闺秀都选择了自缢而亡!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个与吴皇后就一个观点争持了几句,一个得到了吴皇后那时倾慕的男人的心。   自那两个闺秀后,蜀都的贵女见到吴皇后,无不是噤若寒蝉,后来她当了皇后后,更是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可以断去一个女子的前程。   所以,吴皇后这一生还真是嚣张惯了!   现在,吴皇后呆呆地坐在窗台前,半个月了,她每天都在追索事情的起因,都在寻找她和她的家族落到如今举步唯艰状况的原因。   她实在不明白,做为皇族之外的第一家族,吴氏怎么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变得狼狈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是了,是从她把那个乡巴佬姜宓叫进宫开始的。那个姜宓,她有那样不堪的母亲,自身又是泥腿子出身,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玩意儿……连个奴才都算不上的玩意儿。毕竟她身边的奴才都是得了她的眼的。   那乡巴佬进宫了,是了,她居然不想献出那个香方。这让她很恼怒,她当时在想:我这几年当皇后当得越发慈祥了,先是一个郑纹,后是这个姜宓,居然一个个的敢忤逆我了!   当时她真动了怒。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便让宫女带那乡巴佬出去让她清醒清醒。后来怎么了?是了,后来博陵崔氏的那个嫡子来了,他一来就把那姜宓带走了。话里话外还羞辱了她这个当朝皇后一顿!   吴皇后当时特别生气,她很怀念前几年,那些所谓的五姓七宗的门阀不曾出现在蜀地的日子。   因着这种愤怒,她决定教训那乡巴佬一下。于是她叫来了李福。   事情发生后,李福向她禀报。李福说。他当时是要把乡巴佬扔到那“疠迁所”去,当时她听了有点恼火,疠迁所那种脏地方,能用来惩罚那个乡巴佬吗?吴皇后骂李福是猪脑子。想扔一个人都扔不对地方,明明还有青楼可扔,偏要扔什么疠迁所!   再然后。李福身边的人怎么说?是了,他说。他们抬着昏迷不醒的姜宓前往疠迁所,途中被鬼火吓倒了,便把那姜宓扔下了山涧……再然后,就是李福和她的妹妹巧遇了脱险归来的姜宓……   想来想去,吴皇后甚至感觉不出在这件事上,姜宓所谓的好运气有明显发挥的地方。一切都只是李福和她妹妹两个猪脑子不会办事,李福是选几个办事的人都选不好,堂堂大男人居然被鬼火吓跑了。她妹妹更蠢,既然要向那乡巴佬身上栽脏,又怎么带着个犯了猪婆风的杂种到处跑呢?   皇后想着想着,忍不住向身后担忧看来的妈妈低声问道:“妈妈,本宫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皇后喃喃地说道:“这不应该啊,本宫杀的人多了,也从不信阴司报应,可怎么这次的事让本宫这么害怕呢?”   不远处,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宫女听到这里后,低下头想道:因为你做过太多让人害怕的事,现在不过是果报要来了!   皇后再一次向妈妈问起时,那妈妈小声地说道:“娘娘,许是害怕那博陵崔子轩会报复吧?”   皇后摇头,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我现在好怕,可我怎么会这么害怕呢?”   这个并不聪明的吴皇后显然没有想到,她之所以害怕,是因为那些被姜宓救了亲人的权贵们,其实都信了姜宓的话,把她的娘家吴氏当成了绑架案后的真凶!   吴皇后也不知道,她会害怕,更是因为皇帝在众权贵和以博陵崔氏为首的五姓七宗的眼里,看到了他们对吴氏的厌弃……本来吴皇后就不得皇帝的欢心,现在娘家不稳,众人厌弃,皇帝自然而然的,也就想过换个更能母仪天下的女人来坐这个位置了!   ……   不止是吴皇后害怕,现在被发配到祠堂里菇素终生,永世不得出的李吴氏,现在也怕得直发抖!   不过短短半个月,李吴氏就瘦得不成人形了,她那曾经嚣张至极,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中,现在只剩下了绝望和不敢置信。她和吴皇后一样,一日一日的反省着半个月前的那一幕,因为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败了!   李吴氏和吴皇后一样,算不得多聪明的人,一直以来,吴皇后贪婪,她李吴氏就狠毒。对的,是狠毒,而不是阴毒,因为李吴氏还没有那个智商去行阴谋事。她只是喜欢看到人恐惧绝望的表情,也习惯了睚眦必报!她是真正的睚眦必报,如有人敢瞪她一眼,她是绝对敢杀了人全家的!   李吴氏就是不明白,她这么风光这么得意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种活不成死不成的地步?她真的想不明白啊……   ……   姜宓随着崔子轩出了府。   因不敢反抗崔子轩,姜宓这次外出不但没有坐车,而且还没有戴纱帽。她就这样与崔子轩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走在蜀都宽敞繁华的街道中……当然,那‘高高兴兴’四个字,形容的是别人眼中的姜宓。   被崔子轩紧紧牵着手,慢腾腾地走在街道中的姜宓,并不知道对面的街道上,范于秀和几个闺秀,正傻呆傻呆地掀开车帘,一边拼命地揉眼睛,一边定定地朝着她和崔子轩那紧紧相依的身影看来。 第七十七章 他欺负她   因为太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范于秀身边的两个闺秀,一直揉眼睛一直揉眼睛,直把眼睛都揉红了。过了一会,一个闺秀转过头看着范于秀,带着哭腔问道:“天下人都说崔郎目高于顶,非美于他者不近,非聪慧过他者不近,非富贵过他者不近……蜀都女儿传唱这三条都传唱了三年,凭什么他崔郎竟对那乡巴公主笑得如此温柔,还双手相牵形影相依了?”   范于秀听完这话,不由摸了摸后脑壳,楞楞地说道:“原来崔子轩要找比他自己长得美的?还要比他自己更聪慧的?比他博陵崔氏的门第还更高贵的?咦,这世上有这样的女子吗?”   另一个闺秀在旁恨铁不成钢地回道:“你们两个都是傻的!这三个条件一听就知道是那些求崔郎而不得的女子故意编出来的……他崔郎又不是要嫁人,干嘛还要找什么家世比他更高贵的?这不明显是在唬人吗?”   先前那个闺秀显然不想听这个,她还在盯着姜宓和崔子轩,盯了一会,那闺秀恨声说道:“这遗花公主有什么好的?看她那眼神就知道了,楞楞的,仿佛那些看书看多了的文士一样。哼哼,她在看崔郎呢,这人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咱们的崔郎?啊啊,崔郎笑了……”这闺秀下面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失魂落魄地说道:“世间那么多千娇百媚,万种温柔,他偏选了个书呆的,现在这书呆子还一脸鄙视地瞅着他……崔郎真是眼瘸了!”   这时的姜宓,确实极其隐密的鄙夷地瞟了崔子轩一眼。   崔子轩自是没有看到姜宓那眼神。他还捞着她的手慢步走着,走着走着,崔子轩转头瞟到了范于秀等人,当下他朝着姜宓慢腾腾地说道:“你的好朋友在看你呢。”   姜宓一怔,连忙转头看去。   她看到了范于秀。   楞楞的姜宓与同样楞楞的范于秀对视一眼后,姜宓冲着范于秀勉强一笑,这个勉强。自是因为姜宓觉得自己处于“被挟持”当中。不能自由行动,所以用笑容表示歉意了。   范于秀旁边,那个闺秀冷冷地说道:“连个笑容都这么呆。哼!”   姜宓的一侧,崔子轩饶有兴趣的低头打量着姜宓脸上的笑容,欣赏了一会后,他极温柔地建议道:“小姜宓。现在名满天下的博陵崔郎都与你手牵手了,这是何等荣幸之事?你不跟你的朋友炫耀一二吗?”   姜宓的脸色有点黑。她唇瓣动了动,过了一会后她才小声回道:“于秀不喜欢听这个的。”   崔子轩笑了,他眯着双眼极温柔地说道:“可本公子怎么觉得,她一定喜欢听这个呢?”   又来了!   又来了!!   自从她跟他上街之后。他开了口的事,姜宓那是必须去做,一旦稍有迟疑。他就用这种语气威胁她!   忍着心底涌出的无边苦涩,姜宓硬着头皮朝着范于秀走去。   可当她来到范于秀身边时。发现崔子轩落在后面的姜宓一回头,才发现那厮负着双手站在后面,那朝着天边仰望的身影,看起来真是高贵轩昂神秘优雅极了!   ……真是上天无眼!   因为崔子轩虽有落后,可离她也只有这么远,能够随时听到姜宓的话。不敢违逆他意思的姜宓当下结结巴巴的向范于秀说道:“阿秀,我,我与崔公子,牵手了。”   范于秀:……   另外两个闺秀:……   范于秀上下打量着姜宓,她这是第一次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好友还挺会招人恨的!   当下,她瞪着姜宓,没好气地回道:“我眼没瞎,早就看到了!”   她的话一出,姜宓的脸苦得都要滴出水来,她硬着头皮又道:“那个,那个,是我主动跟他牵手的……”   范于秀继续没好气地回道:“是啊,全蜀国的女儿都想牵上崔郎的手,可只有你成功了,所以你很得意是吧?”   姜宓的唇瓣哆了几下,她结结巴巴又道:“我,我喜欢他,所以,所以逼着他上街,还非,非要牵着手走……”   范于秀的声音更不中听了,她闷闷地说道:“所有蜀国的女儿都想逼他一道上街,都想与他两手相牵!”她瞪着姜宓,薄怒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总有一天别的女人也会牵上他的手!”   范于秀的声音一落,旁边一个闺秀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全蜀国女儿都倾心着的梦中人居然被你遗花公主得了,这是应该向我们炫耀一下!哼,你是想通过我们的口警告那些对崔郎念念不忘的闺秀们,想通过我们的口显摆你的成就吧?可惜啊,我们三都是嘴紧的!哼!”   几乎是她声音一落,这个闺秀便对上了姜宓那感激的眼神。甚至在她重重一哼时,姜宓还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干脆连贯的语气迅速反问起来,“你发誓?!”   ……不等那个闺秀明白过来,一旁负手看风景的崔子轩轻哼一声,他大步走到姜宓面前,一把捞起她的手便转身离去。   崔子轩这次走得有点急,他大步走了几十步后,脚步恢复了从容。回头似笑非笑地瞟了姜宓一眼,崔子轩朝着不远处的角落微一颌首。   蹬蹬蹬,一个仆人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他快跑到崔子轩面前,低头恭敬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崔子轩瞟了姜宓一眼,慢腾腾地说道:“把赵飞燕的《掌上凌风飘云曲》送去姜府,跟姜府的三位妈妈说,这支《掌上曲》是我崔郎最喜欢的一支舞曲,我希望能在短时期内,看到遗花公主为我舞上一次!”   那仆人连忙应道:“是!”   崔子轩又瞟了姜宓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又道:“还有,告诉三位妈妈,你家公子见惯了繁华看多了舞曲,这是遗花公主为我跳的第一支舞,本公子希望它能尽善尽美……”   那仆人又应了一声,才转过身急跑而去。   姜宓张大嘴看着那仆人远去的身影,她那发黑发苦的脸色这时黑色更深苦意更浓了。她又转过头愕愕地看向得意洋洋的崔子轩,恨道:这个人太讨厌了!我什么都按他的话做了,他还是出尔反尔!   这时的姜宓真是觉得,那些喜欢崔子轩的女儿家一定是眼睛都瘸了!就这家伙这样的品行她们还争来争去的。哼!没有一个有她的眼光好! 第七十八章 得知   这时的姜宓,小手又被崔子轩紧紧包住,两人再次提步朝前走去。   七月的成都,其实是炎热的,不过今天天气很好,天空阴着,一股清风吹着,它拂起了崔子轩的衣袍,令得这个著名的美男子宛如一副行动的风景画,引来路人频频注目。   然后,因为崔子轩的被注目,连带得被他紧紧牵着的姜宓也成了人群的中心。   ……姜宓很不适应。   每一个看到他们的人,先是双眼一亮地盯上了崔子轩,在欣赏了一会这个有名的蜀国崔郎后,他们接下来的动作非常整齐一致,那就是齐齐低头,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再然后,他们会整齐一致的露出一种惋惜的表情……   你们能形容出姜宓此时的感觉吗?她好好一个美貌少女,她的母亲好歹还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可现在,众人看向她和她身边的崔子轩时,却把她当成了那坨插美男花的牛粪,那个眼神中的羡慕妒忌啊,简直溢于言表……   姜宓觉得自己不能忍了!   于是她很用力地甩开了崔子轩的手!   察觉到她的动作,崔子轩脚步一顿,他低下头朝着姜宓盯了一眼后,这厮双眼慢慢眯起,极温柔地问道:“怎么,我握疼你了?真有意思,这么一会功夫,遗花公主的胆子似乎又变大了……居然敢甩我的手了!”   还别说,给这厮这么一威胁,姜宓那被打击得郁闷的心情居然微妙的转好了许多。她再一次想道:我与那些眼睛瘸了的人计较什么啊?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家伙人品极坏。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这样一想,姜宓便同情起那些人来。于是。她在崔子轩那威胁的眼神下,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乖乖地让他牵着自己再向前走去……   两人又闲逛了一会,崔子轩突然指着右侧远方的一处连绵山峰说道:“那就是青城山。”   姜宓仰头望去。   这般遥望那似乎远在天边的山峰,姜宓有点出神。   崔子轩转过头来,“你在看什么?”   姜宓回道:“突然觉得这天地,真美。”   “是啊。这天下真美……”不知不觉中。崔子轩把姜宓口中的‘天地’变成了天下,他负手站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有点失神。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突然说道:“阿宓,你想过离开蜀都,到别的国度生活吗?”   “离开蜀都?”姜宓眨着大眼睛。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道:“可这里很好啊。这里的米只有六文钱一斤。”   饶是崔子轩想过了她的种种回答,也断断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嘴角抽了一下,过了半晌后才黑着脸说道:“你库中藏有黄金万余两,难道还缺了那么点米钱?”   姜宓认真地回道:“可我每次想到我有那么多钱。可以买上无数担米粮,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啊!”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崔子轩侧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洋溢的灵气和青春的少女。几乎是突然的,他记起了他刚刚见到她时的模样。想到了姜宓原本的出身,想到了她曾经朝不保夕,衣食不济的日子。   想着想着,崔子轩的眼里多了一抹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疼惜,当下,他轻声说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饿着了!”   姜宓却没有注意听他的话,她正在张目游望……崔子轩唇一抿,突然淡淡说道:“对了,回去后认真绣一个荷包给我……”   崔子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宓便刷地回头看向他。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怔怔地看着崔子轩。   也许姜宓的眼神太懵懂,也许她的眼神里还隐藏了嫌弃什么的,当下崔子轩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行啊,那本公子让人吩咐桂妈妈一句,想来她会让公主愿意的!”   ……   皇宫。   皇后正一脸憔悴眼神茫然地坐在惯常坐的凤椅上。   康王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浑然不似以前那般爽利得意的母亲,当下,他心头一痛。   大步走到皇后面前,康王从宫女手中接过扇,一边给母亲扇着风,他一边轻声唤道:“母后,母后……”   皇后回过神来,这一看到康王,她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慢慢挺直腰背后,皇后低声说道:“我儿,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康王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他沉声说道:“母亲,我们自是不能坐以待毙!”转眼,他恨声说道:“我这一生,还没有像恨崔子轩那样恨过一个人,还有那姜宓,还有那姜宓……”他咬牙切齿着。   皇后听到他语气不对,抬头向康王看来时,便看到儿子冷着脸低低又道:“儿子也是这一次才知道,原来那郑纹之所以突然背叛了我们,就是听到了姜宓那个女子的盅惑!”   “什么?”皇后一惊,不解地低叫道:“这怎么可能?”   康王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冰寒地说道:“这事是真的,昨晚我约郑纹见面时,她一不小心说漏嘴的!”   却原来,随着皇后和皇后娘家吴氏出现这场信用危机,做为皇后的亲子,吴氏一族投资的对象,康王的处境也变得艰难起来。   以前,吴氏和皇后顺风顺水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康王,他可以在郑纹和牛子玉之间摇摆,他可以在蜀都最优秀的贵女中挑来挑去。可随着这吴氏一族和皇后渐渐走下坡路,康王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曾经爱慕过他的郑纹,几乎成了康王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正妃人选……要是在这个时候有郑氏一族加入自己一方的阵营,那无疑对康王是极有利的。   于是,昨天晚上,康王还是皇后生辰以来,第一次约见了郑纹。   康王一见到郑纹,便向她陈述自己的不得已,以及他对她上次不战而逃的失望……康王表现得如此深情,他又是郑纹真心爱过的男子,渐渐的,郑纹被盅惑了。   被盅惑中,她终于在康王的追问下,说出了上次在皇后寿辰上,她突然放弃向皇后示好的原因。直到这个时候,康王才知道,原来郑纹是听了姜宓的提醒才做出那样事的。 第七十九章 众人的震惊   把姜宓泄露出去后,郑纹清醒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会,还是选择向康王提出告辞,而她这个举动,也就意味着她选择拒绝了他的情意!这请康王越发觉得姜宓在他和郑纹之间,只怕还做了什么事,使得郑纹居然能抵挡他的温柔!   听到这件事上又有姜宓的手脚,一时之间皇后的脸色黑得发紫了!   过了一会,皇后冷声说道:“要打压一个人,首先得除其羽翼!姜氏这个小姑娘不过是本宫随手扶起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现在看来,却是养虎为患了!”   她略顿了顿,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康王低声说道:“现在不能急了……咱们再也不能性急了!”   皇后抿着的唇动了动,最终,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时,康王又道:“其实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崔子轩调离蜀都……这次的事件中,我们之所以如此被动,明明抓住了翻盘的借口,连父皇也有意相助,最终却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崔子轩插手的缘故。所以,只要他走了,蜀都发生什么事,都会是我们说了算!”   这个皇后深有同感,她沉着脸说道:“本宫早就如此想了。”   康王说道:“据儿子得到的消息,博陵崔氏已派了重要人物来催了。他们博陵崔氏在吴越和中原都有根基,我后蜀不过是他们观望的场所。据儿子所知,这次似乎是博陵崔氏出了什么大问题,正急招崔子轩这个继承人回去处理。也就是说,他马上就会离开蜀都了!”   皇后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当下她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转头看着康王,皇后兴奋的急问道:“当真?”   康王点头,他认真回道:“绝对不假!”   皇后大喜。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在殿中急促的踱了一圈后,皇后喃喃说道:“好好好!只要他走了,只要他走了……”这时的皇后,已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   这时。崔子轩和姜宓已逛了好一会街了。   转过头。姜宓朝着崔子轩低声下气地说道:“崔公子,时辰不早了呢……”她觉得她说得很含蓄,甚至。生怕他听不懂,姜宓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太阳。   ……其实,两人上街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呢。   本来。崔子轩已恢复了心情敞亮的,结果他听到姜宓这么一说。崔子轩那双眼又慢慢眯了起来。   他转头朝着姜宓打量一会,见到她脸色红润气色明亮,只是每逢有路人朝这边紧盯时,她会下意识的瑟缩一下。   于是。崔子轩负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是时辰不早了……”在姜宓的双眼一亮中,他温柔地说道:“阿宓可是想急着回去练舞?”   见到姜宓脸色发白。急忙摇头,崔子轩又特温柔地说道:“那阿宓是累了吧?正好这里离天罗台不远。我知道那里有一家酒楼相当不错,走,我请你吃东西去。”说罢,他又捞上了姜宓的小手。   在大街小巷,无数或明目张胆,或偷偷张望的目光中,崔子轩走得气定神闲,姜宓走得同手同脚。两人这般走了一会后,那酒楼已经出现在姜宓的眼前。   几乎是两人堪堪来到离酒楼不远处,崔子轩抬头看到一人,不由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姜宓顺着他的目光朝上面看去。   坐在那阁楼倚窗处,正朝着崔子轩定定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位公子且不说,那女子却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生得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这是姜宓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位绝色美人,比起她,于曼等蜀都三大美人差了何止一筹?   这个美人眉目如画,白衣当风,气质于柔弱中带着几分高贵神秘,光是站在那里,便欲凌风而去。   望着她,姜宓竟是想道:大家都说我母亲当年如何如何美,难道说,我母亲还会比这个美人更美?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的,姜宓听到了旁边传来崔子轩近乎疲惫的轻叹。   姜宓一怔,这时她也发现了,从他们过来后,那美人的眼睛便一直放在崔子轩身上,不曾有半刻稍离!   就在这时,姜宓听到崔子轩低声说道:“……阿宓,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请你一道用餐。”   可仿佛知道他会说这话一样,就在这时,酒楼里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四个长相极美,也就是说,任哪一个姿色都有姜宓之上的婢女娉娉婷婷地出现了。只见她们来到崔子轩面前,朝着他齐齐一福后,四婢曼声说道:“我家姑娘说了,还请崔郎和这位姑娘一道上楼,她已备好薄酒,只等故人上前一饮!”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崔子轩自是笑了笑,他优雅提步,广袖飘摇的朝前走去。这时的崔子轩,与姜宓认识他以来都完全不同。这时的他,俨然是一个高贵无比,气度无双的千年世家嫡子,这时的他,想来便是后蜀太子那样的人见了,也会生出自形惭秽之感。   一直以来,崔子轩在姜宓面前都是很普通的,她也一直觉得这厮就是个普通人……可这一刻,姜宓竟是突然感觉到,原来博陵崔郎,蜀国崔郎,真的是与她完全不同层次,高高在上的人。   崔子轩既然提了步,姜宓自也不落后,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二层阁楼上。   姜宓这一上阁楼,几乎移不开脚了。只见这阁楼的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姜宓从来没有见过,却无疑非常珍罕的白缎。这白缎也不知是什么做成,洁白如云,踩在上面软软的,最重要的是,它还散发着一种自然的幽香……突然间。姜宓记起来了,似乎她上次在皇后宫中时,看到皇后的座垫也是这种白缎。只是皇后那里,只有那么小小一块垫在椅子上,而这里却铺了满满一层阁楼!   自然而然的,姜宓一脚踩上去后有点不敢移步了。她望着风度翩翩的入了一间厢房的崔子轩,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跟上去还是就此退下。   就在这时。姜宓的身后。传来一个极动听极优雅的女子声音,“你是遗花公主?听说你母亲就是当年前蜀的徐淑妃娘娘?”   姜宓回头,她对上了好奇的朝她望来的四婢。而开口向她询问的,那语调如此优雅动听,光是开腔就让人心旷神怡的,竟是其中一婢!   ……这个婢女简直比青月公主还像公主。姜宓在心里暗暗忖道。   四婢显然没有放姜宓离开的意思。她们以一种优美而自然的姿态,在不知不觉中挡住了姜宓的去路。   这时。先前向姜宓发话的一婢轻言细语地问道:“遗花公主以为,做为女子生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拥有什么?”   姜宓怔怔地看着她。   那婢扬唇浅笑,她又用那悦耳至极的声音轻言细语道:“看来遗花公主是疑惑我等的身份啊……我们四人。是范阳卢氏的家生子。遗花公主可知道范阳卢氏?范阳卢氏乃传承了千年的世家,唐以前,连博陵崔氏都不配与我范阳卢氏联姻……遗花公主现在可知我范阳卢氏了?”   也不知怎么的。听她这么一说,姜宓却突然间不自卑了。她定定地看着这个自称只是范阳卢氏的家生子。却显得比清河公主还要贵气的美貌婢女,又转头看向另外三个同样贵气同样不凡的美貌婢女。姜宓想了想后,认真问道:“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直接,四婢一楞。   就在这时,崔子轩进入的厢房门突然打开,那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抿着唇走了出来。   看到自家姑娘出现,四婢老远便姿势极美地行了一礼。   那绝色美人过来了,在她娉娉婷婷而来之际,四婢一直没有直腰。不一会功夫,那绝色美人便从姜宓的身边擦了过去,她脚步有点快有点急地下了楼。   目送着自家姑娘离去,其中两个美婢迅速跟上,剩下的两婢则看向姜宓,其中一婢轻言细语道:“遗花公主,刚才你失礼了。”   她话中的意思,是怪姜宓没有行礼吧?   姜宓转头,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另一婢则在那里口气轻慢地说道:“遗花公主来自乡下,定然无法明白‘范阳卢氏’和‘五姓七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中,含了太多的轻鄙!   不止是这两婢,侯在远处的几个身量高大,气量轩昂的护卫,这时看向姜宓的眼神中有也着几分轻鄙。   而且他们的这种轻鄙,不完全是鄙视,那怎么形容呢?那就是看一粒微尘,看一个愚蠢不知道高低的乡下贱民的不屑!是的,是不屑!   所有人都在不屑地看向姜宓。   突然间,姜宓有点怒了。事实上,自从崔子轩二话不说便提步上楼,连等也不等她一下便直接入了那厢房时,姜宓便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憋闷。   她形容不出,却第一次渴望发泄。   于是,姜宓朝着两婢,以及那些护卫看了一眼,在对上他们那高高在上的表情时,姜宓眨了眨眼,很认真地说道:“可是,我前阵子看邸报,上面明明写了,朱梁篡康时,杀范阳卢氏子弟三人,李存勖建立后唐时,又灭范阳卢氏一旁支。刘知远的大汉国建立时,范阳卢氏卢丛之死了。吴越一地,范阳卢氏卢说暴疾而亡,南唐去年春三月,范阳卢氏嫡系卢元被杀……”   姜宓那清脆而有点刻板,仿佛正在宣读邸报的声音明明不大,可站在她身边的两婢也罢,侯在不远处的几个护卫也罢,连同厢房里原本交谈热闹的几位公子包括崔子轩在内,都陡然的安静了!不知不觉中,一人推开了厢房的门,由着姜宓那清脆的宛如宣读的声音静静传来,便是刚才急走下楼的那个绝色美人,这时也呆呆地站在楼梯口处,脸色煞白着……   姜宓继续背道:“去年春九月,范阳卢氏的卢子秀从南唐往吴越时,卒于长江之上……”   姜宓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事件后,她仰着头看向一个从厢房里走出的贵公子,清脆而好奇的向他问道:“你们范阳卢氏的人特别特别多吗……可就算特别特别多,也禁不起这样损耗啊?天下间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年发出的邸报,我才看了五十份不到,里面记载的你们范阳卢氏的子弟,就死亡达到了十八人,损耗的旁支达到三支……如此巨大的死伤之下,你们为什么不去想法子规避,却有精力与我这个不重要的小人物计较呢?”   那位生得与楼下的绝色美人有几分相似,有着与崔子轩完全不同的阴柔极致之俊的贵公子,突然觉得口中干涩得厉害!   事实上,脸色煞白,口中干得厉害的不止是他,几位公子这时呆若木鸡,楼梯间处的那位绝色美人脸上的骄傲一洗而尽,站在姜宓身侧,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两婢唇瓣毫无血色,那些轩昂高大的护卫一个个额头汗出,便是崔子轩,这时也怔怔地看着姜宓,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姜宓一样,眼神专注至极!深邃无比! 第八十章 天才   这时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事实上,自唐灭之后,历史仿佛走入了一个怪圈,无论江南还是江北,中原还是南彊,能够建立国家割据一方的,通通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武将称雄,武将纷纷称帝的时代,文士的地位大幅度下降,知识的力量渐渐被人遗忘。无数无数个凭着一已蛮力,凭着手中刀兵就可以成为皇帝的武将们,他们对于以往高据在他们头顶上的读书人是鄙夷的,是动则屠杀的!   所以,综后蜀一国,找不到几个如姜宓一样,能够通过几张邸报便能知晓天下各国形势的有才之士,而直到姜宓此刻宣读而出,范阳卢氏的这些年轻一代,才陡然明白了自家长辈那眼神中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害怕是什么……   姜宓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指出的东西太过震惊,许久许久,阁楼上还是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那个长相阴柔俊美至极,与崔子轩一直在外表气质上已达到极臻的范阳卢氏的公子,冲着姜宓极为恭敬的一揖后,他哑声说道:“这位姑娘,请,请入厢房一述。”   姜宓这时悄悄瞟了崔子轩一眼,见到他深邃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姜宓轻轻恩了一声,提步向厢房走去。   姜宓走动时,那个绝色美人也上楼了,她看向姜宓的眼神也很复杂,这种复杂,一直到她目送着姜宓进入厢房还没有消失。   绝色美人旁边,那几个婢女的脸色还苍白着。她们走到那绝色美人身后时,那绝色美人低低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实在太动听了。隐约有种魅惑的味道,“……他们都说子轩哥哥是因为她才在蜀都逗留。”   这绝色美人的眼中含着泪水,她本来美丽至极,这一含泪,便是女子看了也心软,当下,一个婢女低声劝道:“姑娘。再怎么说。她也不值一提……”   绝色美人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她又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你们不懂的……你们不懂的。”   崔子轩没有进入厢房,他朝着姜宓进入的地方瞟了一眼后,缓步踱到了旁边,一直走到栏杆处。崔子轩才负着手倚柱而立,只是。望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这时,一位公子走到了崔子轩身后。那公子顺着崔子轩的目光朝着下面的行人望了一会后,突然说道:“这个遗花公主确有大才!”   崔子轩没有回答。   那公子眺了眺远方的青城山。低声笑道:“记得前年时,你崔郎一声令下,让我等延请吴越南唐有名的博学之士。而这些博学之士整整看了两年的邸报。也从来没有一人主动提起过,从邸报上可以看出。自唐亡至今,范阳卢氏如何,博陵崔氏如何,我太原王氏又现状如何……三百六十个博士,整整两年的收集阅读,却从无一人看出这一点!”   崔子轩沉默了一会,低声回道:“……这就是天才……过目不忘之能,再加上天生就擅长从纷杂繁多的消息中,对关联事物敏锐地进行归纳,这种能力本来就是天才才有的。你也知道的,世间很多事,庸人跑断腿,天才却只需要一眼。”   那王公子突然笑了,他转向崔子轩,好奇地问道:“听蜀人说,你与这个遗花公主走得挺近的?看来你早就知道她有如此才能了?”   却不料,崔子轩听到却摇了摇头。   ……   不管是那个绝色美人,还是她这位哥哥,名唤卢亘的美男,还是另外几个公子,全都是外表极其出众,气场也十分强大的人物。这种千年世家的子弟,他们光是坐在那里,甚至不需一言一语,便能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敬畏和仰望。   不过,此刻的姜宓,就算她捧着一只珍贵至极的羊脂白玉杯小心地抿着里面的茶水,动作笨拙举止也不起眼,可无论是谁,已经不敢再轻视她了。   卢亘把姜宓请进来后,一连问了姜宓几个问题,奈何姜宓看的邸报不多,能回答的也有限,到得现在,卢亘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   就在厢房里的几位公子问过姜宓,先后走出厢房时,过了一会,厢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却是崔子轩走了进来。   崔子轩大步走到姜宓面前,自自然然地靠着她坐下。他从一侧拿过酒樽,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后,他转向了姜宓。   这一看,崔子轩轻咦出声,他低声问道:“你冷?”   却是崔子轩看到了姜宓嘴唇发白,所以有此一问。   虽然一直对崔子轩腹诽重重,可刚才经历了这么多气场惊人的大家子弟带来的压力,崔子轩的到来还是很让姜宓放松的。   当下,姜宓摇了摇头,说道:“不冷。”   崔子轩低声再问:“真不冷?怎么嘴唇这么白?”   姜宓小声说道:“只是刚才有点紧张。”   崔子轩笑了,他打趣道:“你在我面前从不紧张,为何见了那几位仁兄却知道紧张了?”   姜宓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没有回答。   可崔子轩对姜宓已经极为熟悉,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他朝她凑了凑,忍笑低语道:“怎么,被刚上楼时那些人的下马威嚇到了?”转眼他又极小声地说道:“早知道嚇一嚇你就能这么老实,我也应该使这一招的。”   姜宓不想理他,她在心里又翻了一个白眼,虎着脸想道:你嚇我的时候还少了吗?转眼她忍不住又忖道:这厮的性情恶劣到已经不分场合的欺压我了!   也不知怎么的,她想不到这点还好,这一想到这点,心里便悲愤起来,于是,姜宓的脸色变苦了。   崔子轩笑吟吟的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他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这可怎么办?不过几个世家小辈,你就把自己吓成这样了,要是见了我叔叔,你岂不是连走路说话也不会了?”   见到姜宓嗖地抬头看向自己,崔子轩好心好意地解释道:“我不是说过吗?我的家人知道你对我痴心一片后,有心与你见一见……其实我这位叔叔人挺好,就是他当惯了家族长老,太威严了一点,平素里连卢亘几个见了他也躲得远远的……”   果不其然,他越是说,姜宓越是紧张,他说到最后,姜宓看向他的眼睛都湿漉漉的了……   这样眼神湿漉漉水灵灵,又是紧张又是乞求又不想开口求他的姜宓实在太可爱了,崔子轩低低笑了一声,竟是低下头,俊脸渐渐朝着姜宓的脸倾了过去……   眼看四唇就要相接,姜宓竟是吓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而她这个动作,惹得崔子轩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厢房的门一直是半开的。   所以,厢房里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都收入了眼底。   那绝色美人自从崔子轩出现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现在也是,她一直目不瞬移地看着他入内,看着他与姜宓互动。   旁边,卢亘似乎也被厢房里的两人看得傻了眼,看着看着,他猛然回头,朝着自个堂妹望了一眼,卢亘突然说道:“……璃儿,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崔子轩!他从小便深沉多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我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崔子轩也是个嘴碎喜笑的……”   他压低声音,轻而认真地说道:“璃儿,他在你面前从来不曾如此放松过啊。”   绝色美人的脸色突然苍白如雪! 第八十一章 王家立功   皇宫。   康王离去后,皇后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出神。   蜀帝一进院落,看到的便是这样全无以前的精神和活力的皇后。不,不止是没有精神和活力,不过区区半月,皇后仿佛老了几岁一样,连两鬓角都染上了一层薄霜。   一直以来,在蜀帝的心中,自己这个继妻都是张扬的,得意的,精致的。他现在还记得最初与小姑娘的她相遇时,她着了那么一袭红裳,手拿长鞭骄纵而得意的在马上笑着,那笑声清脆张扬,映得她这个人都如烈日一样美得耀眼。那一下子,蜀帝便对她上了心。   本来,皇后上了年纪了,又一直不知收敛,她的家族也做了不少蠢事,这些都让蜀帝很是不满。可他也没有想到,真正看到她变得落寞和憔悴时,他的心里还是会有不忍。   当然,蜀帝之所以不忍,是因为他非常清楚的明白,那孩童绑架案实际上与皇后和皇后娘家毫无关系。她们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不过是运气使然。   更何况,皇后这边不是没有做出牺牲,她连自己一向疼爱的妹妹和最得力的心腹都给祭出去了。   想到她这个一国皇后,竟被不属于自己的过错逼到这个地步,蜀帝微微蹙起了眉。   看到蜀帝进来,皇后惊喜得腾地站起,可她刚刚站起,便想到自己憔悴苍老的样子,连忙双手捂脸慌里慌张地躲到了帏帐后。   还别说,皇后这个动作一做,真仿佛回到了他们十七八岁的光景,不由自主的。蜀帝怜爱地说道:“别躲了,朕早就看到了。”   帏帐一阵飘动,慢慢的,低着头似乎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的皇后走了出来。   蜀帝见状,再次轻叹一声,他上前扶着皇后的手,牵着她一道坐好后。蜀帝温声说道:“瞧你。眼都肿成这样了,是不是一直没有休息好?”   皇后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小小声地回道:“还。还好。”   蜀帝转头,朝着众宫婢命令道:“传膳。”   “是。”   不一会,皇帝转向皇后,温声又道:“你我多年夫妻。实不必如此拘紧。”   皇后连眼泪都出来了,她感动地唤道:“陛下。”   皇帝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康儿刚才过来了?听说他脸色不好,可是有人欺负他了?”对这个自来看重的儿子,皇帝还是很上心的。   皇后低头,她小声地说道:“也。也没什么……只是康儿昨日上街时,遇到王城的儿子,就是那个叫王珲的……康儿听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跑到臣妾这里诉苦。”   毕竟与皇帝是多年夫妻,蜀帝这一进来。皇后便察觉到他刹那间的心软。迅速的,皇后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可皇后的不聪明也就表现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不想着为自己和家族谋取更大的好处,反而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只想着给姜宓一个教训。   在皇后想来,崔子轩一走,再把姜宓最主要的支持者户部尚书王城拿下,到那时,她要处置姜宓也就容易多了……   蜀帝本来就对王城的尸位素餐不满,听到他的儿子还敢骑到自个儿子头上,不由冷哼出声。   听到皇帝发出的冷哼,低着头的皇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她高兴地想道:事情成了!王家要倒了!   却说皇帝从皇后那里出来后,便径直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东面墙上,挂着一副天下形势图,皇帝背着手站在地图前,过了一会,他朝着身侧的一个太监淡淡问道:“最近可有参王城的奏章?”   那老太监一个激淋,转眼,他片波不动地佝身回道:“有的。”   “拿给朕看看。”   “是!”   太监应了,转身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哨的太监声音,“陛下,户部尚书王城,工部尚书黎建求见!”   “户部尚书王城?”皇帝听到这个名字后顿了顿,过了一会,他淡淡说道:“让他们进来。”   “是!”   ……   那老太监拿着几本参王城的奏章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便听到书房中传来了皇帝那充满惊喜的声音,“你们说什么?”   书房中,属于王城的声音激动而清晰,“禀陛下,臣和黎建几经周折,终于弄到了成州的军防图……臣以为,成州内乱已生,将士无心奋战,正是我蜀国把它纳入版图的时机!”   一侧,老臣黎建的声音也是激动而响亮,“老臣恭请陛下拓土开彊,替我蜀国打下万世不朽之基业!”   老太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书房中,蜀帝在最初的惊讶后,转眼哈哈大笑起来。蜀帝的笑声是如此响亮如此中气十足,笑着笑着,蜀帝高兴地叫道:“好!好好!”极为难得的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后,蜀帝极是满意的声音响亮地传来,“难得两位爱卿忧心国事,不声不响中竟为朕弄来了这成州军防图。好!好!好!”   这时的蜀帝,确实是惊喜莫名,他大步上前扶起王城和黎建,大为感动地想道:如不是时时刻刻把我蜀国,把朕的江山放在心上,这两位爱卿怎么会与朕想到了一块去?怎么会连朕都弄不来的成州军防图也弄到了?什么叫忠心耿耿?这就是忠心耿耿啊!   因为太过感动,蜀帝突然对怂恿着自己来杀王城的皇后怜意大消,他蹙着眉暗暗想道:吴氏太过心狭,竟隐些误了朕的忠臣!   ……   崔子轩还与姜宓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眼间,一个青年护卫大步走来,只见他来到崔子轩面前后,低头行了一礼,禀道:“公子,刚才蜀帝连下两旨,大赏户部尚书王城和工部尚书黎建,蜀帝在圣旨中一再称赞两人忠心。”略顿了顿,那青年护卫又道:“据说是王城和黎建就成州之事向蜀帝呈了奏单。公子,依蜀帝的反应看来,只怕蜀国很快就会出兵攻打成州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这些奔走在外的世家子们最在意的就是这种战争之事,所以这也是这个青年护卫第一时间前来禀报的原因。   听到他的禀报,那太原王氏的公子和范阳卢氏的几位公子都低低的议论起来。只有崔子轩,他在听了那青年护卫的禀报后,饶有兴趣地问道:“不是说这位户部尚书为人木讷不会办事,蜀帝很不满意吗?这次是怎么回事,这么一个日落西山的王家,居然又重新得了圣眷?”   那青年护卫摇了摇头,回道:“事情原由我们无法探知。”   一侧,那太原王氏的公子走了过来,他随意的笑道:“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既然那个老尚书本是个木讷不会办事的人,这一下却又突然变聪明了,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定是那老尚书在哪里找了一个很有才能的幕僚,听了其意见摸到了蜀帝的心思。”说到这里,那王公子瞟了一眼姜宓后,转向崔子轩提醒道:“子轩,你也别只顾着小美人。这天下间只有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幕僚你应该派人仔细查一查。” 第八十二章 使者到来   姜宓一听这事,马上知道是王城和黎建在成州之事上有了重大进展,并且他们把这进展禀报到了蜀帝跟前。想那蜀帝,本就是一心一意想取成州,现在得到这意外的助力,一时大为感动那是必然的。   这时,姜宓听到崔子轩低沉的声音传来,“是得查一查。”   几乎是他声音一落,姜宓便悄悄向崔子轩看了一眼,她悄悄忖道:如果他知道向王城和黎建提建议的人是我……   姜宓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那一边,崔子轩已经长身而起,只见他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把遗花公主送回府去。”   安排了护卫后,他又转头看向姜宓,在对上姜宓那白里透红的婴儿肥脸蛋时,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崔子轩觉得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当下,他伸手在姜宓的秀发上摸了摸,低声笑道:“你先回去,等本公子抽得空闲再来寻你玩耍。”   姜宓黑着脸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谁要跟你玩耍了?   岂料,崔子轩一对上她黑着的脸蛋,鼓鼓的双颊,手一伸便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于是,姜宓走出厢房时,是一手捂着脸,眼中泪汪汪的……   姜宓被崔子轩的几个护卫簇拥着走出时,那来自范阳卢氏的绝色美人和她的几个婢女侯在两侧,表情复杂地目送着姜宓离去。   特别是那几个婢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美貌还在姜宓之上,气度也在姜宓之上,可此刻姜宓从她们面前走过去时,她们竟是恍惚中觉得:原来这个遗花公主与崔家公子是同一类的人……   ……不管是崔子轩还是姜宓,他们进入厢房时,是被几位门阀公子慎而重之的迎进的。出来时,那些门阀公子也是微微颌首以示尊重!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尊重,在四婢的认知里。除了五姓七宗中如她家姑娘这样的顶级闺秀,普通的女子中,没有第二个能有。   就这样,姜宓被崔子轩的那几个护卫很是张扬地送回了公主府。   一回到府中。姜宓便被三位妈妈围住了,在仔仔细细地问过了姜宓这半天的行程后,三位妈妈喜得嘴都合不拢了。桂妈妈首先高兴地说道:“这下好了,连范阳卢氏的公子和姑娘都对我们公主这么客气,这事光是说出去就能让公主的名声再上一个层次。”   李妈妈则是乐道:“公主这次才华显露的时机很好啊。那个范阳卢氏的姑娘还想给公主下马威呢,没有想到却被公主反将了一军,想来那姑娘定然非常郁闷吧?”   宫妈妈也笑着说道:“老奴也没有想到公主有这样的大才。这才华好啊,这种才华才是最有用的,在这乱世当中,公主总算有了一张能够护住身家性命的底牌了。”   只是,姜宓刚被三位妈妈夸得合不拢嘴,马上又苦不堪言了:因为妈妈们觉得,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了赵飞燕的《掌上曲》,姜宓就算不睡觉了也应学会它……《掌上曲》做为一支失传多年的舞蹈。姜宓一旦学会,那就成了独门绝技。以后不管是用来讨好男人,还是在别的场合,这支舞都可以给她加分不少。   特别是李妈妈,在她看来,便是有一天南唐的大军打进了蜀都,长相只是中上的姜宓如果能在南唐皇帝面前跳上这么一支舞蹈,那就能从军卒的玩物变成帝妃……她想得可真远!   ……   转眼间,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蜀都城突然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是一种仿佛带着紧张,然后又夹着新鲜的热闹。中午时,姜宓练完舞刚刚沐浴更衣,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范于秀大声嚷道:“阿宓,阿宓,你在吗?”   姜宓连忙应道:“我在。”   范于秀格格笑道:“那你快点出来。我说你这几天足不出户的,一定不知道南唐和南楚南平等国的使者要来蜀都吧?”   这个消息姜宓当然知道一些,可闻言她还是一惊。问道:“是不是那些使者提前到了?”   范于秀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转眼她又嘻嘻笑道:“反正不管了。我跟你说啊姜宓,据说这次的南唐和楚国使者中,有好几个极了不起的美男子呢。嘻嘻,现在大伙都打扮得美美的准备到城外去迎接他们,你来不来?”   姜宓“恩”了一声,说道:“你等我一下。”过了一会,姜宓终于出来了。   看到身着华服的姜宓走出,范于秀楞了楞,她歪着头打量了姜宓一会,嘀咕道:“我好象觉得你又长好看些了。”   姜宓一怔,她想到那个范阳卢氏的绝色美人和她身边的四个美婢,想到自己的长相与她们之间的天壤之别,不由摇头说道:“应该没有。就算有,也就那样吧……”   这样的姜宓,却浑然忘记了,她母亲在她这个年纪时,其实也算不上很美。   范于秀也没有心思与她说这个,跑过去把她的手一牵,便朝着外面急急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高兴地说道:“听哥哥们说,这次使者其实是来者不善。可咱们女儿家才不管这些呢,咱们只要有美男子看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见到姜宓歪着头在寻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眼中的神光看起来还挺睿智的,竟再一次让范于秀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范于秀扁了扁嘴,转眼,她记起自己生气没有来找姜宓的原因,不由恨恨地问道:“你那天干嘛特意跑到我面前显摆你和崔子轩的关系?”范于秀瞪着姜宓,不高兴地叫道:“我虽然以前对崔郎动过心,可天下间那么多对他动心的姑娘,我不过是其中一个……你干嘛特意跑到我面前来显摆?你是生怕我抢你的崔郎是不是?我范于秀是那种人吗?”   姜宓的脸马上苦成了一团,她连忙低声下气地解释道:“不是这样……那天是崔子轩要我过来说的。真的,你要相信我,是他威胁我……”   姜宓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范于秀频频冷笑起来。   两个姑娘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会,最终,范于秀冷笑道:“真有意思,天下女儿家都倾慕的,从识事起就阅遍天下美色的蜀国崔郎,居然威胁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你来了……”   见到姜宓马上紧紧闭紧嘴,有气无力的低下头,范于气哼哼一声,语气转缓,“算了,我向来大人大量,懒得与你计较。走吧,再不快走我们连那些美男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   蜀人本来就多情爱热闹,几国使者前来的消息,几乎令得蜀都都沸腾了。姜宓两人走到街道上时,到处都是鲜衣怒马的贵女。当然,还有不少年少的儿郎。   姜宓和范于秀一样,是骑着马的,而她们的马匹一入街道,便被汇入了众骑当中,顺着滚滚人流朝着北城门直涌而去。   当姜宓来到北城门时,赫然发现城门外已组成了长达十里的人墙,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蜀地女儿排在官道两侧,还没有靠近便香风扑鼻。   突然的,范于秀高兴地叫了起来,“啊,崔子轩在那边……阿宓快看,你的崔郎在那边!”   姜宓顺着范于秀的目光看去。   却原来,后面的北城城墙上也站了几十个人,而那些人中,站在正中,俊美如煌煌烈日的崔子轩最是引人注目。   这时,范于秀看向崔子轩旁边,奇道:“站在崔郎旁边的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个都戴了纱帽?”   姜宓在旁边安静地说道:“应该是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的公子姑娘们……”   姜宓的话还没有说完,范于秀已“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她的尖叫声如此亢奋,如此激动,直让姜宓目瞪口呆地住了嘴。让姜宓庆幸的是,蜀人都热情,范于秀的尖叫声虽然响亮,可周围说话的笑闹的声音同样也不小,倒没有引来太多目光。   见到姜宓居然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范于秀抓住她的肩膀一边晃一边叫道:“啊啊啊,那可是五姓七宗的门阀弟子啊……啊啊啊,想当年崔子轩刚来蜀都时,可是连太子都出面亲迎的……啊啊啊,那时崔郎骑着白马而来,刚摘下纱帽便全城鸦雀无声,便是太子走在他身边,也被映衬得像个暴发户……那是何等风景?那是何等绝胜的景观?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说出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的名号?”   尖叫了一阵,也摇晃得姜宓晕头转向后,范于秀终于安静下来了,她眼巴巴地朝着城墙上看了一会,喃喃又道:“其实见过了崔郎,我也不太好奇别人了……哎,崔郎啊崔郎,自从你相中了阿宓,害得我每次见到你后都不好意思犯相思病了。”   ……   城墙上。   崔子轩一脸严肃的负手而立,因为严肃,身着玄衣的他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怒而威的威严。   在崔子轩的旁边站着的,是那个太原王氏的公子。那位王公子与崔子轩一样,双眼紧紧地盯着官道尽头那扬起的灰尘处。看了一会后,王公子低声说道:“说起来,长江以南的这些国家也休养生息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相互刺探一把,情势于己有利的话再起战火也很正常。” 第八十三章 分离   就在这时,前面鼓噪声大作,有人叫道:“来了,使者们来了!”   使者们来了?   姜宓精神一振。   范于秀也是精神一振,于众人下意识的安静中,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渐渐的,一支队伍出现在姜宓的眼前。   那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排玄衣骑士,而玄衣骑士后面,是几位贵公子。   那几位贵公子赫然都生得极是俊美!   于身边范于秀陡然提高的欢叫声中,姜宓猛然抬起头,朝着一位公子不错眼地看去。   那公子身材高大,生着一对斜飞的剑眉,五官俊雅气度不凡……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面目身材居然与姜宓的哥哥姜武足有六成相似!   下意识的,姜宓扯住了范于秀的手臂。   就在这时,范于秀也注意到了,只听得她奇道:“阿宓,那不是你哥哥吗?他怎么在南唐的使者队伍里?”刚刚说到这里,范于秀反应了过来,她猛然转头看向姜宓,压低声音说道:“阿宓,你看那位公子,长得与你哥哥好生相似!”   姜宓咽中有点干,她只会楞楞地点头。   这时,范于秀显然也想到了姜宓的母亲,想到了能让那么一个爱慕虚荣的绝色美人甘心隐藏相貌,化身农妇,在乡下一住就是十数年的姜父,她唇瓣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我就说了……我就说了……”   这时,使者的队伍越来越近。   很快的,震惊过后。范于秀的目光又被接着而来的楚国使者吸引了去。不得不说,这一批使者中,主使人的年纪出乎意料的年轻,而且一个个都是美男子。   看到南楚的队伍中,其中一个眉目如画,白衣翩飞的大美男,范于秀忍不住和其他贵女一样尖叫一声。她高兴地叫道:“啊。这位公子的长相与崔子轩也不差多少了。”   与激动的范于秀不同的是,这时的姜宓有点神不守舍。过了一会,她转向范于秀说道:“于秀。我要先回去了。”   范于秀回头惊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啊?这热闹多好看啊?”   情窦末开,还不会欣赏美男子的姜宓当下回道:“我,我想回去看看哥哥。”   范于秀一下子明白了,她又朝那位明显是南唐重要人物的公子看了一眼后。向着姜宓说道:“你等一下,我去问一件事。”   很快的。范于秀回来了,她对姜宓说道:“阿宓,南唐那个与你哥哥长相相似的公子,是这次南唐国的主使官。说是姓李,他在南唐位高权重。”   姜宓严肃地点了点头,又向范于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说罢。姜宓匆匆地朝着家赶去。   ……   可以说,那些使者姜宓才见了一半不到。现在城中到处都是向城门涌来的人,姜宓与他们背道而驰,行程倒是十分顺利。   一入公主府,姜宓便冲了进去,她朝着迎上来的一个管事急声问道:“我哥哥可在?”   那管事见到姜宓气喘吁吁的样子,怔了怔后马上回道:“大公子昨天说有应酬,现在应该还在西门的醉花轩。”   姜宓马上说道:“快叫人把哥哥叫回来。”   “是。”   那管事离去后,姜宓还是坐立不安着,她在书房中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朝沙漏看了会,又远远听到城门处的喧哗笑闹,心里直是闹哄哄的。   约摸二刻钟后,那管事急步过来了,他一来到书房外,便满头大汗地禀道:“公主,大公子不见了!”   果然!   姜宓向后退去,她慢慢坐倒在榻上,心里想道:我记得小时候好像听人说过,哥哥与我并不是同父同母……可哥哥长得那么像父亲,那说明他是父亲的孩子,而我并不是。   现在,哥哥与那位南唐的贵公子长相如此相似,只的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说不定父亲当年就是南唐的一位贵人,只是后来他不知道怎么迷上了母亲,便与她一道私奔到了楚地巫城居住。   在这个世间,最重的莫不过是血缘关系。想来那些使者前来蜀国时,对蜀都的一些权贵都做过调查,自己是这一两年内突然被封公主的,也是蜀帝放出过风声,要嫁到南唐去的人。那些南唐使者在调查时,肯定会顺便调查一下自己这个遗花公主,然后,他们只要一调查,马上就会发现哥哥与那南唐主使长相如此相似……本来,我们自到了蜀都后,连我这个有着公主名份的人都日子难过,哥哥的处境自然更是无比尴介。不过,因为我们是从苦中来的,所以哥哥从来不说。他虽然不说,可从他总是没日没夜练功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其实是憋屈的。   这些念头只有姜宓的脑海中一晃而过,马上,姜宓向管事命令道:“派出所有人手,马上寻回大公子!”   “是!”   ……接下来,姜府的人连使者们进了城都没有心思去观看,因为,他们的大公子不见了!   昨天还有人见过他,可他自从进入醉花轩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姜宓派了人去问醉花轩的人,可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姜宓有心质问,奈何那醉花轩的背后主子是平王,姜宓派去的人刚一发难,便被乱棍打了出来。   姜宓寻了一阵,还是焦头烂额后,她想到了求助。   就在这时,门子送来了一封信。   信很薄,不过装信的纸封非常高雅不凡,隐隐还有暗香传来。姜宓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家族突然急召,不能有片刻耽搁,与卿之约,只待日后重逢时。下面的落名是:崔子轩。   姜宓还在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信纸时,帮着寻找姜武而不果的三位妈妈急急走来。她们见到姜宓脸色不对,连忙关切地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姜宓慢慢抬头,也不知怎么的,她这时的脸色特别苍白。三位妈妈对视了一会后,姜宓在那里小小声地说道:“崔子轩走了。”   “什么?”李妈妈连忙接过姜宓手中的信。她看了一眼后,又把信递给另外两个妈妈。   在三位妈妈齐刷刷的沉默中,姜宓觉得口中有点干,她喃喃说道:“今天一定不是黄道吉日……突然之间,哥哥不见了,连崔子轩也走了。” 第八十四章 期待   姜宓这一天都没有出门,直到傍晚时,外出寻找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姜武,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姜宓沐浴更衣,把自己好好妆扮一番后,她坐着马车出了房门。   蜀都街上热闹非凡,不但人声鼎沸,而且处处张灯结彩,倒衬出了一派盛世才有的繁华之象。   就在姜宓的马车驶向街道时,迎面一辆车急急驶来,在看到姜宓的马车后,那辆车急促的停下,接着,一个属于太监才有的尖哨声音问道:“对面可是遗花公主?”   姜宓连忙掀开车帘,伸出头回道:“是我。”   那太监松了一口气,他高声说道:“陛下有旨,着遗花公主入宫晋见。”   陛下有请?这么一个诸国使者云集,南唐使者前来的时候,蜀帝让姜宓进宫?一时之间,姜宓的心格登一下,暗暗惊道:难道说,皇帝真的准备把我嫁到南唐去?   只是一转眼,姜宓瞟到四周隐约可见的香车美人,马上又放松下来:蜀国美人如云,我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就算陛下有那个想法,那些南唐人也不会愿意,我慌什么?   再一转眼,姜宓想到她这次出门的目的,便冲着那太监温声说道:“请公公带路。”   那太监见到姜宓应得这么爽快,不由朝她看了一眼,转眼,那太监点头道:“殿下,我们走吧。”说罢,他命令马车转向。   姜宓的马车跟在那太监的马车后面,不紧不慢地朝着皇宫驶去。   还刚刚靠近皇城,姜宓便发现今天朝着皇城方向驶去的马车特别多。再一打量,姜宓看到了一个个盛妆打扮的公子贵女,官宦夫人。   姜宓的车队来到皇城大门处时。天色渐黑,皇宫内外到处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火把。而火把光中,来自蜀国权贵们的马车那是密密麻麻,一个个从马车上走下的贵女是千娇百媚,香风扑鼻。   就在姜宓东张西望时,不远处的王玉也看到了她,当下。她转头朝着自家哥哥王珲叫道:“哥。你看那是遗花公主呢。”   一听到姜宓的名字,王珲马上掉头看来。王珲还在打量姜宓,一侧的王玉已经低声笑道:“听说这次还是那些南唐使者主动提起呢……嘻嘻。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也难怪得那些南唐人想见一见了。”   转眼,王玉又向王珲问道:“哥,听说陛下本来就有意把遗花公主嫁到南唐去。那她这次岂不是危险了?”   王珲收回目光,他微笑着说道:“你们不懂男人……阿宓现在姿色只是中上。那些南唐人定然会大为失望。”   一侧,王玉马上接口道:“哥你说得对……对了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么短的时间不见。遗花公主好象真的又变好看一些了?”   本来王玉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有想到王珲还当真点了点头。   ……   这一边,刚刚走下马车的姜宓。马上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刚刚下车,便被人前前后后簇拥着。正朝着大殿走去的贵公子。   ……这个贵公子,长相俊郎,可不正是那个与她的兄长有六分相似的南唐贵族?   略一犹豫后,姜宓还是提步向那贵公子走去。   就相貌而言,那个贵公子并不是此次使者中最俊的那个,可他气场足啊。那么一袭玄金相间的衣穿在身上,面无表情向前走去时,看到的人自然而然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所以,姜宓是唯一一个身着后蜀贵女服饰,却敢向他走去的少女。   见到这么一个小美人向自家公子走来,生性风流重情趣的南唐人纷纷转头打量而来。看着看着,一个使者凑近那位公子,低声介绍道:“公子,这个向你走来的小姑娘,就是前蜀第一美人花蕊夫人的女儿。”   几乎是‘花蕊夫人’四字一出,齐刷刷的,那些南唐人的双眼都亮了。不过转眼,他们在上下打量过姜宓后,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一个中年使者更是惋惜地说道:“这小姑娘看年岁也有十六七了吧?身为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她却是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半点优势。”   姜宓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谈论,她提步上前,在来到那位贵公子面前后,姜宓朝着他福了福,清声说道:“这位公子,可以借步说一说话吗?”   那贵公子一直在含笑打量着她,闻言他唇角弯了弯,说出来的声音却冰冷得宛有质感,“不能!”   姜宓的小脸上马上尽是失望。   眼见那位公子转身就走,姜宓急了,她想了想后清声说道:“敢问公子,你可见过我哥哥姜武?他与公子你的面目有几分相似,可从昨日开始,我就没有见到他了……”   姜宓说出这话,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出的下策,毕竟,这人是她能问的最后一人了。   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落,那位贵公子的脚步便是一顿,不过转眼,他便淡淡的,似乎不耐烦地回道:“没有见过。”声音一落,那位贵公子提步就走,而那些南唐人马上簇拥而上,转眼便消失在姜宓的眼前。   目送着那队人离开的身影,姜宓停在原地,若有所思起来。   就在这时,范于秀兴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宓!”   猛然听到好友的声音,姜宓迅速地转过头去。范于秀正蹦蹦跳跳而来,一眼看到姜宓,她嚇了一跳,惊道:“阿宓,谁欺负你了?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可不等姜宓回话,范于秀转眼便蔫蔫起来,她自顾自的续道:“是了是了,你是因为崔子轩离开了才难过的吧?哎,前阵子我看他对你这么好,还以为他会带你一道离开呢。没有想到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哎,这没有了崔郎的蜀国,可叫人的日子怎么过呀?”   这时,姜宓打断了她的话头,她哑声说道:“于秀,我哥哥不见了。”   “啊?”不等范于秀惊得跳起来,姜宓转头又看向那些南唐人离开的方向,她喃喃说道:“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不过现在我可以断定,哥哥的离开,与那个南唐贵族是有关系的。”……因为一个正常人听到有人长相与自己相似,都不会是那种反应。   范于秀呆呆地看着姜宓,看了一会后,范于秀担忧地说道:“那,那你以后怎么办?”   姜宓想了想,低声说道:“我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到恶意,他抓了我哥哥应该只是想让他认祖归宗。”自我安慰到这里,姜宓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挺直腰背,轻声回道:“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会成长得足够优秀,会尽快与哥哥见面。”   说到这里,姜宓见到范于秀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唤道:“于秀,你看什么呀?”   直唤了两声,范于秀才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说道:“阿宓,你说要是你和你母亲一样,越长大越是美得惊人,如果你长得很美了再与你哥哥和崔郎见面,你说那场景会不会很好玩?” 第八十五章 讨要   范于秀描绘出的情景是很有意思,不过这对于情窦未开的姜宓来说并不起作用……现在的姜宓,还无法了解外表的美对异性的冲击呢。   这时,大殿中音乐已起,于太监们的高唱声中,使者们一个一个的开始入席。   蜀国的权贵,则与众使走的不是同一条道,看到范于秀被范家的兄长叫回,和在于曼等人的队伍中络续入席,不知为什么,姜宓的脚步有点迟疑。   事实上,姜宓这次之所以如此爽快便参加宴会,就是为了与那南唐主使说几句话,而现在,她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想可能再也见不到哥哥,姜宓的心里无比惆怅,连入席也没了心情。   姜宓怔怔地站在外面,侧过头看着宴中的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一直一动不动,直到那个把她请到宫里的太监急步走来,唤道:“遗花公主,你怎么还在这里?陛下叫你呢。”   陛下叫她?   姜宓猛然抬头。   与那太监对视了一眼后,姜宓重又低下头,她跟着那太监朝着殿中走去。   姜宓刚刚来到侧殿门口,便听到灯火辉煌,酒香四溢的大殿中,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回声,“听闻昔日天下第一美人花蕊夫人的女儿也在这里,不知陛下可否请出来让我等一见?”开口的是一个来自楚国的使者,那使者长得一脸的络腮胡子,不大的三角眼里色相毕露,他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朝着坐在皇帝旁边的皇后看了一眼,当下又笑嘻嘻地说道:“听闻这位美人儿还是出自我楚国巫城呢,本使更是要见一见才好。”   今晚这场宴会。本来就是接风洗尘之宴,它禀承着不管国事,只管风月的宗旨。所以,那南楚使者特意向蜀帝提出要见一个虽有公主名份,却纯是做为玩物培养的美人,那是合情合理之举,于是。殿中四下皆静。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蜀帝,同时,也有人朝着贵女中寻去。试图找到姜宓的身影。   听到那南楚使者的话,蜀帝哈哈一笑,他抚着长须叫道:“既然周大人开了这个口,来人啊。把遗花公主请上来!”   这一次,不等姜宓反应。站在她身侧的那个太监已尖着嗓子在旁高声应道:“禀陛下,遗花公主在此——”   那太监的声音既尖又响,一句“遗花公主在此”,顿时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一边。吸引到了他身侧的姜宓身上。   一殿之人的注目中,姜宓只得硬着头皮朝蜀帝跟前走去。   随着姜宓越走越近,几乎所有的使者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她身上。使者中,那些被蜀国的女儿们频频注目的美男子们。也一个个定定地朝着姜宓打量而来。   ……这时的姜宓,虽然面目只是中上,可三位妈妈日日夜夜不停鞭策的效果还是出来了。只见她身量修长,眉目虽是青涩,可一举一动间,已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清媚。仿佛是日夜浇灌出来的名花,也仿佛是生长在野外的幽兰,带了点野性和清纯,偏又有着人间富贵气,于亭亭玉立稚气未脱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无法明说的动人。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了蜀帝面前,她朝着蜀帝盈盈一福后,轻声唤道:“姜宓见过陛下。”   蜀帝点了点头,他也仿佛这才认识姜宓一样,朝她定定打量了一眼后,当下,蜀帝转向那位南楚使者,笑道:“周大人,这位就是遗花公主,当年天下第一美人花蕊夫人的女儿。”   不用蜀帝开口,那个南楚使者已对着姜宓打量多时。在对上姜宓青涩的面容和没有完全长成的身段后,那南楚使者的眼中闪过一抹轻鄙,转眼,他轻声叹道:“可比传说中的花蕊夫人差远了。”   刚刚说到这里,那使者便接收到了皇后投来的逼迫目光,当下,他轻咳一声,转向皇帝笑嘻嘻地说道:“陛下,你这个女儿我周某很是喜欢,不知陛下可否割爱,将她赐给我?”   ……没有想到这人会向蜀帝讨要姜宓,一时之间,大殿中安静了下来!   ……没有想到姜宓会以这种突然的方式被召上来,又以这样的方式被人讨要,一时之间,本来有了提防的王城昭王等人都是脸色一变!   ……姜宓好歹也是一位有着公主名份的贵女,可这个南楚使者讨要她时,那语气有着太多的漫不经心,一时之间,众蜀女齐刷刷一静,她们仿佛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如今这世道乃是乱世,她们也罢,她们的家族也罢,永远都是轻浮无根之人!   ……范于秀脸白如雪!于曼双眼露出同情!郑纹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时刻,王珲也握紧了拳头,这时刻,每一个看向姜宓,看向那南楚使者的蜀人,脸色都是颇为不善!   于蜀人们的目光中,那南楚使者却是得意洋洋,同时,他还侧转头,像看畜牲一样朝着姜宓上下下下打量,那目光太过轻浮轻贱!   ……可是,在场的所有蜀人都知道,这个南楚使者,确实有侮辱蜀人的胆量,也有把姜宓这个有着公主名号的贵女当成牲畜的底气!因为,这次蜀国邀请南楚使者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与南楚签定互不攻占同盟!因为,蜀国上下已达成了攻打成州的计划,这个节骨眼上,与邻居楚国交好,是蜀国必要的国策而且是最重要的国策!   四下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皇后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宓,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康王那面容若隐若现,只有那南楚使者看向姜宓时如看猪狗的目光在众人眼前浮现!   于无边的静默中,范于秀屏住呼吸绝望地等着蜀帝开口,因为太过害怕,她哽咽着小小声地低语道:“要是,要是崔郎还在就好了……”   要是崔郎还在就好了!   这时刻,至少有十数个对姜宓有好感的人同时在心里如此想着!   面对那南楚使者带了几分威胁又带了几分逼迫的目光,蜀帝的脸色一变再变,半后,他清咳一声准备开口。   知道蜀帝一旦开口,事情便会成为定局,姜宓迅速地转头看向那个南楚使者,认真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愿意啊。”   也许是姜宓说那句“我不愿意”时太认真,众人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仿佛还没有弄清她自己的处境,还以为这里是在她家中,她面对的是自家亲人和长辈……蜀帝要把她送人,还得征得她本人的同意似的!   一时之间,众使中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好一些使者暗中摇了摇头,一个个低声议论道:“花蕊夫人的这个女儿看起来聪明,没有想到却是个憨傻的。”在他们议论时,那个长相特别俊美,足与崔子轩有得一比的南唐贵公子也仿佛被提起了兴趣似的,他抬起头笑意盈盈的朝着姜宓上下打量着。   这其中,只有少数几个人,例如康王,例如郑纹,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想到,似乎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原以及李原一族时,姜宓就是以这样的口吻做为开端。还有,赵氏母女和皇后的侄女吴静秀倒台前,姜宓也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还有,令得皇后的娘家吴氏一族至今还没有喘过气的那场灾难在开端时,姜宓同样是这样的表情!   于是,不知不觉中的,殿中以康王和郑纹为首,有那么一些人无声无息地挺直了腰背,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侯起来…… 第八十六章 姜宓诡异的气运   那南楚使者没有想到姜宓还敢开口,他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会姜宓,而是转向蜀帝笑道:“看来陛下的治下,对女子的教养略有不周啊。”   这话已经是冒犯了,一时之间,蜀帝也因这人的张扬跋扈而皱起了眉头。可同样的,这个越是嚣张,蜀帝心里就越是犯嘀咕,越是不知道这人的这种态度是有意为之,还是?   那南楚使者虽然不屑于理会姜宓,可看出了蜀帝已有答应倾向的姜宓已经不能不自救了。当下,她朝着那南楚使者继续说道:“大人姓周,可是南楚太常卿周文清周大人?可是不对啊,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欢招惹上了年岁的美妇人,去年时,还因调戏一位大臣的妻室,被人当场打了个半死,要不是其父功在社禝,那一次几乎连官位也没有保住……”   不得不说,因为开始时这南楚使者的发难,大殿中安静得过份。   ……于是,这一刻,姜宓侃侃而谈时,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准确地传入了殿中所有人的耳中!   ……而这些倾听的人,都是来自各国的权贵……   一时之间,四下静谧无比,直到姜宓把话说完了,大殿中还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   那南楚使者也就是周文清,越听越是脸色难看,听到后来,他已腾地站了起来,伸手指向姜宓,愤怒地咆哮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南唐使者中,那个与姜武有六分相似的贵公子第一个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而随着他一笑,殿中顿时笑声大作。于此起彼伏的热闹中,众权贵交头接耳的喧哗起来,“早就听人说楚人浪漫,看来他们确实很浪漫。”“咦,这样的事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你就不懂了,那个在蜀国大名鼎鼎的崔子轩可与这小姑娘走得近,这消息多半是崔子轩透露给她听的。”“居然连同僚的妻室也敢调戏。这个周文清可真是色胆包天……”   议论声中。喧哗声中,众人再看向周文清时,哪里还有半分敬意?便是坐在主座上的蜀帝。这时听到姜宓的话,心中也格登一下,暗暗惊道:居然连职位都差一点免了……这岂不是说,这个周文清在南楚并不一定说得上话?两国结盟的大事。南楚居然派一个说不上话的人来主持,这?这事不可不慎!   就在四下的议论纷纷而来时。那周文清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他去年出了那么一次大丑的事,诸国的人虽然不知道,与他一道前来的南楚诸人可是都知道的。因此,姜宓说出的话。他竟是连否定的底气也没有。   周文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蓦然的,他狠戾地瞪着姜宓。沉声喝道:“怎么,想捅出本官的私事来让本官打消主意?可惜得很。本官今天还真就看上你了!”转眼,他又转头看向蜀帝,高声叫道:“陛下总不会为了这么一两个流言,就舍不得把你这个没用的公主许给本官吧?”   这个周文清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南楚还没有建国时,他的父亲便位高权重。可以说,他这一生是嚣张惯了,是那种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才甘心的人。   蜀帝对这样的人那是十分熟悉,他很明白,如周文清这样的人,也许成事的本事只有那么一点,可他要是败起事来,那是十拿九稳!   想着想着,蜀帝暗中叹了一口气,忖道:罢了罢了,不就是一个乡下捡回来的公主吗?他既然执意要那就顺了他的意就是了。   这一边,蜀帝下定了决心……   一旁,观察到了他神色变化的姜宓,蓦地转头对上周文清,只见她严肃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对着周文清语带疑惑地说道:“不是啊,大人,小女子只是有一事不明白……那些人不是说你喜欢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美妇人吗?为什么你今日却与以往不同,从一开始就把目光盯到我身上?”   姜宓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朝着周文清盯了一会,突然瞟过坐在皇帝旁边的皇后,姜宓开口叫道:“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们蜀国哪一位长相美貌的贵妇人迷住了,听了她的话来对付我?”   姜宓说这句话时,真没有人在意。因为她这句话纯粹就是猜测,而且是不怀好意的猜测。   于是,殿中的权贵们纷纷蹙起了眉峰,蜀帝也准备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可就在这时,突然的,姜宓转过头盯向了蜀帝旁边的皇后。也许是急于求生引发的冲动,也许是刚才的观察带来的自信,也许更可能是鬼使神差,姜宓朝皇后盯着盯着,在对上她阴毒而得意的笑容时,渐渐的竟是愤怒起来。只见她嘴一张,提着声音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皇后娘娘,你觉得我刚才的话有没有道理?”   她居然直接点名了皇后娘娘!!   她居然在前一句指出周文清与蜀国国内的哪一个贵妇有染的前提下,第二句便直接问向了皇后娘娘!!   ……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明显的暗示了!!   一时之间,大殿众人在呆了呆后,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偌大的宫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没有人会想到姜宓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蜀帝脸色铁青,康王脸色铁青,王城等人也是脸色铁青!   与蜀帝和康王的恼怒不同,王城等人看向姜宓时,那眼神已是疼惜的,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姜宓这句话,那是把她自己推向了死地!   在大殿压抑的宁静中,皇后的脸腾的变得铁青了。她愤怒得整个人都在颤,哑了一会,皇后回头厉声喝道:“来人!遗花公主醉糊涂了,马上把她押下去!”   对于皇后的这个命令,每一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于是,几个宫中内卫腾腾腾的朝着姜宓走了来。   到了这个地步,姜宓已不知道害怕了,只见她又转向了周文清,眨着大眼睛无比认真地质问道:“周大人,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周文清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死到临头还想攀诬自己,当下他失笑出声。一边笑,周文清一边漫不经心的在袖袋里掏了掏,只见他掏了一块手帕朝着姜宓扔来,然后,周文清朝着姜宓轻蔑的哧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这块手帕是你周大人送你的……黄泉路上,记得用它拭干净你脖颈上的血!”   随着那手帕飘飞到姜宓身上,再悠悠落地,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颇有文采的周文清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周文清笑得很得意……   周文清的一举一动更得透着无比的放松……   周文清看向姜宓的眼神,那更是怜悯到了极点……   可是他就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大殿中突然变得安静至极,连刚才还朝着姜宓大步逼来的那几个内宫侍卫,这时也脸色一变间,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周文清的笑声还在大殿中回荡时,终于,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南楚副使有点颤抖的提醒声,“周,周大人,地上,”   周文清回头瞟了那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地上?”一边说,他一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鞋子旁边,掉了一块玉佩。   玉佩的式样很熟悉,周文清也没有在意,弯下腰随随便便地把它捡起。   可就在这时,就在周文清捡起那块玉佩时,就在他直腰而起的动作做到一半时,周文清僵住了!!   ……周文清僵住了!   周文清低着头,他呆呆地看了手中的玉佩半晌,过了一会,他慢慢的,慢慢地抬头看向侧对面的蜀国皇后。   而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这时的脸色,真个白得如雪!   周文清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这是一块用很珍贵的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上面雕着一只凤凰,在凤凰的旁边还有几个字。   ……而这块玉佩,正是蜀国皇后派去的人拉拢他陷害姜宓时给出的信物!他当时收到后,也没有怎么在意就放到了袖袋里。当时他的心神都在蜀国皇后派人送来的重礼上,压根就没有想到,这块代表蜀国皇后的信物玉佩,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因为对这块玉佩陌生,所以周文清刚才掏手帕扔给姜宓无意中带出后,半天都没有感觉,发现了玉佩掉在地上,他也半天没有认出来。   ————可此时此刻,可放在姜宓那番话后的此时此刻,这块玉佩却成了周文清与蜀国皇后有私情的最佳证据了!而且还是无庸置疑,连瞎子也能感觉到的堂皇铁证!   殿中很安静,很安静!   蜀帝这时的脑中只剩嗡嗡一片,他无法言语也无法动作,他只是双眼通红地盯着被周文清握在手中的那块玉佩,那块属于他的皇后的玉佩!   这时刻,姜宓刚才说的一句话,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在蜀帝耳边回响,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欢招惹上了年岁的美妇人”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欢招惹上了年岁的美妇人”   ……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们蜀国哪一位长相美貌的贵妇人迷住了,听了她的话来对付我?”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们蜀国哪一位长相美貌的贵妇人迷住了,听了她的话来对付我?”   ……   这一句又一句的回响,连同周文清手里握着的那块刺眼玉佩,终于令得蜀帝的一张脸颜色越来越紫涨,越来越紫涨! 第八十七章 皇后完了   客观而论,属于皇后的一块玉佩,落到另一个人手里,这事只能说这两人私下有勾结,硬要说这两人有私情,那就太牵强了点。更何况,这周文清刚刚抵达后蜀,便是想要与皇后有私情,也得找到机会啊!   可是,谁让姜宓刚刚说的那一番如此应点呢?   还有,谁让这周文清在女色一事上如此声名狼藉呢?   ……大殿中沉默得过份,所有人都低着头,都不敢看向蜀帝的眼睛。   而这个时候,每一个清醒过来的便是皇后,她白着脸急急站起。   可不等皇后还有什么动作,或者再说什么话,蜀帝强自压抑着震怒的声音冰寒地传来,“来人,把皇后带下去!”   瞬时,皇后脸白如纸。   她双眼含泪,急急的,乞求地看向蜀帝,可对上丈夫那冰冷得铁青的脸色时,她所有的话语都咽到了腹中,皇后知道,现在她说得越多,事情就会越不可收拾。   当下,皇后咬了咬唇,在甩开几个太监后,她提步朝殿外走去。   皇后走着走着,可她在与姜宓擦肩而过时还是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皇后脸色铁青,恨毒难言地瞪向了姜宓。   姜宓依然是她一惯的模样,那张婴儿肥的小脸,那双过于认真严肃的眼睛,都使得这个小姑娘有种书呆般的可爱。   可现在,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在皇后的眼中宛如蛇蝎般可怕!   艰难地转过头,皇后把目光从姜宓身上移开,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时,她清楚地看到,坐在殿中两侧的文武大臣,以及曾经对她百般讨好的贵妇贵女们,此时看向她时,那眼神都是带着怜悯和幸灾乐祸的。   是的,所有人都在轻视她。所有人都知道,她完了……   皇后收回目光时,瞟到了康王等人,此刻。她的这些亲人的脸色甚至比她的脸色还要难看,她的儿子,还有她的兄长,以及她的父亲,在看向她时。他们的眼神都是愤怒的!   是了,他们当然愤怒,他们当然痛恨!要是她安分守己地当着她的皇后,要是她不与那个什么周文清联系,或者,她与周文清联系也就罢了,她要是没有大意的   把信物玉佩也遗在对方手中,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她毁了他们的梦!是她毁了她的家族!   ……可是,可是,她不过是想要报复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她好不容易盼走了崔子轩,她好不容易在各国使者中找到这么一个好财好色的人选。   越是朝外走去,皇后便越是恍惚,她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冤,因为她思来想去,自己的计划没有一丝破绽,自己的人选也挑得极为完美。按道理,今天应该是姜宓不能翻身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这个结果如此不同呢?   皇后越想越迷糊,她在走到侧殿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朝着姜宓看了一眼。   隔着这么多人影看着那个还没有长成大姑娘的少女,看着对方站在那里清清冷冷的姿势,看着她转头望向南唐众使那边清澈明亮得近乎无暇的眼睛,突然的。皇后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几乎是突然的,皇后记起来了,似乎有很久以前,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我从不害怕失败,我只是害怕不应该失败的失败。那会让我想到天意。”   从来,最骄傲的人也敌不过天意安排,从来不服输的皇后,陡然想到自己这一连串的不应该失败的失败,竟是莫名的恐慌起来:她生在至贵之家,从小便万众瞩目,长大后生得花容月貌,还顺利的成为一国之后。她这样的人,才是禀承上苍垂青的人,那个姜宓凭什么?她凭什么??   随着皇后的踉跄离去,大殿中的气氛还在凝滞着。   有了刚才那么一曲,自觉颜面大失的蜀帝也呆不下了。他朝着那周文清盯了一眼后,慢慢把手中的酒盅朝着几上一放,衣袖一甩便走了出去。   而蜀帝离开后,大殿中的气氛还是古怪着。不过,虽然古怪,却终究有了些细微说话声。   目送着姜宓在迟疑了一会后,转身朝着殿中角落走去。周文清的脸色非常难看。   事实上,不止是他,他身后的所有楚国使者的脸色都非常难看,特别是那几个周文清的嫡系,更是脸色苦得都要滴出水来。   在殿中的嗡嗡声终于大了起来后,总算从众人的目光中解救出来的周文清向后靠了靠,压着声音,周文清抑制住心中的惶然,向众人问道:“事情是不是不好了?”   一个嫡系脸色非常难看地回道:“从现在开始,大人的安全要加紧了。”这时,另一个嫡系说道:“依我看来,大人还是趁着蜀帝没有动作,连夜离开蜀国的好!”   连夜离开蜀国?周文清的脸色这下子灰败了,他喃喃说道:“事情,真有这么不妙?”   众南楚使者含恨带怒地瞪着他,一个使者冷冰冰地说道:“周大人要是舍得这条性命,大可自行留下!”转眼,那个使者又恨声低怒道:“那遗花公主与大人有什么冤仇?大人要这样针对她?现在好了,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大人这下连命也保不住了!”   一听到连这个号称多智的副手也这样说,周文清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他吓得双腿都软了,哆嗦了一会,周文清结巴地说道:“我走,我走,我今晚就走……”   那一边,看到姜宓过来,众蜀人都侧过了头。   从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溅血五步,姜宓刚才捅出的隐密,蜀帝不管是做为一个帝王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不但皇后完了,当众捅出这件事,把蜀帝的颜面撕下来放在地上踩的姜宓,也必死无疑!   范于秀坐在人群中,她几次想要叫唤姜宓,手背却被人重重掐住,她的亲人更在一旁警告地瞪着她!   至于于曼,王玉等人,这时刻也都低下了头。   没有一个人理会姜宓,甚至在她经过的时候,四周的人都自发退后了一步。   于众人不约而同的躲避中,姜宓来到角落处,慢腾腾的在一个榻上坐下。   蜀人虽然都在避开姜宓,可诸国使者却是不怕的,这时刻,那些公子权贵都好奇地转过头,朝着姜宓津津有味的打量起来。   姜宓挑的这个位置,是她早就看好了的。   这位置虽是属于蜀国权贵这一边的,可它靠南唐众使很近。   姜宓在坐下后,见到殿中众人三五成群的低语,有些使者更是端着酒盅走动起来,她想了想,略略欠身靠近那个南唐主使,低低问道:“公子,我哥哥姜武可在你那里?”   没有想到,这个眼看就要被盛怒的蜀帝宰了的小姑娘,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上不是向人求救,反而追问着她的兄长,那个南唐主使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倒生出了一些怜悯。   当下,他轻叹一声,点头说道:“不错,他被我的家里人带走了。”   几乎是这位公子的话音一落,姜宓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到她死到临头还能笑得这么开怀,南唐主使轻叹一声,又道:“我的家族姓李,你哥哥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李家的嫡系嫡子……所以,你可以不用为他担心了。”   姜宓冲他甜甜一笑,高兴地说道:“多谢公子告知。”   一侧,那个长相极其俊美,足可以与崔子轩一拼的南唐副使终于转过头来,他朝着姜宓好奇地问道:“公主殿下,你就不怕吗?”这个的声音如冰如玉,也是动听至极。 第八十八章 崔子轩留下的后手   听到这位公子的问话,姜宓的小脸马上皱成一团,她苦巴巴的,双眼亮晶晶地回道:“怕啊。”   这时刻,姜宓婴儿肥的脸蛋上确实尽是愁苦,可也不知怎么的,几人总觉得配上她那亮晶晶的眼,配上她那过于严肃,生恐别人不知道她在很慎重地表达意见的神情,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感传来。   那位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朋友,叹道:“我以前也来过蜀国,总觉得蜀人耽好享受贪生怕死,未免少了些骨气。现在看来我的想法还是偏了,如遗花公主这样小小年纪的姑娘,就已有了世间绝大多数男儿没有的慷慨豪侠!”   这位公子的话一出,四周众人纷纷点头。此时此刻他们再看向姜宓时,那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敬意和惋惜。   可这些人不知道,姜宓是真的不太怕,可要问她为什么不是很害怕,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侧,那位李姓的南唐正使瞟了一眼姜宓,转向那位大美男淡淡地说道:“沈耽你要是疼惜这位遗花公主,尽可以开口向蜀帝求娶,想来,以我南唐的国势,那蜀帝就算再恨这位姜小姑娘,听了你的要求后也会有所考虑。”   这位南唐正使的话合情合理,可他这么普通的话一出,众南唐使者都是似笑非笑起来。那个叫沈耽的大美男苦笑了一下,却没有接口、。   姜宓也知道,要说能救自己的,只能是这些南唐人,可她起于贫贱。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绝色,也没有别的让人非常喜欢的长处,要让这些与她无亲无故的南唐人向蜀帝开口救人,那也未免想得太美了。   因为从无所求,所以姜宓也不失望,接下来,她在南唐众人频频地注视下。非常平静也非常自然地喝了两盅小酒。吃了几道点心。于灯火下,这时的姜宓举止从容,态度沉稳。竟引得那些南唐人再次在心里高看了她几分。   因蜀帝激怒离场,剩下的宴会也举办不下去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带头离去。   看着殿中众人一个一个的退下。姜宓望着大殿四侧刚刚放上不久,犹带余温的酒樽肉食。她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好象也不饿的,似乎没有必要非要做一个饱死鬼,便转过身。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大殿。   事实上,姜宓不离开,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的放慢的脚步。看到她憨态可掬地望着那些酒肉发痴。四周悄悄望来的众人一时想笑,一时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怜悯。而王玉范于风等公子。这时的脸上已有了几分伤心。   ……   蜀帝站在高高的阁楼上。   他的前面,便是那繁华热闹的大殿,望着殿中众人依次退出,看着那些南唐使者大步离去,看着姜宓孤零零地落在最后,被所有人注目的同时也被所有人孤立,蜀帝冰冷紫黑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抹杀机。   放在朱栏上的手指慢慢扣紧后,蜀帝沉冷地开了口,“朕不想让她看到明天的太阳!”   明明阁楼上空无一人,可蜀帝的声音落下后,于黑暗处便飘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朝着蜀帝深深一躬后,粗嘎地低应道:“是!”   可就在那个影子再次消失时,楼梯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眼,一个太监来到蜀帝身后,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一直都是蜀帝的心腹。   那太监凑近蜀帝,轻声说道:“陛下,一个姓崔的青年人想要见你。”   蜀帝皱眉,他回头问道:“姓崔?”   “是!”那太监小声说道:“应该是崔子轩身边得用的人,奴婢以前在崔公子旁边看到过。”   “崔子轩的人?”蜀帝低声念了句,慢慢的,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看着前方,蜀帝淡淡说道:“让他上来。”   “是。”   不一会功夫,那太监便带着一个年青人上来了。   那年青人一来到蜀帝身后,便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那年青人说道:“小人崔五,奉崔子轩崔郎之令向陛下送上一份礼物。”   “送礼?”蜀帝吃了一惊,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崔五,直朝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后,蜀帝才开口笑道:“好端端的,崔郎怎么会想到要给朕礼物?”天下人都知道,如崔子轩这样的人,便是千金万金,都从来不屑一顾不值一提。如他这样的人既然提到“礼物”两字,那这份礼物的价值必定惊人!   一时之间,蜀帝难得的好奇起来。   “是!”崔五恭敬地应了后,他低下头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公子离开蜀地时曾有交待,可以用这份礼物向陛下讨一个小人情。”   说到这里,崔五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然后他把那布包恭恭敬敬地呈到蜀帝面前。   那太监连忙伸手接过。   蜀帝从太监手里拿过布包后,慢慢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张图纸。   就着灯火看了一会那张图纸,蜀帝纳闷地说道:“这不是朕的东南郡领吗?好端端的,崔郎把它画下来送给朕做甚么?”   崔五闻言徐徐说道:“我家公子说,他前年游历东南时,曾经在某地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铁矿!”   “什么?”蜀帝失声惊叫起来。   吃了一惊的不止是他,一侧的那个太监也是迅速地抬头看来!   蜀地之内虽然物产丰富,可铁矿却是非常少见,或许应该说,并不是铁矿少见,是蜀国的两任皇帝找到的铁矿很少。   铁为利器,铁矿的存在,意味着蜀国能够拥有更多的利器,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有了兵器他就有了一切!   蜀帝的心猛然火热起来,他嗖地冲到崔五面前,紧紧扣着他的手臂,蜀帝急急问道:“你家公子发现的铁矿在东南哪个地方?为什么他没有标出来?”   刚刚说出最后一句,蜀帝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说了蠢话。当下,他松开崔五,慢慢挺直腰背,威严地说道:“说吧,你们公子有什么要求?”   “是。”崔五依然低着头,依然十分恭敬的模样,他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公子临走的时候说过,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对哪个小姑娘上过心。这次他在蜀都呆了这么久,唯一让他觉得乐而忘返的,只有遗花公主一人……”   几乎是崔五这个“遗花公主”的名字一出,蜀帝也罢,那太监也罢,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蜀帝沉冷地站在那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崔五。过了许久后,蜀帝淡淡说道:“这么说来,如果没有今晚之事,朕这个蜀国皇帝,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境内有这么一个铁矿了?”   崔五没有回答。   这时的蜀帝,对姜宓实在恼怒至极,他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双手一负便在阁楼上踱起步来。   一边急促地走着,蜀帝一边语气不善地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那姜宓崔子轩是非救不可了?”   崔五依然低着头,甚至,他的语气依然平稳安静,“是!”   蜀帝冷笑起来。   冷笑了一会后,蜀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听他沙哑地说道:“既然如此,朕应了便是。”   说到这里,蜀帝又道:“现在你们可以把那地方标出来了吧?”   却不料,崔五听到这话,却只是笑而不语。   蜀帝的脸色黑沉如水,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明白了……到得明日,朕会向天下人宣布,早在遗花公主迁入蜀都时,朕便许了她一块免死金牌,赦她三次死罪!”   这下,崔五满意了,他朝着蜀帝深深一礼,恭敬而又风度翩翩地说道:“还请陛下明日派人前来雅集轩我家公子的居所。”转眼他又说道:“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望着崔子风度翩翩的离场,蜀帝面无表情的一路目送。   过了许久许久,蜀帝突然哧笑起来,只听他冷冷地说道:“崔子轩也不过如此!”   那太监自是知道蜀帝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时刻连那太监也在心里屑笑:想那铁矿是何等价值连城?那个崔子轩枉被世人称为蜀国崔郎,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玩物竟把那么大的好处拱手让人,真是愚蠢至极!   这时的蜀帝,甚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对崔子轩的防备竟是多余的!那么一个为了女色就什么利益也舍得抛出的纨绔子弟,配得上他那么着紧吗?   ……   姜宓随着人流来到了广场上。   直到她上了马车,直到她的马车出了宫门,直到人群开始四散而去,姜宓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管是以往曾有交际的朋友,还是曾经对她温柔相对的公子们,都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她,不曾靠近,也无人回头看她一眼。   于这种孤寂中,姜宓回到了家。   公主府也很安静,三位妈妈早就睡了,姜宓也不想把她们叫起来商量,毕竟面对蜀帝那样的强权,她们商量得最多也是无济于事。   回到寝房后,姜宓老老实实就入睡了。 第八十九章 免死金牌   姜宓并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她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黑暗中,哪怕外面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传来,她也会全身僵硬的一动不动的倾听半晌。   天刚蒙蒙亮,姜宓便起榻了,在公主府里转了一圈,倾听着早起的婢仆隐约的低语,姜宓莫名的烦躁起来。   在料到三位妈妈也快要起榻的时候,姜宓想了想,还是提步出了公主府——再留下去,她难免要向三位妈妈说出这件会让她们崩溃的事。一时还不想面对三位慈祥老人绝望的目光,姜宓索性出府去避一避。   姜宓恍恍惚惚走在街道上,她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街道上行人渐多,直到一辆又一辆马车在经过她时,把车帘掀开,把速度慢了下来。   就在姜宓的意识刚刚回笼时,一辆驶在她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一个贵女的冷笑声,“快看遗花公主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也有今天!”“是啊是啊,自从这个乡巴佬来到蜀都后,我总觉得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她转似的,那么不可一世的蜀国崔郎成了她的情郎,于曼郑绣那样的闺秀都成了她的密友……呸!现在好了,不该混进来的人总算要清除出去了!”“前阵子还有人说这个遗花公主惹不得,还说她什么运道很旺……真是笑话!”   “就是,亏得我母亲伯母她们还在那里犯嘀咕呢。”   “……”   后面的议论声肆无忌惮,竟是一点也不怕姜宓听到的样子。   姜宓也如她们所愿那样,怔怔地停步站住,只是让几女失望的是,直到她们的马车驶得很远了。她们看到的姜宓,还是那么安静而迷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连个泪水的影子也没有。   就在这时,几女回头望去的目光一凝,其中一个贵女更是急急叫道:“快,快。快回车!快回去那里!”   ……   姜宓还在原地沉思。突然间,她感觉到四周安静了许多。   当姜宓抬起头时,才发现身周身后的街道上。到处都停了马车,而现在,那些马车车帘大开,马车里的人正向她这个方向好奇地望来。   不由的。姜宓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了身后。   她的身后,青月公主正带着几个骑士。朝着她疾驰而来。   青月公主胯下的骏马飞奔,朝着姜宓冲来时马蹄翻飞,风声呼啸!   她那坐骑根本没有减慢!   ……青月公主这是想把姜宓当街撞死吗?   于四周围观众人兴奋的低语声中,姜宓迅速反应了过来。她急急向后翻了一个倒筋斗。   青月公主的前冲之势癫狂而杀气腾腾,她又出现得极为突然,要是换了蜀都其他的贵女。定然是躲不掉的。   可她遇上的却是姜宓,姜宓出自农村。从小就干惯了活,那身手自是远远胜过深闺女儿。   就在姜宓急急一跳,重重摔在身后的摊子上时,青月公主胯下的骏马一冲而过后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急急拉停奔马,青月公主掉转马头再次朝着姜宓盯来。   这时的青月公主,脸色难看至极,不对,这不应该用难看来形容,应该说,她的眼神恨毒至极!   死死的朝着姜宓盯了一阵后,青月公主开口了,只见她手一举,朝着身后的几个护卫沉哑地喝道:“来人!”   “在!”   “把遗花公主押过来!”   “是!”   转眼间,姜宓便被几个护卫反剪双手,强行押到了青月公主身前。   青月公主死死地盯着姜宓,面对着触手可及的这张纯真憨呆的脸,她紧紧咬着牙。直过了一会,青月公主才沙哑地说道:“姜宓,你一来到蜀都,便趁我不注意勾引我的崔郎,以前,我竟因为你年岁还小又是个乡下来的而百般容忍,这是我做得不对,我应该自责!”   青月公主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异常,这种毫无感情,只有杀气的声音,令得姜宓的脸白了起来。   四周围观的人这时也沉默得异常。   过了一会,青月公主继续沙哑地说道:“你几番对我不敬,巧言令色,谎言成篇,我那时竟然没有重视你的存在,这事也是我做得不对,我应该自责!”   缓了缓,青月公主的声音越发低沉而冰寒,“我身为公主,本来就应该爱恨随心。还是杨妈妈说得对,不过是杀一个贱民,何必考虑那么多?我以前顾及崔郎,对你一忍再忍,这事我做得不对,我应该自责!”   一连三个“应该自责”后,青月公主的脸彻底冰冷起来,她昂起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一样,如看死人一样地盯了姜宓一会,然后,她手一挥,淡淡说道:“她毕竟是一个公主,又是崔郎中意之人,我不能让她死在小人之手!”   只见青月公主手一伸,命令道:“把剑给我!”   马上,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递到了青月公主手里。   青月公主双眼紧紧地锁着姜宓,一边盯着她,青月公主一边慢条斯理地倒转剑把,把剑锋指向了姜宓!   寒光沁人的剑锋一寸一寸逼进时,青月公主如看死人般的眼神毫无波澜,似乎知道四周的人不敢靠近,无人听到她的说话,青月公主徐徐说道:“其实你昨晚就应该死了……不过父皇行事越来越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下手。不过这个不急,我亲手杀了你效果是一样的!”   慢慢的,青月公主把剑锋抵在姜宓的咽喉上,她高傲地昂着头,朝着姜宓怜悯地说道:“姜宓,听说你从来到蜀都就千方百计的与人套交情,千方百计地找靠山。现在死到临头,你为什么不敢向四周看一看了?”   青月公主的嘴角极小的弯了弯,她轻哑地说道:“是不敢看吗?是啊,饶是你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可真正事到临头了,所有人都只会看戏一样地看着你去死。你看,她们都还在笑着呢……你信不信,等到了明日,你姜宓也就只是她们茶余饭后的一句感叹一个笑话,便是与你一向交好的范于秀,最多也是偷偷地哭上一场。过不了几天她还依然过着她那快乐又莽撞的日子?”   说到这里。青月公主冷笑了一声。   她似是不想再看到姜宓那张貌似天真,实际上却虚伪毒辣的脸,在冷笑了一声后。青月公主脸一寒,手腕一扬,那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后,便嗖的一声朝着姜宓的颈脖抹去!   就在这时!就在这时!   极为突然的。一个尖哨的声音从远处急声喝来,“且慢!且慢!”   青月公主这一剑本是虚招。她还准备再吓一吓姜宓才下杀手呢。所以,那叫声一出,她的手一抖,长剑竟是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可这个时候。不管是青月公主还是她的护卫,甚至是姜宓本人,都没有心思在意那柄剑了。   她们齐刷刷转过头看向那个策马疾奔而来的骑士!   转眼。那个骑士便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两女面前,待他翻身下马。青月公主的脸色却是一变。她的唇瓣颤了颤,终是恭敬地唤道:“是常公公啊……你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常公公却是理也不理青月公主,他转过头看向姜宓,尖声唤道:“你就是遗花公主?”   姜宓被吓得发哑的声音传来,“是。”   “陛下有旨,遗花公主接旨吧!”   ……终于来了!   等了一晚又一个上午,终于等到了行刑时刻的姜宓,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镇定,她白着脸慢慢软倒在地,低着头哑着声虚弱地说道:“臣女姜宓接旨。”   ……本来,青月公主出现后,就令得这个地方出现了小范围的围堵,现在常公公当街颁旨的行为,更是引得无数人流朝这里涌来,转眼间,这小小的街道上便堵了个水泄不通。   无数个低语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情而怜悯地看着姜宓,间中,这些目光里,还有几个贵女得意的笑声。隐隐中,一个贵女更是在后面说道:“也不知道遗花公主府里的那些仆人给她准备棺材没有?啧啧,看她那小脸白得,我看她这样子还不如刚才被青月公主一剑斩了来得痛快呢。”   间中,也有几个中年人在那里议论,“应该是秋后行刑!”“狗屁!现在哪有那么多讲究?我看是这几天就会处斩!”“还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这样死了可真浪费了,应该打入教坊司的,这样我老何也可以去捧捧场嘛。”“哈哈哈哈。”   本来,常公公出现后,青月公主的脸色便一直很难看,因为这位常公公份量不同,青月公主隐隐感觉到,如果父皇想要杀了姜宓,不会派常公公前来。   不过,随着这些围观者你一句我一句,渐渐的,青月公主也恢复了信心。她冰冷的脸色浮起了一抹笑意,昂着下巴,青月公主如看死人一样地看着姜宓,现在,她就只等着常公公宣布她这个仇人最后的刑期了。   于所有人的期待声中,常公公一连咳嗽了好几下,终于等到四下安静些许后,常公公展开了圣旨。   低头看了姜宓一眼,常公公尖声说道:“陛下有言,昔日徐淑妃虽说不忠于前朝,却对本朝有功,朕将姜宓从南楚乡下迎回蜀都时,为感念其母功劳,曾许姜宓有二,一,赐其为公主,二,赐其免死金牌一副……”   几乎是常公公那“免死金牌”的话一出,四下哗声大作。   常公公略顿了顿,等到人群再次恢复了安静后,他继续用大白话复述着圣旨上的内容,“免死金牌可免三死,如今已用一次。钦此!”   随着常公公慢慢卷起那道圣旨,并把它塞到姜宓手中,众人包括青月公主在内,陡然明白过来。   齐刷刷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又恨又妒又不敢置信的朝着姜宓看来!   只是,那些贵女看着看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一个个脸色发白起来。   青月公主和她们一样,脸色惨白地看向姜宓,这时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幕情景:清晨时,当她骑上骏马带着护卫拿着剑准备来结果姜宓的性命时,曾经向她的养母,一直疼爱她胜过亲生,已被囚禁起来的皇后娘娘告别。而当她向皇后娘娘道出她此行的目的时,她的母亲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在那里胡乱呢喃道:“没用的!你杀不了她的!你的父亲也杀不了她!” 第九十章 一年半后   常公公一颁布完圣旨,便一刻也不想在街中停留似的,二话不说便转身上了马车。   等到常公公的马车卷着烟尘去得远了,街道上的众人还处于呆滞当中,特别是青月公主等贵女,几乎是满脸惊疑不定地瞅着姜宓。   于安静中,姜宓转身,随着她走动,堵得满满的人群开始自动向两侧分流。   就这样,姜宓一步一步远去,空留下怔怔不语的贵女们。   当姜宓进入公主府时,三位妈妈和府中的众下人都在,看到姜宓过来,她们哗的一声围上了姜宓。   不等姜宓开口,桂妈妈手一挥示意婢仆们通通散去,然后三位妈妈簇拥着姜宓入了书房。   直到姜宓在书房中坐下良久,同样也坐下了的三位妈妈还一声不吭着。她们的神色太复杂,眼神也太复杂,这个时候,语言已经失去了力量。   过了一会,李妈妈哑声说道:“阿宓,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姜宓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劫后余生的缘故,她身子虚得很,整个人软软的只想倒下睡了。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姜宓低声说道:“现在没事了。”转眼她又轻声安慰她们,“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宫妈妈慢慢问道:“公主,你可知陛下为什么会放过你?”   姜宓摇头,她眨了眨眼,虚弱却又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运气好呗。”   宫妈妈失笑,在姜宓惊讶的目光中,她摇了摇头。   慢慢摇着头,宫妈妈斟字酌句地说道:“我以往在宫里的一个老姐妹告诉我,说是那天事情发生后。崔子轩的心腹一个名叫崔五的青年护卫找上了陛下……”   姜宓大惊。   看到自家公主迷蒙的,怔怔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宫妈妈哑声说道:“公主,是崔郎救了你!”   姜宓呆呆地听着,过了一会,她小声说道:“看来是的……可是,他为什么呢?”   她不蠢。所以姜宓知道。崔子轩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插手,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更何况,蜀帝许诺的是赦她三次死罪……这样的待遇。后蜀开国以来姜宓是头一份。想当然,她这边得到的好处越大,崔子轩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发了一会呆后,姜宓慢慢咬了咬唇瓣。她迷蒙地看着前方,喃喃说道:“我得问一问他……我想问一问他。”   她自然无法询问。因为崔子轩早就离开了蜀都。   三位妈妈沉默地看着姜宓,直到她从这个消息中平缓下来,李妈妈才突然说道:“公主得搬家了。”   姜宓一怔,她迷糊地抬头看向李妈妈。   见她傻呼呼的。桂妈妈在一侧说道:“公主是要搬家了。”她哑着声音向姜宓解释道:“阿宓你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能够得到遗花公主这个称呼,还住在公主府里。这是皇上和皇后给你的恩遇……如今,陛下虽然免了阿宓的死罪。可他定然对公主是极为恼火的,所以这阵子公主不宜出现在世人面前。”   姜宓明白了,她连忙问道:“那我应该搬去哪里?”   桂妈妈果断地回道:“去道观!公主可以借宿道观,摆出潜心悔过的姿态!”   ……也就是说,让她退出后蜀的社交圈,暂时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一阵?   姜宓皱眉寻思了一会后,她小声说道:“那我要好多书……要好多好多看都看不完的书。”   三位妈妈本来以为,姜宓从贫贱到富贵,定然是舍不得现在的繁华舒服的。她们都做好了苦口婆心相劝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姜宓竟然应承得这么干脆!   听到她软软萌萌地说要很多书,三位妈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满意的,慈爱的笑容,李妈妈更是低声说道:“公主虽然于人情世故上与淑妃娘娘差了很多,可这份从容旷达,明礼知进退却还要胜过娘娘不少。”   这李妈妈乃是姜宓母亲的忠实心腹,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称赞姜宓在某一方面比她母亲强呢。   ……   打定了主意后,姜宓开始搬家。   姜宓搬出公主府后,并没有上折子什么的向蜀帝说明此事。因为三位妈妈知道,现在蜀帝只怕是听都不想听到姜宓的名字,所以这个时候,她是越低调越安静越好。   搬出公主府后,姜宓选择在青城山道观落脚。   而在交了一大笔的金子后,青城山道观特意给了姜宓一个偏静的院子。   蜀人喜欢芙蓉,而青城山上更是芙蓉成海。现在姜宓的院子,便被包围在这一片芙蓉树中。想来金秋十月芙蓉开花里,她这个院子一定美得像仙境一样。   其实姜宓本就是个安静不争的性子,她住进了道观后,因为要忙着看书,还要学习琴棋书画等门阀贵女需学的技艺,所以她是忙得不亦乐乎。在这种繁忙中,姜宓渐渐忘记了蜀都城里的繁华,忘记了车水马龙的宴会和那些衣香鬓影,也忘记了她的那些朋友们。   在姜宓住到青城山道观的一个月后,皇后被打入冷宫,蜀帝的宫中后位虚悬。   从皇后变成前皇后,被打入冷宫开始,青城山道观便频频有人前来造访。可奈何姜宓闭门不出,谁找也不见,一时之间,不管是青月公主还是康王,或者是皇后娘家吴家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隐隐中,姜宓也感觉到有人曾经在她的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甚至有一个下雨的晚上,她的房门外还突然出现了一串古怪的脚印……可姜宓还来不及恐慌,那些鬼鬼崇崇的人便全部消失了,而且还消失得十分彻底……   时光飞逝,转眼,夏天过去了,然后秋天过去了,现在又冬天过去了。   当又一年春天到来时,姜宓已经满了十七足岁。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三位妈妈还不准备让姜宓出道观,直到金秋十月初,芙蓉花开遍青城山时,三位妈妈才对姜宓说道:“公主,现在可以回去了。”   而从满了十七岁后,便一直围着面纱从不轻易与外人相见的姜宓,闻言还来不及高兴,李妈妈亢奋的声音再次传来,“崔公子马上就要回到蜀都了,听说他这次给蜀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连陛下都准备亲自出迎呢!” 第九十一章 再遇   崔子轩要回来了?怪不得三位妈妈给自己解禁了呢,原来是崔子轩要回来了。   时隔一年多,再回想到那个男子,不知怎么的,姜宓有点说不出的迷惘。她怔怔地看着欢喜雀跃的三个妈妈,心下却突然想道:三位妈妈对崔子轩这么期待……可那厮长相那般招人,又是那样高贵的身份,还过了这么久时间,只怕他早就有了真正喜欢的心上人,三位妈妈只怕是白欢喜一场了。   想是这样想,可姜宓自不会说出来让她们心烦。   姜宓解了禁,可她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要马上重回公主府。   得到自由后,姜宓戴了一顶纱帽,带了几个护卫便出了道观。   青城山下的官道上,正是人来人往之时,姜宓策马走了一阵,突然想到自己来到成都这么久,还没有见识过长江呢,便转头吩咐道:“我们去码头看看。”   众护卫应道:“是。”   码头上正是人来人往之时,望着前方那浩浩荡荡的长江河流,看着一只只载得满满的船只靠了岸,姜宓千帆望尽,却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又看了一会后,姜宓突然呆住了!   见到她整个人都凝住了,几个护卫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姜宓却只是傻傻地望着,看着看着,她突然紧紧抓住一个护卫的手臂,颤声说道:“快看那条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我哥哥?”   众护卫顺着姜宓的目光看去。   可是码头上船只众多,人流如海,他们初初一眼,又哪里看得清?   这个时候,姜宓却不愿意等待了,她撞入人群中,疯也似的朝着那只船扑去。   可是姜宓刚刚赶到,便看到那船在纤夫的号子声中渐渐没入河流,姜宓追之不及。竟是当机立断地跳入了左侧的一条船上。   看到姜宓居然上了船,而那船马上就要开了,几个护卫一惊,他们跟着跳了上去。   几乎是几人刚刚上船。他们脚下的船便在船夫们的号子声中入了水。几个护卫挤到姜宓身侧,见到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船在看,一个护卫低声埋怨道:“公主,你怎么能上了船呢?现在好了,船开动了。我们回不去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公主你看的那条船与我们这条不一定是同一个方向。哎,你真要急,完全可以找人问准了那条船的去向后再找船不迟。”   这个护卫的语气中很有不满,姜宓头也不回。她紧紧扶着船舷,语气笃定地说道:“不,你说错了!咱们这条船与前面那条是同一个方向!而且还是同一队伍的船!”   在几个护卫瞪大双眼中,姜宓回头解释道:“你们仔细看看两船的左侧底部,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记呢。”   几个护卫一怔。   想他们几个,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那个开口的护卫,更是在军中当过探子,他还真不信姜宓这个弱质女流的眼睛比他还利!   于是,那几个护卫当真跑去查看了。   不一会,他们再过来时,看向姜宓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敬意。几人来到姜宓身后站定,心里想道:世人都说,公主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她运气好,他们定然不会知道,其实公主才智也相当不凡!   一切正如姜宓所料。在渐渐转入长江后,他们的船和姜宓紧盯的那条船开始靠拢。   可是,两船虽然靠拢了,彼此之间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再加上江上风大。根本无法对话。姜宓昂着头寻了寻,见到那个很像自己哥哥的男子已经不在船尾了,不由非常失望。   过了一会,刚才那个语气不善的护卫走到姜宓身后,恭敬地问道:“公主,我们出来得匆忙。也不知付了船资后还有多少结余?这人在外面,可是哪一处都少不了银钱啊。”   姜宓温声说道:“放心吧,我习惯了带些金子在身边,虽然不多,可回来的船资应该是够的。”   在姜宓想来,只需到下一个码头,认清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哥哥后,就可以准备回府了。   几个护卫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不再担忧了。   ……   今天的风特别大,吹得顺风而行的两船航速极快。   望着那鼓鼓的风帆,一个护卫嘀咕道:“这么走一天,少说也有几百里吧?”   这个姜宓并不知道,只是,让她失望的是,一直到当天晚上船停下来休息,她都没有找到机会与那条船上的人交流。   第二天一大早,船只再次上路。   眼看这船一路顺风地航行下去,离开成都越来越远,几个护卫愁眉苦脸起来。只有姜宓,在她来说,蜀都的家虽然重要,可她的哥哥更重要,所以她倒觉得没什么。   就这样,在姜宓地期待,几个护卫的焦灼中,万州码头渐渐在望。   据船老大说,这个码头是他们的休息点,两船会在这里休整两日再启航。   也就是说,姜宓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姜宓站在船头,她望着西边的太阳,暗暗想道:到了万州码头天也黑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会在那里休整两天,我明天还可以去找哥哥。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码头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夜雾。   万州是处多山多树木的地方,特别是这码头左右,到处都是茂盛的树林,甚至连河水里也可以看到一排排望不到边的树林。   万州码头不大,两船的前面,只有三条船在向码头靠拢。   与众人一样,姜宓这时也走上了甲板,期待地望着夜色中的万州城。   可是,可是!   就在前面的那三条船靠上码头,就在那些船上的人依次上岸时,突然的,四周灯火大作!   这是真正的灯火大作,码头上,街道里,甚至河道两侧的树林中,都出现了无数个火把,以及举着火把的官兵!   特别是那些从河道中出来的官兵,他们的船只密密麻麻,竟是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众船的去路!   我们被包围了!   姜宓一眼看到那刚刚靠上码头的三条船,又想道:我们是遭了池鱼之殃!那些人应该是冲着那三条船上的人来的!   姜宓想到的,众人自然也想到了,一时之间喧哗声四起。   一个中年儒生低沉的声音传来,“早先听人说是南楚发生了内乱,南唐对其用兵了,还说连周主见到这种情况也有点蠢蠢欲动,没有想到,就因为离这两国不远,我蜀国的万州也不太平了。”   旁边,一个青年苦笑着说道:“叔,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这个?快讲讲现在这个困境怎么破!”   那中年儒生回头张望了一会,又道:“包围我们的这些人穿的是南唐服饰,从他们的旗帜看来,这应该是他们的大将军常青的兵马。”   “大将军常青?”那青年突然激动了,他兴奋地叫道:“听说常青治军极严,特别是这一年来如有神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兵马!”   那中年儒生冷笑说道:“常青就是一个莽夫!他之所以突然变厉害了,是因为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很有才智的谋士!”   那青年更兴奋了,他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谋士我也听人说过,据说是个极俊美的贵公子呢。不过那人只要出现在人前就都戴着面具,我看这事多半是谣言。”   他刚说到这里,那无意中瞟过前面的双眼便是一直,转眼,那青年整个人都痴了,只见他伸手指着前方,口里“啊啊”连声,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他们赫然发现,从右侧的树丛中,上百船漆成黑色的尖刀船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而让那个青年呆呆指着叫着的,则是那驶在最前面的尖刀船上,那个身着玄衣的青年公子。   浓浓的夜雾笼罩着的天地间,尖刀船上的火把照亮了四周,而那位玄衣公子,虽是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使得五官不可见。可任何人只要看一眼他那挺拔的,宛如玉树临风般的身形,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极高贵也仿佛漫不经心的飘渺着的气质,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是一位非常俊美的贵公子! 第九十二章 俘虏   这时,那面具人突然右手一举,打了一个手势!   瞬时,姜宓身后的树林中,突然钻出了无数条船。【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只一个转眼,整片水域到处都是这种尖刀船。   密密麻麻的尖刀船,密密麻麻的反射着火把光的刀锋,以及那些站在码头上队列森严的官兵,一时之间,这时便是最不晓事之人,也知道众船被包围了!   姜宓这一年半中被关在道观,与外界联系很少,更没有可能读到邸报,所以她现在对外面的形势是双黑一抹黑,不由的,她和几个客人一道,转头向那中年儒生看去。   那中年儒生的脸色却很难看。   他沉着脸不安地看着那些南唐人,看着看着,中年儒生颤声说道:“只怕前面那三条船上有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这位南唐大将的谋士才会亲自出手!”   旁边,一个少年连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儒生转头看向众人,远处照过来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脸色白得发青,他低低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当俘虏了!”   那少年还是不明白,他正待再问,突然的,一阵“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顺声看去。   只见那最前面的两条船上,有几个身影纵身跳入了河道道中。   那少年马上惊叫起来,“那几个人定然就是南唐人要抓的人,现在怎么办?他们跳水逃了!”   少年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得又是一阵“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传来。   却是另外几条船上又有人跳水了。   落水声此起彼伏之际,那尖刀船上的面具人却是冷笑出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听得一阵水花声响,众人转头一看,赫然发现上百个身着紧身水靠的南唐人出现在河面上,而他们手里提着的,居然是渔网!一条一条的渔网!而此刻,那些渔网里装着的正是刚刚跳入河中的人!   众人:“……”   一阵诡异的安静中。那些尖刀船簇拥着那面具人朝着众船驶来。   那面具人来得极快,转眼间,他便出现在众船中间。只见他负着双手,面具下的双眼冷冽地朝着四下众人扫了一眼后。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刻意地压制,冷漠得宛有质感,“诸君,你们被俘虏了!”   几乎是他一开口。姜宓便是一怔,她暗暗蹙起眉峰,纳闷地想道:这个声音我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姜宓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五条船上的客人们已集体慌乱起来。   那面具人显然早就经惯了这种场面,见到四下哭声阵阵,他连眼也没有眨一下。而他手一挥,四周的南唐兵开始向众人压进!   姜宓这条船上,所有客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说实在的,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坐船出游的,不是做大生意的行商就是一些官宦。也就是说这些人个个身家不菲,此刻沦为俘虏,一个个简直绝望至极。特别是船上的那些女客,一个个脸白如土,从来,沦落到异国他乡的女子,很少还能保持清白之身的……变成了俘虏,只怕此生此生归家无望,望国无边了!   相比这些人,姜宓却是冷静得过份。   姜宓正在朝着旁边的船上。那个身着青衣的公子猛瞧。   ……那个公子,正是姜宓追了一路,长得极像她哥哥的人!   几个护卫见到姜宓这个时候还想认亲,同时摇了摇头。他们四下张望着,而他们越是张望却是倾听身边人的谈话,便越是觉得目前的局面无法可破!   过了一会,那少年向那中年儒生颤声问道:“公可知道那常青是什么人?他会怎么对待俘虏?”   那中年人脸色同样发暗,他哑声说道:“这么点小事,常青哪里会一一过问?只怕会依照南唐对待俘虏的旧例。男子一律充军,女子则入教坊或沦为军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船上便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绝望的哽咽声。   姜宓把目光从那个长相极似姜武的青年身上移开。   她回头看向那中年儒生,轻声说道:“不对!这里毕竟是蜀国地界,这些南唐人捞过界了。他们应该想在蜀军反应过来前迅速离开此地,所以,他们不一定会带着我们这些俘虏上路!”   姜宓一个姑娘家,还一直戴着面纱,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开口。   那中年儒生听着听着,却是怔住了,他抬头定定地朝着姜宓看了一会,点头说道:“这位姑娘说得对……枉老夫饱读诗书,却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明白。”   听到连那中年儒生都赞同了姜宓的话,旁边的人纷纷转头看来,那少年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那然后呢?然后他们会怎么做?”   姜宓却是转头看向了河岸深处。   看了一会,姜宓低声回道:“这些人深入蜀国,就是为了逮到某些人。既然如此,那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把我们集中起来,一一查看一遍。再然后,他们会带走他们要带的人,至于我们这些剩下来的,也许会放了,也许会利用来阻拦蜀国官兵!”   姜宓的分析合情合理,连那个中年儒生听了也频频点头,一时之间众人心神大定。   就在这时,一个唿哨声传来,紧接着,所有尖刀船动了!   这些尖刀船四面而来,像是网鱼一样从各个方向逼迫着众船向中间挤去!   不一会功夫,五条船便被那些尖刀船逼得挤成了一团。尖刀船停下后,马上火把光大作,每条船上,同时跳上了几十上百个南唐兵卒!特别是最前面的那三条船,那些南唐兵卒更是围了个密密麻麻!   ……正如姜宓所料,南唐人正在把他们集中起来查看!   见到果然被姜宓说中了,围在姜宓四周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他们紧紧地簇拥在姜宓身侧,无形中,已是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南唐人的动作很快,转眼间,他们便从那三条船上又揪出了十几个人。   被他们揪出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还是做的奴仆打扮。   揪出了那十几个人后,那些南唐人明显放松了,当他们转向姜宓这边的两条船时,动作间松散了许多。   转眼间,上百个南唐人跳上了姜宓所在这条船。   看着这些步履铿锵,杀气腾腾而来的南唐人,众人刚刚还鼓起的那点勇气顿时一泄而尽。在他们的刀锋反射出的寒光中,众人瑟缩成一团,一个个努力地降低着自己存在感。   可是,纵使所有人都缩成一团,可这些南唐人却是毫不犹豫地抓起头发,一个一个地细细打量。   一边查了十几个,又通通放了之后,这些南唐兵走到了姜宓面前。   看到姜宓,其中一人冷冷地说道:“取下面纱!”   姜宓的唇瓣动了动,略一犹豫后,她顺从地取下了面纱。   几乎是姜宓面容一露,这十几个南唐兵迅速地变得痴怔了。   转眼,姜宓又重新戴上面纱,她低下了头。   直到这时,这些南唐人才清醒过来,可是清醒过后,他们还在盯着姜宓猛瞧,一个南唐兵更是凑到另一个小头目耳边,低声说道:“头,像这样的大美人整个南唐也不多见,不如?”   那个小头目恋恋不舍地盯着姜宓,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疯了?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带的队!”说这话时,他还朝黑暗中那个面具人看了一眼,并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转眼间,这些南唐兵已在客船上转了一圈,把所有人搜查了一个遍。   不过,姜宓这条船上坐的都是普通客人,他们转了一圈,最后一个人也没有带走。   看到那些南唐兵交头接耳一番后,转过身准备离开。姜宓身边,同时传来了十几个吁气的声音,那个少年和中年儒生更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南唐兵走着走着却是脚步一顿!再然后,有几个突然转头,向着众人重新走来!   于软倒在地的众人重又挣扎着站起,他们本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脸色,这一下又全都变得白里带青!特别是那个中年儒生,这一下他甚至牙齿叩叩相击,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而那些南唐兵,正是朝着那中年儒生和姜宓的方向走来!   转眼,这些人便在姜宓身前站定,在瞟了一眼那中年儒生后,一人手一挥,沉声喝道:“把这两人通通带走!”他指的,正是那中年儒生和姜宓两人!   一时之间,姜宓脸色大白,她不由自主地尖声急道:“为什么?”几乎是话一出口,姜宓马上从这几人色迷迷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   与姜宓还能说话相比,旁边的中年儒生已在那人开口之后,便软瘫在地!   转眼间,姜宓和那中年儒生便被押下去了,同时,两人身边的人因为想要反抗,也被一并押下。   两个南唐士卒押着姜宓从跳板上上了一条尖刀船后,他们这些被押的人合在一起,开始向前面驶去。   那戴面具的贵公子负着手站在黑暗的夜色里,对于四周时不时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喊,以及不断的求饶声,他面无表情的倾听着,自始至终他都一动不动,仿佛成了立在黑暗中的一个雕塑。   渐渐的,押着众人的船只一一从他面前驶过。   渐渐的,押送姜宓的船只驶到了面具人身前…… 第九十三章 是他?   浓浓的夜色中,面具人的四周,燃烧着无数的火把,这些照亮了大半边天空的火光,直把这人挺拔的身形映衬得越发冷峻威严。   因为私心,押着姜宓的尖刀船上只有她一个俘虏,而那几个押送她的南唐人,正一左一右地挨着她,时不时地蹭几下,还一个还毛手毛脚地摸着姜宓的手。   姜宓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去,只怕会面目全非,她回头看了一眼茫茫夜色下,找都找不着的她那些护卫,不知怎么的,她又转头看向了那面具人。   正好这时,押送姜宓的船人从面具人的身前经过!   姜宓转过头,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那面具人,她看他时,眼神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似的。   就在姜宓的船只马上就要过去的时候,突然的,姜宓一把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她露出真容后,伸手朝着那面具人一指,脆生生地叫道:“这位公子,我只做你的俘虏!”   说实话,不管什么时候,凡是女子变成了俘虏,她们在看到敌方的长官后,第一反应通常都会是乞怜。而像姜宓这样理直气壮,这么一脸严肃地要求去做某个人俘虏的,那是绝无仅有!   更何况,姜宓一直戴着纱帽,众人无从看到她的面容,而她现在这么陡然一掀,这么陡然把面容一露,饶是夜色如此之深,众人也只觉得眼前华光一闪,再定睛看去时,散在不远处的那些南唐兵卒都看呆了去。   因着姜宓这一个动作一句话,一时之间,空气给凝住了。这时刻。姜宓身后的那几个南唐兵全都僵住了,而被姜宓用手指着的,那个戴着面具的贵公子则是慢慢的,慢慢地转头看来!   只是一眼!   只是定定的一眼!   突然的,那贵公子隐不可见的怔住了。   转眼,那贵公子收回了目光,他漠然的。没有丝毫在意地挥了挥手。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地命令道:“带下去!”   ……带下去!他居然说带下去!   ……姜宓失望地瞪大了双眼,而她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站在姜宓身后的几个南唐兵同时松了一口气,响亮而高兴地应了一声。“是!”   转眼,那只尖刀船加快,转眼,那押送着姜宓的船只便消失在浓浓的夜雾中。   那贵公子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后。他举起了手。   而随着他手这一举,众尖刀船唿哨连声。转眼间,占满了大半湖面的尖刀船开始后撤,那位贵公子周围的尖刀船也簇拥着他消失在黑暗中。   ……   几乎是一退入丛林中,码头上便火光冲天马蹄声声。却是蜀兵终于反应过来了!   看着那些蜀兵奔驰而来,早就让人熄灭了火把的那位贵公子微微点头。这时,一个将领靠了过来。向着那贵公子行了一礼后,高兴地叹道:“阁下果然料事如神!”   那贵公子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众将领眼看大功告成,心情都是大好,他们笑眯眯地看着那个贵公子,暗暗想道:这一位果然就是与众不同,他不但智谋出众,连那么一个唾手可得的大美人也不屑一顾!   他们刚刚想到这里,就见那贵公子微微侧头,朝着身后的一个护卫说道:“你去找到刚才那个女子,然后把她带到我的住处。”   众人:“……”   这时刻,不止是众将领在心中暗暗鄙视,便是那贵公子的几个随身护卫,也是瞪大了眼。   其中一个护卫上得前来,他看起来与那贵公子关系极好,说起话来也很随意。只听他纳闷地问道:“公子既然相中了那个蜀女,何不刚才就应了她?”   而这句话,显然也是那些将领们想要问的,于众人侧耳倾听中,只见那贵公子低沉的声音颇有点懒洋洋地传来,“你们不懂,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啊……只有这样,她才会真正有当俘虏的自觉。”   这语气,居然如此熟稔?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众将领更是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后想道:刚才那个美人儿露出面容时,我应该没有当着这厮的面表现得失态吧?应该没有吧?   这时,蜀兵已经越杀越近,那贵公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众将领领命退去,转眼间,所有人散了个一干二净。   寒气沁人的湖水中,已只剩下那贵公子一个人的船了。几个护卫在把他簇拥后,一个护卫低声说道:“那公子的意思,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   那贵公子负着手正在出神,闻言他也没有回答。直过了一会,他才转头说道:“去把老林头找来。”   “老林头?这个时候公子找那老林头做什么?”   一个护卫不解地询问声刚落,那贵公子便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他懒洋洋地解释道:“老林头不是精通易容化妆之术吗?把他叫过来给本公子化化妆。”   于众护卫瞬时瞪大的双眼中,那贵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轻笑了一阵后,那贵公子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充满了愉悦,只听他低语道:“对了,让人去准备一条舒服一点的客船……本公子现在可是有个美貌俘虏的人了,得趁这个机会带着她好好游玩一番才是!”   众护卫:“……”   一阵沉默后,一个护卫忍不住说道:“公子不是说,完成了这件事后,马上就要回去蜀国吗?怎么公子这下又改变主意了?”   那贵公子的回答声依然懒洋洋的,他轻笑道:“人都到手了,还忙着回蜀国做啥?得了,快去办事吧,本公子可有点等不及了。”   ……   自被那个声音有点熟悉的贵公子拒绝后,姜宓的脸色便惨白如雪!   一直以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她的心总是定得很,因为于内心深处,姜宓知道自己运气一向很好不会遇到倒霉事。   可现下,她是完全绝望了。   惨白着脸孤零零地站在尖刀船上,她的身后是那几个看向她时,目光中不但有恼怒,还带着浓浓色意的南唐人。   看着前方黑沉沉的湖面,姜宓绝望地想道:这下完了,这下真完了…… 第九十四章 同宿   姜宓还在那里呆呆寻思时,突然的,旁边传来了一阵惊慌地尖叫声。   姜宓顺声看去。   她赫然发现,前面那条船上,一个南唐兵已哗啦一声,竟是撕开了一个楚女的衣裙!   那个楚女明显是个贵女,她脸上还残余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可随着对方把她的衣裙这么恶劣的一撕,随着左右的十几个南唐士兵那嘎笑声传来,瞬时,她脸上的骄傲像被冻住了一样。只见她呆呆地朝着动手的那个南唐兵看了一眼,在对上对方脸上那得意恶劣的笑容时,那贵女的脸色一白,竟是扑通一声软在了甲板上。   转眼,那楚国贵女跪在那个南唐兵面前,见她一边紧紧捂着自己破烂的衣裙,一边颤着声音乞求对方放过自己,姜宓的脸色瞬时苍白如雪。   因为,就这么片刻,她的左右双手同时被身后两个南唐兵反剪住了!   没有想到这些人在船上就敢动手,一时之间姜宓又气又恼。她紧紧咬着唇,心下急速的寻思起来。   就这么片刻,站在姜宓身后的南唐兵已呼吸急乱地围上了她……   感觉到那一只只伸来的毛手,还有身后那此起彼伏的喘息和湿热的触感,姜宓恶心到了极点。   可以说,姜宓从小到大,虽然也吃过不少苦,可若论真正绝望,便是今次了!   她白着脸哆嗦个不停,她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湖水,这么个时刻,姜宓只有一个想法:如果那样,我宁愿跳到湖里淹死!   也许是人要死了。绝望中的姜宓,一时想到了姜武,一时又想到了三位妈妈,可想来想去,她此刻想得最多的却是崔子轩。不知不觉中,姜宓竟是在想道:如果崔子轩在这里,他一定有法子救我。他一定不会让我受到这样的侮辱!   就在这时。一个贴着姜宓后颈的南唐兵喘息着说道:“奶奶的,我等不及了!”   见他手一伸竟想来撕扯姜宓的衣裙,另一个南唐兵紧紧抓住他的手。那南唐兵也略带喘息地说道:“你疯了,竟敢在这个时候?”第三个南唐兵也急急说道:“还是先等一等吧,听说那阎王今夜就会离开。何必在这个时候冒这种风险?等他走了还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   那一手已抓住姜宓衣襟的南唐兵咬了咬牙,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阵利器破空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极快。极突然,又是从黑暗中而来。那犹豫着的南唐兵刚刚警觉,便是咽中中箭!   就在那南唐兵喷着血倒下的同时,黑暗中。又是嗖嗖嗖几箭射来!   那些箭射得如此之快,如此狠辣,只是一个转眼。姜宓这条船上,所有围着她的南唐兵已全被射杀了个干净!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四下的南唐兵刚抽出佩剑,一条尖刀船便从黑暗中突然钻出,然后,那个戴着面具的贵公子冷冰冰的,幽灵一样地立在甲板上,扫视众人时双目如电!   没有想到来的是顶头上司,本来慌乱了的众南唐兵齐刷刷一凛。   在那贵公子的目光看去时,前面那条船上,正在对那个南楚贵女动手动脚的几个南唐兵同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时,那贵公子开口了,饶是他的声音经过压沉,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其中森寒的杀机,“都拖下去!”   “是!”   于那几个南唐兵不甘的叫骂声中,载着那贵公子的尖刀船却是飘到了姜宓的面前。   黑暗中,他低头看着姜宓,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这人刚才救她于危难的动作太让人振奋,姜宓痴痴地仰着脸看着他,恍惚中竟是觉得,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温柔……   片刻后,姜宓开口了,她的声音哑得厉害,隐约还带了点哭音,“是你救了我?”   那贵公子低头看着她,见到她脸白如雪的样子,他低低地回道:“恩。”转眼,他又轻声说道:“你不是想跟着我吗?走吧。”声音一落,他已衣袖一甩就要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姜宓完全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哪里舍得让他离开?她慌乱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便朝他船上跳去。   姜宓跳得仓促,落到船上时身子还歪了歪。慌乱中,她伸手胡乱抓去,当她抓了一样东西终于稳住身形时,头一抬,便对上了夜色中那贵公子双目如电的凝视。   姜宓一怔。   她慢慢低头看去。   见到自己扯的居然是人家的玉带,现在,那玉带已被她扯得半脱,只需要再一用力,这人的腰带以及下裳就会被她扯掉……而且,她的整张脸还贴到了他的大腿根上……   ……换一个角度来说,姜宓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投怀送抱!在那贵公子寒冷的目光中,姜宓的脸红了红。她慌乱地站起,一边拂了拂头发,姜宓一边小小声地说道:“对,对不起。”   那贵公子瞟了她一眼,提步走开。   不一会,那贵公子便来到了船头。   隐约的火把光中,他负着手站在那里,夜浓如墨,寒气如冻,那人屹立的姿势却威严如山,给人一种可以这样站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姜宓有点慌乱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看到这个贵公子后,她的心里就定了许多……好似,好似这个人可以依靠似的。   姜宓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这样花痴的女子。明明不过是萍水相逢,难道就因为他刚才救了她,所以她就对这人连面目也不可见的男人上心了?   就在姜宓懊恼不已,一时自责一会羞怒时,前面,那贵公子开口了,只听他沉哑地说道:“让人转告常青,要是他还这样对下属不加约束,那我们以后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了!”   他这话说得相当重,几个护卫都是一惊,马上,他们低头应道:“是!”   夜色中,尖刀船走得很小心,如此驶了小半个时辰不到,一个护卫说了一声,“到了。”   什么到了?   姜宓抬头看去。   却原来,前方的河湾处,不知何时竟停泊着一条豪华客船。   这时,另一个护卫把手放在唇边,尖声啸叫起来。   几乎是他的啸叫声一落,那上下两层的客船同时灯火大作。转眼,从船舱里走出了上百号人,那些人看到尖刀船上的贵公子后,竟是齐刷刷躬身一礼!   那贵公子这时已走到了船头。随着尖刀船靠上客船,那贵公子大步走出。   那贵公子走了几步后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了后面的姜宓。   这时,已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靠近了贵公子,见状,其中一人问道:“公子,这位姑娘是?”   那贵公子的目光扫过姜宓,片刻后,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淡淡地说道:“以后我的起居就交给她了。”   “是!”   姜宓听到这话,不由迅速地抬头看来。   对上姜宓那迷茫的目光,那贵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弯了弯,片刻后,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先带她下去清洗清洗!”   “是!”   人群中走出两个婢妇,她们扶着姜宓朝船舱中走去。   ……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这客船上竟是如此布置周全。她刚泡了一个暖暖的花瓣澡,婢妇便把衣裳送来了。而这衣裳,姜宓穿上后竟是妥妥贴贴的一身,仿佛就是量了她的身形做出的一样,任哪一处都合身又舒适。   这也就罢了,姜宓刚换上衣裳,婢妇又端来了一剂姜汤,说是给她驱寒用的。而等姜宓用过姜汤后,马上又进来两个婢妇,她们是专门来给姜宓活络手脚和面颊的。   那两个婢妇把姜宓从手到脚按摩了一番,让她舒服得几乎睡着后,又点上了一根香,说这是定神香,特意让人定惊的。   ……到了这个时候,姜宓几乎以为自己是来做贵客的,而不是做了他人的俘虏!   可就在姜宓如此想着时,舒服得半睡半醒的姜宓,被人连榻带被地抬进了另一间舱房。   于是,姜宓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依次退出的婢妇们,以及右侧十几步的靠窗口处,那雕花古老而充满贵族气息的床榻前,正缓缓抽去玉带解下玄袍的面具人!   ……她竟然被那几个力大无穷的婢妇,连人带榻地抬到了那个南唐贵公子的舱房里!   那贵公子刚刚把玄袍挂上,便听到身后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他慢慢转头。   幽暗的烛光中,那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慌乱的从地上爬起,却走不了一步又踩到被子给绊了一跤的姜宓。   沉默地看了一会后,见到姜宓还没有站起,他缓步上前。   走到姜宓身前,他低沉而悦耳的声音轻柔地传来,“要我帮忙吗?”   姜宓羞愤欲死,她在被子里扭啊扭……刚才那一跤摔到了她的尾骨,现在姜宓还疼得慌,而这也是她挣扎半天都没有成功站起的原因。   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姜宓也不敢看那贵公子的脸,她涨红着脸小小声地说道:“不,不用。”转眼她又说道:“我过一会就好了。”   那贵公子“恩”了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这时,姜宓从疼痛中缓过来了,她哆哆嗦嗦地扶着柱子站起,小心地看了一眼那个正摘着面具的男人,姜宓喃喃说道:“我,我没有侍侯过人……”   那贵公子面具信手放在一侧,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从今天开始就会了。” 第九十五章 认识崔子轩吗?我是他的人   这人说,从今天开始就会了……可她不想会啊!   姜宓苦丧着一张脸。   舱中只点了一根蜡烛,一烛如豆,衬得整个舱房都幽幽冷冷的。姜宓透过眼睫毛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自顾自宽衣解带的贵公子,开始小心地向后缩去。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极轻微的西西索索声,那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了来,“过来给我宽衣。”   你不是自己在宽了吗?   可惜这话姜宓不敢说出口。她咬了咬唇,她偷偷瞟了眼那人只着中衣的挺拔背影,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有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那贵公子定住了。   过了一会,他那冰冷的声音缓缓地传来,“你的意思,是不想侍侯本公子了?”   声音很冷很威胁!   姜宓虽然是很不想,可她不敢应!   半晌后,她小小声地回道:“不,不是。”   那贵公子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他徐徐说道:“既然不敢,那怎么还不过来?”   姜宓苦巴着脸,她眼珠子转了转后,想到了自己兀自有点疼痛的屁股,便急急说道:“我,我刚才摔着了,走不了了。”   那贵公子缓缓回头。   他背着光,面容有点不可见,姜宓只对着他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睛对视一眼,便不敢再看。   那贵公子缓步朝着姜宓走来。   慢慢走到她面前,贵公子倾身向前。   伸出一根手指抬着她的下巴,贵公子明亮的双眼定定地盯在姜宓脸上。见到她目光躲闪,以往那总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也全部兑变成了美貌少女才有的眉目如画和清媚。贵公子扬了扬唇,他低沉地问道:“那这位姑娘的意思,是想要本公子抱你过去了?”   姜宓吓了一跳,她急慌慌地回道:“没,没有!”   贵公子直身而起,他双手抱胸,一双明亮至极的眼兀自紧盯着姜宓不放。   他的眼神太亮。这般靠近姜宓时,那种威严太逼人,姜宓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那贵公子开口了。幽幽烛光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淡,“先谈谈吧。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姜宓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闻言她喃喃回道:“我叫姜宓。乃蜀国人氏。”   贵公子恩了一声,又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姜宓有问必答,她老实地回道:“我,我看到一个极像我那失踪的大哥的男子上了一条船,便追了上去……我也没有想到那船会来到这里。”……还这么倒霉地碰到这群南唐人,还苦逗地成了俘虏!   对姜宓那个大哥,那贵公子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兀自盯着姜宓,又道:“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   “可有许人?”   也不知怎么的。这句问话明明普通,可姜宓就是觉得,对面这个人在认真听着。   低着头看着地板,姜宓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这种情况,她应该说自己是许了人还是没有许人呢?如果,如果她说她许了人的话,这人是不是就会放过她?   虽然这个希望非常渺茫,可姜宓想了想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许,许人了!”   几乎是姜宓声音一落。她的手腕就是一阵疼痛!   还不等姜宓痛哼出声,那贵公子已经收回了手,他抽出佩剑,一边用手帕慢条斯理的。一寸一寸地拭着那寒森森的剑锋,一边挺温柔地低问道:“十八了……是应该许人了。不知姜姑娘许的是哪家儿郎?”   姜宓也不知怎么的,觉得舱中冷得厉害,她打了一个哆嗦后,结结巴巴地回道:“公,公子是南唐人。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是吗?”那贵公子轻笑起来,他慢腾腾地说道:“你且说说,本公子姑妄听听!”   姜宓的眼睛子转得欢快。略一犹豫后,她嚅嚅地说道:“我,我夫家姓崔。”   “姓崔啊?”那贵公子拭剑的动作一僵,在他把哐当一声把剑还鞘后,这人似乎心情好了不少,连带得刚才那令得舱中空气凝滞的冷气也消散了不少,只听他温和说道:“蜀地姓崔的人家本公子还真识得不少,不知姜姑娘的夫郎叫什么名字?”   这人一听到自己提到崔姓,居然连语气也变了,态度还温和了这么多,这简直让姜宓大喜过望!   低着头,姜宓一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一边暗暗忖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记了,博陵崔氏也罢,清河崔氏也罢,都是传承了近千年的门阀家族。眼前这个人明显对崔氏很有好感,而且他气度这么出众,一举一动都风仪不凡,说不定本身就是崔氏或与崔氏交好的门阀子弟!   一想到这一点,姜宓简直激动得要跳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脱离虎口的法门了!果然,果然她姜宓就是个运气不错的家伙!   略一迟疑后,姜宓装作羞涩地说道:“我,我那夫郎姓崔,他名字叫做崔子轩……”   姜宓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对面那贵公子猛烈的咳嗽起来。他似乎呛得太厉害,咳着咳着,便走到一侧扶着柱子以手帕捂嘴闷咳起来。   ……直咳了好一会,背对着姜宓的贵公子才低沉地问道:“嗯?崔子轩?难道是博陵崔氏那个崔子轩?”   见到这人果然认识崔子轩,姜宓大喜,她忙不迭地叫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那贵公子似是冷笑了一声,转眼,他淡淡说道:“那崔子轩是博陵崔氏的人,怎么会是你的夫郎?”   听到这人怀疑了,姜宓哪里敢让他继续怀疑下去,当下,她装作羞答答地说道:“那,那个,我们门第虽是不相配,可是,可是崔郎已经向我许诺,说他敬我爱我会娶我为妻……”   再一次,那贵公子咳嗽起来。不过转眼,他便恢复了正常,只听得那贵公子语带不信地说道:“姜姑娘,本公子不喜欢听到别人欺瞒于我。”却是依旧不信了。   姜宓听到这里,心里慌乱起来,她忙不迭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我们之间……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对,我已经是崔郎的人了!”   一说完这话,姜宓就洋洋得意起来:有所谓朋友妻不可戏,这一下你总不会轻易动我了吧?   当然,这人与崔子轩不是朋友也没有关系,就算是仇人,她落在他手里也算得上奇货可居。就冲着自己这句话,眼前这人应该会想着要把自己拿来与崔子轩做交易什么的……只要能回到崔子轩手里,那她现在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姜宓什么都想好了,她就是没有想到,那个贵公子自从听到她那句“我已经是崔郎的人了”后,便再次呛咳起来,而且呛得非常非常厉害…… 第九十六章 完了完了   看到这个威严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咳成了这样,姜宓小心地打量着他,暗暗忖道:这人气度不凡,没有想到身子骨却这么差。   那贵公子咳了一阵后,一回头,便对上了姜宓那双如会说话的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看向他时,居然满满都是同情。   那贵公子一怔,不过他本是聪明人,只一转眼便明白了姜宓在想什么。   当下,贵公子的脸黑了起来。   不过转眼,他对上她那明显长大了许多,变美了许多,已有昔日闻名天下的花蕊夫人六分姿色的面容上熟悉的严肃表情,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由又想笑了。   强行忍住笑意,那贵公子缓步走到姜宓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后,贵公子幽幽说道:“没有想到姜姑娘居然是故人之妻,真是失敬,失敬!”   见到自己所料一点不差,姜宓得瑟起来,她眯着杏眼笑眯眯地说道:“无妨无妨,现在公子知道了也是一样。”   贵公子颌首,他温温和和地说道:“姜姑娘,鄙人也姓崔。”   这下姜宓更高兴了,她欢乐地说道:“这么说来,公子与我家崔郎乃是族人了?”   也不知怎么的,姜宓感觉到她说出“我家崔郎”四字后,对面这人的眼中似乎都是笑意。过了一会,直见到姜宓盯着自己,那贵公子才轻咳一声,回道:“不错,我们乃是族人。”   这一下姜宓放松下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小心地问道:“那公子准备如何处置于我?”   贵公子声音带笑,他低沉地说道:“唔。我与崔子轩向来不分彼此……姜姑娘既然是崔子轩的心上人,那也就是在下的心上人了!”   有,有这种说法吗?   姜宓瞪大了眼。   因为这人说的话太过于出乎姜宓意料之外,所以她这次憨傻的时间有点久,一直在盯着那贵公子的双眼发楞。   过了许久,姜宓清醒过来,这时刻。她脸上得瑟的笑容已完全淡去。呆呆看着对面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公子这话好象有些不对……”   贵公子语气极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不对!”他凑近姜宓,恶劣的朝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后,轻轻柔柔地说道:“我与崔子轩,那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惨了惨了,居然是仇人!而且还是深仇大恨的那种!   于姜宓白着脸傻在那里时。那贵公子还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着,“唔,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那姜姑娘,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明白?”   姜宓一点也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看到她呆呆楞楞地站在那里。那贵公子似笑非笑的一扬唇,他身子一转提步朝榻边走去。一边走,那贵公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既然做了本公子的俘虏,以后就安守本份,恪守妇道。”转眼,他又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本公子累了,暂且放你一马,你就在这里安置吧。”声音一落,一阵西西索索声传来,等姜宓过了一会再悄悄抬眼时,看到那床榻处纱帐已经放下,从窗口处吹来的风,正吹得那人挂在床柱上的面具一晃一晃的。   ……姜宓本来以为自己这一晚定然睡不着,可她没有想到,她居然香香甜甜地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醒来后,姜宓揉了半天眼睛,才渐渐记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那个贵公子呢?   姜宓四下望了望,却见舱中空无一人,再一倾听,外面除了水浪声还有低语声传来。   姜宓连忙站起,一侧,婢妇们早就把她的洗漱之物放好了,姜宓连忙梳洗了一番。   可是,她刚刚准备出舱,却看到昨晚侍侯她沐浴的两个婢妇游贯而入。那两个婢妇来到姜宓面前,把她在榻上一按后,其中一人给她梳起发,另一人给她化起妆来。   这两人是侍侯人的老手,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姜宓也就任由她们操弄了一会。   片刻后,姜宓正准备站起,眼一斜瞟到前面的铜镜,不由一僵,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梳这种妇人发式?”   左侧那个婢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后,没好气地说道:“你都是公子的人了,难道还把自己当成女儿家?”   另一个婢妇明显和气些,她温温和和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事还是公子吩咐的。公子刚才起塌的时候说了,你是他的人了。”见到姜宓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呆傻起来,那婢妇觉得她这表情挺生动的,忍不住看了两眼。片刻后,她继续解释说道:“这在外地他乡的,难免会遇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姑娘形容出众,这梳了发式定了名份,以后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及!”   其实这时姜宓已经不纠结了!   她想她一个俘虏,当今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以及贞洁,至于这发型什么的乃是小事,那人想怎么就怎么着吧。   梳妆打扮好的姜宓,在两个婢妇的陪伴下高高兴兴地出了舱房,   几乎是一出舱房,姜宓便看到了高高照在头顶正中的太阳,以及出现在江流对岸的那座雄伟城池。   被阳光刺激得眯了眯眼,姜宓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今天起晚了。”都中午了。   身后,那个好脾气的婢妇挺谅解地笑道:“刚才公子出门的时候也交待了,他说姑娘昨晚上辛苦了,今日定当晚起,公子还让下人把饭菜温在那里呢……”   辛苦?什么辛苦?   姜宓猛然回头。   两个婢妇那笑容很刺眼,姜宓明白她们在怀疑什么了,当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   说着说着,姜宓对上两个婢妇望来的眼神,又忖道:我跟她们解释有个屁用?   转过头,姜宓看向甲板上走来走去,以及船头上正对着那越来越近的城池欢呼的众人,绝望地想道:有了那一句话,再加上我又梳了这个发式……我便是向人解释我是清白了,定然也没人信了!   过了一会,姜宓突然问道:“你们公子,是博陵崔氏还是清河崔氏?”   身后,一婢妇笑道:“自然是博陵崔氏!”   完了完了! 第九十七章 哥哥   虽然心情不太美妙,可这个时候,站在船头上的好些人都在回头向姜宓看来。而姜宓也不敢拖延了,她连忙老老实实的向那贵公子寻去。   寻了一会,姜宓在船尾看到了一袭玄衣的那厮,那厮笔直笔直地站在风中,随着河风鼓荡,他身上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远远望去,于日光照耀下,还真如神人一般如有光辉笼罩。   那贵公子正被一群人簇拥着。   听到姜宓的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来。   昨天是晚上,姜宓并不曾看清自己这个新主人的容颜,现在白日晃晃之下,他倒是长得如她想象中那般俊雅高贵。   见到姜宓只是看着自己发楞,那贵公子浅浅一笑,只见他朝着她勾了勾小指。   ……真把她当小狗一样。   姜宓忍气吞气地走了过去。   几乎是她刚一靠近,那贵公子便手臂一伸搂上了她的腰。也不理会姜宓身子的僵硬,他转过头向着众人说道:“这位是姜姑娘,她性子憨实,到了江陵你们多留几个心眼在她身上。”   这是慎而重之的告诫,十几人听了,连忙恭恭敬敬地应道:“是。”便是其中几个明显是公子哥打扮的人也是这般应着。   姜宓装作羞涩地低下头,她一边眼珠子乱转,一边暗暗想道:这人不放心我呢,还特意交待这么多人盯着我。   这时,那贵公子又转头看向了江陵城。   望着越来越近的江陵码头,他的眉头越蹙越深,过了一会,那贵公子轻声叹道:“隔得这么远。都能听到江陵城里的歌声,闻到飘来的花香,这南平国还真是歌舞升平啊。”   说到这里,他渐渐忘记了姜宓的存在,大手从她的腰上移开,径自负着手遥望寻思起来。   见到贵公子在寻思,众人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船尾还挺安静的。   过了一会,那贵公子眺望了一眼江陵码头,轻咦了一声。“怎地码头上那么热闹?”   后面,一公子也朝码头望了望,然后说道:“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他国使者来到南平。那些官员在迎接?没有想到会是今日!”   姜宓也眺了眺,果然。码头上官员不少,那迎接的架式还挺大的。   渐渐的,姜宓等人的客船越驶越近。   就在离码头只有二百步远时,姜宓也终于看清了码头上的情形。   南平国的官员和贵族。确实是在迎接使者,而且看这情形,前来的使者还挺不少!   姜宓目光转了转。不一会,她看到了一条客船上。她非常熟悉的蜀国旗帜,而当那蜀国使者走出来时,姜宓双眼瞬时瞪大了——走出来的那列蜀国使者中,位于正使的赫然是康王,而康王的旁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竟然就是青月公主。   这也就罢了,另外一条船挂着南唐旗帜的客船上,走出来的正使,身材高大五官俊朗,那是一个姜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那是她的哥哥姜武!   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哥哥姜武!   真正见到了姜武,姜宓立刻明白了,自己先前追逐着的那人,只是一个与姜武有点相似的人,而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姜武!这是一种无庸置疑的,来自亲人间的感应!   只是,一年半不见,姜武与姜宓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人还是那个人,身材还是那个身材,可他的脸上有了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的眼神也深邃复杂了许多。似乎只用了一年半,时间就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合格的,深沉多变的贵族男子,这时的姜武,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憨厚单纯?   是了,姜武能够代表南唐,能够做为正使出使他国,定然是在各个方面都合格了的。   其实姜宓一直知道,她这个哥哥很聪明,只是在乡下时,他疲于养家糊口,后来到了蜀国后,又因名不正言不顺而掩映在她这个遗花公主后面,所以才不那么显眼。   天下各国中,南唐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强国,至少它比蜀国要强。所以,那些南平官员们迎接姜武时,那态度明显更加的恭敬。   码头上,康王和青月公主似乎也认出了姜武,只是隔得这么远,姜宓也不知道他们与姜武说了什么,转眼,康王便像被噎到了一样,脸色难看的退了下去,青月公主更是一脸被侮辱的愤怒。   姜宓还在怔怔地盯着她家哥哥不放时,身后,那贵公子开口了,他低沉说道:“有意思……看来这次的南平国热闹了。”   他说话之际,姜宓他们的客船也靠近了码头。   这个时候,那些南唐使者刚刚上岸,也许是姜宓的目光盯得太急迫,身着官服,威武高大的姜武回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在姜宓眼巴巴的期待中,她哥哥在瞟了她一眼后,便漫不经心地移开,倒是她身后的贵公子,还让姜武多看了几眼。   ……难道一年半时间,哥哥就不记得她了吗?   姜宓原本还计划着找个机会与哥哥相认,可此时此刻,她看到他眼神中的漠然,和他看向她时那毫无波澜毫无感情的冰冷,她才陡然胆怯起来。   仿佛感觉到了姜宓因为什么而一下子变得消沉,身后,那贵公子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宓是看到故人了吗?怎地盯了那南唐亲王李武那么久?”   “南唐亲王李武?”姜宓喃喃地念了一遍,她按下心头的难受,低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位亲王很面熟,仿佛是我一个故人似的。”   这时,贵公子笑了,转眼,他语气淡淡的警告道:“这个南唐亲王可不简单,他虽然回归南唐国不到二年时间,可这两年间他为了占稳他父亲的那个位置,那是杀了不少人的。南唐人都知道,李武因为以前被压抑太过,如今陡然占得高位,那性情颇有点阴晴不定,而且此人报复心极强手段也颇为阴狠!”   ……什么?他形容的难道是她那憨厚的,那么多年来一直一心护着她的哥哥?   姜宓不敢相信,可她听得出,贵公子说这话时,那态度极其严肃,不由得又不敢不信。一时之间,姜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起来。   在姜武的满腹疑惑中,客船碰的一声钩上了码头,然后,船工搭上跳板,船上众人开始络续下船。   下了码头后,姜宓朝那渐渐只剩下了烟尘的使者队伍看了一眼,再转头打量起南平国来。   南平国虽然不大,而且生存于四个大国的夹缝中,可它依然显得奢华至极。街道两侧的树木上,都挂着红缎做成的各色假花,不远处的建筑,更是精致优雅颇有江南韵味。   就在姜宓四下张望时,一侧,有人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姜宓顺声望去。   这一望,她便看到了一支不小的队伍。这支队伍明显是由一些南平国的贵族子女组成,人数虽然只有十几个,可他们的车队豪华张扬,一出现便很扎人的眼。   而这支队伍,明显是来迎接贵公子的。   远远看到他们,那队伍中的少年男女们发出了一声欢呼,在他们争先恐后跳出马车时,贵公子也带着几人迎了上去。   姜宓还在想着自家哥哥,因此有点神不守舍,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那贵公子一手把她提上了车。   ……真是提上去的!那厮居然伸臂揪住她的手臂,把姜宓朝腋下一挟后,便跳上了马车……   ——这样的行为显然不止是姜宓觉得气愤,人群中,好一些少年男女也看傻了眼,他们呆呆看了被欺负得头发凌乱脸颊羞红的姜宓,又看向那个不苟言笑,一身威严的贵公子,一个个也不走了,竟是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看傻了眼的不止是那些少年们,随两人走了一船的众人,这时也呆在了那里。 第九十八章 擦肩而过   这些人呆得有点久,直到那贵公子咳了一声,他们才像猛然惊醒一样,车队连忙启动。   马车一动,那贵公子便随手拉下车帘,从一侧拿过一卷书册翻看起来。   姜宓被他刚才那么一下,弄得头发也乱了,脸也红了,于是,姜宓愤怒地瞪着那贵公子。   贵公子翻过一页书简,头也不抬地淡淡问道:“你很生气?”   这声音……姜宓打了一个寒颤。   姜宓陡然记起了自己的俘虏身份,她连忙低下头,忍气吞声地说道:“没……”   “没有就好。”贵公子一边看着书,一边淡淡又道:“说说吧。”   “说什么?”   “把你近两年在蜀都的事交待交待。”那贵公子的语气透着无庸置疑的强势,“本公子闲着无事,姑且听听。”   姜宓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她虽然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关心这些,想了想后,姜宓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这一两年一直住在道观,没怎么与外人打交道。”   姜宓说到这里,又悄悄朝着低着头似乎根本没听的贵公子看了一眼,想了想后继续说道:“我得罪了蜀国皇帝,所以跑到道观避祸。”   姜宓自觉已经把事情都交待完了,便安心地闭上了嘴。   这时,那贵公子把书简翻了一页,淡淡命令道:“继续!”   哪有什么好继续的?   姜宓苦着脸,她寻思了一会后,又道:“那个,我害得蜀国的皇后娘娘变成了前皇后,闯下了很大的祸。”转眼姜宓又道:“幸好崔子轩救了我。所以我才逃得了性命。”   也是奇怪,她那“崔子轩”的名字一出口,马车中一下子变得春暖花开了。那贵公子唇角一扬,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明显透着温柔和满意,“唔,记性还可以。你说了你在道观呆了一两年。且说说平素都做了些什么?”   姜宓老老实实回道:“就学些琴棋书画。看些四书五经什么的。”   那贵公子温柔问道:“有没有学舞?”   这人问这话时,依然头也没抬,姜宓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只好就事论事,“没有。”她老实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得罪了蜀帝,以后定然嫁不到权贵家去。所以我那三个妈妈没有逼我学这个。”   也不知怎的,姜宓这话一出。那贵公子似乎不满意了。片刻后,他淡淡说道:“舞还是要学的。”   姜宓当做没有听到。   那贵公子显然也知道她这个态度,他把书简放在一侧。   这时,外面的马车晃了晃后停了下来。一个护卫在外面叫道:“公子,到了。”   那贵公子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低头看向了姜宓。   一见到他伸出的手。姜宓哧了一跳,她怕他再把自己挟在腋下。连忙乖乖地说道:“我可以自己下去。”   岂料,她这话还刚刚出口,那贵公子已经伸出手把她朝他一扯,然后他再次把姜宓朝腋下一挟,便这么步履优雅地下了马车。   马车外的众人:“……”   看到花容月貌,平素对上时还挺透着一股书卷香文雅味儿的一个典雅美人儿,被崔公子这样挟来挟去,众人也不知怎么的,一时有点同情,一时又有点好笑。   只是,同情归同情,有好几个注意到了姜宓那难得的美貌的少年公子,连忙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这女人明显是崔公子的禁脔,还是注意点的好。   终于,那贵公子把姜宓放在了地上。他完全无视又羞又怒的姜宓,朝着前方特意站在大门处迎接的队伍看了一眼后,贵公子向身后的护卫低声交待道:“保护好姜姑娘。”   “是!”几个护卫连忙应了,同时在心里想道:这个还用得着吩咐吗?到了明天,江陵城里凡是知道您身份的人都会知道这姜姑娘是你的人,谁敢不重视?   当下,那贵公子便在这姓楚的贵族一家合家欢迎中住进了对方的府第。   只是,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入府后她才洗了一个澡,出来时便得知那贵公子有事出门了。   现在正是下午,太阳还白晃晃地挂在天空,姜宓沐浴用餐过后,百无聊赖之际,不免又想到了她的哥哥。   姜宓很想见哥哥一面。   虽然,那贵公子那么严肃的警告过她,可是对姜宓来说,找到哥哥,问清楚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是她这一两年来无时或忘的梦想。现在好不容易与哥哥相遇了,她如果就这样避而不见,一定会是终身之撼。   想了想后,姜宓决定到江陵城里逛上一逛。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身为一个俘虏,她这样的要求居然很快就得到了那贵公子留下的护卫的同意。   ……江陵城身为南平国的都城,又因南平国位于四个大国的正中间,算是典型的夹缝中求生,所以这座城池建筑得非常雄伟。城门高大,城墙厚实如铁铸,整座城虽然处处都可以看到常年不断的战火带来的伤痕,可也在繁华里透着富贵绮丽。   姜宓这是第一次来到江陵,她一边兴奋的四下张望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向人打听着南唐使者的住处。   ……姜宓还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与李武来个巧遇时,当她来到江陵城里最繁华的北街时,前方不远处,北街最豪华的酒楼中走出了一个同样豪华的队伍。   那队伍中,走了最前面的,正是一身南唐亲王服饰,衬得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威严贵气的李武!   ……姜宓终于见到她的哥哥了!   与在河道上相遇不同,这一次,他们是面对面遇上,她和哥哥之间相距不到五十步!   隔着五十步,姜宓怔怔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正朝自己走来的男子。说实在的,再次见到哥哥,姜宓确实感觉到了陌生。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哥哥仿佛从里到外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要不是面目变化不大,任他是谁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个贵人就是以前的李武。   看到李武大步向她这里走来,姜宓眼睛一眨不眨的。   就在这时,酒楼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呼声,“武哥哥。”声音一落,一个打扮华贵的美人儿已经提着裙套,小碎步地追了上来。   这个美人儿纤纤弱弱,皮肤极白,双眼水汪汪的透着一种怯弱温柔之姿,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却是姜宓的熟人。   ……她就是姜宓和李武在南楚巫城乡下时,那个与他们做了十几年邻居的陈心儿!   此刻,陈心儿梳着妇人发髻,她衣饰华贵,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养尊处优,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余韵,已与姜宓记忆中的她完全不同!   看到陈心儿追出,李武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他含着笑对着陈心儿伸出手,在陈心儿一扑而上时,他温柔的在她腰间搂了搂,再然后,一对情侣相依相伴的向着姜宓走来。   不管是看到陈心儿突然出现的惊愕,还是眼看哥哥就要靠近的紧张,都让姜宓屏住了呼吸。   可是,姜宓在那里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能时,那一边,李武已经带着陈心儿,在几十个护卫的簇拥上,与姜宓擦肩而过!   五十步的距离,李武等人大步走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朝姜宓看一眼。明明,没有戴纱帽的姜宓有着能令整个江陵人都痴望的美貌,明明,姜宓一直在紧张而又热切地看着他。   ……看着李武从身边走过,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远去,看到连陈心儿也好奇的朝着姜宓看了几眼,看着李武上了马车,而那马车毫不停留就驶了开去,姜宓觉得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太久,都令得胸口一阵闷痛了。她呆呆地看了那远去的马车半晌,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第九十九章 姜武的怨恨   姜宓并没有犹豫太久!   好不容易遇到哥哥,她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于是,咬了咬唇,姜宓突然朝着那马车的方向追去。   没有想到姜宓会突然动作,几个护卫都是一惊。而出身农家的姜宓,那体力自是不用说,只是一个眨眼,她就已经跑出了五六步。   不得不说,江陵街上,美貌到了姜宓这个地步,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现在她这么一追,注意的人就更多了。李武的马车驶出不远,便有坐在二层楼阁上的路人探出头向他提醒道:“那位公子,后面有人在追你呢。”   一连三四个人都这样提醒,不知不觉中,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陈心儿好奇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后,她不高兴地说道:“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女的。真是不要脸,武哥哥都不理她了,她居然还敢追上来。”   这几年里,姜宓的变化实在太大,陈心儿竟是一点也没有认出她来。   陈心儿嘀咕完后,回头见到李武笔直笔直地坐在车厢里,他的双唇抿得紧紧的,唇角似是浮起了一抹冷笑,俊朗的脸上又黑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样的李武,陈心儿哪里见过,当下,她缩在马车角落里一声不吭了。   就这么会功夫,姜宓已经追了上来,于一阵气喘后,陈心儿和李武听到姜宓在外面清软地唤道:“这位公子,请停一下。”略顿了顿,她又大声说道:“李家公子,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武还没有开口。陈心儿已经掀开车帘一角轻蔑的瞟向姜宓,没好气的轻喝道:“我家夫郎不想你,你快走吧。”转眼陈心儿又哧了一声,说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居然这么追一个男人。”   可是,陈心儿的话音没落,却听到马车里面。突然传来了李武那冷冰冰的声音。“心儿,你下去一会。”   啊?   陈心儿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   对上她的眼神,李武却冷得像个冰碴。他沉着脸再次喝道:“下去!”   这是李武特意派人把她接来后,从来没有过的冰冷,一时之间,陈心儿眼泪都出来了。她咬了咬唇。终是跳下了马车。   几乎是陈心儿一离开,李武的命令声便再次传来。“你们围成一圈,别让人靠近这里。”他吩咐的,自然是那些护卫。   “是!”护卫们整齐的应了一声,四散而开。只见他们团团围着马车,挡住了路人看向这里的目光。   然后,李武抬头向着姜宓看来。   姜宓这时已走到了马车旁。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对上李武那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眼神,也不由一阵窒闷。   张了张唇,姜宓红着眼眶哑声唤道:“哥哥,我是阿宓呀。”   这么多年了,她与哥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她把他视作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在姜宓而言,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之间会有迎面相逢却如陌路的一天!   李武面无表情地看着姜宓,“有话直说!”   有话直说?   她找了他近两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一天团聚后的欢喜……姜宓紧紧咬着下唇,正好这时一阵风吹来,带来一种沁入骨子的寒凉,姜宓连忙缩了缩,紧紧抱住双臂。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耐烦地看着她的姜武,终是哑声问道:“哥哥,为什么?”   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姜宓的声音都哽咽起来,她抽噎着不安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哥哥不认阿宓了?”   在这个世间,如果连这么亲的哥哥都可以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她真不知道还有谁值得信任,还有谁可以依靠。   在姜宓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掉到地上,渐渐沁湿了地面的泥土后,李武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了起来,“我姓李,家父一生只有我这个独子,从来没有一个叫姜宓的妹妹!”   在姜宓脸色瞬时雪白中,李武的声音再次传来,“姜姑娘以后记住了,别见到一个人就赶上去认亲!一个杀人凶手的女儿,根本就不配做人家的妹妹!”   杀人凶手的女儿?   姜宓急急走上一前,她伸手揪向李武的衣袖,却被他重重一甩险些跌倒在的。身子晃了晃后姜宓连忙扶住马车站稳。她苍白着脸看向李武,颤声说道:“什么叫杀人凶手的女儿?哥哥,你就算要与阿宓徶清关系,也得让阿宓知道一二啊。”   李武依然冷着脸,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哑声说道:“我的生母乃是父亲的嫡妻,后来父亲恋上徐氏后不辞而别,徐氏久不见生育后,知道母亲生了我,便煽动父亲把我带走,那时我年仅两岁!”   李武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冰冷起来,“我母亲的家族在南唐颇有势力,你母亲为了以绝后患,一转背便借我父亲的名义引她出来杀了她……我母亲在路途中出事被杀,我也无故失踪,我爷爷和外祖他们整整寻了我十八年。而我本是南唐皇族,本来应有尽有,却因你母亲成了一个乡下贱民,十九年间受尽了冷落和羞辱。自你出生后,你母亲是怎么对我的,你应该还有记忆!那个时候,我的身上是没有一天没有伤口!到了蜀都后,你这个遗花公主又是怎么高高在上的,那些蜀人是怎么嘲笑我这个拖油瓶哥哥的,你更应该还有记忆。所以姜氏阿宓,你以后也别叫本王哥哥,本王不是你的哥哥!”   对姜宓来说,她母亲曾经杀了哥哥生母一事,她是不知情的。李武这一大段话中,她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在蜀都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高高在上过。   当下,姜宓急得脸都白了,她慌乱地说道:“哥,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高高在上,更没有看不起你过……”   不等她说完,李武已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已经不重要了!”   一句话堵得姜宓说不下去了后,李武抬起头傲慢地说道:“姜宓你听好了!本王现在姓李,乃天下第一第二的强国南唐的皇室亲王!本王已经不再是佝偻着身子,在你遗花公主身后活得像狗一样的姜武了。现在是本王高高在上!这话你听明白了吗,蜀国的遗花公主?有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本王可以轻易的决定你遗花公主的生死!哪怕是那个蜀国皇帝,现在见到本王也应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所以,以后别再攀上门来叫我哥哥了,本王不是你的哥哥!”   姜宓仿佛听不懂一样,她睁着一双大眼迷茫地看着李武,直到李武刷地拉下车帘,直到李武的护卫把她推到了路旁,直到李武的马车扬长而去,她还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   傍晚时,那贵公子一回来便看到了失魂落魄般的姜宓。   只见他走出几步,叫来一个护卫低声询问几句后,那贵公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他端着一盅汤走到姜宓面前,弯下腰温柔地说道:“喝一点甘蔗汤吧,很甜的。”   也不等姜宓回头,他已拿起那碗汤放在姜宓唇边,坚定地喂了起来。   直到姜宓在无意识中把那碗汤喝完了,那贵公子才随手放下陶盅,徐徐说道:“姜宓,是不是姜武不肯认你?”   他一提到姜武,姜宓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她怔怔地看向贵公子,哑声呢喃道:“他说我在蜀都是看他不起,还说那时大家都在羞辱他。”   那贵公子点了点头,他笑了笑后随口说道:“对一个心胸狭小的人来说,当时那种生活是会让人感到屈辱。”   姜宓自己都是一个伪公主,那个与花蕊夫人毫无关系的姜武,自然更是处境艰难。而且因为他是男子,又是哥哥,所以很多时候他遇到委屈,都只能默默地吞下去。   听到贵公子这么一解释,姜宓垂下了双眸。   过了一会,姜宓低低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恨我。”   说到这里,姜宓苦笑起来,她伸手捂住脸,喃喃又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第一百章 李武的思量   与此同时。   陈心儿上了马车后,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武的表情。   陈心儿是李武的初恋,对于这个爱慕虚荣的少女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悔恨就是当初在巫城时,她曾经一度放弃了李武。   陈心儿从来没有想到过,李武居然会是南唐皇室宗亲,这种高高在上的身份,让她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落差。直到现在陈心儿还记得,那一天巫城里突然出现了那么一支豪华得让人惊艳的队伍,然后,当李武被那数百人毕恭毕敬的从马车里请出时,与别的村姑一样缩在人群后面的陈心儿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高不可攀的大权贵,竟然会是曾经与她相恋过的姜武!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陈心儿如做梦一般,姜武,现在改名为李武的南唐亲王,竟然真是为她而来。于是,接下来,陈心儿在同伴们羡慕妒忌的眼神中上了李武的马车。   只是,直到那马车驶离了巫城好一阵,陈心儿才从梦幻般的美好中惊醒过来——姜武把她从村里接走时,居然连她父母的面也没有见一下,更别提什么彩礼了!而她自己居然也在云里雾里之际,跟着他就这样无名无份,甚至没有半句交待地离开了楚国。   回到南唐后,李武确实对她很好,可这种好,在看到李武那满院子被南唐皇帝赐的各色美人,在看到一个个对着李武频频示好的南唐贵女后,却让陈心儿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不安。   陈心儿知道,自己是李武的初恋,自己原本在李武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可这一切,早在她踩着他去攀附权贵时。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李武对她有恨,他怎么可能连她父母亲人也不见一面?怎么可能把她接到南唐却半点彩礼也不留给她的家人?怎么可能日日与她夜渡春宵,却至今一个名份也不曾给她?   这样的李武,让陈心儿很害怕很不安,隐隐中她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李武会对她厌倦,而那时。也就是她的末日。   因着这种不安。陈心儿刚才知道,那个拦路的大美人就是曾经的姜宓时,她甚至是高兴的。陈心儿想着。要是姜宓能够回到李武的亲王府就好了,至少姜宓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她说不定还能打劫姜宓,劝得李武给自己一个名份。   陈心儿不知道姜宓和李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并不妨碍她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李武。   从姜宓离开后,李武的脸色便一直很不好。他心神不宁,时不时冷笑几声,可那眼神底总不免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过了一会,陈心儿小小声地开了口。“阿武,阿宓是你妹妹呢,就算她犯了错。可亲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   岂料,陈心儿话一出口。便听到李武在那里冷笑地说道:“谁说她与我是亲兄妹?本王与姜宓既不同母亦不同父!”说到这里,李武盯了陈心儿一眼,又道:“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本王便是娶那姜宓也大可娶得!”   李武最后一句话一出,陈心儿立马哑了,她可不想找一个情敌回去。   见到她马上变得讷讷不言,李武冷笑了一声后,闭上了双眼。   便是回到南平国安置他们这些使者的院落后,李武还是显得心情很烦躁。不过,他这一两年在南唐国打拼到现在的地位,一路可不侥幸,所以他的自制力是极好的。   晚上,南平皇帝宴请两国使者,李武百无聊赖地坐在席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倾听着那些人的对话。   过了一会,一个南唐副使凑过头来,朝着李武低声说道:“王爷,听说今日白天时,那蜀国康王带着他那妹妹特意去找了南平皇帝……你说这样下去,那南平皇帝会不会把床子弩的制作图给了蜀国?”   李武不屑地说道:“天下诸国都怀疑床子弩的制作图谱现在南平,如今,我南唐和后蜀都奉上厚礼前来索取,他南平把制作图给了后蜀,那就是得罪了我南唐,给了我南唐那就是得罪后蜀,再说,还有一个后周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依本王看来,这南平国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制作图描上几份,给我们几个大国全都发上一份,这才能够免去灭国之危!”   李武这话很是有理,几个副使频频点头。   这时,一个副使突然说道:“听人说唐灭之前,唐哀帝曾经组织工匠秘密研究一种极为强大的弩,说是叫什么神臂弩,据说那弩刚研制成功,唐哀帝就被废了,那些工匠也全都神秘死亡。只是民间传说,那神臂弩还是有图纸传世的,只是不知道落在谁家手里了?想来,要是那神臂弩问世,目前这天下诸国并立的局面只怕也会有大变动……”   那副使说得滔滔不绝,一不留神却发现李武表情有异,他诧异地问道:“王爷,你怎么啦?”   李武马上恢复了冷漠,他摇头道:“无事。”他也不想与那人多做解释,一脸漠然的闭上了双眼。而那副使也只是随口一问,见状也就转移了注意力。   这时,闭着双眼的李武却绝不平静,他放在榻两侧的双手紧握在拳,那心跳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得见:可能世人都没有想到,他曾经的养母,那个花蕊夫人是个极喜欢收集他人秘术的。他依稀记得,在他五岁那年,养母和父亲闲聊时,曾经提到过,她收集的那些东西中有一样是武器——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神臂弩?   转眼,李武又想到:前两年,阿宓让我回了一趟巫城,在那后山的槐树下取了一个木箱给她。只是自己那时太实诚,竟一直没有打开木箱看一眼……   李武思来想去,半晌后自己摇了摇头,忖道:不管那木箱里有什么,这事天知地知她知我知,万不能让第三人知道……我便是不认她,也万不能叫人害了她去!   ……   这时的姜宓,哪里知道蜀国和南唐两国都派了宗室亲王而来,竟是为了那床子弩的制作工艺?现在的她,还沉浸在李武那冷漠而无情的言语中,伤心得不能自拔。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失落了足足三天,幸运的是,那个贵公子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俘虏,这三天里却一直放任她舔着伤口,并不曾指使她或命令她什么事。   第四天,姜宓还无精打采地躺在榻上伤神,突然发现花园中叽叽喳喳一片。她打开窗户一看,外面的花园中竟然到处都是少年男女,楚府的婢仆穿行其中,不停的给这些穿着南平贵族服饰的公子姑娘们添茶倒水送上糕点饮料的。   同时,姜宓也不知道,那些来来往往的南平公子们,都在暗暗向她所在的厢房打量。这些人目光热切议论不休,“听说楚府来了一个绝色美人?”“是个蜀女,都说蜀女皮肤白身段好,性情火辣多情,也不知这个美人如何?”“想什么呢?人家早就有主了,那个南唐来的公子可是走到哪里都把她抱来抱去的。”“什么抱?本公子亲眼看了,明明是挟!是放在腋下挟着走,当真是唐突佳人!”   “喂,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有一个人说清那个美人有多美,难道她还能胜过南平第一美人,陛下宫中的丽妃娘娘不成?”   议论到这里,一位明显是南平宗室的公子马上大声回道:“这你就不懂了,那美人可比丽妃娘娘强多了,那美人身上有种书卷气和清媚气相混合的东西,可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这时,另一位宗室亲王突然嘎嘎说道:“也不知道这位南唐来的客人舍不舍得割爱?既然是这样的绝色,那就应该把她献给陛下享用才是!”说到这里,那亲王转向身后一个仆人,吩咐道:“去,把这事跟夫人说一声,让她派人去跟楚府谈一谈。”   这个宗室亲王开口时,四周原本议论得起劲的众人都住了嘴。在那宗室目光扫过来时,他们更是齐刷刷低下头。   ……   这一天,那贵公子也不知忙什么去了,竟是一直没有回楚府。而就在傍晚时,南平国的皇帝突然颁下旨意,说是听闻楚府来了一位来自蜀国的贵女,陛下今晚大宴诸国使者和南平诸臣,特请这位蜀国贵女一并前去赴宴!   圣旨一下,也不等姜宓反应过来,那颁旨的太监已带着几十个护卫闯入了姜宓所在的厢房。当看到云里雾里还弄不清状况,听到有人进来而慌乱站起,脂粉不施的姜宓时,那太监也罢,那些护卫也罢,齐刷刷双眼一亮。   再然后,在那太监的强行要求,或许说是挟持中,姜宓的厢房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情况下,她被强行沐浴更衣,强行梳发打扮,强行押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而这个时候,南平皇宫中灯火通明乐声喧哗,正是人群川流不息,热闹繁华时…… 第一百零一章 崔子轩亮相   在殿中呆得气闷,趁着蜀帝还没到,李武负着手走到了花园中。≧,.   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停下一辆马车,而围拥着那马车的是深得蜀帝信任的几个太监,不远处更有几个太监抬着一辆舆轿走过去。李武向身后的一个南平官员问道:“那马车里来的是何方贵人?怎地连苏公公也出马了?”   那南平官员恰好是知道实情的,闻言他哈哈一笑,说道:“听说来了一个蜀女,生得端的国色天香。陛下这不心动了?”   看那些太监的架式,分明是准备把美人直接往南平皇帝的后宫里抬。   从蜀国来的?生得国色天香?李武在一旁想着想着,突然脸色大变。   当下,他朝广场大步走去。   没有想到李武会有这个动作,那南平官员一怔,连忙追了上去。   李武习武多年,直是奔走如飞,转眼间他便拦在了林荫道上,恰好挡在了舆轿的前面。   朝着那领着的太监苏公公略一颌首后,李武温温和和地笑道:“公公这是抬了何方贵人,怎地宴会也不入直接朝后面去啊?”   那苏公公一怔,他抬头打量着李武,见到他神色自如,也拿不定他是真的好奇还是纯粹问一问。   可不管如何,这南唐的亲王也管得太宽了吧?   自来弱国无外交,那苏公公虽然心下恼怒,却也不好直接得罪李武,他笑吟吟地说道:“劳王爷过问了。是陛下新得了一个美人。”   “哦?”李武眉头一挑,他也不等苏公公再说什么,竟是大步走到了舆轿旁,在几人措手不及之下,李武手一伸,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子。   舆轿里面,姜宓正靠着榻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李武这两年历练了不少,轿帘一拉便闻到了里面的熏香有问题。他的脸沉了下来。   迅速的,李武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只见他很是随意地说道:“这个美人儿确实罕见。”   说到这里。李武转向苏公公,“今晚的宴会上,不是有蜀国的康王和青月公主在吗?这美人来自蜀国,指不定与那两人相熟呢。”   不等苏公公开口。李武说道:“依本王看来。这美人也算是江陵城的头一个。应当与各国来使都见一见才好。”他对上苦着脸的苏公公,又道:“公公何必苦恼?你们陛下得了这么出众的美人,让我等见一见又有何妨?”声音一落。李武已退后一步,朝着左右喝道:“来两个人,把这美人儿弄醒,再把她送到宴中!”   声音一落,李武转身就走,而在他的身后,他从南唐带来的几个护卫已经蜂涌而上。   ……   姜宓是在一阵摇晃中惊醒的,她一睁开眼,便啊的一声坐了个笔直。明明刚才她上马车还好好的,后来怎么睡着了?   不等她想明白这件事,姜宓已经在一些人的催促下走下了舆轿。然后在苏公公等人的郁闷不快中,姜宓被簇拥着向大殿走去。   这时的殿中,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时。南平皇帝和皇后虽然还没有到,可音乐已起,川流不息的宫女们捧着食盒游走在大殿中,众使者更是差不多完全到齐。   在这种热闹下,因昏睡了一小会而头发略有凌乱,衣裳也不太整齐的姜宓,这时亭亭玉立地出现在侧殿门口。   瞬那时,殿中略略安静了些许!   ……想这些南平人也好,还是南唐或蜀人,也都是惯的美色的,可这一刻他们还是感觉到了惊艳。   殿中越来越静,无数人回过头看去,就在康王和青月公主也感觉到不对,连忙转头看来时,姜宓还怔怔地站在侧殿门口。她有点弄不清状况,正眨巴着她那大眼,有点怯生又有点让人说不出爱怜地站在那里。   饶是康王对姜宓已恨之入骨,这个时候看到这样的她,他还是下意识的一阵惊艳。青月公主紧紧掐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是她,是她!”   见到康王还是楞楞的,青月公主一阵气恼,她咬牙恨道:“哥,你难道又被这个狐媚子迷上了?”   “又被?”康王迷惑地回头。   青月公主冷笑起来,她提醒道:“她是姜宓!你看清楚一点,那个女子是姜宓!”   什么?   康王一惊,他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姜宓,无法想象,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这遗花公主怎么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变得这么美了?是了是了,据说她的母亲花蕊夫人也是到了及茾之年也还只是一般美丽,是后来越变越美,成了人妇后更是容色绝艳了,这个姜宓看来是长得像母亲。   姜宓在门口站了一会后,慢慢的,当她看到坐在贵客位置上的康王,青月公主,以及她的哥哥李武时,那被药物熏得迷糊了的大脑猛然恢复了清明!   姜宓倒抽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既然来了,姑娘就进去坐坐吧。”   说到这里,他朝着主座的后面一指,细声细气地说道:“姑娘坐那里便可。”   而那个位置,正是南平皇帝的主座后面,她坐在那里,岂不是让人以为她是南平皇帝的宫妃了?   清醒了的姜宓也不与这人争吵,她脚步一提,便朝着南唐国那边走去。   姜宓一直走一直走,看到她靠近,南唐主使李武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姜宓不敢看他的表情。可不管如何,今日殿中这么多人,她能信任的也就是这个哥哥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宓来到了李武下首处,只见她站在那里,朝一个南唐官员楚楚可怜的瞅着,那南唐官员与她对视片刻,最后只得起身让位……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唱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驾到!”   却是南平国的皇帝皇后终于到了。   南平国的皇帝是个年近五十的胖子,姜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就在她低下头,悄悄的,以为没人注意的朝着李武看去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鼓噪声。   鼓噪声很快便戛然而止,然后,一个太监在猝不及防下的惊叫声响亮地传来,“有,博陵崔氏嫡子崔子轩崔郎驾到——”   几乎是太监的这声高唱一传来,原本安静了的大殿瞬时沸腾起来,好些人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   在无数人齐刷刷回头盯去时,大开的殿门处,一袭白衣,俊美得宛如朝阳晚霞的崔子轩,含着笑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是崔子轩!居然是崔子轩!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时隔近两年,她居然会在南平国的皇宫看到崔子轩!   就在姜宓自己也无法形容内心的激动时,突然的,她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南唐官员的低语声,“世人都说这个崔子轩多智近妖,可老夫看来这年轻人分明是个愚蠢的!谁不知道南平国主一直在通缉他?现在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什么?崔子轩在南平国是通缉犯?   姜宓一惊,她急忙地看向了崔子轩。   这时的崔子轩,仿佛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踏入虎穴龙谭,他俊美得过了份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份慵懒贵气的笑,他目光所到之处,总是轻易令得贵女们一阵脸红心跳……   本来,崔子轩突然出现,大殿中的贵女们都是惊喜交加。可是很快,她们便马上意识到了他的处境,一个个又不安的沉默起来。   南平国的皇帝,本来很是随意地坐在主座上,见到崔子轩居然敢来,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来!他的身子已越坐越直,那双看向崔子轩的眼神里,更是清楚地流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才有的尊严被夺后的森寒杀机!   在皇帝半欠着身子,双眼如鹰一样的盯视中,崔子轩一眼看到了姜宓。   这个时候的崔子轩本是万众瞩目,他这一看,便是南平国的皇帝也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姜宓。对上姜宓那张绝美的小脸,南平皇帝先是一楞,转眼他想明白了什么,一双不大的眼睛越发眯得只剩下了一条缝。   就这样,在四下寂然无声中,崔子轩步履优雅地走到了姜宓面前。只见他低头看了姜宓半晌,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崔子轩温柔说道:“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害得为夫好找。” 第一百零二章 情从此处而起   崔子轩说姜宓出来时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害得“为夫”好找!   崔子轩说他是她的丈夫!   崔子轩亲口说了“为夫”两字!   男人们还能感觉到现场那种剑拔弩张之势,也无心关注这种小儿女的事,可对于贵女们来说,崔子轩说出的话却宛如一个惊雷!   一时之间,青月公主不受控制地腾地站起,而南平国的那些贵女们则是不顾男人们的约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姜宓楞楞地看着崔子轩。   她清楚地看到,南平皇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杀机!她甚至还能听到李武在崔子轩过来后发出的冷笑声!   她更看到了那些南唐南楚使者们惋惜的眼神!   所以,姜宓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明白:崔子轩为了救她冒了极大的危险!   他明知道他被南平国追缉,他明知道他进来这里有多危险,可他还是来救她了!   浑浑噩噩中,姜宓也没办法寻思崔子轩是怎么知道她的处境的,她只是想道:他又来救我了!   这两年间,其实姜宓一直在寻思崔子轩这个人,而用了两年时间,姜宓似乎也了解了这个男人。   以前,她总觉得这个人接近她的动机不纯,总觉得这人太过深沉,总觉得他对世间感情都有一种游戏的心态在内,不是个好人!   可这所有的不好,在近两年的寻思中,渐渐都变成了思念。也就是说,姜宓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刻在她记忆中的男人唯有崔子轩一个。   所以,此刻姜宓呆呆的仰脸看着崔子轩,对上这个千千万万人中,他那眼里只有她的男子,姜宓忍不住颤声说道:“你不该来!”   这是崔子轩与姜宓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眼中出现别的神采。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慢慢的,崔子轩唇角扬了扬。   见到姜宓紧张得脸都发白了,崔子轩伸手在姜宓脸颊上轻轻碰了碰,然后。他语带调笑的低语道:“这能同生共死也是一种乐趣,阿宓有我一道陪着难道不好?”   姜宓说不出话来了。   她只是紧张地看着他,见到他谈笑风生,仿佛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处境,姜宓颤着声音提醒道:“你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终于在姜宓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崔子轩低低地笑了起来。   自崔子轩出现在殿门口起,他便控制着全场的节奏。终于,南平皇帝不耐烦了,只听他浑沉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崔爱卿是觉得项上人头耽在那里不喜欢了,所以特意送给朕来砍的么?”   声音一落,四下俱静!   原本,所有人都知道南平帝想杀崔子轩,可直到他这话一出,从大殿的各处无声无息地站出了上百黑衣人。所有人才真切地感觉到:崔子轩的不幸近在咫尺!   听到南平帝开口,崔子轩的目光终于从美人身上移开,他缓缓直起身来。   站直后,崔子轩竟是风度翩翩的朝着南平帝走去。   看到这么一个身着代表平民身份的白衣的男子朝着自家皇帝走近,几个太监同时站出,他们挡在了南平帝身前,一人尖声暴喝道:“大胆!”   不等崔子轩开口,南平帝已右手一挥,他浑沉的命令道:“退下。”   “是。”   那些人一退,崔子轩继续朝南平帝走去。   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便来到了南平帝身前。   ——不得不说,他靠得太近了!   有所谓溅血五步,一般帝王的身前,是不会允许一个明显怀有敌意的人靠得这么近的!   可是!可是!   这种自荆轲刺秦王开始。便已经昭然于世的规则,此刻看到的人,不管是各国使者,还是南平官员,甚至是南平帝本人,却都同时选择了遗忘。没有人觉得。崔子轩靠南平帝这么近,就会将他挟持或刺杀什么的。   ……也是,博陵崔氏那是什么门第?被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同时寄以厚望的崔子轩,他的性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贵重过当今任何一个帝王!这么一个身份贵重的人要是行刺的话,那才叫用玉器砸石头呢。   在所有人的忽视中,崔子轩一直来到南平帝身前才站定,他很是随意地伸手入袖,在里面掏摸起来。   同样,这个动作换成了任何一个人做来,都会令得南平帝的护卫们格杀当场!可做这个动作的是崔子轩,南平帝身后的护卫们那是眼也不抬一下。   崔子轩掏了半天,从袖中掏出份文书来。只见他将那文书客客气气的双手捧到南平帝面前,说道:“崔某这里有一样东西,还请陛下过目。”   南平帝紧紧盯了崔子轩一眼,也没有通过太监便伸手接过那份文书。   南平帝展开文书阅读起来。   只是一眼,南平帝的脸色便是微微一变,慢慢看完后,南平帝瞟了崔子轩一眼,脸色铁青地说道:“怪不得崔郎入朕的皇宫也如入无人之地,原来是有备而来!”   南平帝这话含着极力压制的怒意。   他脸色极是难看,语气也很不善,崔子轩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不对一样,平和地回道:“陛下过虑了!”   南平帝死死地盯着他!   崔子轩含笑与他对视!   ……   片刻后,南平帝慢慢向后靠去,他收起脸上的表情,沉声命令道:“来人!”   “在!”   “给崔公子备座!”   四下众人:“……”   突然而起的喧哗声,仿佛是最刺耳的讥嘲,打得南平帝的脸好生疼痛。不过他虽然脸色都沉得出水了,却终是收起了身上的杀意。   殿中还在喧嚣,崔子轩垂下双眸,他似乎与南平帝之间从无嫌隙一样,拱了拱手后轻轻悠悠地说道:“多谢陛下的宽谅——不过赐座就不必了,在下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带走我走错了地方的妇人。”   崔子轩转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姜宓面前,朝着她手一伸,极是温柔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姜宓慢慢站起,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就这样,她的小手被他的大手紧紧包着,一步一步朝殿门走去。   殿门很近!可是姜宓每走一步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在这种僵硬中,在度日如年中,姜宓终于走到了殿门口。   一直到他们出了殿,里面的南平帝也没有说什么话,姜宓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也许是刚才隐忍太过,姜宓这一放松,便是双腿一软。   就在她极力站直时,突然的她身子一轻,却是整个人被崔子轩拦腰抱起。   ……天空上,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中空,四周燃烧的火把光衬得崔子轩那张白衣映衬下的脸如玉般俊美,如雕塑般深邃。   突然的,姜宓看痴了去。她怔怔地看着月光照耀下崔子轩眼中的神采,竟是从母亲过逝后,第一次感觉到那久违了的幸福!   因为幸福,姜宓的眼眸莹光流转。   因为幸福,她的唇角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渐渐轻扬。   因为幸福,姜宓忘记了这里还是南平宫中,竟是希望这一段路能够天长地久地走下去。   崔子轩也察觉到了姜宓的眷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只是他的唇角,这时扬起了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   从殿中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其实只有几百步的距离,可这几百步,竟是走出了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良久良久,当姜宓被崔子轩放上马车,当他自己走到驭座上坐好,开始驱动马车朝宫外驶去时,姜宓猛然惊醒过来,她掀开车帘看着夜色下崔子轩那白衣如雪的身影,低低问道:“崔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第一百零三章 我就是他   夜色如水,崔子轩的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姜宓的问话,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   见他不说,姜宓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驶入了楚府所在的街道。几乎是刚刚进入,街道两侧便走出了上百号人,他们齐刷刷低头一礼,走到了马车旁围拥住两人。   然后,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明明两侧有着这么多人,可这些人都无比安静,姜宓眼看着马车渐渐驶离楚府的范围。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少女娇脆的声音传来,“子轩哥哥!”   却是十几个少年男女,突然冲到了马车前面,他们挡住崔子轩的去路后,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少女红着眼眶,哽咽地说道:“子轩哥哥……对不起!你别怪我父母他们,这事是我,是我故意把这位姜姐姐是个绝色美人的事透露出去的……”   月光下,少女哭得楚楚可怜,两行清泪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流下时,有一种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继续追责的脆弱之美……   姜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美人,仅凭几滴泪水,便可以让整个天下的人都遗忘她的不好。   驭座上,崔子轩没有说话。   那少女哭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功夫,她已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如果崔子轩不能原谅她,她马上就会昏倒在他面前。   在一种极致的安静,只有少女的哽咽声呜呜咽咽传来时,崔子轩开口了,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喜怒。“楚颜,你透露出去的并不止姜宓是个美人一事……为了打动南平皇帝,你连安在皇宫里的后手都动用了,百般劝诱,画像都呈了几幅,生生令得南平帝动了心。真看不出啊,楚颜你的本事还挺大的。”   崔子轩这番话说得轻轻柔柔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可是随着他的话一落地。跟在那少女身后的少年男女们惊得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楚颜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崔子轩。尖声叫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她对上的只是崔子轩那冷冷的表情。   可是楚颜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绝情。今日他既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这一生。他只怕是不会原谅她的了。   无比的慌乱,以及无比的痛恨,令得楚颜腾地转头盯向了姜宓,夜色中。这个脆弱如春花的少女朝着姜宓尖声叫道:“姓姜的,你也别得意!我告诉你崔郎接近你压根没安好心!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得他青眼相待,凭什么能得他这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对你那般好。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   楚颜刚刚叫到这里,也不见崔子轩有什么动作。一个护卫右手一扬,便有一物堵住了楚颜的嘴,令得她发出“唔唔”的叫声。   接着,几个护卫上前,他们架着楚颜,领着众少年少女,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而那些人一走,崔子轩便命令马车继续前进。   于马车不疾不缓的行进中,姜宓轻哑的声音极小的传来,“你和他是同一个人?”   她问得极小心,语气甚至有点飘颤。   而且,很显然,姜宓口中的他,是那个俘虏了她的戴面具的贵公子,是那个南唐谋士!   回答姜宓的,是吹得火把猎猎作响的夜风,以及崔子轩那卷起的白色衣袍。   四周再次恢复了极致的安静。   姜宓朝着不肯回答她的崔子轩看了一眼,慢慢拉下了车帘。   马车驶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姜宓听到外面传来崔子轩的温柔低语,“阿宓,到了。”   姜宓嗯了一声,边掀开了车帘。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处位于城郊的府第。府第太黑,姜宓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被崔子轩带着入了内。   跟随着崔子轩的护卫们,一入府第便迅速地忙碌起来。   崔子轩继续带着姜宓前进,来到一处阁楼前时,他低头看着姜宓,温柔说道:“这座阁楼我刚让人打扫过,阿宓今天也累了,先去歇歇吧。”   话音一落,他转身就走!   看着他风度翩翩的背影,姜宓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原本有很多话要向他说,还有很多事要问他,可看这情形,留恋不舍的只有她?   又站了一会,突然的,姜宓喊住了崔子轩,“崔郎!”   于崔子轩停下脚步时,姜宓朝他跑了过去,她来到崔子轩的身后,仰着小脸轻声说道:“崔郎,今天谢谢你前来救我。”   崔子轩回头。   月光下,这人风神秀异得难言难画,姜宓怔怔地看着他,极为突然的,她竟是感觉到了一种不安……这种不安,不是因为崔子轩的眼神不温柔,也不是因为他看向她时,那神情不专注,她只是,突然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姜宓不懂情事,她不知道,她之所以会患得患失,是因为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渴望。   崔子轩一直在看着姜宓,在对上她眸中那生动异常的眷恋时,他的唇角扬了扬。   提步走到姜宓身前,他低下头,极是轻柔地说道:“对了,刚才你不是问过我与他是不是同一个人吗?唔,你说得对,我与他……确实是同一个人!”   姜宓怔住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一会,她记起自己那一路的绝望,一会,她又记起那个人当时跟她说过的话,记起了当时的恐惧害怕。   过了好一会,姜宓轻声问道:“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隐藏身份?为什么你要那样故意欺骗我吓我?   听到姜宓的询问,崔子轩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低低说道:“傻孩子,这还有什么原因?你不是一直说我不是好人吗?这不,我那时候便想坏给你看了。”   说到这里,崔子轩低低一笑,他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姜宓站在月色下,她怔怔地看着崔子轩入了一个阁楼,怔怔地看着几个美貌婢女伏在地上迎接于他,怔怔地看着几个中年文士簇拥而上……   不说姜宓这一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这一边,崔子轩坐在主座下,唇角含着笑,慢条斯理地玩着一柄玉扇。   下面,几个中年文士分两列坐着。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开口说道:“公子,我已派人送出信,拦截那些周国来使了!”   另一个文士则是笑道:“还是公子有手段,直接对那南平帝说你此次是代表周国出使南平的主使人。只是公子这个决定做得突然,先前没露过半点风声,直到下午那姜氏入宫后才决定如此行事,实让我等措手不及。”   第三个文士则是说道:“公子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那明日我等便与公子一道扮成周国的正副使去见南平皇帝吧。对了,听说这次后蜀和南唐的人都是冲着床子弩的制作图而来,干脆公子也去争一争?”   几个文士都是具有大才的人,为了收拢他们这些年崔子轩可是费了不少力。他倾听了一会,也只有几个小地方发表了一些意见,便让他们自去张罗了。   等到文士们一退,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崔子轩从一侧几上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后,突然的,他想到了他抱着姜宓出皇宫时,姜宓看向他的眼神……想着想着,崔子轩的唇角愉悦的轻扬起来。   过了一会,崔子轩把书册啪的一声朝几上一放,站了起来。   看到他动身,几个婢女连忙围过来,她们恭敬地问道:“公子可有吩咐?”   崔子轩一边朝外走去,一边浅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去睡吧,我去姜姑娘那里坐坐。”   “是。” 第一百零四章 相恋   姜宓刚准备入睡,便听到外面传来婢女们恭敬的说话声,“见过公子。”   是崔子轩来了?   姜宓双眼一亮,连忙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便看到崔子轩倚栏而立,正仰望着明月出神。   姜宓双眼亮亮地看着他,小声说道:“这么晚了,崔郎怎么来了?”   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崔子轩便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他这笑容特别明亮,熠熠如星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流淌,姜宓都差点看痴了去。   这时,崔子轩开口了,他挺温柔地说道:“正是因为很晚了,我才应该过来呀。”   这话姜宓听不懂,因此她诧异地问道:“什么?”   崔子轩笑吟吟的,他从一侧婢女手中接过酒盅,朝着姜宓晃了晃后,崔子轩提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姜宓面前,低下头靠近姜宓,崔子轩声音轻柔地说道:“……我如果不在晚上过来,那些人怎么会知道阿宓是我的女人呢?”   什么?   姜宓一惊,猛然抬头看去。对上她瞪大的双眼,崔子轩继续懒洋洋地说道:“你看,为了救你我崔某人都以身涉险,连南平皇宫那么危险的地方都闯过了……本公子付出这么多,要是还让阿宓清清白白的出去招蜂引蝶,我岂不成冤大头了?”   姜宓的脸黑了!   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两年里是白念着这个人了!   这厮果然就不是个好人!   见到姜宓又开始斜着眼鄙夷地看着自己,崔子轩突然想笑,他扬起唇,伸手在姜宓在脑袋上一按。他力气有点大。姜宓被按得猛一低头,差点整个人都冲到崔子轩怀里。好不容易扶着这人双臂站直,姜宓瞪向崔子轩的双眼中已开始冒火了!   见到姜宓恨得磨牙却强自忍耐的样子,崔子轩心情舒畅极了。他低头看着一反前几日遇到李武后的沉闷,重新恢复了灵动的姜宓,轻叹一声又道:“你这次被强行带走,说起还是我的不是……我本以为。在码头下来后我对你的亲近行为。能够警告那些有心人,却没有想到女人的妒忌心这么可怕,竟连家族也置之不顾。   崔子轩不提码头行为还好。他一提那事,姜宓便想到自己被这人挟在腋下提来提去的狼狈……   见到姜宓脸色越发难看了,崔子轩忍着笑,过了一会。他低头一凑,奇道:“咦。今儿是用了花瓣沐浴?可是因为想着你家夫郎要来?”   姜宓脸孔爆红,她低声吼道:“才不是!”   她这一声吼很有点羞怒!   崔子轩被吓得倒退了一步,他在胸口拍了两下,道:“阿宓吓坏我了!”   他还会吓坏?居然还拍胸口!   这人戏弄她时永远花样百出!姜宓气结!   姜宓狠狠瞪了他一眼。决定不理这厮,于是她腾地转身提步就走,就在她准备回房时。突然腰间一暖,却是崔子轩从后靠近。轻轻抱住了她。   他这一抱,动作极轻柔极轻柔,仿佛她是他放在心底深处的珍宝。就在姜宓身子一僵时,她的头顶上,传来崔子轩低低的,暖暖的轻语声,“我一直想着阿宓能平平安安。”   姜宓的脚步提不动了。   崔子轩轻轻收紧双臂,他把娇小的她搂在怀里,用下巴在她秀发上蹭了蹭后,崔子轩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直在担心阿宓,在万州时,我在俘虏中居然看到有阿宓在,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愤怒?若不是恰好我在那里,若时当日的行动我稍有个误差,阿宓你可有想过那种后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后怕的紧张,姜宓呆了呆,也不由想起了那时的情景,过了一会,她慢慢的,慢慢地伸出手,轻轻的,极小心地回抱上崔子轩的腰。   几乎是她刚把他的腰搂上,崔子轩便是一僵,片刻后,他搂着他的手臂猛然收紧,同时,他低下头在发旋上轻轻吻了吻。   ……过了许久,崔子轩低声说道:“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想阿宓……阿宓也想着我对不对?”   姜宓这时连耳朵也红了,感觉到阿郎口吻中由衷的期待,她极轻极轻,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姜宓这声回答一出,崔子轩的双臂勒得她的腰间都生疼了,狠狠把她按在自己怀中,崔子轩满足的叹息声传来,“真乖!”   姜宓身材娇小,此刻被他搂着,圆月下的阴影直似一人。姜宓悄悄朝那影子看了一眼,突然脸红了红。   这时,崔子轩低柔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后,不管阿宓要到哪儿去,都先跟阿郎说一声好不好?”   姜宓轻声应道:“好。”   崔子轩满意的轻笑起来,他再次赞道:“真乖。”   崔子轩的大手,在姜宓背上轻轻抚了抚,过了一会,他低语道:“今晚受惊了么?”   姜宓摇头,她极小声地回道:“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是的,他来了,她就不怕了!   从来都是这样!   在蜀都时,不管她遇到什么难题,只要他出现了,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现在来了南平,还是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便仿佛拥有整个世界……无人轻践,无人欺凌!   姜宓窝在崔子轩的怀抱里,感觉着这人把自己结结实实罩住的温暖,竟是由衷的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安全感。   以往,便是母亲在世时也没有过的安全感。   一直依偎了许久,崔子轩的低语声才再次传来,“阿宓,把我离开蜀都后你过的日子再说给我听一遍好不好?我这次想听更详细一点的。”   姜宓自是答好。   姜宓细声的叙述起来。   说着说着,姜宓发现崔子轩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红了脸,她转过头去小小声地问道:“做甚么这么看我?”   “我的阿宓变成大美人了。”崔子轩眷恋地看着月光下姜宓如画的眉眼,低语道:“看来,我这个做丈夫的,以后要花费很多心思才能在这个乱世中保全自己的女人了。”   他这话是对着姜宓的耳垂说出的,令得姜宓的耳中酥酥暖暖,连膝盖都是一阵阵发软。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因昨晚上两人厮会得太晚,姜宓直到日头升了一树高才起榻。   梳洗时,姜宓看着铜镜中自己双颊晕红,美如春花的脸蛋,不由轻声问道:“崔郎呢?”   果然,崔子轩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有点见识的,马上,便有一个婢女向她禀报道:“公子一大早就带着众臣前去南平皇宫了。”见到姜宓看来,那婢女又解释道:“公子乃是周国正使。”   什么?崔子轩是周国正使?这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姜宓有点晕乎,她不由向那婢女问道:“崔郎不是在蜀地当了官吗?怎么又跑到周国去做官了?”   那婢女却是一脸坦然,她很自然地说道:“战国时,苏秦都能配六国相印,如今是与战国一样的乱世,我家公子同时在两个国家当官也不算什么。”   姜宓听着听着,却是回道:“我明白了,崔郎毕竟是博陵崔氏的人,再说他在蜀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便是此次事件传到蜀国,惹怒了蜀帝,也大不了把他削职为民。”这时的姜宓却不知道,上次崔子轩一离开蜀国就是近两年,如果真挂了官职哪有那么自由?他之所以能走,那是因为他当时已经辞了官。   两人交谈了一会,姜宓想了想,转眼又道:“也不知崔郎决定什么时候再回蜀国。”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在外面说道:“姜姑娘可在?公子让你稍做打扮,即刻入宫。”   姜宓一怔,连忙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姜宓特意前来迎接的一溜儿崔子轩的护卫,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护卫回道:“是!城外又有使者要来了。”   虽然想不出又来了使者与她进宫有什么关系,不过姜宓知道崔子轩不会害自己,便点头应道:“稍侯。”   姜宓回到房中,重新梳洗过后,便坐上了马车,在众护卫地簇拥下,朝着南平皇宫驶去。   这个时候的南平街道上,却是人山人海。在一辆辆马车朝着城门驶去时,隐隐中,姜宓听到有人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国家的使者来到我们南平?”“总觉得心里不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哎。”   不说南平人忧心忡忡,姜宓听着那四面城门处传来的鼓乐,也不由吃了一惊:南平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突然间,四面城门都有列国使者前来?   从四面城门处传来的鼓乐,代表着四处城门都有使者前来,这种热闹对于姜宓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姜宓四下张望时,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一年只怕是多事之秋,听说不止我们南平,便是其余各国也是使者云集,另外各国君主还纷纷派出自己的公主与他国联姻……对了,你们听说过没有?今晨时不是有一支北周的使者队伍吗?可我听人说,现在从北门而入的那支队伍,也说他们是北周使者。” 第一百零五章 未婚夫人?   北门也来了一队后周使者?   姜宓有点听不懂了。   姜宓现在的地方离北门很近,想了想后她向几个护卫说道:“可以去北门看看吗?”   几个护卫表情严肃,他们正在此意,低语了几句话让马车朝北门驶去。   走着走着,从北门而来的使者队伍已经过来了。   驭夫连忙驱着马车靠边,姜宓则悄悄掀开一小角,朝着那些使者们看去——自从经过昨晚被接到南平皇宫后,姜宓已知道自己现在的容颜有点杀伤力,所以一路走来,她要看外面都是透过车帘缝悄悄看的。   后周是占领了中原大半份领土的大国。自古以来,帝王争霸便叫做“逐鹿中原”,可见中原那块土地的重要性。一般而言,占据了中原的国度是很强大的。   后周刚刚成立,因为战乱的消耗,天下人都知道,后周暂时是没有能力征伐哪个国家的,所以南平的百姓们也不畏这些强国来使,挤在街道两侧,朝着这些周使指指点点。   而后周这些来自北方的汉子,一个个也身材高大雄伟,颇具悍勇之气,姜宓等了一会,便看到了走在稍中间位置的几个后周正使和副使。   一个护卫靠了过来,那护卫一边盯着后周的队伍,一边低声说道:“后周的正副使是一对娈生兄妹,都是姓郭。”   姜宓还在听着,前方的官道处,一个骑士策马急奔而来。   在这种后周使者纷纷策马缓行的时候,那骑士急驰而来的马蹄声很是引人注目的,姜宓回头看去时。她身边的另一个护卫惊咦一声,说道:“那不是公子身边那姓黄的吗?”   什么,那护卫是崔子轩身边的人?   就在姜宓纳闷之时,那护卫已策着马急驰而来,一直冲到后周使者的队列前面,那护卫才翻身下马,只见他紧走几步来到那对孪生兄妹面前。也不知他凑近与他们低语了一句什么话。孪生子的妹妹惊喜地叫道:“什么。子轩哥哥也在这里?”   在那妹妹的旁边,那哥哥也是双眼一亮。见到那妹妹抓着那护卫的手摇晃不已,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姜宓不由垂下了双眸。   过了一会,姜宓轻声问道:“崔郎,与他们也相识?”   一个护卫回道:“公子相交满天下,我也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与这后周的皇室也有交情。”另一个护卫则松了一口气笑道:“可叫人白担心了一场。”   姜宓关注的却不是这个。她看着那个喜不自胜的美貌公主,忍不住低低问道:“她……这位公主与崔郎关系很好?”   几个护卫齐刷刷回头朝着姜宓看来。   对上他们的目光。姜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下头,发现心里还是堵堵的。   一个护卫显然看懂了姜宓的不快从何而来,他直接明了地说道:“天下间倾慕我家公子的女子多不胜数。可能够让他特殊对待的却没有几个,这个后周公主没有听到公子提过,定然是个不要紧的。”   这护卫的话一落。姜宓双眼亮了。   这边后周使者不足为惧,当下。姜宓的马车转向南平皇宫方向驶去。   只是,姜宓来的时机不对,这时,从东南西三门的使者队伍已经抵达,正络续入宫。那些南平人的精力全部聚集在他们身上,也无人注意到姜宓的到来。而姜宓为了不让人引起误会,也一直在宫门外侯着,等着时机。   等了半个时辰不到,最后的后周使者们也入了南平皇宫。   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两侧,姜宓问道:“现在应该可以入内了吧?”   一个护卫回道:“姑娘请稍侯,如果时机到了公子会派人前来。”他的话音一落,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奔驰到几人面前,说道:“是姜姑娘吗?公子让你即刻入内。”   姜宓连忙应了。   不一会,姜宓的马车便跟着驶入了皇宫,当姜宓从马车上下来,在那护卫的带领下朝着皇宫走去时,远远便听到那大殿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姜宓刚刚来到侧门处,便听到那个后周公主脆脆的声音响亮的传来,“崔公子当然是我后周的正使啦。哼,至于我们后周使队为何要分两队前来,本公主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   这公主的声音一落,殿中喧哗再起,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那公主突然跑到崔子轩身边,她一边抱着他的胳膊,一边大声说道:“你们一定要原因是吧?原因就是,崔郎是我的未婚夫婿,本公主中途与他置气,所以就把队伍分开了!”   这公主的声音很大!   这时姜宓刚刚来到殿门口,陡然听到这样的宣言,她的脚步一虚,忍不住迅速抬头看向崔子轩的方向。   崔子轩正蹙着眉盯着那后周公主,在四下的议论纷纷中,他轻叹的责怪道:“别闹。”   斥喝到这里,他抬头看到了站在侧殿门口的姜宓,便向她微一颌首,唤道:“阿宓来了?进来吧。”   见到姜宓站在侧殿门口一动不动,崔子轩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姜宓的手臂,扯着她入了大殿后,崔子轩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递到满脸冷凝的蜀帝面前,躬身说道:“陛下要实是不信,可以看看这个。”   说罢,他回过头来看向后周公主。   这时,后周公主也在瞪着姜宓,她高声喝问道:“你是谁?”转眼她又尖叫道:“你放开崔哥哥的手!谁允许你牵着他的?”   声音一落,她已一个箭步冲到姜宓面前,手一扬就准备扇她巴掌。   这时,她手腕一紧,却是被崔子轩扣住了。这时崔子轩的脸色颇有点沉凝,他盯了那公主一眼,转头朝着姜宓说道:“告诉她,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   姜宓一怔,她也不知道她是他什么人啊!   对上姜宓迷糊的眼神,崔子轩的脸完全冷了下来。他也不解释,就这样寒着脸盯着姜宓,等着她回答。   姜宓看了这样的崔子轩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她直是打了一个寒颤。   再次转头对上那泪水都出来了的后周公主,姜宓想到了昨晚上的两两相依,终于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我才是崔郎的未婚夫人。”   这是姜宓第一次当众撒谎,而且还是这种谎言,她的脸真红得可以。   崔子轩唇角一扬,他放开姜宓的手,姿态闲适地退后一步,双眼亮晶晶的含笑而立。   那后周公主大惊。   事实上,吃惊的不止是她,在场的每一个听过崔子轩名号的贵女都是大吃一惊。   片刻后,殿中议论纷纷起来,一个个不停的询问起来,“这姜姑娘是谁家女儿?”“长得确是绝色,可如崔子轩那样的身份,只有容色又怎么可能配得上?”“……”   那后周公主惊到了极点,她又气又恨,泪珠儿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片刻后,她腾地转身对上南平皇帝,只见她伸手朝着崔子轩一指,尖叫道:“陛下,我刚才骗了你,崔子轩压根就不是我们后周官员,更不是这次出使后周的主使。后周主使是我哥哥!”   这个后周公主,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崔子轩是他后周主使,这一见到崔子轩有了未婚妻,便又说他是冒充的!   要是这事还提前半刻钟,说不定南平皇帝就借势发挥了,可现在他手上还握着崔子轩递给他的信……   当下,南平皇帝淡淡说道:“公主累了,朕看三殿下还是把她带下去歇息一下吧。”   他指的三殿下,自是后周公主的孪生哥哥。   那后周三殿下的脸色本来有点难看,见到南平皇帝这么一说,他马上手一挥,叫来几个护卫后,强行把妹妹拖了下去。   然后,他转向崔子轩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又瞟向南平皇帝手中的信封,向众人点了点头后他致歉道:“刚才舍妹胡闹,还请诸位不要在意。”   众人点头,当然,隐隐中也有人在说道:“哪有把一介女流当成副使的?那后周四公主满嘴胡言,还真是个让人头痛的。”   这时刻,崔子轩的身周也围了一些人。那些崔子轩的幕僚凑到他身边,一个个面带羞惭。   昨晚,这些人策划着去拦下后周使者,既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们中也出现了奸细,竟使那些布局全然落空。要不是崔子轩还留了后手,只怕今天会坏了大事。   这些人一脸羞惭,其中一个中年人却得意洋洋,他凑近崔子轩,高兴说道:“这南平皇帝也做了两手准备,要么把公子打入大牢不成,要么逼着公子娶一位南平公主为妻……幸好公子聪明,及时叫来了姜氏,让她当了挡箭牌。”   崔子轩看了这人一眼,也没有回答,而是提步朝姜宓走去。   不一会,崔子轩便来到姜宓面前,见她小脸还红通通的,精神兀自恍惚着,显然还在为她自己刚才说的话羞涩。崔子轩低低笑了起来,他靠近姜宓,极轻柔地说道:“阿宓还在害羞啊?别害羞了,早在两年多年,你的崔郎就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非君不嫁!”然后他又说道:“再则,那会在万州时,你不是还说,你早就是我崔某的人……你看,虽然你的崔郎至今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肌肤之亲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明白你的一片赤诚求嫁之心啊。”   姜宓:…… 第一百零六章 迎娶?   姜宓涨红着脸。   自从知道崔子轩就是那面具人后,她一直在渴望,自己那天为了活命说的话,希望他能够忘记。   他昨晚显露真身后,并没有多提当时的事,这让姜宓松了一口气。可就在她以为这个关卡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这厮居然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虽然他声音很轻,别人多半听不到,可姜宓还是羞恼得脸色发黑。   见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自己,崔子轩轻笑,他一把捞住姜宓的手,提步便向后周使者们所坐的那一队列走去。   姜宓两人这一走,引来很多人的目光。这两人男俊女美,都是十分扎眼的长相,再加上崔子轩的身份,不由的,众使再次交头接耳的猜测起姜宓的来历来。   听着旁边那些人说着“只怕也是五姓七宗的女人。”“这女子一身的清雅书卷气,肯定身世不凡”的话,青月公主脸色铁青,她忍不住冷笑道:“她有什么身世不凡?”   青月公主这声音有点高,在周围众人转头望来时,青月公主昂着下巴,不屑地看着姜宓,高声说道:“她是前蜀花蕊夫人的女儿,她生母是奸妃,自己是父不详的私生子。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身世不凡?”   青月公主声音大,殿中好些人都听到了。知道了姜宓的身份后,这些人再看姜宓时,一个个眼神也就不同了——如果是名门之女,自然让人敬仰,可花蕊夫人的女儿嘛,那就是连自己也能伸伸手的玩物。   不过,这样重大的场合。女人永远都是不重要的。姜宓也就是长相出色才引得这些人注意了一下,很快的,这些人就把姜宓忘到一边了。   青月公主的叫嚷,姜宓并没有听到。她挨着崔子轩坐下不久,马上便从那些使者们向南平帝咄咄逼人的问话中,明白了这些使者前来,通通是为了一种叫做床子弩的武器。   一侧。崔子轩见到姜宓认真倾听着人。他向她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阿宓可知道床子弩?”   姜宓转头看向他,摇头说道:“我不懂武器。”   姜宓身为一个女子。不懂武器实是寻常。   崔子轩淡笑地看着她半晌,问道:“阿宓对所有武器都不懂么?”   所有武器?姜宓一怔,不由想到母亲收藏中的那一副陌刀制作图样。   崔子轩含笑看着姜宓发楞,片刻后。他垂下目光。又过了一会,他身子懒洋洋向后一靠。打量起被各国使者逼得脸色铁青的南平帝来。   眼前这个平庸无能的小国皇帝,竟然想把他那无用的女儿嫁给自己,通过这种手段把自己以及博陵崔氏绑在他南平的破车上……想到这里,崔子轩身子微向后仰。暗中冷笑起来。   片刻后,崔子轩又看向一侧的姜宓,见到姜宓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他不由侧耳倾听起来。   谁知,姜宓念的却是《论语》:“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崔子轩失笑,忍不住打断她道:“阿宓怎地这么勤快?难道还想考女进士不成?”   姜宓也是无意识在背诵,见他问起,她脸色微赧的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觉得要是不背这些东西,我这心里就慎得慌。”   在这种乱世,背这些论语又有什么用?崔子轩实在不明白她这话的理由,他转头看向姜宓,片刻笑道:“为什么慎得慌?”   姜宓也形容不出,她歪着头寻思半晌,才转向崔子轩憨憨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要很认真很认真的学习,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安稳。”   见到崔子轩看向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怜惜起来,姜宓连忙又道:“我这是母亲死去后养成的毛病,其实也不是现在的日子不安稳,我就是不安……”   听着听着,崔子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手暖着姜宓的小手,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我一直不知道……我以为你过得很放松。”   “我是很放松啊。”姜宓不明白他眼神中的温柔和怜惜从何而来,她轻快地回道:“我一直很放松啊……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很努力很努力,因为这样我才会更放松。”   也不知为什么,崔子轩的眼睛有点泛酸,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姜宓的秀发,暗暗想道:这么一个绝代佳人,本来天生就应该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她惊惶的日子过得太久,竟把那种不安当成了常态,竟不知道真正的放松是什么滋味。   以前,在蜀都时,崔子轩见姜宓整日的被三个妈妈逼着学这个学那个,一直还以为她是温驯惯了,现在才知道,她是自己为了求得心安。   可惜这个笨丫头不知道,在这种乱世,读最多的书也毫无用处,这个世道只相信武力。   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大殿中却是陡然一静。   于四下众人齐齐抬头看去时,只见南平帝站了起来,这个明显有点焦躁的皇帝,这时咳嗽一声后,嗓子一提高声说道:“现在,朕宣布一件事,从既日起,南平国唯对蜀国马首是瞻!”   什么?   几乎是南平帝的声音一落,四下暴然炸开了冲天的议论声。   姜宓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侧的崔子轩已经冷笑着说道:“早就说过康王鼠目寸光,没有想到他和青月加起来那是蠢上加蠢!”   这时,崔子轩站了起来,他朝着众人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这时刻,殿中群情激沸,也有一些使者听了南平帝的话后选择马上退场,所以崔子轩带着他的人这么一退,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出了大殿后,崔子轩脚步飞快,几个幕僚连忙追上,姜宓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听到几人低声而快速地交谈:   一个幕僚,“没有想到南平帝居然使了这么一招,他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是使得好毒!”   另一个幕僚,“他先前还想在大殿中招公子为婿呢,当时他打的主意也是祸水东引。”   “早就听人说过蜀国的几个王子都没有什么头脑,没有想到果然如此。那康王难道没有想到,他与南平这个盟约一成立,这么多国家的使者,岂不都以为那床子弩的制作图已被蜀人拿到了?”   一个年老的幕僚摇头说道:“也许不是太愚蠢而是太过自负,蜀国这些年国泰民安,蜀帝养的那四十万大军养精蓄锐已久,说不定这是蜀帝觉得自己已经很强大,不惧战争。”   “蜀帝不惧,难道那康王还不惧?他就不担心他走不出这江陵城?”   转眼一个幕僚又道:“公子选择这时候离开是对的,再拖下去,那康王和青月公主定然会求公子帮忙。这趟水太浑,我们就算要出手也要挑好时机。”   几人一边走一边讨论,很快便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广场,看到崔子轩和几个幕僚上了同一辆马车,姜宓知道他们有事情要商量,连忙上了后面那辆车。   几乎是姜宓刚刚上车,大殿中又走出了一群人,姜宓抬头一看,那迎面大步走来的正是李武一行人。   看着那些南唐人迅速的上了自家马车,姜宓垂下眸来。就在她拉下车帘准备低头时,突然的,李武抬头向她定定看来。   这般陡然对上哥哥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姜宓的错觉,她竟从李武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关怀。   蓦然的,姜宓眼睛一酸,她不想让李武看到自己失态后越发瞧自己不起,连忙拉起了车帘。   有了这么一曲,直到马车驶出宫门,姜宓还有点心神不宁。   一直以来,李武都是姜宓背后的那座山,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只要想到哥哥还在,便什么也不怕了。现在,陡然与哥哥变成陌路人,姜宓知道,要不是崔子轩出现得及时,她又有了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全身心的信任,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   如昨晚午夜梦回时,姜宓还在想着,没有了母亲和哥哥都不要紧,至少崔子轩还在她身边。   很快的,马车驶回了府中。   一个时辰后,崔子轩才让幕僚们离开,随之,他也离开书房,径直朝姜宓的阁楼走来。   来到阁楼外,看到里面灯光昏暗,崔子轩放低声音,问道:“她歇息了么?”   几个婢女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一婢小声回道:“姑娘已歇下小半个时辰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挥挥手让几女退下,自己提步朝着房门厢房中走去。   床榻上帘帐低垂,佳人娇小的身子隐隐绰绰,崔子轩一直走到床榻前才停下脚步。   暗淡的灯火下,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那个沉入了睡梦乡的女子,半晌都没有动作。   就在这时,锦被里的姜宓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无声的挣动起来,她挣动的动作非常奇特,举着双手不停地想抱住什么人一样,可她的手每次伸出都落了一个空。   崔子轩依然负着手,他静静地看着姜宓挣扎半晌,精疲力尽后又慢慢睡去。半晌后,崔子轩提步外出。   一走出阁楼,崔子轩便直入书房,他打开一封信函,只是略一犹豫便快速书写起来。   片刻后,崔子轩封好信,转手交给一个护卫,说道:“把这信发回族里,让母亲大人和族长一并看看。”   “是。”   挥手让那护卫离开后,崔子轩看着外面黑沉一片的夜空,低低自语道:“阿宓毕竟还是蜀国的遗花公主,看来得从蜀国迎娶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两人的情   和往常一样,姜宓醒来时头晕沉沉,并不十分精神。   在婢女的服侍下,她清洗过后,对着铜镜少少上了一层胭脂,然后戴上帏帽走出了房门。   自然而然的,姜宓朝着崔子轩的院落走去。   看到她出现,一个仆人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姑娘可是想找公子?他去了练武场。”   姜宓说道:“练武场?我还不知道这宅子里有练武场呢。你带路吧。”   岂料,这么简单的事,那仆人却迟疑起来。过了一会,那仆人陪笑道:“回姑娘的话,公子在练武场时,通常不喜他人靠近。”   姜宓一怔。   见到她盯向自己,那仆人连忙低下头,可他显得态度极为坚定,一点也不准备为姜宓带路的样子。   过了一会,姜宓说道:“罢了。”然后她又说道:“那我去书房等他吧。”   这书房是崔子轩办公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机密,本来姜宓以为这仆人又会拒绝,却不料他却马上回道:“姑娘请往这边。”   姜宓不由又是一怔。   片刻后,姜宓跟着那仆人来到了书房。   这宅院显然是崔子轩临时落脚的地方,书房里的书并不多,姜宓扫了一眼散放了几处的信件书函,她也没有动它们的意思,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书便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翻看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姜宓抬起头向那仆人问道:“你家公子从练武场回来没有?”   那仆人连忙回道:“回姑娘的话,公子已经回来了。”   姜宓连忙站起。可是,她刚刚站起,那仆人马上又阻拦道:“姑娘。我家公子从练武场回来后,通常会沐浴焚香半个时辰以上。还请姑娘再侯片刻。”   姜宓只得重新坐下。   又过了一会,一阵优雅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崔子轩那低沉含笑的声音响起,“阿宓找我?”   姜宓抬头。   崔子轩刚刚沐浴归来,湿淋淋的乌发披散在背后。有几滴水珠还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流到了那形状完美的唇瓣间。   看着看着。姜宓脸有点泛红,她连忙移开脸,应了一声“恩。”   崔子轩见她窘迫。低低笑了起来。他信步走到姜宓面前,双手扶几,他倾身向前欣赏了一会姜宓越发手足无措的模样后,崔子轩挺直身子。慢悠悠的叹道:“想我崔某人向来对阿宓千依百顺,却不料要打动阿宓的心。还是得靠美色。”   这人简直恬不知耻!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说他自己有美色!   一时之间,姜宓的脸又黑了,她忍不住白了崔子轩一眼。   见到她这反应。崔子轩哈哈一笑,他在姜宓的对面落坐。一边翘起二郎腿,他一边端起茶盅小抿了一口茶。问道:“阿宓找我?”   姜宓点头,她开口说道:“不知道崔郎对李武的事知道多少?”   她却还是放不下。   崔子轩低下头。他一边抿了一口茶,一边纠正道:“叫阿郎。”   姜宓迟疑。   这时,崔子轩低沉动听的声音再次温柔的传来,“阿宓,以后叫我阿郎。”   过了半天,他才听到姜宓红着脸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几乎是这个好字一出口,崔子轩便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伸了一个懒腰,闲闲地倚在榻上,回道:“李武的事我也只知道那么多。不过从这两年来他的行为看来,这人还有点本事和手段。”   姜宓等了半天,见他不说话了,不由眨着眼问道:“还有呢?”   崔子轩失笑,“我又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哪里还知道什么?”见到姜宓有点失望,他轻声道:“别想了,过去的就过去吧。”过了一会他又加上一句,“以后一切有我。”   这最后一句,几乎就是承诺了,姜宓的脸一红,双眼在不自觉中润得要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幕僚冲入了书房。见到姜宓在,那幕僚微微一怔。   这时,崔子轩突然说道:“有话就说,她不是外人。”   那幕僚连忙收回目光,他朝崔子轩行了一礼,快速地说道:“公子,昨天晚上,蜀国使者所住的驿馆发生火灾,幸好蜀使有所防备,死伤不大。凌晨时,那些蜀使在刚刚落足的院子里又遇到了埋伏,无奈何之下,这些人临时决定离开江陵。现在,蜀使在江陵城外百里处遇到埋伏,死伤过半。现在,蜀使派来的人找到我们,泣求公子出手相救。公子你看是不是该出手了?”   崔子轩站了起来,他眼神深邃,说道:“不错,现在出手时机正好。”说到这里他提步就走。   可是走到房门口时,崔子轩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姜宓一眼,崔子轩交待道:“阿宓你留在这里,若是无聊,可以看看第三个书柜下面的邸报。”   姜宓连忙点头应是。   崔子轩转身大步离去。   ……   姜宓看了半天邸报,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实在有点倦,便提步朝房中走去。   她不知道,她前脚回到房里,后脚宅院里便是喧哗声一片,却是崔子轩救回了身受重伤的青月公主和康王。   姜宓醒来后知道了青月公主和康王的事后,也没有在意。只是接下来几天,崔子轩都在为他们的事情周旋,一时忙得足不沾地的。   这一夜,明月如水,姜宓在院子里转了半天后,不知不觉中绕到了崔子轩的院落外。   此刻,天空一轮明月几缕浮云,树影婆娑起舞,姜宓刚刚靠近,便听到了熟悉的琴声。   这是崔子轩在弹琴。   他的琴声。总是飘渺淡远中,带了几许杀戮之音。姜宓怔怔地站在树叶下,安静的倾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止息。   可琴声止息后,姜宓还不想离去。   ……她的心空得很。   自从哥哥失踪后,她的心就总是空着,似乎怎么也填不实一样。这种现象。直到最近与崔子轩重逢才好转。   此刻也是。她孤零零的站在树影下,斑斑驳驳的月色里,饶是琴声消失。却一点也不想离开。因为回到她那个寝房后,她是那么寂寞。   也不知站了多久,姜宓感觉到脚麻了,便向后退了几步。倚着一棵大樟树望着崔子轩的院子发起呆来。   ……明月西斜时,姜宓开始提步。当她回到寝房时,几个婢女笑吟吟地问道:“姑娘这是从哪里来啊?”   从几女的笑容里可以看出,她们对姜宓刚才去了哪里,是心知肚明的。   对上她们含了几分高兴和取笑的眼神。姜宓却是严肃着一张脸,她若无其事地说道:“闲着无事,我去四处转转了。”转眼她又说道:“时辰不早了。帮我更衣吧。”   ……“是。”   如这一两年间的大多数夜晚一样,姜宓躺在榻上久久无法入睡。   听到她翻来覆去的。睡在殿角守夜的一个婢女忍不住小声说道:“姑娘是不是在想我家公子?其实公子挺喜欢姑娘的,如果他知道你对他那么上心,一定会很高兴。”   婢女的话音一落,便听到姜宓认真严肃地反驳声,“你不要乱说。我没有对你家公子很上心。”   她刚说到这里,自己也哑了。沉默片刻后,姜宓低声又道:“……别,别说出去。”   那婢女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久,婢女同样小声说道:“姑娘,何必……”   不等她说完,姜宓便打断她的话,“我以后会好的!”在那婢女一怔中,姜宓小声又道:“这世间谁离了谁都能活得很好!我现在过得这么好,又不缺吃又不缺穿还不用担心被人欺负,那点谁在意谁的小事就没有必要去纠着了。”   这一下,那婢女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又过了一会,她听到姜宓再次呢喃道:“我知道我自己,睡几晚就什么都忘了,到时就会更好了。”   说到这里,姜宓翻了一个身,她背对着那婢女,接下来虽然从呼吸声可以听出她依然睡不着,可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第二天,姜宓梳洗过后走出院落时,一眼看到憔悴了不少的青月公主正被两个婢女扶着在慢悠悠走动。   陡然在林荫道下相遇,青月公主迅速地抬起头死死地盯向姜宓。   过了一会,青月公主见到姜宓要走,马上厉声喝道:“站住!”她重伤未愈,便是声音严厉也透着几分虚弱。   见到姜宓果然止了步,青月公主扶上一棵柳树,转向两婢交待道:“你们退后几步,本宫要与姜姑娘说说话!”   等两个婢女一退,青月公主便马上转头盯着姜宓,她沙哑地说道:“那天我受伤后,是子轩哥哥亲自抱我回来的!”   见到姜宓低下头一动不动的,青月公主冷笑一声,又道:“姜宓,以前你在蜀国时虽然也书呆,却还挺有灵气的,现在怎么呆呆的了?你这个样子,可不会让男人喜欢!”   姜宓自是不答。   过了片刻,青月公主慢慢挪到她面前,略高姜宓半个头的青月公主低下头盯着她的脸,冷声说道:“姜宓,你爱上了崔子轩对不对?”   她这话一落,姜宓的脸色变得刹白。迅速的,姜宓不高兴地回道:“没有!”   “明明就有!”青月公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   而她这突然提高的声音,也引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青月公主便被围上来的仆人们迅速带离。   一个年轻的蜀国副使一边扯着青月公主离开,一边低声责说道:“殿下,咱们现在生死存亡都系于崔郎一人之手,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能得罪他心爱的女人?”   青月公主听得脸都赤了,她尖声说道:“她不是崔郎心爱的女人!”   青月公主太过激动,那副使差点被她挥开,好不容易与旁人一道压制住她,那副使带了几分怒气地低喝道:“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一个女人,难道我们还看不出来?不说别的,昨天晚上那南唐人送来的几个美人难道不是绝色?那崔子轩都被撩拔得动了情,可他硬是不动。我听下面的人说,崔子轩离开后回房洗了个冷水澡,便在那姜姑娘的阁楼下站了半夜!他这样子便是瞎子也知道已经情根深种,也只你这种被自己的想法蒙了眼睛的女人才不愿去相信!”   听到这里,青月公主马上尖叫道:“他那是讲究,才不是给那姓姜的守身!”   那副使听到这话不由冷笑起来,他哧声说道:“讲究?这些大家子弟有什么好讲究的?你知不知道,如崔子轩这样的郎君,都是前一夜发现成人了,第二天晚上,家族便安排十个环肥燕瘦的绝色美人让他挑选!一个月只许行一次房事,每次都是最干净最美貌的处子,轮完了又换新的,不等厌倦又进新人,防的就是怕他们被女色所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放不下,哪里会转身离去后又特特的把那个女人弄到身边来?崔子轩啊早就被姜姑娘迷得失了心志,这一点连他家族的人也都知道,也就你们这些女人还在那里心存侥幸!” 第一百零八章 正妻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姜宓并不知情,她只知道在康王和青月公主住进来的五天里,崔子轩一直在忙着应付各国使者。而到了第六天,当她清晨醒来时,赫然发出自己居然睡在马车上,而外面是打着蜀国和后周旗帜的长长车队,远远可以看到,康王和青月公主的车驾正在其中!   姜宓傻了,她腾地伸出头四下寻着。   一个服侍过她的婢妇正策马而行,见状连忙策马过来,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有吩咐?”   姜宓小小声地说道:“这是去蜀国吗?我,我是怎么到马车上来的?”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婢妇一听这话,便暧昧的笑了,她冲姜宓挤了挤眼,低声说道:“是公子把姑娘抱上马车的。公子说了,姑娘这阵子睡得都不安稳,就不吵醒了。”   转眼,那婢妇又小小声地提醒道:“我们准备给姑娘换衣裳时,公子说他想试试,所以……”   姜宓的脸嗖地涨得通红。   她僵了一阵,嚅嚅问道:“那你家公子他人呢?”   那婢妇回道:“公子正在策后。这回蜀国的路可不太平,以公子的性格,他不自己盯着不放心呢。”   说着说着,那婢妇看到姜宓悄悄拿起车帘遮了遮烧得通红的脸,不由笑了。   于是,在那婢妇和蔼可亲的含着笑意的目光中,姜宓终于没脸与她再说下去了,她刷地一声快速拉下车帘,人缩到了马车中。   一缩回马车,姜宓便扑到几上,拿起那铜镜看了起来。   果然。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明显是被清洗过,还有她的衣裳——她习惯了睡觉时脱得只剩亵衣,可她现在中衣外裳都穿了,虽然并不齐整……不对,难怪她说怎么不对了,这件中衣不是她的。这明明是件男式的中衣!   身上这件男式中衣极大。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合身,堆得外裳都不那么好看了。   当下,姜宓又叫来了那婢妇。   人缩在车帘后面。只开了小小一角,姜宓小声问道:“我身上这件中衣……”   “中衣啊?”那婢妇笑着说道:“姑娘的中衣本来早就放在床榻边了,可公子却说不用……姑娘身上这件中衣是公子的。”   腾的一下,姜宓连耳朵也烧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为什么要我穿。穿他那个……”   对于姜宓这个问题,那婢妇却是摇头说不知道。   当下,姜宓只得叫她拿来自己的中衣,躲在马车里重新换好后。又过了一会,姜宓终于鼓足了勇气,她伸头朝外面看去。见到崔子轩还没有回来后。便抬头朝着康王和青月公主的马车看去。   想了想,姜宓伸头吩咐驭夫驱车向前。   不一会。姜宓的马车来到了队伍前列。看着康王他们的马车,姜宓向那驭夫吩咐道:“行了,就在这里吧。”   那驭夫恭敬地回道:“是。夫人!”   什么?   姜宓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她回头看向那驭夫,涨红着脸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那驭夫三十来岁,一脸憨相,他呵呵笑道:“小人叫你夫人。”   姜宓说道:“我,我还不是……”   她一边解释,那驭夫却憨憨的只是看着她。姜宓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自己自从重新遇到崔子轩后,他又是当着南平帝和众使的面说她是他的人,又是让她告诉众人她是他的未婚夫人,今天更把睡得迷糊的她换了衣裳抱到马车上……这种种行为,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女人吗?所以,这驭夫叫她夫人又有哪里叫得不对了?   姜宓寻思的时候,那一边青月公主和康王也看到她了。不过让姜宓意外的是,两人对上姜宓的目光时,青月公主是刷的一下拉起了车帘,康王则冲着她点了点头后别过头去,那姿势简直是客气恭谨了。   见状,姜宓也不再向前凑,她半拉着车帘,欣赏起外面的景色来。   ……   也不知崔子轩做了什么事,这一路上,虽然众人草木皆兵,可一直走出了几百里,还是没有遇到凶险。   当车队离开江陵五百余里时,崔子轩归队了。   他是带着上千骑兵轰隆隆归来的。   这是姜宓第一次看到身着盔甲的崔子轩。他的脸颊受了一点伤,那伤痕衬得他过于华美的姿容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凛然之感。   崔子轩显然几天都没有睡好,双眼下泛着黑,下巴胡渣青青,那双眼睛在顾盼间也如刀锋般锐利!   骑士们归队后,崔子轩便把指挥权交了出去。然后,他策着马来到了队列中。   康王和青月公主看到崔子轩靠近,那眼神真是感激莫名。崔子轩策马来到他们面前,谈笑了一会后,到了中午时,他骑着马来到姜宓的马车旁。   也没有招呼,崔子轩随手便掀开了车帘,然后,也不等姜宓反应过来,他一个纵跃而起,竟从马背跳到了她的马车上。   一入马车,崔子轩便把姜宓搂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浑身僵硬的姜宓身上的幽香后,崔子轩声音沙哑疲惫的低语道:“几天都不敢入睡。你让人途中休息时给我烧点热水,我先睡一觉。”声音一落,他已在榻上躺下,就这么一只手臂还搂着姜宓的腰睡着了。   他居然睡着了!   姜宓本来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例如,他明明可以叫醒自己,可他没有叫醒,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抱上马车,吓得外人都叫自己夫人了,这事他还没有一个解释呢!   还有,他要睡为什么不回他自个的马车睡?偏要挤在她的马车里?   姜宓有很多牢骚,虽然她性格不争不抢惯了,可崔子轩现在做的事关系她的终身,她还不想这么便宜他。   姜宓一张脸时青时白,几次伸手准备把崔子轩摇醒,见到他胡子拉渣风尘仆仆的,这么一个生性爱洁的贵公子连收拾都顾不得了,显然是真的累坏了……   姜宓的手几次伸出,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她看着崔子轩睡梦正香的样子,从鼻中发出几声轻哼,最终还是拉过薄褥给他盖上,认命地伸出头去交待婢仆们休息时记得烧水。   自从崔子轩过来后,青月公主便一直在盯着这边,看到被风吹得卷起来的车帘后,崔子轩那睡得甜蜜的隐隐约约的身影,看到姜宓像个女主人一样,吩咐下人们烧水什么的,她的脸色青黑了一阵后,慢慢变得煞白。   这时,康王的声音突然传来,“别想了……崔子轩昨日跟我说,他这次前往蜀国的目的,就是向父皇正式求娶姜氏为妇!”   青月公主猛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已与她并行的康王车驾,她眼泪在眼眶中转动了好一会,终是流下了面颊,哽咽中,青月公主低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偏选择了她?”   康王回道:“崔子轩从一开始就对姜氏与众不同。”   这时,青月公主迅速地抬起头,她急急问道:“可他是博陵崔氏的嫡子啊。这次崔郎向父皇求娶,是想把姜氏做妾吧?是吧是吧?他只是准备纳她为妾吧?”   康王同情地看着青月公主半晌,回道:“虽然我也曾这样想,可崔子轩的意思非常明白,他准备娶姜氏为妻,正妻!”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青月公主的抽泣声猛然变大。   康王闭上嘴,他抬头望着远处的绵延青山,暗暗想道:在这样的世道里,也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女人才会尽想着那些情情爱爱。   姜宓自是不知道这边康王和青月公主的交谈。   她现在有点头痛。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候,水也给烧好了,姜宓准备唤醒崔子轩了。   她才推了两下,小叫了一句,崔子轩便嗖地睁开了双眼——刚从睡梦中清醒的他,有着与常人截然相反的锐利锋寒目光。他双眼如电的冷冷地盯了姜宓一阵,待发现是她后,双眼一闭又翻转身睡了过去。   姜宓刚被他看得惊魂稍定,又对上赖床不起的这人。还别说,这个把脸深深埋在褥子里,听到她叫唤还把头也蒙上的崔子轩,真与平时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姜宓忍着笑,她轻轻推了推崔子轩的背,问道:“崔子轩,你不准备沐浴了?”   她一边推了好几下,结果崔子轩连鼾声都发出来了。无奈何,姜宓只好伸头出去让婢仆们退下。   等众人退去,姜宓重新拉好车帘回到崔子轩身边时,她的腰间一暖,却是被这人从后面搂住了腰。   姜宓动作一滞。   这时,她的背后,传来了崔子轩低而含糊的声音,“阿宓,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嫁一个怎么样的夫郎?那夫郎会给你一个怎么样的婚宴?”   夫郎?婚礼?   姜宓还没有回答,已经完全醒过来的崔子轩翻身而起。他也没有等姜宓回答,一个纵跃便跳下了马车,再然后,当姜宓看到崔子轩时,他已经沐浴更衣,重新变得风度翩翩高贵不凡。 第一百零九章 变故   转眼,崔子轩再次跳上了姜宓的马车。   姜宓忍了忍,终于在他顺手拉下车帘,并顺手把她搂到他腿上坐好时,问道:“干嘛上我的马车?”   崔子轩姿态优雅的向后一靠,他手臂有姜宓腰间一搁,懒洋洋地说道:“我不想你的马车还上谁的马车?青月公主的?”   姜宓白了他一眼,回道:“你自己有马车啊。”   崔子轩笑了,他继续懒洋洋地道:“阿宓莫非又忘了,你是我未婚夫人一事,由你亲口在各国使臣的面前宣布过的。”   姜宓张口结舌了。   这时,马车还在稳稳的前进。   见到崔子轩小抿了一盅酒后,朝榻几一躺,片刻后再次沉沉睡去,姜宓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才翻了几下,前面一阵喧哗声起,姜宓伸头一看,只见左侧的岔道上正驶来一个队伍。   那个队伍人数不少,是一支商人队伍。此刻,他们正派人前来交涉。   也不知那些人说了什么,康王一声令下车队慢了下来,不一会功夫,康王带着一个俊雅的青年公子朝这边驶来。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崔子轩的马车外。康王带来的那个俊雅公子,年岁与康王差不多,这人一双眼极深邃,就外表而言与康王的俊不相上下,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   而此刻,那公子明显被姜宓惊艳到了,竟傻傻地看痴了去。   康王连忙盯了那公子一眼,令得他惊醒过来后,康王朝着姜宓温和地说道:“姜姑娘,崔郎可在?”   姜宓正在说崔子轩已经睡着了。背后却是一暖,却是崔子轩一手搂上了她的腰,哑着那带了几分睡意慵懒的声音低沉地问道:“我在。何事?”   康王说道:“我身边这位是王屹王公子,王公子乃前蜀皇室宗亲。现在他带着商队前往蜀国,与我们恰好同路。王公子想与我等一道同行,所以本王特意带他前来看看崔郎的意思。”   两人一听康王这熟稔的口气,便知道他对这王屹极为熟悉。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想来。不是他十分放心的人,康王也不会开这个口。当下,崔子轩轻笑道:“既然如此。欢迎王郎与我等一道同行!”   王屹连忙向崔子轩行了一礼。   三人又寒喧了两句,最后康王带着那王公子告辞离去。那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姜宓看到王屹一直在回头看她。   时间很快就到傍晚了。   车队选了一个妥当的所在后,便开始扎营休整。姜宓走下马车时。正好一轮红灿灿的太阳沉入地平线,蔚蓝的天空底。西边半边都被残阳染得血红,当真是艳丽至极。   姜宓朝着天边望了一会后,回头寻向崔子轩,这一回头。她便看到崔子轩正朝着夕阳走去,漫天红艳艳的残阳照在他雪白的衣裳上,配上他那本来华美得过了份的面孔气度。竟美得让人心中发疼!   这一副画面太美太惊艳,一时之间。不止是姜宓,便连商队里的几个老汉也瞪大了眼。   ……   营帐不一会便扎好了,姜宓刚刚坐下,崔子轩便踩着一地夕阳走了过来。他在姜宓身边落坐,端着一盅酒抿了一口后,崔子轩叫来一个护卫首领,说道:“明天我离去后,你们要好生保护好姜姑娘。”   姜宓一怔。   她连忙回头看向崔子轩,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走?”   崔子轩看向姜宓。   对上她满眼的眷恋,崔子轩唇角轻快地扬起,他点了点头后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办。你与康王他们先行回蜀,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过来接你。”   见到姜宓还在看着自己,崔子轩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温柔低语道:“乖,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站了起来。   看到崔子轩入了人群,跟那些人交待着照顾她的话,姜宓有点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崔子轩交待过婢仆护卫们后,又提步走向康王等人。   片刻后,康王目送着崔子轩离去。   他回头见到青月公主脸色青白交加,表情泫然欲泣,康王不由蹙着眉低声说道:“现在你死心了吧?如今连博陵崔氏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崔子轩为了表示慎重还亲自办理迎娶事宜……阿月,你得学会遗忘那些不可能属于你的人!”   青月公主流着泪没有回话。   ……   因颠覆了一路,身子骨早就散了架,用过晚餐后姜宓便寻到自己的营帐倒头睡去。   她睡得太沉,连外面的人是什么时候散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随着喧哗声响起醒来后,姜宓还有点没睡醒。   梳洗过后,姜宓上了马车。   不一会功夫,车队启动。   于马车的摇晃中,姜宓突然记起一事,她猛然掀开了车帘。   看着一侧空空如也的官道,姜宓咽有点紧,她向一个骑士问道:“崔公子他……”   不等她说完,那骑士马上回道:“崔公子一大早就离开了。他临走的时候留了一样东西给姑娘。”   姜宓一怔,从另一个骑士手里接过一个布包。   拉上车帘,姜宓打开了布包。   布包里面是一副画。画上,一个白衣似雪的公子站在山峰上回眸一笑,他的左侧是一片桃树林,漫天桃花正飘摇落下。   这画上的白衣公子,正是崔子轩!   姜宓端详了那画卷一会,无意中翻到背面,发现上面还有一句诗,“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谁,谁要嫁他了?   姜宓红着脸恨恨地想道:这人走都走了,居然还要留一副画,还要留这样一句话来取笑她!   羞愤了一会,姜宓忍不住又翻到画卷的正面,她怔怔地看着画上眉目俨然的崔子轩,过了许久许久后,姜宓慢慢的低下头,小心地把自己的脸印在画上人的脸上……   ……   与此同时,蜀国。   蜀帝看着前面古木掩映下的寺院,问道:“净明大师可在寺中?”   一个小沙陀立马双手合什,恭敬地说道:“回陛下的话,大师已在寺中等侯多时。”   原来这个净明大师,却是天下有名的高僧。蜀帝早就听说过净明大师法力通天能断贵贱,如今他正为立后一事头痛,听到净明大师到了蜀国,便立马带人前来拜会了。   传说中,这净明大师还是当年净远禅师的师兄呢,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一边心下沉吟,蜀帝一边在那小沙陀的带领下进了厢房。   蜀帝一进去,便看到一个白须飘然的老和尚正在那里念经,他侯了一会,等到那老和尚睁开眼,才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朕早就听到大师的高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老和尚双手合什,回礼道:“不敢,孟施主过奖了。”   蜀帝点了点头,他转过头从一个太监手里接过一个托盆,那托盆里面放了几个小纸条。蜀帝再次朝着老和尚行了一礼,说道:“这里面有朕的几个宠妃的生辰时日,还请大师过一过目,看看她们谁堪为后?”   老和尚走到一侧净过手后,伸手接过。   当着蜀帝的面,老和尚掐算起来。   过了一会,他把那个托盘送还,说道:“这几位施主都有凤命,却非真凤。”   不是真凤?那就不堪为后了!   蜀帝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朕的后宫,也就她们几个像点样啊。难道说,朕现在还不宜立后?”   那老和尚双手合什,却是说道:“老讷二年前曾经来过成都一次,曾见到一个姑娘却是命格不凡。”   蜀帝大奇,他连忙问道:“却不知是哪家姑娘?”   那老和尚说道:“那位姑娘姓姜,据说我那师弟也曾替她断过命格。”   姓姜?净远禅师断过命格的?   蜀帝这边还没有说话,后面,那太监忍不住小声说道:“大师莫非指的是遗花公主?”   是了,是了,是遗花公主!   蜀帝一直知道,他亲封的那位假公主运气很好,并且这一点已经被蜀都的诸多权贵亲自验证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连净明大师都特意提到她!   ……直到走出寺院,蜀帝的眉头还是微锁着。   跟在他身后的太监最是了解他的心思,连忙小声说道:“陛下贵为天子,便是亲侄女相中了也可收入后宫,何况还是一个假女儿?”   被他这么一提醒,蜀帝也想明白了,他颌首说道:“你说得不错。那姜氏虽然被朕封了公主,可朕还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她是我女儿。”   说到这里,蜀帝命令道:“传朕的旨意,便说遗花公主才德兼备,朕甚爱之,现封其为明妃,择日入宫!”   那太监正要应了,一眼看到旁边侍卫的口型,他迟疑地说道:“陛下,奴婢听人说,那遗花公主现在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那她现在在哪?”   那太监低头说道:“奴婢马上去查。”   “恩,你去查吧。”   “是。”   “遗花公主在蜀都并无亲眷,她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这样吧,让王城认她做女儿,并记入王氏族谱!”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一百一十章 封妃   车队进入蜀国的那一天,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坐在马车上,姜宓看到城门外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时,直给吓了一跳。事实上被吓倒的不止是他,一侧的康王和青月公主也没有想到迎接他们归来的队伍会是如此庞大。   一时之间,车队里的众人激动起来。康王和青月公主更是得意洋洋顾盼自雄。   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姜宓连忙拿起纱帽戴上。   渐渐的,车队越驶越近。   就在车队来到城门前时,城门处爆发了一阵欢呼声。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影,康王和青月公主按捺不住跳下马车冲了过去。   姜宓的马车稍后一点,这时,她也看到了站在人群中,正掂着脚迫不及待地朝这个方向看来的三个妈妈以及范于秀郑纹等人。   虽然才分开几个月,姜宓却恍如隔世,在不知不觉中她红了眼眶,她哽咽着想道:就算哥哥不要我,也还有这么多人在意我的!   蜀人向来热情浪漫,而热情浪漫的人通常会纪律性稍差。此刻也是,有了康王和青月公主带头,车队里的众人纷纷奔向自己的亲友。姜宓略一犹豫,也朝着与三个妈妈挤在一起的范于秀跑去。   转眼间,姜宓便跑到了范于秀面前。   三个妈妈对姜宓最是熟悉,她们第一个认出了她,欣喜地叫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姜宓笑着点头,转头看向了范于秀。   自姜宓住进道观后,范于秀就只与她见过两次,现在,两人都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四目相对。范于秀的脸红了红,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阿宓,你,你回来了?”   见到范于秀结结巴巴的,显得很不自在一样,姜宓冲过去抱住了她。   她抱着她,高兴地说道:“于秀。我很高兴你来接我。”住进道观后。她们之间的来往明显减少,姜宓正为彼此的疏远而伤心呢,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归来。范于秀会主动出来迎接,而且还是与三个妈妈站在一起,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姜宓可真是感动坏了。   这时,郑纹于曼等人也过来了。姜宓放开范于秀,朝着她们笑道:“多谢你们前来接我。”   说到这里。姜宓抬头看向大步朝这边走来的王城,以及王城的女儿王玉和儿子王珲,她感动的再次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们都会来接我。”   姜宓在这里激动不已。几女却颇有点不自在。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范于秀迟迟疑疑地说道:“阿宓,那个……”   正在这时。王城走了过来。这两年来,王城深受蜀帝重用。现在已是蜀帝最为倚重的权臣之一。   因为春风得意,王城整个人显得越发威重。他大步走到姜宓面前后,打量了一眼兀自戴着纱帽的姜宓,点头说道:“你这孩子,怎么离开蜀都也不说一声?”   姜宓连忙低头向他行了一礼。   王城伸手把她扶起,上下打量着她,又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感觉到这位老人全心全意的关爱,姜宓的眼圈又红了,她感动得哽咽起来,“王伯伯。”   姜宓的叫声一出,王城却是拉下了脸,只听他不高兴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叫我伯伯呢?”在姜宓的诧异中,王城慈爱地说道:“你应该叫我父亲,孩子,你愿不愿意做你王伯伯的女儿?”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王城竟会当众收她为女。   一时之间,姜宓都弄晕了,她傻傻地看着王城。   见她怔忡,王城叹道:“孩子,你不愿意吗?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以后不会了,以后,父亲和家族都会护着你。阿宓,你以后也能和别的姑娘家一样,是个有父亲有家的人。”   王城那句“你以后也和别的姑娘家一样,是个有父亲有家的人”的话,深深地击中了姜宓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处。   不由的,她哽咽着唤道:“父亲。”   声音一落,姜宓向着王城盈盈拜倒。   也是奇怪,当姜宓这样做时,四下安静了许多。无数人转过头来看着王城认下这个女儿。   王城站在那里,生生受了姜宓一礼后,才上前一步扶起她。然后,他牵着姜宓的手走向王珲,笑道:“他是你兄长王珲,快叫大兄。”   姜宓连忙向王珲行了一礼,唤道:“大兄。”   王珲上前一步扶起了姜宓。   在把姜宓扶起时,王珲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同时,他的目光也有点不受控制地落在姜宓的纱帽上。   说起来也是奇怪,王城认女这么大的事,姜宓一直戴着纱帽行礼,全程却没有半个人有异议。便是现在,王珲也只是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纱帽下的脸。   与王珲相认后,王城又介绍了王玉以及另外几个王氏族人。然后,他拍了拍姜宓的手,示意他们兄妹一起玩耍,自己则转身迎向一侧的康王。   姜宓认了父亲后,一直有点晕乎,她与眼神十分复杂的王氏兄妹聊了几句后,一眼看到范于秀,便跑了过去,快乐地唤道:“阿秀。”   范于秀正在与郑纹说话,听到她的叫唤后转过头来。   就在这时,姜宓的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子不解地声音,“姐姐,那位姐姐为什么不取下纱帽啊?”   取下纱帽?姜宓一怔,她这阵子戴纱帽戴惯了,竟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戴着纱帽与人行礼与人说话。   就在姜宓脸上一红,手一伸便准备摘下纱帽时,她听到另外一个女子说道:“那位姐姐可是贵人,贵人的脸是不能让外人轻易看到的。”   姜宓听到这里,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转头朝那两女看了一眼后,回头望向范于秀等人。   看着看着,姜宓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咽了一口口水后,轻声说道:“于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范于秀还在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听到姜宓问起,她朝左右看了一眼后,见到没有人反对的意思,便转向姜宓结结巴巴地回道:“陛下,陛下说,你才德兼备他很喜欢,陛下还让王大人认你为女儿,然后,然后……”   她“然后”了好一阵。   姜宓的脸越发白了,她哑声说道:“然后什么?”   范于秀同情地看着她,轻声说道:“然后择日入宫!”   姜宓听不懂了,她同样结结巴巴地回道:“择,择日入宫,是什么意思?”   郑纹走了过来,她朝着姜宓行了一礼后,说道:“恭喜阿宓,贺喜阿宓,陛下已经明发旨意,说要纳你为妃。”略顿了顿,她继续说道:“陛下对阿宓十分看重,这不,你人还在外面,封号都已经取号了。现在,你是陛下新封的明妃娘娘!”   什么?封妃?嫁给蜀帝?还是什么明妃娘娘?   姜宓脸色刷的一白,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几步。   姜宓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惶恐,她不受控制地想道:我还以为王城大人是真的喜欢我呢,原来是蜀帝下了旨!   转眼她又想道:崔子轩在哪里?不行,我要告诉崔子轩,我要告诉他,崔子轩那么聪明又有权势,他一定能帮我想到办法避免这次事件!   对姜宓来说,她对婚姻的认知,来自花蕊夫人和李武的父亲。也就是说,她从来都觉得,真正的婚姻就应该像母亲那样,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宠着的丈夫,过着同甘共苦的日子……在姜宓的潜意识中,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哪怕蜀帝当年接她入蜀都就是为了把她送到南唐和亲!   惶恐惊惧之下,姜宓下意识地寻向崔子轩。可她又哪里寻得到?   这时,周围的几个好友也察觉到姜宓神情不对了,范于秀上前一步,正准备握上她的手时,突然的,地面传来了一阵震动!   这震动伴随着喧哗同时传来,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转头顺声望去!   只见官道的远方,竟是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那队伍越驶越近,当众人看清那队伍的旗帜时,好一些人同时叫道:“是南唐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命好杀不得?   果不其然,那队伍高举着南唐旗帜,观其形色,竟是一支来自南唐的使队。   可是,南唐竟派了使者前来么?怎么大家没有听人提过?   虽然众人心中纳闷,可这种战乱年月本来就容易出现变故,这种使队突然出现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众蜀人很快就把这诧异压了下去。   转眼,那使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范于秀起先还是好奇地看着那支队伍,就在那南唐使队靠近时,她猛然伸手掐住姜宓的手臂,惊道:“阿,阿宓,那人好象你哥哥!”   不是好象,而是根本就是!   姜宓看着威严日重的李武,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双眼渐渐变亮,原本灰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血色。   她在心里暗暗想道:哥哥也不知有没有回南唐?他先是去了南平,这紧接着又来蜀国不知是为了何事?   对于李武一行人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姜宓并不诧异,事实上,从南平的江陵到蜀国的成都,如果走水路的话只要短短十来天。而康王他们一行人这次之所以用了几个月,主要是怕在水道上被人拦截,故意选了官道。很显然,李武没有这个危险,所以他们明明落后那么久,却能与他们先后脚抵达蜀都。   旁边,郑纹也在那里问道:“阿宓,这个南唐人怎么那么像你哥哥啊?”   姜宓抿着唇没有回答。   趁着几女窃窃私语,三个妈妈围上了姜宓,可与姜宓预料不同的是,听到她被封为蜀帝妃的事后,三个妈妈的脸上并没有喜色。像李妈妈更是一副忧心重重的模样。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三个妈妈也显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们来到姜宓身后后,并没有说话。   倒是一路护送着姜宓前来的十几个崔氏护卫,这时都是脸色沉郁。其中一个护卫来到姜宓身后,他低声说道:“姑娘。你不能入宫!”   姜宓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她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说不出的苦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姜宓哑声说道:“我也不想入宫。”过了一会,姜宓又道:“见了陛下。我就亲自跟他去说。”   她这话说得有点天真。天下间,哪个被皇帝相中的女人还敢不嫁的?就算有敢不嫁的,也断断没有那姑娘自己亲口跟皇帝直说的道理。   可是,姜宓却是一脸的坚定。   见到她这个样子。那护卫有心想说什么,转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南唐使者的队伍过来了。   在经过姜宓等人时,姜宓迎上了李武的目光。   李武的眸光非常深邃复杂,姜宓怔怔地看着他。她唇瓣微动眼圈泛红,那神情既想向他求助,却又不敢开口一样。   李武朝她定定地看了一眼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自始至终,李武神色不显。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随着康王和南唐使者们进入城门,路上围堵的人也渐渐散去。   在姜宓等人准备回府时,王城派人来告诉姜宓,让她回去后就沐浴更衣,然后今天晚上王城将带着她参加皇宫的晚宴。   姜宓知道,今晚的宫宴对她意味着什么。   姜宓没有反抗,甚至,她连废话也没有一句。回到公主府中,她任由众婢把她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又美美地打扮一番,再然后把她送到了王府。   姜宓抵达王府时,时已不早,王城的马车已经在外面侯着。看到姜宓过来,王城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可是,知道他收自己为女的原因后,姜宓已对王城亲近不起来,她垂着眸做出腼腆的样子,任由王城交待几句后,便跟在他身后朝着蜀宫驶去。   一边走,王城一边还在外面低声交待,“宓儿,宫中不同于家里,就算有为父护着,你以后也要记着谨言慎行。还有,你虽然越来越像你的母亲,渐有绝色之姿,可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譬如皇上新得的那位美人,据说说姿色还在你母亲当年之上,宫中的人都叫她小花蕊夫人。据说皇上对那个美人极其喜爱,你以后在宫中见到她,最好多加退让。”   姜宓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   不一会,一行人进入了宫门。   今天晚上,因有南唐使者到来,宴会的规格是非常高等的。姜宓一入蜀宫,便看到广场上停满了马车,一个个权贵翩然而入,到处灯火辉煌,直是热闹不已。   姜宓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异姓公主,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她随着王城进入殿中后,便在王城后面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姜宓注意到,今晚的宴会上虽然来了一些贵妇,不过人数不多。   姜宓坐下后,一双明眸便四下扫视,不一会,她便看到了坐在客位上的李武了。   这时,蜀帝还没有到琮,四下正是热闹之时。姜宓压了压纱帽,也没有跟王城打招呼,趁人不注意便向李武走去。   因姜宓戴着纱帽,面目不显,这时正是人来人往之时,便不怎么显眼。   不一会功夫,姜宓便来到了李武身前。   在姜宓过来时,李武也感应到了,正在低着头与旁边的人说话的李武慢慢转过头来。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姜宓一眼,便转过头去。   这时,姜宓开口了,她颤声唤道:“哥哥。”   姜宓的声音不大,四下又是喧闹之时,倒没有人听清她的话。当然,李武是听清了的,他的脸色越发显得严整了。   姜宓略一停顿,便继续朝李武走去。她慢慢走到李武身边,在他右腿旁跪下后,姜宓像个侍女一样,低着头低低地说道:“哥哥。蜀帝要纳我为妃。”   她的头顶上是一片空寂。   姜宓咬着唇,她小声又道:“哥哥,我不想入宫。”   李武依然没有回应。   姜宓重重咬着唇,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武那代表着贵重和威仪的金色裳服,过了一会,姜宓轻声再道:“哥哥,你帮我想个法子好不好?”   这一次。姜宓的声音落下后。便屏住呼吸倾听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武终于开口了,他冷冷说道:“我早就说过。你的事与你无干!”   几乎是李武的声音一落,跪坐在他腿侧的姜宓便身子晃了晃。她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地面,伤心地想道:原来真的变了……   转眼,姜宓不禁又想道:如果崔郎在这里。他一定会帮我……也许这世间,也只有崔郎会帮我了。   她一动不动地低头跪坐良久。直听到大殿中渐渐开始安静下来,姜宓才哑声说道:“是,阿宓打扰大人了。”说到这里,姜宓站起。她安安静静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王城一直在注意着姜宓。   见到她回来,他的脸色稍霁,在姜宓落坐后。王城还是忍不住沉声说道:“阿宓,今天的宴会何等重要?你怎么能随意走动?”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人是谁?怎地与姜武如此相似?”   姜宓没有说话。   王城眉头一皱,他正准备再说什么,一个幕僚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完后,王城的脸色稍好了一些,他轻叹一声,向着姜宓劝道:“既然你们曾是兄妹,那也是缘分。恩,你见到亲人想要去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却是为父错怪你了。”   面对王城的道歉,姜宓依然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喧哗声一静,于太监尖哨的叫声中,蜀帝龙行虎步而来。   蜀帝一出现,众人便齐齐站起,三呼万岁后,蜀帝颌首示意众人坐下,他自己也在主座上落坐。   蜀帝威仪甚重,他一坐下四下便鸦雀无声。   于寂静中,只见蜀帝朝着南唐众使那边看了一眼后,便声音威沉地开了口,“今日确是黄道吉日,不但康王和青月公主平安归来,还能见到邻国使者,朕甚开怀。”   说到这里,蜀帝举起酒盅朝着殿中晃了晃。   众臣连忙举起酒盅,并在蜀帝一饮而尽后跟着一饮而尽。   等众人喝完一盅酒后,蜀帝目光威沉地扫视着殿中众人,又道:“今日朕举行这场宴会,其意有三,一是为诸位贵客接风洗尘,二是欢庆我儿平安归来,第三件事,却是朕的私事。”   说到这里,蜀帝突然喝道:“王爱卿,你那女儿今日可在?”   这时的殿中太过安静,蜀帝这突然提高的声音,直震荡得殿中回音阵阵。   王城连忙站了起来,他毕恭毕敬地向蜀帝行了一礼后,转头看向姜宓,慈爱地唤道:“宓儿,还不快快摘下纱帽,与陛下见礼?”   于是,王城这话一落,嗖嗖嗖嗖,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姜宓身上。   姜宓盈盈站起。   她慢慢走了出去,走出七八步后,一直低眉敛目的姜宓慢慢摘下了纱帽。   几乎是姜宓的纱帽一落,殿中便响起了一阵极轻极轻的惊呼声……这时的姜宓,与两年前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可是,虽然姜宓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美人,对于宫中已经有了一位绝色的蜀帝来说却是不过如此。他瞟了一眼姜宓后,便移开目光,转向身边的太监看了一眼。   那太监连忙上前,只见他拿出圣旨,高声唱道:“姜宓接旨!”唱完这四个字后,那太监继续尖声念道:“朕闻遗花公主德才兼备,品性纯良,特赐号明妃,择日入宫!”   唱到这里,太监看向姜宓,恭敬地叫道:“明妃娘娘,你该谢恩了!”   四下是如此安静,大殿中,只有太监那句“谢恩了”不断的的回响。   姜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一动不动的时间太久,渐渐的,所有人都朝着她紧盯而来,渐渐的,蜀帝的双眼阴沉下来,渐渐的,大殿中连呼吸声也渐不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宓抬起头来。只见她一双剪水明眸定定地看向蜀帝,对着这个当世大国之一的帝王瞬也不瞬地对视一眼后,姜宓颤声说道:“陛下,我不能嫁你!”   “大胆!”   暴然喝出的,正是那个太监!   事实上,自有帝王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帝王说,陛下,我不能嫁你!所以这个时候,殿中所有人都给惊呆了,青月公主在看了她父皇一眼后,都吓得缩成了一团!   随着蜀国这些年国力加强,蜀帝已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天下之主,他这是第一次碰到居然敢如此拂逆他的人!   而随着蜀帝双眼越眯越紧,越眯越紧,殿中,许多大臣已跪倒在地,一动不敢动了!   于一种让人窒息的宁静中,蜀帝轻缓的声音传来,“你说什么?”   也是奇怪,向来软糯的姜宓,今日却一反以前的作风,只见她身躯挺得笔直,她看向蜀帝的眼神是那么平静,简直有一种让人无法明白的无畏无惧。   姜宓昂着下巴看着蜀帝,也不知怎么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慌乱,不但不慌乱,她还平静得很。   直视着蜀帝。姜宓再次清声说道:“陛下,我不能嫁你。”略顿了顿,她在蜀帝猛然紧缩的瞳仁盯迫下,继续吐辞清晰地说道:“陛下,我不能嫁你!”   “大胆!”再一次暴喝出声的,还是那个太监,他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蜀帝后,冲着姜宓勃然怒道:“你这女子,你知道你在与谁说话吗?”于四周如有实质的威压中,那太监伸手指着姜宓,尖声喝道:“来人,来人,把姜姑娘押下去!”   太监的声音一落,十几个护卫便走了出来。   姜宓知道,自己这一押下,只怕迎接的便是死亡,毕竟,自己这么大逆不道地拂了蜀帝的颜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因为紧张,也因为恐惧,更因为绝望,姜宓在护卫们反剪她的双手,要把她拖下去时,嘶哑着嗓子奋力地叫道:“陛下,阿宓真不能嫁你!阿宓嫁了你,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的啊!”   ……   姜宓的叫喊是如此声嘶力竭!   听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扯着这种不着边际的借口,蜀帝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杀机:对于蜀帝来说,他后宫中的美人中,有姿色胜过姜宓的,也多的是风情胜过她的,要不是有了大师的预言,他压根就看不上这个黄毛丫头。可现在,他如此施舍于她,这黄毛丫头不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在这么多外臣和下属面前落他颜面?她莫非以为,她命好他就杀她不得?   蜀帝是真动了杀机了!   就在蜀帝阴着一张脸站起,手一伸便准备下杀令时,突然间,一侧的一个太监尖声叫道:“陛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蜀帝的四面八方,五六个护卫和太监同时朝他扑了过来!   “砰!!”   蜀帝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急着护驾的人刚刚冲近,就听得“砰”的一声一物砸上了蜀帝。   于是,只一个转眼,殿中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到兀自举着手,准备对姜宓下杀令的蜀帝站在那里,而他的额头已被一物击穿,大股大股的血水顺流下,转眼便糊了蜀帝一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转手南唐人   殿中鸦雀无声!   直到那东西掉下,还在地上滚了两滚后,众人才发现,原来那砸中蜀帝的是一块瓦片!   众人齐刷刷抬头朝殿顶看去。   殿顶自是一切正常,这样看去,根本就看不出那块瓦片从何而来。想来,如果不通过专门检修,这件事是解释不清的了。   不由自主的,一个个又转头看向了蜀帝和姜宓。   蜀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与他的震惊不同,姜宓却是一脸的懵懂,她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正瞪大眼睛傻傻地看着血流满面的蜀帝。   因蜀帝的表情太过惊人,这时刻,便是最忠心的太监也不会上前,不敢掏出手帕帮蜀帝拭去他脸上的血水。   “啪哒啪哒”,一滴又一滴的血珠从蜀帝下巴上流下,滴落在地面上,转眼便汇成了小小的一湾。   也不知过了多久,蜀帝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声音阴冷的,强忍着震怒的低喝道:“来人!”   “在!”   “把遗花公主请下去!”   鉴于刚才蜀帝一动杀心,便马上头破血流,所以他再度说出这个“请下去”的辞语时,那些太监们还真是恭恭敬敬地请着姜宓移步了。   在太监们的围绕中,姜宓兀自有点傻呼呼,她走了十几步后,还楞楞地回过头来看着血流满面的蜀帝,以及那块砸得蜀帝成了如今这模样的瓦片。   对上姜宓的目光,蜀帝的表情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片刻后,蜀帝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退宴!”   “退宴——”   于太监尖利的叫声中,蜀帝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而几乎是他一离开。殿中众人便像都沸了的开水一样喧哗起来。   “怎么回事?”   “居然连蜀帝这样的蛟龙之体,那姜氏说他头破血流就头破血流,姜氏这人……”   “这遗花公主着实可畏!”   “依我看来,那遗花公主也未必有那么神。只是陛下刚才不应该对她动杀心,这不,上苍便示警了?”   最后一句话一出,四下众人纷纷点头。   ……   蜀帝一退出大殿。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去把明远大师请到宫里来!”   “是!”   当蜀帝回到寝宫时。太医也来了。   那太医把蜀帝的额头洗干净后,禀道:“陛下万幸,这些只是皮肉伤。过不得两日便可痊愈!”   太医的话一点也宽慰不了蜀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慢慢的,蜀帝向后一仰,他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蜀帝沉哑的声音传来。“王伴,今儿这事你怎么看?”   那姓王的太监连忙向蜀帝行了一礼,他小心地回道:“陛下,那遗花公主只怕真的动不得了……”   蜀帝脸色难看至极。   过了一会。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一个护卫跪在了蜀帝脚前,他低声禀道:“陛下。刚才我等在宫外门遇到了明远大师。明远大师说,自陛下离去后。他悉心斋戒,焚香礼佛,再次细测那姜氏命格,终于于今日下午测得一二:姜氏通灵,此女如果陷于极度的恐惧和激动中时,她说出的话能够惊动鬼神!”   说到这里,那护卫略顿了顿,低头又道:“明远大师说,他很惭愧,直到现在才测查出来,姜氏此女不但能招福更能降祸,命格虽贵,却与帝王无益!”   听到这里,蜀帝杀气腾腾地喝道:“既然先前不曾测探清楚,这老秃驴又怎能信口雌黄?”他实在气恨明远大师让他当众丢脸,有心想拿他治罪,可蜀帝这个人又是个特别相信鬼神的。因此,犹豫了片刻后,蜀帝沉声喝道:“把明远所在的寺院封起来,朕想好了再处治他!”   在那人凛然应诺中,蜀帝继续声音阴寒地说道:“既然朕这个遗花公主想让谁倒霉谁就能倒霉了,那就把她送给南唐人吧。康儿不是说,这些南唐人前来,就是为了求娶遗花公主的吗?告诉他们,虽然此事他们还不曾向朕开口,可朕向来体惜他人,因此他们求娶遗花公主一事,朕允了!”   “……是!”   ……   姜宓以为,自己会被这些太监带到牢里去。可她没有想到,现在这处宫殿偏是偏了些,也旧了些,可还是一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宫殿!   再然后,姜宓便在他们不言不语的服侍下,沐浴更衣上榻睡觉。   姜宓:……   事实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操心也没有用了,想了想,姜宓干脆真去睡了。   还别说,这个晚上姜宓虽然惊醒过无数次,可她好歹还真睡了一觉。   只是第二天,姜宓刚刚梳洗完,便有太监前来宣旨,说是因南唐人有意求娶,特把遗花公主嫁去南唐以全我唐蜀之好……   姜宓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不过,接下来也由不得姜宓细思了,当场便有几个宫女围上来,在她脸上抹的抹涂的涂,衣裳都换了几套才选定。终于,这些人把姜宓打扮得花团锦簇后,在几十个太监护卫的吹吹打打中,她被强行塞上华丽的马车,热热闹闹地送到了南唐人所住的使馆!   ……这么不尊重,连容她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这哪里是送嫁公主的阵势?分明是在驱赶祸害啊!   姜宓刚被簇拥着入了南唐使馆,后面那些车队便迅速撤去,只留下几个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宫女留在姜宓身后侯着。   这时,一个南唐使者走到姜宓面前,朝着她沉声说道:“殿下,我们大人有请!”   姜宓点了点头,提步跟在那使者身后,朝着使馆的正殿走去。   正殿中,诸位南唐正副使都在,而坐在正中间的,就是姜宓的哥哥李武。   此刻,这些人听到姜宓的脚步声,都停止了商谈,同时转头向她看来。   对上他们的目光,姜宓的脚步僵了下,不一会功夫,她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   转眼,姜宓便来到了殿中,只见她垂着眸,不亢不卑的朝着李武行了一礼后,说道:“姜宓见过大人。”   此刻,身着亲王服饰的李武,正威严的端坐在主座上,见到姜宓过来,他才略略抬头向她看了一眼。   在姜宓行礼时,他也是神色不动,一双目光在姜宓的脸上扫了扫后,李武开口了,他说道:“今日遗花公主倒是从容了。”   姜宓垂眸,她浅浅一笑,同样波澜不惊地回道:“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也就不得不从容了。”   几乎是姜宓这句话一落,所有的南唐人都齐刷刷向她看来。   不得不说,盛装打扮的姜宓美得惊人。姜宓的美,是带了几分书卷气,几分隐约的媚气的,便在昨日,她的这种美中还藏着一种娇软,可此刻众人再看她,却觉得眼前这个少女似乎真有点不一样了。   在座的都是男人,看到这么一个应该被人娇养在闺房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不由都有点心软。   过了一会,一个年轻的副使笑道:“姜氏确实不凡,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令得我等这般铁石心肠的人都心软了。”   他这话不无嘲讽,姜宓垂下眸自是不答。   过了一会,那副使又笑道:“姜氏,你们蜀国的皇帝迫不及待把你送到这里,你过来时,他可有说过将会把你嫁给南唐什么人?”   难道不是南唐皇帝吗?姜宓诧异地抬头看去。   对上她秋水般明净的眸子,那副使脸上的嘲讽不由少去,他笑了笑,目光朝着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的李武看了一眼。   见到那副使的神情,姜宓一惊,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转头看向了李武。   就在这时,李武站了起来,他也没有看到姜宓,只是向着几个婢女吩咐道:“把你们公主带下去好生歇息!”   “是。”   当下,姜宓便被几个婢女围拥着朝外走去。   姜宓一边提步,一边却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李武。   这时刻,李武却是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姜宓忍不住向一个南唐侍婢喃喃问道:“刚才那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那侍婢低下头一言不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兄妹成婚?   李武回到了寝房。(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拿起了一本书简翻看起来。   说起来,比起南唐别的同年贵公子,他的起步实在迟了些。应该庆幸这个世道重武轻文,不然的话他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回到南唐后,他的亲族总是对他说,如今这世道都是谁强力就谁为王,多少才高八斗的人都是刀上亡魂,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苦读。   可是李武不听。   见识过崔子轩和那些真正的贵胃之子后,李武便知道,真正的贵族还是要饱读诗书,哪怕这诗书的用处并不大。可至少,有了读书在腹后,就能有底气在胸,他实在不想再仰视任何人了!   和往常一样,李武这一读,又是准备读到三更半夜的架式。   就在他一字一字地读得认真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不一会,一个副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可有歇息?”   李武把书简放下,抬头说道:“没有。”   那人应声而入。   他大步走到李武面前后,朝他行了一礼,然后在李武对面的榻上坐下,说道:“刚才蜀宫得到消息,那明远大师改口了,他说姜氏这人最好供着敬着,轻易得罪不得。”说到这里,那副使把明远大师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后,那副使见到李武没有吭声,不由抬头看来。   在对上李武毫不惊讶的表情时,那副使怔道:“王爷这是?”他暗暗心惊:看王爷这副表情,似乎他早就知道此事,难道说他在蜀宫里还有人?或者……   李武却明显没有与他详谈这件事的意思,他点头说道:“那是小事,我们此次特意从南唐前来,本就为了把姜氏娶回去,现在达成所愿,别的就不要多说了。”   说完,他举了举茶杯。   李武都举杯送客了。那副使只得站了起来。他朝着李武看了一会,突然又道:“王爷,相国府的三小姐对您甚是钟情……这姜氏接回去?”   李武笑了笑,他平淡地说道:“一切我自有安排。”   那副使没有话说了。他低头再施一礼,便告退离去。   那副使走出李武的房间后不久便出了使馆。   这时,一个护卫从阴影中钻了出来,见到那副使,那护卫行了一礼后急声问道:“大人。事情怎么样?”   那副使摇头,他皱眉说道:“李武执意要娶,根本说不动。”   那护卫点了点头,拱手一礼后转身退去。   ……   使馆中。   姜宓在厢房中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   半晌后,她披上一件外衣,信步走出了厢房。   这时夜色已深,蜀都城中到处一片漆黑,姜宓走了一阵后,发现前方一处厢房一灯如豆。   姜宓也没有多想,只是顺着灯光信步走去。   走着走着。姜宓僵住了。   这时屋里的人正好站起,从那纱窗处倒映出来的身影可以看来,那个手捧着书本的高大身影,正是她的哥哥。   就在这时,厢房中传来了李武的低喝声,“谁在外面?”   姜宓退后一步,转眼又站定,她说道:“是我。”   姜宓的声音一出,厢房中安静下来了。   姜宓想了想,一咬唇继续前进。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李武的厢房外,看着里面的人影,姜宓说道:“王。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一阵西西索索声响,李武披上外裳,开口道:“进来吧。”   姜宓推门而入。   她一跨入,便看到李武把书简放在一侧,抬起一双深邃复杂的眼。沉沉地盯着她。   姜宓低下头,她走到李武面前,在他对面的榻上跪坐好后,姜宓被他的目光盯得有点不惯,便拉了拉衣裳,低声说道:“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不歇息?”   李武没答。   见他不说话,姜宓也有点不敢开口了。   一阵沉默过后,李武的声音终于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是少见的温和,“阿宓。”   “哥!”姜宓一听到他这样温和地喊自己,便激动得抬头看向他。   李武没有看向姜宓,他垂眸寻思片刻后,说道:“没事……总之,以后我会护着你的。”   姜宓听到他这样说,简直是喜笑颜开,她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恩恩。”   见到李武拿起了书本,姜宓连忙站起,她轻快地说道:“哥,时辰不早了,你要早点歇息。”说罢,姜宓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转眼,一夜过去了。   梳洗过后,姜宓透过窗口,看着那些使者忙忙碌碌的,她想了想后,便向护卫要求回府一趟。   果然,也不知李武交待过什么,那些护卫并没有阻拦,而是护送着她朝着公主府走去。   此时姜宓的公主府,那真是门可罗雀,昨晚起了风,大门处落叶积了一层无人清扫,平白添了几分凄清。   姜宓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推开了大门。   大门吱吱呀呀被推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仆人,一看到姜宓,那些婢仆有的静默,有的连忙转身跑开,远远的,有人在叫道:“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在这种叫喊声中,三位妈妈冲了出来,看到姜宓,她们含着泪一拥而上。   一边围拥着姜宓朝里面走去,三位妈妈一边关切地问道:“姑娘,你现在怎么样?”“姑娘,那南唐人有说怎么安排你吗?”   对上三位妈妈担忧的眼神,想了想姜宓轻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她微笑的,有点得意地说道:“不管如何,哥哥会护着我。”   宫妈妈高兴地说道:“我就说呢,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就算最恨姑娘遇到了事也会护着,你们还有什么好瞎担心的?”   一个管事在后说道:“老奴一大早出去时,听到那些人也都说陛下仁慈,明明震怒之中还是把公主送到她哥哥手里,这有人护着就是不一样。”   对姜武突然变成李武,蜀都的那些权贵虽然有过猜测和探讨,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因为前一辈发生的事,这对兄妹就会真的形同陌路,现在看来果然被说中了。   因为有了李武那句话,这次姜宓回到公主府也是笑呵呵的,她这容光焕发的样子让三位妈妈一看就安心。虽然直到现在,姜宓还不知道李武对她的具体安排是什么,也不知道崔子轩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到公主府稍做安排后,下午时姜宓又回到了使馆。   她回去时,李武正在与几位副使商议什么,姜宓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到副使们退去了,她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李武正拿起一把剑在擦拭,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对上了的目光,姜宓讨好地笑了笑,她站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着,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哥,蜀帝跟你们说了什么没有?他把我送给你们,有没有说要怎么处置我?”   李武垂下了眸,他用软布慢慢拭着剑锋,片刻后,李武淡淡说道:“说了。你会嫁到南唐去。”   姜宓的双眼瞬时睁大,她小心地问道:“嫁给谁?”不知为什么,她这时总忍不住想起昨晚那副使的话和表情。   就在姜宓心上心下时,李武开口了,他说道:“嫁给我!”   什么?   姜宓向后猛退了一步。   她傻傻地看着李武,过了一会,姜宓干笑道:“哥,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几乎是姜宓的声音刚一出口,李武便阴下了脸。他抬头盯了姜宓一会后,挥了挥手,命令道:“出去!”   姜宓一惊。   这时,李武的命令声再次传来,“叫你出去!”   姜宓只好急急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林荫道上,姜宓还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嘴里啃咬起来。她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姜宓来说,李武那就是她的亲哥哥,她以为李武会像以前一样护着她,然后再亲手把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姜宓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朝李武的厢房看去,看着看着,她小声嘀咕道:“哥哥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们是兄妹呢,她怎么能嫁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崔子轩求娶   回到厢房后,姜宓还是坐立不安,她想了想,决定再回姜府,向三位妈妈说明这种情况,并顺便问问她们的看法。   于是,姜宓再次出了门。   今日的蜀都,倒是颇为热闹,车水马龙的川流不息,姜宓的马车走着走着,便被堵在了街道中。   姜宓心事沉沉,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当她发现马车久久不动,掀开车帘准备询问时,突然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唤声,“阿宓。”   是范于秀的声音!   自从打了蜀帝的脸后,姜宓为了不连累这些昔日好友,一直都没有联系过。现在看到范于秀毫无芥蒂地向她跑来,姜宓不由有点感动。   范于秀是骑着马的,她挤到姜宓身侧,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范于秀朝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后,便爬上姜宓的马车,坐到她的身边。   范于秀扯过姜宓的手臂,让她对上自己后,她低声说道:“阿宓,听说那南唐主使真是你以前的哥哥姜武?”   姜宓点头。   范于秀却并不显得高兴,她蹙着眉头说道:“既然他是你哥哥,为什么要向陛下求娶你?”   姜宓笑道:“哥哥应该是为了保护我。”   范于秀抬起头来,她盯了姜宓一会,咬了咬唇后,突然说道:“可我听人说,你哥哥在南唐有未婚妻了!”   姜宓一怔。   姜宓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范于秀再次说道:“而且我听大哥说,那李武向陛下求娶时,并没有说会许你正妻之位!”   见到姜宓有点迷怔,范于秀咬着唇说道:“李武怎么能这样?婚姻大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重要?他与你有兄妹之谊。就算要护着你也不必自己来娶,更何况,他还会另有正妻!”顿了顿,范于秀严肃地说道:“阿宓,自从再度见到你哥哥后,我总觉得他与以前判若两人……你好好想想,他是真想护着你。还是想要毁了你?”   姜宓张口结舌。   过了一会。姜宓垂眸说道:“我会问清楚。”   “应该问清楚。”范于秀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你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你哥哥,仿佛害怕他生气似的……阿宓。事关你的终身,这可不是糊涂的时候!”   范于秀是特意出来与姜宓见面的,在警告了她后,因为姜宓现在是蜀帝厌恶的对象。范于秀不敢让太多人注意到她们在一起,便骑上马走了。   范于秀走后。姜宓一直在寻思。过了一会,她果断说道:“回使馆!”   “是!”   这一次,姜宓直等到夜色渐深,李武的房间不再有人出没才去找他。   来到房门外。姜宓敲了敲门,唤道:“哥,你在吗?”   片刻后。李武冷漠的声音传来,“在。”   从来没有一刻。让姜宓如此冷静的倾听李武的声音。她抬起头让风吹过额发,暗暗想道:自从再次重逢后,哥哥从来没有真正对我温柔过,哪怕是说话之时!   想到这里,她慢慢推门而入。   李武正坐在榻上翻阅竹简,听到姜宓进来的脚步声后,他没有抬头,而且姜宓注意到,他的眉头还微微皱了下。   姜宓慢慢走到李武对面,缓缓坐好。   过了一会,姜宓低声说道:“哥,你为什么要娶我?”   李武没有理会。   姜宓抬起头来,她认真地看着李武,颤声说道:“哥,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顿了顿,她说道:“你的回答对我很重要!”   一直以来,姜宓都是一个软和的人,她对她身边的人,有着一种近乎讨好的顺从。如以前李武还是姜武时,姜宓对他总是依赖着,便是三个妈妈那样的下人,在姜宓发现她们是真心为她好后,便不管她们的要求有多么为难,她也从来都是尽全力完成!   姜宓的这种性格,是她母亲重病后养成的。年少时,姜宓因为父母的娇宠,也曾任性过。可她十一岁那年,因为她没有告诉家人便跟着朋友跑出了巫城,害得她母亲冒着大雨寻她,从而染上风寒,最后风寒拖成痼疾死亡。自那时起,姜宓便有了心结。她总觉得,如果那一次她顺从母亲的意思,没有跑出去让她受惊着凉,她的母亲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可以说,以姜宓这样的个性,当她在李武面前表现强硬时,她的心里通常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李武慢慢地抬起头来。   就着飘摇的烛光,他看着烛光下美丽如花的少女,片刻后,李武把竹简放下,他双手抱胸,冷淡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娶你?”   姜宓低声说道:“是!”   “这个问题问得不错。”李武没好气地说道:“原因很简单,我的亲王府很大,左右多养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姜宓垂眸,她哑声说道:“哥哥要护着我,可以不用嫁娶的形式……”   李武冷笑起来,他嘲讽地说道:“不用嫁娶的形式?你的意思是,把你接回去当妹妹?再然后还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姜宓抬头看向他。   她的目光晶莹,很显然,李武所说的正是她的意思。   发现了这一点,李武脸色不好看了,他讥讽地说道:“你想回到以前?别想了,那种好事是不可能有的了!”   见到姜宓倔强地看着自己,李武的表情越发阴沉下来。过了一会,他拿起书简不耐烦地说道:“你是徐氏的女儿,我看在你生得美貌的份上给你一口饭吃就了不得了。还把你当妹妹来宠,你配么?”   ……   姜宓站起,她转身朝外走去。在走到门口时,她扶着门回头朝李武看了一眼。   虽然她以前一直不想承认,可现在她看得明白,这个坐在烛光下,面目威严神情冷漠的男人,与她的哥哥完全不同。她的哥哥面目是憨厚的,笑容是温柔的,眼前这个男人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看向她的眼神从来都是不耐烦,与她说话时也总是忍耐着!   ……   就在姜宓走出房门时,迎面几个南唐副使大步走来。姜宓刚走出十几步,才来到一樟树树阴下,便听到一个声音向李武禀报道:“大人,崔子轩求见!”   崔子轩?   姜宓迅速回过头来。   厢房中,李武的声音一下子愤怒起来,他暴然喝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厢房中安静了一下。   就在这时,前面的门口处,传来了一个清亮而悠然的询问声,“李武可在?崔子轩求见!”   话里说着求见,可声音一落,众人便看到崔子轩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而来。   崔子轩脚步很急,这点与他一惯的雍容完全不同。当他走得近时,站在树荫下不起眼角落的姜宓,才看到他那袭玄衣上泥污斑斑,衣袖还撒下了一角,而且他人也消瘦了不少,黑眼圈很明显,一双眼睛配在那泛着青色胡渣的俊脸上,倒是亮得惊人!   这样风尘仆仆的崔子轩,是在场的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李武一跨出厢门,便对上了崔子轩这副模样。   当下,李武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李武嘲弄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过数月不见,崔郎便瘦如黄花,脏如落汤之鸡了?”   南唐众人中,颇有一些与崔子轩不对付的。听到李武这么一说,那些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人着实不少,间中,有人还在那里说道:“天下人都说崔子轩便是上了刑场也是风度翩翩,真是难得见他这么衣冠不整的样子。”   对于这些人的嘲弄,崔子轩全然不在意,他大步走到李武身前后,朝他便是深深一揖,然后,姜宓听到崔子轩声音沙哑而庄重地说道:“李兄,崔某匆匆而来,惫夜造访阁下,却是为了向阁下讨娶令妹为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试情   说到这里,崔子轩仿佛不想李武找到借口拒绝,他严肃着又道:“南唐陛下那里,我家族也有人过去,想来你们陛下会应允崔某这个小小的要求。”对一国皇帝来说,送出一个不痛不痒的女人,这确实是个小小的要求。   李武阴着一张脸听着崔子轩把话说完。   等崔子轩声音落下后,一个护卫来到李武身后,他凑近李武耳边低语道:“王爷,姓崔的确实相当上心。从得到蜀帝要纳姜氏为妃起,他就日夜不停地赶路,据说几日几夜都不曾合过眼。”   那护卫这话一出,站在李武身边的众南唐人马上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谈判了。因此,他们再转头打量崔子轩时,便如看到一个冤大头一样,那上上下下扫视的目光都荡着得意。   这个时候,崔子轩的目光却是一凝,他定定地看向一侧林荫树下。   站在那树荫下的,可不正是姜宓?   崔子轩大步走向姜宓,来到她面前后,他停下脚步,低下头把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崔子轩唇角一扬,说道:“阿宓无恙,甚好。”   他的眼睛是那么晶莹,在火光的折射下都仿佛泛着欣喜的泪光。姜宓仰头望着他,突然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安让她的心塞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崔子轩!”   叫唤他的,正是此次南唐使者中的主使李武。   盯着重新走回的崔子轩,李武看也不看姜宓一眼,只是沉声说道:“很抱歉了崔郎,你来得太晚了!”他的唇角上扬,嘲弄地说道:“如果崔郎早来个几日。也许蜀帝就会把姜氏赐给你了……可惜,你来晚了,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了!”   崔子轩定定地看着李武。   四目相视良久,崔子轩右手一扬,极有风度地说道:“此处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李公子,请!”   他却是反客为主。伸手朝着书房一指。   南唐众人知道。他这是想私下里与他们谈条件了。   当下,这些人一个个微笑起来,然后姜宓便看到。在这些人的簇拥下,在李武阴沉的目光中,崔子轩与他们一道入了书房。   几乎是崔子轩一离开,服侍姜宓的那几个婢女便围了上来。她们羡慕又向往地看着月光下姜宓皎好的面容。一个个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过了一会,一个婢女忍不住说道:“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儿能得到崔郎这般爱重。都会是马上死了也甘心呢。”   姜宓也很欢喜。   她目光晶莹地看着书房方向,暗暗忖道:不管如何,哥哥毕竟是我的哥哥,他的心里一定还是对我有一点感情的……也不知他会向崔郎要什么聘礼?   姜宓脸红红的朝厢房走去。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起来。   等姜宓把自己的私人东西都打包好,只坐在榻上等着崔子轩来接自己时,外面却安静得很。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宓看到那沙漏都漏了大半,月亮都上了中天。外面还是没有声响传来。   姜宓按住不安,提步走了出去。可她刚刚走出十几步,便从黑暗中走出几十个南唐护卫。   这些南唐护卫朝着姜宓一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你该歇息了。”   姜宓看向他们,问道:“崔公子呢?”   没有回答。   姜宓提步又走,可再一次,她被这些人堵住了去路。   望着他们,姜宓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我只想知道崔公子现在在哪里?”   这些南唐护卫压根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主,你还是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也不迟。”   接下来,不管姜宓怎么求他们,这些人的回答永远就是这一句:让姜宓先行歇息!   这样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姜宓无奈,只得转身回到房间。   姜宓这一个晚上一直没有入睡。   凌晨时,她迷迷糊糊打了一个眈,清醒后发现外面天色已亮,姜宓欣喜若狂。连忙叫来婢女梳洗过后,姜宓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可是,当她冲到院落小门处时,却发现那门口外依然站着两排护卫。这些南唐护卫全副武装,面无表情。姜宓刚刚跨出门坎,他们便一个个齐刷刷望来。紧接着,这些人如同昨晚一样,再次堵住了姜宓的去路。   望着他们,姜宓颤着唇说道:“现在是白天了,你们不是说今天就可以了吗?”   众护卫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依然不答。   姜宓又被逼回了房间。   接下来,一连三天,姜宓都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寸步不得外出。而且不管她怎么使法,那些守着她的人也不回答她一个字。   到得这时,姜宓已经很不安了。   终于,第四天时,又跑到侧门处试图外出的姜宓,看到了从不远小路上经过的李武。   当下,姜宓欣喜地跳了起来,她嘶声叫道:“哥,哥!”   姜宓的叫声很大很响,里面夹杂着太强烈的激动。李武回过头来。   李武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终于提步向姜宓走来。   不一会,李武便来到了姜宓面前。   看到他,姜宓高兴得连泪水都出来了,她颤声说道:“哥,崔子轩呢?崔子轩他人呢?”   李武面无表情地看着姜宓。   直到她由激动变回诧异,再变回冷静,李武才笑了笑,说道:“崔子轩啊?有人发现他在蜀国为官期间,数度收集蜀国的兵情资料,把它送到后周谋取富贵……他现在,应该被蜀帝打入大牢了吧?”   “不可能!”姜宓嘶声叫道:“你骗人!他不可能会这样做,陛下也不可能会把他打入大牢!”   嘶叫到这里。姜宓愤怒地盯着李武,吼道:“你骗人!你骗人!”   随着姜宓的嘶叫声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激动,李武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武寒渗渗的声音阴沉沉地传来,“你说得不错。蜀帝是不想抓他。可奈何我们提供的凭证那是铁证如山!”   他说,“我们提供的凭证”!   这么说来,崔子轩却是被这些南唐人暗算了?   姜宓猛然退后一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武,第一次真切地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在眼前这个人的心里怕是没有了丝毫份量。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陷害了她的心上人,所以。他一直是看在她的外表上,准备给她一个不痛不痒的名份供着……他从来不是为了救她而来,从来不是!   姜宓一边盯着李武一边后退,一边盯着他一边后退!   对上姜宓那疏离排斥的眼神。李武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护卫冲了过来。他冲到李武身后后,呼的一声半跪在地。大声禀道:“王爷,康王和青月公主长跪不起,数度为崔子轩求情。那崔子轩也不知跟蜀帝说了什么,现在,蜀帝已经宣布崔子轩无罪释放!”   “什么?”李武嗖地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盯着那护卫。   那护卫骇了一跳,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伏在地上,颤声道:“小人不敢撒谎,如今,崔子轩已朝这里来了。”   李武闻言,他阴渗渗地说道:“真有意思,刚从牢中放出来,只怕连饱饭一顿也不曾,就又想来自讨没趣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武竟是唇角上扬,只听他说道:“崔郎再度前来,那本王怎么也得好生招待不是!”说到这里,他回头朝着脸色雪白,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姜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妹妹,崔子轩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吗?今天哥哥帮你试一试他的心意好不好?”   声音一落,李武大手一挥,喝道:“来人,把姜氏绑起来!”   ……   崔子轩再度闯入使馆时,一下就听到前方的阁楼处喧哗阵阵。   听着听着,崔子轩脸色一沉,他大步朝着那阁楼走去。   这处阁楼,正是姜宓住了几天的地方。可崔子轩过来时,一眼便看到姜宓被绑在二层阁楼的朱栏上,同时,那阁楼下面柴火堆积,几个南唐护卫手拿着火把正在那里侯着。   见到崔子轩过来,这些南唐人一个个转头望来。   崔子轩看了一眼被反绑在阁楼上的姜宓,见到她那水灵灵的双眼中还是懵懂一片,竟是全然不知道惧怕的样子,不由暗暗叫苦。   只怕姜宓直到现在还以为李武对她有兄妹之情,便是他把她绑在那里又在下面堆上柴火,也以为只是做戏……她却不知道,李武对她,完全应该恨之入骨!   脸白了一会后,崔子轩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转过头看向李武,微笑着问道:“李兄这是何意?”他问得温和,可双眼却如鹰般锐利。   李武显得心情极好,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崔子轩。半晌后,李武开口道:“崔郎不愧是五姓七宗之后,为了求娶我这个妹妹,那天晚上一开口便是一座金矿为聘礼……”李武笑笑地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可惜的是,我一向以为,如博陵崔子轩这样的儿郎,财大气粗那是理所当然之事,拿出一座二座金矿的,也说不上多有诚意!”   崔子轩听出他的意思了,他负着手问道:“那李公子的意思是?”   李武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刷地一声拔出佩剑扔给崔子轩,说道:“听说你们这样的大家公子从来都是自比金玉。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要是你崔子轩舍得刺自己一剑,再有勇气从火海里救出我这个妹妹,那么你们的婚事本王也就允了!”   说到这里,李武右手一砍,重重喝道:“放火!”   “蓬蓬蓬”几声,只见几个护卫把手中的火把朝柴堆处一扔,然后一个转眼,那些柴堆便迅速燃烧起来!   阁楼下堆的柴火很多,这火一点,那火便迅速由点成片渐成火墙!   眼看不到一瞬,那火舌就成群龙乱舞之势,崔子轩脸色煞白,他抬起头看向在火光的映照上,脸色白得出奇,眉目也美得惊人的姜宓!   这时的姜宓,已从懵懂的状态中惊醒,可她的表情仍然称得上镇定。   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崔子轩,只是那双眼晶莹至极。在对上他慌乱的目光时,她甚至还冲他甜甜一笑。崔子轩看到,她唇瓣弯弯,无声的对他说道:“不要管我。”   她说,不要管她!   崔子轩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这个时候,崔子轩的脸色虽白,可他身后的护卫们脸色更白。这些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迅速地围上了崔子轩,然后一人右手一扬,便朝崔子轩的颈后砍去!   ……正如李武所说的那样,如崔子轩这样被家族寄以厚望的大家嫡子,对他们来说,钱从来都不是问题。他们唯一珍贵的就是这条性命,他们什么都输得起,就是输不起这条性命!   不管是姜宓还是李武甚至是蜀帝,他们的命根本没有崔子轩的一根汗毛重要!这种认知,从小就被根植在这些贴身护卫的下意识中!   就在那个护卫一个手刀砍向崔子轩时,崔子轩动了!   只见他上前一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那护卫的手刀后,崔子轩拿起李武扔来的那把佩剑,然后,他在众护卫的嘶声惊叫中,手一挥,那剑朝着自己的右侧胸胁处刺去!   “卟——”的一声,利刃入肉,血液飞溅!   就在崔子轩一剑刺入自己的胸口时,阁楼上,被绑着的姜宓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不——崔郎——不!”   叫着叫着,姜宓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   楼阁下。   崔子轩插了自己一剑后,他苍白着脸松开手,任由那剑柄在那里摇晃不已。然后,血液不停喷射的崔子轩转过身来看向李武,哑声问道:“这样可够?”   李武明显是惊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崔子轩。本来,他还准备着,崔子轩如果这一剑刺在他自己的大腿上或者别的地方,他就开口嘲讽几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子轩竟是一点也不给他找到借口的机会!   李武发现自己的声音给哑在了嗓子里。他的唇瓣动了动,终于说道:“可以了。”   几乎是李武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便朝着阁楼中冲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迎娶   因崔子轩自刺的决定做得太过果断,此时此刻,火焰还没有充足燃烧。只是一个转眼他便冲上了阁楼。   李武抬着头,他怔怔地看着崔子轩冲到姜宓面前,怔怔地看着他连咬带扯地撒去姜宓身上的绳索,怔怔地直着那两人相互扶持着冲入浓烟里……   这时,火焰已经很大了,浓烟滚滚中,看到崔子轩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众护卫再也坚持不住,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伏在地。   他们在哽咽。   因为李武有言在先,姜宓只能由崔子轩一人相救,所以他们只能这样看着自己的主子在火海中挣扎。   终于,在阁楼上砸下一根梁住时,在众护卫目眦欲裂地等待中,崔子轩和姜宓冲出了火海。   就在众护卫一个纵跃跳起,蜂涌围上时,危机解决的崔子轩身子一晃晕倒在地,而他那一袭华贵的银袍,此时已全然被鲜血染透!   见到崔子轩晕厥,众护卫迅速地抱起了他。   这些人一抱起崔子轩,便转身朝外跑去,脸色雪白泪流满面的姜宓,也紧紧跟随其后。   这一次,姜宓在经过李武身边时,连眼角也没有朝他看一眼。   ……   崔子轩在蜀都自有宅第,众护卫抱着他疯狂地冲到府中时,大夫也到了。   这一个晚上,护卫们也罢,姜宓也罢都没有睡觉,所有人都在等着大夫的消息。   大半个时辰后,大夫出来了,对上众人紧张的目光,那大夫赞叹道:“崔公子这一剑刺得极妙,看似极深却恰好卡在胸肋间。并不曾伤及脏腑。”   听到大夫这句话,众人马上喜笑颜开。   这个大夫是蜀都最有名的医生,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在治伤上面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经验,因此崔子轩吃了几剂药便有明显的好转。   崔子轩好转的消息传来后,姜宓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她由衷的傻笑了一阵,软软地坐在床榻上无法站起。   姜宓从狂喜中回过神后不久。崔子轩让人把姜宓叫到了她的房间。   重伤未愈。这个美男子脸色苍白,他一双黝黑的眼含着笑看着泪光盈盈,对着他时又是欢喜又是痴怔的姜宓。扬唇唤道:“阿宓。”   “恩。”   “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她不是被李武送给了崔子轩吗?   在姜宓不解的目光中,崔子轩摇了摇头,他低笑道:“你这傻姑娘……你总不会准备在我这院子里待嫁吧?”   什么?待嫁?   姜宓腾的抬起头来。   她一直知道崔子轩对自己有好感,在南平国时也听出了崔子轩的言中之意。知道他有意娶自己。   可姜宓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这个娶。乃是娶自己为正妻!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梦想着,有了当王爷的哥哥,她再努力一把。也许可以做一做嫁给崔子轩为妻的梦!   也是不久前,她还在黯然地想道,她这一生就算不能像母亲一样。有继父那么真心的人相伴,可为人妾室她是不想做的。只怕她与崔子轩之间是有缘无份!   姜宓幻想过一切,也暗暗盼望过,可每次清醒过后,她就命令自己忘记。   ……她从来都想不到,根本不需要她做任何事,眼前这个人便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她回家待嫁!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情深一片的男人,竟然也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为她破除一切困难并娶她为妻?   ……这个梦太美好,姜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到姜宓痴痴怔怔地站在那里,幸福得泪流满面的,崔子轩轻轻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对上他的眼神,姜宓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她脸红至颈,低着头,姜宓颤声说道:“好。”也不知怎么的,她的泪水有点流得凶。姜宓慌乱地转过头掏出手帕拭了拭,又小小声地说道:“那,我等你了。”   话一落地,姜宓转身就跑,她实在太过惊喜,跑着跑着脚步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望着这样的姜宓,崔子轩笑着摇了摇头。   ……   姜宓回到了公主府。   三位妈妈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么峰回水转的时候,一个个也惊喜得差点落了泪。   李妈妈拭了拭眼角,轻笑道:“我家姑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了崔郎。你看这两年发生了多少事?要不是一直有崔郎护着,我家姑娘哪有现在这么舒坦?”   说这话时,李妈妈的表情甚是得意,事实上,整个公主府的仆从都是一脸得意。由不得他们不得意,崔郎崔子轩那是什么人?那是包括青月公主在内的各国公主都渴望而不可及的人。连一国公主都配不上的郎君,现在要娶姜宓为正妻了,这种事情说出去还没有几个人相信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然后很快的,这种喜悦蔓延开来,先是范于秀兄妹特意前来恭贺,然后城带着王珲兄妹前来与姜宓重提交情,再接着是于曼郑纹她们。   几乎是一夜之间,姜宓的公主府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之所。   ……   一个月后,崔子轩痊愈了。   就在崔子轩彻底伤好的当天,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蜀都。   这支队伍围着蜀都绕了一圈后,开进了姜宓的公主府。   这一天,围观的人很多,他们第一次看到,五姓七宗这样的顶尖门阀嫡子的娉娶之礼!因为,那五百人,近二百辆马车里,装的全是各色珍奇宝物,而这些,是博陵崔氏娉娶姜宓的彩礼!   据说,博陵崔氏娶妇的这个排场,当日蜀帝看了也惊住了。因为博陵崔氏送出的彩礼抵得上一个国家的国库财力!   这样的豪奢还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一支支队伍进入蜀都。这些队伍中,有来自各地的博陵崔氏的子弟,他们带着自家的护卫前来保驾护航,更有来自各国的歌舞大家,她们是崔子轩请来,将会与崔姜两人一道前往博陵崔氏的大本营,为他们的婚宴祝贺。   然后,还有一些队伍是这些年来崔子轩在各地结识的朋友,他们带上贺礼,特意前来捧场。   一支又一支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蜀都,令得蜀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热闹得胜过任何年节!   随着这排场越来越大,道贺的人越来越多,整个蜀都的人都震住了。   那一天,川流不息的队伍簇拥着姜宓的马车驶出城门时,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蜀帝和几个大臣太监正站在那里目送。   许久,一个大臣轻叹着说道:“早知道崔子轩能说动博陵崔氏接纳这个遗花公主……”   他的话没有说完。   事实上,站在不远处的蜀帝也是第一次有了悔意:早知道崔子轩能说动博陵崔氏接纳这个遗花公主,他又何必先做了恶人,绝了与姜宓的情份?   在离蜀帝不远的地方,青月公主等贵女也一路目送这延绵到了天尽头的浩荡队伍,脸色苍白的青月公主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事!”   青月公主的身后,一个贵女也在那里凄然说道:“是啊……亏我还一直看不上姜氏……原来在崔郎心中,姜氏的一根头毛丝也比我们贵重!”若不是爱重到了极点,他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殊荣?明明都是他已经到了手的玩物,明明他随便给个名份,或者不给名份也能打发,可他楞是让那些人在这种兵荒马乱的世道,穿过一个个国家,抬来那数目巨大得连蜀帝也心动的彩礼来迎娶她!而且,他还召集那么多亲朋好友,摆出如此盛大的排场来给她长脸!   许久后,另一个贵女低叹一声,说道:“现在我相信了,那姜氏确实是福运涛天!”这话一出,众女不说话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敬重   随着车队渐渐驶出成都,姜宓怔怔回头。   城门处,范于秀正泪流满面的朝她的方向不停挥手,于曼郑纹站在范于秀身后,因被遮挡住,姜宓便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不远处,她刚刚认下,现在又集体把那层关系遗忘的王城一家,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队伍。   别了!也不知这一去,再见又是何时?   三位妈妈与姜宓同坐一辆,她们见到姜宓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由相互一笑。李妈妈走上前理了理姜宓的衣襟,轻声说道:“别想了,以后还会有相见的时期的。”   姜宓点头。   她仰起小脸巴巴地看着李妈妈,眼神晶莹地说道:“妈妈,他们都说我幸运,我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幸运下去对不对?”   李妈妈笑,她点头道:“恩,你会永远幸运下去。”   姜宓笑了,她露出白牙快乐地说道:“母亲有了父亲,所以她后来就算粗衣淡饭也很快乐,我和崔郎以后也会像母亲和父亲那样快乐对不对?”   三个妈妈相视一笑,乐道:“对,姑娘以后只会比娘娘还要幸福。”   姜宓心满意足。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颀长轩昂的身影策马而来。   转眼,那人便来到了姜宓的马车旁,他目光含笑地望着姜宓,一张俊脸容光焕发,越发衬得其人不可直视,可不正是崔子轩?   姜宓对上崔子轩那温柔的目光,双颊飞红一片,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低下头,反是抬着头欢喜地望向崔子轩。   崔子轩唇角一扬。他策马靠近了马车。   给姜宓驾车的驭夫乃是博陵崔氏之人,这种出身的人最是擅长察颜观色,他连忙把姜宓的马车慢了下来,三位妈妈稍稍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下,她们依次下了马车。   当马车上只有姜宓一人时,车速开始稍提。   崔子轩策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姜宓一直弯着双眼欢喜又眷恋地痴望着他。   对上她的目光。崔子轩轻笑。他凑近她,小声说道:“有没有给吓着?”   自那日崔子轩让她回来备嫁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话。   姜宓摇头。她脸红红地说道:“我心里,都喜悦得要涨出来了。”   崔子轩笑了。他轻声又道:“我还怕你胡思乱想呢。”   姜宓想道:被你这样对待,天下哪个女人不会胡思乱想受宠若惊?   见她只是傻笑着看着自己,崔子轩又想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姜宓丰腴细白的小手,低低说道:“娘子。为夫以后会对你好的。”   姜宓双眼弯成一线,她快乐地说道:“我知道啊。”对上崔子轩的目光,她的语气非常肯定,“我也会对你好的。”   听到姜宓这有点憨气的回答。崔子轩忍俊不禁。   他朝四下看了一眼,转过头右手一撑,便纵身一跃跳上了姜宓的马车。   崔子轩一入马车。便嗖地一声拉下车帘,他轻轻巧巧地搂住姜宓的腰把她置于膝上后。崔子轩一边用大手量着她的细腰,一边忍笑道:“看来是真欢喜,这里都大了一些。”说这话时,他的手突然一把罩上了姜宓的一侧柔软。   姜宓羞得脸都要滴出水来。她回头朝崔子轩瞪了一眼,见到这人俊如灼日的容颜,看着他那温柔含笑的眼神,不由又说不出的欢喜。看到崔子轩歪头看向自己时那坏坏扬起的唇角,那微微颤动的喉结时,她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分别在崔子轩的唇角和喉结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姜宓马上又羞得手足无措,她双耳红红地说道:“我,我刚才是不小心……”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崔子轩紧紧锢制住。   这时,姜宓扭了扭臀,低声说道:“你那是什么?都咯着我了。”   崔子轩低下头在姜宓的秀发上重重吸了一口,扣着她那柔软的手更是用力搓了一把,才低喘着回道:“你是故意的吧?回去再收拾你!”   他把下巴搁在姜宓头上,等到呼吸平缓,崔子轩向后仰了仰,一双如星辰般深邃的眼,却一直落在姜宓的脸上。   姜宓羞喜地看着他,嗔道:“你看我干什么?”   崔子轩轻声说道:“自与卿卿相识,每每望见,我这心便好不愉悦。”他拿起姜宓的一只小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吻后,崔子轩又说道:“阿宓,我会对你好的。”   姜宓幸福得双眼都要滴出水来。。   对上姜宓这样的眼神,崔子轩再也无可忍耐,他低下头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   望着姜宓那辆马车上飘摇的车帘,宫妈妈有点担忧地说道:“我瞅着公主对着崔郎已是情根深种。这么一对相互有情的小儿女单独呆在一起,不会逾越吧?”   一侧,李妈妈摇了摇头,她笑着说道:“你瞎担心什么呀?崔子轩那是什么人?他明知道他那家族规矩森严,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正妻被人看不起?放心吧,他自有分寸的。”   另外两个妈妈连连点头。   把注意力从自家公主身边移开后,宫妈妈又回头望去。   她看着前面望不到边,后面依然望不到边的车队,不无感慨地说道:“这种盛况这种威风,便是当年的娘娘也不曾有过啊。”   这车队,确实太浩大了。   本来,崔子轩自己的人马络络续续会齐后,就有七八千,然后他结识的各路朋友带来的人马又多达二三万人以上,再加上崔子轩那些兄弟带来的人马,这支队伍前前后后足有五万余人。而且这一路上,还有那些受过崔子轩恩惠,或者与他交情匪浅的人在络续加入。   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几万人也说不上特别庞大,可奈何这几万人通通都是精壮,人人都是全身盔甲的精良骑士啊!这样一支队伍拉出来,想来那些准备打秋风的匪徒都会望风而逃。   四下打量了一会,桂妈妈忍不住感慨道:“这就是博陵崔氏的底蕴,嫡子娶妇,随随便便拿出的彩礼就抵得上国库所存,这送嫁的队伍又庞大成这样。”说到这里,她自己笑道:“以前我总觉得我家公主挺好的,最好的儿郎她都配得上,现在看到博陵崔氏这排场,便觉得我家公主这次是一步登天了。”   另外两位妈妈也有同感,她们都笑了起来。   ……   马车中。   崔子轩与姜宓那一吻,是稍触既走。一离开姜宓的樱唇,崔子轩便闭上双眼喘息了一会。   平复后,睁眼看到姜宓樱唇红肿,眸光如水地看着自己,崔子轩险些又涨痛起来。   连忙拉起衣襟挡住前面,崔子轩朝着姜宓说道:“我得走了。”也不等姜宓回答,他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姜宓眼巴巴地看着崔子轩脚步轻盈的翻身上马,心里颇有点依依不舍。她一路目送着崔子轩策马奔向队伍前面,心脏鼓鼓地想道:他是我的夫郎,我是他的娘子,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在一起。我会像母亲守着继父一样守着他,看着他白发,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涨得满满的,相比起那么多日夜的厮守,现在片刻的分离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   博陵崔氏的嫡支现在的驻地是在吴越,而崔子轩这次迎了姜宓,也是要把她带到吴越去拜堂成亲。   从蜀国到吴越,那可真是有千里之遥。幸好,队伍走不了几天就可以走水路,可以从长江直流而下一路飞驰。   只是,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安排的,队伍出城后足足走了一个来月才抵达长江。   崔子轩果然安排周到,车队来到长江边时,码头处被挂着博陵崔氏的旗号的船只堵得满满的,延绵了数里有余。   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船只,姜宓也罢,三位妈妈也罢,甚至是那些个客人,都给看傻了眼。   片刻后,一个客人忍不住了,他向一个博陵崔氏的子弟好奇问道:“怎么要这么多条船?这架式也太骇人了吧?”   那博陵崔氏的子弟正在朝着长江遥望,闻言他咧嘴笑道:“这都是嫡兄的意思。他说,他崔子轩娶妇,就应该让天下人都知道。”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一个个暗暗点头。只是在内心深处,他们不免想道:这崔子轩果然甚爱姜氏,他这是知道她出身不行,借此机会相告天下人,博陵崔氏非常中意这个宗妇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意   姜宓和崔子轩坐上的是那条最豪华最气派的大船。   两人上船后不久,船队开动,金色的阳光下,一叶叶白帆升起,直是延绵到了天尽头。   姜宓在舱房呆了一会,终是忍不住,便蹦蹦跳跳地朝着崔子轩的舱房跑去。   她来到舱房外时,几个文士正从崔子轩的舱房游贯而出,看到姜宓,这些人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转身退去。   舱房中,崔子轩正在翻看着一卷书帛,他眉头深锁,表情十分严肃。   姜宓想了想,还是走到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坐下。   坐在榻上,姜宓撑着下巴看着崔子轩,只觉得光这样看着他便心脏甜得发涨……   这时,崔子轩头也不抬地轻语道:“是不是很闷?乖,我忙完了再带你去玩。”   还真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姜宓扁了扁嘴,她回道:“我,我无事随便走走,看到你在这里就进来了。”   听到姜宓的回答,崔子轩笑了笑,说道:“行,你随便吧。”又看了一会书帛,崔子轩想到姜宓,便吩咐道:“书架上有一些卷宗是我博陵崔氏的记录,你以后回到族里也是要知道的。去看看吧。”   姜宓脸红红地应了声,走到一侧拿起一本卷宗翻看起来。   这本卷宗,却是博陵崔氏的谱碟。厚厚一叠,记的还只是近五十年的。   姜宓看得入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边,崔子轩放下书帛,伸手在眉心揉搓起来。   姜宓回头看到,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替他揉按起来。   崔子轩干脆向后一靠,闭上双眼唇角扬起。   感觉到她纤柔的手指带着一股女儿香在自己脸上移动,崔子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惬意。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阿宓。”   “恩。”   “博陵崔氏很大,你乍乍然过去难免不惯。我带来的人手中有熟知家族各项事务的,从明天起,我会让她们分别给你授课。你好生听着。”   姜宓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顺利融入他的家族。便点了点头。   听到她软软的应是声,崔子轩轻笑道:“真乖。”表扬过后,他又说道:“还有老家的那些叔伯婶子。你也记一记特征,免得到时慌了手脚。”   姜宓再次应是。   崔子轩心里畅快,忍不住伸手抓住她柔细的腕子,把姜宓的小脸搁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几下。崔子轩闭着双眼低语道:“阿宓,我会对你好的。”   姜宓再次听到这话。她唇角快乐地扬起,低下头,把自己脸贴着崔子轩的脸,让两人的呼吸相溶。姜宓幸福的低语道:“有了崔郎,我已经圆满了。”   姜宓性格内敛,难得说出这样动情的话。崔子轩睁眼看她半晌,伸手把她轻轻搂在了怀中……   船队驶出三天后。迎面又有一支船队加入。   而这支船队的主人,姜宓却是熟悉的,他们就是范阳卢氏的卢亘和卢璃兄妹。   两年前见那卢璃,姜宓便觉得她是自己平生仅见的绝色美人,现在姜宓自己也长开了,可陡一见面,姜宓还是被卢璃的气场压得怯了一下。   自上了船后,卢璃的目光便一直放在姜宓的身上。   见到姜宓对上自己后,反射性的垂眸后退,卢璃的唇角浮起了一抹极浅极浅的淡笑。   因卢亘来找崔子轩是有急事,当下姜宓告退离去。   回到舱房,姜宓把当日的课程学习了一番,见过去了约摸一个时辰,想到那兄妹俩人应该已经离开,便提步朝着崔子轩的舱房跑去。   现在姜宓身份不同,看到她过来,崔子轩的护卫们都是低头一礼便退后几步,不会阻拦也没有出声提醒里面的人。   不一会,姜宓来到了舱房外。   姜宓刚刚走近,突然的,她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啜泣声。   姜宓脚步一顿。   就在这时,卢璃那哽咽的声音从舱房中传来,“崔子轩,阿璃想了大半年都没有想明白,阿璃哪里比姜氏不上,你宁愿娶她为妻?”   舱房中安静了一会。   片刻后,卢亘的声音在一侧传来,“子轩,抱歉了,实是因为此事已经成了家妹心中的梗。”   崔子轩还在沉默。   他这次沉默得有点久,就在时间久得让姜宓以为他会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两人时,崔子轩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若是太平盛世,姜氏自是不如阿璃,可在如今这个世道……”   略略停顿一会后,崔子轩又道:“再则,自与姜氏初见后,我每每见到她便心生欢喜……抱歉了阿璃。”   几乎是崔子轩那句“我每每见到她便心生欢喜”的话一出,不管是舱里的卢璃,还是舱门外的姜宓,全都有点失态。   舱房中一阵砰砰乱响,紧接着便是卢亘急急叫唤妹妹的声音,而舱门处,姜宓在猛然抬头后,她的脸上炸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容。   说实在的,对于崔子轩会娶自己,不但天下人疑惑,姜宓也是疑惑的。   她想过,她虽然美貌,可崔子轩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   她也想过,她是有才,可崔子轩笼络了那么多大才之士,她这点才根本不够他看。   她还想过,她的运气是不错,也有人断了她的命好,可这一点,并不至于让崔子轩拿正妻之位来笼络。   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姜宓就像陡然捡到一箱珍宝的人,开心之余总不免患得患失,总害怕哪一天从梦中醒来,那珍宝就不见了。   也因为她这种不安,所以姜宓虽然对崔子轩非常眷恋,可她与他独处时,一直有点小心也有点放不开。   她这是第一次得到崔子轩明确的答案!   虽然,之前两人独处时。崔子轩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种情境下男人说的话最好听,姜宓也不敢太相信。   直到此时此刻!   陡然的,姜宓再也忍耐不了了,她砰的一声撞开了舱门。在舱中三人惊讶看来时,姜宓像只小狗一样冲到了崔子轩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放了!   见到姜宓一边哭一边用脸在自己衣襟上蹭着。那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矜持和疏?崔子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掏出手帕帮姜宓拭了把脸,然后抱着她走到一边榻上坐下。   坐下后,崔子轩见她还是泪流个不止。不由好笑地说道:“怎么还在哭?”   姜宓抽噎道:“我就要哭。”   “好好好,你哭你哭。”崔子轩无奈,他转头吩咐了一句,等婢女端着热水毛巾进来后。他把那拧干的毛巾拿在手里,示意婢女们退下。自己低下头用那毛巾一点一点的给姜宓擦起脸来。   ……卢亘兄妹怔怔地看着。   这时的崔子轩,明显是不记得舱中还有这两个大活人了。看到他们一个擦得认真,一个越发眼泪流得欢。卢璃慢慢转头,艰难的一步一步朝舱外挪去。   卢亘连忙跟上。示意舱外守着的护卫们离开后,卢亘来到卢璃身后,他低声唤道:“阿璃?”   卢璃软软地靠在舱壁上。过了一会,她低语道:“……我一直以为。就算他对她更看重些,崔郎的正妻也只能是我……”   卢亘说不出话来了。   卢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哥,我等了他那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嫁给他,他怎么能……”   ……   舱中,崔子轩隐隐也听到了卢璃的哭泣声,他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已经把他的衣襟哭得透湿的姜宓把脸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口处传来,“阿郎。”   “恩?”   “我没有父母,以后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对不对?”   崔子轩唇角一扬,低笑出声,“对。”   姜宓把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哑声又道:“我也没有了哥哥,以后你既是我的夫郎也是我的哥哥对不对?”   崔子轩伸手抚着她的小脑袋,愉快的轻笑道:“对。”   姜宓在他怀里格格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突然伸手扒开他的衣襟,因现在天气炎热,崔子轩穿是甚少,姜宓这一扒他便直接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姜宓凑唇过去,在崔子轩的胸大肌上用力的“叭唧”了一下,见到左侧那粒樱红,她还顺便用牙齿咬了一口,然后,姜宓高兴地说道:“那我知道了。”   她也没有发觉崔子轩的呼吸变得急促,用力一挣挣脱崔子轩的怀抱后,姜宓快乐地说道:“啊啊,我怎么能这么快活呢?不行,我要告诉三个妈妈去!”   声音一落,她像兔子一样转身就溜,在崔子轩黑着脸捞去时,她还极其敏捷的腰身一猫窜了出去。   看到被姜宓砰的一声撞上的舱门,崔子轩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磨牙半晌,黑着脸锁上了舱门……   ……   第二天,卢氏兄妹便要求离去。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在送走卢氏兄妹后,船队足足在原地停留了半个月。直到半个月后,崔子轩才带着队伍回到船队。   姜宓正是欢喜情热之时,情郎这样一离开就是半个月,她不免有点不满。可不等她找崔子轩算帐,当天晚上她再次发现船队空了,崔子轩再次失踪了。   姜宓不知道崔子轩他们在忙些什么,想到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索性也收回了那浮躁的心思,沉下来来学习崔子轩交待她学的东西。   如博陵崔氏这样的千年大族,那种底蕴实在太深了,饶是姜宓记忆极好领悟力又强,也是用了很多功夫才接触到其中一二。   又过了二十天后,崔子轩等人终于归队了,他们是半夜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船上的,等第二天船队启航时,姜宓才发现众船又满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吴越   江上风声呼啸,白帆被东风吹得猎猎作响。   补了一觉后,崔子轩还显得十分疲惫,他慢慢坐下,倚着榻仰头闭眼放松自己的肌肉。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   一个青年公子推舱而入,他朝崔子轩的脸色打量了一眼,担忧地说道:“听大夫说你的伤不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转眼他想到了崔子轩在不久前刺了他自己一剑,说道:“是不是旧伤也发了?”   崔子轩点头,他慢慢坐直,恢复了一惯的雍容姿态后,崔子轩说道:“坐吧。”   那公子在他对面的塌上坐下。   他一双眼一直放在崔子轩脸上,过了一会,那公子说道:“这次你回到吴越后,可得好好歇歇。”   崔子轩微笑道:“多谢表兄挂怀。”   姓严的公子摇了摇头,知道崔子轩不想谈他的伤,严律接过婢女跪呈上来的茶盅抿了一口,便取笑道:“这一次崔郎娶妇,差不离把整个江南的匪众都引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崔子轩笑了下,他淡淡说道:“姜氏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我不在这个时候给她长脸,以后她要震住家族的那些魑魅魍魉就得多花十倍的力气了。”   严律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话是这样没错。”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严律见到崔子轩精神不济,便略略告诫了几句提步离去。   转眼,又到夜间了。   还没有入夜,船队便挑好了停泊的地方,这一到夜间,船上灯火点点与天上的星辰水中的倒影相辉映。直把这一片江河衬得热闹无比。   姜宓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她白天知道崔子轩回来后,曾经去找过他,可听婢仆说崔子轩睡着了。现在应该醒了吧?   将近一个多月没见,姜宓实在想得慌,呆在舱中也是坐立不安。   拿定主意后,姜宓推开了舱门。   哪知。几乎是舱门刚刚一开。姜宓便看到了那个沐浴在漫天灯火中的颀长身影,此刻看到她,他双眸如星笑容流转。   姜宓的心一下子酥了。她也没有多想,一声欢呼声冲了过去,重重投入了男人的怀抱。   崔子轩被她撞得倒退几步,连忙稳住后。他咳了两声,伸手抱上了姜宓的细腰。   搂着她。崔子轩低沉笑道:“想我了吧?”不等姜宓回应,他又说道:“我想阿宓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姜宓已然醉倒。她抬头就着星光直视他良久,突然的。姜宓伸臂搂上他的颈脖,她毫无章法的在他下巴上脸颊上叭唧了几下,再掂起脚把脸贴着他的脸。闭上双眼惬意的长吁一口气,姜宓说道:“你总算回来了。真好。”   姜宓是个很纯粹的性子,她敞开胸襟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便比一般的闺秀直接多了。   崔子轩喜欢她这种直接。   他低低笑了一声,抱着姜宓向后退了退,一直靠到船舷,后面有了依靠后,他干脆拖起姜宓的臀部,让她整个人的体重都搁在他身上。   一边抚着姜宓的后背,崔子轩一边低头笑看着她,信口问道:“这一个月里都干了些什么?”   “学习啊。”姜宓得意的眯眼说道:“你家那些卷宗我看了一小半了哦。”   崔子轩赞道:“真听话。”转眼他又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吗?”   姜宓脆脆地说道:“不懂的很多。我都圈起来了,有一些也问了你带来的那些人。”   崔子轩笑道:“唔,很不错。她们如果回答不了可以来问我。”   “好啊。”   崔子轩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姜宓,对上她瞳仁中自己的身影,他低下头用下巴在她发顶上摩挲着,又道:“阿宓在道观的那一两年,也像这个月这么用功吗?”他知道姜宓记忆出众,并且极擅于归纳知识,便又笑道:“如果那一两年也有这么用功,那岂不是阿宓有一肚子的才学了?”   有情人依偎在一起,刚是看着对方就是满足的,光是呼吸着对方的体息就已飘飘欲仙,至于说什么话那都是不重要的。   姜宓把脸贴紧他结实的胸膛,快乐地说道:“那两年啊,那两年我在修身养性呢。”当然,书也是看了一些的,不说她带着的藏书,就是她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个秘籍,那一两年她可都有认真的研究。   两人久别重逢,那还真是说不完的话。站在不远处的崔子轩的几个护卫,几次准备上前,在看到自家公子扫来的目光后又不得不止步。终于,等姜宓厮缠完后,时辰也到午夜了,两个护卫上前簇拥着脚步有点发虚的崔子轩回舱。   崔子轩的舱房外,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侯在那里,他们看到崔子轩这个时候才回来,脸色都很不好。不过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看到崔子轩那一脸的容光焕发,于是,他们又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过不了一会,婢女们服侍崔子轩洗漱睡下了。   严律过来时,正好看到一个管事在放飞鸽,他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公子今日的起居都写上去了?”   那管事抬头看着远去的信鸽,点了点头,说道:“公子居然为了救回姜氏伤自个那么重,老夫人吩咐了,要知道他们每次相处的详情。”转眼,那管事声音微冷地说道:“若还是太平盛世,光凭着那件事,家族就留她不得!”   严律没有说话。   ……   接下来,船队开始全速行驶。   也不知是不是河道上的阻难都除去了的缘故,接下来的航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而到了这个时候,附近的国家都知道博陵崔氏崔子轩娶妇,所以每次船队进入一个国家管辖的范围时,几乎是隔得老远便有那国皇帝派来的船只侯在那里,然后送了他们很远才扬帆离去。   崔子轩娶妇带来的影响还不止这些,这时刻,那些个过客商人也组织了船队远远侯着,等崔氏的船队一到他们便要求加入。于是到了后来,本来就庞大的崔氏船队又壮大了一倍有余。   这些商船客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这一天,姜宓起了个大早,她伏在船上欣赏着太阳升起那一刻长江的壮美时,一眼便看到了吴越国那精致绵延的城墙。   历时二月有余,他们终于来到吴越了! 第一百二十章 迎接   仰着头,姜宓咬唇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吴越城池,手心开始沁出汗来。   歪着头想了想,她干脆朝着崔子轩的舱房跑去。   刚刚进舱,姜宓便诧异地叫道:“李妈妈?”李妈妈怎么在这里?   李妈妈正在跟一个崔氏仆人说法,这一陡然听到姜宓的叫唤,她滞了一下,转眼,李妈妈回头朝着姜宓笑呵呵地说道:“是公主啊?老奴来找郎君身边的人问问情况呢。”   姜宓脸红了红,她矜持点头,“恩,那妈妈你退下吧。”   等李妈妈一离开,姜宓便蹦跳到那个仆人面前,脸红红问道:“崔郎起榻了没?”   这仆人是崔子轩的亲信,闻言他躬身一礼,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公子起塌了。”   姜宓咬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推开了舱门。   果不其然,崔子轩早就听到了姜宓在外面说话,此刻正倚着窗口朝她含笑望来。   姜宓一对上他那星空般的眼,心里便是一阵喜悦和踏实,她小跑到他面前,正准备说话,想起舱门没关,便又跑过去把门关上。   再然后,姜宓跑回崔子轩身前,她像小狗一样把脑袋蹭到崔子轩的胸口上,对着手指说道:“崔子轩,马上就要到吴越了呢。”   崔子轩笑盈盈地说道:“是啊。”   姜宓咬了咬唇,她继续低着头说道:“可我心里有点慌。”   崔子轩伸手搂着她的腰,低下头说道:“我说了,一切有我。”他轻轻抚着姜宓的背,又道:“我会护着你的。”   姜宓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喃喃说道:“可我就是慌嘛。”   崔子轩笑。他抱着姜宓放在一侧几上。低下头在她唇角咬了咬,对着羞红了脸的姜宓的耳边吹气道:“别怕,为夫会护着。”   姜宓:……   崔子轩低低一笑,正在再接再厉,猛然的,反应过来的姜宓推开他一跃而下,转眼便像只兔子一样溜得远了。   望着姜宓那逃之夭夭的模样。崔子轩唇角含笑。   也不知怎么的。被崔子轩这么一戏弄,姜宓还真没有那么慌乱了。   这时,太阳渐渐灼热。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甲板上。   不过,这些所有的人,不管是崔氏的朋友婢仆,还是旁边一道同行的客船上的众人。在看到姜宓时,第一反应都是低下头向她行了一礼。态度极其敬畏。   自从离开蜀都后,姜宓一直是过着这种走到哪都被人毕恭毕敬相待的日子,甚至那些看起来很贵气很有身份的人,在她经过时。还都会停下脚步低下头让她先行。姜宓不知道那些门阀贵女是什么情况,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她比之在成都时,已渐渐多了一种自信以及一种从容。   舱中。   崔子轩含着笑看着姜宓在众人的恭迎中一路走过。片刻才抿了一口茶水。   身后,那严律看到这一幕,不由轻叹一声,忍不住说道:“若娶的是门阀贵女,又怎需耗费……”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对上崔子轩看来的目光,严律迅速低下了头。   ……   让姜宓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是,船队并不准备在吴越都城杭州码头停泊,而是继续南下。   第二天下午时,崔子轩派人来告诉姜宓,要准备下船了。   要准备下船了!   她马上就要到五姓七宗之一的博陵崔氏的大本营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面对这个世间最顶尖的贵族,而且还是一群,姜宓便手头冒汗咽中发干。   事实上,紧张的不止是她,围在她身边的三位妈妈也是频频拭汗。宫妈妈在那里唠唠叨叨着,“博陵崔氏呢!这要是博陵崔氏呢!不行,我不能慌不能乱,好歹也是在蜀国皇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一个崔子轩身边婢妇说道:“公主在吗?”   姜宓连忙说了一声在。   房门被推了开来,四个婢妇八个婢女游贯而入。几个婢妇把姜宓簇拥在几前坐好,一个开始给她净脸化妆,一个给她梳发。同时,还有一个婢妇站在姜宓旁边,不紧不慢地告诫起来,“博陵崔氏虽是五姓七宗之一,但近年来因为公子已成世家之首。公子本人也被称为世家第一公子。”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等姜宓消化后再接着说道:“公主现在是世家第一公子的准未婚妻室,不管走到哪里你都可以挺直腰背,无需因任何人而羞惭,也不可对任何人低头。公子的意思是,公主到了明州后,宁可骄纵行事,不可畏缩被人耻笑。公主可有明白?”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很有地位很有地位了?姜宓喜笑颜开,她连忙乖乖应道:“我明白的。”   那婢妇神色不动,她继续提点姜宓,“公主刚才跟老奴说话的语气就错了。以公主现在地位之尊,怎么跟一个奴婢说话如此温驯?”   姜宓明白了,她矜持地点头道:“是。”   婢妇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娓娓又道:“到了明州,公主如果不想说话尽可以不说话。”   姜宓点头。   “公主的夫婿这些年来,曾博得不少女子爱慕,其中不泛身份长相佼佼出众者,而这种女子向来自负。若是她们为难,公主大可不屑一顾!”   这话姜宓爱听,她笑得眉眼弯弯地说道:“好。”   “世家门阀中虽然注重才学素养,但如今之世唯武者才能称雄。如果有人要求公主表演才艺,你大可不加理会。”   姜宓点头。   “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公主都应从容不迫。”   姜宓又点头。   “不过公主可以放心,所有的这些公子都已经扫清过一遍。此番到了明州,应该没有不长眼的人跳出来为难公主。”   姜宓再次点头……   就这样。一个不停的交待,另外几个在姜宓身上头上摸来摸去,一个时辰才告一段落。   见到打扮妥当,姜宓慢慢站起转头看来,对上她的容颜,三位妈妈不由自主向角落里缩了缩。   自从这几个婢妇婢女进来后,三位妈妈便自形惭秽了。而现在姜宓一打扮。那种高贵之气是逼人而来。配上她本来就罕见的容光,直能灼得人双眼生疼。   姜宓没有想到三位妈妈反应这么大,不由转过身朝着镜中的自己左照右照起来。一边照她一边暗暗想道:都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原来这话是真的,现在的我,比起那个范阳卢氏的卢璃姑娘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看到镜中如同脱胎换骨般,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自己。姜宓对接下来的路更是信心大增。   就在姜宓乐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容颜时,她所坐的船只晃了晃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叫道:“到明州了,所有人准备下船!”   到明州了!   姜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几个婢妇婢女。以及三位妈妈地簇拥下朝外走去。   这时,崔子轩也出来了,他负着手站在船头。看到妆容一新的姜宓,他双眼一亮。笑容更愉悦了。   这时,舱中的人都络续站满了甲板。姜宓回头时,那几个婢妇婢女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崔子轩身后,她的身后只剩下三个妈妈和她的婢女了。   姜宓也知道,那些人必然是久伴崔子轩的,她们跟在自己身后并不妥当。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切都需要她亲自去面对了!   这时刻,所有船只都侯列两侧,于安静中,只有姜宓这条船驶动。   不紧不慢中,这条船从两列船队中驶过,第一个来到码头处。   码头处是人山人海。而那些人,在看到越来越清晰的崔子轩的身影时,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呼,无数人扯着嗓子叫道:“崔子轩!崔子轩!”   崔子轩含笑而立,见到姜宓落后了一点,他回过头来朝她瞟了一眼。   姜宓明白过来,马上走到他身边,与他半肩而立!   几乎是姜宓一站出来,那些欢呼的声音便少少的顿了一下。   幸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岸上盯着姜宓打量的人虽多,可姜宓也能从容应付了。在铁链勾住码头,甲板上搭上木板时,姜宓自然而然地走上一步,与崔子轩一起上了木板,来到了码头上。   几人一上码头,那些堵得人山人海的围观者马上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道来。然后,一个个华服公子走上前来,依次朝着崔子轩行礼道:“见过二十七郎。”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转向姜宓,“走吧。”声音一落,他率先提步,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姜宓和崔子轩分别上了马车。   车队朝着明州城里驶去。   驶着驶着,姜宓的马车四周,已全都是一些门阀贵女,而此刻,她们正转过头来双眼灼灼的朝着她上下打量。   姜宓的车帘没有拉上,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一双双目光如炷。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插了进来,看到那马车的主人,众贵女纷纷含笑招呼道:“子映妹妹来了?”“原来是子映啊,你怎么才来?”   姜宓顺声望去。   恰好这时,那马车里的姑娘也在朝她看来。堪堪对上那个姑娘的脸,姜宓便明白了她的身份:这姑娘是崔子轩的妹妹。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少女与崔子轩长得足有六七分相似,连那唇角上扬的嘲讽笑容也一模一样。   转眼,崔子映的马车便驶到了姜宓身边。   打量着姜宓,她指着自己介绍道:“我叫崔子映,族内排行三十七,是崔子轩的嫡亲妹妹。”   姜宓连忙笑道:“原来是小姑子!”   崔子映却没有应,她还在上下打量姜宓。   打量了一会后,崔子映转头吩咐道:“让她们散开点。”   “是。”   等众马车退远些后,崔子映命令驭夫再向姜宓的马车靠近一些。然后,她直视着姜宓,说道:“我不喜欢你!”   这话可真直接!   姜宓脸上的笑容一僵。   崔子映还在盯着姜宓,唇角浮起一抹姜宓熟悉的嘲讽笑容,崔子映低语道:“看到刚才到码头上迎接你们的崔氏子弟没有?博陵崔氏十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青郎君,十年前共有一百零五人,如今剩有二十三人,除了至今还散在各国无法赶回的,剩下的六人你刚才已经都见到了。”   怎么夭折了这么多?姜宓一惊,睁大眼看向崔子映。   崔子映对上她的目光,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不是很震惊?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呢。博陵崔氏千年门阀,如今能堪大用的仅崔子轩一人。而崔子轩个人掌握的力量,占了博陵崔氏总力量的七成有多!”   姜宓认真地吸收着她所说的话。   可就在这时,崔子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她忍着怒火说道:“可这一次,我哥哥为了给你壮脸面,竟把他所有的势力都拿出来了……从成都到杭州,上千条船,前前后后十万人马相送,这消息别说是蜀国南唐吴越,只怕连远在北边的那几个国家都传遍了……姜氏,哥哥这些力量本来应该在最关健的时候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暴露,你说,你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付出?”   姜宓看向崔子映,唇瓣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了。   崔子映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如今连吴越国主都知道了,崔子轩以倾国之财娶你一介寒门女!”   略顿了顿后,崔子映冷冷说道:“姜氏,我是不会承认你的!”声音一落,她转头喝了一声扬长而去。   崔子映的离去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些贵女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跟着离去,转眼间,姜宓的身前身后,便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女眷了。   ……   渐渐的,明州城到了。   车队络续入内。   如出码头时一样,入城时,依然是姜宓的马车和崔子轩的马车走在最前面。   明州城中车水马龙,这时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他们看来。姜宓做为新嫁娘,这时已经拉上了车帘。   车中,只有姜宓一人,她倾听着外面那如潮水般的欢呼议论声,一脸的若有所思。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叫道:“崔宅到了!”   崔宅到了?姜宓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妆,崔子轩   这时,崔子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宓,下车吧。”   姜宓应了一声是,慢慢掀开了车帘。   她所处的是一条宽广的街道,街道两侧站了整整齐齐两排婢仆,而婢仆的尽头,那写着博陵崔氏的大门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金光。   这就到了博陵崔氏的本宅了?   姜宓无法形容这种感觉,那宅院立在不远处,明明也没有比蜀国皇宫更巍峨,也不见特别装饰什么,可它光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就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姜宓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千年门阀这四个字带给人的震撼,它无关宅第华丽与否。它真正沉重的,是那个宅子代表的涵义,以及那个宅子里的子弟们,在数百上千年的传承中养出来的气度。   崔子轩显然很明白非门阀子弟来到这里后会有的惶然,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站在姜宓身前半步。   姜宓正在失神之时,陡然看到崔子轩熟悉的身影,以及他微笑着的双眸,信心大增。   于是,她朝着崔子轩甜甜一笑。   这个时候,所有侯在街道两侧的婢仆亲族都在打量着姜宓,见到她这么快就回了神,有的隐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时,崔子轩温柔说道:“走吧。”   姜宓恩了一声。   于是,两人同时提步,朝着博陵崔氏的大门走去。   他们走动时,两侧的人还在安静地侯在那里。   姜宓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朝着那些婢仆看去。这一看她的脸色便变了变:眼前这些人,男的轩昂女的秀雅,便是白发苍苍的也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哪里像是什么婢仆?   走在姜宓身后,三位妈妈也是屏着呼吸,看着近千的博陵崔氏家仆们,宫妈妈心惊肉乱地想道:怪不得世人都说,三代以上才能说修养,这些姑娘哪里像什么婢子?简直,简直比我家姑娘还要像公主了。   同时刻。李妈妈也在打量。她看了一眼与崔子轩并肩而立的姜宓,心里也在想道:姑娘果然命极好!   崔子轩领着姜宓跨入了博陵崔氏的大门。   大门内也侯着一些人。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都自成气场,每一个都让人一见之下不敢直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透着一处睥睨。却又是优雅的傲慢着。   这里的每一个男子,都比姜宓见过的蜀帝和南平皇帝更像帝王!   这就是门阀子弟的气度么?让人一见之下就心折?让人一见之下就自形惭秽?   姜宓暗暗心惊时。却不知道,不管是多么尊贵的门阀子弟,如果他愿意,那是呼吸间便能让人如沐春风。而她现在之所以生出自形惭秽之感。不过是这些人刻意施压罢了。   崔子轩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不变,带着姜宓与这些人一一见过礼后。便转向站在后面的崔子映,问道:“子映。祖母可在?”   崔子映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说道:“祖母一直在等着你呢。”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带着姜宓朝着右侧走去。   这时的姜宓,腿真有点发软,脑子也闹哄哄的,要不是一直记得崔子轩的教诲,她早就低下头缩到崔子轩的身后去了。   如现在,她虽然昂头挺胸着,可实际上她整个人又虚又慌,脚踩到地上都轻飘飘的,哪里还记得看什么风景观察什么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入她的脑海,“阿宓,到了。”   却是崔子轩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阁楼前。   这时崔子轩已察觉到了姜宓的异常,他停下脚步后,朝站在阁楼前的那些个婢女瞟了一眼,在令得她们唇角的嘲笑齐刷刷僵住后,崔子轩看向姜宓。   他伸手轻握住姜宓的手,在察觉到她掌心湿淋淋后,崔子轩严肃起来。   低头盯着姜宓,崔子轩沉声说道:“阿宓,抬头看我。”   姜宓应声抬头。   崔子轩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阿宓,你觉得至贵之人比至贱之人更长命吗?”   姜宓一怔,她摇头道:“当然不能。”   崔子轩轻笑,“是啊,当然不能!”   姜宓对上崔子轩的眼神,目光渐渐转为清明,她暗暗想道:我有什么好敬畏的?博陵崔氏的门阀最了不得,他们的子弟一样会死。   这时,她的心神转到了崔子映说过的话上,这十年来,博陵崔氏的年轻一代十去其八,这是多么惊人的夭折率啊?   却原来,不管多么高贵了不起的人,在死亡面前一样措手无策,甚至这些门阀子弟比普通人还要朝不保夕。姜宓终于打心眼里觉得,这博陵崔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见到她恢复了镇定,崔子轩提步入内。   在跨入门坎时,崔子轩向侯在两侧的婢女们轻飘飘地说道:“目无尊卑,自去领罚!”   众婢齐刷刷脸色一白,她们同时躬身,颤声应道:“是!”   崔老夫人所在的阁楼很普通,普通得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只要求舒服而不见奢侈。   崔子轩领着姜宓跨入一个厢房里,对着坐在榻上慈祥望来的一个老妇人,他高兴地唤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老妇人头发银白气度雍容,她朝崔子轩挥了挥手,笑着让他坐下后,便转头看向了姜宓。   慈爱的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一眼,崔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孩子啊,这里往后就是你的家了。”   也不知怎么的,老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姜宓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时恨不得为她出生入死。   姜宓自是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上位者都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他可以一句话让你受宠若惊,也可以一句话让你惶然若死!而这种由气场由教养由种种复杂的不可言说的手段组合而成的魅力,是可以培养的,在门阀世家中还有一套成了型的培养机制呢。   崔子轩带着姜宓来见她祖母,那还真是见一见。稍稍寒喧两句,崔子轩便带着姜宓告辞离去。   他一出阁楼,便让人把姜宓送到明州城里的一座宅院中。也就是说。姜宓将从这座宅院里正式发嫁。   ……   跟随崔子轩前来的各方贵客。现在都聚集在明州城中,听人说,还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物正络络续续赶来。   因距离成亲的黄道吉日还有一段时间。做为新嫁娘的姜宓一下子闲了下来。   虽然闲下来了,可姜宓呆不住啊。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嫁人了,听着明州城里传来的阵阵笙乐,姜宓整个人躁得很。   在宅院里休息了三天后。这一天,姜宓实在坐不住了。她决定到外面走一走。   听了姜宓的要求,宫妈妈正准备反对,一侧的李妈妈却是笑道:“姑娘呆着无聊,想逛就逛吧。”她转向另外两个妈妈。笑眯眯又道:“别瞎操心了,这里可是崔郎的地盘,公主不会有危险的。”   听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个妈妈也放下心来。   姜宓把脸上稍稍涂抹了一些东西,戴上纱帽出了门。   明州城靠海。在唐时算不得多繁华的所在。直到现在,很多人还不明白,为什么唐亡之后,博陵崔氏会选明州城做为驻地。   只有姜宓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在想道:明州城靠海啊,海深水广的,还有岛呢,只要略做准备,发生兵灾就能有个退路。   明州城很大,经过博陵崔氏这些年的建设,它的繁华与蜀都有得一比。   姜宓胡乱转了一圈后,肚子饿了,听到前面的酒楼里正吚吚呀呀唱着戏,她便提步走了进去。   进了酒楼,向小二点了两样菜后,姜宓便低头吃了起来。   她的四周,都是聚精会神看戏的客人,姜宓对戏曲向来没有什么兴趣,也懒得朝台上看去。   这时,她身后的那桌客人里,有一人说道:“天下戏曲以成都为盛,这次要不是崔郎大婚,我们也欣赏不到这么地道的蜀曲了!”   这时,那人的同伴问道:“听说崔子轩要娶的这位正妻是个什么也没有的破落户?虽说号称什么公主,可她连一抬嫁妆都拼不起?”   这人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马上有人接腔道:“崔子轩给出的彩礼抵得上一国国库所存,他这么富有,他那女人没有嫁妆就没有嫁妆啰。”   “瞎说!”一个老人反驳道:“嫁妆代表了一个女人的身价地位,姜氏拿不出嫁妆,永远都会被人嘲笑。”   周围众人纷纷应合,“是啊是啊,嫁给崔子轩这样的人物,怎么能拿不出嫁妆呢?”“也不知崔子轩是看中了她哪一点?”“此女既然能被博陵崔氏接纳,必有其过人长处。她拿不出嫁妆一事虽然是上不得台面,可这种的话各位还是少说为妙。”   “对对对,少说为妙。”   “在明州这地方当然要小心了,只是崔郎的婚礼越是慎重,来自各国的贵客越多,以后嘲笑的人也就越多……”   酒楼的人还在议论,姜宓却听不进了。   她低着头沿着墙角走出酒楼,也没心闲逛,很快就回到了府中。   一回到自己的闺房,姜宓便把她刚刚埋到墙砖里面的木盒拿出来,姜宓打开木盒,寻思良久,还是拿出了两样东西,再把其余的连同木盒一起,慎而重之地放入一个从崔子轩的彩礼中选出的木箱子里。   收拾妥当后,姜宓把那木箱子收了起来。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自从来到这院子后,姜宓一直没有见过崔子轩。她知道崔子轩很忙,明州城里每天都在贵人到来,听说现在五姓七宗几大门阀派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明州城里越是热闹,姜宓越不敢外出,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她,从她的出身到家人,从崔子轩对她的看重到姜宓的外表都有人议论。同时。姜宓每次都能听到有人说起她的嫁妆一事。   听得太多,这一天,姜宓忍不下去了。   她让人向崔府提了一声,说是想见崔子轩。   本来,未婚男女婚前是不能见面的,特别像博陵崔氏这样的家族更是规矩森严,可在这乱世当中。好似一切规矩都不重要了。姜宓的申请一申就过。   当下,姜宓坐着马车朝崔府驶去。走着走着,从飘荡的车帘间。姜宓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咦,这不是那个什么前蜀宗室之后的王屹吗?怎么连他也赶来道贺么?   只是瞟了一眼,姜宓便不感兴趣地收回。   这一次她是悄无声息而来,自然走的也是偏角小门。   一入崔府。姜宓便被管事领到了崔子轩的院落。一边走,那管事一边恭敬地说道:”少夫人且在这里等一等。公子昨晚是回来过的,今晚应该也会回来。”   姜宓点了点头,提步入了院子。   崔子轩的院子很大,也许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这里婢仆不多,显得很宽旷的样子。听崔子轩的意思,他们成婚时也不会在这里。   那管事离去后。姜宓让婢仆们不要跟着自己,便在这明显有点冷清的院落游逛走去。   恩。书房很大,里面书简很多,摆放的方式都是姜宓熟悉的样子。   崔子轩住的寝房也很高雅,里面帏幔飘飞,柱子漆成了黑色,显得格外宽旷幽静。   这院子太大了,不但有两个这么大的花园,花园里面还有一个大的湖泊。   因这地方处处都有着崔子轩的印迹,姜宓看到一块光滑的石头,都能想象昔日崔子轩在这里坐下看书的身影,她是流连忘返。   也不知转了多久,姜宓转到了练武场。,   咦?这练武场里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浴殿?   这时,姜宓也逛累了,现在天气闷热,她都出了一身闷汗。那些崔氏的仆人自她交待不许跟着后,也真的一个都没有跟着。当然,姜宓知道,这是因为那些仆人心里并不能接受她,乐意对她冷淡。不过这种冷淡对现在的姜宓来说,是难得的清净罢了。   姜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浴殿那一池的清水,她伸出头朝外面瞅了瞅,发现没人后,便小心的关紧房门,脱了衣裳跳了下去。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可这水也太凉了,姜宓才泡了一会便蹿了出来。她擦干头发重新穿回自己的衣裳,便打着呵欠出了浴殿。   实在太累了,不如就在这寝殿里睡一觉吧。   唔,这床榻上满满都是崔子轩的气味,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当下,姜宓在那大榻上翻了几个滚,抱着玉枕笑眯眯地睡着了。   ……   姜宓是在一阵低语声中惊醒的。   睁开眼,见到外面依然日光灼热,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气。   姜宓跳下床榻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崔子轩的声音,“准备一下!”   “是!”   真是崔子轩!她的崔郎回来了!   热恋中的人,总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姜宓这足有近十天没有见到崔子轩,早就相思入骨。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简直连骨头也酥了。   激动之下,姜宓赤着足跳下床榻,正准备跑出去,她眼珠子一转,便放轻手脚,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姜宓刚刚顺声摸到练武场旁,便看到崔子轩站在那白玉为基的练武场中,他脱下衣裳,露出了只着亵裤的倒三角身材。   这是姜宓第一次看到男人裸着半身,而且还是她心爱的男人。   一时之间,姜宓羞得满面通红,她连忙朝着阴暗处一躲。   练武场并不大,里面摆了一些兵器和草人什么的,崔子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侧对着姜宓的身形透着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凶厉!   就在这时,几个壮汉走了进来,他们每人提着一只不大的木桶。   崔子轩慢慢抽出佩剑,冷着声音说道:“来吧!”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壮汉便把那木桶里的东西朝着崔子轩一洒!   天啊!那是血!那是整整一桶的血!   一桶鲜血倾倒而来,转眼便淋了崔子轩一头一身。崔子轩一动不动,他任由那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下脸颊,再流到精壮的胸膛上。   他慢慢举起长剑,“卟”的一声那剑砍下了一个草人的头颅,接着又是一剑,再又一剑!   崔子轩的动作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凌厉。   剑光飞舞中,崔子轩的阴冷的喝声再度响起,“再来!”   “卟——”一桶鲜血淋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的喝声再起,“来!”   “卟”的一声,再一桶鲜血淋了过来!   崔子轩在武力上并没有多强悍。练了一会,崔子轩的体力明显不支。只见他扑的一声单手撑剑跪倒在地。   崔子轩这一跪,四周众仆想也不想便跟着跪了下去。   被鲜血洒满了的白玉场中,崔子轩单膝跪在那里,一缕缕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下下巴,再流到地面上。   早在那大汉用鲜血淋向崔子轩时,姜宓便被惊得缩到了一角。此刻,她怔怔地看着跪在那里的崔子轩,直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崔子轩开口了,他沉哑着嗓子徐徐问道:“陈九,这是第几个了?”   那第一个向崔子轩倾洒鲜血的壮汉以头点地,回道:“第五个了。”   崔子轩跪地那里的身影宛如鲜血染红的雕像,他一动不动着,只是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哽咽,“是今年第五个!如今我博陵崔氏的年轻子弟,仅剩二十二人了!”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大汉齐齐以额头撞地,呜咽起来。   崔子轩低着头,姜宓看到泪水顺着他被凝结了的长睫毛处一点一点滑落,渐渐的在他那满脸鲜血的脸上冲出一道沟壑……看着这样的崔子轩,姜宓心脏一阵绞痛。   片刻后,崔子轩慢慢站起。   他站起后,已是面无表情,“可以了,准备衣裳我要沐浴!”   “是!”   几个壮汉一站起,崔子轩便转身朝着浴殿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崔子轩再出现时,是一袭锦裘笑容温润,他刚刚跨出走廊,便脚步一顿,“谁?”   黑暗中,姜宓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的手腕便是一阵剧痛,一股大力把她从暗处扯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前媚好   姜宓冷不丁被扯了出来,连忙慌乱叫道:“崔郎,是我!”   她的话音一落,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猛然一放,姜宓立足不稳向后一退隐些跌倒。   她连忙稳住身形,抬头朝着崔子轩看去。崔子轩这时正负着手看着她。   这时的崔子轩,如以往一样表情很是温润,可他的双眼却是通红通红的,这种如血玉琉璃一样的血红双眼,把这个平素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衬得宛如妖魔。   姜宓正准备解释,崔子轩双眼一垂,他低低喝道:“出去!”   姜宓一惊。   这时,崔子轩猛然睁眼,再次低喝道:“出去!”   姜宓骇到了,她白着脸退了一步,终于身子一转跑了出去。   姜宓刚刚跑出崔子轩的院落,一排婢女提着一桶桶热水过来。看到姜宓,她们低头行礼。   姜宓跑不动了。   她怔怔止步,自己对自己说道:我为什么要跑?   是啊,她为什么要跑?那是她的崔郎,那是她那因伤心而举止失常的崔郎,她为什么要跑?   这时,那些婢女还在川流不息的向院子中走去。姜宓随手抓着一个婢妇,随口问道:“怎么提这么多水?”   那婢妇见到姜宓这个时候从崔子轩的浴殿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是亲近的,她回道:“公子每次这样都要连洗五次澡的。”   姜宓明白了,她松开了那婢妇的手。   这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按道理姜宓也应该离开了,可她不想离开。   站在院落外的花园中。姜宓看到那些婢女们进进出出,直到林荫道上再次归于安静,姜宓咬了咬牙,再次提步朝着练武场走去。   练武场中很宽旷,白玉为基的地面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四周也很寂静,只有姜宓的脚步声在回响。   走着走着。姜宓脚步一顿。   她看到崔子轩了。   崔子轩显然刚刚沐浴完。正披散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坐在榻上,他白皙如玉的手端着一个同色的白玉茶盅,正垂着眸一口一口的品着。   这一幕。姜宓看过无数次,她原本应该熟悉。   可是,崔子轩却是坐在黑暗中。   坐在黑暗中的这个银袍美男,举止动作无一不优雅。只是,黑暗和那双血玉琉璃般的双眼。又使得这个人显得无比的陌生和阴戾。   姜宓放轻脚步,慢慢向他走近。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他身前,她慢慢跪坐在他身前。仰头看着崔子轩的面孔,姜宓心疼地说道:“阿郎,你不是想看我跳赵飞燕的掌上曲吗?我现在跳给你看好不好?”   崔子轩慢慢抬头。   见他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姜宓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向后翩跹退去。   这样莲步轻移。一连退出十几步后,姜宓掂起脚尖开始翩翩起舞。   昔日,花蕊夫人一曲舞姿倾倒了成都,姜宓这方面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她的舞蹈也有一种特殊的妖娆魅惑之美。   更何况,赵飞燕这支舞,也是为了取媚君上而作。   看着姜宓一旋转一扭腰,那般纤腰楚楚,那般明眸流转,那般颤胸扭臀,崔子轩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在暗处,沉哑着声音说道:“过来!”   姜宓正舞得起兴,听到他的叫唤后,她冲他纯纯一笑,腰肢摇晃着翩跹而来。   来到崔子轩身前,姜宓仰头看着他,她的脚下还有走着舞步,她的臀和胸一边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   ……天可怜见,姜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书呆。   所以,便是跳的是勾魂之舞,她的双眼也是清澈见底,她压根就是和以前练习时一样,按照三位妈妈的要求起舞,甚至不太明白她这些动作的涵义。   极至的天真,配合着极至的妖娆……   崔子轩看着看着,猛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他把她重重朝怀里一带,红着双眼,崔子轩把唇凑到姜宓耳边,一边朝她耳中喷着热气,他一边低喘着说道:“赵飞燕这支舞,跳到后面可是要脱衣裳的……”   脱衣裳?   什么意思?   姜宓先是一怔。   转眼,姜宓明白过来了,她的小脸刷地涨得通红。   狠狠用力甩开崔子轩的手,姜宓气呼呼的转身就跑。她没有注意到,直到她跑得不见人影了,崔子轩还站在黑暗中。   姜宓跑得很快。   她有点委屈,她想安慰崔子轩,所以跳了一支他最想看的舞蹈,可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过不了多久就是他的正室夫人了,他怎么能那样轻薄的对她说话?   姜宓再次冲出了崔子轩的院落。   这时,天色渐晚,院子里到处燃起了灯火,姜宓已经不好找驭夫载她回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姜宓自己其实还不想回去。   姜宓找了一间厢房,一边看着婢女们进进出出,一边抱着双膝胡思乱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人声渐消,姜宓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婢女回道:“回公主的话,酉时下三刻了。”   这么晚了?   姜宓一惊,她咬了咬唇,终是按不住心里的担忧,再次提步向练武场走去。   她没有想到,练武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灯火通明。   正在这时,从小路上走出来几个壮汉,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熟悉的木桶,姜宓忍不住喊住了他们,“崔,崔郎又要,练剑了吗?”   几个壮汉正是白天的那几个,他们早就见到姜宓从练武场出来。因此,他们的态度特别恭敬和亲近,隐隐还带着几分喜悦,“正是。公子这样很伤身子,不知夫人能不能……”   姜宓站了出来。她朝着练武场看了一会,喃喃低语道:“……以前,要不是我任性一定要跑出去看什么蜀戏,母亲也不会为了寻我得病,不会那么年轻就过逝。哥哥也是,我明知道母亲对他不好,却总是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我要是那会多替他说几句话该有多好?这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恨自己了。”   她的声音不大。几个壮汉都听得没头没尾的一脑子浆糊。   就在这时,姜宓回头,她朝着他们严肃地说道:“把这些提下去吧。”声音一落。她再次提步朝着练武场走去。   练武场中,这时是灯火辉煌,崔子轩正一袭银袍的站在灯光下,他垂着头。纤长的手指正慢慢地抹过剑面。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   灯火下。姜宓对上了崔子轩那锐利如剑的双眼!这双眼依旧是琉璃般的血红色。   见是姜宓,崔子轩的唇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姜宓走到了他面前。   仰头看着他片刻,姜宓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她紧紧地抱着他,像往常一样。把脸搁在他的胸膛。   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姜宓连眼泪都出来了,她低声说道:“崔郎。你别这样看我,我怕……”   她自是没有得到崔子轩的回复。   姜宓越发收紧双臂。她恨不得把自己挤入他的体内,一边紧紧地贴着他,姜宓一边求道:“阿郎,这世间不管有多少痛苦的事,你别一个人担着。我在你身边啊,我也能替你分忧的。”   这一次,崔子轩终于开口了,他冷冷说道:“出去!”   “我不!”姜宓越发搂紧了他,她扭股糖儿似的蹭着他道:“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   崔子轩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话,出去!”   “我不!”   就在姜宓再次缠着他撒娇时,突然的她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崔子轩提了起来。   见到崔子轩提着自己的衣领就要把自己朝大门外扔去,见到他那泛着血红的双眼渐渐染满了不耐,姜宓这次没有了半点惧怕,涌上心头的全是心痛。   于是,她身子一扭反转身抱住了崔子轩的颈脖,姜宓气急地叫道:“你不要赶我走!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也不要离开你!”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崔子轩前进的脚步僵住了。   还不等姜宓看清崔子轩的表情,突然间她的身子一沉,却是被崔子轩从背后推着脸孔抵在了一根柱子上。身子居高临下的压制住姜宓,崔子轩带着喘息的嘲讽声从她颈后传来,“这么说来,便是让你脱光了衣裳为我跳舞,你也是甘愿的了?”   这话好不恶劣!   感觉到抵在自己臀上的棍子,以及他喷在自己颈间的火热呼吸,姜宓再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可是想到自己此番的来意,姜宓又不允许自己退缩了。她咬了咬唇,因脸被抵在冰凉的柱子上无法回头,姜宓只能急急回道:“反正不管如何,我不要你这样。”   她的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伸到她的腰间,那手慢条斯理地抽出她的腰带,令得腰带半垂下裳垂到膝间后,那手继续向内深处,不一会,大掌在她裸露的臀上恶劣地揉搓起来,然后,姜宓听到崔子轩含着喘息的声音,“那这样呢?这样你也不出去?”   姜宓颤了颤,她咬着唇半晌,而在她沉默之时,那放在她臀上的大手也停顿了。   双颊涨得通红间,姜宓哑着声音柔柔地说道:“崔郎,我是你的妻啊。不管如何,我不想看到你难受。”   她这次声音一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她的腰带被强行抽出远远扔开,然后姜宓下身一凉。   再然后,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下西西索索声,一个火热抵在了她的臀上,崔子轩恶劣的向前顶了下,唇凑在她的耳边,一边用舌头伸入她的耳洞舔着,他一边低低嘲弄道:“便是这样你也愿意?”   姜宓颤个不停。   感觉到她的畏惧,崔子轩一边双手在她雪臀上揉面条般的揉搓,一边喘息着说道:“快说你要离开!你是我崔子轩的正室,你马上离开我就把这事留到洞房花烛夜!”   他说是这样说,湿热的吻却一个接一个的印在姜宓的耳后,后颈,背上。   面对崔子轩再一次的逼迫,姜宓红着脸闭上了双眼。   见她迟迟不答,崔子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他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姜宓发现自己双手一紧,却是被一根玉带紧紧绑在了柱子上。她刚刚抬头看去,双腿却是被人一提一分。只是一个转眼,姜宓便被强行分开双腿夹在黑色的柱子上,紧接着,她的腰被强行压下玉腿高抬,一个火热抵住了她,开始轻碰浅触……   那几个大汉提着几桶兽血一直侯在殿外。   眼看月亮升到中天,眼看月亮又渐渐西斜,几个呵欠连天的壮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会,终于,有人忍不住建议道:“这血都凝成这样了。要不,谁去探一探,看看公子有没有话出来?”   他们实在站得太久,虽然个个身强力壮,可也有点经不住。因此,那人的建议很快就被通过了。   略一商量后,其中一个身量最瘦,脚法最轻盈的汉子被推了出来。   那个汉子放下木桶后,蹑手蹑脚就朝练武场中走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也很轻,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练武场外。看到正门紧闭,那人便转向侧门。   刚刚来到侧门处,那汉子脚步一僵,慢慢慢慢转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纱窗上,灯火清楚地倒映出两个人影,那人影一前一后,前面那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那里低着头,他是背对着纱窗的,隐约间,那汉子似乎听到了一阵叽叽咕咕的水声……   不一会功夫,那汉子便红着脸匆匆退出,对上几个同僚,他急急低语道:“快走,我们快离开这里。”对上同伴们不解的目光,他狠了狠心,还是提醒道:“这些血我们快点处理干净,明天要是公子问起,便说,便说我们后来没有遵从他的吩咐就提前退了。”   几个同僚明白过来了,他们慌乱点头,转身箭步如飞的退了下去。   练武场中,姜宓早就像一滩水一样软在那里,她嗓子早就哭哑了,小脸上满是红潮和泪痕,还时不时抽搐两下,一看到崔子轩过来就开口求饶。   可饶是这样,也直到鸡叫声响起崔子轩才抱着她进了浴殿。在把姜宓抹干后,崔子轩拿出她的衣裳一件一件给她穿好,再趁着凌晨所有人都睡着时,他把她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另一座阁楼。   在姜宓沉沉昏暗的前一刻,她看到崔子轩黑暗中望向她的目光黑白分明,心下一松便睡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续   姜宓昏睡了一会便醒来了。这时,她还无一处不酸痛,人更是疲惫得想马上再睡去,可内心深处的警醒又让她不敢睡着。   姜宓刚刚挣扎着坐起,外面便传来一个婢女恭敬的声音,“公主,您醒来了没?”   姜宓哑着声音应了一声“醒了”。   那婢女马上说道:“公主,公子派人来了,说是护送公主回府。”   这“公子”两字一出,姜宓马上记起了昨晚的一切,刷的一下,她的脸涨得通红。   慌乱的扶着床柱站起,姜宓低头看到自己衣裳整齐后松了一口气,可衣裳是整齐,她的双腿却虚软得很。   重新坐下,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后,姜宓用那哑得不像样的嗓子回道:“那我们走吧。”   “是。”   房门打开,几个婢女稍稍给姜宓梳洗一番,便体贴地扶着她走出房门。姜宓悄眼看去,见到她们的神色中并无异常,不像发现了什么,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做为深闺女儿,被婢女扶着走路那是非常正常的,更何况走不了十几步,便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只等她上车。   姜宓只留两个婢女随侍她左右,然后马车从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崔府,朝着街道走去。   姜宓所坐的马车很寻常,驭夫护卫们也很普通,姜宓发现无人注意到她这边后,又松了一口气。   很快的,姜宓回到了府中。   也不知是三位妈妈忙什么去了,竟叫起了府中的大多数婢仆,她这个一睡没归的主人,直到回到寝房安顿后。居然也没有引起府中人的注意!   姜宓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当下松了一口长气,她实在倦极,便对着两婢说道:“你们回去吧。”   “是。”两婢躬身行礼,转身便退。   听到她们离去的脚步声,姜宓昏昏睡去。   约睡了一个时辰后,姜宓清醒过来。这时。她虽然依旧腰酸腿软的,可整个人到底是恢复了一些。   姜宓朝着外面的婢仆叫道:“烧点热水过来。”   “是。”   婢仆们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功夫。一桶桶热水便装满了浴桶。   一准备好,姜宓便急不可耐地挥退婢女,几个婢女没有想到她今天不让人侍侯,迟疑了一会才低头退去。   姜宓舒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穿上衣裳后。她好象又舒服些了,于是。姜宓清声吩咐道:“可以了。”声音一落,房门推开,几个婢女依次走入,给姜宓收拾起来。   不一会。房间收拾一净,姜宓再次晕晕欲睡。   就在她刚要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个婢女恭敬而欢喜地叫声。“姑爷!”   是崔子轩!是崔子轩来了!   姜宓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她腾地坐起,却因为动作过猛而扯得自己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袭银袍的崔子轩站在了门口。   四目相对,姜宓马上小脸涨得通红,她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便听到崔子轩极是温雅的嘱咐声传来,“都退下吧,房门也关上,我有话要跟你们公主说。”   “是!”   几婢连忙关上房门退下,她们退得很彻底,一直退到院落门口才停下脚步。   房门一关,崔子轩便低头向姜宓看来。   听到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姜宓的小脸由红转白,她咬着下唇,一颗心七上八下:他要跟我说什么?我,我,他会不会嫌弃我不像个大家闺秀?   一个正宗的大家闺秀,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男人在婚前有那种关系的,更何况她昨晚上还挺……   就在姜宓低着头任由秀发垂在脸前,放在被褥中的双手相互绞动时,突然的,走到她身前的崔子轩手一伸把她的被褥拿开。姜宓还来不及发出叫声,他已提着她放在了地板上。   就在那只大手一伸,抽向姜宓的腰带时,姜宓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可马上,她的嘴便被捂住,同时崔子轩低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叫……你不想让外人知道吧?”   姜宓拼命点头,连忙住嘴。   崔子轩的手继续抽向她的腰带。   姜宓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别,别这样……”   她又不敢大声,动作也只能小幅度地躲避,哪里挣得过崔子轩,转眼间,她的腰带便被再次抽出,下裳哗地掉到地上。   看到自己光裸的双腿,姜宓羞愤至极。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再次腾空,转眼间,姜宓便被崔子轩放到了榻上,见到他坐上床榻,分开姜宓光裸的双腿低头看去,姜宓羞臊到了极点,她忍着羞怒低声吼道:“别,别看了!”   话音刚落,那处却是一阵清凉,却是崔子轩从一个小小的玉盒中掏出药膏抹拭起来。   ……原来,原来他是来给自己上药的。   姜宓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咬着唇小小声地说道:“我,我自己可以上的。”转眼她对上自己下身裸着,双腿被男人抬着放在肩上的状况,一时又羞臊得恨不得晕过去,“我说了,我自己来就行!”   崔子轩却是置之不理。他不但置之不理,而且那药上得非常仔细,直是从外面到里面……   在他手指搅动时,姜宓忍不住咬着被子闷哼了一声。   听到她这一声,崔子轩抬起头来看向姜宓。   他的双眼明澈透了!   姜宓羞得无地自容,她连忙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给她上好药的崔子轩站了起来,他走到一侧拿起姜宓的衣裳腰带,给她穿戴起来。   姜宓挣扎着想抢,“我来,我自己来。”   当然,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到头来还是崔子轩仔仔细细帮她一点一点套好再束上腰带。   到了这时,姜宓也心灰意冷了,她无力地倒回榻上。   哪知,姜宓刚刚躺下,身子再次一轻,却是她再次被崔子轩抱起放在地板上。感觉到男人的双手开始脱她的上裳,姜宓一边紧紧抓着衣襟。一边结结巴巴低叫道:   “不用。这个不用。”   很显然的,她的挣扎再次没有半点用处,转眼姜宓的上身也被剥光。   整个人像婴儿一样被崔子轩抱到纱窗前。被他对着阳光一点一点涂抹身上的青紫,特别是胸前那两处雪白和樱红,更是被照顾了又照顾,姜宓简直是羞臊得恨不能马上出现一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姜宓被那双大手揉抹得咬着唇闷哼时。突然的,她的耳边传来崔子轩灼热的呼吸。“阿宓,为夫刚才帮你清理了,你也帮为夫一把。”声音一落,他站起身抽出玉带……   近一个时辰后。崔子轩才走出姜宓的厢房。   三个妈妈正站在院落门口,看到崔子轩风度翩翩地过来,她们连忙陪着笑凑近。宫妈妈最是不安。她第一个开口说道:“姑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为什么要与她们公主私下交谈?   崔子轩含着笑,态度温雅极了,他颌首说道:“也没什么事,是朋友那里出了一点状况,我要外出一段时间,得到婚前才能回归。”   三个妈妈同时松了一口气,宫妈妈马上说道:“姑爷是博陵崔氏的继承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是正常的。只要不影响婚礼就行了。”   崔子轩笑,他优雅地说道:“阿宓是我一心想娶回来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变故?”   得了他这句话,三位妈妈更高兴了。   在她们的笑声中,崔子轩风度翩翩地说道:“婚礼的事我已安排妥当,这里面也没有阿宓要做的事,三位妈妈要是有闲,不如多教阿宓跳跳舞。”他优雅笑道:“就那赵飞燕的舞。”   三位妈妈连忙低头应道:“好的好的,老奴们都听姑爷的。”   得到这个回答,崔子轩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   为了不让三位妈妈起疑,姜宓强忍着不适看了一天的书,然后天刚刚入夜,她便再也撑不住的呼呼睡去。   如此过了二天,姜宓彻底恢复过来了。   恢复过来的姜宓颇有点无聊,最可怕的是,一看到她闲下来,三位妈妈居然异口同声的让她练习舞蹈,而且还非要她练习赵飞燕的《掌上曲》!   实际上,姜宓此刻对那支舞真的很有阴影。于是,一连找了几天借口后,姜宓这天忍无可忍,被逼着上了街:她宁可对着这满街百姓的闲言碎语,也不想面对三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   姜宓在街上转了半天后,肚子饿了,于是她挑了一处看起来很普通,也不怎么吵闹的酒楼走了进去。   哪知一进酒楼,姜宓才发现这地方出乎意料的精致高档,而且二楼里还专门设置了厢房。   姜宓带的钱不多,她上了二楼,并没有坐在厢房用餐。   姜宓正兴致勃勃吃着,突然的,她左侧紧邻的厢房里,传来一个少女不满的轻哼声,“姜氏这是走了狗屎运!哼,天下人谁不知道她连一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你们以为明州城里这么热闹真的都是来祝贺他们婚礼的?我告诉你们,那些人中很多与我一样,是来看姜氏的笑话的!”   另一个女子也在那里讥笑道:“是呢,我就想看到时晒妆时姜氏怎么办。”   说着说着,一个极是温柔的女声忧伤地传来,“我的嫁妆都有一百零八抬,姜氏无嫁妆,是难免成为世人笑柄。”   几女显然已经用完了餐,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她们经过姜宓时也没有注意到她。只有姜氏,听到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在回答,“是,我们太原王氏这次派了子弟五人前来。”   转眼,那几个贵女便飘然离去。   姜宓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暗暗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那桌的客人中,一个男子在那里轻叹道:“依我看来,姜氏如果有嫁妆的话,最好当众晒一晒。我有一个表姐便是这样的痴女子,她过逝的父母给她留下了丰厚的嫁妆,她听了夫家的话没有晒妆,到得现在谁人不说我那表姐是个一穷二白攀了高枝的?便是她那得了好的夫家也没有半个站出来替她说公道话的。”   那男子闲话了几句,被旁人一岔又转开了话题,姜宓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并不相识,她低着头寻思起来。   姜宓这一寻思,便寻思到了府中。她想了想后,让人叫来管事,令他去准备一百二十八个空箱子。   姜宓提了要求后,并没有注意到那管事颇为犹豫,一刻钟后,那管事找到了三位妈妈。   三位妈妈一听到姜宓的这个要求,便叹息起来。宫妈妈怜惜地说道:“公主这是不安啊。”   李妈妈则另有所想,她高兴地说道:“难道说,这是姑爷吩咐的?”   李妈妈这话一出,余下几人都是双眼一亮。   可是高兴不了片刻,桂妈妈第一个叹道:“这么短的时候里,到哪里去找一百多个箱子?这些箱子可是要抬到博陵崔氏的,不是顶极木材,不是珍稀古物,谁敢拿出来亮相?”   桂妈妈这话一出,直接让高兴的几人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还是那管事说道:“既然公主有这个要求,那小人就去试一试。”   让三位妈妈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那个管事便兴冲冲地回来了,他说:偶遇到一个姓王的商人,那商人前不久接手了一个破灭的世家,接手的财产里恰好有那个世家为其嫡女准备的嫁妆箱子一百二十八个。   管事这么一说,三位妈妈也来了兴致,他们找到那姓王的商人家一看,嗬,那些箱子居然都是极珍稀的紫檀木黄檀木之类。   更让几人大喜的是,那姓王的商人一点也不贪,他直言道,外面兵荒马乱,他现在只想收手回家,所以这些木箱给他一个成本价就可以了。最后,管事找到姜宓给的五千两黄金便接收了这些箱子,另外还加了一些珍贵又笨重的,那王姓商人不方便带走的家具之属。   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几人一边接收这些东西,一边不停的感慨姜宓福运极旺总是心想事成!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画,嫁妆   杭州的夜晚,歌舞升平笙乐不绝。   崔子轩和几个世家子坐在灯火辉煌的大殿里,欣赏着十几名江南最有名的歌伎的表演。   在他们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些吴越的官员。此刻,那些官员手里搂着美人,嘴里灌着美酒,时不时的朝着众世家子瞟来。   眼见他们不感兴趣,一个官员双手一合,“啪啪啪”的几声。   击掌声刚刚落下,四下的乐音便是大作,紧接着,众人闻到了一阵阵沁人肺腑的幽香。   饶是以崔子轩等人的见多识广,闻到这幽香时也不由转头看去。   很多的,殿中的男人们瞪大了眼。   只见那翩跹而来的一排美人,不但个个都是绝色,而且还都是极具特色的绝色,特别是最前面的几个。   如走在最中间的两位美人,不但眉目如画,皮肤嫩得掐得出水来,最重要的是,她们生得一模一样,连那看向众公子时含羞带怯的眼神也是一样。   见到各位公子终于有了兴趣,一个太监在他们后面意味深长地笑道:“诸位公子不知,这一对娈生姐妹,那是处处心有灵犀,就算在床帏间也是如此……”   那一对双胞胎过来后,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她们身后的一个高挑美人,这美人气质极高贵,五官身段也动人到了极点。   众公子后面,那太监意味深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位,便是号称南平第一美人的南平信玉公主。”   这南平国刚刚败亡,他们最骄宠的小公主就成为玩物了?一时之间,好几个世家子上下打量着依旧有着几分公主派头的信玉公主。双眼大亮。   就在男人们都笑得意味深长时,殿中乐声再起。   而这一次的乐声,那就是典型的糜糜之音了。随着这勾魂荡魄的乐音响起,从信月公主的后面走出了一列万里挑一的美人。   此刻,这些美人身着薄纱,身上妙处隐约可见,她们扭腰摆臀地跳起了勾魂之舞。   渐渐的。大殿中的众人呼吸粗重起来。   随着那些美人越舞越近。信玉公主和那对双胞胎也来到崔子轩等人身边。双眼水汪汪地朝着几位公子看了一眼后,三女慢慢匍匐跪倒,她们跪伏的姿势十分优美又诱惑。当她们玉腿高抬目露幽怜时,几位公子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一手扯着一个薄衫美人,就在大殿中胡天胡地起来。   就在这时,崔子轩站了起来。   看到他头也不转的居然就这样扬长而去。一个官员双眼一睁,不敢置信地问道:“就这样了他崔子轩还忍得住?这姓崔的不会是个吃素的吧”   那官员靠近几个世家子。他的话一出口,其中一个世家子便懒洋洋地接口道:“这话还真让你说对了,就我所知,博陵崔氏的这位继承人还真是个柳下惠!”   崔子轩出了大殿外。他步履虽然优雅却速度极快,不一会功夫,他便回到了自己落脚的厢房。   一入厢房。他便把门反扣上,大步走到一个案台前。崔子轩弯腰从里面摸出了一张画。   画上墨汁刚干,显然刚画不久。   画的是一个大殿,殿中的黑色玉柱上,一个赤着下身的美人双手被绑在柱子上,正回头含泪望来,而站在美人身后的男子一边抬起美人的下巴与她亲吻,同样光着的下身与她绞股厮缠。   崔子轩坐回榻上,他伸手慢慢扣上画中美人的樱唇,俊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片刻后,他抽出自己的腰带,一边紧盯着画中美人的脸一边动作,渐渐的,他的呼吸急促,喘息阵阵。   ……那画上的美人的脸,赫然与姜宓一般无二,而那男子,更是与崔子轩极为相似。   良久后,崔子轩闷哼一声停止了动作,他向榻上一仰一动不动了。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站了起来,他系好玉带,从一侧拿过一个火石,哒哒两声打响后,把那副他刚刚画了不到二个时辰的画一烧而尽。   就在烟雾袅袅升起,画卷烧到一半时,外面传来了叩叩叩地敲门声。   崔子轩没有理会,直等画卷烧得一干二净,他才整理一下衣衫,走过去把房门打开。   房门外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高贵美人儿,正是信玉公主。   信玉公主一见到崔子轩,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下。她缓缓跪下,伏在地上向崔子轩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地跪礼后,信玉公主低低求道:“没有想到亡国无家之人今日能见到故人……昔日崔郎在江陵,信玉也曾与君泛舟湖畔,更曾策马春风下。”   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把额点地后声音中带上了一缕哽咽和酸苦,“信玉不幸,还请崔郎垂怜!”   崔子轩静静地看着她,他徐徐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一听到他这温柔的语气,信玉公主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惊喜地仰头看着崔子轩,流着泪水求道:“信玉愿随侍崔郎左右为奴为婢!”   信玉公主本是一个大美人,而且她的美是那种高贵的美,再加上她曾经的身份。可以说,这样一个美人折腰乞怜时,恁你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被打动。   崔子轩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说道:“可是阿玉,你都有主了啊!”   一听到崔子轩这话,信玉公主激动了,她颤着声音急急说道:“可是崔郎何许人也?刚才在宴中,那些吴越官员哪个不是看崔郎的眼色行事?信玉相信,只要崔郎开口,那姓郑的一定会把信玉双手相送的!”   信玉公主越说越激动,双眼也越来越有神采。   对上乞怜的美人儿,崔子轩缓缓摇了摇头。   信玉公主脸色一白,她樱唇颤动地问道:“为,为什么?”   崔子轩笑容温柔。他弯下腰对着信玉公主轻轻说道:“因为,相救公主不在我此行的计划之内啊!”   信玉公主一下子瘫倒在地。   这时,崔子轩直起了身,他温和的建议道:“刚才在殿中,另外几位公子对公主颇为意动,如那太原王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信玉公主便尖厉着声音打断道:“那遗花公主也是什么都没有。出身比我此时还要不堪。凭什么崔郎却愿意护她宠她?”   信玉公主显然被崔子轩的拒绝弄得绝望了,她的尖叫声中全是说不出的怨毒。   崔子轩这时也不笑了,他淡淡地看着信玉公主。轻轻说道:“那是因为,早有三个前我就准备娶她了。”说到这里,崔子轩温声又道:“夜深了,公主衣着单薄容易受凉。回去加件衣裳吧。”   声音一落,他已关上了殿门。   看到那紧紧关合的大门。信玉公主瘫软在地放声痛哭起来,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温柔得连她受了凉都不忍,却怎么能这么狠心地看着她堕入地狱?   ……   明州城。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   到得离大婚仅五六天的时候。明州城里几乎所有的酒楼都住满了,来自各个地方的贵客们,更是举目可见。   直到现在崔子轩还没有回来。   姜宓扑在榻上。有点闷闷不乐了。她顺手抓起一把金锞子,一边扔一边嘀咕道:“他想我”。“他不想我”,“他想我……”   念叨了一阵后,姜宓翻身坐起。   现在正是中午十二点,是姜宓一直以来的午睡时辰。   可也许是两人有了那层关系,也许是姜宓情根深重,也许是别的什么,姜宓越靠近大婚,她就越是心里闹哄哄的。她坐立不安,除了思念崔子轩,那脑子里全成了浆糊,已不会想别的事了。   再一次伏在几上叹了几口长气后,姜宓恨恨地跳了起来,她决定到院子里走一走!   正午的时间,因姜宓和三个妈妈良好的作息习惯,姜府的下人们也习惯了这个时候休息。所以,现在的花园里是空无一人。   姜宓走了几十步,感觉到太阳有点晒,便寻摸着朝左侧的树荫处走去。   她刚刚来到树下,便听到背面传来了李妈妈与什么人的说话声。咦,李妈妈不是每天都要午睡的吗?今儿怎么没有休息?   姜宓好奇,便顺着声音寻去。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了一丛灌木前,就在这时,茂密的密不透风的树木后,李妈妈的声音传来,“公主昨日早餐用了一碗粥,晚餐没有吃,老奴端着食盒去找公主时,公主正在宣纸上写姑爷的名字,她写了整整三页。”   姜宓:“……”   一阵西西索索声响,李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昨日公主写下的姑爷名字,当时公主烧了一些,老奴把剩下的都收在这里。”   李妈妈的对面,一个仆人的声音传来,“今日呢?”   李妈妈说道:“今日公主的兴致依然不高,早晨在老奴的强逼下用了一碗半粥,放在她面前的五碟糕点她都没有沾,一个时辰前还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话。”   对面,那仆人似是在记什么,过了好一会,那仆人说道:“很不错,这是公子赏你的!”   李妈妈欢喜地接过,一连迭声地说道:“多谢姑爷的赏。哎,其实老奴哪里是贪图这些赏钱?老奴啊就是喜欢看到姑爷这么在意我家公主。”   那仆人没有说话。他西西索索地收拾一顿后,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是是。”   听到两人提步的声音,姜宓连忙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便退到了树木深处,看着李妈妈从她身前不远处走过。   李妈妈离去了好一会,姜宓才慢慢走出树林。   她怔怔地看着李妈妈离去的身影,暗暗想道:怪不得那天在船上李妈妈也是一大早就出现在崔郎的舱房外,那时候,她也是去向他禀报我的事吧?   如果换了一个性格更强的女子,这时候必然思绪纷繁,可姜宓一直是做菟丝花养大的,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也弄不清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不应该生气。所以半天后,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她的厢房里。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姜宓和崔子轩成婚的黄道吉日,而婚期的前一天,按俗礼,是女方“发嫁妆”的日子。   姜宓出身寒微,早在与崔子轩有瓜葛之后便世人尽知。也因着这一点,崔子轩曾经苦恼的对三位妈妈说过,他便是想偷偷给她备上嫁妆也不能了。   确实是不能了,因为她要嫁的是博陵崔氏那样的门第。在那些人的眼里,姜宓的嫁妆是一抬都没有,还是有个五六十抬那都没有区别。也就是说,除非姜宓的嫁妆配得上博陵崔氏那样的门第,或者相差不太远,不然都会成为笑柄。   博陵崔氏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崔子轩要暗中补贴姜宓,悄悄给个几十抬是没有问题,再多了就会露馅,而露馅这种丑事一旦暴露更加不堪,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做!   今天,姜宓起了一个大早。   不止是她,三位妈妈和府中的婢仆们昨晚都没有睡好,他们甚至不需要出门,就能知道明州城里大小街道,各处行人,都在等着她们公主“发嫁妆”闹的笑话。   所有人都很紧张。   相比起他们,姜宓却是少有的镇定。   她走到院子里,此刻,这院子里摆了一百二十八抬扎红戴彩的木箱,当然,这些木箱基本都是空的。   姜宓站在木箱前,她抬头看了一会太阳,转向众人吩咐道:“可以了,发嫁妆吧!”   “是!”   众婢仆虽然不明白,可他们还是知道的,自家公主在大事上向来靠谱。   于是,随着姜宓一声令下,一个个挑夫上前,开始挑起了那些木箱。   ……木箱实在太空了,挑夫们刚一上手,便有好几个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一跤。   马上,这些挑夫们便意识到今天遇上平生最大的难题了:对他们来说,箱子重从来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明明箱子是空的,他们为了贵人的颜面,还得努力装出挑的东西很沉的样子……   这发嫁妆,姜宓自是不能同行的,同行的是宫妈妈。   看着挑夫们担着木箱,敲敲打打地出了府门,一侧的桂妈妈不停地搓着手,李妈妈也是时不时看着沙漏直是度日如年。   而随着挑夫们一个个走出姜府,明州城里,无论是早就翘首企盼着的贵女们,还是闻风而来的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都在目瞪口呆着:不是说那个姜氏原是个连父母都没有了的乡下孤女吗?这?这?她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嫁   明州城里。   锣鼓声中,送嫁的队伍行进着。   也不知是那些抬嫁妆的人架式太认真,还是装嫁妆的箱子太不凡,道路两侧,阁楼之上,那些伸头看来的人都给呆住了。   震惊中,贵女们索性从藏身处走了下来,那些喜欢八卦的百姓也紧跟其后。   于是,宫妈妈一回头,便发现身后跟着近千看热闹的人。   宫妈妈记起姜宓的嘱付,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转过头。   博陵崔氏不远,送嫁妆的队伍围着明州城转了一圈,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博陵崔氏。   此次,博陵崔氏府门大开,数百个婢仆,几个崔氏子弟簇拥着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立在大门口。   很显然,这些人也被这一幕惊住了,他们皱着眉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   宫妈妈在示意一队挑夫挑着十个箱子上前后,她走了过去。   按照晒嫁妆的原则,随着箱子放下,十个仆人走上前来,一只接一只地打开了箱子。   第一个箱子空荡荡的,里面只有一张纸!   瞬时,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惊呼,转眼那惊呼变成了哄笑。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随着一只只空箱子被打开,四下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   宫妈妈板着一张脸,等到四下稍静,她拿起那张纸朝着博陵崔氏的那个老人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张,可抵十担黄金!”   “失传秘方?”随着宫妈妈的声音一入耳,四下的笑声顿时止息。   看了一眼宫妈妈,那老人明显有点不满。他朝旁边的中年人瞟了一眼。示意他接过那张纸。   中年人上前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写着“雕瓷抓泥浇釉唐三彩制法”的图纸,他脸上的表情不由怔住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秘方抵得上十担黄金!”岂止是抵得上十担黄金?放在太平盛世,光这张秘方就可以养活一个普通世家。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那个中年人的。听到他这一说。众人齐刷刷一怔,再看向宫妈妈时,便笑不出来了。   那些贵女和普通百姓看到这些德高望重的人都这个表情。也是心下一惊,纷纷低语起来。   见到那中年人承认了,宫妈妈露出一个笑容。很快的,她脸上的笑容敛去。手一挥,又有十个挑夫上前。   再一次。仆人们打开箱子时,只看到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张纸,后面的箱子又是空的。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轻易发出嘲笑了。   宫妈妈再次上前。她拿起那张写着“墨发方”的纸页,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再次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无暇美玉十抬!”   那中年人从宫妈妈手里接过了墨发方。   他还在评估。一个奶妈瞟了一眼后,低低叫出声来!   那中年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头说道:“不错,这张秘方抵得上无暇美玉十抬!”   他清楚,身边这奶妈最是熟知女人间的事,既然她都对这秘方发出惊叹,那这秘方应该确实不凡。   事实上,要不是这个方子早被宫妈妈她们泄露给过蜀国皇后,它的价值远远不止十挑。特别对于博陵崔氏这样的大家族来说,经典有效的能让女人更有魅力的方子更是无价之宝。   再一次,四下围观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而在他们喧嚣时,大门后,崔子映等几个偷窥着的世家女也相互看了一眼。   于越来越响的窃窃私语中,宫妈妈手一挥。   这一次,上前的挑夫有二十个!   仆人们连忙上前,再次打开了这二十个箱子。   自然,一切和之前一样,除了第一个箱子里有一张纸后,其余的箱子都是空的。   宫妈妈从箱子里拿出“玉肤方”的方单,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递给那中年人,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南海极品珍珠二十箱。”   那中年贵妇迫不及待地伸头一看,马上双眼发亮,她朝着那中年人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转向众人,他咳嗽一声,说道:“不错,这方子有那个价值!”   四周的议论声越发响了。于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崔子映的身后,一个世家女好奇地问道:“子映,世人不都说那姜氏是乡下女吗?她怎么拿得出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秘方来?”   事实上,这也是众娇娇女共有的惊叹。   面对她们的不解,崔子映没有回答,她只是想着想着猛然头一抬,再看向宫妈妈时,那秀眉便微微蹙起。   等到四下安静了,宫妈妈再次一挥手。而这次上前的挑夫,足有三十人。   三十个箱子摆在那里,打开后同样除了第一个外,其余的都是空箱子。   宫妈妈再次把第一个箱子里的“陌刀”图纸双手奉送,大声说道:“蜀国姜氏女,送失传秘方一份,抵各式奇珍三十箱!”   那中年人迅速的从她的手里接过图纸。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珍而重之地放入一侧的玉盒里,再次看向宫妈妈时,那中年人的声音就温和了,“不错,此物价值连城!”   四下的众人,这时已经震惊得麻木了,接下来,抵得上五十担奇珍的“《孙膑兵法》!”和另一张博陵崔氏的人见识过,至今在各国贵妇圈中还有传说的“十全大补养身方”的方单依次呈上。   那张“十全大补养身方”,宫妈妈按姜宓的示意,只喊出了八担的价值,可实际上,见识过它的人都知道只凭那一张单方,便已抵得上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份量了!   因为这些秘方都是姜宓的嫁妆。那几位长者很快就把它们重新封存,收入仓库里等着姜宓入门后处置。   热热闹闹的发嫁妆后,还有一系列的程序,崔子映等世家女却已不想看下去了。   崔子映还好,围在她身后的那些世家女,自从知道姜宓最后一份嫁妆,居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可以融合体味形成独一无二的体香的秘方后。一个个都有点神色讪讪。毕竟。这些日子来,对于姜宓拿不出嫁妆一事,她们也是嘲笑过不少回的。   对于她们的表情。崔子映也没有心情琢磨,找个理由打发掉她们后,崔子映提步朝着祖母的房中走去。   刚刚来到祖母所在的阁楼,崔子映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位堂姐愤愤地指责声。“依我看来,那姜氏就是个喜欢生事的!那些秘方她想当嫁妆那就悄悄送来便是。搞出那么多空箱子弄出这么大架式,她是生怕世人不知道吗?她是嫌咱们博陵崔氏树敌还不够多?”   那位堂姐说得愤怒,崔子映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她刚准备提步,里面传来了祖母威严的低喝声。“阿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们在外面胡乱放风声,那姜氏又怎会把她拥有诸多秘方之事公布出来?我博陵崔氏的女儿。有些傲气不能不有……”   宫妈妈回到府中后,整个人还兴奋得满脸发光。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时还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事实上,不止是宫妈妈,另外两位妈妈以及姜府中的婢仆都十分激动。这些时日里,他们也听够了世人的闲话,难得出一口恶气,都是兴奋无比。   只是姜宓没有兴奋。   做为一个有着政治敏锐的人,姜宓知道,在这乱世中,她把自己拥有珍奇秘方的事宣传出去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她也不后悔,闲言闲语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想下半辈子在博陵崔氏抬得起头,就必须如此做来!   ……   太阳渐渐西斜时,崔子轩才率着众骑出现在明州城外。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家乡,崔子轩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就在这时,前面的官道上出现了几百个全副盔甲的将士!   看到崔子轩止步,那些将士中,当头的将领迅速策马而来。   那将领策着马一直冲到崔子轩的面前才止步。那将领一双三角眼朝着崔子轩上下打量后,他眼神闪了闪,咧着口黄牙啧啧连声地说道:“看来博陵崔氏的儿郎是真的死光了!那么一点区区小事,竟劳动新郎倌前自去奔走,啧啧啧,真是可怜可叹!”   这将领一口异国腔调,说起话来怪声怪气,一双三角眼里更是黄光闪动没有半份尊重。一时之间,崔子轩身后的人怒形于色,同时把手按在了剑鞘上,只等崔子轩一声号令。   相比他们的激动,崔子轩却镇定得很,他手一挥制止了手下们的躁动后,崔子轩看向那个将领,拱手说道:“原来是黄将军……却不知崔某大婚之际,黄将军来明州有何贵干?”   黄将军咧着一口黄牙回道:“有何贵干?当然是来恭贺你崔郎娶得美人归了!”声音一落,那黄将军哈哈一笑,掉转马头便扬长而去。   目送着那黄将军的背影离去,一个护卫凑近崔子轩,低声说道:“公子,这人在山那边还藏了五千人马!”   崔子轩面不改色,他点了点头后喝道:“走吧!”   于城门关闭之前,崔子轩进入了明州城。   找了一家客栈稍稍清洗一番,崔子轩风度翩翩地回到了崔府。   回到府中后,他先是去见了祖母,再与妹妹他们一道用过餐,回到书房时天色渐黑。   婢仆们在书房中点起了蜡烛,而崔子轩则在烛光下,倾听着下人们向他禀报这一二个月来发生的大小事。   当最后听到管事说起今日姜氏发送嫁妆的事时,与他们语气有点异样不同,崔子轩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后也是无事人一样挥了挥手就让他们退去。   书房中再次恢复了安静后,崔子轩欠了欠身,从一侧拿起了姜宓的嫁妆盒。   他正翻看着那些秘方,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那脚步声,崔子轩连忙把盒子一盖,他腾地站起,清声说道:“进来!”   冲进来的几个大汉一见到崔子轩便是泪流满面。其中一个大汉匍匐两步爬到崔子轩脚步,哽咽着说道:“公子,昨日得到消息,二十九郎他,他去了……二十九郎临走前让小人跟公子说一句:幸不辱命!”   崔子轩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大汉刚退,另一个青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崔子轩面前,那青年泣不成声地说道:“公子,昨晚三十四郎也去了……三十四郎走的时候说,那件事只有他能办,他也相信如果是公子处在他的位置,一样会不惜性命!”   那青年砰砰朝着崔子轩磕了几个头后,猛然退后几步,嗖的一声拔出佩剑朝颈上一勒。转眼间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对于这样的惨剧,书房中没有一个人感到诧异,他们只是伏在地上忍着哽咽。   崔子轩闭着双眼,许久后他的眼角才流下一滴泪水。挥了挥手,崔子轩哑声说道:“抬下去,厚葬!”   “是!”   “我要去练武场,去准备一下!”   “是!”   ……   姜宓一直派了人打听着博陵崔氏的消息。在知道崔子轩回到府中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长气。   因天气炎热,姜宓在自己的闺房里是穿着薄衫的,此刻,她仆在榻上翘着一双细白大腿正一晃一晃着。   一想到明天就是她大婚的日子,姜宓就说不出的紧张和甜蜜。双手撑着下巴寻思了一会自家那个郎君,又想起郎君身后的那个大家族,姜宓无意识的轻叹出声。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异样,不由身子一凛急急喝道:“谁?”   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落,她的身子便是一阵腾空。再一转眼,她已双手被束给绑在了床柱上。同时,一股湿热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颈间,属于崔子轩的低哑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阿宓,我回来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接着,男人又道:“刚刚尝了阿宓的滋味,便分开一月有余,为夫甚是难受。阿宓你呢,是不是也难受?”   男人火热的大掌伸入她的衣裳里面上下游走,姜宓气愤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姜宓一边低骂道:“崔子轩你混蛋!”才骂了六个字,她便发不出声音来了,却是被一块布堵上了嘴。姜宓气得脸孔赤红,她拼了全力扭过头瞪向身后,却对上了崔子轩那双血玉琉琉般的双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婚   半晌后,崔子轩拔了出来,从后面抱着姜宓把汗湿的脸贴着她喘息。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伸手帮姜宓把绑着她的绳子解开,横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崔子轩拿过一件亵衣给姜宓抹了抹,又把自己清理了一下,便跳上床榻连人带被地抱住了姜宓。   姜宓把头埋在被子里没有理他。   崔子轩搂紧,轻喘着说道:“阿宓,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失控了。”   听到他道歉,姜宓才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她把脑袋从被子里面钻出来。一伸头,姜宓便对上崔子轩依旧血红的眼睛。   她伸手摸上他的眼皮,问道:“那你现在能控制自己吗?”   崔子轩笑,他把脸埋在姜宓胸口上,哑声说道:“我还想再要阿宓一次,可以吗?”   姜宓红着脸,她心疼地看着比一个月前明显消瘦许多的男人,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应道:“恩。”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姜宓便被翻了一个身,头朝下的仆在榻上,紧接着眼前又是一黑,却是被崔子轩蒙上了眼。   崔子轩抬起了她的臀。   感到那熟悉的胀热,姜宓薄怒道:“干嘛又蒙着我的眼?”   崔子轩再度抬起她沉下去的臀,一边顶弄一边哑声说道:“你的阿郎此刻面目狰狞!”   才不是呢,你明明就是有这种嗜好!   姜宓在心里暗骂一声,终是忍不住被弄得呻,吟出声……   再一次云雨初歇后,崔子轩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他从姜宓身上抽离。仰躺在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不想动,姜宓半昏半醒动不了,房中只有浊沉的呼吸声伴合着浓郁的情欲味在弥漫。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把姜宓拔拉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在姜宓汗湿莹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他翻身下榻,寻了姜宓一套亵衣出来。   再次坐上榻,崔子轩把光着身子的姜宓捞过来。一边帮她细细的擦拭。在擦到她唇角时,他低头凑近小小地咬了一口。   姜宓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痛声。   崔子轩笑,他又把自己擦拭干净后。便调好姿势,连人带被地搂着姜宓闭眼养神。   过了片刻,姜宓慢慢恢复神智,她睁着迷离的眼望着崔子轩。对上他那满是青色胡渣的下巴,姜宓哑声说道:“阿郎这阵子去哪里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崔子轩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光裸的背。慵懒回道:“苏州有些事要处理。”   “哦。”姜宓从小受到的都是小女人的教育,见他没有说也就不再追问。她只是看着他那红色的眼睛忍不住心痛,“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你的眼睛又红了。”   崔子轩一怔,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崔子轩低语道:“阿宓,你恢复了么?”   姜宓脸红红地应了一声“恩。”   崔子轩道:“我想看你跳掌上曲。”   姜宓黑着脸,她没好气地说道:“这么晚了!”   崔子轩睁开眼。“阿宓没有听过我唱曲吧?我给阿宓鼓筝唱曲,阿宓为我一舞。何如?”   姜宓瞪着他,压低声音,“你想把大家都惊动吗?”这婚前见面本来就不妥,更何况是这深更半夜的?他现在不是应该鬼鬼崇崇吗?   崔子轩笑,他低头把自己的脸放在姜宓的颈间,闷闷地说道:“没事,他们不会被惊动。”   姜宓刚要说出“怎么可能”,一转眼便想到这个男人既然能收买李妈妈,自然也能拿下其他人。他说“不会被惊动”只怕是真的不会有人被惊动了!   想到这里,姜宓有点小小的不满。可她毕竟温驯惯了,再则在她的教育中,也不觉得被男人掌控这样的事有什么了不得。于是,姜宓只是撅着嘴哼了一声。   这时,崔子轩却也不再提起跳舞唱曲的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姜宓揉着腰,低声问道:“阿宓,你上个月的天癸什么时候去的?”   姜宓回道:“才去了七八日呢。”   崔子轩“恩”了一声,他的手伸到她白嫩柔软的腹部,轻轻按了按后,不无遗撼地说道:“看来这里面还没有孩儿。”   姜宓脸一红。   这时,崔子轩再次把脸搁在姜宓颈侧,他蹭了蹭她,心满意足地说道:“每次与阿宓在一起,我总能感到安宁。”   ……   不远处的下人房里,宫妈妈实在睡不着,她推开纱窗让一窗明月泄进来。远远瞧见姜宓闺房里的灯火,宫妈妈笑了声。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李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也睡不着啊?”   宫妈妈说道:“明儿就是公主的大婚典礼了,我哪里有什么瞌睡?你怎么也睡不着?”   李妈妈也含笑看着姜宓闺房里的灯火,说道:“我和你一样,想到明天公主就要出嫁了,还是嫁了个这么好的夫郎,心里就乐得睡不着。”   宫妈妈恩了一声,她看着那点在黑暗中飘摇的烛光,过了一会突然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公主吧。”声音一落,她披起外衣提步就走。   李妈妈知道她的性子,姜宓嫁给崔子轩那是大大的高嫁,说是鲤鱼跳龙门一点也不为之。宫妈妈这是患得患失,恨不得亲耳听到崔子轩一百遍一千遍地说出对姜宓的看重心里才会踏实。   不一会,宫妈妈便来到了姜宓的闺房外。   这时,天上一轮明月,房中烛火如豆。宫妈妈站了一会,才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与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纱窗后。   见到那两个身影时不时叠在一起,那情景说不出的甜蜜,宫妈妈喜笑颜开,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睛到底有了涩意。   因着某些不安。宫妈妈还是朝着闺房又走了几步。   当她再次站定时,已隐约可以听到闺房中的对话了,“没有想到这么晚了阿宓的婢女还把热水准备着,唔,她们侍侯得力,得重重有赏!”   这是崔子轩的声音。   几乎是他含着笑的声音一落下,宫妈妈便听到自家公主骄矜的冷哼一声。仿佛在说:你就装吧!   闺房中。崔子轩似乎听出了姜宓在冷笑,他猛然朝着姜宓扑了过去。姜宓躲之不及,两人滚成一团笑了起来。   听到这一对小儿女无拘无束地玩闹。宫妈妈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闺房里传来姜宓一声轻呼。只听得“啪啪”两个巴掌声响,转眼,崔子轩的命令声传来。“为夫正在给你清洗呢,你动什么动?”   房中。姜宓的回答中含着羞怒,“我,我可以自己来!”   “别闹!”又是两下轻拍,随着一阵水声传来。崔子轩低低笑道:“咱们都这样了,你还羞什么羞?乖宓儿,为夫难得侍侯你一回。听话!”   宫妈妈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在花园中遇上了同样披了外衣的李妈妈和桂妈妈。   见到宫妈妈乐得不知东西。桂妈妈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听了一会壁角就乐成这样?”   宫妈妈只是笑,她在心里想道:姑爷那样的出身和人品,比之人间帝王也不差分毫。想来,他从知道人事起,这世间的女儿便是上赶着侍侯吧?这样一个尊贵之人,他都亲手给公主擦洗身子了,这不叫发自内心的爱重还要怎么做才叫爱重?   宫妈妈心满意足,她得意地瞟着李妈妈和桂妈妈那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脚步一提转身就走,任由她们怎么追问她就是不答!   ……   转眼,第二天到了。   姜宓与崔子轩厮缠了半宿才入睡,因心里挂着事,天刚蒙蒙亮她便睁开了眼。   这一醒来,姜宓才发现崔子轩不见了,而她的身上亵衣齐整,分明是那家伙离开前给她换了一身。   拥着被,姜宓想起昨晚上崔子轩跟她说的那些甜蜜话儿,傻傻笑了半天。   当姜宓从榻上走下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宫妈妈李妈妈和桂妈妈神清气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该起塌了。”   姜宓连忙说道:“我已经醒了。”   她的声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三位妈妈和众婢们游贯而入……   不说姜府,明州城里,众人终于等到这一天,天没亮便沸腾起来。   众人这一沸腾,便沸腾到了下午。近黄昏时,崔子轩骑着一匹白马,在锣鼓喧天中穿着新郎服饰,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姜府驶去。   此刻,崔子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站在街道两侧,一个个笑着朝他挥手。   崔子轩红光满面地朝着众人颌首示意,新郎倌的大红袍服,衬得他那张过于高贵的脸像下了凡尘一样,硬生生多了几分烟火气。   街道上人挤着人,所有明州城人都在看着热闹。而一处阁楼上,李武正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一幕。   陈心儿难得出来一趟,此时也是红光满面,她羡慕地看着崔子轩那长长的迎娶队伍,跑到李武身后高兴地说道:“妹妹真是有福之人,这么难得的丈夫也给她碰到了!”   李武没有理会。   陈心儿朝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又笑道:“只怕天下的女儿家都会羡慕妹妹,哎,一个女人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为妻,那是何等福份?”   这一次,陈心儿的声音落下后,李武回话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充满嘲讽,“怎么?想我也娶你?你配么?”   陈心儿脸色惨白。   李武回头,见到陈心儿白着脸流泪的样子,他寒森森地说道:“伤心了?伤心了你可以滚!”   “不,不,我没有伤心,李郎,我没有伤心!”陈心儿连忙跪下抱住李武的大腿,她颤声求道:“妾只要能跟在李郎身边便心满意足,便是没有名份也不要紧。李郎你要信我,妾没有伤心,妾真的没有伤心!”   李武哧之以鼻,他脚一伸把陈心儿踢到了角落处。   李武大步走到一旁,从几上拿起一樽酒后,他重新回到纱窗前。看着渐渐远去的崔子轩,李武仰头灌酒。这时,他看到了对面的阁楼。对面的阁楼处,一个年轻俊雅的男子也在灌酒,他与李武四目相对后,举着酒樽朝李武晃了晃。   盯着那人,李武皱眉。   片刻后,他朝外喝道:“来人。”   两个文士走了进来。   李武打量着楼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皱眉说道:“本王怎么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你们见过他吗?”   一个文士朝着那年轻男子打量一会,恍然大悟道:“那是王屹,听说是前蜀宗室之后。王爷见过他不稀奇,这王屹可是这天下最有名的大商人。”另一个文士说道:“当今天下国家林立,到处兵荒马乱的,这王屹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可见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   李武点头。   这时,一个文士又道:“也不知崔子轩这场婚礼怎么这么大声势?我刚才注意了下,街边的看客中很有一些势力不明的人。”   李武哧笑,“在别人眼里,本王也是势力不明的人!”几个文士笑了起来。   黄昏来临时,崔子轩已经迎出了姜宓的花轿。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彩轿,看着伴在轿子旁边笑容温润风度翩翩的崔子轩,李武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了。   他一边灌着自己的酒,一边盯着那一对新人时不时发出一声冷笑,众幕僚护卫见了,知道他心情不佳,一个个也不敢开口。   ……   接下来的行程,对姜宓来说如同梦中。   她走下轿子时,脚步是虚飘飘的,手心更是湿淋淋一片。更重要的是,她的脑中嗡嗡一片,似有什么在耳边不停的叫,也似乎一切都如梦如幻并不真实。   她恍恍惚惚的与崔子轩拜了天地,恍恍惚惚地被人扶进喜堂,恍恍惚惚地等了半天看到她的夫郎入了喜堂……   崔子轩轻轻挑开姜宓盖头后,从一侧拿起交杯酒,朝她笑道:“阿宓,该喝酒了。”   姜宓仰着小脸傻笑着看了一会崔子轩,伸手接过酒盅。   酒盅很小,姜宓一口抿尽后,又吃了两块糕点垫了肚子。她对着不停晃动的崔子轩格格笑道:“崔郎,你不要晃啊。”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抓向崔子轩的手臂。   姜宓刚刚扑到崔子轩怀里,便一动不动了。   崔子轩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帮姜宓把外衣脱下,把她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后,崔子轩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新郎衣袍。   片刻后,崔子轩来到了后院,看着满满一院的儿郎,从远处照过来的灯火映照下,背着光的崔子轩目光深不见底,“诸位,终于轮到咱们反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纳妾?   姜宓一直睡到中午才渐渐苏醒。   她先是迷糊地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后,姜宓看着从纱窗照进来的白灼阳光发了一会呆,转眼她记起来了,昨夜是自己的大婚之喜。   迅速的,姜宓转头看去。   宽大的玄色雕花的床榻,大红的喜被,以及空空冷冷的枕畔。   姜宓坐了起来,她扶了扶额,昨晚上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怎么不记得后来都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的婢女听到房间里的响动,在门外恭敬地唤道:“少夫人,你醒了没?”姜宓连忙应道:“醒了。”   几个婢女端的端水盆,拿的拿衣裳游贯而入。   看着她们,姜宓问道:“崔郎呢?”   一年长点的婢女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公子不在府中。”   不在?   姜宓蹙了蹙眉,在她们的侍侯下洗漱更衣。   等姜宓妆容一新后,婢女们退去,房门再次打开,三位妈妈走了进来。   看到做新妇打扮的姜宓,三个妈妈都是又高兴又感动。她们围着姜宓,一个扯散她的头发重新梳理,另一个开口问道:“公主,姑爷昨晚对你可好?”   昨晚?昨晚发生的事姜宓没有一点印象。她略一停顿,乖顺应道:“挺好的。”   宫妈妈笑了,她骄傲地说道:“姑爷自是对公主极好。”说到这里,她又眉开眼笑地说道:“公主如今嫁了人,老奴这颗心也总算安到了实处。还是这博陵崔氏让人有底气啊,昨晚上那么大的厮杀声,老奴听了都一点不慌。”   姜宓一怔。连忙问道:“厮杀声?”   三位妈妈奇怪地看向她,桂妈妈率先笑道:“那声音持续了大半晚,杀气腾腾震耳欲聋的,整个明州城的人都没有睡着,怎么公主一点也不知道?”她说着说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窃笑起来。   笑的不止是桂妈妈。另外两个妈妈也笑了。一个妈妈还拂起姜宓的头发看了看她的后颈。见她后颈光洁,那妈妈略略一怔后再次笑了起来。   持续了大半个夜晚的厮杀声?姜宓寻思了一会也不得其果,便按下了心思。反正现在她已是崔家妇。天塌下来也有崔子轩挡着。   三位妈妈一边帮姜宓忙里忙外,一边还在说着,“说是姑爷出门了。那公主起塌后拜见长辈,姑爷就不能一起去了?”   另一个妈妈则笑道:“哪有新妇睡得这么晚的?看姑爷这宠公主的架式就知道他肯定对家人有过交待了。”她转向姜宓。建议道:“不过公主还是要去见见的好。”   姜宓点头。   于是,在三位妈妈的簇拥下。姜宓出了新房。新房外,站着两排十个面目秀美气质高洁的婢女,她们看到姜宓出来,齐齐躬身一礼。一个个跟到了姜宓的后面。   就这样,姜宓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朝着崔老夫人的阁楼走去。   这崔氏老宅里,只有崔老夫人这个祖母坐阵。其余的叔伯婶子之属听崔子轩的意思,那是平素都忙得很。也不常住在这里。所以,姜宓这第二天的拜见姑婆,只需要见过崔老夫人就可。   姜宓到来时,崔老夫人正坐在主榻上,她的下首是崔子映。也不知道崔子映说了什么,崔老夫人一脸的忧心忡忡。   看到一脸娇羞做新妇打扮的姜宓独自一人前来,崔老夫人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她在姜宓躬下身行礼时伸手扶住她。拍着姜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榻上后,崔老夫人沙哑着声音说道:“孩儿,世人都说你是个有福的。这一点祖母很喜欢。”   姜宓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敢问,便低着头小声回道:“多谢祖母。”   崔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哑声问道:“子轩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呆会你到家族祠堂时,记得为他祈福。”   难道连去家族祠堂,崔子轩也不一起吗?姜宓心里纳闷,却还是乖顺地应道:“是。”   祖孙俩人又寒喧了几句话,崔老夫人站起,她带着姜宓和心事沉沉的崔子映来到了崔氏祠堂。   让一个老人打开崔氏族谱,在崔子轩的名字下面写上姜宓的名字后,崔老夫人便督促姜宓去列祖列宗面前祈祷崔子轩一生安康。   崔老夫人的意愿,也是姜宓的意愿,虽然她不太明白崔老夫人的意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专注的祈祷起来。   从祠堂回来后,姜宓一直等到黄昏都没有看到崔子轩。   姜宓想着崔老夫人奇怪的要求,崔子映心事沉沉的样子,心中格登一下。   姜宓迅速站起,朝着外面唤道:“来人!”   ……   这一边,姜宓正向下人们询问崔子轩的去向,崔老夫人的厢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听到那脚步声,崔老夫人和崔子映迅速地站了起来。这时崔老夫人的厢房里挤了一房的崔氏族人,他们也都迅速站起!   转眼,一个护卫冲了进来。见到崔老夫人,他单膝着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老夫人,事成了!”   几乎是“事成了”三字一出,一厢房的崔氏族人都喜笑颜开。崔老夫人连连拍着胸口,她一脸的容光焕发,急声催促道:“具体情况怎么样,快快说来听听?”   那护卫朗应了一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具体的情况小人也不知。小人只知道,后周皇帝郭威已死,南唐也殒了两个大将,南唐那个据说是军事天才的萧摩诃身受重伤,如今下落不明!”   几乎是那护卫说出“后周皇帝郭威已死”几个字后,厢房里的崔氏族人全都喜得热泪纵横。崔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她抓紧崔子映的手,连声说道:“听到没有?郭威死了。郭威死了!”   崔子映太年轻,还不懂郭威死了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跟着祖母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开口了,他亢奋地叫道:“轩儿以一人之力改变了天下格局,此役之后定当名惊天下!如今我崔氏一族阴霾大散,振兴有期啊!”   崔子映还是听得迷迷糊糊。   厢房中。各位长者实在太亢奋了。他们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个不停。崔子映越听越不明白,索性提步走了出去。   见到那报信的护卫站在门外,崔子映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站在树荫下,崔子映小声问道:“郭威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且说来听听!”   那护卫有资格向族中长者转告这等大事,自是崔子轩身边得力的干将,也是个有见识的。他寥寥几句便给崔子映解了惑。   原来。崔子轩周游列国多年,他也罢。五姓七宗中那些有才智卓越的天才也罢,都认定如果有哪一个皇帝能一统天下,开创新的盛世,非后周大将柴荣不可!   于是。按照计划,崔子轩以大婚为借口,以聘礼为理由。用博陵崔氏那惊人的财富引来了一群鲨鳄。像后周皇帝郭威,这个刚刚建国不久的马上皇帝。正因国力空虚而焦头烂额。本来就仇恨世家门阀的他,听到博陵崔氏一个嫡子娶妻居然拿出了那么大一笔财产,当下便心动了,带着兵马尾随到了明州。   同时心动的还有南唐皇帝。南唐人之所以心动,不止眼红崔子轩给姜宓的嫁妆,更因为崔子轩曾经随手拿出一个金矿与他们交换姜宓……这等财大气粗,在这种时刻打仗永远缺钱的时候谁不心动?   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所谓的五姓七宗,如今都是强弩之末。   于是,那些人蜂涌至明州,准备在崔子轩沉浸在新婚之喜时,把博陵崔氏洗劫一空!   那些人算好一切,就没有想到崔子轩是故意的,而他向外四处宣传说,他迎娶姜氏的排场就是他所有的底牌时,引君入瓮的陷阱便已经布置好。   明州是崔子轩的主场,他又早有打算。那些人自然上当了。   现在,崔子轩杀了郭威,早有准备的柴荣应该马上就会成为后周皇帝。后周位于中原,柴荣又是天纵之才,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天下之主。有了柴荣的承诺,博陵崔氏定能再繁华个二三百年!   而且,这一役中崔子轩还杀了如今势力最强的国家南唐的几员大将,因为他对南唐太熟悉了,这一次他针对的都是南唐的军事天才。想来经过这一役,南唐很快就会国力衰弱下去。南唐一弱后周奋起,可不正是一战而改变了天下格局?   这场战事实在影响太大,很快的,整个明州城人都知道了。   一城人都在议论纷纷时,消息也传到了姜宓耳中,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崔子轩的外出是这种外出!   转眼,三天过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崔子轩还没有回府。不过他平安无事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姜宓也就不担心了。   姜宓新婚便被冷落,崔老夫人心性仁慈,便允许姜宓无事时可以到外面走走。   事实上,姜宓也迫不及待地想到外面去,崔子轩那一战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府中人是一问三不知,听说外面的酒楼有说书先生正在说这次战役,姜宓很想听呢。   于是,第三天下午,按道理姜宓应该回门的这一天,她带着三个妈妈径直朝那个能说书的酒楼走去。   姜宓来得早了些,那说书先生还没有到。姜宓找了一间厢房坐下,安静地等待起来。   姜宓坐了不到片刻,外面喧哗声响,却是又有几个权贵家的女眷过来了。   姜宓的厢房门是开着的,她一眼便看到,那走在前面的女眷有点眼熟,是了,是了,她不就是太原王氏那个说她本人的嫁妆是一百零八抬的姑娘吗?   就在姜宓看去时,那个少女也认出了姜宓。   略略一怔,那少女朝着姜宓走来。   来到姜宓面前,少女冲着她福了福,声音娇脆地说道:“妹妹王毓见过姐姐。姐姐此来也是想打听郎君的消息吧?”   姜宓怔住了。   三位妈妈也怔住了。   片刻后,姜宓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平复自己慌乱急跳的心脏,哑声问道:“你,你做什么唤我姐姐?”   王毓羞涩的笑了。   她忸怩地低下头时,站在王毓身后的一个婢女朝着姜宓行了一礼,不亢不卑地说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家姑娘也与崔子轩崔公子定下了婚约,三个月后便会入门!”   姜宓腾地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太白。姜宓死死地盯着王毓和那个开口的婢女,半晌后,她沙哑不成声地说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   见到姜宓如此失态,王毓眉头微蹙,她回头瞟了一眼。当下,几个婢女向姜宓走出一步,挡住了外人看来的目光。   王毓转头,细声细气地向姜宓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五姓七宗一直都是彼此婚配,”略顿了顿后,她加上一句,“不屑他姓!”   王毓停顿片刻,让姜宓品味着她的话,继续细声细气的解释道:“不过现在是乱世,很多老祖宗的规矩只能放在一边。妾是太原王氏的庶女,不堪为崔郎之妻,便是嫁过来也是奉姐姐为主。”   王毓的声音一落,站在她后面的那个婢女轻蔑地看了姜宓一眼后,忍不住说道:“介时嫁给崔子轩崔公子的,可不止我们姑娘。这一次五姓七宗中,另外六宗都会嫁一个庶女过来与崔郎联姻。三个月后,就会有六个门阀世家的贵女唤少夫人为姐姐了!”   这婢女的话不无嘲讽!   可姜宓一点也没有听进。她不但没有听进,她的双耳还嗡嗡作响,她的眼前也一阵浑浊。姜宓看着面前这些人,看着她们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恍恍惚惚中,姜宓咽下涌向咽喉的一口腥气,白着脸颤声说道:“我要问过崔子轩!”声音一落,她跌跌撞撞朝外便走,三位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半架着她出了酒楼。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绝望   姜宓回到宅子后,呆呆地坐在镜子前一个劲的发抖。   三位妈妈站在她后面,宫妈妈几次准备开口,都被桂妈妈阻止,而李妈妈看向姜宓的眼神中则露出了几分不赞同。   姜宓很冷,真的很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颤颤地说道:“你们出去。”   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并体贴地给她关上了房门。   几人一退,姜宓立刻跑到角落里蜷缩起来,她全身都因寒冷而一个劲的哆嗦,姜宓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着,发现自己的眼睛干干的,居然一点眼泪也都没有!   姜宓这一躲便是大半天,三位妈妈也知道现在劝她也没用,拦着了外面的婢仆,所以也一直无人打扰她。   半天后,姜宓慢慢恢复了一些,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见到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还是非常难看,她用双手拍了拍脸,终于变得红润一点后,姜宓又慢慢地梳起头发来。   她梳发,换衣,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无比。终于,借由这些动作,姜宓觉得自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了。   姜宓推开了房门。   看到她面色如常地走出,三位妈妈同时露出欣喜满意的表情。   姜宓下了台阶,在经过三位妈妈身边时,她没有像往常那么依赖地看着她们,而是低低命令道:“你们留在这里,我随便走走。”   声音一落,姜宓便缓慢地进入了林荫道。   果然,过不了一会,她便看到了从岔道上走来的崔子映。   “子映!”姜宓的声音有点哑。有点软弱无力,在崔子映不耐烦地回头看来时,姜宓慢腾腾地走到了她面前。   姜宓睁大双眼看着崔子映,哑声问道:“子映,你知道崔子轩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崔子映上下打量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的夫君什么时候回来,干嘛要问我?”   姜宓哑然。   看到崔子映不耐烦的转身就走。姜宓声音一提又唤道:“子映。”   叫住崔子映后。姜宓却不说话。正当崔子映不耐烦地看来时,姜宓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一位太原王氏的,庶女……”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姜宓见到崔子映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她咬了咬下唇。低低问道:“她说,三个月后崔郎还要成亲……”   崔子映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也是。这位一直以来都是神采飞扬又软糯又快乐的,难得见到她像今天这么脆弱。她原本还以为这女人是在担心自己的丈夫呢,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   当下,崔子映讥嘲的一笑。她点头道:“是啊。我博陵崔氏向来都是与五姓七宗的另外六宗联姻,本来我哥哥原定的未婚妻都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呢。”   见到姜宓一双水雾般的大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崔子映恶劣地笑道:“怎么?你听不懂啊?是这样的。现在我哥哥可是五姓七宗中最了不起的天才,另外六宗把他们的庶女嫁给哥哥为贵妾。那是大家共同商议后的结果。”见到姜宓的脸色雪白,她又嘻嘻笑道:“那些女子虽然只是庶女,可这也要看是谁家的庶女不是?屈居在你这样的正妻之下,连她们的家族都面上无光。家族的意思,原本是想把六家庶女同时嫁给哥哥做平妻,可谁让哥哥看重你坚决不肯呢?争来争去大家只能退一步,让她们做贵妾得了。”   崔子映还在边笑边说,她的语速很快,说着说着还“诘诘格格”笑着,可姜宓听着听着,却怎么也听不清她的话了。   崔子映见到姜宓脸色白成那样,不由住了嘴。她蹙着眉严肃地盯着姜宓,告诫道:“怎么,你还不愿意?姓姜的,你想想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你是有家世呢?还是有钱财?或者,你很有本事让人不得不自刮目相看?你原本就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乡下孤女,连个公主名号都是蜀国皇帝随手封的,要不是哥哥几次出手,你连那伪公主的名号都保不住。这样一个只能躲在他人羽翼下的乖乖女,你能嫁给哥哥就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了,怎么,难道你还想霸占他不成?”   崔子映字字如刀,也是奇怪,她的话这么难听,反而一个字一个字地进了姜宓的耳,刻入了她的心!   在姜宓白着脸一步步后退中,崔子映继续冷潮热讽地说道:“说真的,你这人还真没有什么优点。硬要说优点,也就是命好运好入了我哥哥的眼。”   崔子映抬着下巴高傲地说到这里,不耐烦的又丢下一句,“总之姜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最好想明白你是个什么身份再来挑剔,不然的话徒给他人增加笑柄!”   声音一落,崔子映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不一会,崔子映便来到了崔老夫人的房间,一边给祖母捶腿,崔子映一边诘诘格格的笑着说起刚才与姜宓相遇的事,一边笑崔子映一边说道:“也不知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她都祖上冒青烟嫁给我哥哥做正妻了,怎么还贪心不知足,连我哥哥想纳妾也管着?”   自从崔子轩大胜的消息传来后,崔老夫人的心情一直很好,她含着笑闭眼享受着孙女的侍侯,随口说道:“她是恃宠生骄了,祖母早就说过你哥哥,让他不要那么惯着姜氏!”   崔子映哼了哼,脆声说道:“要不是看在她母亲传给她的那些秘方和她的福星传言上,我哥哥也不会娶她为妻。什么东西呀?这么看不清自己的份量?”   崔老夫人见她越说越难听,睁眼盯了她一眼,崔子映见状连忙闭上嘴乖巧一笑。   崔老夫人移开目光,她轻叹一声,“刚成亲三个月丈夫就要另纳贵女。还一娶就是六个,这事确实也有我崔氏理亏的地方。可这乱世啊就是要从权,我博陵崔氏答应轩儿的乞求以正室之礼迎娶她,这是从权,现在他们三个月新婚不到就要另娶她人,一样也是从权。”   姜宓自是不知道崔子映和崔老夫人的对话,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入房中。她便躲到床上。把床帏拉下后,姜宓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这时,房门敲响。三位妈妈走了进来。   看着帐子低垂的床塌,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李妈妈第一个走到床前。   她看着床帐内,轻声唤道:“公主,你在哭吗?”   姜宓没有回答。   略顿了顿。李妈妈轻叹一声,说道:“公主。如博陵崔氏这样的门第最重规矩和嫡庶,你既然已经是正妻,又何必管他崔郎纳多少个妾室?”   床榻里依然没有声音传来。   桂妈妈也上前了,她也叹息一声。说道:“老奴以前就觉得娘娘那样教女儿不行。娘娘自己命好,找了个丈夫对她一心一意连命也可以给她,就老以为女儿也可以嫁给同样一心一意的丈夫……”   宫妈妈咳嗽一声打断了桂妈妈的话。她转头看向床帐中,严厉地说道:“公主。你只要记着一件事,只要男人把你放在心上,那就比什么都强!你现在既是正妻,又被姑爷当心肝宝贝的宠着,那些什么贵妾的家世最贵重又能如何?”   床帐后传来了姜宓的声音,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只听她急促地说道:“你们出去!出去!”   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终于叹息着退了出去。   转眼,入夜了。   自从听到今天晚上崔子轩会回来,姜宓便从榻上爬了下来。近一个时辰,她一直在铜镜前补妆。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因此姜宓把胭脂涂了又抹抹了又涂,她的眼底泛青,她也慢慢把它涂得不那么显形。   三位妈妈躲在门外,见到姜宓这样子,她们暗暗点头:女人嘛,哪怕最难受在男人面前也要装出大度的样子,看来公主是想通了。   终于,姜宓听到外面的喧嚣声后,她慢慢站了起来,望着飘摇的烛火,姜宓低低哑哑地说道:“崔郎回来了?”   李妈妈马上在外面应道:“回公主的话,姑爷回来了,他现在已经回了书房,正一个人呆着呢。”这新婚燕尔的,姑爷抱着公主温存一番,公主也就把今天的不快忘记了!   姜宓应了一声,她低声说道:“我去见他。”   声音一落,姜宓推开了房门。   再一次拒绝三位妈妈跟随后,姜宓的脚步轻飘飘的,看着月光下她虚弱不堪的样子,三位妈妈同时怜惜地叹了一口长气。   崔子轩回来已有两个时辰了。   刚与众族老见了面,又与祖母用过餐后,因伤口迸裂,他回到了书房。   低着头,看着护卫用布帛在伤口上缠了一道又一道,崔子轩含笑问道:“少夫人呢?这几日不在,少夫人可好?”   婢女正要回答,外面传来了姜宓的询问声,“崔郎,我可以进来吗?”   正好伤口已经缠好,崔子轩拢好外裳,微笑着挥退众人,朝着门外高兴地说道:“是阿宓啊,进来吧。”   姜宓一推门进来,他又低笑着说道:“怎地不叫夫君叫起崔郎了?这么生疏?”   姜宓没有回答。   姜宓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向了崔子轩。   明明这么近,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可她的脚步却重达千钧,她的咽喉紧得让她无法呼吸!   慢慢的,姜宓来到了崔子轩身边,她缓缓跪坐在他腿侧。   崔子轩正拿起一本急报翻阅,感觉到姜宓的靠近,他伸出左手抚摸起她的头发来。   以前的无数次,他们也曾这样相处,一直以来,姜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和他,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哪怕,他娶她为妻!哪怕,他把她捧在手心!   也是,因命好被恩赐的婚姻,怎么可能得到对方全心意的爱重?   姜宓低着头,她怔怔地看着地板上两人相依的倒影出神。   崔子轩三不两下翻完那份急报,把它放在一边,他低下头朝着姜宓说道:“今儿怎么这么安静?”转眼,他又轻柔问道:“可是吓坏了?”   姜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慢慢把脸贴上他的膝盖,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姜宓哑着声音,用着平生最大的力气低低地问道:“崔郎,我听她们说,你要纳妾了?”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要不是崔子轩耳力不凡,甚至都听不清。可就算这么低弱的声音,也用尽了姜宓毕生的力量!   放在姜宓头顶上的大手僵住了!   片刻后,崔子轩温柔的声音传来,“别想那么多……我会护着你的!”   见到姜宓缩在了地上,崔子轩的声音带上了无限的疼惜和温柔,“博陵崔氏最重名份,她们就算家世胜过你,进了这府门也是你为主。为夫早就说过,我会护你宠你,这句话永远有效!”   姜宓缩成了一团。   因她是朝后蜷缩的,所以现在姜宓整个人都躲到了暗处。处身黑暗中,姜宓小小的声音传来,“就,就不能不纳吗?”   崔子轩失笑,他伸手在姜宓的秀发上重重揉了一把,说道:“真是孩子气的话!到了这个地步五姓七宗还不联起手来,就真的只能坐等覆灭了!”说到这里,他又叮嘱道:“行了,以后这种小事你就别多管了。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一切有我,你只需要高高兴兴的做我的妻,替我生儿育女便可。”   这不是小事!姜宓的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在嘶吼:这不是小事!   也是奇怪,明明都呼吸不过来了,明明咽喉处一口一口的腥气朝外直涌,可姜宓却还能站起身来,还能温柔的笑着跟崔子轩道别。   转身离开书房时,姜宓脚下一软险些跌了一跤,不过很快她又重新站起。   踉踉跄跄的朝着黑暗中走去,姜宓的脑海浮起一幕情景,那时候她还小,在南楚巫城的宅子里,母亲坐在院子里一边欣赏着满院的鲜花,一边一遍一遍地抚着姜宓的小脑袋,母亲那时说的话直到现在还是那么清晰,“我的女儿命这么好,以后可以什么心都不操,只等着享福呢。”   姜宓看着黑暗中,双眼空茫地想道:母亲从小就这样告诉我,可她错了!   是的,她错了!   她姜宓想要的幸福,原来不止是在这个乱世中吃饱穿暖无人欺负,她想要的,一直是母亲和父亲那种,两个相爱的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一辈子!   那才是一个女人的幸福!   母亲还错了,她总是说,命好运好就有一切,可如果是她现在这样的命好,她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   她爱崔子轩,她现在光是想着他和她之间还有别的女人,她和那些分享她的丈夫她的爱人的女人还要一起生活好多年,她的胸口便是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她就宁可马上死了的好!   黑暗中,姜宓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离开   姜宓也是奇怪,明明她难受得都不能呼吸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不但没有眼泪,她坐在铜镜面前时,居然想笑还能笑出来。   三位妈妈站在门外,见到姜宓终于恢复过来,她们同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脚步一提,三位妈妈就想进入厢房,再跟姜宓交待一二。   可姜宓已经一点也不想见她们了,听到她们进来的脚步声,姜宓哑声命令道:“出去!”   她头也不回,继续又道:“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   三位妈妈一怔。   说真的,这些年来,她们与姜宓的关系亦母亦女亦师亦徒,姜宓从来对她们尊重有加,简直称得上言听计从温顺无比。所以,现在陡然对上姜宓的冷眼,三位妈妈都蹙了一下眉头。   片刻后,她们还是顺从地退到了门外,并关上了房门。   厢房中重新恢复安静后,姜宓双手相绞,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其实她也不是看向自己,她只是双眼空洞,只是,不想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宓转身朝床榻上爬去,她缩成一团躲在床角,拿起被子紧紧缠住自己后,姜宓自言自语道:“睡着就好了,睡着就会好些……”   可姜宓又哪里睡得着?   夜,越来越深了。   月上中天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外,是崔子轩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宓歇息吗?”   回答崔子轩的是宫妈妈,她连忙恭敬地说道:“公主早就上榻了。”   崔子轩“恩”了一声。却没有回返,而是继续提步上前,不一会,他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反手关上房门后,崔子轩脱下外袍解下腰带挂在一旁。   然后,他来到床榻前。就着跳跃的烛光,他看着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团的姜宓。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掀开被子。崔子轩躺到了床上。然后,他顺手一捞,把姜宓抱在了怀里。   姜宓双眼闭得紧紧的。鼻息细细,显然睡得甚沉。烛光不亮,崔子轩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歉意地说道:“阿宓。为夫欠你的新婚夜,等此次事情平定后一定好好补回来。”   说到这里。他把姜宓调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的长手长腿完全把她缠住后,崔子轩把脸深入她的颈窝里,吸了一口姜宓的体香。崔子轩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喟。片刻后,崔子轩挣扎着坐起把烛火灭了,重新再把姜宓搂在怀中。崔子轩蹭了蹭她细嫩的双颊,小声嘀咕道:“果然抱着阿宓这心就安宁了。”   他实在倦极。不一会功夫便缠着姜宓深深睡去。   当崔子轩完全睡着后,姜宓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她的眼中依然没有泪水……   转眼一晚过去了。   姜宓再次睁开眼时,听到她动静的婢仆们游贯而入,三位妈妈也一脸高兴地走了进来。   等姜宓梳洗过后,李妈妈兴奋地说道:“公主,崔郎昨天那么晚都过来了呢。他的心里果然有公主!”   姜宓没有回答。   宫妈妈也在一侧说道:“说起来还是姑爷重情,一大早起来就交待我们不要惊扰了公主安睡,姑爷真有心。”   姜宓垂了垂眸,依然没有回答。   片刻后,姜宓梳洗妥当,婢仆们开始上早餐。   姜宓一点也不饿,可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不饿,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几前,一点一点的把东西强塞进口。   果然,看到她开始吃东西了,三位妈妈的表情更满意了。更有两个崔氏婢妇,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崔老夫人,当下,崔老夫人满意的一颌首,说道:“总算不是个真愚蠢的!”   姜宓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肚子塞满后,她站了起来,拢了拢披风,姜宓低声说道:“我出外一趟。”略顿了顿,她又哑声说道:“就是散散心,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她说的是三位妈妈。   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后任由姜宓踏出了房门。   做为崔子轩的妻室,姜宓出门时是不可能没有人跟着的。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不一会功夫,姜宓便再次来到那家正在大谈特谈崔子轩一战破天下格局的酒楼。   姜宓径直在二楼找了间厢房,让婢仆们留在门外后,她把房门一关,便背靠着房门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姜宓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其实,她特意外出,还寻了这么一间厢房,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如果能痛快地哭一场就更好了。   可惜!姜宓呆呆地坐在榻上,外面笑声阵阵,门外更有博陵崔氏的人守着,她居然连痛快哭一场也不能!   姜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姜宓慢慢站起,慢慢走过去,静静地打开了房门。   敲门的是一个崔氏仆人,他向姜宓奉上一个不大的扁平盒子,说道:“少夫人,送这东西的人自称是少夫人的哥哥。他说是给少夫人的新婚贺礼。”   哥哥?李武?   姜宓蹙了蹙眉,她收回恍惚的神智,木讷地接过那木盒,顺手把房门再度关上。   姜宓拿着那木盒走到了窗前。   她无可无不可地打开了木盒。   木盒很小,而且极为精致,里面就装了一个信封,一看就不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那崔氏仆人毫不犹豫就接了它。   姜宓撕开了那封信。   信封一撕,一大叠黄灿灿的飞钱掉了下来。姜宓伸手拿过,这飞钱居然价值黄金五千两!   这?   姜宓一愕。   姜宓连忙拔拉盒子,可盒子里除了这些飞钱便再无一物。   自称是我哥哥?难道这真是李武给她的礼物?   姜宓正在转身去问过那崔氏仆人,一眼瞟到了那木盒。   这木盒有点厚。对于一个把《鬼谷子易容方术》倒背如流的人来说,这盒子一看就厚得不寻常。   于是。姜宓回返,她低头拆起那盒子来。   不一会功夫,盒子叮的一声被拆了底,果然,底下还有一层空间。里面放了一张纸和一样薄如蝉翼的东西,以及几包粉末。   姜宓拿起那张纸。   纸上写了一个方子。   姜宓对着那个方子皱起了眉。   片刻后,姜宓一惊。她连忙让小二打来一点热水。把门锁紧后,就按照方子上操纵起来。   果然,这方子是一种易容术。不过不是易容到脸上。而是易容到身上的。   又过了一会,姜宓明白那人的意思了。她拿过那些飞钱,把它们朝那薄如蝉翼的人皮状东西里面一放后,姜宓按照方子上的步骤操作起来。   片刻后。那整整五千两黄金的飞钱,便被姜宓妥贴的粘在了腹部。而她的腹部皮肤从外观看来还与正常皮肤一般无二。只是轻微的有点外突罢了。   这法子,还真是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极好方式!   姜宓猛然抓紧那个什么标志也没有木盒,吃惊地想道: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自称是我的哥哥?还有,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离开崔府?   这时的姜宓。已经丝毫不觉是那人会是李武。因为在李武的印象中,姜宓是个极没有要求的弱女子,他还曾打算把姜宓娶回家。随便给她一个名份让她在他的宅子时混吃等死呢。那样一个人,是不会觉得她有胆量离开崔府的。   可除了李武。天下间还会有谁会自称是她哥哥?   寻思了一会后,姜宓把木盒收好。便如她在出嫁之前很小心地把鬼谷子易容方术和夏姬的那本书妥善收好一样,姜宓现在藏东西很得鬼谷子真传。   又过了一会,姜宓看了看天色,推开房门离开了酒楼。   姜宓再次老老实实回到崔宅时,果然那些人更不在意她了。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个晚上,崔子轩没有回来。   姜宓也没有询问他的去向,她只是安安静静有过早餐后,再次要求出门。   接下来的两天里,姜宓都会出门一趟。而她每次出了门,也只是前往一家酒楼,包了一间厢房静坐。   消息传到崔老夫人那里,当场,崔老夫人拍板,既然姜氏想清净,那就让她清净吧。当然,对于想了这么多天还想不透的姜宓,崔老夫人说这话时是带着几分厌弃的。   于是,姜宓再出门时,只带一婢一仆便可以了。   第五天,姜宓又进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厢房是打通的,彼此之间只有屏风隔着。而这一次姜宓进入那厢房有点久。   一个半时辰后,那一婢一仆还没有见到她出来,连忙推门而入。他们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厢房!   ……   不管是崔子轩先前的娶妻,还是他随之而来的与五姓七宗联姻之举,都令得明州城里进进出出人群无数。   今天,太阳明灿灿地照在天上。   一个身材不高的瘦小青年,正孤零零地站在北城门处。他的前面,是一支商队。   看到那商队要出城,那瘦小青年马上凑了过去。不一会,他便凑到了商队后面。   好几人向他看来。   青年有点腼腆,对上这些人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如此乱世,从来都是人性如狼如虎,这么一个如兔子的青年,那定然是无害的。当下,那几人收回了目光。   倒是青年的身后,一个同样个子不高的少年捅了捅他的腰,小小声说道:“兄台也是知道高家的商队向来仁慈,准备搭顺风车的吧?”   青年点头,他低声应道:“是。”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小?这样在外面可不行!”那少年说了一句,转眼又好奇地问道:“喂,我说兄台。你这么孤零零的,连匹代步的驴子也买不起,这是想到哪里去啊?”   青年似乎怔住了。半天后,他哑声说道:“也没想到哪里去……”只是想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直到这心不再那么难受!   这青年,自然就是易容过的姜宓了。   高氏商队正准备出城,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喧哗,也不知来了什么人物?队伍纷纷向旁边让去。   姜宓才和众人一道退到街道旁。一支以白马为骑。马车也是白色的极是豪奢的队伍进了城。   看到那支队伍,少年朝着姜宓手臂捅了捅,小小声说道:“识得这队伍的族徽没?这可是荥阳郑氏呢!”   他刚刚说到这里。那队伍驶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帘被风一吹而开,露出了坐在车里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真的是绝美,她眉目如画,气质于高贵当中又带着一种魅惑。直是难言难画。   少年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好一会他才狠狠咽了一下唾沫。羡慕地说道:“还是那博陵崔氏的崔子轩好福气,这么美的仙女儿也能娶到手!”   她,她就是崔子轩要娶的六宗之一的荥阳郑氏女?   姜宓怔怔地转头看去。   这时,姜宓的身前。一个中年人说道:“这等五姓七宗精心养出的女儿,自然个个容颜气度都是绝顶。真说起来,崔子轩这么多女人中。还只有他娶的那个正室略逊。”   另一个青年点了点头,也说道:“姜氏容颜自是极好的。可她毕竟出身寒微,其气度哪里能与这名门贵女相比?哎,底下有这么多绝色倾城气度不凡又背景雄厚的妾室,那姜氏只怕会被比到泥潭里去。就不知崔子轩能宠她几天?”   姜宓身侧的少年闻言马上冷笑道:“这等门阀世家又不是我们这等普通人家,他们最重规矩,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妻和妾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其实,到得这时,他们在说什么姜宓已经听不清了。   她怔怔地转头看向前方,这时刻,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开。她想,她这一生都不想与任何人比较,她只想让自己的心得到真正的安宁!哪怕这种安宁要用生命来换!   等荥阳郑氏的队伍一过,高氏商队也开始出城。   果然如那姓邵的少年所说,这高氏商队最是仁慈,他们见到姜宓和邵小子两人单单瘦瘦又没有坐骑,居然特地腾出半辆马车让两人坐了进去。   那马车里,虽然一半被货物给占住了,可到底还是能让他们有个立足之处。一时之间,那姓邵的少年连声称谢。   片刻后,姜宓所坐的马车也驶出了北城门。在离城的那一刻,姜宓慢慢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她望着明州城那高大的墙壁,暗暗想道:崔子轩总是说,这里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可他说错了,我哪里还有家?   ……   姜宓需要成长。   说起来,我这阵子看过不少甜宠文。可能是性格原因吧,我每次看到那种无条件就宠宠宠的甜文,女主傻白楞只需要卖萌卖天真,只需要貌美如花就可以幸福的文,心里总是无法相信。   说起来,我这篇文一开始也是打算写那种甜宠文,就是从头甜到尾的。可奈何我自己不相信啊。我不相信把一生幸福寄望在男人的怜爱身上的女人真能一生都幸福,真的老得皮肤起了褶子也还幸福,我也不相信真有男人无条件的,只需要第一眼看对眼便可以无条件的宠着爱着一个女人一辈子。   说到底,我还是更相信自己,我总是觉得,一个女人要起先自己有了生存能力,有了一定的本领,要可进可退可在外面有一份职业,也可以退回家做家庭主妇后,她的人生才称得上安稳和幸福。   哎,这是执念。哭,我这文真的原打算是写从头甜到尾的那种的!可写着写着才发现,要我写那种纯粹的没有一点波折的甜文,就像押着牛去吃肉一样根本做不到啊。   另外,有读者要求加更。可我状态并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暂时还不能做出加更的承诺。 第一百三十章 搜寻   随着时间流逝,高氏商队离明州城越来越远。   一个时辰后,队伍停下来用早餐。   姜宓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光顾着带钱了,身上的吃食是一样也没有。当然,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带吃食,她独自一人连匹坐骑也没有,带得动几顿吃食?   见到别人吃得香甜的时候姜宓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仿佛不知饥饿一样。高氏车队的一个管事皱了皱眉,想道:这些小公子什么也不懂就敢独身外出!   想了想,他挥手让人把姜宓叫了过去。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眉敛目矮矮小小的小子,老管事禁不住软了心肠,他咳嗽一声,问道:“会做饭吗?”   姜宓点头。   “烧灶呢?”   姜宓再次点头。   “那以后这些事你多做一点。”   姜宓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老人这是让自己用劳动换干粮吃。她连忙点头,小小声地说道:“多谢爷爷。”   也不知姜宓哪一句触动了老管事的心肠,他长叹一声,伸手在姜宓的肩膀上拍了下,道:“你现在想回家还来得及。”说罢,老管事背着双手转身离去。   ……   崔宅。   崔老夫人正在厢房里与几个中年妇女说话,突然的,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服侍姜宓的那一婢一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   两人正要开口,一眼看到房中这么多人,又紧紧闭上了嘴。   崔老夫人见状眉头一蹙,她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退下,只留下崔子映和打理崔氏老宅的管事儿媳后。崔老夫人朝着那两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婢一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仆人颤声说道:“老夫人,少夫人不见了。”   几乎是那仆人的话音一落,崔子映便急声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少夫人不见了?”   那婢女在旁边急慌慌地说道:“今日少夫人和往常一样说要到酒楼坐坐,我与小五便跟了去。少夫人到了春日酒家后,点了二楼的厢房,让我们在外面侯着。可是我们侯着侯着。看到厢房里的人进进出出都好几批了。少夫人还没有出来。就去叫了声。少夫人没应,婢子和小五便跑到了厢房中。可厢房里并没有少夫人!”   那仆人在一侧补充道:“春日酒家的厢房是一个大通房,中间以一个人高的屏风相隔。我们一直站在门外。也没见与少夫人差不多的女子出来。”   这仆人话没有说完,可在座的都是人精,一下就听明白了。那姜氏,只怕还懂得易容术。然后她凭着一手易容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离开了。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起来。   崔老夫人伸手扶住了额。看到她一下子变得疲惫的样子。崔子映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崔老夫人。   晃了晃神,崔老夫人开口了,她命令道:“清查那时间段从春日酒楼的厢房里出来的人数及其身份长相,逐个追寻!”   “是。”   “派人马上去做。不可走露风声!”   “是。”   一连下了两道命令后,崔老夫人也没有精力处理那一婢一仆了,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后。崔老夫人好一阵眩晕。   旁边,崔子映看到祖母气成这样。俏脸都涨得紫红了,她恨声说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一点也不知顾及家族颜面顾及哥哥辛劳……”   崔老夫人摆了摆手,她令得崔子映住嘴后,低声说道:“这个姜氏对轩儿意义非凡,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来!子映,你亲自下去安排。”   “是。”   崔子映一走,崔老夫人便歪在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一侧,那在崔氏儿媳中有着数一数二份量的崔五夫人开口了,她开口说道:“母亲,姜氏有福一事并非虚言……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失,恐怕不是吉事。”   过了一会,崔五夫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老夫人疲惫地说道:“她知道了子轩要在三个月后纳六宗庶女为贵妾的事。”   崔五夫人长叹一声,忍不住说道:“子映说得对,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会顾全大局!”   崔老夫人实在累得紧,她过了一阵等晕眩稍停,便低声命令道:“姜氏带来的那三个仆妇呢?把她们叫过来!”   “是!”   崔子映刚刚走出祖母的房间,便看到崔子轩在众公子的簇拥下入了家门。   看着阳光下俊美轩昂,宛如神祇一样夺目的哥哥,看着哥哥神采飞扬的,崔子映的心里好一阵难受。   那一边,崔子轩远远看到妹妹,见她并不像以前一样扑到自己面前说说笑笑,反而眉间颇有郁色。当下,崔子轩转头向众公子说了一声,让他们散去后,崔子轩大步朝着妹妹走来。   不一会,崔子轩便来到了崔子映身前。低着头,崔子轩看着妹妹,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崔子映仰头看着哥哥。   过了一会,崔子映咬了咬唇,她低声说道:“哥,有一件事你别生气。”   崔子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冷静地看着妹妹,沉声说道:“恩,你说吧。”   崔子轩低声道:“姜氏,失踪了……”   崔子轩直用了好一会才明白妹妹的话中之意。   崔子映看了哥哥一眼,咬唇继续说道:“她是自己失踪的,跟着的婢仆们说,他们一直守在厢房外面,见姜氏没有出来后才发现她已失踪。哥,她是自己易了容从下人的眼皮底下离开的!”   说到这里,崔子映又看向了崔子轩。   崔子轩的脸色青白交加,额头青筋暴起!   崔子映越发难受了,她回头瞟了一眼。说道:“咦,那三个不是姜氏身边的人吗?哥,你快把她们叫过来问一问。”声音一落,崔子映已经朝着三位妈妈叫道:“你们过来一下。”   三位妈妈刚从崔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出,这时一个个脸色虚白,这一见到崔子轩,更是同时露出羞惭懊恼的表情。   她们站定后。崔子轩开口了。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位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自家姑爷的那张冷脸,李妈妈羞惭地说道:“都是老奴不好,这几天公主吃不下睡不着的。老奴总以为她会慢慢想通,便没有细劝。”   桂妈妈也很痛苦,她哽咽道:“老奴也察觉到了公主神色不对,可老奴就是想。哪个女人不走这一遭?公主本来有点娇气,要是老奴们再顺着她安慰她只怕更娇气。所以老奴也只是用大道理压她。”   宫妈妈更痛苦,她虚白着脸颤声说道:“当时听了姑爷要纳贵妾的事后,公主就特别痛苦。都是老奴的错,明知道姑爷新婚之夜就走了。还一走就几天,公主盼啊盼啊,连姑爷的影子都没有盼到就听到了姑爷要纳贵妾的事。而且那些个贵妾还人人比公主高贵。公主想不开也是当然的事。这是老奴的疏忽,老奴悔啊老奴好生悔恨!”她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宫妈妈的话。分明是在指责自家哥哥!崔子映有点生气,她正准备斥喝,一眼看到哥哥的神色,那话又咽了回去。   崔子轩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青白着脸站了一会,半晌后,崔子轩冷冷地开口了,“你们放心,她不会走远的!”   崔子轩这话一出,三位妈妈同时抬头看来。   崔子映一直对这个哥哥奉若神明,第一个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崔子轩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冷冰冰地说道:“她娇养多年连马都不会骑,更无亲无友的,能到哪里去?”   三位妈妈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却还慌着,只有崔子映听到这话频频点头,连迭声地说道:“也是哦。像我们这种连穿衣吃饭都被人侍侯惯了的人,这陡然到了外面哪里会习惯?要是我肯定会老老实实回来。”   ……   转眼,傍晚了。   商队早就找了个地方扎营,姜宓又是忙着砌灶又是烧水的,早累得小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黑的,自然是锅灶灰,白的,则是她这几来吃不好睡不好,给虚的。   邵小子见到姜宓忙个不停的样子,连忙跑过来给她打下手。可他什么也不会,砌灶被石头砸到手,烧水被热水烫到脚,一直都在帮倒忙。   无奈何,姜宓只好求他什么事也别干,只需跟在她身后就行。   邵小子这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跟在姜宓屁股后面跑了几圈后,见到姜宓累得虚汗直冒的,他突然说道:“王兄弟,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正在择着野菜的姜宓一僵。   片刻后,姜宓重新择起菜来,她一边忙碌一边低声说道:“你说了一个也字,难道你也是离家出走?”   邵小子嘿嘿说道:“我是去找我哥。”他高兴地说道:“他们说我哥到了苏州,我想他了。”   姜宓有一句没有句地问道:“你哥以前是在外面做工吗?”   “才不是呢。他在后周赵将军麾下当个小官儿。”   姜宓“哦”了一声。   一侧,邵小子打量着姜宓那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起来,他劝道:“看你这样子也是娇生惯养的,如果能够回家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家吧。”   姜宓收起择好的菜朝不远处的河边走去,对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邵小子,她哑声说道:“你不懂,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只有这样不停的忙着累着,她才没空去胡思乱想,她的心才不会那么痛得慌!   ……   崔子轩站在书房里。   书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砸得稀烂的瓷器。几个满头大汗的护卫刚刚冲到门坎,对上飘摇的烛火下,自家郎君的脸色时,都是脚步一僵。   片刻后,那些护卫还是小步踩入了书房,朝着崔子轩行了一礼,一人低头说道:“回公子的话,东街的酒家也找了,没有找到少夫人。”   这人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崔子轩拿起一侧的茶盅朝着地上就是重重一砸!   几个护卫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时,崔子轩强忍暴怒地喝声传来,“退出去!”   几个护卫如蒙大赦,连跑带爬地退了出去。   他们一退,崔子轩便一屁股坐在榻上喘息起来。   喘息着喘息着,他恨恨地磨起牙来。烛光下,他的脸色青黑交加的实在难看到了极点。   片刻后,几个护卫听到书房中传来一声低吼,接着,他们向来风度翩翩的郎君磨着牙暴怒的声音传来,“姜宓!姜宓!你好大的胆量!这可不是太平盛世!你,你还一个人都不带!”   他实在怒到了极点,伸袖一拂后又是一阵叮叮砰砰的瓷器碎裂声传来!   崔子映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哥哥。   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提步上前。来到哥哥身前,崔子映放软声音求道:“哥,你一直没有吃饭,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崔子轩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崔子轩沙哑着声音说道:“祖母可歇下了?”   崔子映摇头,“还没。”转眼她又说道:“祖母头风又犯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哥哥。   崔子轩自是知道祖母为什么会犯头风,一会后,崔子轩低哑的声音传来,“你说姜氏既然不想……她为什么……”才说到这里,崔子轩马上察觉到自己的话实在多余,便沉默了起来。   两兄妹沉默片刻后,崔子映一个激淋,她抬头朝着崔子轩再次求道:“哥,你吃点东西吧。”   崔子轩摇头,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刷地拔出佩剑后,崔子轩走出房门,朝着外面的护卫们哑声命令道:“既然城中找不到人,那就是出城了。召集众人,从东南西北四城外出,沿途搜索三十里内的商客行人!”   “是!”   崔子轩重重闭了闭眼,半晌又道:“少夫人会易容术,凡是体型相似的男女都不能放过!”   “是!”   看到崔子轩提步就走,崔子映连忙跑出来拉住哥哥的衣袖,她急声说道:“哥!这事不能泄露出去!”她冲到崔子轩的前面拦住他,道:“哥,下人们就算口风再紧,事情闹这么大也会收不住风,传出去你颜面何在?”   崔子轩猛然低头看向妹妹。   盯了崔子映一会,崔子轩喘息说道:“外面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外面多呆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说到这里,崔子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磨着牙,他命令道:“出发!” 第一百三十一章 错过   夜,渐渐深了。   荒原上的风,到了夜间总是有点凉,哪怕现在还只是刚刚入秋。   一堆堆燃烧的火焰前,高氏商队的人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交谈,姜宓和邵小子两个外来的坐在偏暗的一角,邵小子啃了几口胡饼后,一眼看到小口小口努力吞咽着的姜宓,他凑近来说道:“喂,你有没有想家了?”   姜宓转头,红色的焰火中,她的双眼明亮而澄澈,水汪汪地让人看了心软。邵小子不由看呆了去。   姜宓没有察觉到他的失神,小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小声说道:“是有点想他……不过我没有家,不想家。”   邵小子因为失神,也就没有听清姜宓前面的话,他一回过神便大为懊恼:自己竟然看一个小子看呆了!他“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对上姜宓诧异的眼神,邵小子连忙嘿嘿说道:“蚊子,有蚊子。”   刚刚入秋的时节是多蚊虫,姜宓也没有在意,她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啃起干粮来。   邵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吃完胡饼后便站了起来,胡乱转了一圈后,邵小子一边哼着不知什么曲,一边回到了姜宓身边。   他刚刚坐下,便看到姜宓嘴唇嚅动的,似乎在念念有词,邵小子大为好奇,想道:难道这厮还信佛?这个时候还念经文,还真是太诚心了。   一边想,他一边悄悄地凑近姜宓倾听起来。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之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听着听着,邵小子瞪大眼打断她,“你在念什么呀?”   姜宓转头。诧异地回道:“《中庸》啊。你没有读过吗?”   邵小子瞪眼,他叫道:“又不用考秀才,你这个时候这么刻苦做什么。而且你诵书就诵书吧。怎么好好的中庸被你念成了大和尚的咒辞?”   邵小子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转头看来。对上这一对小少年,高氏商队的人一个个乐呵呵的。   姜宓这时也不好意思了,她扁着嘴说道:“我就是有这个嬖好。不行吗?”   “行行行!”邵小子连忙嘻皮笑脸的,他凑近姜宓。好奇地问道:“喂,你念这个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姜宓朝火堆里扔了一根柴,嘟囔道:“我就这样念惯了,每次念的时候心里会踏实一点。”   又与邵小子拌了一会嘴。姜宓站了起来。   见她提步就走,邵小子问道:“你干嘛?”   姜宓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管我去干嘛?”   见她脸红红的样子。邵小子哧声道:“切!小解就小解嘛,大家都是男人。就你每次都躲躲闪闪做贼一样。”   因为邵小子说这话时声音不小,姜宓小心地四下看了一眼后,朝着邵小子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转身跑入了黑暗中。   姜宓走了百数步,当商队的灯火渐渐照不到这个角落后,她才四下看了一眼,鬼鬼崇崇地挑了一个地方蹲了下去。   几乎是姜宓刚刚解下腰带,前面便是一阵马蹄喧哗。姜宓震惊的从石头后面伸出头去,看着那一队数百的骑士径直冲入了商队中。   远远的,随着夜风吹来了那些骑士的命令声,“我家公子有令,所有身材瘦小者全部走出队列!”   高氏商队的一个管事连忙走了出来,他点头哈腰地问了几句后,再转头时,那管事的声音却不再紧张了,隔得远远的,姜宓听到那管事扯着嗓子叫道:“各位不要慌,是博陵崔氏的人。有盗贼偷了他们少夫人的嫁妆,崔氏的各位儿郎这是来寻盗贼的。”   原来是这样?一时之间,商队议论纷纷。在这种乱世当中,便是一个国君的信用也远远比不上这些门阀世家。众人一听到这是博陵崔氏寻人,便知道他们一不会抢夺财宝二不会滥杀无辜,顿时,商队像找到了有趣的乐子一样,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排起队来。   看着那些骑士挨个挨个地检查,系好腰带的姜宓背靠着石头低下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骑士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商队里的人重新坐回到了火堆旁,姜宓才悄悄提步。   姜宓回到了火堆旁。   幸好这时,邵小子正蹲在那些管事的身后,倾听着他们对博陵崔氏的议论,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姜宓刚才不在。   姜宓低着头,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拔拉着火堆,身后,一个管事在那里高谈阔论道:“当时那姜氏拿出嫁妆时,老夫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世间能够让博陵崔氏也心动的秘方那得有多珍贵啊?姜氏这么光天化日地拿出来,肯定得招贼了。这不现在果然招贼了?”   后面,一个青年人说道:“里叔这话就武断了,你怎么知道博陵崔氏是真进了贼而不是别的事?”   另一个老人开口了,那老人是这个商队的总负责人,很有见识也在商队中威望素著。只听那个老人说道:“以博陵崔氏这种世家对颜面的看重,不是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不会夜间喊开城门,也不会兴师动众的挨个寻找。这情形也只有姜氏的嫁妆被盗才说得过去。”   老人这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众人再议论时,都围着“姜氏的嫁妆都是些什么秘方”以及“哇哦,那大盗好厉害呀,也不知是哪个国君派去的,竟然连博陵崔氏也吃亏了”的话题在讨论。   姜宓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也不等邵小子回来,她已爬到那马车里睡了起来。   这马车中因为大半空间都装有货物,平常姜宓与邵小子两个坐着都嫌挤,更何况是睡?现在姜宓靠在一包货物上,脸搁在胳膊上。渐渐的,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小。   不一会,邵小子回来了。他掀开车帘看到马车中狭小的空间,扁了扁嘴后跑了开去。不一会,他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毡子。邵小子把那毡子在马车下一放就躺了上去。   幸好,现在是初秋,天气还有点热。这样睡着虽然微微有点冷却也不是不能睡。   不一会。邵小子便沉入了睡梦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小子和高氏商队的人,再一次被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惊醒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这般半夜听到马蹄声总是让人慌乱,虽然他们明知道此地离明州城不到二十里,应该不会有劫匪前来,可还是一个个慌了神。   商队中兵荒马乱时。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猎猎燃烧的火把光中,那个一袭玄色奔驰在最前面的骑士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一看到那个骑士。商队里好些人都是神经一松,邵小子更是朝后一仰,嚅嚅骂道:“不就是丢了些嫁妆吗?”   事实上,这时高氏商队里的人都放松了。有一个嗓门粗大的汉子更是扯着嗓子在那里嘛道:“没事没事,那是崔子轩崔郎呢。”   商队乱哄哄中,崔子轩率着百来个骑士一声唿哨。齐刷刷在商队前停了下来。、崔子轩越众而出。   他策马来到商队众人之前,燃烧的火堆中。他目光如电地瞟了四下一眼后,声音沙哑的命令道:“还请各位长者把商队里所有身材瘦小者全部叫出来!”   因之前有过一次,这次商队的效率极高。就在管事一辆一辆马车,一处一处火堆挨个喊人时,邵小子也记起了姜宓。   邵小子掀开车帘时,一管事也来到了这里,那管事朝着马车中睡得晕晕沉沉的姜宓看了一眼,朝着邵小子说道:“你去把他叫醒。”   邵小子嘻皮笑脸起来,“他就不用吧?常叔你不知道,这小子白天跟我说,他有好几晚都没有合过眼呢,这好不容易睡着……”   那姓常的管事也就是说说,在他内心深处,也不觉得连砌个灶台都累得站不稳的小家伙会是什么盗贼,当下他点头道:“也罢。”说着他放下了车帘。   邵小子和姓常的管事刚刚转身,他们身后那随风飘荡的车帘里,姜宓睁开了眼。   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姜宓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崔子轩。   照得大地一片明亮的红色焰火中,崔子轩玄色的衣袍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姜宓的目光,贪婪地看着他那青色的遍是胡渣的下颌,看向他那明亮得近乎锐利,可眼中血丝隐隐的双眼,看向他紧抓着佩剑的拳头。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表情凝重,眼神里隐藏着暴怒。   他抓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过猛而青筋暴露!   现在正是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天地间处于黎明前的最后一刻黑暗,这个时候,通常是人睡意最浓的时候。可他没有去休息,而是忍着怒火和紧张站在夜风中盯着商队里走出的一个个瘦小的人影。   看着看着,姜宓把拳头塞到嘴里。也是奇怪,这么多天她都不曾流过泪,这一刻却泪如雨下。   ……她多么渴望能扑到这个男人怀里,对他说,外面好生辛苦,她一直忙个不停还总被人嫌弃没用,她也好想对他说,她一个人好害怕好孤单,她更想对他撒娇说,我好想好想你了,你怎么才来?   可她终是什么都不能做!   姜宓把拳头塞到嘴里,无声地流着泪。她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常常生离就是死别,也许她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崔郎了。   她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了姜宓的目光,崔子轩猛然转头看来,黑暗中,他双目如电!   姜宓迅速地拉下了车帘,把身子缩到了马车一角。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不一会,她的马车外面,有一个护卫问道:“公子,你看到什么了?”   马车中,姜宓瑟缩了一下。   半晌,崔子轩低哑的声音传来,“没什么。”然后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因先前有过一次,高氏商队很快就排好了队。   崔子轩策着马,就着火把光一个一个地看去。   越是寻到后面,他的脸色越加难看。当把商队里的所有矮小者都看完后,崔子轩呆呆地站在那里,竟是露出了一种孤仃萧索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策马离去。听着那越去越远的马蹄声,被吵醒了的众人重新倒地就睡。   邵小子年小精力旺盛,一时却无睡意,他与几个同样没了睡意的护卫在火堆上加了一些柴,围坐着闲聊起来。   因隔得不远,姜宓听到邵小子在那里嘀咕道:“你们看到崔郎最后的表情没有?他好象挺伤心的,我现在怀疑他根本不是在找什么盗贼。”   一个管事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觉得他似是在寻什么人。”   旁边,一个中年文士马上回道:“不可能是寻人!”   几人都向他看去。   那中年文士拔了拔前面的火堆,说道:“好吧,假如他是在寻人。那是寻什么人呢?敌人?博陵崔氏的敌人哪里会往咱们这种小商队里躲?”   那中年文士还在滔滔不绝,邵小子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嘻嘻一笑插上一句,“说不定是女人呢?世人都说崔子轩风流多情,依我看他最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挺像丢了心上人的……”   火堆旁的几个男人都喷笑起来。   那个中年文士哈哈笑道:“女人?怎么可能?先不说有哪个女人敢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独自外逃了。就算有吧,那女人既然离开了博陵崔氏,还一走就是几个时辰,说不定清白早就不保了,那博陵崔氏还寻她做甚?”   邵小子还有点听不明白,一侧,一个老人在那里点头说道:“你这孩子还年轻,很多事不懂。这些年兵荒马乱骨肉离散的,老早就听人说过,那些大家族里如果丢了女人都是不找的。一个女人在外面呆过就很难谈得上清白,这种情况下还找回去做什么?”   邵小子闻言嘀咕起来,“你们越说我越觉得那崔子轩找的就是一个女人,不然的话他那么愤怒伤心做什么?他肯定就是想到了那个后果。”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打误撞   崔府。   终于等到太阳高照了,一夜都没有睡好的崔子映听到自家哥哥回来后,她连忙跑了出去。   刚刚跑到门口,崔子映便对上了迎面走来的崔子轩等人,正要上前,她一眼看到哥哥的脸色,不由停下了脚步。   崔子映目送着哥哥一步一步朝着书房走去。   片刻后,崔子轩招来一个护卫,低声问道:“哥哥可有吃过东西?”   那护卫摇头。   崔子映挥手让他退去。   这时,崔子映的堂姐崔子月跑了过来。   见到崔子映低下头拭泪,崔子月讷讷问道:“子映,你怎么啦?”   崔子映回头,见到是崔子月,她哽咽说道:“我看到哥哥那个样子,替他心痛。”   崔子月其实也看到了崔子轩了,她不解地说道:“子轩哥没什么呀,就算脸色难看了一点,也是一夜没睡的缘故。”   崔子映摇头,她低哑地说道:“你不懂,你不了解他。”转眼她又说道:“他这人最是自律,我有点害怕……”   崔子月忙又问了几句,见到崔子映不想再说她也住了嘴。   不一会功夫,崔子月来到了她母亲崔五夫人的院落。   崔五夫人正在锁着眉头寻思着什么,崔子月走到她旁边坐下后,便一直有点怔忪。   过了一会,崔子月轻声问道:“母亲,他们都说姜氏福缘深厚,这话难道就一定是真的?”   崔五夫人回过神来,她看向女儿,点头说道:“确实不是虚妄!”   崔子月急了,她声音一提。不高兴地说道:“我宁愿它是假的!哼!她倒是好大的胆子,双肩一松居然就跑了出去!”转眼崔子映又不怀好意地说道:“外面世道那么乱,真希望她能遇上几个劫匪难民!哼!最好她现在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崔五夫人脸沉下来,她盯着女儿,压低声音喝道:“怎么回事?姜氏还没有与你说过话呢,你怎么就对她这么大的恶意?”略顿了顿,崔五夫人又道:“上次你到处让人放风声。说是崔氏没有嫁妆。现在你又想犯糊涂?真想逼得祖母把你关到祠堂里面去?”   崔子月低下了头,她讷讷反驳道:“我就是为卢璃不平……”   崔五夫人站了起来,她盯着自己这个女儿。心里有点后悔,这些年来博陵崔氏处境不妙,她忙于打理应酬一直疏于管教这个女儿,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了一点门阀世家女的大气和眼光!   板着脸。崔五夫人沉声警告道:“姜氏不在府中这件事,你祖母和你堂兄都是再三交待不许说出去!以前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上如果你还犯错,还把它外泄给旁人听了,那你以后就住在道观不要回来了!”   住在道观不要回来?崔子月脸色雪白,她不甘地叫道:“母亲!”   “别叫我母亲!”崔五夫人怒道:“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声音一落,崔五夫人拂袖离去。   ……   太阳高照时,昨晚被崔氏折腾了半晌的商队众人也醒过来了。   一阵热闹过后。车队开始启程。   邵小子精力特别旺盛,明明昨天晚上他闹了半宿。这一会又生龙活虎的。见到姜宓一直无精打采的,他在那里叽里呱里地说道:“真是怪了,昨天晚上事情闹那么大,大伙都醒了就你没醒,你睡得最多怎么精神最差?”   姜宓把脸埋在手心,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睡不惯。”   “真是个娇生惯养的!”邵小子哼叽两声,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哎,昨晚你是没有见到,那个倾倒了整个吴越女儿的玉面崔郎啊,啧啧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憔悴那个可怜劲,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这心里还老犯嘀咕的!”   姜宓没应。   邵小子是个话痨,姜宓不应他也可以自顾自地说下去。转眼,他便从崔子轩身上说到了他自己的兄长,一侧的姜宓却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这种马车颠覆,身边有人叽叽呱呱中,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到了今天,商队离明州城就有好一段距离了,也就是说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商队早早就派了几波人专门寻找合适而又安全的扎营地点。当终于抵达选定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西沉。   幸好,商队里的人都是老手,大家齐心协力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营帐扎好,把晚餐弄好。   和昨晚一样,姜宓坐在角落处,她闷不吭声地啃着泠锅巴,而邵小子与她说了一天话,见她始终不应后,已跑到另外一个火堆旁与人胡吹起来。   姜宓始终提不起精神,她稍稍填了一下肚子,胡乱洗漱一番,便爬到马车里躺了下去。   其实,这马车里湿淋淋的,而且姜宓颠了一天身上又脏又痒,这样躺着根本没有睡意。   可姜宓还是想强迫自己睡着。她知道,现在她是出弓没有回头箭了。   在姜宓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中,夜色越来越深,渐渐的,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大伙都去休息时,邵小子也回来了,和昨天晚上一样,他并没有爬上马车与姜宓挤在一块,而是凭着他那自来熟的本事把昨晚那块毡子重新借来,卷一卷放在马车下,邵小子翻了一个身躺下不到半刻就鼾声震天了!   夜,越来越深了。   也许是累到了极点,今天晚上姜宓还非常难得的打了一会眈。当她迷糊坐起时,外面人声全无,只有插在不显眼的角落处的火把光明灭不定。   姜宓擦了擦惺忪的睡眼,感觉到小腹有点胀意,便迷迷糊糊的朝车下爬去……   姜宓刚从马车上溜下,便踩到了一个温热肉体。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被她踩了一个正着的邵小子从睡梦中发出一声杀猪样的惨叫,“啊——”   这声惨叫太响亮太响亮!在这寂静的夜晚更是骇人得很!   常年奔波在外,商队众人就算睡得最死也是警惕的,这陡然听到如此惊人的惨叫,四下众人慌乱地爬了起来,于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中。不时有人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有盗匪?”“谁!谁在惨叫?”   一时之间,穿的穿衣上的上马,拿的拿兵器发的发号令……   姜宓和邵小子这时已被众人的这种草木皆兵给吓呆了。特别是邵小子。他弯腰捂着自个大腿内侧呲牙裂嘴叫了一会痛后,赫然对上眼前这场景,一时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片刻之后,商队里的人已经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一个管事从队列中走出。他厉声问道:“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齐刷刷的,马车挨着姜邵两人的几个仆人转头朝着姜宓和邵小子看来!   管事见状。大步向两人走来,盯着他们,管事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谁在惨叫?”   邵小子脸色发白,他结结巴巴半天才说了几个字。“是,是,是。”   姜宓也脸色发虚。她唇嚅了嚅,说道:“是。是我要如厕,一不小心踩到了他……”   姜宓这个理由一出,那些刀剑在手盔甲在身的护卫们齐刷刷脸上肌肉一抽。   几个管事气得脸孔发黑,特别是那个一力主张收留姜宓两人的常管事,更是脸拉得老长。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两人,忍着吐血的欲望,怒声斥喝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声音一落,他转过身,朝着那个总管事走去。   他刚要请罪,就在这时,商队中的护卫首领突然眼睛阴起,只见他手一举,猛然喝道:“安静!”   众人一怔,同时转头向他看去。   这时刻,那护卫首领已经趴在地上倾听起来。   听着听着,他一跃而起,哑声急喝起来,“敌袭!敌袭!所有人列阵!所有人列阵!”   非常幸运的是,众人这时都已经盔甲在身,所以他一声命令,四下脚步声滚滚而来,不到一刻钟,这个训练有素的商队已经把马车摆好,刀剑抽出,陷阱布好,同时还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拒敌阵形!   几乎是商队刚刚把阵摆好,黑暗中的官道上,乌鸦鸦冲来了百多二百个骑士。这些骑士全部黑巾蒙面,身着黑衣,马蹄上包着布条!   那些骑士从黑暗中如同幽灵一样冒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目标却已严阵以待!   一时之间,双方都僵住了!   于无声的沉寂中,那些蒙面人中传来了一个粗嘎的说话声,“有意思!有意思!没有想到俺老九这一辈子也能遇到这么精良的队伍!”   要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用布包了马蹄,落地无声,整个二百人的队伍,还人人都是骑士,可以来去如风!这些年来,就凭着这一点,他们夜袭哪个商队时,从来没有无功而返过!   可眼前这个商队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而且还是从熟睡当中反应过来,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盖过天下九成九的军队了!   那些蒙面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因此,那个粗嘎的声音落下后,转眼,一个中年蒙面人手一挥,喝道:“撤!”   声音一落,二百骑向后撤去,过了一会,他们掉转马头,像一阵旋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到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商队里的管事也好,护卫也好,才齐刷刷吐出一口长气瘫倒在地。   一时之间,营地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吁气声。   又过了一会,商队的护卫首领来到总管事面前,火把光下,他的脸色虚白得发晃,凑近总管事,那护卫首领低声说道:“情况不妙!刚才那支劫匪只怕是蒙山盗!”   蒙山盗三个字一出,包括总管事在内的几个人都是脸上再无血色!   蒙山盗最早的历史要从唐末说起。它在整个吴越境内,都是猖獗多年的惯盗,他们以练兵的方式练盗,又行事谨慎,几十年来神出鬼没杀人如麻。只是一直以来,蒙山盗都在杭州以南出没,这次怎么会出现在明州?   如果真是蒙山盗,正如他们所说,今天晚上只怕真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失手了!   一时之间,商队的几个为首者又沉默起来。   这时,商队里的众人已朝着姜宓和邵小子两人笑骂起来,“没有想到你两人还是个福将!”“就是!这小子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却是救了大伙了!”“哈哈,算你们两小子运气不错来了个误打误撞,不然老常多半会赶你们出去!”   笑闹声中,总管事为首的几个首领也转头向姜宓和邵小子看去。朝着两个瘦瘦小小的小家伙打量一会后,总管事转向那个最先允许他们加入的姓常的管事,笑道:“老常,我一直怪你心肠软,没有想到你这次歪打正着,随手救的两个浑小子居然救了咱们大伙。”   那老常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化,闻言他咧嘴笑了起来。   这时,总管事又说道:“在我高氏商队,那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两小子虽然是误打误撞,可老夫也只看结果。这样吧老常,你让人腾出一辆空马车给他们,这一路好吃好喝的招待!”   老常连忙应了,而当老常走过去公布对姜宓的邵小子的奖励时,整个商队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直到坐上宽敞的马车,邵小子还有点晕乎,他楞楞地看着姜宓看了一会,猛然朝着自个大腿一拍,叫道:“哎哟!没有想到老子运气这么好,胡乱嚎一嗓子还救了自个和大伙的性命!”   姜宓失笑,忍不住说道:“是呢,你的运气是好。”   邵小子听到她这话,越发咧着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   崔府。   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个护卫急匆匆走到了书房外面。   朝着紧紧闭关的书房看了一眼,那护卫略为一顿,片刻后,他走到台阶上单膝跪地,禀道:“公子!后周有飞鸽传书,柴荣已成后周国主,为了协助公子,他已派了几个将领过来,不日将抵达杭州!”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线索,遇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崔子轩走了出来。   夜色下,他明显消瘦,可一双眼睛却明亮得惊人。   伸手接过那护卫递上来的飞鸽传书,崔子轩就着灯火看了一会,慢慢收起纸条,哑声说道:“行了,退下吧。”   “是。”   那个护卫刚刚退去,又有几个护卫过来了,他们朝着崔子轩行了一礼后,一个护卫禀道:“公子,那一个时辰从厢房里一共出来了十一个人,其中十人已经调查清楚,唯有这个少年来历不明。”说到这里,那护卫把一张画像递给到了崔子轩面前。   崔子轩伸手接过。   低头只是瞅了一会,崔子轩便轻柔说道:“不错,正是他。”   几个护卫急急抬头,一人正要开口,崔子轩右手一举,缓缓说道:“通知下去,沿途注意当铺和各大金银店铺。除此之外,其他的人都可以撤回来了。”   转眼,他又笑道:“不要打草惊蛇!”   明明他这时是在笑,可众护卫看了却打了一个寒颤,他们齐刷刷低下头来。   这时,崔子轩挥手道:“行了,都退下吧。”   “是。”   护卫们一退下,崔子轩便转身回到了书房。   书房中一片零乱,到处都是破破烂烂,可崔子轩却显得心情不错,他低头端详着画像,还哼起了曲子。   片刻后,他声音极轻极轻,还有点温柔地自语道:“当务之急,是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又端详了一会画像后,崔子轩走到几前。只见他把画像铺在上面,笔起龙蛇,转眼间,就画出了一个衣着朴素的清瘦小子。   只是,这画中的小子下裳脱落在地,玉带远远扔出……   画了一会,崔子轩呼吸急促起来。他重新把书房门带上。再慢条斯理过来。他解下腰带,双眼盯着画像一边冷笑一边喘息……   崔子映这两天都过得不好,她习惯性的来到哥哥的院落。对上那书房中燃着的灯火,崔子映犹豫再三,还是提步上前。   “叩叩叩。”   书房中一静,片刻后。崔子轩有点不稳的声音传来,“何事?”   “哥哥是我。”   片刻后。崔子轩的声音传来,“等一下。”一阵脚步声响,书房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崔子映抬头,对上哥哥明显不那么难看了的脸色。崔子映双眼一亮,她激动地叫道:“哥哥,你好了?”转眼她又快乐地叫道:“哥。你肚子饿不?听下人说你这两天一直没有进食,这会一定饿了吧?我去让下人准备膳食……”   “不用。”崔子轩轻声说道:“我刚才用了点东西。”   听到哥哥吃了东西。崔子映直是喜笑颜开,她蹦蹦跳跳地进了书房,一边收拾满屋子的破烂一边语调轻快地说道:“哥哥能想通真是太好了,我呆会就去转告祖母。真是的,那姜氏什么人嘛,哥哥明明娶了她为正妻她都不珍惜,以后她有的是后悔的时候……”   说着说着,崔子映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她怔怔地回头。   这时,崔子轩已走到了纱窗前,他背对着崔子映,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几上的卷宗,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听到哥哥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这么冰冷,崔子映脸色一白,她马上意识到,原来哥哥并不是放下了姜氏。   崔子映失落地站在那里,她没有走,而是抿了一会唇后,忍不住低声说道:“哥哥,她们都说,姜氏以后不可能回咱们家族了……”   背对着她的崔子轩淡淡说道:“谁说的?”   丢出这三个字后,他显然不想与崔子映多说,便又命令道:“行了,你退下吧。”   崔子映想说什么,唇嚅动了好几下却还是不敢再说,半晌后,她朝着崔子轩无声地行了一礼,悄步退出了书房。   ……   高氏商队都等不到天亮了,几乎是刚能看清道路,便急不可待地上了路。   因姜宓和邵小子换了宽敞的马车,两人都感到舒服。邵小子把头伸到窗外四下打量,嘴里则叽叽呱呱地说道:“刚才常老说了,再走两天就能与几支队伍会合,到时就不用怕劫匪了。”   他又说道:“哎哎,就是还要提心吊胆两个晚上,想想就心里不安。”   说了一阵,他转头看向姜宓,见到姜宓又闭着眼睛像念经一样的念她的四书五经,邵小子扁了扁嘴,嘟囔道:“什么爱好啊这是!”   又过了一会,邵小子还是凑到姜宓面前打断她的念咒,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喂,还要提心吊胆两个晚上,你怕不怕?”   姜宓抬头看向他。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说道:“不怕。”   邵小子瞪大了眼,他奇道:“他们都怕呢,你为什么不怕?”   姜宓想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出事啊。   这样想着,她温温软软的再次说道:“没什么好怕的。”   “切!”邵小子不屑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又把头伸出车窗与外面的护卫们寒喧起来。   让邵小子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两个晚上还真如姜宓所说那样平安得很。   第三天,队伍顺利的与另外三支队伍会合了。   这个时代,在外行商那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事。久而久之,能在外面行商的不是有着强大武力的超级商队,要么就是像高氏商队这样,几支小商队结成同盟,出则同出入则同入,等哪支商队到了目的地,剩下的商队再去联系可以一路同行的联伴。   因为有了那三支商队的加入,下面的行程就更顺利了。这一天,邵小子指着前面兴高采烈的对姜宓说道:“快看快看,那就是苏州城呢。”   他半边身子都伸出马车,指着远处的一条河道又道:“那就是隋时挖出来的运河。过了这条运河我就能见到哥哥了!”   姜宓也伸头看向那条运河。   看着看着。姜宓好奇地问道:“这运河,平素也这么热闹吗?”   邵小子一怔,他认真看去。   看了一会,邵小子冲着前面的常管事叫道:“老常老常,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啊?”   常管事正皱着眉在伸头瞅去,闻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到了就知道了。”   等商队来到运河边时,姜宓等人听到一个噩耗。运河封河了。而且杭州城也关了城门,谁也不许入内!   京杭大运河每天的吞吐量不知多少,这陡然一封河。一时之间河道两岸都挤满了船只和行人。因为封的不止是河道,连官道也被封,所以从天南地北而来的客人们都挤在这小小的一片河域上,把原本荒凉的河原变成了喧嚣的闹市。   因为不能动弹。河道两侧的人都有点烦躁。常管事等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后,回来时更是满脸郁色。   中午时。常管事来到了姜宓和邵小子的马车前,他客客气气地问道:“两位小郎君可是在苏州城有什么亲人?”   姜宓摇头,邵小子则连连点头,他叫道:“我是来找哥哥的。”   常管事其实也不关心这些。当下,他轻叹一声说道:“听那些人说,这河道一时半刻还解封不了。接下来我们想就在这里把货物便宜处理,两位如果有去处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意思很清楚,常管事这就是在逐客了。   不过也是,两人分文不出,就搭了这么多日的顺风车,现在杭州城近在眼前,当然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当下,邵小子扯着姜宓连连道谢,两人又跑到总管事那里道过谢后,就正式离开了商队。   离开商队后,邵小子还生龙活虎的,他叽叽呱呱地说道:“也不知哥哥现在到杭州没有?哎呀,要是哥哥看到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知有多高兴呢!”   他还没心没肺的,姜宓却在四下打量,不一会,她指着一块石头哑声说道:“我们去那边。”   邵小子嫌弃地看了一眼,嚷道:“再转一转嘛。”   姜宓摇头,她认真地说道:“河道虽是封了河,可前面河段的船只还在过来。那些船只到了这里后无法再前进,船上的人一定会上岸。这一路上也只有这处地方还干净,咱们要是再不守着呆会连个草地都没得睡了。”   邵小子诧异地看着姜宓,他嘿嘿乐道:“没有想到你这家伙挺能的啊。”于是,两个少年便在那块大石头前蹲了下来。   有了立足的地方后,姜宓的双眼一直盯着河岸边那些临时扎起来的商铺看去。过了一会姜宓交待邵小子说道:“你守着这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遮风挡雨的东西。”说这话时,姜宓摸了摸她手腕上的手镯子。   这个手镯子,是崔子轩给她的彩礼中的一个,因为色泽莹白如玉中隐隐透着缕缕剔透血丝,既清雅又艳丽,姜宓很喜欢。现在,贴在她腹部的那些飞钱自然不能用,也许这个手镯可以换一点吃食营帐什么的。   姜宓双眼盯着商铺,走起路来便不那么专心,她走着走着脚下一绊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卟”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姜宓脸上!   姜宓迅速爬起,她呆呆地看着被自己磕了个正着的青年,见到他脸色青白嘴里还在吐血,姜宓慌了。   她连忙蹲下,伸手扯开青年的衣裳看了一眼,姜宓急道:“你,你的伤怎么这么重?”   青年早就半死不活地昏倒在地,自然听不到她的惊叫。   姜宓抬头,她看了一眼这个身材极是高大,衣裳料子仿佛还很不错的青年,暗暗忖道:这人本来受了重伤,又被我这一撞更是伤上加伤,要是再不想办法他就死了。   对姜宓来说,她是万万不敢背负一条人命的。想了想后,姜宓来到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当铺前,从腕上捊下那手镯,姜宓咬牙说道:“死当!”   当铺后的中年人抬起了一双三角眼。   只朝着那手镯看了一眼,那中年人三角眼便是一眯。转眼,他低下头爱理不理地说道:“十斤米。”   “什么?”姜宓急道:“你仔细看清楚这镯子,这可是汉代宫庭出来的,当年赵飞燕赵皇后带过的。这个镯子放在杭州少说也值二套宅子!”放在太平盛世那就是无价之宝。   那中年人抬起三角眼,他朝着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笑起来,“你说的都不错,可问题是,这玩意儿在这个时候就只值得这么多东西!”   见到姜宓伸手拿回镯子转身就要离开,那中年人喊住了她,“再加一个营帐!”   姜宓回头,她认真说道:“七天的米粮,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及七剂治伤的药材,还有锅灶棉被和煮药的瓦罐等物。”在那中年人哧笑出声时,姜宓朝外一指,说道:“你也清楚,这运河封不了几天,而能够拿出这种镯子的我,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换句话说,你如果想没有后患地占足这次便宜,那就按我的要求交易。毕竟不过几个钱的事,犯不着把事做绝!”   这个时候,姜宓被崔子轩特训了两个月的成果出来了。她这么不疾不缓的点明厉害时,已完全一副世家子的派头!   那中年掌柜的一惊。   他先是眯着三角眼,不舍地朝着那手镯看了一眼后,又打量着细皮嫩肉的姜宓,过了一会,中年掌柜说道:“行,就依你的!”正如这小子所说,就算全按他的要求来,也不过是几百文钱的事。   当姜宓和那掌柜派来的伙计,半扶半拖地拉着那受伤的青年进了一个陈旧的小帆船上,又把锅灶等物都安置在船头时,姜宓连忙朝着邵小子在的地方跑去。   可是,当姜宓气喘吁吁的赶到时,那块石头后已换了几个陌生人。   看到急得满头大汗的姜宓,一个中年人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姓徐?刚才有个姓邵的小兄弟留了言,他说遇到了一位同乡,已经跟着那同乡去找他哥哥了。他让小兄弟好生顾着自己。”   原来邵小子已经找到亲人了?   姜宓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旧船上,她拿起放在一边的瓦罐熬起药来。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姜宓端着它朝舱中走去。   刚刚进入舱中,姜宓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她蹲在那青年面前时,正好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这人的眼神很厉,隐有威严。姜宓先是一怔,转眼她轻声说道:“你醒了?喝药吧,这是能治你的伤的。”   见青年盯着自己,姜宓解释起来,“刚才我不知道仁兄晕在地上,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看到你都吐血了,我就把你扶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姜宓一边吹冷那药,一边随口问道:“兄台贵姓?”   不得不说,姜宓这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一种柔软,那青年收回警惕的目光,他温温雅雅地说道:“劳烦小兄弟了,在下姓赵。”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总有一天   赵姓青年继续说道:“我叫赵匡胤。”   姜宓老实唤道:“原来是赵大哥。”她又朝着药碗吹了几口,说道:“赵大哥,你喝药。”   见到赵匡胤看向药碗,姜宓连忙安慰道:“我刚才尝了一口,也不是很苦。”   赵匡胤闻言笑了,他伸手接过药碗,说道:“多谢小兄弟。对了,小兄弟贵姓?”   “我姓徐,叫徐二。”等他把药喝完后,姜宓伸手接过,走到船头清洗起来。   洗过药碗,姜宓又朝灶里添了两根柴,她专注地盯着火心,嘴里说道:“赵大哥,你是不是饿了?还要小半个时辰才有粥喝。”   赵匡胤虚弱至极,他艰难地挪了下,让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体位后,他听到姜宓又在那里脆脆念道:“也不知杭州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人堵在这里进出不得。我那么好一个镯子,也只能给咱们换个遮风挡雨饿不死的地方,想是不值。”   赵匡胤转头,他看到姜宓念叨念叨着,伸着手背在脸上一擦,便留下一块黑色的烟灰渍。   赵匡胤的目光下移,他转向姜宓那纤长的指甲修饰圆润的手指,看向她纤细的手腕,以及那在头发间露出来的白嫩晶莹的贴脑耳。   观察了一会,赵匡胤双眼一闭,放松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听到姜宓那温软的声音,“赵大哥,粥熟了。”   赵匡胤睁开眼。舱门口,姜宓正端着一碗粥一边吹一边过来,把粥递到赵匡胤手里后,姜宓见他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有粥,赵大哥凑合着吃。”   赵匡胤哑声说道:“多谢小兄弟。”   姜宓连忙摇头,说道:“要不是我撞了那么一下,赵大哥也不会伤那么重。”   赵匡胤接过粥碗,暗暗想道:我伤极重,要不是凑巧遇上这个小兄弟,只怕扛不了多久。这小家伙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人倒是个有担当重情义的。   这是乱世。人命贱如草芥。要是换了别人,不再踩上几脚就是仁义的了,也只有徐小兄弟这种温室养出来的娇儿。才会为撞了他一下就掏钱不辞辛劳的照顾他。   这时粥已凉了些,赵匡胤仰头把碗中的粥两三口喝了个精光。他把碗递给姜宓,又道了一声“谢谢。”   姜宓连忙回道:“不用谢。”她再次弯腰走出船舱,到船头忙活起来。   赵匡胤喝了一碗粥后。感觉到恢复了一些体力,又过了一会。他哑声说道:“徐小兄弟,你也歇歇吧。”船就这么大,姜宓却一直忙到现在,赵匡胤注意到。她把碗筷锅罐处理好后,居然弯着腰吭哧吭哧地擦起这条破船来……明明是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公子。做起这种下人的活来居然这么不知疲惫。   姜宓跪在船头擦拭着木块与木块间的油渍,听到赵匡胤的劝导她回答道:“我不累。”转眼她又说道:“我挺喜欢干活了。干了活后我就可以睡个好觉。”   赵匡胤看了一会姜宓。闭上嘴不再相劝。   很快的,傍晚到了,姜宓又煮了一次粥,与赵匡胤各喝了一碗后,便再次检他熬了一次药。   赵匡胤年纪轻,身体底子雄厚,这药他喝了半剂后他自己就感觉到精神了一些。因此姜宓把药一递来,他马上一仰而尽。   外面天有点亮时,姜宓继续忙活,一直忙到看不清了,姜宓才回到船舱,缩在一角准备休息。   赵匡胤赵姓青年伤势太重,服完药后他就昏睡过去。如今这漆黑的舱室里,姜宓尽量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她实在累极,不一会功夫也沉沉睡去。   半夜时,赵匡胤被一阵啜泣声惊醒。   他连忙睁眼直身,只是,才警惕不到一息,他便发现那呜咽的人原来是睡在角落里的徐二。   徐二眼睛都没有睁开,显然还在睡梦中,可他的小脸上泪水成串珠似的流个不停,时不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似乎就算在睡梦中,他也伤心到了极点。   就着外面火堆处照进来的淡淡火光,赵匡胤看着徐二那张稚嫩的脸,轻叹一声,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转眼,第二天到了。   赵匡胤睁开眼时,外面人声鼎沸,他刚寻向徐二,便看到那小子从外面一个箭步跳上了甲板。对上赵匡胤的目光,徐二招呼道:“赵大哥你醒了?这天上乌云沉沉的,只怕会下雨。舱顶旧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捡回一块布回来。”匆匆交待一声后,他又跑得远了。   快到中午时,姜宓才返回。   自然,她返回时,是两手空空的。   姜宓刚从人群中钻出,一眼看到自己住的旧船里面,三四个大汉弯着腰围坐在那赵匡胤的身边,其中一个紧靠赵匡胤的青年,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眉棱高而眼窝深,一双眼目光如电,这青年与赵匡胤面目有三四分相似,却要俊秀很多,配上他那高大的身材,也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此刻,那男子正对着赵匡胤的伤口看了又看,神情十分激动。   姜宓还在发楞,那船舱里的几个大汉已看到了她。赵匡胤咳嗽一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就是徐二,这次幸得他相救。”   姜宓还没有回过神来,几个大汉已弯着腰从船舱中钻出,他们对上姜宓便是深深一礼!那个俊秀的男子更是朝着姜宓深深一揖,感激地说道:“多谢徐二小兄弟救了我哥。在下赵匡义,以后小兄弟就是我的亲兄弟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姜宓赧然,她连忙摆手把事由说了又说,可这几个人却异口坚持,说就是姜宓救了他们大哥的性命。   双方客气了好一会,姜宓才回到甲板上。一看到灶台旁油米都有。甚至还有一大块生肉。吃了好些天干粮稀粥的姜宓激动起来,她把袖子一挽,便淘米洗锅准备做饭。   赵匡义朝着姜宓看了一眼,转向他哥哥笑道:“这小家伙挺勤快的。”   姜宓忙了一会,转头看到几个壮汉围着赵氏兄弟商量着什么,一个个表情还挺严肃的,她也没有在意。转过头去继续洗菜煮肉。   就在姜宓忙里忙外时。突然的,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充满惊喜的声音,“徐二!”   姜宓连忙转头看去。   却是邵小子兴奋得像只猴儿一样在岸上又跳又叫的。而邵小子的旁边,还站着三个男子,其中一个文文瘦瘦与他有两分相似的,应该是他的兄长。另外两人一个黑壮憨实。一个清瘦苍白。   邵小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姜宓面前,他抓着姜宓的手直摇。嚷道:“徐二徐二你知道吗?我找到我哥哥了,呶,那就是我哥哥。”他朝着那文瘦士人一指。   在姜宓与那士人见过礼后,邵小子又指着那黑壮憨实的十五六岁少年和那清瘦苍白差不多大的少年。叽里呱里说道:“这两位是我新结的兄长,他们曾在王氏商队干过。来来来,陈三哥。曾老四,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就是徐二,他人可好了,别看他弱不禁风的,可做事挺勤快呢。就是容易累着,哈哈哈哈。”   于是,姜宓又与那姓曾的黑壮青年和姓陈的苍白少年见礼。   与邵小子的哥哥不同,这两个从王氏商队出来的少年对姜宓非常热情,又因为中间还夹个多话的邵小子,不一会功夫,四人便熟得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   姓邵的文士这时已经入了舱,他一上前便是跪下告罪,在赵匡胤连忙扶起后,几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几个汉子在舱中说着悄悄话,外面是以邵小子为首的几个少年郎的高谈阔论声,一时之间这小小的角落倒是颇为热闹。   舱中,几人说了一会话后,那姓邵的文士说道:“按时间估计,飞鸽传书应该已经到了崔子轩手里,现在我们也找到大哥了,应该亮出身份让崔子轩来接应。”   几乎是姓邵的文士声音一落,外面便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在这人山人海的河滩上,这一连十个劲装骑士策马而来的场面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那些骑士一来到旧船旁,便同时翻身下马,其中一个二十来岁,面目俊秀的青年朝着舱中抱了抱拳,清声说道:“里面可是赵公子?我家主人乃是荥阳郑氏女,听闻几位在此,她特意令小人前来相请!”   舱中的几个大汉一怔。   那俊秀骑士一个箭步跳上了船,对上舱中几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壮汉,那俊秀骑士的脸上一抹不屑飞快地闪过。   转眼,他又想起正事,便对着几个摸不清头脑的庶民再次抱了抱拳,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主人有请几位一见。”   赵氏兄弟等人还是摸不清头脑。   不过,这些年来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自也不会畏惧一个什么荥阳郑氏女的邀请,当下,赵匡义替伤重的哥哥站出来,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兄台的主人在哪里?她为什么要见我们?”   那俊秀骑士骄矜地说道:“几位到了就会知道了。”说罢他手一扬,“诸位请!”   赵匡义点了点头,他说道:“我哥哥伤重,我一人去就行了。”   那俊秀骑士却是挡在他面前并不退让,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依在下看来,除了这位受伤的仁兄,另外几个兄台还是都去一下的好。”   这话已经有点不善了。   几个汉子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赵匡义开口道:“行,那就一起去。”跳到岸上,他又朝着姜宓等人挥了挥手,语带讥嘲地叫道:“你们也来吧,人多热闹呢!”   姜宓等人摸不清头脑,也不敢废话,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赵匡义身后,随着那骑士朝前走去。   不一会,他们来到了停泊的一条客船上。   客船装饰得极为豪华,甲板上还铺了蜀缎。赵匡义见状,眉头跳了跳,唇角浮出了一抹见不可见的讥诮。   不一会,一行人便被那俊秀骑士带到了一个舱房前,那俊秀骑士走进去说了几句话后,出来对着众人说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于是,赵匡义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这舱房很大,里面布置相当奢华,隐隐还有阵阵幽香传来。众人一入舱,便看到了整齐站在两侧的八个美婢。这些美婢端庄秀丽气质不俗,她们一看到这些粗汉进来,同时蹙了蹙秀丽的眉,有一个还悄悄掩了掩鼻。   美婢的后面有一扇屏风,屏风后,一个美人端坐在那里。   赵匡义等人进来后,那美人温柔端庄地唤道:“几位请坐。”   赵匡义带头,几个壮汉大赖赖地坐了下来。   这时,屏风后的美人开口又道:“敢问几位,可是后周来的将士?”   赵匡义这时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他点了点头,说道:“某姓赵,我们都是后周柴荣麾下。”   屏风后,那美人如释重负的吁气声传来,她轻快地说道:“那妾就没有找错人。妾身是荥阳郑氏女,将在不久后嫁给博陵崔子轩。这次妾身也是得知有几位后周来的将军要与崔哥哥会面,便自作主张赶来迎请诸位回明州城……”   舱中,几个汉子这才知道他们被强请的缘由。赵匡义忍了忍,还是禁不住嘲讽道:“博陵崔子轩?他真是有心了!”   也不等那美人回复什么,赵匡义站了起来,他冲着屏风抱了抱拳,客客气气地说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在下这就回去准备,等夫人一声号令再一起动身。”   几乎是一下船,姓邵的文士忍不住了,他皱眉说道:“崔子轩就这种水平?”   赵匡义显然与这些世家子打的交道不少,他讥嘲地回道:“你没有听到她的话吗?她说是自作主张,这女人是瞒着崔子轩来的,她想把我们接过去好向崔子轩表功呢!”   旁边,一个姓牛的黑瘦汉子阴森森地说道:“老子行军多年,手里见过的血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最烦这些世家了!妈的屁个本事都没有,就会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把咱当猪当牛地使唤!呸!老子不得势也就罢了,若有一日得了势,这什么荥阳郑氏博陵崔氏,老子定要把它掀个底朝天!”   一侧,赵匡义压着声音嘲讽道:“咱们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他们哪个不是这德性?依我说来,掀他们个底朝天那也太便宜他们了,有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嘿嘿,总有一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飞鸽传书   旁边,姜宓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脸色很不好。   她跟在崔子轩身边多时,自是知道,这么年来他是多么竭思耗虑地想让家族繁荣下去!   他做了那么多功夫,又在新婚之夜用累累白骨走通了一条光明大道,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   姜宓这人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在她看来,后周的新帝柴荣能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派赵氏兄弟前来,说明赵氏兄弟在他眼中是极有份量的。这么前程远大的人物,如今风雨飘摇的博陵崔氏交好还来不及,又怎能轻易得罪?那荥阳郑氏的女子应该就是她在离开明州时见到的那个美人,没有想到那美人长得虽美,外在的气度也骇人,骨子里却是个草包。她一时想要讨好崔子轩而自作主张来迎接这些后周将士,却不料她那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却使得这些后周将士对她和崔子轩都怨恨起来!   在姜宓低头寻思时,一行人回到了破船上。   赵匡胤正在等着他们,听到赵匡义和几个好友的回禀后,赵匡胤嘲讽地笑了笑,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既是特意来请,自然不能拂了崔郎好意。正好这里破旧,我们就搬到那船上去吧。”   赵匡义正有此意,他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大哥说得对,咱们可不能拂了崔郎的好意!”   声音一落,赵匡义便交待起众人搬起家来。   忙活了一阵。赵匡义注意到一侧低下头,似乎有点黯然神伤的姜宓,他不由向自家哥哥看去。   赵匡胤也转头看向了姜宓。   他向姜宓挥了挥手,温声唤道:“徐二,你过来。”   姜宓过去了。   看着站在面前瘦瘦小小的姜宓,赵匡胤想到她昨晚上睡梦中流泪的情景,不由放软了语调。他温声说道:“徐二。我们要搬家了,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原来他们不准备丢开自己啊?姜宓立马抬起头来,对上赵匡胤那温柔中带着洞悉的眼神。她脸红了红,连忙说道:“我,我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赵匡胤点了点头,他又温声问道:“徐二。你有什么特长?”   见到姜宓睁大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己,赵匡胤挪了挪身子。换过一个舒服的体位后,他认真解释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你愿意,赵某兄弟定会养你一辈子。可是徐二你也是堂堂男儿。手头有一件事做总是会轻活些。”   姜宓明白了,她连忙说道:“我读了很多书。”   不等姜宓继续说下去,赵匡胤已点头说道:“行。你暂且跟在匡义身边吧。”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时间,赵匡义等人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连马车也给赵匡胤找来了一辆。   当下,几个壮汉扶着赵匡胤上了马车,然后一行人转身朝着荥阳郑氏女所在的客船走去。   约走了三刻钟,客船到了。在几个壮汉笑嘻嘻的表情中,邵姓文士和赵匡义先进了客船。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一刻钟后迎出来的那些个贵族骑士,一个个脸色臭得可以,那些美婢更是一脸嫌弃得不行,却又不得不强行忍耐的模样。   客船很大,空舱房也很多。不过因为郑氏女身边的人实在不满,于是姜宓邵小子这四个地位不高的人被他们强行塞在一个舱房里。   转眼,傍晚来临了。   姜宓用了一顿热热的,有狗肉有鱼的晚餐后,在外这么多时日,好不容易吃上美食睡上安全屋的姜宓不由昏昏欲睡起来。   事实上,她寻到一侧角落,身子一歪很快就睡着了。   夜,越来越深了。   邵小子在外面疯玩了一阵,回来后还准备与姜宓说说别后的事,却在进舱时发现她早就睡了。   邵小子很是扫兴,他嘀咕道:“真会睡。”无奈何,他只得在离姜宓不远处的甲板上也躺了下去。   邵小子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睡意,却没有想到,不到几息他就鼾声阵阵。   这时,陈三和曾四也进舱了,他们看了一眼姜宓和邵小子,只得挑了一个稍远的角落睡下。   转眼,半夜了。   邵小子这人心粗,睡得十分甜蜜,睡梦中他砸巴砸巴嘴,也不知在品味了什么美味,身子一滚便向姜宓所在的角落挪去。   这般无意中挪了几挪,邵小子已经挨到了睡得死沉的姜宓。这夜间有点凉,睡梦中邵小子感觉到了姜宓的体温,竟是越发向她挤去。   就在这时,曾四睁开眼来!   就着外面窗口透进来的幽幽火光,曾四翻了一个身。然后,曾四长腿一伸,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把他的脚丫伸入了邵小子和姜宓的中间。在得正香的邵小子还在向姜宓钻去时,曾四那只几天没有洗过的大足丫,直楞楞地伸到了邵小子的鼻子下。   本来,睡梦中的邵小子是闻到了姜宓身上的阵阵幽香的,这般靠近时,他的鼻子还无意识的一煽一煽,哪知这时,一股恶臭呛入了他的鼻端!   饶是睡得死沉,邵小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的咽侯吞咽了几下终是没有吐出来,他本能的迅捷地向反方向挪去,只是一个转眼,邵小子便离得姜宓很远了……   转眼,太阳高照了。   昨天晚上是姜宓这段时间来难得的一次好眠,明显精神了一些的她,洗漱过后又吃到一顿荥阳郑氏提供的米饭和熏鱼后,更是双眼明亮精神奕奕。   姜宓来到甲板上,一眼便看到赵氏兄弟在那里活动手脚。   见到她过来,赵匡胤转头笑着看来,赵匡义则是双眼一亮。高兴地说道:“徐二精神不错啊。”   姜宓老实回道:“昨晚上不用担心安危,睡得很香。”   几乎是姜宓这句话一落,她的身后,打着哈欠走出的邵小子便不无妒忌地说道:“也只有你小子才睡得香,我昨晚也不知怎么的,老是梦见吃的鲤鱼刚准备下嘴就变成了臭鱼……呕!真是太臭了……”   可惜,邵小子说起他的梦来虽然手舞足蹈神情激动。可在场听到的人都如春风过耳一点也没有反应也没有。   几个人在甲板上活动了一会后。见时间不早,赵匡义回了舱房,姜宓则跟在他后面。   对于姜宓地安排。赵匡义是知情的,见到姜宓跟来,他笑了笑,说道:“我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事……”话还没有说完。他对上姜宓那水汪汪静静静看来的双眼,不由心里一软。当下,他顺手扔来三封信,说道:“这是一些发往各地的飞鸽传书,要不你帮我发出去?”   姜宓连忙高兴地应了。   见到她屁颠屁颠忙碌的样子。赵匡义笑了笑,他想起一事没做,转身走了出去。   这间舱房虽说是赵匡义办公的地方。可里面着实空旷,除了一些文房四宝和赵匡义扔给姜宓的信便再无其它。   走到一处塌几前。姜宓看起那三封信来。   第一封信很简单,是给一个好友写的。第二封信则是寄住后周的一个将军那里,而第三封信,收信的人却是崔子轩!   看到崔子轩启四个字,姜宓拿信的手一颤。   片刻后,她才低头看向那信。   信很简单,就是以赵匡胤名义写的,说是他们已与崔子轩派来的人会合,然后问崔子轩,是不是还按原计划在苏州会合?   简简单单一封信,姜宓却看了许久。   终于,姜宓轻叹一声,拿起那三封书信便去找养鸽的一个壮汉。   那壮汉有事正忙,听明白姜宓的来意后,他朝着鸽笼一指交待哪封信放哪只鸽子后便又继续忙活了。   姜宓走到鸽子面前,她先放飞了前面两封信,在准备把给崔子轩的信也放飞时,姜宓突然停顿一下。   略一犹豫,她还是拿起舱中放置一侧,供人随时添减信中内容的笔墨,用左手在信后飞快地加上一句,“崔郎派来的人如此盛情,某真是不胜荣幸!”   写完这句话后,姜宓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无人注意,便飞快地把纸折好,绑在信鸽的腿上把它放飞。   姜宓站在窗前,仰头看着那只信鸽越飞越远……   ……   崔府。   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崔老夫人有气无力地问道:“轩儿回来了?”   崔子映正在吹冷手中的药,她一边把药恭敬地放在崔老夫人面前,一边轻声回道:“回祖母的话,听这声音应该是。”   崔老夫人小小抿了一口黑乎乎的汤药,又嚼了一粒蜜渍梅子后,说道:“他还不死心,还在寻那姜氏?”   崔子映低低应道:“是。”   崔老夫人又抿了一口汤药嚼了一粒蜜渍梅子,“他这是想在去苏州之前,把以前还有遗漏的地方再寻个遍?”   崔子映再次应道:“是。”   崔老夫人轻哼一声,说道:“自小到大,凡是轩儿看中的,想要得到的,他总会不遗余力地去握在手心,姜氏这次离开,算是他第一次失控吧?”   崔子映没有说话。   崔老夫人实在头晕得厉害,因此也有点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意,她扶着额,喃喃说道:“便是那郑氏女,也远比姜氏更适合做轩儿的妻!不能让轩儿这样下去,也许是时候跟轩儿提一提平妻的事了……”   ……   外面,崔子轩正在众护卫地簇拥下朝着书房走去。   一入书房,崔子轩便看到了几上堆着一叠书信。   他走了过去,默不吭声地翻看起来。   崔子轩不说话时,外面总是静得可以。特别是这阵子,众护卫更是有点战战兢兢。   崔子轩这人聪明,又有过目不忘之能,一叠书信他看得飞快,也处理得飞快。   很快的,他拿起了一封五天前从苏州发来的飞鸽传书。   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崔子轩飞快地把信打开。   这是一封后周赵将军发来的书信。   看着看着,崔子轩在看到信尾字迹迥异,笔法稚嫩不稳的一行字时,目光定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一句,“崔郎派来的人如此盛情,某真是不胜荣幸!”   话很简单,可崔子轩没有看错的话,里面分明透着一股嘲讽和怨气!   慢慢的,崔子轩的眉头凝了起来。他转过身来,沉哑说道:“来人!”   几个护卫走了进来。   看着他们,崔子轩命令道:“去查一下,有谁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前往了苏州!”   “是!”   一刻钟不到,一个护卫便在崔子轩面前站定,禀道:“回公子的话,是来自荥阳郑氏的郑珺姑娘,郑姑娘身边的婢女曾有禀报,说是她家姑娘前往苏州为公子分忧去了。”   这护卫的话一落,崔子轩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慢慢说道:“把郑珺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是!”   几乎是那个护卫刚刚离开,又有一个护卫冲了进来,朝着崔子轩禀报道:“回公子的话,郑珺姑娘在半月前去了苏州,今天傍晚,她派来的三个骑士已经日夜兼程赶了回来,现正在外面要求与公子见面!”   崔子轩说道:“让他们过来!”、   “是!”   很快的,三个骑士进来了。   一见到崔子轩,三人都是喜笑颜开,一个骑士上前一步,率先说道:“小人见过姑爷!我家姑娘知道姑爷事务繁忙,已经一个月前前往苏州,并成功找到了后周派来的几位将军!”   另一个骑士也上前禀道:“如今,苏州虽然封城,不过几位将军已被我家姑娘妥善安置!”   最后一个骑士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和前面两个一样,都是得意洋洋一副等着他夸奖的模样。   崔子轩冷了脸。   在三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时,崔子轩淡淡命令道:“把他们三人带下去。”   “是。”   三个摸不清头脑的骑士刚被请下去,崔子轩的命令声又传了来,“把他们三人分别关押,派人询问一下,他们的姑娘是怎么妥善招待我的贵客的!”略顿了顿,崔子轩又道:“让他们从见到贵客的第一面说起,一个字也不许给我漏了!”   “是!”   很快的,郑氏女当日的表现,以及她派出的骑士的表现,便一五一十地呈现在崔子轩面前!   看着卷宗上面一字不漏的记录,崔子轩握着卷宗的手渐渐握紧,渐渐青筋暴露!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传唤声,“公子可有空暇?老夫人有请!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望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崔子轩站了起来,在走出书房门时,他把那份卷宗递给一个随侍护卫,便在两个婢子地带领下朝着崔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当崔子轩来到院落外时,他发现那院落里站了十几个护卫。   崔子轩提步向崔老夫人的阁楼走去。   厢房里除了崔老夫人外,还坐着两个族老,一侧,崔五夫人正殷勤地给崔老夫人捶着腿,后面不远处,是崔子映和崔子月两个闺阁少女。   看到崔子轩进来,几位老人都是目露慈爱之色,只是他们在对上崔子轩明显憔悴的面容时,那慈爱中不免有了几分愠怒。   崔子轩上前,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后,他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下。   见到他坐下,崔老夫人心疼地说道:“快,快给轩儿端一碗燕窝来。”   崔子轩回道:“祖母,我不饿。”   崔老夫人大怒,她拍着榻沿叫道:“你声音都哑了,人也瘦成这个样子,还说不饿?”   崔子轩无奈,只好接过婢女奉上来的燕窝粥,如同嚼蜡一般地吃了两口。   崔老夫人一直盯着他,直看到崔子轩喝下半碗燕窝粥,她才微微颌首,开口说道:“子轩,祖母这次叫你前来,是想与你商量娶平妻一事。”姜氏已经离开,现在生死不知,这个平妻就等同于正妻,所以崔老夫人叫上两个族老在场。准备一同商忖此事。   崔子轩正在喝粥,陡然听到崔老夫人的话,他握碗的手紧了紧。片刻,崔子轩慢条斯理地把粥碗放在一侧几上,淡淡回道:“孙儿不想娶!”   “胡闹!”几乎是崔子轩声音一落,崔老夫人便怒形于色,她勃然怒道:“马上就是纳妾之典。在那之前你的平妻必须先娶!”   另一个族老也抚了抚长须。说道:“妻妾有序,既然要纳妾了,在此之前是应该娶妻。”这话却是直接把姜宓的存在给扔到脑后了。   崔子轩垂着眸。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孙儿现在很忙,这些事实在有心无力。”   再一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被这阵子的头风折腾得耐心几无的崔老夫人怒道:“你不是有心无力,你是还不死心!”   崔子轩闭上了嘴。   见他听话了。崔老夫人收敛怒火,徐徐又道:“六宗女儿中,祖母观察了一些时日,觉得以荥阳郑氏的那个无论容工品行都在众人之上。可为平妻。”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转向两个族老,问道:“二公以为如何?”   两个族老也一直在注意诸女。闻言他们点了点头,一个族老抚着长须满意地说道:“郑氏这个女儿。不但气度极好,而且还识大体,是个好人选。”   崔老夫人满意点头,她转向崔子轩,淡淡说道:“轩儿,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三位老人提到荥阳郑氏女时,崔子轩的脸上一点神情也没有。看他那笃定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诸老中意的正是那个女子。事实上,对崔子轩知道此事,三位老人毫不怀疑,他们这个孙儿什么都好,就是掌控欲有点强,喜欢到处安插人手,在他眼底下发生的事,他不知道才是怪事。   此刻,见到崔老夫人也不准备询问他的意见就要定下,崔子轩这才开了口,他慢条斯理地朝外唤道:“阿五,进来一下。”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一个护卫走了进来。   崔子轩从他手中拿过卷宗,顺手放在了崔老夫人面前。   看到崔子轩把卷宗一交就揉搓着眉心也不说话了,崔老夫人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打开了卷宗。   崔老夫人有点老花眼,她双手举着卷宗,眯着眼睛瞅着。   只看了两页,崔老夫人的脸上便是一阵青一阵白。   片刻后,崔老夫人把卷宗朝几上一放,喘起粗气来。   见状,两个族老使了一个眼色,有婢妇拿起卷宗交给他们。   两个族老依次看完那卷宗后,脸色也是一阵难看。   见到三个长辈这种神情,崔五夫人和崔子映两女面面相觑。   这时,崔子轩开口了,他的声音依然是沙哑的,疲惫的,“孙儿自十六岁起,便奔波辗转于诸国之间,每次听到有族人不幸,总是寝食难安,恨欲吐血!如今,孙儿等人总算替家族找到了明君,也在君主面前立下了汗马功劳。孙儿和诸君曾经以为,如今我博陵崔氏,总算是拂开乌云见到明月了!”   听崔子轩说到这里,崔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讷讷反驳道:“轩儿,何至如此?”何至把话说得这么严重?   几乎是崔老夫人声音一落,崔子轩便睁眼向她看来。不得不说,这时刻崔子轩的双眼直凌厉如电,一时之间,房中的众人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了。   忍着怒火,崔子轩哑声续道:“我替柴荣立下如此功劳,又是携五姓七宗全体投靠,这个时候,柴荣派来与我会面的人,祖母难道以为会是凡俗无能之辈?”   三位老人都是久经世事的聪明人,崔子轩只一句话,他们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处。一时之间,他们先是一惊,接着一个个怫然变色!   崔老夫人朝着几上重重一拍,咬牙恨道:“蠢物几乎误我!”   两个族老也是恼怒起来。一个族老沉声说道:“如此家族存亡之际,谁误我博陵崔氏大事,谁就是我族生死大敌!”刚刚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就在一息前,他还看中了那个荥阳郑氏女,还准备强逼着崔子轩立她为平妻。一时之间哑了口。   崔老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脸色青白交加,朝着崔子轩说道:“轩儿,是祖母看错了人。”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对那个郑氏女暗恨起来。   崔子映三女听着听着,感到不对了,当下。崔五夫人站了起来。她拿起那份卷宗翻看起来。   崔五夫人看过后,崔子映接了过去,然后是崔子月。   不过片刻。三女便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特别是崔子月,她依稀觉得,自己好似也是这般行事的……   这时,崔子轩寒着脸开口了。他缓缓问道:“祖母觉得,除郑氏女外。另外五宗之女面对当时情形,就真能屈身下节,百般礼遇?”   他这话一出,崔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   崔子轩慢慢站起。他的目光扫过崔子月后,转向崔老夫人和两位族长,说道:“郑氏自作主张愚蠢张横误我大事。把人带回后当送还荥阳郑氏,另。纳妾之事再推后三个月。”   以一种宣布式的语气说到这里后,崔子轩目光如电地盯向崔子月,又道:“如果不是有人向郑氏透露了我博陵崔氏欲娶她为平妻一事,郑氏女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望好自为之!”他这话一落,崔子月脸色雪白泫然欲泣了。   崔子轩提步走了出去。   看到哥哥远去,崔子映朝崔老夫人看了一眼后,犹豫了下,还是提步跟上。   不一会,崔子映便跟着崔子轩的身后进了他的书房。   看到哥哥背对着自己站在纱窗前,望着远方的夕阳出神,崔子映走了过去,她轻声唤道:“哥……”   半晌后,崔子轩低声说道:“子映,我好生失望。”   崔子轩唇嚅动几下,又唤了一声,“哥。”她知道,崔子轩口中的失望,不止是对郑氏女,也是对祖母,更是对两个族老,甚至是对她们都感到失望。   因为崔子轩也罢,崔子映也罢,心里都清楚,换了另一个人处在郑氏女的境地,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事!世家子弟的骄矜自负,在太平盛世或许是应该之事,可在这乱世求存的关口,却成了祸端!   以崔子轩之智,居然直到此时,直到那无名人提醒,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这些世家迅速败落的真相!因此此时此刻,崔子轩对自己也是失望的。   崔子映呆呆站在那里。   许久后,她看到哥哥削瘦的侧面,以及他对着夕阳就可以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式,忍不住心疼地说道:“哥,现在家族知道错在哪里,这种事以后就不会发生了。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食好不好?”   崔子轩摇头,他哑声说道:“晚膳时我用了一碗粥。”   崔子映犹豫了一会,咬着唇终是小声说道:“哥,姜氏离开都有一个半月了……你还要找她么?”   崔子轩没有理会。   崔子映不甘,她嚅嚅说道:“都这么久了,就算找回又能怎样?哥,你就不能放了她吗?”   这一次,崔子轩开口了,他的声音含着一种阴森森的渗意,“放了她?让她与别的男人软语阿侬?没那么便宜的事!她老实也就罢了,真有个三心二意,本公子折了她一双腿!”   这样的话,哪里像是她那温润如玉的哥哥会说的?崔子映目瞪口呆,她呆呆地看着崔子轩。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映咬唇说道:“哥,以后我也帮你寻那姜氏!”   ……   自从上了这条大船后,姜宓发现自己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多了。   也是,前两天她还要弄两个人的饭菜,现在只需要饭来伸手的,时间自然就充裕起来了。   闲下来的姜宓又不好受了,于是,她期期诶诶的向赵匡胤要求学骑马。   看到姜宓站在自己面前,水汪汪的眼睛眨着,眼巴巴的瞅着,赵匡胤饶是铁汉一个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他温声说道:“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大声跟大哥说。”   说罢,他伸手招来一个大汉,让他安排姜宓去学马。   说实在的,姜宓记忆虽好,可这手脚上的事还真是笨得可以。赵匡胤站在一旁,第十三次看到她仆头仆脑摔下来,又险险地被周围的人接住后,他头痛地捶了捶大阳穴转身就走。与他一道转身的还有赵匡义,赵匡义一边走一边摇头,说道:“再看下去,我都要把那小子提起来绑在马背上了!”   旁边,几个大汉闻言哈哈大笑,大感赞同。   他们还在前面走,后面,也被姜宓的笨拙得气得几欲吐血的邵小子等人已扯着鼻青脸肿的姜宓追上来了。   这时的姜宓,还真是垂头丧气的。一旁,姓邵的文士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由诧异地问道:“徐二在唠什么?”   “还能唠什么?”邵小子没好气地叫道:“他就是呆子。正把咱们刚才教她的骑马法子翻来覆去的背熟呢。奶奶的,这法诀背得再熟,手脚跟不上屁用都没有!”   姜宓委屈极了。   赵匡义回头见到她那伤心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事实上,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赵匡义这一笑,赵匡胤等人也纷纷转头向姜宓看去,然后几个汉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戴着纱帽,光是站出来便能倾倒整个码头上的郑氏,在众婢女的簇拥下站在甲板上,望着这一群哈哈大笑的粗鲁汉子皱起了眉。   转眼,姜宓等人上了甲板。   这一陡然对上郑氏等女望来的眼神,赵匡义的眼睛先是一眯,转眼他又嘿嘿一笑,只见他猛然朝着郑氏女头一伸,凑近她小小声地说道:“听说你们世家里,女儿家一旦让人碰了,就嫁不得人了?”   郑氏女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厌恶他的口气,蹙着眉向后仰去时,赵匡义笑嘻嘻又道:“原来夫人还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啊?我就是一个粗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碰了夫人这里那里的,要是害得夫人嫁不成崔子轩了,可就罪过大了。”   赵匡义这话一出,郑氏女急急后退,转眼,她便在众婢的簇拥下像避瘟疫一样匆匆忙忙地躲进舱中去了。   见状,众汉子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笑闹了一阵后,赵氏兄弟回到了舱房。他们刚一进舱,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大汉拿着一封飞鸽传书大声说道:“崔子轩来信了,说是已经动身,过不了几日就能与我等见面了!”   汉子的声音一落,赵氏兄弟还来不及说话,船舱的另一角落,郑氏和她的婢女们已经雀跃起来。在姜宓经过时,郑氏身边的一个婢女得意地说道:“崔郎定是来接回姑娘的。太好了,回到明州姑娘就可以正式嫁给崔郎做博陵崔氏的主母了!”   姜宓脚步一僵。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遣回   听到婢女这句话,郑氏女优雅地向后一靠,她半倚着舱门,轻曼说道:“闭嘴!”   她嘴里说着闭嘴,可众婢心里清楚,自家姑娘其实是喜欢听这些的。她们嘻嘻一笑,另一个婢女回道:“咱们姑娘是什么人啊?那是荥阳郑氏的贵女,咱们可不像有的人都不清白了。当然是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了。”   这个婢女的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走了几步的姜宓却是清了个明明白白。   当下,姜宓脸色一白,她低着头咬住了唇。   紧跟其后的陈三朝姜宓瞟了一眼,脚步放慢了一下,在经过舱中较暗的地方时,他停在那里摸索了两下,转眼,他追上姜宓,笑嘻嘻地说道:“徐二啊,你走这么快干嘛?”一边说,他一边扯住了姜宓的手,拖得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姜宓勉强笑了笑,她慢下脚步回过头来。   正好这时,郑氏主婢也兴奋完了,当下,郑氏女优雅提步,率着众婢朝着舱中走来。   郑氏女才走了几步,舱门处一阵强烈的男人味伴随着大笑声传来,却是赵氏兄弟和各位壮汉入了舱。   看到他们进来,郑氏女眉头见不可见的蹙了蹙,当下,她提步向一旁避了避。   按郑氏女的本性,自然只有别人给她让道的份,可奈何这些后周人自从知道她是崔子轩派来的后,对得罪她就毫无顾及,郑氏女无可奈何,只得强忍着恶心与这些庶民周旋,可很多时候,她是恨不得见不到这些人。   却说看着那些大步而来的汉子们。郑氏率先朝道旁避了避后,便步履优雅的继续上前。   转眼,她走到了舱中的阴暗处。   也不知郑氏女碰到了什么,就在她毫无所觉的继续提步向前时,突然间,一阵“咝——”的裂帛声传来,郑氏女的衣襟不知被什么勾住。竟是重重一撕裂成两半!   清脆的裂帛声在舱中响起。只一转眼,郑氏女的上裳便被撕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她雪白的锁骨和肚兜的一部份!   这个变化太突然太突然!   一时之间。不管是姜宓还是刚入舱的赵氏兄弟,或者是郑氏女本人,都给僵在了那里。   转眼,郑氏女反应过来。她连忙双手捂胸发出一声尖叫。   就在郑氏女尖叫着,她的婢女们急急围上她。一行人脚步慌乱地朝着她们的舱房跑去时,姜宓身边的陈三突然高声叫道:“咦咦咦,郑夫人的肌肤好生白嫩啊!”   刚叫到这里,他马上反应过来。只见他朝着自个的嘴作势轻拍了一下,骂道:“叫你胡说!人家名门之女最重名节,这么多粗汉子看到她衣裳不整。这可会没了清白的!”   陈三不说这话也罢,他一说这话。郑氏捂着胸襟的小手都气得哆嗦起来。而一侧的众婢都是脸色又青又紫,可她们几次张嘴想要斥喝,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于是,在众粗汉的哈哈大笑声中,郑氏众女踉跄地冲入了她们的舱房,她们一进去便是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舱门,直把门外的众汉子当成了洪水猛兽。   看到她们这样子,众粗汉又是一阵喷笑。   于众汉子嘻嘻哈哈中,陈三快步走到那处阴暗角落里摸了两下,似乎收回了什么东西。   陈三做这些动作时并没有避过众人,一时之间,赵氏兄弟旁边,几个壮汉都朝着他挤眉弄眼起来。   陈三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转身回到姜宓身边,他朝着姜宓挤了挤眼,说道:“发什么楞?走啰!”   “诶诶。”姜宓虽然不明白郑氏女走得好好的,怎么衣裳会被割破,也没有看清陈三刚才去角落里做了什么,可还是老实地跟在他的后面入了舱房。   陈三进了舱房不久便出去了,剩下姜宓跪坐在船窗前对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发呆。   郑氏说,崔子轩要来了!   而且,郑氏还会是博陵崔氏的当家主母?是,是他要娶郑氏为平妻么?   姜宓知道,自己就算失踪了,可因崔子轩娶她时的动静太大,一时半刻,博陵崔氏是不会不顾颜面就告诉世人自己失踪了的。崔子轩要娶,也只能是娶平妻。   想到郑氏那绝美的容颜和高贵的风姿,姜宓苦笑了一下:她站在崔郎身边,是比我站在崔郎身边更像一对璧人……   姜宓没有失神太久,她现在已经习惯了难受的时候找点事做。   把舱中收拾了一番后,姜宓去找赵匡义,到了赵匡义办事的那个舱房,没有见到他的人后,姜宓顺便又朝赵匡胤的舱房走去。   姜宓来到赵匡胤的舱房外时,外面的灶台上正在熬药。看到火有点大,姜宓蹲下身拔弄起来。   因姜宓心不在焉,拔弄了几下她的手上便沾了好几处锅灰,姜宓把药呈到碗中后,顺手倒了一盆水洗了洗手。   然后,姜宓捧着那碗药走到了赵匡胤身边,她轻头说道:“赵大哥,喝药吧。”   赵匡胤正在看书,闻言他把书本放在几上,抬头笑道:“是你啊,多谢了。”话刚说完,他便盯着姜宓那双眼怔住了。   姜宓一怔,她顺着赵匡胤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白皙粉嫩,虽然因这阵子频繁劳作而有了割伤和茧子,可这双手还是美丽的!   猛然的,姜宓反应过来了,她整个人都化装成了黄瘦小子,手上皮肤原本也是黄色,可她刚才没有注意,竟洗去了手上的易容物,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一时之间,姜宓一僵,她结结巴巴地唤道:“赵,赵大哥,我……”   赵匡胤收回目光,他目光放在书本上微微笑道:“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娇生惯养的身份与你发黄的皮肤并不相衬,不如干脆化成白白嫩嫩的样子来得可信!”   姜宓一张脸又青又白。   见她傻在那里,赵匡胤抬头看向她,轻笑道:“傻孩子!大哥早就告诉过你,你救了大哥性命,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什么来历,大哥都会一直护着你!”   转眼。他又笑道:“好了。别感动了,去再化过吧。”   姜宓嘴嚅了嚅,还是朝他匆匆行了一礼。转身跑了开去。   望着姜宓的背影,赵匡胤笑着摇了摇头。   ……   转眼,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郑氏女率先接到飞鸽传书。知道崔子轩到了!   她喜得双颊晕红,在同样兴奋的婢女们地服侍下。她妆扮一番后,便带着属下急急忙忙地朝着崔子轩迎去。   郑氏女身边的人不少,她也讲排场惯了,一行人在河岸众人的注目中浩浩荡荡地开到官道上。一直走了近十里路,看到前面卷起的烟尘,郑氏女才激动的让众人停下脚步。   于郑氏众人的翘首期盼中。渐渐的,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只是朝那驶在最前面的公子看了一眼。郑氏女旁边,一个婢女便激动地叫道:“姑娘,是崔郎!崔郎寻来了!崔郎来接姑娘了!”   郑氏女也一脸羞喜,她矜持地摘下纱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崔子轩的车驾。   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也看到了郑氏众人,当下他一声唿哨,疾驰的众马齐齐一勒停了下来。   看到端坐在马背上的崔子轩用那明润的目光看着自己,郑氏女双颊飞红,她朝着他盈盈一福,唤道:“阿沁见过崔郎!”   说出这话后,她矜持而又羞涩地朝崔子轩看了一眼,等着他下马扶起自己这个大功臣。   崔子轩没有下马。   他高倨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朝着着郑氏身后的众人瞟了一眼后,崔子轩点头道:“跟我来。”说罢,他策马朝左侧的荒原上驶去。   郑氏众人一怔。   不一会,他们簇拥着郑氏女跟上了崔子轩。   崔子轩率着众人来到离官道约有百步远的荒原上才停下,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郑氏女。   对上他的目光,郑氏女更羞涩了,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时,崔子轩策马来到郑氏女身前,朝她盯视了一会后,崔子轩从怀里拿出一份卷宗递给郑氏,说道:“你看看吧。”他这么温柔的,这么放轻声音说话时,不止是郑氏,连同郑氏身后的众婢在内,都是一阵脸红心跳。   郑氏红着脸接过了崔子轩递来的卷宗。   她打开卷宗看了几眼,马上脸露红晕,低下头,郑氏幸福地说道:“原来阿郎在妾身边也安插了人手啊?”他那么关心她,她真是好生欢喜。   崔子轩慢慢摇了摇头。   摇过头后,他朝着郑氏倾了倾身,温声问道:“你觉得,我为柴荣立下如此大功之时,他派来与我会合的人,地位高不高?”   郑氏寻思了一下,回道:“应,应是高的?”   崔子轩似是笑了一下,他温声又道:“那你觉得,在我五姓七宗都准备奉柴荣为主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他的亲信之人?”   郑氏的脸终于白了起来,她嚅嚅说道:“应,应该以礼相待。”   崔子轩鼓掌,他赞道:“说得真对,应该以礼相待!”   声音一落,崔子轩慢慢挺直腰背,他看着郑氏女,说道:“你我都是世家子嗣,想来大家所学一致,在我们世家子的教育中,有一项礼仪叫“如沐春风”,对否?”   郑氏女说不出话来了。   崔子轩唇角微扬,他继续说道:“是了,你定然会说,这让人如沐春风的礼仪,只需针对同样地位的人,至于那些出身低贱的庶民,他们何德何能让你堂堂荥阳郑氏的九姑娘如此对待?”   崔子轩这话一出,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却是郑氏众人齐刷刷跪在了他的面前。   如今的五姓七宗,年轻一代中以崔子轩为首,面对着对自己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崔郎,这些人终于怕了!   扫了他们一眼,崔子轩却是失神地望向了天边。   失神了一会后,他轻声说道:“我博陵崔氏,以二千个儿郎的血肉及三个子弟的生命为代价,才换来今时今刻的局面。凡是令得我博陵崔氏处境艰难之人,我崔子轩绝不能容!”   几乎是崔子轩的声音刚落,郑氏女那张绝美而高贵的脸便变得灰败之极,她绝望地瘫倒在地,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中,她乞怜的,绝望地看向崔子轩,看向崔氏众人!   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崔子轩的声音还有清楚地传来,“明州城,郑九姑娘就不必回了。九姑娘本是荥阳郑氏女,那就还是回到荥阳郑氏去吧!”   一句话决定了郑氏的去向后,崔子轩在郑氏女一脸绝望中,转头向着旁边的文士交待道:“我刚才的话可都记录下来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记录了。”   “很好,把那些话连同那份卷宗一同送给荥阳郑氏!”   “是!”   “行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见过贵客了!”   “是!”   望着那奔腾而去的马蹄声,看着崔子轩那策马而去,玉树临风般的身影,早就瘫坐在地的郑氏女放声大哭起来……   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便来到了河岸边。   看着那人来人往,宛如集市的运河两侧,崔子轩的身后,一个幕僚苦笑着说道:“那赵氏兄弟宁可住在这种荒野之地,也不愿意前往明州,看来郑氏那些蠢货得罪他们不轻啊!”   崔子轩没有说话,他只是翻身下马,牵着马缓步汇入了人流中。   这时,姜宓终于从一家新开的店铺中找到了易容需要的一种药物。   她刚刚从店中跑出,便听到前方人声喧哗,然后,她看到了纵使憔悴,也煌煌如日般逼人双眼的崔子轩。   崔子轩正率着几十个骑士缓步而来,他虽然不想引人注目,可以他的容止和那几十个骑士的气势,还是令得岸边所有的滞留客都是目不转睛看去。   时隔两月,姜宓再次看到了崔子轩!   她看到崔子轩了!   姜宓傻傻地捧着药包站在那里,她看着崔子轩牵着马一步步起来,看着他明显瘦了不少,却依然高贵优雅的身影,看着他唇角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静静地扫过四周众人。   走着走着,崔子轩的心脏突然急促跳动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等逮回来……   也许是心电感应,就在崔子轩转头的时候,姜宓心中突的一跳,她下意识的身子矮了矮,躲在了左侧一人身后。   崔子轩转过头,他目光如电地朝着姜宓所在的角落看去。   一侧,一个护卫凑上前来,警惕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崔子轩伸手按了下胸口,他皱了皱眉,转头吩咐道:“让大伙小心点,谨防刺客!”   “是!”   那护卫刚刚领命退下,目光兀自在人群中搜寻的崔子轩叫住了他,崔子轩犹豫了一会,继续吩咐道:“让人拿着画像去问一问。”   那护卫知道,崔子轩口中的画像就是姜宓易容后的那张像,当下他沉声应道:“是。”   护卫离去后,崔子轩还朝着姜宓所在的角落盯了好一会,才转过身率着众人向前走去。   姜宓一直缩着身子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她没有想到崔子轩会这么警觉,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被行人挡住,姜宓才伸出头来。   望着崔子轩离去的背影,姜宓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不停变幻。   很快的,崔子轩一行人便来到了客船旁。   此刻,赵氏兄弟率着众人已经迎了出来,看到崔子轩,赵匡义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他上前一礼殷勤笑道:“久闻崔郎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子轩连忙含笑还礼,他目光如电的从几个壮汉脸上扫过,见到他们看向自己时,果然神色中带着不满,崔子轩不由暗暗感激起那个提醒自己的无名人来……只是不知道那提醒之人是他们中的谁?   与赵氏兄弟见过礼后。崔子轩没有移步,他双手一拍,唤来后面的人后,崔子轩朝着赵匡胤风度翩翩地说道:“听闻赵兄最喜良驹,崔某新得一匹骏马,希望赵兄会喜欢这份礼物。”   声音一落,他退后一步。一个护卫牵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越众而出。   赵匡胤确实最喜欢马。而眼前这匹马神骏至极,这种上上等的良驹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那是有钱也卖不到。平素里赵匡胤偶尔遇到一匹,那是魂牵梦萦数月。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崔子轩一见面,便送他这么一份大礼。   有所谓无功不受禄。按赵匡胤原本的性格,他必是会拒绝的。可眼下这匹马却是他梦寐以求的,一时之间,那推拒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崔子轩无论是态度还是语言都极有诚意,让赵匡胤颇有受到尊重的感觉。   略顿了顿后,赵匡胤朝着崔子轩施了一礼。爽朗笑道:“如此,就多谢崔郎了。”   崔子轩见他接受。高兴的笑了。而他这一高兴,赵匡胤那最后的一点不适也烟消云散。   就在赵匡胤激动地走向骏马时,崔子轩唤来一个护卫,从那护卫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柄刀,崔子轩把那刀朝着赵匡义双手奉上,笑道:“听闻义郎喜欢武器,不知这刀可合心意?”   赵匡义可没有他兄长那么客气,他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嗖的一声便拔了出来。   这刀锋一出,顿时在阳光下闪过一抹流动的莹莹蓝光。赵匡义大惊,他失声叫道:“是弑月!”   弑月刀虽然不是顶级的宝刀,可它实用性强,在天下爱刀的人心中位置极高。赵匡义万万没有想到,崔子轩竟送给了自己这么一柄宝刀,当场舞动起来。   当下,崔子轩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一叫来护卫,给每一个壮汉都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虽然除了赵氏兄弟外,其他人的礼物并不是贴着他们的渴求送的。可光凭着这礼物的价值,以及崔子轩这个世家公子对上他们时表现出来的敬重,就足以让这些直心肠的汉子们暖心暖肺了。   在众汉子欣赏他们的礼物时,崔子轩吩咐一声,当下,一个个仆人打开木箱,拿着各种食材,流水介地进入舱中给众人整治大餐起来。   看着各种大块大块的肉抬入厨房,再闻着勾得人馋虫起来的美酒香味,一个壮汉伸出大掌朝着崔子轩的肩膀一拍,乐呵呵地说道:“好你个崔郎,真是够意思!老牛以前还以为你们这些世家子谁都看不起呢。”   姓牛的壮汉这话一出,赵氏兄弟虽然各玩各的,却也在不动声色的朝着崔子轩看来。   崔子轩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自嘲地说道:“牛兄你还别说,如此乱世,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也只剩下这一身骄纵了!”转眼,他又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愧疚地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却被我那个还没有进门的妇人怠慢,崔某实在惭愧。”   得了崔子轩的重礼,又听到他这自嘲的话,再被他这么一道歉,众人哪里还有半点不满?赵匡义哈哈一笑,嚷道:“崔郎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还跟一个妇人计较不成?”   崔子轩闻言一笑,他手一扬,风度翩翩地说道:“饭菜虽然还没有好,酒却随时可以喝,各位,咱们不醉不归!”   姓牛的壮汉最是好酒,他连忙嚷道:“对对对,咱们不醉不归!”笑笑闹闹中,他们簇拥着崔子轩朝船舱中走去。   喝了一会酒后,饭菜也络续摆上来了。崔子轩这时已与几个壮汉称兄道弟起来,于哄闹中,赵匡义朝着自家兄长歪了歪头,小声说道:“没有想到这崔郎如此平易近人。”   赵匡胤朝崔子轩看了一眼,回道:“崔子轩号称天下第一公子,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说到这里,赵匡胤朝左右看了看,轻咦一声,问道:“徐二呢?”   “徐二?”坐在侧对面的崔子轩奇道:“原来还有一位兄弟没有过来吗?”光看这些汉子那馋相,就可以知道他们这阵子没有吃好。这碰上难得的大餐。这些粗汉中居然还有人没有来?   一侧,赵匡义向崔子轩解释道:“徐二是个小家伙,他救过我兄长。”解释过后,他招来邵小子,说道:“去把徐二叫来。”   邵小子手脚快,早就吃得肚饱溜圆,正想去找姜宓。闻言他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很自然的,邵小子没有在舱中寻到姜宓,他返身跑出了客船。来到了河滩上。   邵小子足足寻了两刻钟,才在一处靠河边的石头后看到了姜宓。当下他跑了过去,嚷嚷道:“徐二,吃饭的时候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姜宓正盯着水面出神。被他吓得一个激淋。   邵小子冲过来,扯着姜宓的手就往回拖。   姜宓连忙紧紧巴住那块大石头。涨红着脸说道:“我不去,我人有点不舒服,刚才还呕了,现在胃里直泛酸。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真的?”邵小子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真的!”姜宓大点其头。   在邵小子看来,姜宓也没有放过美食不吃的道理,他同情地看了姜宓一眼。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顺手拿起一块碎石朝河里一扔,邵小子啧啧连声地说道:“徐二你没有看到。那个崔郎当真是好相貌好风度。你看牛大哥那么心粗的汉子,现在对上他都特尊敬。啧啧,有些人的修养真是刻在了骨子里。”   说到这里,他转向姜宓,奇道:“你怎么不好奇?”   姜宓连忙笑道:“我当然好奇。”转眼她捂着肚子,“可我还有点不舒服,就是想去见识一下也没那个心情。”   “那倒是,病了是不舒服。”邵小子朝后一仰,伸手挡着天空说道:“这里没医没药的,你可别真病了。”   姜宓恩了一声。   过了一会,姜宓看到邵小子开始坐立不安,生怕他又拉着自己进舱,姜宓连忙说道:“邵哥,你教我骑马吧。”   邵小子的脸一下子苦了下来。   姜宓眼巴巴地看着他,严肃说道:“邵哥,我今天一定不会摔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便在邵小子气急败坏的喝骂声中,以及姜宓的一摔再摔中度过了。   邵小子教了姜宓一个时辰后,他忍无可忍了,这时的他看到姜宓就烦,哪里还顾得上把他扯到船上去?随便找了个换人来的借口,他是转身就逃之夭夭。   姜宓直到天空黑下来才回到船上。   众汉子吃饱喝足,这时已经一一入睡,姜宓推舱而入时,邵小子更是呼噜阵阵。   两层船舱中,只有一处灯火通明。   崔子轩正站在几前,就着烛光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个护卫走了进来,禀道:“那徐二回来了,从走路可以看出是个老实小子。”   崔子轩点了点头。   在他转身净手时,那护卫又道:“大伙留意了四周,暂时没有看到刺客形迹。至于画像,问过几人他们都没有印象。再问的话要到明天。”   崔子轩又点了点头。   那护卫朝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几乎是那护卫刚刚退下,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另一个护卫推门而入,朝着崔子轩低头禀道:“公子,王毓姑娘在外面求见!”   崔子轩的笔尖一顿!   他转过头来,轻着声音问道:“你说谁求见?”   那护卫禀道:“是王毓姑娘。据王姑娘的婢女们说,她们是紧跟在郑姑娘身后来到这里的。现在听到公子在此,她们欣喜若狂。”   崔子轩继续写起字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告诉她,我不见!”   崔子轩的这个回答早在那护卫的意料当中,他苦笑起来,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刚才王姑娘寻上来时,小人也是这样说的。可王姑娘说,”他看了一眼崔子轩,声音放低,“王姑娘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这荒野之地并不安全,才停留了这么些时日,她已几经惊吓。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敢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   王姑娘的话外之意这护卫明白,崔子轩是她的未婚夫,她现在来向自家未来夫婿寻求庇护,那是天经地义之举!   那护卫不传这话也罢,一传这话,崔子轩的眉宇间便飞快地闪过一抹厌烦,他笔下不停,淡淡说道:“告诉她,她既然已经在这荒野之地呆了这么多时日,那就请继续呆下去!”   崔子轩的这个回答,完全不出那护卫的意料,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   飘摇的火光下,王毓在婢女护卫的簇拥下眼巴巴地望着。   见到那护卫出来,王毓双眼一亮,秀丽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她这次出来,真实目的与郑九一样,也是想通过接待后周众人来讨得崔子轩的欢心。可她得到的消息太晚,匆匆赶来时,郑九已经把那些人接到船上好多天了。无奈何之下,王毓不得不改变主意。可就在她准备返回明州时,却得到消息,从明州到苏州那段路上,出现了许久不见的悍匪蒙山盗。他们昼伏夜出,如鬼如魅,目前已有七八支商队近千人被杀。这样子,王毓哪里还敢回明州?   现在,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崔子轩。对于王毓来说,自己此行达不达到目的都不要紧,她只需要让崔子轩知道她为了他的事不辞辛劳不顾危险就够了。她想,她的崔郎一定会感动。   而在得知郑九被赶走的消息后,王毓更是喜笑颜开,她觉得,自己的一切付出都将得到最好的回报!   在王毓眼巴巴的期待中,那护卫走了过来。   护卫看了一眼站在王毓身后的五六十人,又转头对上王毓那亮晶晶满是期待的明眸。他咳嗽一声后,说道:“王姑娘,公子说,你既然已经在这荒野之地呆了这么多时日,那就请继续呆下去!”   一句话令得王毓呆若木鸡,令得她身后的五六十人不敢置信的嗡嗡议论起来时,那护卫想了想,忍不住解释起来,“郑姑娘自作主张险些坏了公子的大事。公子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见到姑娘你的。”   一句话令得王毓猛然退后几步后,那护卫朝她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几个婢女便围上了王毓,她们急道:“姑娘,你没事吧?”   王毓挥开她们,她慢慢站直身子,凝视着那唯一一处有着灯火的舱房,她低声说道:“是我愚了,崔郎正是气头上,我却还凑上来……”她没有说下去。   那护卫回到了崔子轩身边。   他刚要禀报,便听到奋笔疾书的崔子轩头也不抬地说道:“外面这么乱,你说姜氏她是不是也在惶惶不安,睡也不敢睡,吃也吃不饱?”   那护卫一怔,低下头去不敢接嘴。   这时,崔子轩却是把笔一掷,他抬头盯着那烛火,先是咬着牙额侧青筋直暴,然后他冷笑起来,再然后,崔子轩楞了一会神,他低低一叹,伸手扶上船窗,哑声说道:“我现在,只盼着她平安……”   那护卫连忙回道:“公子放心,夫人命大福大,她一定平安无事。”   崔子轩阴着眼睛朝着黑暗的虚空盯了一阵,轻柔又道:“等逮回来,她要是再想东想西不肯安份,就把她关起来。便是她哭求撒娇也绝不心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崔氏搬迁   姜宓进舱后,在自己昨晚睡的那一个角落重新躺下。   黑暗中,她的呼吸细细,姜宓转过头透过窗口看向外面的夜空,直觉得繁星无数,而每一颗都遥远得让人荒凉。   就在她眨了眨眼,慢慢眨去眼中的晶莹时,黑暗中,陈三小小的声音传来,“徐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惜了崔公子带来的美酒,都让那些粗人给喝光了。”   姜宓小声道:“我不喝酒的。”   陈三囔囔一句,姜宓也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在她再次神游方外时,陈三再次小声说道:“对了,那崔公子到了不久,他那些手下便拿了一张少年的画像到处问人。还别说,我隐约觉得那画像中的少年有点眼熟呢。”   少年的画像?   猛然的,姜宓咬紧了唇,她记起来了,以博陵崔氏的人脉,肯定是能查出她当日是以什么面目脱身的!   转眼,姜宓又暗暗忖道:那时我不想打草惊蛇,只匆匆购置了几样最简单的易容物。不过今天我已经买了一味更好的,明天我可以适当遮掩一下。   刚想到这里,姜宓又头痛起来:同伴们都熟悉了她的模样,这个关口上她改变容颜,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姜宓愁得越发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也许是她翻动的声音惊动了舱中的另外两个,邵小子含着睡意的嘟囔声传来,“徐二,你折腾了一天就不累吗?”   姜宓立马停止了翻动。   岂料,邵小子的瞌睡这时也醒了,他又转向陈三。迷糊问道:“陈三,今天听你和曾四用蜀语说话,你们是蜀人?”   陈三是蜀人?姜宓也竖起了耳朵。   听到邵小子的询问,陈三“恩”了一声,他干脆回道:“我舅舅是蜀国大官,我小的时候还在成都住过两年呢。”   邵小子一下子好奇起来,“你舅舅是蜀国大官?什么样的大官?”   陈三说道:“他是蜀国的户部尚书。”   蜀国的户部尚书?那不是王城吗?姜宓心下一惊。想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有想到在离成都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碰到王伯伯的亲戚。   邵小子哧了一声,道:“你小子有那么一个有权势的亲戚,自己居然混成这样!”   “你懂什么?”陈三没好气地回道:“蜀地虽好。可太偏安一隅,呆久了人也就成了废物。我舅舅是个有眼光的人,他把我表哥都派出来了,说不定这次我们去了后周还能与他见面呢。”   姜宓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邵小子心粗。陈三也似乎没有多想,他很干脆地回道:“我表哥叫王珲,他可聪明着呢。”   就在这时,曾四翻了一个身。没好气地喝道:“睡觉睡觉!这么晚了聊什么聊!”   于是,三人不敢说话了,一个个翻来覆去一阵。终于在夜色深浓时渐渐睡着。   ……   崔子轩起得很早。   东边的天空刚刚浮起一缕晨光,他便起塌了。按习惯他在甲板上舞了一会剑。便收了势。   众护卫早就习惯了他的作息,这时已在甲板上摆好了榻几和两样清淡的粥。   崔子轩慢慢举着剑,他对着晨光凝视着剑锋上流转的寒光,一动不动。   许久后,崔子轩回头问道:“画像呢?”   一个护卫连忙走出,低头应道:“在属下这里。”   “多画几份,天一亮就挨个询问!”   那护卫一怔,他抬头看向崔子轩,片刻后,他低声说道:“公子这是?”   崔子轩蹙了蹙眉,他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出。你们照做吧。”   “是。”   崔子轩这才还剑入鞘,走到榻旁坐下。   凌晨的时候,万籁俱静,天地皆黑,只有东方那一线晨光带来让人惊艳的希望,崔子轩每次都是百看不厌。   看着看着,他走到几前画起画来,不一会功夫,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看日出的画像便出现在他笔端。画中的女子,自然还是姜宓。   崔子轩低头看着画中姜宓那温婉的眉眼,他修饰干净的指甲轻轻划过,良久后,他眼中的思念被怒意取代,刷的一声,那副画被他一扔,轻飘飘掉入不远处的火盆燃烧起来。   清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崔子轩才看了一卷书简,外面的河道上便是喧哗阵阵。不一会功夫,一个护卫冲了进来,兴奋地叫道:“公子,运河解禁了,杭州城的城门也开了!”   崔子轩还来不及说话,同样得到消息的河滩上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太响亮,转眼便惊醒了那些兀自沉睡的人,而那些睡醒的人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跟着欢呼起来。   崔子轩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杭州城的方向,命令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进城面见吴越国主!”   “是!”   ……   姜宓因昨晚没有睡好,她醒得最迟,当她睁眼时,河道上所有的船只都扬起了风帆,无数个车队也把货物重新装了车,视野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忙碌喧哗的影像。   就在这时,舱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曾四冲了进来。看到姜宓,他高兴地叫道:“徐二你醒了?赵大哥说了,今天我们就可以在杭州城过夜,你快点洗漱了来吃早餐。”   姜宓叫住转身离开的曾四,问道:“那崔公子也与我们一道用早餐吗?”   “崔公子?他已经提前一步前往杭州城了。”   姜宓连忙应道:“我知道了。”   嘴里说着知道了,她这一次洗漱用的时间还特别长。   外面太阳挂上树梢时,赵氏兄弟和各位汉子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胡饼包肉。   就在这个时候,姜宓过来了。   猛一看到姜宓,赵匡胤呛了一下。   因赵匡胤向来沉稳。看到他失态,众汉子都是一惊,他们齐齐转头看去。   这一回头,姓牛的汉子奇道:“咦,这是哪里来的小白脸儿?怪面熟的!”   他的声音一落,为人精明的赵匡义已经失声叫道:“徐二?”   姜宓双手绞着衣角,双眼水汪汪像害怕遗弃的猫狗一样瞅着众人。她嚅嚅说道:“这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前阵子在脸上涂了一点东西。”   姜宓因为身高不高,眼睛又总是水汪汪的,所以她这次明明把眉毛加粗。用阴影把鼻梁画高,把下巴加阔,可整个人还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白嫩小少年样,软软萌萌的使得牛姓汉子这样心粗的人看了都想搓她一把。   赵匡义听到姜宓解释。笑嘻嘻地问道:“这么说来,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徐二你的真面目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一侧,赵匡胤咳嗽一声,说道:“行了,吃饭吧。”   “哦哦哦。”众汉子听了。果然一个个转过头来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吃饭。   这些人这么淡定,有点不符合姜宓的想象,她眨了眨眼。傻呼呼地看向赵匡胤。   赵匡胤瞟了她一眼,伸手朝她挥了挥。见到姜宓屁颠屁颠地过来了,他顺手拿起一个胡饼塞到她手里,命令道:“吃!”   于是,姜宓稀里糊涂地吃起早餐来。   姜宓却不知道,她易容了这么重大的事,之所以一点也没有让这些汉子反感。那是因为她这个人从里到处都写着“无害”两字。一个无害的小家伙做了点遮遮掩掩的事,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代,众汉子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   吃过早餐后,赵氏兄弟让众人收拾包袱,然后上了前往杭州的官道。   杭州城很近,一行人走了不到半天就进城了。   因崔子轩早到,他这人又事无巨细地张罗惯了。所以众人几乎刚进杭州城,便被一众崔子轩安排的护卫领着进了一处官邸,再然后,赵氏兄弟也向吴越国主提交国书去了。   大伙都在忙碌,就姜宓和邵小子两个有点空闲。于是,赵匡胤发话了,他让人把姜宓带到一处废旧的藏书楼。说是后周国主柴荣交待过,到了吴越后,只要吴越人同意,能换多少书简就换多少书简回去。而这处藏书楼里的书简,就是吴越国主允许他们带回后周的。   按赵匡胤的意思,他让姜宓能整理多少便是多少,心里有数后也好分门别类的装车。当然,这件事完全可以到了后周再让人做,赵匡胤这样安排,就是想让姜宓打发时间。   很快的,姜宓便明白了赵匡胤让她忙碌的原因了。原来,在崔子轩和赵氏兄弟先后向吴越国主递交了国书后,几天后,吴越国主便同意了博陵崔氏一族举族搬迁的要求。也就是说,赵氏兄弟安排在长江对岸的五千士卒,介时将一起护送博陵崔氏一路北行,直至抵达后周的都城汴梁。   举族搬迁那可是大事,虽然博陵崔氏的族人早已分散,可光是那些器物财产之类的运送,便不知会引来多少虎狼。这也难怪柴荣会特意让赵氏兄弟带兵前来护送了。   当然,博陵崔氏的离开,对吴越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要做的手脚他们前阵子已经做过了,到了现在他们是想挡也挡不住了。   据赵匡胤估计,博陵崔氏家大业大,要动身上路少说也得三个月后,所以他安排姜宓做点事来打发时间。   明白了这些后,姜宓便在旧书楼忙活起来。赵匡胤的意思是让她随便忙忙,可姜宓自来最喜书籍,看到这么多书简卷宗的她哪里闲得住?   翻开一卷帛书,咦,这是一卷地理志,是汴梁城的。   姜宓翻着翻着,发现这些旧书中有很多都是地理志和一些山川形势图。不过这些帛书不但积了厚厚的灰尘,有一些还被虫蛀得不成样了。   姜宓这一忙活,便是整整三个月。三个月里,她看累了书简便跟着邵小子等人学骑马,骑马骑累了又回来整理书简。   终于,在三个月过去,她把藏书楼里的书简大约看了十分之一,也终于学会了骑马后,博陵崔队的队伍到了,他们要出发了!   ……   十天后,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渡过长江与赵匡胤的五千兵马成功会合,开始朝着北方前进。   从杭州到汴梁,中间隔着关山千万重!   刚渡完河,崔子轩便勒着马绳朝着河的南岸望着,久久不愿意离去。   一个护卫来到他身后,在那里轻声劝道:“郎君,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落,崔子轩那含着哽咽的声音便从咽喉中挤出,“我这一走,她就算知道怕了,后悔了,也找我不着了……”   众护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崔子轩,一时不敢再看,他们齐刷刷低下头来,任由一人一骑在河边徘徊不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才猛然转头,他狠命地抽着马,转眼间便卷起了一道烟尘,远远地冲向了队伍前列!   ……   转眼,傍晚到了,队伍开始扎营了。   赵匡义回头看了一眼,奇道:“这崔子轩在干嘛?天都快黑了他还带着队伍去长江边做什么?不会是有什么东西丢下了忘记带来了吧?可是又不对啊……”   他还在那里猜测,赵匡胤已大步走来,他的身后跟着牛哥等几个将领。   几人围着火堆团团跪坐好后,赵匡胤打开一份卷宗,严肃说道:“这是我们此行要经过的几处要道口。这次博陵崔氏搬家一事非常重大,我们得防着那几个国家联起手来伏击。”   赵匡胤一开口,在场的人都严肃起来。赵匡义伸手拿过那份卷宗,看了一眼,他失望地说道:“咦?怎么就几个干巴巴的地名?这样叫人怎么防备?”   赵匡胤叹了一口气,说道:“能这几个地名还是问了不少行商才知道的。这又不是盛唐,哪里还找得到地形图?”   他说着说着,那一边,姜宓和邵小子四人正充当着婢仆的角色,端着一托盆一托盆的酒肉走了过来。自然,这些吃食都是博陵崔氏提供的。   对于他们,赵氏兄弟并没有防备,在酒肉香味飘近时,赵匡胤拿起树枝在泥土上画了几道,嘴里说道:“前面五十里处便有一道关隘,以前经常被山贼们用来伏击商队。这处地方已经侦查过了,它的地形是这个样子……”就在赵匡胤严肃地说着,几个汉子都围着他认真倾听时,姜宓等人也到了身后。 第一百三十章 大才   见到几位将军正在议事,姜宓等人走在离他们还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介绍了第一个关隘后,赵匡胤停顿了一下,说道:“接下来一百二十里处还有一个关隘,那个地方唤做五子洞,具体的地形问了几个商队,他们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到时候再做打算……”   赵匡胤一脸严肃的向众壮汉交待着,他身后的姜宓这时却歪了歪头。   她朝着赵匡胤画在地上的地形图看了一会,忍不住说道:“赵大哥说的是乌县的五子洞吗?”   她这话一出,赵氏兄弟连同众汉子停止了交谈,转头向她看来。   赵匡胤冲着姜宓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小二知道五子洞?”   姜宓在他们地盯视下有点不好意思,她扇了扇长长的睫毛,说道:“如果是乌县的五子洞,那地形图我知道。”   “你知道?”姓牛的壮汉伸出手扣住姜宓的肩膀,乐道:“小徐二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吹牛皮?”   姜宓睁大眼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看过乌县志,牛大哥不信的话,我还可以到马车里把那本书找出来。”转眼她苦起了脸,“就是书太多了,要找到得费点时间。”   这一下,众人明白过来,姜宓定然是在杭州城的旧书楼整理时看到过那本乌县志。   赵匡义打断牛姓壮汉的询问,对着姜宓说道:“徐二你刚才说,你知道五子洞的地形图?”   姜宓并没有听出赵匡义语气中的怀疑,她认真点头,认真说道:“我记得的,五子洞位于三座山峰之间。地形呈东高西低之势,其中有河流一道溪水三条……”姜宓一边说一边信手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她堪堪画了几笔,赵匡胤和赵匡义便相互看了一眼:姜宓这几笔笔法虽然稚嫩,可却惊人的形像,寥寥几下,那山川河溪便清楚的呈现在几人眼前。   姜宓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异样。她低着头一边说一边画。不一会功夫,一副清楚的山地地形图便出现在泥地上。   看着看着,赵匡义突然说道:“徐二。那乌县志上有这副图?”   “没有啊。”姜宓低头专心画着,顺口答道:“乌县志上不是有文字吗?有了文字就有了图啊。”   几乎是姜宓这话一出,赵匡义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无声,一眼朝卷宗上瞟了一眼。等姜宓把五子洞的地形图画完后,他突然问道:“那王山岭呢?乌县志上有没有记载王山岭的地形?”   王山岭正是第三个险要关隘。那份卷宗上只有一个名字。   姜宓点了点头,她老老实实说道:“王山岭出了乌县范围,虽然有一段时间乌县很想把它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可它还是属于常山县。王山岭是一处坡地。它之所以险要,历来容易被盗匪利用,那是因为王山岭常年生长着一种茅草。茅草极易被火点燃,而王山岭的地形决定了一旦火起便会让商队陷入前后无着的境地……”   再一次。姜宓一边口诉一边信手画了起来。   看到泥地上那一副一目了然的地形图,便是以牛姓汉子的心粗,这时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了赵氏兄弟。   赵匡义正在看着姜宓,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停,他便随口说道:“那卧牛坡呢?徐二你可记得卧牛坡的地形图?”   卧牛坡,正是位于前方五十里处的那个关隘,赵匡胤刚才画过的那个。   姜宓不疑有它,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回道:“有的,卧牛坡被一座环形山包围,中间有一条长达五百步的狭长山道……”她再次在泥地上画起了卧牛坡的地形图。   赵匡胤画的卧牛坡的地形图还在一侧,这边姜宓头也没抬,那随手勾勒出来的地形图,便比赵匡胤所画之图还要清晰明了,备注齐全!   到了这个时候,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最后,那邵姓文士突然朝着赵匡胤拱手一礼,高兴地说道:“恭喜将军得一大才!”   几乎是邵姓文士的声音一落,赵匡胤便放声大笑起来。   姜宓听到他们的笑声,迷惑地抬头看来。   见到她这样子,赵匡义忍不住也是哈哈一笑,他向姜宓笑眯眯问道:“徐二啊,你那三个月里就记住了一本乌县志?”   姜宓老实摇头,她随口说道:“时间太少了,我看的书不多,约有三四十本的样子。”   赵匡义哦了一声,问道:“那三四十本你可都记得?”   姜宓老实摇头,认真说道:“只记得十之七八。”   那已经很了不起了!   赵匡义再次哈哈一笑,一侧,赵匡胤笑着点了点头,他转向众汉子命令道:“从今天起,徐二便是我赵氏麾下的随行书记官。”说到这里,他转向邵姓文士,又道:“老邵,你安排几个人跟着徐二。”   “是!”邵姓文士显得很高兴,他朝着邵小子和陈三曾四一点,说道:“你们三个与徐二处得来,以后就跟在他身后办事。”   邵姓文士的话一落,姜宓还有点懵懂,邵小子却不依了,他嘴一嘟正要说话,却被自家大哥那严肃而寒气森森的目光把话瞪了回去。   姜宓毕竟是无意为之,前面的那几处紧要关隘她知道的总共只有四处。当然,就算只有四处也是帮了众人大忙。   把该问的都问过后,赵匡胤吩咐姜宓回去休息。   目送着姜宓离开的背影,邵姓文士叫住了邵小子。   两兄弟来到一处偏静所在后,就着不远处那跳跃着的火焰光芒,邵姓文士伸手在弟弟的头上揉了一下,他低声说道:“小五,徐二有大出息,你跟在他身边一来安全。二来说不定还会有个不错的前程。”   邵小子正为这事不满了,他心里着实不明白,本来他与徐二地位一样,徐二那么笨,他还时不时可以呼喝他几句,哥哥居然让他做徐二的下属,叫他矮了那小家伙一等。这让他以后日子怎么过?   听到哥哥这话。邵小五猛然抬起头来,他眨着眼奇道:“徐二会有大出息?”   邵姓文士瞪了一眼,冷笑回道:“过目不忘!凭着区区几个字便能画出清晰明了的地形图!光这两点这徐二只要不死就能出头。你小子有什么能耐?碰上这样一个人物还正好与他交好。不赶紧巴上去你还想做什么?”   邵小五:……   转眼,五天过去了。   不管是卧牛坡还是五子洞,因为对地形熟悉,赵氏军卒早有防备。那是过得无惊无险,姜宓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人伏击。战斗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赵匡胤的兵马那是毫发无伤。   打退了敌人的两次小伏击后,姜宓的地位明显有了提升。如现在,车队里所有的卷宗都对她开放。而姜宓休息时更有了一个单独的小营帐。   ……   崔氏队伍中。   不管是崔老夫人还是几个族老,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原是担心受不住这种长途跋涉。而赵匡胤那两场干脆利落的伏击仗后。原本忧虑重重的几个老人发现这后周派来的将军居然是个了不起的将才,这心总算踏实下来。他们心一踏实。原本疲惫的身体居然也精神起来。   这天傍晚,崔老夫人在婢女们的侍侯下,搓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后,她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问道:“轩儿呢?”   回答她的是一个婢女,她恭恭敬敬地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公子一刻钟前回了营。”   崔老夫人颌首,她带着睡意地说道:“让他过来一下。老身几天没有看到我的孙儿了。”   “是。”那婢女领命退去。   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祖母。”   崔老夫人一下子恢复了精神,她连忙坐直身子,说道:“轩儿快进来。”   她的声音一落,营帐的门被掀开,崔子轩走了进来。   崔老夫人抬头打量着,渐渐的,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的孙儿,总算恢复了他一惯的雍容优雅。瞧瞧这脸这眼这神情,虽然依旧有着疲惫,可总算不再像前阵子那么焦躁了!   崔子轩大步走了过来,他在崔老夫人的下首坐下,伸手从婢女手中端过一杯浆抿了几口。   看到崔子轩气定神闲的样子,崔老夫人真心觉得自己的头风病不药而愈了,她微笑着说道:“轩儿,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祖母请说。”   “你那几个女人,当初约定是推迟半年行礼,可我们还有路上,按时间估计到得汴梁约莫还要几个月。那五位姑娘都是金枝玉叶,祖母寻思着不能这么唐突地让她们入咱们博陵崔氏的门。”   崔老夫人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崔子轩的脸。   崔子轩面无表情的把浆喝完,温温和和地说道:“您说。”   崔老夫人笑了,她继续说道:“祖母的意思,是干脆把她们进门的日子再推八个月。等我博陵崔氏在汴梁城扎下根来,就风风光光把她们娶入府中!”   崔子轩把浆碗随手放在几上,问道:“娶?”   崔老夫人点头,她慈爱地说道:“毕竟是五姓七宗的女儿,有些尊敬不能不有。让她们为妾已经是委屈了,祖母的意思是,上次你大婚很热闹,为了不让几个姑娘太委屈,到时的纳妾之典按娶平妻的仪式来,也热闹热闹。”   崔子轩笑了,他疲惫的向后一倚,揉搓着自个眉心道:“祖母,你还真是闲了!”   这话殊不客气!   崔老夫人脸孔一沉。   这时,闭着眼的崔子轩又道:“当时说了是妾,那就永远只是妾!孙儿知道这阵子她们与祖母走得近,难免心怀不忍。祖母可以告诉她们,谁要是不想做妾,大可以推了这场婚事!”   崔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徐徐说道:“我还以为,我的孙儿已忘了那个不孝不慧的姜氏了!”   崔子轩睁开眼看向崔老夫人,他疲惫的一笑,轻轻说道:“奶奶,孙儿成亲到现在还不过半载呢……就算是物是人非,也没有这么个快法!”   说到这里,崔子轩站了起来,他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崔子轩的营帐离崔老夫人的营帐不远。   这在外宿营,一个家族的重要人物的营帐通常是在中间。如这博陵崔氏的营地里,不但崔老夫人和几位族长的营帐处于紧要位置,崔子轩的营帐也是。   由乎崔老夫人地安排,五宗的姑娘们的营帐也扎在崔子轩附近。像他现在一路走来,每位姑娘透过帐门,都可以看到他长身玉立的身影。   范阳卢氏的卢璇,和往常一样,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帐门前,在崔子轩经过时,她垂下双眸,脸上露出一个温雅的浅笑后,朝着崔子轩盈盈一礼。   崔子轩目光瞟过,微微颌着后,转身大步离去。   卢璇一直目送着崔子轩进了营帐。   片刻后,她轻声说道:“崔郎真真铁石心肠。”   她的身后,是一个年长的婢妇,这婢妇年纪虽大,却自有一种书卷气,听到自家姑娘的话后,那婢妇轻声回道:“老奴说过,崔郎身上背负着一个家族的厚望,他表现得最优雅,内心深处也没有几分闲心逸志,能让他心动的,必然是能在这乱世中给他带来助益的女子。”   卢璇这次显然听进去了,她咬了咬唇,低声问道:“那,什么样的女子,才是在这个乱世中于人有助益的?”   这话很难回答,那婢妇噎住了。   见到自家姑娘失望地转回头,那婢妇心神一动,连忙禀道:“老奴听人说,那赵将军的麾下出了一个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名唤徐二的小子。听人说那小子与那些只读四书五经的文士不同,他对那些干巴巴没一点意思的地理志都能倒背如流。姑娘的问题或许可以试着问一问他。”   卢璇一听婢妇这话,还真来了兴致,她连忙声音一提,朝外面命令道:“来人,去把那个徐二叫过来!”   营帐外,一个护卫应了一声是,转身便走。   就在这时,卢璇想起一事,不由出了一身白毛汗,她连忙急急唤住那个护卫,说道:“既是赵将军重用之人,那我们自当恭敬一点,你请的时候记得语气要和缓。”   前车之鉴不久,那护卫自然听进去了,他朝着卢璇拱了拱手,回道:“不敢唐突。”   于是,约过了两刻钟,那护卫领着姜宓出现在卢璇的营帐前了。   ……   明天两人将见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面   姜宓一入营帐,便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卢璇。   崔子轩准备纳的妾室中,姜宓认识的几个,卢璇或者可以说是长相最平凡的。她的美丽很朴素,秀丽而清纯,初看时谈不上惊艳。   看到姜宓进来,卢璇回头望来。她明眸如水,含笑看着姜宓的神情既骄傲又快乐,仿佛是个不知世间愁苦的十七八岁小姑娘,纯真和优雅都刻在骨子里。   不知怎么的,姜宓一下子觉得脚步艰难起来。这个女孩,她正处于生命是最美的年华,怀抱着对丈夫最美好地期待,便如她当时一样……   转眼,姜宓清醒过来,她垂下眸,朝着卢璇行了一礼后,姜宓哑声说道:“姑娘找我?”   卢璇连忙说道:“徐小兄弟请坐。”转眼她又吩咐道:“妈妈,快上茶,上好茶。”那年长的妇人应了一声后,卢璇不好意思的冲着姜宓笑了笑,小声说道:“徐小兄弟年纪轻轻,却有惊人的才华,阿璇可真羡慕。”   姜宓连忙站起说道:“不敢。”   “你别这么紧张嘛。”卢璇声音软软的,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会看起来不到十六岁的姜宓,压下心里的不信任,语调轻快地说道:“阿璇今日叫徐小兄弟过来,主要是仰慕小兄弟的博学多才。”   姜宓连忙再道:“不敢。”   卢璇察觉到了姜宓的拘谨,抿嘴甜甜一笑后,她轻叹一声,低语道:“徐小兄弟才高,可否告诉阿璇,在这乱世当中。一个女子如何做来,才能对丈夫有助益?”   她毕竟自恃身份,不耐烦与姜宓多作周旋,开口便直奔主题。   在乱世中,一个女人如何做来,才能对男人有助益?   姜宓一阵张口结舌,见到她瞪大双眼。卢璇不无失望地柔声道:“连徐小兄弟也不知道吗?”她说这话时。语气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和惆怅,也不知为什么,这种情绪经由她的小嘴说出。直让姜宓这个同为女子的人,也生出无论如何也要替她分忧的想法。   不由的,姜宓抬头看了卢璇一眼,她低下头想了想。咳嗽一声后说道:“或许,是要有能看到大局的眼光吧。”   还别说。姜宓这话一出,不管是卢璇还是站在她身后的妇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致。卢璇身子一直,她认真看向姜宓。软软说道:“徐小兄弟请继续讲!”   姜宓这时也有了思路,她徐徐说道:“就拿这次博陵崔氏举族迁往后周一事来说。博陵崔氏在吴越安家多年,在世人眼里。吴越是个一等一的好地方,这里经济繁华。战事殊少,国主也性情温和不喜屠戮。”   姜宓一边说,那卢璇便一边点头,说实在,她直到现在还认为博陵崔氏孤注一掷举族迁往后周的做法,其实不太妥当。他们完全可以处理好与后周和吴越的关系嘛,完全可以让崔子轩带着一些年轻儿郎到后周打拼,老一辈则继续留在吴赵这等安逸之地。   在卢璇的频频点头中,姜宓微哑的声音传来,“然而,吴越便有一千一万个好处,于天下诸国中,它的格局却小了一点。数千年来,中原向来是龙凤腾飞之所。任何人任何家族,只要站在激变的中心点,才能抢得最重要的一线先机……”她说着说着,突然看到卢璇一脸无聊地低头玩着手指……   姜宓脸一黑,立马闭上了嘴。   被身后的妇人一捅,卢璇惊醒过来,她先是嘿嘿笑了两声,转眼,卢璇眨着大眼软软的撒娇道:“徐二弟弟,这些事阿璇不想听啦,你就直接说重点吧。”   姜宓颇有点无奈,她暗暗忖道:你都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又何必问我什么在乱世如何做才有助益的话?不如干脆去当个万事不理的贵妇。   想了想,姜宓无奈地说道:“一个女人要对丈夫有助益,应该是外能交游各位贵妇?”   她堪堪说到这里,卢璇便是双眼一亮,她朝着姜宓倾着身子,高兴地说道:“就是这话,就是这话!”   姜宓想笑,她忍着反驳的冲动,继续顺着她的心意又道:“然后,在内打点处理好家族的生意和婢仆佣从,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再一次,姜宓的话还没有说完,卢璇便喜得双手一合,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就说了,女人嘛,当然要做这些事才能对丈夫有助益了。哼,都怪妈妈,这阵子老说这个好那个好的,害得我都没有自信了。”   姜宓又想笑了,她一边忍耐,一边暗暗想道:如果是太平盛世,这样的主母自然是合格的。可惜如今天下太乱,做为决策者,一个应对不好就可能导致家族覆灭,那是非得有大局观不可。   想是这样想,她这时已经不想应付这位大小姐的。当下,姜宓站了起来,她朝着卢璇行了一礼,挺客气挺有诚意地说道:“姑娘事事洞明于心,徐二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卢璇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那你就退下吧。”   就这样,姜宓退出了她的营帐。   在退到营帐门口时,姜宓听到卢璇用那娇娇软软的声音向那妈妈撒娇道:“妈妈,你不是说徐二博学吗?现在连徐二也这样说了,崔郎他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一切都是妈妈你误解了崔郎啦。”   营帐中,那妇人似乎叹息了一声,在姜宓离开时,妇人的声音顺着风飘了来,“姑娘说得对,是老奴糊涂了。”   一边向前走去,姜宓一边惘然地想道:在成都时,三位妈妈也是这样对我。   转眼她又想道:现在博陵崔氏举族北迁,也不知崔子轩是怎么安排三位妈妈的?   再一转眼,姜宓继续想道:卢璇她身后有家族,身边有忠仆,然后还有崔子轩可以依靠。她便是想上进,那上进的理由也是讨好她的夫婿,夫婿实在讨好不了,她再改变也不迟。她不像我……她不像我其实早就无路可退!   这营帐四通八达,姜宓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处陌生的营帐外,然后,她听到了营帐前传来的一阵古琴声。   天空一轮明月高照,照得大地如水银泄地。姜宓怔怔地听着这熟悉得刻了骨的琴声,不知不觉中,她停下了脚步。   这琴声,这琴声,悠远,神秘,寂寞,孤仃,思念……姜宓听着听着眼眶有点红。   转眼,姜宓反应过来了,前面定然是崔子轩的营帐,她得离开这里。这样一想,她转身就走。   几乎是姜宓堪堪转身,蓦然的,她的身后琴声一止,于琴弦被拔动的声音中,崔子轩那有点哑有点冷的声音徐徐传来,“客既来了,何不听完崔某这一曲?”   崔子轩推开琴,他长身而立,朝黑暗的角落处盯了一眼后,他轻声又道:“小公子可是徐二?”   都点名道姓了,姜宓自是不能不出现了。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慢慢走出阴暗处。   半边身子站在月光下,姜宓低下头,她朝着崔子轩行了一礼,哑声唤道:“徐二见过崔家郎君。”   崔子轩没有抬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弄着琴弦,轻声问道:“小公子怕我?”   “没,没有……”   “那为何不敢近前,不敢抬头?”   姜宓只得抬起头来,她的眼眸如水。   堪堪与她目光相对,突然的,崔子轩把琴一拂而开,他大步冲向崔宓,一手扣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了月光下!   姜宓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他捉住,幸好她理智尚存,此时此刻,姜宓紧紧咬住牙关,她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她的下巴一疼,却是被崔子轩锢着它逼着她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几乎一瞬间,崔子轩眼中的狂喜便如流水般一泄而尽!   他猛然甩开姜宓,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崔子轩也恢复了温和,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姜宓,突然轻柔笑道:“徐小兄弟休怪崔某唐突,实在是,小兄弟的眼神与我一个故人颇为相似……”   只是,那个故人的眼是杏眼,而眼前这个徐二的眼却是一双丹凤眼。   面对着崔子轩,此时此刻,姜宓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迅速的,她低下头,咬了咬牙,姜宓装作不满地说道:“天色太黑,崔郎一时眼花也是情有可原!”说到这里,她双手一拱,“告辞!”   岂料,崔宓刚刚转身,手臂便是一紧,却是被崔子轩再次扣住。   月光下,崔子轩眸光专注却又笑容温和地看着她,他风度翩翩地笑道:“小兄弟既然来了,何必匆匆离去?”   说到这里,他朝姜宓凑近,在彼此的额头差点撞上时,崔子轩极轻极柔地说道:“做为赔礼,崔某专为小兄弟弹上一曲,如何?”   姜宓自然是不肯,她冷着一张脸木然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声音一落,她再次转身提步。   自然而然的,姜宓依然没有走得掉,因为她的手臂还被崔子轩扣着。   这一次,崔子轩扣得有点紧,直紧得姜宓生痛。   唇角含了几分笑,崔子轩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小兄弟何必如此匆忙?仿佛,想要逃离崔某似的?”   ……   人出差在外,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有点累,今天只更新三千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死心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崔子轩的声音一落,姜宓便是一凛!   是了,她表现得太过抗拒,这个男人已经起了疑。   慢慢的,她转过头来。仰着头,姜宓看着月光下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崔子轩,勉强笑道:“崔公子说笑了,我又没有做亏心事,哪里用得着逃离什么?”   她这话一出,崔子轩笑了,他风度翩翩的手一扬,说道:“徐小兄弟,请!”竟是示意姜宓坐到他的对面去。   姜宓提步,她顺从的在崔子轩的对面坐下。   崔子轩回到了榻上坐下,他双手在琴上一放,右手在琴弦上轻拔慢勾起来。   一边勾动琴弦,崔子轩一边温柔问道:“徐小兄弟可会跳舞?”   姜宓黑着脸。转眼,她垂下眸,特别平和地回道:“不会!”   崔子轩失望的“哦”了一声,他惋惜说道:“真遗撼!”   姜宓冷着脸,“一点也不遗撼,徐某又不是女子,为什么要会跳舞?”   听到姜宓这话,崔子轩似是笑了一声。他继续勾动琴弦,含笑道歉道:“是崔某唐突了。”   转眼,他又轻声问道:“徐小兄弟想听什么曲?”   姜宓回道:“公子请便。”   崔子轩轻叹一声,他低头拔弄着琴弦,在琴声叮叮的清悦声中,崔子轩带了几分怅惘几分悲伤地说道:“以前我在蜀地时,最喜欢教我那妇人弹那《春风引》”他目光看向姜宓。低低求道:“徐小兄弟,我为你奏一曲《春风引》好不好?”   这个时刻,他嘴里说着乞求的话,双眼却是灼灼地盯着姜宓,月光下,他的目光如狼!   姜宓还在低着头。   一边低头,姜宓一边寻思道:如果我是真正的徐二。听到这厮的话。应该有什么表现呢?   寻思了一会,姜宓想着自己应该表示生气或者好奇也行,可刚想出这点。她马上又意识到时机已过,她再做出那种反应就显得古怪了点。于是想了想,姜宓觉得还是这样低着头保险一些。   崔子轩一直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注意着姜宓低垂的小脸上那变幻的表情,崔子轩的双眼渐渐眯起。便是他放在琴上的手背,这时也因为用力而慢慢青筋显露!   慢慢的。崔子轩拿过一侧的酒盅,他把盅中酒小小抿了一口,然后,他把酒盅朝几上重重一放!   姜宓惊得跳了一下!这时。崔子轩的脸上换了一个笑容,他轻声说道:“咦,徐小兄弟刚才怎么打寒颤了?莫非太冷?”   声音一落。崔子轩马上站了起来,他解下自己的外袍便向姜宓走去。一边走。崔子轩一边温和有礼地说道:“徐小兄弟一看就是体弱之人,可别着了凉才好。”   崔子轩走到姜宓面前,他把外袍一抖准备给姜宓披上时,也许是他外袍太长,也许是崔子轩的动作急了点。只听得“砰”的一声,那放在几上的酒盅竟被卷在外袍里“呼”的一声朝着姜宓砸去!   酒盅未至,酒水已到,眼看着酒水扑头脑脑淋了自己一脸,姜宓迅速地闭上了眼。   就这样,崔子轩的外袍还在手里,他对面的姜宓已被淋了个露汤鸡!   看到姜宓这狼狈的样子,崔子轩大是不安,他连声叫道:“快来人,快打一盆热水来。”   转过头,他又连忙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姜宓抱歉地说道:“来,擦一擦。”   姜宓眼中进了酒水,正在刺痛之际,一时也没顾得着接他的手帕。崔子轩以为她不想接,一手扣着姜宓的胳膊朝自个儿怀里一带,他自己拿着手帕,低下头细心地帮着姜宓擦拭起来。   正好这时,热水也来了,崔子轩吩咐道:“把毛巾给我。”   于是,一条拧干了的热毛巾落到了崔子轩手里。   接过毛巾,崔子轩头一低手一伸,便朝着姜宓的脸上擦去!   这时,姜宓眼中的刺痛也缓了些了。看到那毛巾就要落在脸上,她反射性地挣动起来。   几乎是姜宓刚一挣动,她的手腕便是一阵剧痛,却是两只手都被崔子轩反剪到了背后!   这个时候,姜宓人在崔子轩怀里,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崔子轩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的,仿佛知道姜宓在颤抖一样,他低下头,唇瓣凑近姜宓细白的耳朵,挺不好意思向她低语道:“别乱动,只要擦擦眼睛就舒服了。”声音一落,他手上那沾了水的毛巾便覆上了姜宓的脸。   ……崔子轩擦得很仔细。   在他给她擦脸的当口,姜宓甚至感觉得到,他是屏着呼吸的!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动作缓慢,却力道很足,慢慢从姜宓的额头擦到她的眼睛,再从鼻子擦到她的下巴……   擦着擦着,崔子轩的脸色冷了下来。   片刻后,姜宓被狠狠一推,不得不向后猛退几步!   崔子轩手中的毛巾已经落地,月光下,他的脸色僵得难看,以一种冷冰冰的,无法形容是失望还是绝望的目光,崔子轩盯着姜宓那张依旧小圆脸单凤眼的脸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他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姜宓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咬了咬牙后她朝着崔子轩匆匆一揖,身子一转拔腿就跑!   站在崔子轩身后的护卫一边目送着姜宓离去,一边暗暗叹息了一声。他走到崔子轩身后,低声问道:“公子?”   几乎是护卫的声音一出,支持着崔子轩的力气便一泄而尽,他慢慢扶着塌几站立,喉结动了动,崔子轩声音低低地问道:“这世间的易容术。可有水洗不掉的?”   那个护卫也是颇有见识的人,闻言他摇了摇头,回道:“不曾听过。”   见到自家公子一句话也不想说了,那个护卫正要劝他几句,突然的,崔子轩低哑的命令声传来,“去查一下!我要这徐二的所有资料!”   “是!”   “包括家世背影。最初从哪里出现。与什么人交好。”   “是!”   ……   姜宓踉踉跄跄的朝着营帐中跑去。   冲回营帐时,陈三和曾四正守在外面,看到姜宓这歪歪倒倒几次险些摔倒的样子。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姜宓从他们面前一冲而过,转眼便拉上了营帐的门。   进入营帐后,姜宓慢慢跪在了地上。   她伸着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前花蕊夫人珍藏的鬼谷子易容方术。上面所载都是这世间早就失传的绝技!   最开始时,姜宓因逃离得匆促。她的易容药物准备得并不齐全,再加上她是第一次易容,手法也不熟练,所以在赵匡胤面前出现了一沾水就原形毕露的现象。   可是后来。他们到了杭州后,知道自己失误的姜宓,在杭州城里不但可以购买到最齐全的易容药物。而且经过三个月的练习,她的易容技巧早不是当日能比!   甚至。姜宓现在的形像,与困在河滩时的小白脸儿形像也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只是这点不同是一日一日,一点一点变化的,所以赵氏兄弟和陈三曾四他们不曾发现。   姜宓双手捂脸跪在地上良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从营帐里传来,“陈三哥,我想沐浴了,给我准备点热水吧。”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外面,陈三和曾四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陈三担忧的声音响起,“好的,我这就去准备。”略顿了顿,他轻声问道:“徐二,你还好吧?”   姜宓沙哑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传来,“我很好。”   很快的,热水就提来了。   把热水倒进木桶里,把毛巾和衣裳放在一侧,陈三和曾四退了出去。   姜宓有十几天没有洗澡了。   姜宓最不少的就是忍耐力。想她母亲死的那几年,与哥哥呆在乡下时,便是经常要二十天一个月才能洗一次澡。   她那时候为什么不洗澡呢?不是因为她不爱洁。而是她与哥哥打一天的柴火,如果换钱的话可以换十文钱,十文钱能买一斤米,而这十文钱的柴火用来烧水的话,只够兄妹两人各洗一个澡!   他们生活如此贫困,连粗糠都要强忍着吞咽,哪里舍得把可以吃一天的粮食拿来洗澡?   饶是心神恍惚,姜宓也记得用帏布在外面围上一圈,再才脱了衣裳走得浴桶。   热水暖洋洋的,姜宓把脸埋在水下,感觉到暖暖的水流冲洗着头上脸上的污渍,她那堵得慌的心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刚才在崔子轩面前,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曾失态。而现在,在这无人的时候,在这水底之下,她终于可以尽情流泪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匡义和姓牛的汉子大步朝着姜宓的营帐走来!   看到他们径直朝着营帐中走去,陈三迅速地站了出来,他挡在两人前面,干巴巴地说道:“两位将军,徐二在沐浴呢。”   “沐浴?”姓牛的汉子大咧咧的一摆手,嚷道:“没事没事,我要问的话很简单,他洗澡了一样可以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推开陈三朝着营帐中走去。   陈三的脸都白了。   曾四站了出来,拱了拱手后,曾四严肃地说道:“牛将军,徐二这个人特讲究,他洗澡时不喜欢有旁人在侧。”转眼曾四又笑嘻嘻地说道:“大家同是男人,也不知那小子怎么就这么害羞!”   姓牛的汉子一楞。他抓了抓头,不解地问道:“真不让进?”   陈三曾四同时点头,果断回道:“真不能进!”   姓牛的汉子不服,他嚷嚷道:“都是带把的,怎么穷讲究这个?”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赵匡义突然扯着他的手臂往回就走。一边走,赵匡义一边说道:“行了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反正不是要紧的事,明天再问也是一样。”   转眼,两人便去得远了。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三和曾四同时吐出一口浊气,曾四更是忍不住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   姜宓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把自己搓洗干净,又重新易容过后,她让陈三曾四把水倒了,就着营帐一角的牛油灯,翻看起一本帛书来。   自从姜宓显示出她在记忆方面的特长后,车队里所有的书简都对她开放,在赵匡义的建议下,姜宓更是一有空闲,便从马车中拿出一本书翻看。   可现在,姜宓打开书页,却久久都不曾看进一个字。   ……她那么那么想他,那么那么渴望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地抱着他。她那么想让他强有力的臂膀抱住她的,那么渴望能冲着他笑上一笑!   ……可是她终是什么也不能做!她不能做……   这一个晚上,姜宓睡得很不好,她不是梦到自己躺在崔子轩的怀里,便是梦到他搂着她朝她温柔而笑,甚至,她还梦到她叠睡在他的胸膛上,崔子轩正在她的耳边说着动人的情话……   饶是再不想起,第二天也很快就到了。庆幸的是,姜宓有坐马车的权利,她坐在马车上依然可以打瞌睡。   车队启程了。   卢璇正坐在马车中东张西望,忙了一会后,她一眼瞅到前方崔子轩的马车,脸红红的让驭夫靠了过去。   卢璇的马车来到崔子轩的马车旁边,她伸出头,一边偷偷地看着车帘低垂的崔子轩的马车,卢璇一边声音娇脆地说道:“崔哥哥,你在马车里面吗?”她本是个嘴多的人,这一想到心上人就在旁边,心下便是喜悦无尽,便也不等马车里的人回答,径自在那里说了起来,“崔哥哥,我这阵子都在看书呢,看了好些,那书里面的知识挺好玩的,我想都背下来,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到崔哥哥呢。”   说到这里,她脆脆又道:“还有,昨天我找了那个叫徐二的天才过来。徐二说我说,一个女人要对丈夫有助益,必须是外能交游贵妇,内能打点处理好家族的生意和婢仆佣从。崔哥哥,你说徐二这话对吗?”   卢璇说这话,纯是自说自话。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几乎是她声音一落,崔子轩的马车帘便掀了开来。   马车中,崔子轩寒眸如星,正专注地朝着卢璇望来!   想卢璇这么久以来,哪曾见过崔子轩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哪曾得到他这么认真的关注?一时之间,她的心砰砰直跳,双眸更是水汪汪的要滴出水来。   对上又是羞喜又是期待的卢璇,崔子轩微微倾身,只见他声音温和地说道:“你昨天找了徐二?”   “是是,是。”卢璇看着凑近来的心上人的脸,一时心跳如鼓,说的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崔子轩轻轻一笑,他双眼眯起,温声交待道:“唔,徐二的话很有道理,我觉得你可以向他多请教一点。”   一句话说得卢璇高兴得不断点头时,崔子轩继续说道:“你那几本书有点看不懂吧?何不现在就把徐二叫过来请教?”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探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卢璇见到崔子轩愿意理她便已十分高兴,现在听到他这么一建议,她马上喜笑言开地连连点头。当场,卢璇转向身边一个护卫,娇脆脆的马上说道:“你快去请徐二公子过来。”   那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卢璇吩咐过那护卫后,回头正准备再与崔子轩说话,一转头却发现崔子轩的马车车帘已然拉下,她已看不到他了。   马车中的崔子轩,这时已掀开了另一侧的车帘,目送着卢璇的那个护卫离去,他挥了挥手,召来一个手下,低声说道:“跟上他。如果徐二不愿意来,你就说,卢姑娘新得的书卷中,有一卷残页,看上面所述似乎正是煞谷口的地形。听闻徐二公子擅长画地形图,希望能请他过来帮这个忙。”   煞谷口,正是队伍必须经过的一个要道口。这样的要求提出去,想来姜宓也不会拒绝。   不一会功夫,姜宓果然过来了。   崔子轩向着塌几靠了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骑在马背上,正稳稳向这边驶来的姜宓。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她的手上,再到她的脚上……   ……   姜宓其实挺疲惫的,她昨晚没有睡好,刚才在马车上打了一个眈,也没怎么睡着便被叫了来,现在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更何况,她一想到那卢璇是崔子轩将来的妾室,内心深处便不怎么想看到她。   可正如崔子轩所说的那样。如果那卷宗上记录的真是煞谷口的地形,那她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一趟。   几乎是姜宓刚刚来到卢璇的马车外,她便听到卢璇清软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徐二公子到了?请上车吧。”   姜宓略一犹豫。   她低下头,朝着卢璇行了一礼后,姜宓拘谨地说道:“有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姜宓的话还没有说完,卢璇便格格笑了起来。她捂着嘴格格直乐。“徐小兄弟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原来还是个大男人啊?”   卢璇这话一出,四周听到这话的护卫们忍俊不禁起来,而姜宓。也成功地黑了脸。   片刻,卢璇连忙又道:“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总之你快快上车吧。”   对方如此盛情,姜宓只得顺从地爬上马车。   马车中。只有卢璇一人,看到姜宓上来。她把四卷竹简朝着她一扔,笑嘻嘻地说道:“就是这些了,徐小兄弟先看看。”   姜宓接过,低头翻看起来。   就在她翻看着书简时。突然的,卢璇的马车再次慢了一下,然后。又有一个人上了马车。   姜宓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听到卢璇惊喜交加的低唤声传来。“崔郎?”   什么?姜宓翻书的动作一滞,深吸了一口气后,姜宓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上得马车的,果然正是崔子轩。他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上来后,崔子轩便在卢璇和姜宓的斜对面坐下。   崔子轩伸着一双长腿懒洋洋靠着,目光淡淡地扫过姜宓,然后,他转眸看向卢璇,在对上卢璇惊喜交加的眼神时,崔子轩的笑容马上变得温柔起来,只听他低沉动听的声音含着柔情地说道:“阿璇坐的马车,果然是雅致的。”   只一句话,卢璇便喜得都要飘起来了。她红着脸兴奋得声音都发飘,傻傻地看着崔子轩,卢璇兴奋地低语道:“崔郎喜欢就好!”   她咬了咬下唇,一边眨着水盈盈的眼,一边渴慕地瞅向崔子轩。瞅着瞅着,卢璇红着脸鼓起勇气向崔子轩走来。   转眼,卢璇挪到了崔子轩的身边,她小心地靠他坐下。   崔子轩唇角微扬,他目光含笑的,鼓励地示意卢璇靠近自己,只是在有意无意间,他的目光,有朝着姜宓瞟来。   姜宓一直低着头。   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马车里另外两人的动静,拿着书卷的手连晃也没有晃一下。   崔子轩的目光渐渐下移,他瞟到姜宓专注的眼,瞟到她那拿着书卷时沉稳的手,慢慢的,崔子轩脸上的笑容冷了起来。   就在这时,卢璇撒娇唤道:“崔郎,你有没有想喝什么?我让下人去给你弄好不好?”唤了一道,见到崔子轩没有回应,不由声音微提,“崔郎?”   “嗯?”崔子轩转头看来。   对上他那宛如星空的眸子,卢璇整个人都痴了,她娇娇说道:“我是说,阿郎有没有想喝什么,我让下人去给你弄来?”   卢璇的声音落下,崔子轩的目光扫了眼后,他头一低,凑近卢璇语调温柔的低笑道:“这样啊?阿璇弄来的东西阿郎都喜欢呢。”   卢璇哪曾见过他这样的温柔?一时之间,她人都醉了,结结巴巴的在那里说道:“真,真的?那,那我让下人去弄。”嘴里这样说着,可现在的卢璇,又哪里愿意离开崔子轩半步?她仰头脸一脸幸福地看着崔子轩,整个人快乐得仿佛都要飞起来了。   崔子轩再次瞟向姜宓。   姜宓还在低着头翻看着书简。她看得很认真,很专注,完全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也仿佛,崔子轩刚才与卢璇的互动,她也根本不曾注意到!   崔子轩的脸沉了下来。   他这一作势,卢璇也感觉到了,她张了张小嘴正准备叫唤,可对上崔子轩那虽然带着笑却让人莫名森寒的脸,却终是什么话也出不了口。   按住不安,卢璇伸出头让下人准备一点酒水上来。   酒水很快就到了。   卢璇刚给崔子轩斟了一盅酒,她便听到崔子轩的声音调笑地传来,“这样喝酒有什么意思?阿郎最喜欢美人口中的酒,不如阿璇?”   他的话虽没有说完。可卢璇自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迅速的,她霞飞双颊,含羞带嗔的白了崔子轩一眼后,卢璇终是忍不住心中的雀跃,小小的抿了一口酒后,便把樱唇送向了崔子轩。   卢璇含着羞意的小脸在一点一点接近。   崔子轩的唇角上扬着,他的一双眼。却在瞟向姜宓。   他看着姜宓又翻过了一页书简。看着姜宓始终没有抬头,更看到,姜宓那握着书简的纤长双手。从头到尾都稳得很!   正在这时,卢璇的樱唇已至。看到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的薄唇,卢璇的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悄悄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卢璇的唇上一凉。   卢璇惊愕地睁开了眼。   覆在她唇上的,却是崔子轩的手掌。他也没有看她。只是用这个动作制止了她的靠近。转头,对上一脸失落的卢璇,崔子轩温声笑道:“傻孩子,我那是逗你的。”   于是。卢璇只得一脸惆然地把口中酒咽了下去。   看到卢璇重新缩回角落里玩起了衣角,崔子轩慢慢向塌后一倚,他闭上双眼养起神来。   ……   卢璇递给姜宓的四卷书简很厚。姜宓看了一会后,终于在一室寂静中。她向着卢璇轻声问道:“姑娘说的,那状似描述煞谷口的文字在哪页书卷里?”   卢璇听不太懂,她眨着大眼,迷糊问道:“什么煞谷口?”   姜宓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崔子轩插口说道:“卢姑娘不懂这个的。那事是我方才记差了,它并不在这四卷书简里面。”   姜宓的脸拉了下来。   这时,崔子轩睁开了眼,他唇角含笑地看着姜宓,挑眉乐道:“徐小兄弟生气了?别生气,那书简就在我的马车里,我现在就去拿来给小兄弟看看。”   说到这里,崔子轩转头吩咐马车停下。   马车一停,崔子轩便下了马车。   几乎是崔子轩回到他自己的马车不久,他便伸出头来对着姜宓抱歉地说道:“徐小兄弟,你得过来我这车上一趟了,那帛书非常陈旧,实在不宜随便搬动。”   见到姜宓犹豫,崔子轩眉头一挑,奇道:“怎么?徐小兄弟宁可与崔某的女人在一起,也不愿意与崔某这个同是男子的人共车?”   崔子轩这话不轻。   于是,策马护卫四周的众人同时转过头朝姜宓看来。   姜宓木着一张脸,在四周投来的目光中,她忍气吞声地下了马车,一步步挪到了崔子轩的马车上。   几乎是姜宓刚刚爬上崔子轩的马车,那马车的车帘便被一拉而下,卢璇怔怔地看着那车帘紧闭的马车,想道:崔郎今天好生奇怪。   崔子轩的马车里,。   几乎是姜宓刚刚爬上他的车,蓦然的,她的手腕便是一疼,紧接着,姜宓被那力气一带,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扑!   姜宓眼看就要撞上车壁时,崔子轩又抓着她的手臂一提一扯,于是,姜宓整个人都扑进了崔子轩的怀里!   正好这时,马车也颠了起来,姜宓一挣,没有站起!再一挣,依然没有站起!   第三次挣动时,姜宓的腰间多了一条手臂。却是崔子轩搂上了她的细腰,他低着头,一边就着阳光认真地瞅着姜宓,嘴里则低叫起来,“真是好生奇怪,徐小公子不但长得像女人,这腰也细得像个女人似的。”   他戏谑地说到这里,右手顺便上移,转眼,崔子轩一手放在了姜宓的胸上,只见他朝上面摁了摁后,再次轻咦出声,“怪了,徐小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这胸肌倒是锻炼得好生结实。”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断袖?   姜宓大怒!   就在她愤怒得脸孔紫红时,崔子轩又在那里挑眉乐道:“这么结实的胸肌真是让同为男人的崔某好生羡慕。【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说说,你是怎么锻炼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注意到了姜宓的愤怒,他奇道:“怎么生气了?莫非你是女人?”说着说着,他扯着姜宓的衣襟便想低头瞅去,而在发现姜宓的中衣也是衣襟严实后,他扯着衣襟的动作便变成了撕!   一直以来,姜宓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再加上好长一阵子都与三个男人睡一间房,她对自我的保护那是很注意的。   所以,姜宓不但习惯性的把布条把胸脯绑得紧紧的,而且这么偏热的天气,她的外裳中裳都是那种遮掩得严实紧密型的。   现在,崔子轩在她胸前摁了几下,没有摁出个所以然,低头想朝里面看去又看不到什么,他那扯向姜宓的衣襟的手,已暗暗用了几分力气。   姜宓被这个男人锁在怀里,现在他还想撕她衣裳,一时之间,姜宓脸孔大青。就在崔子轩一撕不开,又加上了两分力道准备再接再历时,姜宓突然惨声叫道:“卢璇姑娘,救命啊——”   崔子轩:……   姜宓的声音着实不小!   饶是马车行进时,外面正处于喧哗当中,姜宓的声音也响当当地传了出去!   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做,一时之间,崔子轩僵在了那里。   就在他怔楞着停下动作时,姜宓把他重重一推,猛地从马车上翻身跳下!这时马车更在行进中,看到姜宓不管不顾的向下跳去,崔子轩骇得迅速地伸出手抓向她。不过他的手还伸在半空,姜宓已跳了下去,她一个踉跄后迅速地稳住了身形。   这身手,依然不似故人有的!崔子轩冷着一张脸,慢慢缩回了伸出的手。   想崔子轩那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人?此刻。众人看到姜宓从他的马车上狼狈跳下,又想到她刚才大叫的“救命”的话,一时之间,众人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崔子轩。又看到了一眼衣裳不整的姜宓,一个个张大着嘴谁也发不出声音来。   姜宓刚刚踉跄站定,卢璇便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她看了一眼崔子轩又看了一眼姜宓,猛地把嘴合拢后。卢璇好一会才小心问道:“徐小兄弟,你干嘛叫救命?”   姜宓没有回答,她转过头愤愤地瞪着崔子轩,拱了拱手后哑声说道:“崔家郎君,徐二虽然生得像个姑娘,可着实没有断袖之嬖!”丢下这句令得四周的人集体惊呆的话后,姜宓一拐一拐地走向她的坐骑。   ……   姜宓策马离去好一会,众人还在看向崔子轩。   说实在的,以崔子轩的声望以及他的身份地位,姜宓说出的话原本是谁也不信的!   可奈何崔子轩没有反驳啊!他不但没有反驳。这时刻,他还眯着一双眼目送着姜宓的身影远去,那样子,那样子怎能让人不起疑?   卢璇呆呆地看着崔子轩,她的嘴张了好几次,那询问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一直到姜宓的身影看不见了,崔子轩才面无表情地拉上车帘。   马车中的崔子轩,这时脸上已经敛去了笑容,他闭上双眼躺在榻上。   就在这时,车帘掀动。一个护卫的禀报声从外面低声传来,“公子,赵将军身边的人都说,徐二是突然出现在运河那里的。关于他自己的身份来历,徐二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也没有问。”   那人说到这里,静了静后,低声又禀,“小人也问了徐二身边那个姓邵的少年。小人当时说。徐二长得细皮嫩肉的,只怕是个女人?那姓邵的哈哈大笑,说什么他与徐二一起睡炕一起洗澡的,他怎么不知道徐二是个女人?”   几乎是这人最后一句话一落,崔子轩便睁开了眼,他腾地坐直,不敢置信地问道:“他与徐二一起洗过澡?”   那护卫回道:“当时姓邵的是这样说的!”   马车中,崔子轩不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护卫听到他家公子哑得不成腔的声音低低传来,“……难道真是我认错了?”   护卫知道,这些时日里,每过一天自家公子的难过就加重一点,直到这两天那叫徐二的出现后,自家公子才逐渐变得振奋了些。   那护卫小心的朝马车里看了一眼,轻声劝道:“公子,那徐二的长相是挺让人起疑的,不过他才智颇高……”   不等他说完,马车中,崔子轩的声音轻轻传来,“你不懂……阿宓她,素来也是不凡!”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另一个护卫来到了崔子轩的马车外,向他禀道:“公子,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崔子轩收拾好心情,回道:“稍侯,我马上就过去。”   ……   姜宓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一回来,她便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瞧右瞧,见识到崔子轩与卢璇的相处后,她是恨不得自己当初易容时没有易成个黑碳头!想来要是自己黑得脏得像洗不干净的乞丐,那厮定然就下不了这个手!哼!   转眼,姜宓又想道:崔子轩那人向来高傲,刚才被自己指着他的名字说他有龙阳之好,料来他是没脸再找自己了!   就在姜宓百味交杂中,时间又过去几天了。   这几天里,崔子轩果然没有再来找她,这让姜宓放松之余总免不了有着惆怅和胸闷。   这一天傍晚,车队刚刚停下来休息,赵氏兄弟便派人来叫过姜宓。   姜宓连忙跑去时,赵氏兄弟和他们的亲信手下正围坐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看到姜宓过来,赵匡义不等他哥开口,马上挥手吩咐道:“徐二,过来坐我身后!”   两兄弟中,赵匡胤更擅于行军打仗,赵匡义则主要是处理杂事,现在姜宓也可以说是他的属下,所以赵匡义这一开口,准备开口的赵匡胤便不开口了。   姜宓听话地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在赵匡义身后坐下。   几乎是姜宓坐下不久,几个风尘仆仆的骑士便策马而来,他们一到赵氏兄弟旁边,便翻身下马。禀报起来,“前面五十里便出了常山县,正式进入吴县。据我等探知,吴县地形如下……”几个汉子记忆都不错,你一句我一句的向赵氏兄弟禀报起他们看到的吴县情况。   说着说着。又是五个骑士过来,这五个骑士也是探路的先锋,见到赵氏兄弟,他们从东侧官道介绍起吴县的情况来。   再接着,又有骑士过来。这些骑士禀报的,则是离此八十里到一百里处的吴县情况。   一连四波骑士,在把自己的观察所得禀报一遍,便一个个向后退去。   赵匡胤转向众人,问道:“吴县的情况各位也听到了,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邵姓文士第一个说道:“当务之急。是找一些吴县人问清楚吴县的各种险要关口以及盗匪情况!”   赵匡胤点头。   赵匡义也道:“既然吴县人看到我们派出的骑士有如避蛇蝎的现象,说明那地方常遭战乱,通令下去,所有人等进入吴县后,必须秋毫无犯!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赵家军与天下的兵马都不相同!”   赵匡胤再点头。   这时,赵匡胤看向姜宓,温声说道:“徐二,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姜宓一直在低头寻思着什么,听到赵匡胤这话。她连忙抬起头来。   认真地看向赵匡胤,姜宓脆声说道:“我觉得,吴县会不会已有干旱?”   干旱?   这个话题是在场的众人想都没有想到的,一时之间。便是正在说着话的那些人也转过头来看向姜宓。   对上这些人的目光,姜宓咽了咽口水,她迎上赵匡胤鼓励的目光,认真解释道:“刚才他们二十人的禀报中,曾仔细提及了吴县境内的诸多山峰,可自始至终。无一人提到河溪。我想问一下,他们是不是一直没有看到过明显的河流?”   赵匡胤连忙挥手招来那二十个骑士。   这一特意询问,那些骑士才赫然醒悟,他们围着吴县官道跑了那么远,还当真没有看到半条像样的河流!   他们探查时,因为吴县百姓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便四散而逃,好不容易强行掳了两个也是问一句便答一句,这干旱不干旱的他们还真不知道!   得到骑士们的肯定后,姜宓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道:“自我们上路到如今,不曾下过一滴雨。前面诸县靠近长江,境内有长江支流经过,便是不下雨也不会缺水。可吴县已经离长江不近了。”   经姜宓这一提醒,众汉子猛然记起,确实,自他们从杭州上路到如今也有一个月,老天还真不曾下过一滴雨!   万多人的队伍,如果缺水还真是个大问题。眉头皱了一下后,赵匡胤马上下令道:“通知下去,全力备水!”   “是!”   “行了,都散了吧。”   赵匡胤这话一出,众人站起四散离去。   邵姓文士没有走,他望着姜宓的背影,向着赵匡胤说道:“为将者当知道天气变化,风雨晴雪,在下惭愧,一个多月没有下雨竟然没有注意!”转眼,他又对着赵匡胤说道:“将军,那些不涉及紧要的文书以后都可以让这徐二看看,我们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赵匡胤点头。   这时,邵姓文士喃喃自语道:“如果吴县当真干旱,这徐二的价值就还在我等估计之上。以后将军当更加看重三分才是!”   队伍于第三天正式进入吴县。   果如调查的那样,那些吴县百姓远远地看到这支车队,便一个个逃得老远。赵匡义几次派人想抓几个吴县百姓来问话,可派出的人回来禀报说,远远看到他们过去,那些村民都是全村集合起来对抗,一个个如临大敌非常顽固,他们谨记赵匡义所说的不可扰民的命令,只能退了回来。   在吴县境内行到第三天,众人发现,事情被姜宓说中了:吴县缺水!   起先,在刚入吴县时,附近还能找到一些不起眼的小溪水,可是越到后来,那些河溪越是不可见。到了第三天,大军饮用的水都成了问题。   唯一庆幸的是,因姜宓提醒得及时,队伍中给马匹准备的水还是充足的。只要马不被渴着,那队伍的行进速度就能提上来。   姜宓的才华再次得到确定后,她在赵氏队伍中的地位又提高了。赵匡胤下令,让姜宓进入他们的决策圈,以后无论大小事她都必须列席,有什么情况她也可以第一时间知悉!   第十天时,队伍终于离开的吴县范围。这十天里,众人几乎是日夜兼程,这一陡然听到熟悉的河流流动的声音,军卒们几乎都是疯了似的扑到河里欢叫着。   傍晚时,终于可以安心休整的队伍陷入了一阵狂欢的海洋。   崔子轩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一袭玄衣,仿佛永远风度翩翩,永远温润如玉的崔子轩出现时,坐在赵氏兄弟身后,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姜宓正拿着一份书简在看。   她一看到崔子轩,身子便下意识的向赵匡胤身后移了移。   早在崔子轩出现时,便有意盯着姜宓看来的众汉子,这时忍不住都向崔子轩看去。特别是姓牛的汉子,他朝着崔子轩上眯下眯左眯右眯,实在不敢想象,这么一个风流蘊藉的公子哥,居然会有龙阳之好?这姓崔的艳福多得天下的男人都妒忌,他却不爱那些软绵绵香喷喷的高贵美人们,偏喜欢徐二这种乳臭末干身无二两肉的小子?   ……相比起崔氏队伍,姜宓身边的这些人对姜宓的为人品性更有信心,所以姜宓那日说出的话,崔氏众人不相信,这些汉子却都有点信了。   崔子轩步履优雅的走来,他还没来得及与众人见礼,便一眼对上了这些人的这种眼神!   瞬时,崔子轩的脸黑了!   他瞟了眼躲在了赵匡胤雄壮身躯后的姜宓,那放在腿侧的手更是慢慢的握紧,慢慢他的手背上青筋开始跳动!   与此同时,崔子轩再次觉得,隔了这么久再见这个徐二,他那因姜氏离去后躁乱的心脏,再次奇迹般的出现了缓转和安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问   众目睽睽之下,崔子轩脚步一转,竟是朝着姜宓走来。   火光下,姜宓从赵匡胤身后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警惕地看着他!   崔子轩便来到了赵匡胤前面,他顺手扯过一个榻几,就在两人对面坐下。他含笑瞅着姜宓,拱了拱手后说道:“那日是崔某唐突了,还请徐小兄弟宽谅!”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直接地承认自己有过错,还向姜宓道歉?   一时之间,姜宓的双眼瞪得溜圆,而围坐在四周的众汉子,这时越发朝着崔子轩和姜宓两人看来了。   一旁,牛姓汉子忍不住吭哧吭哧一笑,嚷道:“听崔公子的意思,那天你是真的调戏了我家小徐二了?”   牛二这话楞直楞直的太不拐弯了!   一时之间,赵匡义忙着低头品酒,赵匡胤咳嗽两声。   就在他们想着怎么给崔子轩解围时,听了牛姓汉子的话,崔子轩却是一阵苦笑,无力的笑容中,他平和地回道:“是。”   一句“是”字直接把所有人都震住后,崔子轩提起酒樽倒了一盅酒,苦笑道:“那日崔某喝多了酒,误把徐小兄弟看成佳人,崔某酒醒之后一直在懊恼。”   没有想到崔子轩不但承认了,还直接说出当时的情况!   自古以来,这龙阳之好都是被人嘲笑的!这崔子轩好魄力,这等完全可以赖掉的私密事他也直认无讳,仿佛压根不在乎世人会怎么看他似的!   一时之间,众汉子打量着崔子轩,倒是生出几分敬意来——至少,换成做下这种事的是他们。那他们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在众汉子对着崔子轩起了敬意时,姜宓却是圆睁着双眼狠狠瞪向崔子轩:她好不容易拿话逼得崔子轩不敢随便找她,此刻被崔子轩这么一说,她与崔子轩之间有暧昧那是怎么也跑不了了。她这边还好,崔子轩那边的人个个都是没事也能生出三分事的人,崔子轩故意说出这话,表面上是显得他光明磊落。实际上却是让人觉得她与他之间有什么吧?   姓牛的汉子瞪着铜铃眼看了一眼崔子轩。又看向姜宓。他歪着头盯着姜宓的小白嫩脸儿盯了一会,突然在自个大腿上重重一拍,哎哟叫道:“还别说。被崔兄弟这一提醒,老牛才发现徐小兄弟那长相是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见到姜宓改而瞪向自己,牛姓汉子嘎声叫道:“徐二你别瞪我。崔兄认错人一事还真怪不得他。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比俺婆娘还俊。也莫怪他把你当女人看!”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一侧,赵匡胤说道:“够了!”一句话令得牛姓汉子闭上嘴后,他转头看向崔子轩。问道:“崔郎这次来有可贵干?”   听到赵匡胤问起了正事,崔子轩马上也严肃起来,他站起来朝着众人团团一礼。风度翩翩地说道:“明日是家祖六十四岁生辰,路途不便。崔某略备薄酒,还望各位兄长能够光临。”   崔子轩的声音一落,众汉子都笑了起来,赵匡也哈哈大笑道:“崔郎客气了,崔老夫人生辰,我等做小辈的应该来贺一贺!”   事实上,这些人当然高兴了,博陵崔氏的老夫人生辰,光是想着那数不清的美酒可以让人喝个痛快就够让这些汉子期待了!   在一阵笑语声中,崔子轩站起来告退。   崔子轩一走,众大汉又呼呼喝喝地闹成了一团。姜宓借口头晕,提前退了下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赵匡义转向赵匡胤,低声笑道:“崔子轩这个人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他那么风流一个人,居然还真对徐二有兴趣?”   赵匡胤闻言,若有所思着。   今晚明月当空,天空澄澈无云!   营地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灯火,到处都是嘻闹的人群。姜宓听着这阵阵喧哗,一时还没有睡意,便脚步懒懒的四下走动起来。   当然,她基本都是围着营地在走,这样不但安全,也能满足姜宓那种喜欢观察人和事物的天性。   转着转着,姜宓觉得刚才被赵匡义灌下的一盅酒上头了,她有点晕。   当下,姜宓用头抵着一棵白杨树干,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捂了捂。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姜宓连忙回头。   她这一回头,便赫然对上正从黑暗中走出,长身玉立,双眸如星,正向她看来的崔子轩!   一见是他,姜宓反射性的后退几步,她转过身便想跑。   姜宓刚一提步,崔子轩那清清淡淡的声音便传了来,“今次你若是逃了,那后果你尽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真的很淡!   要是换了个不了解崔子轩的,对他这种威胁大可以不去理会。   可惜,姜宓不是,或者说,这个队伍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稍稍了解这个人的人都不敢把他说出的话不当一回事!   于是,姜宓止步了。   就在她僵硬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崔子轩来到了他身后。   树影婆娑中,崔子轩颀长的身影也在树影中婆婆。在离姜宓只有一臂远的地方站定,崔子轩淡淡问道:“姓名!”   什么?姜宓一怔。   这时,崔子轩负着手走了两步,他又道:“怎么?你连自己叫什么姓名也不知道?”   姜宓连忙低头,她低声回道:“我叫徐二。”   “多大了?”   “十,十六。”   “哪里人氏?”   “徐,徐州。”   后面,崔子轩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那淡淡的询问声继续传来,“家里都是干什么的?都有哪些人在世?”   姜宓低着头,她一边眼珠子溜溜转动,一边老老实实回道:“是,是行商的,先祖在唐朝当过小官。家里人还有三个伯爷爷,无父无母,下面有妹妹一个。”   崔子轩“哦”了一声,柔声问道:“你哥呢?”   “死,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我六岁时。”   再一次,崔子轩停顿了一下。   因他不说话,姜宓有点纳闷,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忍不住便想回头朝他看去。   就在这时,崔子轩的声音再次传了来,“你那家族,有几个男孩?你排行第几?”   姜宓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么细,害得她都有点编不过来。她眼珠子溜溜地看着地面,只得回道:“排,排行老大,族里共有四个男孩。”   “哦?”崔子轩轻轻一笑,低语道:“那三个叔伯兄弟,与你相差几岁?”   姜宓这时都有点编不下去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四五岁七八岁吧。”   她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便微微颌首,他轻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你们家族的承重梁了?”   姜宓连忙点头,回道:“是。”   这一次,几乎是姜宓的声音刚刚落下,崔子轩的笑容便是一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月光下的姜宓。   ……   实在不舒服,今天勉强送来这点字,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吐了   片刻后,崔子轩柔声说道:“唔,这一点还真看不出来!”   姜宓一凛,她暗暗惊道:什么看不出来?难道说,我哪句话露出破绽了?   她在那里嘀咕不已,却没有注意到,崔子轩正低头看着她,打量着她的每一个神色变化。   过了一会,崔子轩缓缓提步,他走到一侧,伸手撑着那粗大的榕树干,崔子轩柔声说道:“徐二,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我不想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姜宓在心里呐喊着,可对上崔子轩缓缓回头,静静盯着她不放的目光,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姜宓在他的目光迫视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挺想的。”   崔子轩笑了。   他转头看向黑暗中的丛林,轻声说道:“我喜欢过一个女人。”   说完这话后,他停顿了一会,慢慢的,崔子轩眯着双眼看了姜宓一眼,续道:“可她后来走了……徐二,你且猜猜,她为什么要走?”   姜宓苦巴着脸,她也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着头苦巴巴地说道:“这,这个,我还小,不懂这事的。”   崔子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转眼,他收起笑容,他负着手走了几步,说道:“可崔某却怎么觉得徐小兄弟是懂的呢?”   姜宓立马回道:“这是崔公子的错觉!”她睁大双眼,大点其头,挺认真的朝着崔子轩述说道:“真的,那是你的错觉!”   月光下,姜宓一双凤眼水汪汪的。里面尽是闪动着纯澈单纯的光芒。这样的光芒,能让人戒心尽去。   还有,她的外侧眼角处,总有一抹淡淡的晕红,那晕红配上她那双眼,便有了一种特别的媚意——而这种媚意,跟崔子轩熟得不能再熟的那个妇人一般无二!   也许是崔子轩盯着姜宓的时候有点久。她有点承受不住了。这小子傻乎乎的朝他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尽是天真无邪……   可不知为什么,这眼神越是天真无邪。真是单纯无忧,崔子轩那放在腿侧的拳头便越发青筋暴露。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发现自己要用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才不会对他恼怒。或者把他重重拉到怀里,不会把他推到树干上做些什么……   也许是崔子轩的眼神太过骇人。姜宓吓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崔,崔公子?”   蓦然的,崔子轩转过头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夜色深处。不用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泛红。   片刻后,崔子轩轻柔地说道:“行了。你退下吧。”   得到他这句话,姜宓如蒙大赫。她转过身一蹿便准备开溜。   就在这时,崔子轩喊住了她,他的声音低而压抑,“徐二。”   姜宓暗暗叫苦,她低声下气地应道:“在。”   “以后别躲我。”崔子轩笑笑,他的声音温和极了,“别惹得我动怒,知道么?”   姜宓的脸一黑,很快的,她又恢复老实憨厚的样子,特乖顺地回道:“是,小人知道了。”   崔子轩笑了,他低沉说道:“真是个乖孩子。你可以走了。”   “是是,谢谢崔公子。”姜宓连忙胡乱道了谢,转眼便像兔子一样溜得远了。   一直到姜宓的身影再不可见,崔子轩还站在原地不动。   片刻后,一个护卫来到了崔子轩身后。那护卫朝着前方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公子,这徐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是唇角一扬,同时,他冷冰冰地说道:“这小子满嘴胡言!”   那护卫一惊,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这小子很可疑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说道:“继续调查。”声音一落,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树林。   不一会,崔子轩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饶是在这种旅途中,他的待遇也是顶级的,此刻,铺上了厚厚白缎的营帐中熏香冉冉,一侧的炉子里温着酒,塌几旁的烛光正幽幽亮着。   崔子轩大步走到了几前,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简翻看了几眼后,随手把书简一扔,拿过一张纸,把笔沾了墨便在上面书写起来。   写着写着,崔子轩突然发现,自己的笔下出现了一张人物图。这是一个白嫩水灵的小子,他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凤眼看着什么人,只是,这少年的下身光溜溜的,露出了一双细白长腿以及掩映在粉色中裳下若隐若现的大腿相交处……   蓦然看到自己笔下出现了这么一个玩意,崔子轩一惊,他迅速地把那张画撒成两半。刚刚慌乱的甩掉,崔子轩又冲上去捡起,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撒得粉碎。   撒这副画时,崔子轩的脸色有点白,撒着撒着,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是冲到一侧的痰盂旁干呕起来!   ……   转眼,第二天到了。   今天是崔老夫人的生辰,一大早起来,姜宓便听到几个壮汉兴奋的吆喝声和议论声,“格老子的,也不知博陵崔氏那财大气粗的家族,今次会拿出什么样的美酒招待咱们?”“俺想好了,俺今天不吃早餐,俺要留着肚子到晚上吃个痛快!”“哈哈哈哈,这话有理。”   热闹中,姜宓正低着头给赵匡义整理文件。   四处都是说话声笑闹声,姜宓的安静还真是格格不入的。赵匡义回头看了姜宓一眼,唤道:“徐二?”   “啊?”姜宓被惊醒了一样,诧异抬头。   赵匡义看着她,他目光关切地问道:“那崔子轩是不是有欺负你?”   什么?姜宓一怔。马上,她在赵匡义的盯视中连连摇头,连忙说道:“没有的没有的。”她打了一个哈哈,嘻嘻笑道:“我有各位大哥护着呢,他不会的。”   赵匡义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以后你不管遇到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兄弟。如果我大哥忙,你就来找我。”   姜宓大为感动,她连连点头,高兴应道:“好的,我记着呢。”   很快的,傍晚到了。   队伍一扎好营。姜宓便跟在赵氏兄弟和各位壮汉身后朝着博陵崔氏的营地走去。   此刻。博陵崔氏已在荒原上铺上了厚厚的白缎,如雪一样的白缎一直延伸了二百米。白缎上摆满了塌和几。一个个美貌婢女正从不远处的火堆旁,端起各色各样的吃食游贯而来。   远远看到这一幕情景。牛姓壮汉啧啧说道:“真他妈奢侈。”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一个贵妇正在那里用手帕沾了沾眼角,语带哽咽说道:“没有想到。我博陵崔氏会有一天落魄到这个地步!连个寿宴都……”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姜宓这行人隐约听到这话,牛姓壮汉是瞪大了双眼一脸迷糊。他抓了抓后脑壳,显然想不明白这么盛大的场面,那个贵妇为何还要羞愧得掉泪。而在牛姓壮汉的旁边,赵匡义正双眼发亮地盯着博陵崔氏的那些人。他在扫视过那些白缎酒肉时,眼神中不无向往渴望之色。   这时刻,崔老夫人等人已经各就各位。   远远望着大步而来的赵氏兄弟等人。似乎不用他们靠近,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似的。一旁,崔子映还能勉强忍耐,崔子月是已经低头掩住了鼻子。   崔老夫人正在享受着几个小辈的奉承,正乐呵呵的,瞅到几个孙女这种作态,她眉毛一挑就准备发怒。正好这时,随着赵氏兄弟越来越近,崔子映和崔子月已重新端正了姿势,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于是,崔老夫人也收敛了怒火。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点的,崔老夫人一边慈祥地看着走来的那些粗汉们,一边向旁边的崔五夫人问道:“听说这几个年轻人中,那叫赵匡胤的是个有能耐的将军?呆会你可要指给老身好好看看。”   “是。”崔五夫人连忙应了,她看着越走越近的一行人,在旁细声细气地说道:“赵将军的那个弟弟也是个很有能耐的,听说挺会出主意的。”   接着,她又点评了两人,目光瞟向走在众人后面身材矮小的姜宓,便又说道:“母亲可有看到那个落在最后的少年郎?”   崔老夫人眯着眼瞅了会,点头道:“是个长相不错的,眼睛也清澈,看来是个好心肠的孩子。这少年怎么了?”   崔五夫人轻声说道:“这少年叫徐二。”   “徐二?”崔老夫人念了一遍,纳闷地说道:“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崔老夫人声音不大,崔五夫人也没有听清,她在那里继续说道:“别看这徐二年纪不大,可是个真有本事的。大家说他不但有过目不忘之才,还可以根椐寥寥几字便画出精准的地形图来,您五儿子说了,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幕僚的材料,哪个将军带了他,可是会省很多事的。”   等崔老夫人消化后,崔五夫人继续说道:“还有,这小子还有一门特别的本事,他特别会见微知著,这次吴县干旱的事,就是这小孩推断出的。听人说这门本事可了不得了,放在哪个国君下面都会受到重用。”   没有想到崔五夫人会对一个少年赞不绝口,崔子映和崔子月等少年少女都转头看向了姜宓。一旁,崔老夫人听到这里,她轻叹一声,说道:“特别会见微知著?这门本事确实是极了不得。”说到这里,她转向崔五夫人,轻声问道:“这少年能不能收用过来,为轩儿所用?”   崔老夫人这话一出,她的小辈们都静了静。   片刻后,一个夫人在那里笑道:“母亲不用担忧,这等事轩郎一向有自己的主张。说不定他已经下手了呢?”   那夫人这话在崔老夫人听来很寻常,于是她点了点头也不再注意。崔老夫人却没有注意到,几个小辈,特别是崔子月和那几个崔子轩将要纳进门来的妾室,这时脸色都大不正常。   倒是崔子映,她不瞒地看了几女一眼,暗暗扁了扁嘴,以只有崔子映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骂道:“一个个愚蠢至极……我哥哥那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犯断袖!”   热闹之际,姜宓等人也过来了。   事实上,这些粗汉子也不可能与娇娇女们呆在一块,在与崔老夫人这个寿星见过礼后,赵氏兄弟便被请到了崔子轩那一堆,与几个崔氏子弟呆在一起说笑起来。   让姜宓意外的是,这一次,从她坐上到现在,崔子轩是连正眼也没有朝她看一眼……   很快的,寿宴就正式开始了。婢女们如流水般飘来,一个个素手持樽,殷勤地给众人一一满上美酒。   牛姓壮汉等人对这些美酒,以及那大块大块的牛肉狗肉之类渴了太久,现在一听到开席,他们便什么也不顾的大吃大嚼起来。姜宓呆在众人的后面,身板被各位汉子挡着,所呆的角落也有点阴暗。她手里拿着一小块赵匡胤强塞过来的牛肉,正捧着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了几口,姜宓也没了食欲,见到众人正吃了个肚饱流油的,她悄悄站起,慢慢退了出去。   姜宓才走出几步,便听到赵匡义一边嚼肉一边含糊地说道:“陛下登基,天下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按时间估计他们也上路了。咱们走得这么慢,说不定还会与一两个使队会合呢。”   几乎是赵匡义的声音一落,崔子轩清雅低沉的声音便传了来,“义郎说得不错,各国使者确实已经上路。据我所知,南唐使人以李武为首,走的也是咱们这条道。按行程估计,再多一个月他们便会追上我们。”   “李武?”牛姓壮汉扯着嗓子口沫横飞地嚷道:“听说那小子还是你崔郎的大舅子,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子轩回头朝天边看了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温和地点了点头,回道:“也可以这么说。”看着天边,崔子轩苦涩地想道:李武多半已经知道阿宓失踪一事,他这次来,只怕要找我算帐了!   转眼,他的心跳突然急促起来:不对,说不定阿宓已经跑到了李武那里去了!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李武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夜深了。   营地上的火堆渐渐熄灭,只余点点红色焰心。   李武站在黑暗中,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成了一体。   听到旁边营帐传来的喧哗,陈心儿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她现在对李武的身影已经非常熟悉,只是一眼,便认出了几百步开外,那个发呆的男人就是他的夫君。   身后,不时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这一次李武向后周新帝道贺,身边带的女人不少,而她陈心儿,只是其中地位不显,长相也最不出众的一个。   这人也是奇怪,想以前的李武,她陈心儿是一百个看不上,可自从他变得有权有势后,陈心儿突然觉得,原来就长相英俊的李武,一下子变得俊伟至极,世间少有人敌了。有时只是看到他的侧影,她就心跳得难以自已。   可是,错过了的毕竟就是错过了的。虽然直到现在,李武来她房中的时候最多,可他那么多女人,她的名份不说是最低,也是最低中的一个,而且,她的年华正一点一点老去,她渐渐爱上的这个男人,却一天比一天更有魅力。   陈心儿很难过,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个男人忘记她曾经的不好,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守住她现在的一切。   发了一会怔,陈心儿还是提步向李武走去。   她走得很轻,脚步很轻,刚刚来到李武身后,便看到黑暗中走出一个幕僚。那幕僚对着李武说道:“这半年中崔子轩数度派出人马四下寻找什么人,据我们的人探知,只怕是一个对崔子轩很重要的人走失了。”   很重要的人?陈心儿一楞。   黑暗中,李武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他低声说道:“我知道。”过了一会,他又轻声说道:“应该是阿宓不见了。”   几乎是李武这句话一落。陈心儿便失声惊叫出来。听到她的叫声。李武猛然回头,他目光如电,眼神冰冷地盯向了陈心儿。   看到他这样的眼神。陈心儿害怕极了,她连忙跌跌倒倒地跑了过去,她扑倒在李武腿前,慌忙说道:“夫君。我不会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她深切知道。不管在什么时侯,女人的名节总是那么重要。何况,在潜意识中,陈心儿还盼望着李武能够认回这个小姑子。她可以通过这个素来心软的小姑子拉拢丈夫日渐疏离的心呢。   李武冷着一张脸,他转向那个幕僚。   那幕僚对上他的目光,低头一礼说道:“王爷放心。”   这时。李武哑声命令道:“你退下吧。”   “是。”   那个幕僚退了下去。   陈心儿还跪在地上,李武却并不想叫她起来。他走了两步。突然低声问道:“陈心儿,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恨她?”   陈心儿一怔,她抬头看向李武。   李武却没有看她,他显然心绪不宁,背着手在原地踱了几步后,李武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从小就这样……从小她就不停的惹麻烦,闯了祸便眼巴巴地看我,等着我去给她收拾……以前,她母亲还在,我还需要做一个好哥哥。她母亲死了,我觉得世上也只有这个亲人,也愿意做一个好哥哥……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不安生?崔子轩对她千依百顺,还愿意娶她为正妻,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她偏要学她的母亲……”   说着说着,李武声音一嘎,下面的话说不出去了。   陈心儿听到这里,却是一惊,她暗暗奇道:听阿武的语气,姜宓却是自己离开她那丈夫的?博陵崔氏那么泼天的富贵,她又是正妻,这样的生活姜宓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为什么要走呢?   陈心儿胡思乱想之际,李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显得很痛苦,一张俊朗的脸扭曲着。磨了一会牙,他一拳重重砸在前面的樟树上,直砸得那十几米高的樟树一阵猛晃,树叶飘飞。   李武处于暴怒中,陈心儿也不敢打扰,她只是跪在那时,不时悄悄地朝着李武瞅去。   片刻后,李武平静下来,他慢慢伸手捂着脸,过了一会,李武声音沙哑地说道:“心儿,我不想她死!”   陈心儿连忙应道:“我知道,阿宓人挺好的,我也不想她死。”   李武纯粹是自说自语,他似乎没有听到陈心儿的回话,接着哑然失笑,笑着笑着,他寒声又道:“可这世道这么乱,她一个闺阁女子,去了哪里能有她的活路?”   这话陈心儿回答不了。她唇嚅动了好几下,还是找不到话来安慰他。   过了一会,李武喃喃又道:“早知道崔子轩会惹怒她,当初我就不应该放手。我早应该把她放在我的后院,好生看护着,怎么也能让她一辈子安稳……”   听着听着,陈心儿感觉不对了,她怔怔地抬头看向李武,暗淡的星光下,她看到了李武眼中的泪光,看到他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孔,看到他强自压抑的难受,蓦然的,陈心儿想道:大家都说,我是武哥第一个爱上的女子,他便对我最坏也是心里有我的……可我怎么觉得,武哥对他妹子那态度,仿佛,仿佛不似只有兄妹之情?   营地里,到处都是酒肉飘香,姜宓慢慢走了开去。   不一会,她便经过了众女那一边,看着那一个个千娇百媚,各具丰姿的美人在那里低语着,姜宓紧紧抿住了嘴唇。   而这时刻,也有几个女子注意到了经过的姜宓。   对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这些出身高贵自命不凡的女子们,原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奈何连崔子轩本人也坦然承认,他那天真的调戏过这个不起眼的少年郎啊!   崔子轩那句承认的话,在别人那里,也就是一句笑料,可放在众女这里,却成了哽在咽喉中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端的让人难受。   于是,她们有意无意中,目光总忍不住投向姜宓。   不过,虽然注意到了姜宓,却没有哪个贵女忍不住上前挑衅什么的。她们的身份在那里,事情没有明确之前,她们还不屑去为难一个男人。   就这样,姜宓在众女有意无意的盯视中,转身出了崔氏营地,回到了她自己的营帐。   一入营帐,姜宓便让陈三曾四提了两桶热水洗了一个澡。然后,她熄灭营中的灯火,披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坐在角落里,面前,只有半轮明月透过营帐的门照在她身前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管是陈三曾四还是姜宓,都来不及动作,便被一人冲入营中,那人眼睛一溜,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姜宓,当下他高兴地嚷嚷道:“徐二,那么好吃的酒肉,你怎么不吃了?”这人正是邵小子。   角落里,姜宓又向里面缩了缩。她刚刚沐浴出来,不但头发湿淋淋地披在肩上,还素着一张不曾易容过的脸……这个时候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以邵小子的性格来说,她这几个月的努力都会化为流水!   咬了咬牙,姜宓低着头哑声说道:“我有点累了。”   “哦,这样啊?”邵小子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姜宓的抗拒,他大咧咧的在姜宓的旁边盘膝坐下,过不了片刻,他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下后,邵小子嘿嘿说道:“也就你小子像个女人似的事多!”   一句话说得营帐中一静后,邵小子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呃,他欣赏着天空上的明月,头也不转地问道:“对了,刚才那崔老夫人说,要把你调到人崔郎身边去做幕僚,这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姜宓骇了一跳,她连忙说道:“赵大哥怎么说?难道赵大哥同意了?”   邵小子嘿嘿说道:“赵大哥自是没有同意,他说要问过你的意见呢。”转眼,邵小子问道:“你想去那个崔子轩身边吗?”   姜宓连忙摇头,她果断说道:“我不想去。”   “既然你不想去,那明天有人问起回绝了就是。”邵小子哼哼一声,又道:“不过大伙都以为你会去。要知道人家可是博陵崔氏的继承人,那身份地位比起咱们的陛下也没有差到哪里去。能在他身边做事,那前程可比跟着咱们将军大多了。你不知道,当时赵大哥直接就说,你不仅是他的下属还是他的恩人,这事得你自己做主。赵大哥还只说了这话,赵二哥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我看赵二哥一点也不想你过去。”   说着说着,邵小子突然一跳而起,他急忙说道:“糟了,赵二哥让我过来叫你,我与你聊着聊着给忘了。”话一说完,他手一伸扯着姜宓的胳膊便想向外走,一边用力向上拉扯她,邵小子一边急急说道:“快走快走,赵二哥那人最严肃了,你再不过去我就要受罚了!”   他连拖带扯的,姜宓一边奋力停在原地,一边慌乱地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就在这时,就在陈三一边叫着“姓邵的,你这样扯着徐二成什么样子?”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曾四清亮地叫声,夜色中,只听他扯着嗓子大声叫道:“赵大哥,赵二哥,还有崔公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谷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那几人来得很快,所以曾四的声音有点慌乱。   一听到曾四这声喊话,姜宓腾地站了起来。见她站起,邵小子嘀嘀咕咕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朝你这里来了?”话一说完,邵小子习惯性的扯着姜宓的手臂便想出迎。   就在这时,姜宓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同时,姜宓压着声音含怒说道:“你先出去!”   她这是命令!   这是姜宓成为邵小子的上峰以来,第一次以这种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   邵小子一呆。   姜宓见状,急步朝着营帐后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扯着嗓子朝着外面喊道:“还请各位将军稍侯,待徐二穿好衣裳马上出来!”   喊到这里,姜宓见到邵小子还傻呼呼地站在那里,她声音一提,厉声喝道:“怎地还不出去?”这一次,姜宓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不了!   邵小子有点委屈也有点不解,他愕愕半晌,终是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这时,外面的赵氏兄弟等人也听到了姜宓的说话,他们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们几人和崔子轩身后的,还有各位将军以及一些抬着书简的侍从。这么多人等着姜宓一人,赵匡义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转向邵小子,沉声问道:“徐二在搞什么鬼?这么磨矶?”   邵小子也很委屈,他闷闷地说道:“我哪知道他在搞什么?都有点气急败坏了。”   一侧,崔子轩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营帐中。他的目光扫过了邵小子,便转向营帐中的那一点烛火看去。   烛火倒映出来的姜宓身影,小小巧巧的,正披散着头发低着头在脸上抹着什么。崔子轩看得出了神。   不一会,崔子轩猛然一个激淋,几乎是突然的,他提步朝着营帐里闯去!   崔子轩这个动作十分突然。众人都是一惊。特别是各位大汉,平素见惯了崔子轩那翩翩公子的风雅,他这一不管不顾的一闯。都是吃了一惊。   崔子轩大步闯向营帐,就在他一脚踢开营帐的帘子冲了进去时,姜宓惊异的声音也传了来,“崔家郎君?”她一边拿起几根蜡烛点燃。一边诧异地朝着闯进来的崔子轩看来!   崔子轩对上她刚刚束好的头发,披上的外袍。以及无懈可击的面容,慢慢的,他的唇角一抿,微笑道:“是崔某性急了!”   这时。赵氏兄弟也带着各位壮汉弯腰步入营帐。赵匡义一边安排侍从们把书简中在营帐里摆好,一边向着姜宓解释道:“刚才我们派出的哨探截了几封飞鸽传书,据飞鸽传书上看来。草原的谷狼部落已经与中原的两个国家结盟,而他们结盟的队伍早就在前面埋伏好。只等今天凌晨时偷袭我们!”   众人各就各位坐好,赵匡义还在向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的几人解释军情,“据我们猜测,这次对方的人马只怕在二万以上!”   他这句“二万以上”的字眼一出口,营帐中便是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传来!   赵匡胤也是表情凝重,他看向姜宓,沉声吩咐道:“徐二,我们不知道你营帐里收着的地理志都有哪里的,便把剩下的地理志都带来了。你马上就去查找,看看如果在这附近作战的话,有没有我们可以利用的地形!”   赵匡胤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也开口了,他温雅说道:“便是找不到可以作战的地形,如果能找到隐秘的山谷之类,可以把老幼妇孺藏起来的也可。”甚至可以说是更好,毕竟没了那些人拖后腿,他们作战时的机动性便强了一倍不止,岂没有后顾之忧。   姜宓听到这里全然明白了。她连忙点头,因时间紧急,姜宓顾不得和他们多说,让人同时点燃五六根蜡烛后,她打开一本本书简快速翻阅起来。   姜宓在这里忙碌,营帐中的众人也不耽搁,事实上,现在到凌晨不过三个多时辰,对方的人马不管是数量还是精壮程度又胜过他们,对众人来说,每一息每一刻都已无比珍贵。   在崔子轩和赵氏兄弟不停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中,半个时辰不到,姜宓发出了一声欢呼,她高兴地说道:“找到了!”   她的声音一落,嗖嗖嗖,十数双目光瞬也不瞬的朝她看来。   姜宓拿起两本书简向着他们走去,来到众汉子前面,姜宓把那书简摊开放在地上,用手指指着其中一页,姜宓认真说道:“这上面说,从甲子月起,后山打柴者都移到了另一处山头。”说到这里,她又摊开另一本书简,指着上面一行字说道:“同一年的甲子月,陈县人灭胡盗千余,因事先堵死了盗匪去路,所以胡盗无一逃脱。”   姜宓说到这里,欣喜地抬起头来。   她这一抬头,才发现众人都愕然地看向她,显然,他们一点也不明白,姜宓的高兴因何而来。   见状,姜宓严肃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看附近的地理志,对这方圆数十里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从这两段记录上来看,我认为在十年前,陈县曾经被胡盗攻击,导致死伤惨重。后来陈县人封死了一条山道……”   她堪堪说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赵匡义激动地说道:“你是说,这附近有一条被堵死的山道?”   姜宓点头,认真回道:“是!”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点轻松之色。   这时,姜宓在地面上划了起来,她画了一副非常精确的地图后,用手指在其中一处划上一道,姜宓认真说道:“那山道应该在这个地方!”   “好!”   赵匡胤站了起来。他看向崔子轩,严肃说道:“崔郎,这山道之事就拜托你了!”   崔子轩麾下的人马虽然与赵氏兄弟的人马数目差不多,可与赵氏兄弟的兵卒纪律严格不同,崔子轩麾下人才众多,有精通各种技能的。这寻山路一事,还是交由他最妥当。   事关家族存亡。崔子轩也不多话。他领了命令后,转头朝着姜宓瞟了一眼,身子一转便大步离去。   崔子轩一走。赵氏兄弟也不停留,他们开始布置起来。   还不到一个时辰,崔子轩回来了,他说。在离此二十里不到的地方,果然寻到了一条被巨石封死的山道。山道后面是一个山谷。山谷后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向很远的地方。崔子轩看了一下,觉得那山谷易守难攻,正是藏人的好地方。因此他赶紧回来,准备把所有老幼妇孺送到那山谷中去躲藏。   因此时到凌晨已不足两个时辰了。崔子轩一声令下,队伍中马上忙活起来。   敌人势大,崔子轩是崔氏众卒的主帅。他必须和赵氏兄弟联合以来以抗强敌。商量来商量去,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姜宓。最后。在崔子轩的请求下,姜宓领下了率领老幼妇孺躲入山谷一事。   ……   子时下三刻,姜宓已站在了那山谷前。   她高倨马背,冷着一张团团脸盯着排着队的崔氏众人朝山谷中走去。   崔老夫人资历最老,她要稳住阵营,此刻也落在后面。这时,她看着站在队伍两侧,正有模有样的安排着众人安静前进的六宗女子,不由满意的一笑。她转过头看向身边脸色虚白的崔五夫人,满足地说道:“各宗挑给轩儿的孩子个个都是极好的。你看她们在这个时候都能稳得住阵脚,不但没有哭闹,还能像个当家主母一样井井有条地安排事情。这几个孩子老身真是越看越爱啊!”   转眼,崔老夫人轻哼一声,不满地说道:“也就轩儿那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那姜氏一人,还觉得姜氏样样皆好。老身早就说过,这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只有受过当家主母教育的世家女才能做到。要是那姜氏在这里,只怕早抱着轩儿的腰哭去了!”   对于姜宓,崔五夫人不了解,再说她现在心里慌得很,也没有心情去与崔老夫人扯这些闲话。当下,她勉强一笑并没有回话。   姜宓骑在马上,直到这些崔氏族人全部藏入了山洞,她才下令让人再用巨石把山洞封死起来。然后,姜宓率着分给她的三百兵马来到山洞另一边的那条幽深山道前据守。她带着三百人守在这里,只是有备无患,按众人估计,这条山道已经废弃十年,敌人不可能从这里过来。   夜,越来越深了。   随着天空上的明月渐渐西斜,渐渐的,伏在地面上倾听的姜宓等人,听到了一阵阵令得地面震动的马蹄声。再然后,有人看到了远处那蜿蜒到了天边的火龙。再接着,便是一阵阵嘶杀声和呐喊声。   这一刻,谁都没有入睡。崔氏众人悄无声息地坐在黑暗中,隔得老远一根的火把光下,姜宓回头一看,便能对上一双双张惶的眼!   从来,对这些门阀贵族,姜宓都是敬畏的,是下意识的仰望的。直到这个时候,直到看到这一山谷凄惶的目光,看到那一张张不知所措的脸,姜宓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比她还不如!   原来,这世间所有的高贵也罢,张扬也罢,自信也罢,甚至是骄纵也罢,不过是活在顺境中的娇儿被宠出来的,如处在逆境中,天之骄子与贫苦庶民一样的惶恐一样的渺小!   陡然的,姜宓心结尽去,她觉得,以后再面对她们,她不会再畏惧,也不会再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了!   这一场厮杀,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中午过后,崔子轩的声音出现在山谷外时,整个山谷里都是一片哭声。   姜宓连忙令人搬开巨石,几乎是浑身血淋淋的崔子轩一出现,崔老夫人和崔子映等人便是一扑而来。   看着被众女围在中间的崔子轩,姜宓挑了挑眉,她转过身朝着一侧溪水边走去。   姜宓静静地站在溪水边,等着众人情绪稳定,事情交待结束。   可让姜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这里站了二刻钟不到,身后便是一阵脚步声付来。当姜宓回头时,一眼便看到了衣裳上血迹斑斑,厮杀了一夜的崔子轩那有点狼狈的身影。   崔子轩是径直向姜宓走来的。   来到姜宓身前后,他看着日头下这个少年郎明澈得宛如浩瀚天空的双眼,突然的,那种熟悉的心安,那种无法形容无法被取代的平和再次浮现在他心头。   虽然直到现在,崔子轩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安抚了祖母和妹妹,交待了这次交战的结果后,会第一时间来找这个少年。可这种感觉真的让他既舒服又痛苦。   崔子轩径直来到姜宓身边,他在她旁边坐下后,崔子轩遥望着远处的青山,声音嘶哑地说道:“这次多谢你了。”   姜宓连忙说道:“不用。你的家人很自律,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费。”   崔子轩转头。   他泛着血丝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姜宓,看了她一会后,他语带痛苦地说道:“徐二,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姓姜的女子吗?”   这句话,明明是他第一次说起,可崔子轩的样子,却仿佛他曾经询问过这个徐二无数次,可每一次他听到的答案都令他绝望一样。   姜宓转过头。   她不想看到崔子轩那眼神,那眼神里有太多的痛苦和乞求,崔子轩那么高傲那么不可一世的人,他的痛苦和乞求会让她心软。   可她不能心软,他的五个妾室还在那里,刚才他一出现,她们便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便是这半天一晚,她也听到了无数句赞赏她们有大家主母之风的美评……   过了一会,姜宓声音低哑地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姓姜的女子!”   她说得斩钉截铁!   几乎是姜宓声音一落,崔子轩便站了起来,他朝着姜宓深深一揖,哑声说道:“多谢徐郎告知。”声音一落,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片刻间他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树木后。   片刻后,当姜宓回到山谷中时,崔子轩已经换过一袭干净的衣裳,玄衣高冠的他,俊脸上笑容温润,他的眼中虽然还有血丝,可目光依旧锐利而又顾盼生情,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在溪边时的痛苦模样?崔子轩正被那几个将来的妾室围在中间,也不知其中一女说了什么话,崔子轩微微倾身认真听着,远远看去,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衣袂飘飞风度翩翩,宛如神仙中人!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震住   傍晚时,姜宓率着人和赵氏兄弟会合了。   他们昨天扎营的地方现在一片凄零,无数断了肢体的士卒躺在地上呻吟,军卒和大夫们进进出出,连邵姓文士这样的人都是风尘仆仆血迹斑斑。   看到这幕情景,劫后余生的崔氏族人也没有了欢庆的心情,他们老实地坐在一角,崔老夫人更派出婢女仆从来照顾这些受伤的军人。   不过,牛姓大汉他们却是一脸喜色,据众人所说,昨晚上那场战争称得上是大捷,来敌二万被他们全歼,收获牛马辎重无数。据牛姓大汉说,敌人不但兵力是他们的一倍,而且兵强马壮又是有备而来,这样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光凭此次战役,他家将军和崔家郎君在天下人的心目中,那善战的名号就跑不掉了了。   队伍原地整修了三天后再次启程。   这次行进后,姜宓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再次上了一个台阶,可以说,她现在的威名仅在邵姓文士以下。在整个队伍中,赵氏兄弟和崔子轩后,姜宓在军中的地位可以排到第五。   可能真是那一战打出了威风,接下来的路程是无比顺利,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近一倍,如此走了三天,便是普通士卒也从那场大战带来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一个个谈笑风生了。   这一天傍晚,队伍停下扎营后,姜宓接到了崔老夫人的邀请,说是感谢姜宓那日及时找到了山谷,保全了崔氏一族的性命,所以特意请她前去赴宴。   当姜宓骑着马来到崔氏营地时,远远便看到崔老夫人的营帐不远处炊烟袅袅。牛肉兔肉鹿肉炙烧得两面金黄。   姜宓狠狠咽了几下口水。   她翻身下马,把坐骑扔给陈三后,姜宓提步进了崔老夫人的营帐。   崔老夫人的营帐中,除了几个妇人外,还有几个族老。看到姜宓进来,崔老夫人连忙站起,她慈爱地说道:“孩子。快进来。快进来。”   姜宓走了过去。   在崔老夫人的笑容中,姜宓在客座坐下。   崔老夫人一直笑容满面地打量着姜宓,这般近看。她越发觉得这个小子眉目生得精致,怪不得那些人说他“状如好女”。   慈爱地打量着姜宓,崔老夫人感激地说道:“幸得徐郎高才,那日帮助轩儿寻到了那片山谷。免了我举族大祸!”她示意婢女给姜宓满上酒,举起酒盅朝姜宓说道:“这杯酒是老身的心意!”   姜宓连忙端起酒盅把酒一饮而尽。她客客气气地说道:“那只是徐某份内之事,当不得老夫人之谢。”   姜宓饮了酒后,又有两个长者站起来向姜宓敬酒。   姜宓来者不拒,仰头喝酒的动作十分痛快。   崔老夫人一直在打量着姜宓。她以前没有怎么在意过这个年轻人,现在看她的动作既爽快又优雅,自己和这么多贵族坐在这里。她却举止从容,言谈神色间看不到半点怯场。也不见半份粗鲁,竟隐隐有种让人心折的从容风姿。不由的,崔老夫人笑问道:“看徐小郎君这般气度不凡,可也是世家子弟?”   她像世家子弟?姜宓对上崔老夫人的眼神时楞了神。   姜宓却没有想到,经过前段时间崔子轩的特训,她的言谈举止已经合乎了一个贵族的要求。她以前让人看轻,最大的原因是她不自信,人一不自信便会显得畏缩,而一畏缩自然就会气度全无。   而经过昨晚之后,姜宓突然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其实连她还不如,她的心和眼光都变了,那格局自然也变了。所以这会崔老夫人竟觉得她像个世家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嗣了。   抬头看向崔老夫人,姜宓摇头,她微笑道:“不是,我的家境甚为普通。”   崔老夫人笑了,她连忙说道:“有所谓乱世出英雄,徐小兄弟才华横溢,当此乱世迟早会出人头地。”这句话,也是所有人对姜宓的认知,崔老夫人说出来一点也没带夸奖。   崔子轩回来时,还没有进入营帐便听到姜宓和崔老夫人等人言笑晏晏的声音,他站了一会,还是转身离去。   就在崔子轩离开不久,姜宓也在几个婢仆的簇拥中出来了。现在离晚餐还有点时间,姜宓喝多了酒,要去如厕了。   红着一张白团子脸,姜宓有点脚步不稳地朝着前面走去。   赵郡李氏的七小姐李珺儿便看到了这样的姜宓。   她正带着十数个婢仆朝崔老夫人这里走来,这一与姜宓狭路相逢,李珺儿一双眼睛,便有点不受控制地落在姜宓那精致的眉目,以及绯红的双颊上。   对于这个瘦瘦小小,长得一点都没有男儿气概,又让崔子轩当众承认他生出过绮念的小子,她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的。   本来,李珺儿也没有觉得这个小子值得自己计较,可那天晚上,崔子轩大战归来,刚与他那祖母和妹妹们说过话后,便第一时间去见这小子,分明在他心里,连这个男人都排在她们姐妹之上,李珺儿心里一想到就不免有点不快。   于是,她看到迎面走来的姜宓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抬头朝着姜宓上上下下打量片刻,李珺儿朝着她福了福,细声细气地说道:“徐小郎君这是往哪里去?”   姜宓有点醉意,她朝着这个挡道的女人歪着头打量半晌,却没有回答。   姜宓对李珺儿的疏忽,让这个天之骄女越发不喜了,李珺儿垂着眸,一边从眼角瞟着姜宓,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道:“徐二郎面目颇似女人,但愿性情不似女人才好。毕竟堂堂丈夫,要是屈居人下终是不妥。”   姜宓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李珺儿这话的含义。她这是提醒她不要与崔子轩搞断袖吗?   想到这里,姜宓一笑。   她已有了几分醉意。人也率性多了。当下,姜宓走到了李珺儿面前。   李珺儿比姜宓矮小半个头,此刻,姜宓一边低头打量着李珺儿,一边竟围着她转了一圈。   上上下下朝着李珺儿打量一番后,姜宓轻声笑道:“李七姑娘果然不愧是赵郡李氏这等大贵族出身,连骂个人都优雅得像是温语提点。简直要让徐某感激涕零了!”   李珺儿垂下眸。她优雅地朝着姜宓福了一福,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徐郎谬赞。”   姜宓转到她面前时停下脚步,她歪着头看着李珺儿。嘿嘿笑道:“你看不起我?”转眼,不等李珺儿回答,姜宓又自顾自地说道:“是了,你当然看不起我……你们这样出身的人。又看得起谁过?”   说到这里,姜宓摇了摇头。她低头打量着李珺儿,轻笑着继续说道:“但是,李七姑娘可知,我现在看到姑娘你。心里着实觉得你们也是可怜的?”   姜宓的声音刚落,李珺儿便哧的一笑,她用手帕捂着嘴角。轻蔑地朝着姜宓说道:“你也配可怜我?”   面对李珺儿的反问,姜宓极有风度的颌首。她负着双手,唇角笑容浅浅地说道:“李七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们可怜?”也不等李珺儿回答,姜宓已声音清亮地说了起来,“自东汉以来,世家门阀便盛行于世。李七姑娘可知道,一直以来,世家是凭着什么称做世家的?”   听到这话,李珺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她正准备回答姜宓这个无知的问话。姜宓已在那里笑了笑后续道:“无他,不过是人,财,权三字而已。人嘛,世家圈下大量田地做为私产,手下雇农部曲无数。财嘛,每一个庄园都是聚宝盆,权嘛,在朝中有人做官,做大官。”   清清朗朗地说到这里,姜宓转头看向李珺儿,她要笑不笑地说道:“李七姑娘,如今身逢乱世,博陵崔氏还有个崔子轩瘅精竭虑,总算在新主面前立下了拥立之功,可以划得一片让家族繁华下去的领地。却不知,你们赵郡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又会如何?听说你们的庄园已经十去其九,雇农亦十去其九,如今,你们在新皇面前亦没有立下半点功劳。不知李七姑娘可有想过,一旦新朝建立,你们那个世家还能称之为世家么?”   要是以往,姜宓说不出这席话!   要是没有喝醉,她也说不出这席话!   可经过了山谷那一夜后,又喝了一点酒的姜宓,却在这里说出了这样一席话!   一时之间,四野俱静!   李珺儿从来都以为,她的高贵是因为她的血脉,是因为她的姓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们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们拥有财产人手和官位。   更可怕的是,被姜宓这样一提醒,李珺儿骇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家族的长者们为什么一直愁眉不展!   李珺儿脸色苍白一片,经过姜宓一提醒,她赫然发现,自己的家族,可能真的走到未路了!   这时的姜宓,见到自己把李珺儿说得都要哭出来了,不由打了一个酒呃,脚步一提匆匆就逃。   姜宓没有注意到,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崔老夫人和那些个族老便出现了。   崔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灰着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姜宓离开的方向,半晌后,她唇嚅了嚅,转向几位族老哑声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吗?”   几个族老都沉默着,一直以来,对于怎么振兴家族他们时有议论,可他们想得最多,也远不如此刻听到的徐二这番话来得振聋发匮!   集体失语中,崔老夫人遥遥看着脸色苍白如雪的李珺儿等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六宗女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非娶不可……   慢慢回头,崔老夫人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扶着婢女的手脚步不稳的朝营帐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白地告诉过老身?”   不远处,崔子轩也把目光从姜宓身上移开,他看了一眼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崔老夫人,轻叹一声后,低声说道:“行了,我们回营帐吧。”   “是。”   众护卫连忙应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还有点恍惚。过了一会,一个护卫轻声说道:“公子,这个徐二郎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另一个护卫长叹一声,接口道:“就是太聪明了,刚才那话一针见血,刺得人心里发慌!”   他们说着说着,发现崔子轩低着头笑容微妙,不由诧异起来。一个护卫好奇地问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崔子轩抬起头来,他低声说道:“没事……”只是他每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去理会这个徐二,可下一次见到他,又总会让他推翻以前的结论。这种感觉,还真是只在姜氏身上有过。   过了一会,崔子轩随口命令道:“让他们对徐二的调查再加紧一点,我要知道他的每一件事,包括他是几岁不尿炕的!”这话一出,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就在昨天,他家公子才刚下令,说是收回调查徐二的人手……   姜宓从茅厕回来后,发现崔老夫人和几个族老都称了病,不能陪她用餐了。   不陪就不陪,他们不在姜宓吃得还香些。   于是,姜宓在饱餐一顿后,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她的营帐。   现在,姜宓的亲卫已经多达十人,看到她过来,亲卫们齐刷刷向她行礼,一侧又被邵姓文士敲打过的邵小子,此刻也神色复杂的向姜宓行了一礼。   经过那晚的事后,姜宓也不想与邵小子太过言笑无拘了,她当做没有看到,大步进了营帐。   营帐中,摆满了大军收罗来的地理志。随着姜宓几次大展手段,赵氏兄弟已经把姜宓对地理志的分析看成军情战报的重要组成部份。事实上,她的那十个亲卫,多数都是识字之人,也有在这方面辅佐姜宓的意思。   姜宓打开一卷地理志时,陈三走了进来。他向姜宓行了一礼,高兴地说道:“徐二郎,刚才将军派人来说,因为不久就会入冬,他们与崔家郎君商量过后,准备在前面找座大的城池先安顿下来,等春暖花开时再动身。” 第一百四十章 同车   对于任何一个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听到可以停顿下来,能够有真正的床塌睡有香软可口的饭菜吃,可以让自己的身子骨不再颠得像要散架,都是很期待的事。   于是,姜宓听到这个消息,也由衷的高兴起来。   第二天,整个队伍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车队上下都是欢呼声,那些受了伤勉力奔走的军卒更是喜得像过节似的。   姜宓骑着马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这种欢欣鼓舞的人群。   她一路走过,一路被人频频问好,想以前,姜宓见到这么多人总会忍不住羞涩,可现在,她已经适应得非常良好了。   一路上与众人寒喧而过,姜宓来到了崔氏众人的队伍里。   她这次来,是奉赵匡义之令,前来向崔子轩交待军情的。   也是奇怪,这次姜宓出现后,她赫然发现,崔氏众人看向她时,那眼神怪怪的。当她的目光转向一个六宗贵女时,那贵女居然迅速地别开了目光,竟不敢与她对视。   早对昨天喝多了后说过的话没了印象的姜宓简直是莫名其妙,她按下不解,策着马径直向崔子轩的马车驶去。   转眼,姜宓经过了崔老夫人等人的马车,看到车帘大开的马车里,崔老夫人看来的目光,姜宓低下头向她恭敬一礼。   对上姜宓的行礼,崔老夫人居然也是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   就这样,姜宓几乎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路前进的。   不一会功夫,姜宓来到了崔子轩的马车前。   她略犹豫了一下,冲着马车中喊道:“崔家郎君?”   片刻后,崔子轩有点低沉的声音传来。“是徐二?有事吗?”他掀开了车帘。   姜宓看了一眼他那马车中,堆得满满的书简,知道他是一刻也不曾放松自己,便垂下眸,语气恭敬地说道:“赵将军他们商议了一下,觉得在入冬之前,敌人还应该会有一到两次大的突袭。他们想问问崔公子有什么看法。”   赵氏兄弟都是穷人出身。他们最能了解那些穷人的想法。博陵崔氏举族北迁,他们可是随身带着一族近千年来积累的巨额财富的,这样惊天的财富要说不眼红的还真没有几个。所以。前几天打的胜仗不过是稍稍震慑住了一些人,要说让他们就此打退堂鼓,那是谁也不信。   崔子轩听到姜宓这话,他疲惫的揉搓了一会眉心。哑声说道:“我也如此认为。”   说到这里,他朝车内的书简一指。又道:“这些书简都是我收罗到的敌人资料,比较详尽。不知赵将军有没有告诉徐兄弟,他已应允你暂时留在我身边的事?”   什么?   姜宓瞪大了眼。   见到她这强烈的反应,崔子轩再次慢慢眯起了眼。   他身子向后一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姜宓开口。   姜宓正琢磨着怎么拒绝,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邵小子冲到了两人面前。看到姜宓。邵小子大声嚷道:“徐二,赵大哥说,你这阵子就留在崔公子身边为他办事。”见到姜宓呆怔,他又嚷道:“徐二,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听到了你吱一声啊。”   姜宓慢慢抿着唇,半晌后,她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回道:“我知道了。”   邵小子点了点头,他又嚷道:“对了,反正崔公子这边下人多的是,赵大哥让你先使唤使唤,哥三个要干点别的。”   姜宓无精打采地再次应道:“好。”   就这样,邵小子哒哒哒的策着马扬长而去。   见到姜宓恋恋不舍地看着邵小子的身影,崔子轩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他柔声说道:“徐小兄弟,该上车了!”   他指的,自然是他自个的马车。   姜宓慢慢回头,这时崔子轩的目光如狼,姜宓有点不敢与他对视,便低着头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书简太多,我看书时又喜欢清净,还请崔郎另外拔一辆马车给我。”   崔子轩笑,他缓缓说道:“另外拔就不必了,正好这些时日我也在翻看这些书简,颇有些见解,咱们同一辆车的话,可以随时沟通。”解释到这里,他也不想多说,声音一肃,不容置疑地说道:“徐小兄弟,请!”   姜宓暗中咬了咬牙,只好慢吞吞地翻身下马,再慢吞吞地爬上马车。   看到姜宓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身边,崔子轩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突然的,他觉得四周尽是芳香,天空也蓝得让人舒畅了。   不远处,看到姜宓上了崔子轩的马车,昨天被姜宓狠狠打击过,本来就心性狭小的李珺儿忍不住看向崔老夫人,她轻声说道:“祖母,崔郎这样,不妥吧……”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崔老夫人便睁眼看向她。片刻,崔老夫人闭上双眼,疲惫地说道:“妥,有什么不妥的?”   这时的崔老夫人,也隐约听到了崔子轩和徐二的断袖传闻。可对久经世事的崔老夫人来说,这事一点也不重要。从崔子轩迷恋姜氏一事可以看出,她这个孙儿还是喜欢女人的。只要他喜欢女人,以后也能够和女人生下继承人,这偶尔玩玩男人又碍着什么了?再则,这徐二是个有本事的,要是能用这种关系栓住一个人才,也是件好事。   就这样,姜宓在崔氏众人的集体默认中坐上了崔子轩的马车。   一上马车,姜宓便感到崔子轩那熟悉的体息无处不在。姜宓低着头连忙拿起一本书简翻阅,感觉到自己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下,她连忙挺直腰背停止翻书的动作。   虽然是背对着崔子轩,可姜宓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   姜宓看着书简,她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可这很不容易。   是的。很不容易。   姜宓还没有情动之时,崔子轩便出现在她生命中,他一点一点充斥着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她情窦一初开,面临的便是近二年的离别。那样的离别,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可以把相思变成灾。   再后来。她唯一的亲人变成陌路。这事对当时的姜宓来说,是灭顶之灾,那个时候。是崔子轩伴在她左右,他安慰她,他温柔对她,他让她觉得自己还富有。还拥有这世间的一切。   可以说,早在无知无觉中。崔子轩便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让她泥足深陷。   可偏偏,情最浓时,她发现她心爱的男人还要娶六个高贵的女人。而那些女人虽然名义上是妾。可谁不知道她们一旦娶回家,任何一个地位都要比她这个妻子还高?   越是陷得深,受父母影响颇深的姜宓便越是无法忍受这一切。更何况,那时围绕在她身边的轻视鄙夷能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去?   所以。姜宓选择了逃离。她无法不逃离,因为她当时已经窒息。   离开之时,姜宓便知道她已无法回头。可这并不代表不爱,并不代表遗忘。她只是,在看似软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极为坚韧的心。她像所有的书呆一样,习惯了默默承受,习惯了把所有的波澜悲伤都放在心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宓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沉浸到了书简中了。   她在看书时,崔子轩的目光依然还放在她身上。见到姜宓专心致志的模样,他的唇角先是浮起一抹笑,慢慢的,那笑又变成了冷笑,再一转眼,他放在车辕上的手无意识地握成拳!   崔子轩这里的书简确实很详尽,姜宓最需要知道的东西在他这里应有尽有。   看着看着,姜宓的表情严肃起来。她一边翻看一边拿起笔做着记号,渐渐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宓下车吧,该吃晚餐了。”   他这话突如其来!   如果姜宓不是看到正紧要地方的话,她一定会顺便答应。可惜,她正看到了一个疑点,而那疑点对此次行程来说相当重大。   姜宓垂着眸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崔子轩目不转睛的朝她盯了一阵,慢慢的,他脸上的冷笑变成了疑惑。   过了一会,姜宓合上书简,她伸手揉了揉眼,翻身跳下马车。一回头,姜宓对上崔子轩沉沉盯来的目光,她诧异地问道:“崔公子,你不下车吗?”   崔子轩笑,他风度翩翩地颌首说道:“正要下了。”说罢,他也走下马车。   顺手牵住姜宓的手,崔子轩微笑道:“徐小兄弟可饿了?我博陵崔氏别的不说,论烹饪之精美还是胜过寻常地方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抬头,对上那些女人盯向他和徐二相牵的手的目光,崔子轩眼睛微眯。他越发向前走出一步,崔子轩手放在姜宓的肩膀上,以一种把她搂在怀中的姿势向前走去时,崔子轩目光如电地盯向那些人。   对上崔子轩冷厉的目光,那些女人脸色一白,她们齐刷刷转过头去。   这些变化,姜宓并没有注意互。她全副心神还沉浸在刚才注意到的疑点上。   直到用餐时,姜宓还是心神不属,她一边食不吃味地嚼着食物,一边不停的寻思着她所怀疑的那个疑点。   想着想着,姜宓突然放下碗筷,她转头看向崔子轩,一脸严肃地说道:“崔家郎君,我们暂时停止前进吧!”   崔氏众人正在用餐,贵族礼仪是食不言寝不语,姜宓这一突然开口,好些人都皱起了眉。   就在崔子轩表情凝重地看来时,姜宓已经放下碗筷踱起步来。她一边转悠,一边自言自语道:“十月初六立冬,草原连续两年雪降得早且大雪成灾,他们不可能不防着这一点。现在是九月十一,也就是说,算上回程的话,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这方圆三百里内,前方七十里处的一线天是有名的险地……”   姜宓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不止是崔子轩,那些个崔氏族老,连同崔老夫人在内,都是表情凝重起来!   本来,他们也听到过崔子轩的分析,料到敌人不会放过他们。不过在崔老夫人的预计中,敌人动手必定还要过段时间,毕竟,他们刚刚大捷的余威还在!   可现在听到姜宓这一自言自语,这些老人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下,崔子轩手一举,他命令道:“快,请赵将军等人前来议事!”   在属下领命之后,崔子轩走到了姜宓身后,也不顾那么多人盯着,他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姜宓肩上,一边亲手给她系上绳结,崔子轩一边低着头温声轻语道:“有什么事呆会再想,先把饭吃饱。”   他把姜宓朝怀里一搂,抱着她走到塌几前,然后把她置于膝上,亲手端起一碗饭喂起姜宓来。   四下众人面面相覤……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目瞪口呆   事实上,这时刻唯一还能自如行动的,就只有崔子轩本人了。   姜宓显然怎么也回不过神来,还在那里张着嘴木呆呆地任由崔子轩塞一口饭便咽一口下肚。可怜的她,吓得太厉害,一双眼明显都是直的。   除了姜宓之外,崔老夫人等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崔子轩这个人少年老成,处事周全,可以说,从懂事起,崔子轩都是言不乱发处事有度的典范。而现在,当着这么多家族长者,当着他的姐妹妾室,崔子轩像个昏愦无度无法无天的世家子一样,堂而皇之的把一个美貌少年抱在怀里喂饭……   现场一时连抽气声都没有,因为大家都吓傻了。   这个时候,最有资格发言的应是崔老夫人。毕竟,崔子轩这个行为不妥当到了极点!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崔老夫人看着孙儿这阵子忙里忙外累得都眼中带着血丝的模样,看到他低头凝视着姜宓那专注温柔的目光,那话到了嘴边,她竟有点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崔老夫人竟是想到,在这等朝不保夕的时刻,让轩儿这个累坏了的孩子任性一回也没什么……   崔老夫人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五位贵气逼人美貌优雅的六宗女,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她也没有注意到,崔子月望着她几次想要开口,却又被身边的母亲制止。   就这样,崔子轩低着头温柔执着的喂食,姜宓双眼发直的吞咽,竟生生地吃完了一顿饭。   刚刚咽下最后一粒米,姜宓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牛姓大汉的粗嗓门。她猛然惊醒。当下,姜宓奋力一挣,从顺势放开的崔子轩膝上跳下后,她因为跳得过急还险些摔倒。   匆忙爬起,姜宓已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崔子轩眯起了双眼。他站了起来,提步迎向赵氏兄弟。把他们迎回自己的营帐。   赵氏兄弟一入营帐。赵匡义的声音便响起,“徐二呢?徐二怎么不在?派一个人去把徐二叫来!”   ……   外面,崔氏众人还在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月有点发飘的声音响起,“祖母,你看子轩哥他……”   崔子月的话还没有说完,崔老夫人便长叹出声。   在家族众人的注目中。崔老夫人拿着手帕捂了捂嘴,咳嗽一声后。她轻声说道:“轩儿自小便承担家族重责,他自小到大,不曾有片刻放松……人非铁石,有些事老身也不想太苛着了。”   如果说。刚才众女还心存幻想,此刻听到崔老夫人这话,她们已经一个个脸色发青。   是的。是发青!因为这时刻,出身高贵的众女都感觉到了一种被羞辱的疼痛!   李珺儿暗暗恨道:要不是听了徐二那番话。崔老夫人怎么可能这般无视我等?   很显然,姜宓这次跑得够远,赵匡义派出的人并没有找回他。   虽然姜宓不在,可该商量的还是要商量的。众人在营帐里呆了一个时辰,把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做的安排也都做出相应处理。   离开崔子轩的营帐时,赵匡义还皱着眉,他沉声说道:“徐二居然在这个时侯闹意气,呆会他回来后非得重罚不可!”   崔子轩含着笑目送他们出去。   众人一走,崔子轩便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他一边入内,一边轻声哼着曲,眉宇间一扫多月的阴霾,整个人既神采飞扬,又带着微微冷意。   崔子映在崔子轩的营帐外磨蹭了许久。   许久后,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崔子轩正背对着她站着,烛光下,崔子轩的身影高大,浑不似往日那般沉凝。   看着忙碌的哥哥,崔子映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说道:“哥,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她顿了顿,又说道:“珺姐姐她们都哭了……”   崔子轩正在练字,闻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这句话恁的冷凝,崔子映说不出话来了。   崔子轩放下笔,他回过头来双手抱胸地看向妹妹,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哥哥一向太有担当,你们都把我当成完人了?”   以嘲讽的语气说到这里,崔子轩抚着自己的下巴寻思一会,抬头吩咐道:“来人!”   一个护卫走了进来。   崔子轩命令道:“去看看徐二跑到哪里了。”   “是。”   那护卫凛然应诺,大步退出。   那护卫一走,崔子轩摸了一会自己的下巴,哼着曲像个浪荡子一样,悠哉悠哉朝外便走。   见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崔子映追出了营帐,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崔子轩身后,好奇地问道:“哥,你这是去哪?”   崔子轩笑,他轻柔说道:“自然是去把徐二亲自逮回来。”   崔子映欲言又止,她一路小跑地跟上崔子轩,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崔子轩朝着妹妹挑起了眉,他凑近她低声说道:“意思就是,时辰太紧,你哥我的营帐里还有那么多书简他没有看完,你哥我去叫徐二过来加班!”   她明明问的不是这个!崔子映睁大一双眼气呼呼地看着自家哥哥。   这时,明月刚出,就着月光看着哥哥,崔子映赫然发现,哥哥此刻的神色与往时特别不一样。往时,他风度翩翩就是个君子,现在的他嘛,她说不上来了。   崔子映跑着跑着有点跑不动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月光映照下,她的哥哥嘴里哼着曲大步而去。   崔子映没有等多久,约二刻钟不到,她便看到她哥哥回来了,然后,她哥哥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那个人娇娇小小的,赫然正是徐二。   可怜的徐二,这时嘴被堵着,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正被他哥哥扛着大步而来……   突然的,崔子映呻吟一声,这个人一定不是她世家子风范十足的哥哥!她的哥哥从不这样,从不!   转眼,崔子轩便扛着徐二过来了,徐二嘴被堵住,发出的声音闷不成调,连挣扎也显得虚弱。在经过崔子映时,徐二看到了她,猛然的,徐二双眼一亮,拼命的向她眨起眼来。   ……徐二这是想求救吗?   崔子映看向她哼着曲显得一脸轻松的哥哥,她一脸歉意的朝着徐二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个哥哥她也很陌生,她也有点怕。   见到崔子映摇头,徐二眼中尽是绝望,她唔唔地拼命扭动起来。就在这时,崔子轩在她臀上“啪啪”两下,冷冰冰的低喝道:“你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再动的话,小心本公子撒了你的衣裳!”   崔子轩这话一出,不但徐二僵了,便是崔子映也双手捂上了脸,她突然觉得,这个流氓一样的人一定不是她的哥哥!   眼看着哥哥把徐二扛进了营帐,崔子映犹豫良久,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跟了上去。   崔子映来到营帐门口时,手伸了几次又缩了回来,好半天,她才小心地掀开了一角。   营帐里,她哥哥正在脸色严肃地翻看一册兵书,而可怜的徐二,也不知刚才那么一会又发生了什么,竟被她哥哥绑得像个蚕茧似的,正脸朝下的陷在床塌上翻啊翻的半天都翻不过身来。   崔子映咽了一口口水。她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她来到床榻边时,徐二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连忙扭头看来。见到是她,徐二眼中泪水汪汪地尽是乞求。   这样的徐二太可怜了。崔子映转头看向哥哥,她正想说什么,却发现烛光下哥哥的眉宇开阔,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一如当初新婚时,那想替徐二求饶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又过了一会,崔子映实在扛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走到崔子轩的身边,好奇地问道:“哥,你这样对徐二,赵将军他们就没有话说?”   崔子轩正看到要紧处,他眉头微锁头也不抬地回道:“世间任何事都可以用利益摆平。我又不是要这小子的性命,不过教训教训,姓赵的管这么多干嘛?”   崔子映明白了。   她转头看向像沙滩上翻着肚皮的乌龟一样,怎么也翻不过来的徐二一眼,小声又道:“哥,那你准备怎么对徐二?”   崔子轩翻了一页兵册,理直气壮地说道:“还没有想好!”   崔子映说不出话来了,她再一次在心里想道:这一定不是我哥!   又过了一会,崔子映小心问道:“哥,徐二是做了什么错事吗?你要这样绑着他?”   崔子轩忙了一会,才漫不经心地回道:“早就想这样干了。”   见到哥哥忙着忙着,头也不抬的把手伸到徐二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把徐二弄得披头散发的,崔子映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挺碍眼的。   又朝徐二同情地看了一眼,崔子映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她刚刚走了营帐,便看到崔子月和几个她将来的嫂嫂们朝这边走来。   对上崔子映,几女都是一怔,双方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后,崔子月正要开口,崔子映突然哎哟一声,急急说道:“啊,我还有一件紧要事忘了做了。”话音一落她急急就走,转眼便溜出了老远。   崔子映一直跑到身影被营帐挡住,才悄悄伸头朝着崔子月等女瞅来,看着看着,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哥哥都犯了癔症,她们这样过去又有什么用?”回到营帐后,崔子映实在呆不住,身子一转便向祖母的营帐跑去。她觉得,祖母一直对她哥哥的性格行为最是了解,她有好多郁闷想要倾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助纣为虐   这阵子老是风餐露宿的,再加上时刻忧心敌人突袭,饶是崔老夫人一向体健,也老得很快。   可越是这样疲惫着,她越是不想睡。老年人本来觉少,她的觉就更少了。   崔子映过来时,崔老夫人还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服侍她的婢仆自然也不敢睡,于是,崔老夫人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   看到崔子映进来,头上绑着额带的崔老夫人眯眼瞅了瞅,高兴地颌首道:“是映儿啊,快过来坐。”   崔子映一坐下,崔老夫人一边吩咐给孙女上上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一边慈爱地问道:“映儿啊,怎么这个时候来找祖母了?”   崔子映咬了咬唇,她低声把刚才在崔子轩那里见到的事说了一遍。   崔子映说完,不等她发表感慨,崔老夫人已眯着眼关切地问道:“映儿,你瞅到你哥哥当真容光焕发兴高采烈的?”   崔子映没有想到祖母的关注点在这里,她点了点头,扁嘴说道:“是,就像一块巨石搬开了似的,人都放松了。”   崔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头一抬,唤道:“来人。”   几个仆人走了进来。   崔老夫人吩咐道:“去拿五千两黄金给赵将军送去,便说,我老婆子挺喜欢徐二这个年轻人的,想留他在身边多呆一些时日。”   崔老夫人这个命令一出,崔子映彻底呆了。她傻傻地看着那几个仆人领命离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回神,崔子映便看向崔老夫人,她嗔怪道:“祖母。你怎么也跟哥哥一样,做起事来映儿看不懂了?”   崔老夫人呵呵直笑,她慈祥地打趣崔子映道:“映儿是想说祖母是在助纣为虐吧?”   崔子映撒娇道:“祖母,映儿就是怕几位嫂嫂会伤心!”   崔老夫人直笑,她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后,崔老夫人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润了润嗓子,说道:“映儿。你当记得一件事。这世上,谁也不会比你哥哥更重要,祖母不能。你不能,你那几个嫂嫂更不能!”   她说的这话也是崔子映的心声,她听了理所当然地点头。   崔老夫人眯着眼瞅着她,继续又道:“你哥哥的辛劳。族中无人不知。所以,在某些时候。只要能让他开怀一点,祖母是什么都舍得的。”   见到崔子映瞪大了眼,崔老夫人说道:“那徐二既然你哥哥喜欢,那就把他留在你哥哥身边。等什么时候你哥哥不喜欢了再送回去便是。至于你那几个嫂嫂,她们的家族千里迢迢把她们送到我们博陵崔氏,那就是生死都是我们的人。她们高兴不高兴。伤心不伤心一点也不重要。对她们的家族来说,她们只是用来与我博陵崔氏交好的一个棋子。棋子嘛,不听话可以换一个。”   崔子映再度怔怔点头。   崔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轻声又道:“生逢乱世,世间女子大多都是如此,不过映儿你不同,映儿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他自会为你打算好一切。”   见到崔子映羞涩低头,崔老夫人呵呵乐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鼓躁声。   崔老夫人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一个护卫匆匆走来,他向崔老夫人行了一礼,说道:“禀老夫人,月姑娘带着几位姑娘想见老夫人,因为几位姑娘神色不对,下人拦住了她们。”   因为崔子映提起过,崔老夫人一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耐地蹙起了眉,冷声说道:“拦得好!”转眼,崔老夫人又轻哼一声,说道:“子月越来越不像话了,难道在这个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想帮着外人来讨伐她堂兄不成?”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命令道:“让她们都散了,便说老身睡着了。”   外面的护卫朗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外面的喧哗声便渐渐平复。   等外面安静了后,崔老夫人又转头看向崔子映,说道:“映儿你看,这世上真正心疼你哥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崔子映心下虽然同情几位嫂嫂,可她更想让哥哥快乐,便点了点头,没有替几个嫂嫂再说话。   ……   崔子轩的营帐中。   刚才,几个六宗女前来,崔子轩连营帐都没有让她们进便赶走了她们。当然,虽然几女没有看到徐二,可她们自有耳目,也知道徐二就在崔子轩的帐内,当下,她们流的流泪指的指责,一个个向崔子轩表达起她们的伤心愤怒之情。   结果,她们被崔子轩一句不耐烦的“你们可以不嫁我”就打发了出去。   现在,惹得人心烦气乱的聒噪声已经没有了,崔子轩哼着曲大步入了营帐。   可怜的姜宓还被绑得蚕茧样在榻被间挣扎着。   正在这时,一道阴影挡在了眼前,却是崔子轩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烛光,他正低着头好整以暇地朝她看来。   对上崔子轩的眼中神光,姜宓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连挣扎也忘了。   就在这时,榻被向下一陷,却是崔子轩在她身边坐下。   坐下后,崔子轩伸手揉了一把姜宓的脑袋,然后,他脱下鞋履转身上了榻。   一到榻上,崔子轩便把姜宓连人带被搂在怀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崔子轩半躺睡下。   感觉到晾摊在自己身上的姜宓还想挣扎,崔子轩手一伸在她臀部“啪啪”来了几下狠的,接着,姜宓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老实一点,再动折了你的腿!”   本来,这一天姜宓也听了好几次崔子轩放狠话,可这一刻听到这一句话,姜宓真不敢动了。因为她有一种真切的感觉,崔子轩这次说的绝对是他的心声。他是真的想折了她的腿!   见到姜宓老实了,崔子轩满意了,他继续哼着曲,又在姜宓的头上揉了一把后,便懒洋洋地给她松起绑来。   松开绑着姜宓手脚的绳子,再扯开堵着她嘴的布条。一边做这些事,崔子轩一边声音轻柔地说道:“这样才对。总之呢。你要是乖乖的,我就对你多疼一些,如果你敢乱跑乱动的再惹我伤心。那就怪不得本公子下狠手了!”   给姜宓松了绑后,崔子轩一边哼着曲一边居然给她揉搓起手足来。他揉搓着她的动作既温柔又细致,耐心地揉了一阵,让姜宓的手脚完全松活后。他把姜宓的脑袋朝怀里一按,吩咐道:“夜了。睡吧。”头一转,崔子轩吹熄了蜡烛,然后在姜宓的胆战心惊中,不一会功夫崔子轩便鼾声渐起!   这个时候。他明明还是半躺着,而且她这么大一个人还结结实实压在他的胸口上,可崔子轩却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样。特别踏实特别快速地进入了睡梦之乡。   只是,饶是睡着了。他搂着姜宓的手还如铁铸,搂得牢实得很。   这一夜,姜宓几次想要挣扎想要趁机逃跑,却一来他搂得她太紧,二来她总总想到他那句“折了你的腿”的威胁,便刚起了意又硬生生放下。   毕竟是自己心爱之人,姜宓也没有挣扎太久便闻着他熟悉的体息跟着入了甜梦之乡。   第二天,崔子映起了个大早。   她一梳洗完,便忍不住朝着哥哥的营帐走去。她到来时,哥哥显然也起榻了,婢女们正端着一盆盆洗脸水朝营帐中走去。   崔子映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伸手掀开了营帐。   她的动作到此为止,因为看到营帐中的那一幕,崔子映保护着掀帘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营帐中,因为天刚蒙蒙亮的缘故,徐二还没有睡醒,她正被他哥哥半搂在身边,然后她那从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世家子哥哥,正一脸愉悦地拧干着毛巾,细细地帮徐二擦着脸。   给徐二擦完脸后,崔子轩心情还是极好,他吹了一声口哨后,又拿起青盐柳条的吩咐徐二张开嘴,亲自的细致的一点一点的给他刷起牙来。   等看到哥哥拿起梳子给徐二梳头时,崔子映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嗖的一声拉下帐帘,崔子映迅速地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营帐外,崔子映还没有回过神来。   转过头,看到哥哥的一个亲信护卫守在不远处,崔子映朝他挥了挥手。   那护卫大步走了过来。   崔子映朝营帐里悄悄瞅了一眼,转向那护卫小声问道:“阿五,我哥真的断袖了?”   这个叫阿五的护卫与崔子轩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情同手足,很多事别的人不知道,他是一定会知道的。   听到崔子映的问话,阿五摇了摇头,他轻声回道:“公子并不曾动过徐小公子。”   听到这话,崔子映双眼一亮,转眼,她又奇道:“那为什么哥哥对他那般好?”   阿五朝左右看了一眼,也小声回道:“公子说前途多艰,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便有了不幸,这次他实在忍无可忍,想顺着心意放纵一回。”他凑近崔子映,低声说道:“公子一直怀疑这个徐二是少夫人!”   什么?   崔子映一惊之下一切都明白了。她连忙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很好办啊。人都到手了,哥哥可以撕开她的衣裳看个究竟啊!”心急之下,她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闺秀该说的。   可阿五也罢,崔子映本人也罢都没有注意到。阿五轻声回道:“可公子不敢。”对上崔子映陡然睁大的双眼,阿五苦笑着说道:“公子说他害怕,他怕他撕开了徐二的衣裳发现万一不是……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公子说这话时脸都白成那样了。”略顿了顿,阿五又笑道:“后来公子的脸色又变青了,还差点吐出来了。应该是想到万一那徐二真是男子的情形……”   哥哥一想到徐二真是男子便差点吐了?这样说来哥哥真不是断袖了。   寻思来寻思去,崔子映也替她哥哥纠结起来。   ……   早餐煮好,博陵崔氏的主子们围在一起用餐时,崔子轩过来了。   这一次,大家都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崔子轩。   因为崔子轩一边哼着曲,一边是抱着徐二过来的。   也许是昨晚睡得好,今晨的崔子轩是容光焕发双眼如狼。他在自己的位置坐好后,便把怀里的姜宓调了一个位置。让她坐在膝上,崔子轩低头看着她,温柔问道:“想吃什么?我喂你。”   这时姜宓早被他揉搓得十分精神了,闻言她欲哭无泪地低着头,想道:这么多人盯着你喂得下我吃不进啊!   崔子轩那句话明显就是问问,他继续哼着曲,端起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喂起姜宓来。   说真的,对于一种礼仪传家,讲究世家风范的家族来说,崔子轩抱着一个美少年在家族用早膳时做这种事挺让人觉得刺眼的,饶是心里想要宽纵他,一个族老还是忍不住劝道:“轩儿,你放下让他自己吃吧。”转眼他又说道:“听说你让阿五到仓库里寻什么锁链……这孩子挺乖的,你有什么话跟他商量着办吧,锁着不是个事儿。”最主要的是,这个徐二明显是个人才,自家的子轩真要把他锁起来,只怕在赵将军那里过不去。   众女一个个低头食不下咽的用餐中,崔子轩闻言笑了笑,他语气轻快地说道:“九爷爷放心,其实我挺不想用到那脚链的。”转眼他又看向姜宓,语气温柔地说道:“孙儿已经想好了,她这次要是再不乖,孙儿就打折她的腿好了。腿要是折了就肯定跑不动了。”   他的话一点也不像玩笑,姜宓打了一个寒颤,立马乖乖地张开嘴接下他递来的一勺子粥。   没有想到崔子轩是这个回答,那个族老一噎。   这时,崔老夫人开口了,她笑眯眯地亲手盛了半碗燕窝放在崔子轩面前,疼爱地看着这个最喜欢的孙儿,崔老夫人说道:“轩儿你也别太紧张了,放心吧,这孩子你要是喜欢他就跑不了。昨天晚上祖母已经送了五千两黄金给两位赵将军,两位将军也同意把徐二放在你身边一阵子。”她不说这话也罢,几乎是崔老夫人这话一出,只听得身边哇的一个哭声传来,性情最浅的李珺儿第一个受不了哭着跑了开去。而另外几个六宗女,这时也纷纷放下碗筷,她们安静的向众人福了福,低下头咬着唇脸色苍白地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脚链   崔子轩喂着姜宓喝完一碗粥后,见姜宓摇头说是吃饱了,他放下粥碗,就着姜宓吃过的筷子,另端起一碗粥两三下吃完,又用了一个胡饼后,崔子轩抱着姜宓施施然站起。   冲着几位长者点了点头,崔子轩风度翩翩地说道:“祖母,九爷爷,十二爷爷,五伯,轩儿告退了。”   他这个时候的一举一动,真是风雅到了极点。当然,要不是双手中始终搂着一个男人的话,那容止才称得上真正是有风度。   一时之间,剩下的几位老人也觉得刺眼了。那十二爷爷别过头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以后手里抱着人就别这么多礼了。”看了太伤人的眼睛了!   崔子轩自是听明白了老人话中的意思,他温文尔雅的一笑,再次风度翩翩一颌首,便抱着姜宓扬长而去。   望着那个始终被他抱在怀里,吃了一顿饭也没有放下过的美少年,崔子月在一旁失望地说道:“原来,轩哥哥是真的断袖了!”她的声音中好不失望,显然,崔子月无法想象,迷倒了那么多国家的女儿的,那个声望长相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大名鼎鼎的崔子轩,有一天竟成了这种人?   本来,崔老夫人对她是极不满的,这一刻听到自家这个孙女的自言自语,她那心中窝着的一股火慢慢消了不少。无声的叹息一声,崔老夫人暗暗想道:轩儿这两日的行为,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了一点。   这时刻,车队里的众人也都起来了,骑士们开始奔走,婢仆们开始拆下营帐把东西装车。   崔子轩抱着姜宓一路走来一路下令。如果忽视婢仆护卫们悄悄瞟来的目光的话,今天的早晨与往日每一个清晨一般无二。   不一会,崔子轩便回到了他的马车。这一次他终于放下了姜宓,朝着马车中堆积如山的书简一颌首,崔子轩说道:“左侧那一堆是关于一线天的,这些书简你多久可以看完?”   姜宓看了他一眼,安静回道:“如果没人打扰的话。二个时辰足矣。”   不得不说。姜宓回答这话时,有种特别的,她以前没有过的从容。崔子轩朝她看了一会。突然一笑,他凑近她低语道:“想不被人打扰?不可能!”转眼他坐下,淡淡命令道:“那就给你两个时辰!”   几乎是崔子轩的话音一落,马车外传来一个仆人的说话声。“公子,你要的脚链找到了。公子现在就要吗?”   几乎是脚链两字一出。姜宓便打了一个哆嗦,她的双足不由自主的一缩。   恰好,姜宓有这个动作时,崔子轩的一双目光也朝着她的双足望去。他不顾姜宓的抵抗。伸手扣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姜宓的下裳拂起,崔子轩打量了一眼姜宓一双足踝优美的小脚后。他坐直身子,命令道:“拿进来吧。”   “是。”马车帘被掀开。一个仆人把一条青铜制造的脚链呈到了崔子轩面前。   脚链虽是青铜制造,可链条很秀气很精美,约人的小指那么粗细,青铜显然刚上了漆,上面泛着幽幽光芒。   崔子轩瞟了姜宓的双足一眼,从一侧拿起一柄小刀,在脚链上刻起字来。   按道理,姜宓如果是真正的徐二的话,她可以表达抗议,可以为了将要到来的侮辱表示愤怒。   可姜宓不是徐二!   她不但不是徐二,她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明媒正娶了的妻,更重要的是,在世人眼中,这个男人给了她名份和尊重以及一切,她却为了区区几个玩物一样的妾室离家出走,这种行为是值得被惩罚的。   姜宓毕竟是受后妃教育长大的,所以她内心深处纵然无法接受崔子轩纳妾,可她同样从不觉得自己离家出走的行为是对的。所以崔子轩现在在她面前表现出暴虐的一面,她竟然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根本不敢据理力争。   于姜宓屏着呼吸,无比认真地翻阅着书简时,崔子轩也在一旁专注的在脚链上刻着字。   他刻得很慢,刻得很认真,几次刻错了还刮了重来。姜宓悄悄看了一眼,他刻的是古楚国的一种花鸟纹,是一个“宓”字。   只看了一眼,姜宓便吓得迅速地缩回了头。   她没有注意到,当她白着脸缩回头时,崔子轩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   片刻后,刷刷刻着字的崔子轩柔声低语道:“我这一生,不说家族责任的话,也称得上应有尽有。”   他一边专注的工作,一边笑了笑,又道:“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因为拥有的太多,害怕失去的东西也很多,所以从来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寄托太多感情。”   说到这时,他略顿了顿,他似乎是在寻思着往事,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在蜀国遇到姜氏,并被她盅惑,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甘情愿!”   他端起几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雕琢着花鸟纹,嘴里则温雅续道:“姜氏很听话,这种性情我很满意,便有点小意气也无伤大雅。后来我离开蜀都,为了免得她被别的男人乱了心思,我吩咐她的管事妈妈把她弄到道观清心静守了两年……”   听到这里,姜宓握着竹简的手差点颤了一下。幸好她这阵子经历的事情不少,终是给稳住了。   崔子轩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静静说道:“两年快到了,我本来是准备前往蜀国去接她的,可因事耽搁。我便找到一个长得像我那妇人兄长的人把她引到了我身边。”   再一次,姜宓的手又差点哆嗦了。她低着头咬着牙,第一次发现做为徐二一点也不好,像现在她这么愤怒,居然不能找那厮算帐!不但不能算帐,她还要装做听不懂一样表现得云淡风轻!   崔子轩的双眼随意的从她脸上扫过。似是笑了下。他伸手拿过一把锥子在脚链上锥了起来,继续说道:“我那妇人很温驯,再见到我后她对我越发听话温驯,我很喜欢。”   说到这里,崔子轩沉默了一会。转眼,他轻柔地说道:“可这个从不给我出泚露的妇人,在我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却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这话。明明他是放柔了声音细细道来,可姜宓就是听到了他磨牙根的声音!   对于离开崔子轩,姜宓从来不悔。所以听到他这句话,她没有半点失态。   这时,崔子轩的那个“宓”字也雕琢得差不多了。他欣赏了一会手上的脚链后,瞟了姜宓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次之事,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失控。想来这种失控以后不会再有了。”   姜宓:……   姜宓的沉默。令得崔子轩的脸冷了下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崔子轩随手把脚链放在几上,纵身跳下了马车。   从飘飞的车帘间看到崔子轩远去。姜宓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简,捂着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呻吟过后,姜宓斜眼瞟向那脚链。几次伸手想要扔了那东西,可她到底不敢……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邵小子大咧咧的叫喊声从外面传来,“徐二,徐二,你在里面吗?”   姜宓连忙应道:“我在。”   听到她的声音,邵小子从马背上翻身一跃跳进了马车。他在姜宓对面坐下后,嚷嚷道:“徐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上那崔老夫人突然送来了五千两黄金。五千两黄金呢!咱们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给看花了!我哥哥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在那里一个劲地说,别说只是把徐二请过去陪伴一阵,就是把徐二这个人卖给崔郎也值了。”   嚷到这里,邵小子忿怒起来,他怒冲冲地说道:“当时我听了这话就气到了,还跟我哥吵了一顿。”他转向姜宓,大声问道:“徐二,姓崔的有没有欺负你?他如果没有欺负你的话,为什么要送这么多黄金给咱们?”   几乎是邵小子这话一出,姜宓立马想道:她以后与崔子轩的关系是再也扯不清了!   忍着牙疼,姜宓有气无力地回道:“他没有欺负我。”就只是抱着她睡了,还给她洗脸漱口喂她吃饭啥的。   一想到洗脸,姜宓心头一紧,她那易容药每过五天要洗了重换一次。崔子轩日日这般看紧她,等五日时间一到,她只怕会原形毕露!   想到这里,姜宓慌乱起来。她看了邵小子一眼,有心想吩咐他把自己的易容药拿来,马上又警惕到这样不行。便咬着牙闭上了嘴。   邵小子没有注意到姜宓的表情,他径自嚷道:“陈三和曾四一直想要调到你身边来,可赵将军不同意。那两个小子现在还在闹情绪呢。”   说到这时,邵小子突然悄悄瞅向姜宓,忍了忍,他还是凑到姜宓耳边,极小声地问道:“我打听过了,男人做下面那个啥的挺疼的,厉害的还会流血……徐二,我带了一点药过来,你要用吗?”   姜宓的脸青了,她咬着牙回道:“不用!”转眼她又恨恨强调道:“我说了,崔子轩没有欺负我!”   邵小子明显不信,他斜着眼一脸同情地看向姜宓。   姜宓被他看得气结,忍了一会听到他颠三倒四的尽是担心这个,终是忍不住把他赶下了车。   岂料,邵小子刚刚跳回他的坐骑,便转过头一脸严肃的对着姜宓承诺道:“徐二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声音一落,他是转身就走,可姜宓却发现左侧不远处,正站着双手负在背后,唇角笑容宛如春风般温雅的崔子轩!而崔子轩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此刻看向她的目光真是专注极了!   转眼,崔子轩对上姜宓的目光,他冲她点了点头,脚步一提便风度翩翩地上了马车。   几乎是他一过来,姜宓便忍不住向后缩去。   崔子轩一上马车,便把车帘结结实实拉下。四周的人刚刚收回目光,便听到马车里传来了徐二一声短促而忍耐的低叫!   接着,马车里似乎又传来了一阵压抑的乞求声,不等众人探个究竟,有急令来了,崔子轩下了马车,转眼便骑着马哒哒远去。   几个六宗女一直在注意这边。   听到崔子轩这一次会去得比较久后,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王毓和李珺儿以及另一个六宗女娉娉婷婷地朝着马车走来,她们朝着驭夫说了句什么,姜宓的马车便停了下来,三女上了车。   三女一上马车,便向姜宓打量而来。看到眼前这个美貌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竹简,那表情那神态都没有异样处,她们不由纳闷了一下。   不过,既然已经上来了,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三女各择了一角,姿态优雅地坐下,同时朝着姜宓盯来。   被三双眼睛这样盯着,姜宓也看不下去了。她收起书简,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凤眼向着三女瞅来。   见这个少年不说话时,那姿势既清雅又宁和,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王毓第一个开口了,她柔声说道:“刚才见到崔郎,妾问过他是不是有了徐二公子便不要我们了。崔郎说,七宗联姻从来不是玩笑,我们在博陵崔氏的地位永远不变!”   她缓缓说到这里,姜宓还没有回话,一侧,另一个长相皎美的贵女在旁轻声补充道:“徐公子天才横溢前途无量,不知公子是想与我们夫君玩一玩呢?还是想长长久久?”   说到这里,那贵女捂嘴一笑,她低声又道:“我这话糊涂了,男子之间的情哪里可能长长久久?也就是玩一玩罢了。”   姜宓依旧没有说话,依旧只用那双水润而清雅的目光看来。   李珺儿性子最直,她盯着姜宓,在旁冷着声音厌恶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以你徐二之才,如遇明主的话过不了多久也能封侯拜相!你怎么就自甘堕落,甘愿雌伏在另一个男子之下,做那等苟且之事?”   于是,姜宓那双水润清眸转向了李珺儿。   对上她的目光,李珺儿气不打一处来,她压下厌恶和恼怒,朝着姜宓冷言冷语地说道:“徐二,你说实话吧。要个什么价钱你才会愿意离开我们崔郎?”   李珺儿这句话,显然也是另外两女想知道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向姜宓看来。   对上她们急迫而不耐的眼神,姜宓那清润的眼眸里露出了一抹苦意,不等三女反应过来,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提了提衣裳。三女赫然发现,徐二的两足踝处竟锁着一条脚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峰   万万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情景,三女都是脸色大变。   对三女来说,崔子轩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人物,他永远风度翩翩,优雅得体,有时他朝你看一眼,那眼神那低笑,总会轻易让世间女儿情动不能自已。   也因为这样,以她们的身份来做崔子轩的妾室之一,心中却没有太多不甘。毕竟人崔郎是个很容易让女儿家爱上的男子。   可眼前这一幕打破了她们的认知。她们的崔郎,不但喜好男色,甚至还有着一些变态的爱好。   看到这些小女儿瞪向自己双足的眼神中有了些慌乱和不安,姜宓拿起放在一侧的书简继续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李珺儿第一个哑声问道:“徐小公子,不知你与崔郎他?”   姜宓没有听懂,因此她抬起澄澈而清灵的眸光看向李珺儿。   李珺儿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问道:“你们可有过……有过那种关系?”   姜宓的目光又放在书简上,她疑惑地问道:“什么关系?”   李珺儿红着脸,半晌后,她开口说道:“就是那种夫妻,夫妻之事。”   李珺儿这话一出,另外两个贵女也向姜宓看来。   姜宓不用抬头,也察觉到了她们的紧张。当下,姜宓眨了眨眼,她抿着唇轻声说道:“有的。”   一句话令得三女脸色雪白,其中一个贵女还脸色白中带青时,姜宓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她轻声又道:“崔郎他,有时喜欢让我在上面……”   什么?   三女这一下脸色就不止是白了,她们齐刷刷站起。因为站得过猛。她们给忘记了这里是马车中。只听得“砰砰砰”几声闷响,却是三女先后给撞到了头。   姜宓垂眸忍笑,她小小声求道:“这个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崔郎极颜面手段又狠,他不会放过知道此事的人的!”   三女这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们苍白着脸连礼也顾不得行,一个个胡乱告罪一声便下了马车。   望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身影,姜宓忍不住扬起了唇。   马车外。   李珺儿刚刚来到自己的马车旁。一眼看到策马而来的崔子轩。看到崔子轩越来越近。要是以往,李珺儿只是望他一眼便会心摇神驰,可此刻她每看崔子轩一眼。姜宓那句“崔郎他有时喜欢让我在上面”的话,便不由自主的浮出脑海,让她禁不住扶着车辕干呕起来。   ……   崔子轩从来对这几个六宗之女不上心,也就没有注意到。他这次回来后,她们不但没有殷切而渴慕地看他。反而一个个躲了起来。   崔子轩是听到李珺儿三女来找姜宓,生怕他对付不了特意百忙里抽出空来救场的。此刻,他来到马车旁,刷的一声掀开车帘时。一眼看到正认真翻阅着书简的徐二,却有种感觉,这少年仿佛现在心情甚好?   崔子轩皱了皱眉。   他伸手扯过姜宓。在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片刻后,崔子轩问道:“她们没有怎么对你吧?”   姜宓把目光从书简上移开。她看着崔子轩,老实地摇了摇头,回道:“几位姐姐挺文雅的,虽然不高兴也没有说得多难听。”说到这里,姜宓问道:“事情怎么样了,一线天有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见他这个时候还只记着军情,崔子轩深深地看着姜宓。过了一会,他颌首说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有事要忙。”他在翻身上马后,又回头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对上姜宓轻松开阔的眉眼,崔子轩蹙眉警告道:“安份一点,别起不该起的心思!”话音一落,他目光转向姜宓的双脚,心又安定了些。   崔子轩策马远去。   姜宓继续拿起书简认真翻阅。   他们都在那里忙活,队伍还在一点一点朝着一线天驶去。   傍晚很快就到了。   不过这个傍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逸,派出的前哨送回消息了,一线天那里确实有异常,根椐蛛丝马迹显示,只怕事情被姜宓料中了!   一线天,顾名思议,那里的地形是两侧山峰夹着一条长长的狭窄山道,是个典型的易守难攻的要道。   最不好办的是,明知道匈奴胡人可能埋伏了大军在那里,可一线天是队伍的必经之路,而且马上就要立冬了,这北方一旦立冬便会下雪,他们不但不得不闯还不能耽搁太久时间!   这一个晚上,崔子轩和赵氏兄弟都在商议对策,而姜宓则忙着翻阅书简,她看书奇快又擅长抓重点,不但把一线天的资料看了个遍,还抽空看了不少匈奴胡人的资料。   匈奴胡人向来没有防范意识,只要愿意,他们内部的消息几乎是敞开的。不管是赵氏兄弟还是崔子轩都是有远见的人,再加上中原与匈奴多年作战,现在姜宓所看的关于匈奴的资料,也就十分周全。   这一日,崔子轩直忙到凌晨才回来。   他一入营帐,便四处寻找姜宓,在看到姜宓伏在榻上睡着了,胸前还放着一卷书简,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轻轻地把姜宓抱起,崔子轩把她放在自己的床榻内侧。他翻身上塌,在这夜静人深的时候,就着烛光怔怔地打量起姜宓来。   烛光下,姜宓那颈子发着莹白的光,那微微敞开的衣领,更是诱惑着他撕开来去一睹里面的风景。   崔子轩慢慢伸出双手。   可是,随着离姜宓领口越来越近,他那双手却颤抖起来。最后,崔子轩抿紧唇,无力的垂下了手。   他一时也没有睡意,便离塌出了营帐。   凌晨正是众人睡意深浓的时候,四下安静无声,只有隐隐约约的鼾声不时传来。崔子轩负着手看着远处黑沉的夜空,突然说不出的寂寞。   他这一生。也许是担负的担子太过沉重,从少年时起,他这心便不曾体会过真正的安宁和平和,直到他遇到姜氏。   崔子轩一想到姜氏,便想到了她的离开。夜空中,他的眼睛迅速转红,不知不觉中。那双眼中还有了泪意。   崔子轩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天边浮现出一道晨光,他才转身回营。   再次上榻,把姜宓抱到怀里时。崔子轩依然感觉到那种只有在姜氏身上感觉过的安宁。他搂了搂怀中的人,暗暗想道:等过了一线天,如果我还活着,就撕开他的衣裳看个究竟。   他从来不是一个怯懦之人。也是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心事太沉,崔子轩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料一把姜宓搂在怀里,他双眼一合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转眼就到了。   队伍没有立即前行,前面就是一线天,他们必须做出安排了。   中午时。崔子轩和赵氏兄弟商量出了结果,他们决定从一线天正面经过,用主力牵制住匈奴胡人的战火。而以姜宓。邵姓文士牛姓大汉等人为首,则带着崔氏族人和老弱病残。从另一条山道在离一线天不远处的山峰上安顿。那个山峰是他们寻了好久才选定的,山峰上空间开阔,山路陡峭,众人只要上了山峰,再派几个壮士守着,便可以让人攻不上去。   这时,他们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对方的人马在三万左右。崔子轩加上赵氏兄弟的人马,合起来不足一万,还包括一些上次大战后的伤残。这样的兵力悬殊之下,他们这些正面抗敌的人只怕生死难料!   当然,敌人的真实实力,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人。这种事说给崔氏族人听,只会引起骚乱。   这时刻,崔子轩正在向族人道别。   看到他低笑着与崔老夫人和崔子月道别,再看到他风度翩翩,笑容温润的扫视过众人,突然的,姜宓感到了一种心痛。   她垂下了眸光。   这时,崔子轩也转向姜宓走来。   来到他身前,崔子轩深深的凝视着姜宓,看了她一会,崔子轩欠身向前,只见他摸索到姜宓双足间的脚链,从怀中掏出一把锁打开了它。   随着“叮”的一声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崔子轩温柔低哑的说话声也在姜宓耳边响起,他轻哑说道:“徐二,等我回来。”   说到这时,他身子一直转身就走。   姜宓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就在崔子轩怔忡地回头看来时,姜宓已经慢慢松开了手指,她低着头看着地面,哑声说道:“你要平安回来。”顿了顿,她又低语道:“我向苍天乞求了,你会平安回来的。”   崔子轩没有想到徐二会说这样的话,他先是震惊地看着他,转眼双眼中尽是狂喜,再一转眼,崔子轩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复杂了起来。   半晌后,崔子轩低笑道:“我自是会平安回来。”转眼他恶劣的低语道:“我还要回来给你锁上这链条呢!”   声音一落,姜宓猛地扭转头不再看他,崔子轩则是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供崔氏众人避灾的山峰就在左近,很快的,众人便来到了山脚下。   姜宓牵着马,和邵姓文士站在一旁盯着这些崔氏族人上山。   众人昨天休息了不少时间,今天体力很足,因此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全都爬上了山峰。   这山峰如其说是山,还不如说是一个土做的堡垒,它并不高,只有十丈左右。上面空间开阔,只有一条山道通上来。   崔子轩几人选择这个山峰让崔氏众人躲避,也是无奈中的选择。要知道队伍里的老人和女子居多,还有一些伤残,这些人体力不支,左近的山峰中,她们能爬上的也就这个了。   山虽不高,却可以看得很远。姜宓站在峰头上,看着崔子轩和赵氏兄弟率着那近万士卒朝着一线天蜿蜒而去。   很快的,傍晚又到了。   婢仆们忙着扎营和准备晚餐,姜宓和邵姓文士从人群中走过,他们发现,这些人安静得过份,这些往昔不可一世的贵族们此刻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夕阳的金光打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显出一种孤仃仓惶。   邵姓文士看到这一幕,不由低语道:“宁做太平犬,莫做乱离人……”转眼他又看向一线天方向,喃喃说道:“他们也该到了吧?”   按时辰按路程估计,他们是应该到了。   可是让姜宓和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晚上,他们始终没有听到半点厮杀声!   整个晚上,没有一个人睡着,可所有人竖起的耳朵里,都没有听到半点喊杀。崔老夫人盯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启明星,第一个忍不住颤着声音问道:“是不是你们估计错了,一线天根本就没有敌人埋伏?”她的声音颤抖,双眼明亮,语气中充满了希翼。   崔老夫人这话一出,崔氏众人都双眼发亮地看向邵姓文士和姜宓。   邵姓文士蹙着眉,寻思片刻后,他抚须说道:“可能是吧。”   邵姓文士这话一出,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再然后,不到片刻,地面上便是鼾声一片。却是那些得了他的话的人,终于放下心中的不安,倒地呼呼大睡了。   到了凌晨时,姜宓也陷入迷糊之乡时,突然的,一个嘶哑的叫声仓惶地传来,“敌袭!敌袭——”   敌袭两字一出,四下营地如同炸开了一样呼啸声大作。   姜宓迅速地睁开了眼,她腾地爬起,朝着山峰旁冲了过去。   姜宓赶到,邵姓文士和牛姓大汉早就到了。他们正在看向山下,脸色如土。   姜宓来到他们身后,朝着下面一瞅,她的脸色也是一变!   只见这山峰的脚下,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尽是匈奴人!这人数,少说也有两万!怪不得昨天晚上一线天那边不曾传来厮杀声,原来敌人全部跑到这里来了!   一侧,邵姓文士看着身后不足五百的士卒,又看了山脚下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他望着马上就要杀向山来的胡人们,唇颤了下,绝望地说道:“这次除非出现天降奇迹,否则,我们只怕是一个活不成了!”说到这里,他无意中瞟到了姜宓的神情,不由诧异地问道:“徐二,你怎么了?”   姜宓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邵姓文士,徐徐说道:“这些匈奴胡人打出的旗帜我都识得。”   匈奴侵犯中原多年,识得他们的旗帜有什么打紧的?邵姓文士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回头看向仓惶绝望着,却一个个强行挺直了腰背,准备在最后的时刻保持住贵族风范的崔氏众人,哑声又道:“也不知这些博陵崔氏的人命够不够大?如果这一劫也能过去,我这一生定当把山神神位请回家,日日三柱香地敬着!”嘴里说着自嘲的话,他的眼神里全然是一派绝望。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箭扬名   自古以来,匈奴人便以强悍著称。中原的士卒通常两三人才能对抗一个匈奴人。   围在山脚下的胡人中,虽真正的然匈奴人只有少部份,可比起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强大了。邵姓文士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已看不到半点生还的希望。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他,这个时候,崔老夫人也罢,众婢仆也罢,心中都已绝望。于是,在下面的匈奴人开始攀爬时,山顶上的众人却生不起半点斗志。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中,诵经的声音,低泣的声音,唱曲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大地。   只有姜宓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打量。   她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专注。   看着看着,姜宓突然喝道:“队伍中有没有神射手?站出来!”   这个时候,众士卒怕的就是主帅不吱声,听到姜宓开口,一个少年站了起来,他朗声应道:“小人就是。”   接着,又有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然后,一个校尉跟着站了出来,三人同时说道:“请徐小公子吩咐!”   姜宓的举动,惊动了邵姓文士,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崔老夫人等人,他们一个个转头诧异地看向姜宓。   姜宓还在盯着下面打量。又观察了一会后,她挥手叫来三个神箭手。   让三人站在她的左边后,姜宓指着匈奴人右侧队列中的一人,沉声说道:“那个头戴毡帽,帽子上有一根羽毛的中年人,你们可有看到?”   那校尉挺身而出,他瞬也不瞬地寻了一眼,朗声应道:“看到了!”   “很好!”姜宓再次开口。也是奇怪,她平平和和地说出这两个字后,姜宓的四周突然安静了许多。邵姓文士不由自主的向姜宓靠近一步。崔老夫人和十几个崔氏子弟则齐齐走来,他们也围在了姜宓身后,时不时看她一眼又朝下面的匈奴人看去。   这些人的变化,姜宓没有注意到。她还在不错眼地盯着那匈奴人,一边盯着。姜宓一边认真说道:“记着。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必须一箭射死那人,你们可有把握?”   那校尉拿着弓箭朝着下面瞄了瞄,片刻后。他眯着眼睛沉声说道:“有把握!”   “好!”姜宓沉沉下令道:“射死他!”   “是!”   那校尉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乎是姜宓声音一落,他已弓弦动箭如电!   在众人紧张地盯视中,几乎是那校尉刚放下弓。那个中年人已是惨叫一声向后一倒,有视力好的。清楚看到一只利箭从那人眼睛深深射入!   下面的匈奴人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故!   他们听到惨叫,还只是惊了下,可就在这么一瞬时,那中年人身边围着的人突然大叫大嚷起来。而在中年人不远处的另一支队伍,竟是抛下了攀爬山峰的动作,潮水似的涌向了那中年人的尸体!   停止攀爬。涌向山脚的人越来越多,只是一个转眼。山腰上的匈奴胡人便少了三分之一还有多!   看到那么近万人堵在那里,既不向山上爬来,也没有大叫大嚷的向射死他们的山顶众人示威。站在姜宓身侧的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姜宓说出了一句让众人大吃一惊的话,只见她说道:“行了,这些人不足为惧了。过不久他们就会退去。接下来我们再杀两人!”   几乎是姜宓这番话一出,饶是城府最深的邵姓文士,这时也嘴唇嚅动。他很想询问姜宓,她到底发现了什么,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射死一人,那么多匈奴人便表现得如此失常?   就在这时,姜宓朝着几个神箭手瞟了一眼,命令道:“随我来。”说罢,她身子一折,朝着右边走去。   这一刻,不用任何人提醒,众人同时提步跟上了姜宓。   在姜宓大步走向西边山峰时,一个崔氏子弟终于忍不住了,他恭声问道:“徐二郎君,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姜宓头也不回,她自然而然的,语气理所当然得都让人感到一种雍容地回道:“东边那一万多胡人,隶属于匈奴的吐多部落。吐多部落的族长已经死了,留下两兄弟争夺族长之位。那弟弟颇有才干,一直很受部落里的老人看重。不过因为那兄长讨好了匈奴王,所以也有一部份支持者。   刚才咱们射死的那个中年人便是吐多部落的兄长。他一死,他的弟弟,也就是刚才那队伍中的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就会成为族长。当然,他要想成为族长,还必须在一个月内赶回部落。因为他兄长身死的消息一旦传回去,匈奴王就会趁机把吐多部落收编回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趁匈奴王没有反应过来前把族长之位坐稳,并处理好与匈奴王之间的关系!”   说到这里,姜宓回头冲着众人温文一笑,她说道:“相比起杀我们这些人,吐多族的未来显然更加重要。所以我以为他们必会退兵!”   几乎是姜宓声音一落,东侧山峰处,一个崔氏族人便颤着声音激动地叫道:“那些人在调整队伍,他们不再进攻了!他们不进攻了!”   那崔氏族人的声音一落,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姜宓。   这时刻,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金边的晨光沐浴在姜宓身上,初得这个娇娇小小的少年人都如踱了一层金光。看着她,猛然的,所有人同时想道:难道说,今天还真能逃过一劫?   众人震惊地看向姜宓时,邵姓文士已震撼到了极点,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从不知,那些资料还可以这样用……”姜宓看过了资料,他也看了一些。像吐多部落这种大部落的动静他知道的与姜宓一样多。可他却无法从那些匈奴人的衣着打扮中,发现那些人的具体身份,他也无法想象,只需要杀死其中的谁。便可以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这时,姜宓已站在了西侧山峰前。   在四周众人屏着呼吸看向她时,姜宓朝着下面的胡人一指,说道:“看到那个系着红色抹额,站在狼字旗下的青年人吗?射死他!”   姜宓一脸严肃的强调道:“和刚才一样,必须一击致命,谁有把握?”   这一次。三个神箭手同时应道:“我有把握!”   “很好!”姜宓沉声说道:“这人太要紧。你们三人同时出手吧。分开部位射,务必一击毙命!”   “是!”三人这时对姜宓奉若神明,她的话音一落。三人便商量好了各自出箭的部位。然后,三人同时举弓,眯着眼睛瞄准起来。   这时刻,便是山峰上那些边缘了的婢仆们。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生还有望。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四野之间。除了山脚下的嘶喊呼叫,便只有横吹过来的猎猎山风!   就在这时,那校尉和少年同时出箭了!   箭动弦惊!风声呼啸!   在所有人齐刷刷一低头时,山脚下。那个年轻的匈奴人发出一声惨叫,他已攀爬了几十米,这一心脏咽喉同时中箭。不由身子向后一仰,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看到那年轻人跌下。众匈奴中,有十几个汉子发出一声嘶叫。他们同时不顾一切地向那年轻人追去。而随着他们的动作,这西边整整一片足有七八千的匈奴胡人同时停止了攀爬,一个个转头朝山脚下望去!   姜宓低头望了一眼,提步向南边走去。也不等众人询问,她径自解释道:“刚才那年轻人叫罗木木多,是亚哈族的圣子。亚哈族是个以圣子为精神领袖的部落。在这个部落里,圣子一旦身死,那就代表着长生天对他们部落的抛弃。他们必须在三个月内再找一个神明认可的圣子。不然的话这部落就会人心崩散!”   说到这时,姜宓回头向着众人咧着白牙笑眯眯说道:“亚哈族总是认为,他们的圣子刀枪不入,除了长生天谁也杀不死他们。现在看来这明显是谎言嘛,他们这么了不起的圣子咱们两箭就给射死了!”   因为众人清楚地看到那圣子是咽喉和心脏部位同时中箭的。再加上他跌落的姿势太猛,完全是脑袋朝下一路朝着石头撞下去。这样要是还能活,那就不是人是神了。   果然,就在姜宓话音落下后,亚哈族那一边,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那哭声是那么绝望那么无助,任何人听到耳中,都会知道他们中有重要人物过逝!   一个崔氏子弟连忙跑到西侧山峰前,他低头看了一会后,回头向着崔老夫人他们禀报道:“亚哈族的圣子确实死了,那些人在他的尸体上盖上了黑布!”   黑布,非自然死亡的圣子才盖的,在亚哈族,黑色代表邪恶,亚哈族人给他们刚死的圣子盖上黑布,是表示这个圣子死得不正常,是邪灵取起了他的性命,而且邪灵还会给他们部落带来灾难。也正因为如此,此刻亚哈族人才会哭得那么悲伤!   这时刻,姜宓已经走到了南边山峰。看到她双手失着巨石低头朝山脚下看去,众人再看向身形被阳光照着的姜宓时,突然有种仰之弥远,敬而畏之的感觉!   后面的崔子映和崔子月等人,正在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宓,这时刻,她们真正觉得这个从来不起眼的少年郎身上,有一种能够盖过世间大多数世家子弟的绝世风姿!   姜宓来到南边山峰后,她朝下一指,声音有点哑地说道:“这是最后一个了。杀了他,我们就得救了!”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屏着呼吸眼巴巴地看向姜宓。   这个时候,便是崔子月这个一向不喜欢姜宓的人,看向她时,也觉得她那娇小的身形是那么伟岸,那么顶天立地的可以依靠!   姜宓没有察觉到众人的神色变化。她严肃地转向三个同样严肃得近乎庄严的神箭手,沉声说道:“那个巨兽旗下的鹰眼突颧,头缠白巾的中年人你们可有看到?”   三个神箭手连忙应道:“看到了!”   “很好!”姜宓朝着那人一指,哑声说道:“只要射死了他,我们就都可以活了!”   她透露的信息量过大,四下众人同时红了眼。那校尉想要笑,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嘶声说道:“徐郎放心!”   姜宓退后一步,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中年人。   这时,三个神箭手商量完毕,也在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的四周围拥的护卫太多,而那些护卫显然很有经验,几乎挡住了所有射箭的死角!   不过,这般攀爬时,他们想挡也是挡不尽的。突然间,最有经验的校尉找到了那一瞬间的机会。他迅速举弓搭箭,嗖的一声弦动箭出!   校尉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中年人已经应声倒地。就在他倒下时,众人清楚地看到,箭射中了那中年人的咽喉。因射得太深,那箭都只剩下小半截露在外面了!   几乎是那中年人一倒,他四周的护卫们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些护卫仰头朝着山峰上众人看来,一个个疯也似的向上攀爬。   眼看他们爬得飞快,姜宓的身边好些人脸色大变。可是,他们刚有点紧张,一眼看到姜宓气定神闲的样子,那跳到了咽喉处的心又安生了下来。   马上,邵姓文士颤声说道:“停下了,快看,那些人停下了!”   众人纷纷顺声望去。   果不其然,除了那几百个护卫还在疯也似的攀爬外,旁边的那几千胡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交头接耳着,也不知是谁带头,那些胡人纷纷向下退去!   众胡人的动作,也惊动了攀爬了一半的护卫们。那些护卫回头看到这一幕,同时愤怒起来。接着,他们也不知喝斥了什么话,一个个飞快地向下朝着那些人追去!   眼见这最后一些胡人也闹成了一团,姜宓不等众人追问,她哑着声音解释道:“被我们杀死的这个中年人是南匈奴一个边缘地段的伪王,这个伪王生性残暴,他以武力统领了周边十数个部落,这些年来他对那些部落相当苛刻。那些战士常年为他做战,不但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处死,还经常连妻小也养不起,因此这些人是怨声载道。不过因为这个伪王手段狠辣身边忠诚的人很多,所以那些部落还被他控制着。咱们刚才杀死了这个伪王,伪王叫来的这些部落人只怕是欣喜若狂了。”   听到这里,看着山下的情景,邵姓文士点头说道:“所以,他们内讧了!”   “是!”姜宓笑了笑,她朝四下的匈奴们扫了一眼,镇定地说道:“再过不久,他们应该都要退了!”刚刚说到这里,姜宓看到前方官道上冲天的烟尘,她兴奋地说道:“赵大哥和崔郎他们过来了。他们来得真快,定是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了!”她言笑晏晏语气轻快中带着一点孩子气,可这个时刻,众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只是寻常少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暴露   看到崔子轩大军赶至,那些胡人更没有了战意,当赵氏兄弟和崔子轩来到山脚下时,他们已如潮水般退得个一干二净。   邵姓文士第一个迎上去,对着满脸惊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众人,邵姓文士把刚才的一幕重述了一遍。   几乎是邵姓文士的声音一落,邵小子在后面插嘴道:“我说徐二的运气可真好,恰好胡人内部有问题的都给他遇上了。这下一战成名了!”   邵小子这话一出,不管是赵氏兄弟还是邵姓文士都摇了摇头。对上迷惑的弟弟,邵姓文士解释道:“胡人以刚才那三族最是好战,这些年来他们仗着武勇不知侵犯了中原多少次,杀了多少我汉人百姓。要说有问题,他们的问题一直摆在那里,不过是在此以前,从来没有人像徐小公子看得那么透罢了!”   赵匡义在一侧也点头说道:“这话不错。徐二年轻小小,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却是天下独步!”   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上了山,看到崔子轩过来,众崔氏众人都红了眼圈。崔老夫人更是扶着孙儿的手热泪盈眶。   在崔子轩的扶持下,崔老夫人转头看向站在山峰边,与陈三曾四说着话的姜宓,感慨地说道:“今次多亏了徐二。”一侧,崔子映也高兴地说道:“是啊哥哥,没有想到徐二这下成了我们的救命恩人了。”   崔子轩回头看了姜宓一眼,又与族人交待了几句后,他提步朝着姜宓走去。   刚刚来到姜宓身后,他便听到她向陈三交待道:“就在马车的第三个柜子里面……”   “什么第三个柜子?”崔子轩含着笑走到了姜宓身后。   万万没有想到他来得这么及时,姜宓一僵。片刻后。她嘟囔道:“没什么。”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陈三曾四离开后,姜宓回头,她朝着崔子轩行了一礼,“崔家郎君。”   崔子轩连忙还礼,他正色道:“徐二公子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这礼应该是崔某行来才是。”   说到这里,崔子轩再次慎而重之的向姜宓行了一礼。他沉声说道:“多谢徐二公子的救命之恩。以后公子但有吩咐,尽可向崔某说来。”   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他这句话,姜宓一下子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她连忙小声说道:“真的什么都可以?那我可以回我原来的地方吗?”   见到她双眼放光兴奋得很,崔子轩也笑,他凑近姜宓,同样小声地回道:“别的都可以。就这条不行!”   姜宓的脸一拉。   转眼,她哼了哼。淡淡说道:“如今我立下大功,只怕赵将军不会允许崔郎那般行事了。”   听到她这话,崔子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凑近她继续轻语道:“要是前几日。赵将军必是不会允许的。可奈何你家赵将军贪财,他收了我祖母送去的五千两黄金!”说到这里,崔子轩扳转姜宓的脑袋。示意她看向围在赵氏兄弟身边的众汉子。正好这时,那牛姓大汉正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地嚷道:“早知道徐二能耐这般大。当初说什么也不借给姓崔的了!”   崔子轩大手扳回姜宓的脸,他笑对上姜宓大睁的眼,声音磁沉地说道:“看到没有?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姜宓黑了脸。   她伸手扒拉下他的大掌,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看着她脚步轻快地朝着赵氏兄弟那边走去,崔子轩也没有说话,他负着手微笑地望着。   本来,他已有了九成把握这徐二就是他的阿宓,可他的阿宓温驯胆小,她不会有这种千军当中指点江山的从容,她也没有聪明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崔子轩的脸色阴沉下来,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胡人败退了,此地已然安全。昨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是一夜没睡。随着崔子轩下令就地休整一天,众人纷纷东倒西歪地寻向自己的营帐,不一会功夫营地里已是鼾声四起。   崔氏众人在山顶上休息,那些士卒则在山脚下扎营。刚刚这里经过了一场大战,可因为从头到尾只死了三个人,所以地面上除了凌乱的脚步印外什么都没有。   姜宓回到了给她扎好的营帐,倒在地上也是呼呼大睡……昨天晚上,她实在担心坏了。   当姜宓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外面星空点点,无数个火堆旁传来了阵阵酒肉香和说笑声。   姜宓收回目光,慢慢寻向四周,这一寻,她赫然看到了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正姿势优雅,却表情深沉的朝她看来的崔子轩!   对上姜宓的目光,崔子轩闭了闭眼,过了一会,他再睁开眼时,那眼神中尽是冷冽。哑着嗓子,崔子轩唤道:“姜氏!”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轻哑又道:“你瞒得我好苦!”   姜宓脸一白,转眼她木着一张脸装作不懂地问道:“崔郎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听不懂?”   “听不懂?”崔子轩不怒反笑,他轻柔说道:“阿宓何不看看身上?”   看看身上?姜宓一凛,她迅速地低头望去。这一望,她赫然发现自己竟换了一套衣裳……这衣裳,这衣裳并不是她的!   见到姜宓低头,崔子轩声音极温柔极温柔的低语道:“为了下这个决心,我还特意多喝了一点酒……苍天果然待我甚厚,没有想到徐二绑得紧紧的布条下的,果然是女子身躯!”   说到这里,他欠身靠近她。崔子轩的大掌慢慢从姜宓的背上向上移。那大手一点一点移到她的后颈,然后,崔子轩手掌慢慢收紧。   这般从后扼住姜宓的咽喉,崔子轩似哭似笑,又似是磨着牙根的声音极轻柔极轻柔的在她耳边响起,“阿宓,你今次犯了这般大的错,你觉得为夫该如何惩戒你才好?”话音一落,他的五指已渐渐收拢!   帐中没有点蜡烛,姜宓抬起头仰视着崔子轩,虽然看不清切他的表情,可她就是感觉到,他此刻暴怒到了极点!   崔子轩的五指还在一点点收紧,他的唇轻触着姜宓的耳垂,轻柔又道:“怎么,舌头被猫吃了?还是看到你的丈夫知道害怕了?不敢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崔子轩的威胁   黑暗中,崔子轩盯着玉紫的双眼既狠且冷,简直如狼!   就在姜宓眼珠子四转,寻思着怎么回复时,她的颈后一松,却是崔子轩放开了对她的锢制。   “啪”的一声,崔子轩点燃火折子,缓步走到一侧点起了蜡烛。   点好蜡烛后,他倚着几回头看向姜宓。幽幽光芒中,他的双眼明亮极了,而且,他双颊微红,整个人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亢奋。   见到姜宓缩小身子还背对着自己,也不知在寻思着什么,崔子轩笑了,他从一侧搬出一个木箱。   听到营帐中他忙来忙去的声音,姜宓忍不住悄悄转头,悄悄看向他。   不一会,崔子轩便搬着那个大木箱摆在了姜宓的床榻旁。他好整以暇的拿出手帕拭干净手后,崔子轩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木箱。   营帐中光线有点暗,从姜宓的角落看不到木箱里都是什么,再说,她也不好意思伸了头去瞅,所以姜宓这时心中痒痒的特别好奇。   崔子轩转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慢条斯理的,他拿出一根绳子,这是一个做工十分精美,上面镶满珍珠宝石的绳子,在姜宓悄悄看来时,崔子轩开口了,他笑了笑,挺轻柔地说道:“这是阿宓离开三天后,为夫从库房里找到的…那时为夫便想,等逮到了我那个愚蠢的妇人,我就把她绑起来。”他微微倾身,双手扯着绳子朝着姜宓做出一个绑住手脚的动作,然后,他口中一嗫,发出一声“滋”的声音。笑着挺温柔地说道:“就是这样绑着,先绑住手,再绑住脚,再然后把我那妇人吊在我们那寝房的大柱子上,再然后,”他低低笑着,朝着姜宓的耳垂吐了一口温热的气。小声说道:“再然后。为夫就脱了我那妇人的衣裳,吊她个三天三夜,就蹂躏个三天三夜!”   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诨话?姜宓的脸暴红!可怜的姜宓。刚打定主意对崔子轩来个死不承认,这下被他这话一冲击,她也忘记反驳,忘记像个正常的陌生人一样去反应。她直接给羞恼得脸孔通红,激动得连颈子都要渗血似的。   崔子轩一直在看她。见状,他唇角一弯,满意的笑了。   慢慢的,他站直身子。把那绳子顺手放在姜宓身前,看到姜宓缩了一下,看那绳子像看到蛇一样向后退去。一直缩到床榻角落后,崔子轩才笑了笑。他又掏出手帕拭了拭手,再从箱子里面拿出第二样东西。   这一样东西,却是个口塞。崔子轩拿着它也放在姜宓面前,他挺斯文的解释道:“那会为夫太生气了,便想着我那妇人要是回来了,见到我要惩治她,定然是又哭又求饶的,我想着,这会儿可不能心软,所以你看,我连堵住她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那口塞,送到姜宓面前让她看清楚后,挺温柔的又解释起来,“这是一种最珍贵的软玉做成,外面还包了最绵软的丝绸。让它堵着我那妇人的嘴,任她怎么挣扎也不会伤到口腔。”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姜宓,低沉问道:“徐小兄弟,你看崔郎我对我那妇人是不是很体贴周到?”   体贴周到个屁!   姜宓实在有点怕了,她又向墙角缩了缩。   崔子轩侧着头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姜宓的表情变化,他收回目光,含着笑再次一根一根的手指拭干净后,又拿起第三样东西。   第三样东西是一个软鞭,上面同样厚厚包了一层软布。崔子轩手指抚过那软鞭,他轻声呢喃道:“这是我那妇人消失五天后我给她准备的。那时我就想,她就是欠了教训,我要是逮她回来,定当抽她两鞭。”   崔子轩又笑了笑,他轻叹道:“其实当时我挺头痛的,我那妇人娇娇软软的,身上的皮肉也是白嫩水滑,我要是抽了她,她定然哭个天昏地暗的。这样一想,我又不想抽了。可是不抽,我又不甘心怎么办?”   崔子轩把那鞭子也摆在姜宓身前,他深邃的眸光瞅了姜宓一会,压低声音极亲昵地说道:“为了学会怎么抽我那妇人,既让她得到教训又不让她太痛苦,本公子还曾到青楼去仔细学过几日呢。”   崔子轩这话一出,姜宓直是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她越发缩到了角落中,脸也埋到了双膝间,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又可爱地盯着她面前的那几样东西。   崔子轩含着笑欣赏了一会,再次从箱子里拿出一样事物,这东西却是一个玉瓶,里面的液体晶莹剔透,在烛光下发出的光芒特别美,姜宓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向它的目光便有点专注。   崔子轩修长白皙的掌心放着那玉瓶,这时他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这是我那妇人消失十五天时我给她准备的,那时我就要想,只要她回来,我也不折磨她了,我就拿出这“春日饮”让她喝几口,我那妇人生得内媚,常自一本正经的诱惑我……那时我就想,这次我要她自己脱了衣裳抱着我双腿求我。”   他说到这里,神情荡漾起来,他含着笑目光如狼地盯着姜宓,轻言细语道:“这春日饮徐小兄弟可能没有听过,这玩意儿啊,是来自唐时宫庭,只要喝下一口,便是烈女也能成荡妇,没有个三日三夜药性不能消……”崔子轩说到这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朝着姜宓低低笑道:“你说,要是我那妇人喝了这药,主动脱了衣裳向我乞怜,求我疼她,我应还是不应?”   这厮就是个变态!   姜宓听得欲哭无泪,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后连忙把脑袋埋在了双膝间,怎么也不肯抬头了。   崔子轩盯着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半晌,又拭干净手指又从箱子里拿起一样东西。那东西却是一样玉佩。   崔子轩看着掌心的玉佩,久久都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姜宓忍不住悄悄伸出头来看他望去。   安静了许久后,崔子轩开口了,这次他的声音有点哑,“这是我那妇人消失一个月后,我寻到了苏州,在市集上看到的。当时看到这玉佩,我就觉得我那妇人定然喜欢。当时我就想……”他就想,他只要她回来,他不想惩罚她了,也不想怎么着对她了,他只想要她回来,回到他身边!   姜宓眨巴着眼看着他,竖着耳朵等他接着说下去。可崔子轩却不说了,他负着手走到营帐门口,默不吭声地看着外面繁星遍布的天空。   因为他背对着姜宓,所以姜宓不曾看到,这个时候崔子轩的眼中有点湿润。   过了一会,崔子轩转头走回。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刚刚向外爬出了一点的姜宓吓得又向床榻角落缩去。她一直缩到最里面,离那箱子远远的。   崔子轩见状,他唇角一扬低低地笑出声来。就在崔子轩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样物事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崔子月在外面唤道:“子轩哥哥,你在里面吗?”   因营帐门是开着的,姜宓也罢,崔子轩也罢,一眼便看到营帐外,站着五六个俏生生的身影,赫然是崔子月和崔子轩那几个妾室都到了。   崔子轩皱了皱眉,他把箱子砰的合上,又把手拭干后,便转身朝外踱去。   走着走着,来到营帐门口时,崔子轩回过头来,背着星光的他,双眼明亮得真个如狼。他笑看着姜宓,张着嘴无声的对她说了几个字,“等我回来收拾你!”   就这样,在姜宓猛打一个寒颤中,崔子轩提步走了出去。   看到崔子轩风度翩翩地走来,几女都有点目眩神迷。   昨日,她们相信了姜宓的话,对这个意中人颇多猜忌,可事过了一天后,她们理智回复,也渐渐对徐二的话产生了怀疑。要知道崔子轩是如此强势的男人,他就算喜欢的是男人,也不可能会屈居人下!   想明白这一点后,此刻她们再看着优雅走来的崔子轩时,直觉得星光之下,她们的这个夫郎宛如玉树临风,一举一动间无不透着一种迷人心魂的超逸。   转眼,崔子轩来到了几女面前。他显然心情极好,含笑朝着几女见过礼后,他转头看向崔子月,懒洋洋地说道:“阿月趁夜而来,不知有何贵干?”转眼,他又开玩笑的凑近崔子月小声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的月妹妹了?阿月说出来,哥哥替你出气!”   这才是她的子轩哥哥!崔子月快乐地抬着头,她激动地看着恢复了往昔风姿的堂兄,忍不住眉开眼笑地说道:“没呢,才没有人欺负我呢!”她一脸炫耀地看向几个六宗女,抬着下巴轻快地说道:“哥哥,几位嫂嫂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她们想求见哥哥,怕哥哥不愿意出来,便让月儿来叫你……”   几女是有备而来,果然问题繁多,崔子轩现在寻回了他那妇人,也是气定神闲得很,他耐心的倾听起来……   可崔子轩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一刻钟不到,当崔子轩一脸春意荡漾地哼着曲回到营帐时,却发现姜宓不见了!明明他在营帐门口都布了人,他自己也一直在注意这边,这人是怎么消失的?   双眼眯成一线,崔子轩四下扫视一会,从营帐的一角看到了一个破开的大洞……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办法   黑暗中,两个身影正以极鬼崇又极快的速度朝着山下溜去。(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这并不容易,现在崔氏众人居住的山峰虽然不高,可山路毕竟是山路,前面那个矮小的身影走了十几步就是一摔,再走十几步又是一摔。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两个身影也没有前去那火堆处处的营帐中,而是来到一个火光略略能照着的石头后坐着。   那矮小的身影鬼崇地伸头朝着山峰上看了一眼,转头喘着气小声说道:“没有追上来。”   这说话之人,正是姜宓。   另一个人却是曾四。   曾四也朝山峰上看了一眼,他忍不住问道:“徐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崔家郎君看你这么紧?”   傍晚时,姜宓吩咐他和陈三找到她以前的一个包袱悄悄给她送来,还一再叮嘱要避开崔子轩的耳目。陈三临时被赵匡义叫走,无奈何,曾四只好一个人来了。   他这一来,却发现崔子轩的营帐外到处都是士兵,而且那些士兵明明在盯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时,曾四心里便格登一下。   曾四在外面潜伏了好一会,才找到机会靠近崔子轩的营帐。那时崔子轩与姜宓正在说着什么,曾四虽然听不到,可徐二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模样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曾四便趁着崔子轩离开,悄悄把营帐破了一个大洞,然后便是两人一路潜逃。   不过,两人也只能逃到这里,山脚下驻扎着近万士卒,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又是夜深了,两人除非是想寻死路,否则也不会离开大军逃向那不可知的黑暗处。   姜宓直到现在才喘匀气,她一听到曾四的询问,一张白团子脸便苦成了一团。她抱膝坐在那里,垂着头扁着嘴不停的哎声叹气,曾四问了几次她却什么话也不说。   见他不说,曾四也就不好再问了。   在曾四时不时看来的目光中,姜宓确实苦着一张脸很是头痛的缩成一团。   崔子轩认出她了!   这次不像是上一次,这一次,他还对她验明正身了!   而且,刚才的崔子轩好可怕好可怕……刚刚想到这里,姜宓一张脸便是爆红,她张着小嘴用力地吐起气来。   又过了一会,姜宓呢喃的,语气中尽是不安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   曾四以为她与自己说话,转头向她看来。   姜宓却是低着头,她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着,一边划,姜宓一边喃喃自语,“逃是无处可逃的……外面这么乱,我不可能永远这么好运气总能碰到好的人。再说了,我好不容易立了大功,让大伙记住了徐二这个人,我干嘛要放弃我打下的基业逃跑?”   姜宓是个聪明人,通过以前的一些事,她其实知道陈三和曾四虽是来历不明,可对她不但没有恶意,还一直有意识的保护她,仿佛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似的。当然,他两人不挑明,姜宓也就装作不知。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就没有特意避着曾四了。   自言自语到这里,姜宓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怕的,还别说,曾四无意中瞟到,一时还给看直了眼。   低着头又在地上划了一道,姜宓再次喃喃说道:“可是,那厮那么变态,再落在他手里我就别想再逃了。”不止是别想再逃,只怕那条脚链从此会长在她身上了!   想到这里,姜宓又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看见姜宓白着脸不停地打着哆嗦,曾四忍不住说道:“徐二,你有什么难处吗?何不跟我说说?也许我会想到办法帮你?”   姜宓抬起头来。   星光下,她的眼神奇异透了,曾四见她这样看自己,莫名其妙地摸了把脸,问道:“怎么了?我这话不对吗?”   姜宓连忙回道:“没,没有不对。”她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想道:只是我那难处,全天下的人都无法帮我。   不但无法帮她,她还不可以跟任何人说。难道她要跟人诉苦,说是她的丈夫逮到她了,现在要把她抓回去那啥这啥的?   见到姜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曾四越发好奇了。   就在这时,山上一阵鼓躁声传来。   明知道那鼓躁声并不一定是崔子轩寻自己了,可姜宓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她腾的站起转身就跑。可才跑了两步又扭身回来。姜宓弯腰冲到曾四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你快回去,要是有人问起便说什么也不知道。”   曾四大惊,他急声问道:“那你呢?”   姜宓眼珠子转了转,高兴地说道:“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了。”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总之,你快快离去,我会有办法自救的。”   曾四定定地看着她,见到姜宓神情笃定,他虽是想不出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但还是点了点头慢慢走了出去。   曾四一边走一边回头,他看到姜宓提着那包袱躲到了一处火堆稍亮一点的石头后,再然后,他看到她打开包袱拿出一面铜镜和一些东西来。   曾四再要看,姜宓已缩到了石头后,他也看不到了。   曾四回到自己的营帐时,一眼便看到负着手的崔子轩,长身玉立地站在黑暗中,而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的崔氏护卫。看到曾四过来,崔子轩微一颌首,当下,便有两个护卫大步走来,他们抓着曾四的手臂便把他推到了崔子轩面前。   居高临下地盯着曾四,崔子轩淡淡问道:“这么晚了,曾四你刚才与谁在一起?”曾四见到他的神色,也不知为什么,他猛打了一个哆嗦,他不敢看崔子轩的眼神,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就,就在营地里闲逛。”   “是么?”崔子轩明明在笑,可声音却冷得像冰似的,“为什么有人看到你往山峰上去了?”   说到这里,崔子轩微微倾身,他盯视着曾四,轻言细语地说道:“傍晚时,徐二与你说了什么?”   曾四一怔,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双眼珠子转溜起来。   就在这时,曾四的眼角瞟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小个子士兵,那士兵大模大样地穿过众人,朝着曾四旁边的营帐走去。   自从徐二被崔子轩调走后,曾四也成了小队长,麾下也有十几个兵,而那小个子士兵前去的营帐,分明就是曾四辖下士兵所睡的营帐。可是,那小个子很眼生啊,他怎么跑到自己辖下的士兵营帐里去了?   曾四还在纳闷,一侧,崔子轩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曾四,本公子的耐性可是一向不太好!”   ……   今天儿子病了,在医院陪到十一点多才回来,今天更新只这么一点。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逮回来了   曾四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他勉强笑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诉了旧。”   “诉旧?”崔子轩失笑,他慢腾腾再问,“马车里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什么?”   什么?曾四一惊,他迅速抬头看去。对上崔子轩的眼睛,他又迅速地低下头,曾四讷讷笑道:“哪有什么第三个柜子……”   还不等他说完,崔子轩轻而冷淡的声音便传了来,“砍下他一只耳朵!”   几乎是崔子轩声音一落,曾四脑后便是一凉,看到几个护卫嗖嗖拔出佩剑,那寒森森的剑锋朝着他耳朵指来,曾四骇坏了,他连忙说道:“就,就是拿一个包袱。”   “包袱?”崔子轩伸手让护卫们退下,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包袱里有什么?”   曾四苦了脸,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哆哆嗦嗦地求着崔子轩,“崔家郎君,这个小人真不知道……徐二是小人的上司,他的包袱小人哪里敢乱翻呢?”   这一次,崔子轩信了,他点了点头,徐徐又道:“那你今晚去山上给她送包袱了?”   曾四嘴张了张,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是。”   崔子轩明白了,他说道:“那那营帐是你割开的。”笃定地说到这里,崔子轩再问,“徐二呢,你把他带到哪里了?”   曾四实在有点怕了,他低着头老老实实回道:“就,就在那一边。他刚才还在。”   他这话全都是真的,所以曾四说得也很有底气。   崔子轩颌首,他命令道:“带路。”   “是。”   不一会功夫,曾四带着崔子轩来到了那块石头后,自然而然。现在那石头后当然什么也没有。   就在崔子轩的护卫朝着曾四怒目而视时,崔子轩走了过去,他拿起一根火把。弯腰在泥地上细细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崔子轩用手指沾起一点粉末放在鼻端闻了闻。他挥手让护卫叫来两个中年人。   那两个中年人端详这粉末一会,认真说道:“这是一种黛青,除了给女子画眉之外,调制好了还可以做易容之用。”   他们的回答在崔子轩的意料当中,他客客气气送走两个中年人。再回到曾四身边时,崔子轩负着手十分平和地问道:“你离开时,徐二是不是在照镜子?”   曾四苦巴着脸,他实在怵了崔子轩。连忙老实点头,“是。”   “很好。”崔子轩笑了,他侧了侧头,朝着身后一个高大的护卫说道:“阿五,我家那只小兔子还逃上瘾了。”   那护卫微微躬身,恭敬回道:“少夫人精通易容之术,当下除了再度易容乔装,她别无良策。”   崔子轩笑,他轻声道:“是啊,她只能易容了。”   只是。明知道她易了容,崔子轩还是为难起来。他负着手回头看向那火堆处处的营地,昨天到今天。士卒们一直在奔波,他们实在累坏了。在这个时候他要是搜营扰了他们的休息,他于心不忍。   寻思了一会,崔子轩失笑,他转向曾四懒洋洋地说道:“我险些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堪堪说到这里,崔子轩便下令了,“来人!”   “在!”   “曾四对我不敬,给我拿回去!通告全军。明晨本公子要把曾四挂在树干上示众,午后处死!”   曾四:……   曾四实在是个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他崔子轩要怎么处置。那赵氏兄弟还真会给几分面子。所以崔子轩这个命令一出,他身后的护卫嗖嗖拔剑,转眼间,曾四的背心便被利剑抵着,再一转眼,他的双手被反剪住!   一侧,崔子轩负着双手笑容冷冷,曾四双手反剪满头大汗,他万万没有想到崔子轩会下这个命令,一时之间又慌又怕,直是汗出如浆。   当下,曾四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崔家郎君,崔家郎君,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徐二!我知道徐二他在哪里!”叫到这里,曾四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于是,崔子轩笑了。   他微微颌首,示意护卫们退下。转过头,崔子轩双眼如狼地看着曾四,挺和气地说道:“曾四,你要知道本公子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知道知道。”曾四是商人出身,他骨子里可没有多少誓死如归的勇气,再说了,这两口子吵架,他犯不着把命赔进去啊!   于是,曾四急急忙忙地说道:“徐二就在我右侧的那个士兵营帐里。刚才我看到他易容成一个面生的小兵进去了,那小兵肯定就是徐二,我敢保证!”   不用他保证,崔子轩已是一脸愉悦地点头了,他微笑道:“这就是了。”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命令道:“包围那营帐!务必不能使她再溜了!”   “是!”   阿五朗应一声,带着众护卫转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   想当然,营帐中突然多出一个生面孔的小兵,其余的士兵们怎么也会盘问。好不容易取信了这些人,姜宓已累得口干舌燥。   得到这些人的允许,姜宓来到分给她的一角坐下,一时还没有半分睡意。   姜宓抱着双膝,努力忽视身边传来的磨牙声说梦话声以及阵阵脚臭,她看着外面,暗暗盘算道:崔子轩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从近万士兵中把我找出来!   想到这里,姜宓一阵得意。   得意了一会,她又忖道:等他有所察觉,我就再换一张面孔,然后到陈三的麾下去混日子!   只是,这时的姜宓却没有想到,她这样身份变来变去,还谈什么守住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   就在姜宓翻来覆去寻思来寻思去时,她渐渐发现,营帐中似乎安静了些。   下意识的,姜宓的汗毛倒竖起来。她慢慢的,慢慢地转头看向营帐门口。   ——营帐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几个眼神冷煞的汉子。而现在,这些汉子一分而开,他们的后面,一袭玄衣风度翩翩的崔子轩正负着手踱了进来。   他怎么找来得这么快?姜宓欲哭无泪。怀着几分侥幸,她努力的向角落里缩去。   姜宓原本以为,崔子轩怎么也会审问众人几句,可没有想到,他目光略略一扫,便双眼如电地盯上了她。再然后,崔子轩脚步一提,朝着她所在的角落大步走来。   “他没有看到我!他看到的不是我……”在崔子轩走来之际,姜宓努力的缩成一团,她紧紧闭着双眼,仿佛这样崔子轩便发现不了她。   就在这时,她的身前一黑,再然后,当姜宓悄悄睁开眼时,她赫然对上了崔子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下意识的,姜宓发出了一声尖叫。   尖叫中,姜宓猛然冲出,朝着崔子轩腋下一钻,拔腿就想溜!   哪知,几乎是她刚刚做出逃跑的动作,她整个人便凌了空,却是崔子轩一把把姜宓倒扛在了肩膀上。   像扛麻袋一样把姜宓甩上肩膀后,崔子轩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他回过头朝着营帐里一众瞪大了双眼傻呼呼看来的众士兵点了点头,风度极佳地说道:“打扰各位了,你们可以休息了。”说罢,他扛着姜宓出了营帐。   崔子轩等人一走出营帐,阿五便向左右吩咐道:“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是!”   崔子轩找到少夫人那是好事,不过少夫人是从一堆男人的营帐里找到的这事,就不必人人皆知了。   崔子轩扛着姜宓,大步流星地朝山上走去。   他走得极快,而且脚步轻松。   不一会,崔子轩等人便回到了山上。山峰上,还有一些崔氏族人没有睡,猛然看到这么半晚上的,崔子轩扛着一个面生的少年回来了,他们都楞神了。   终于,一个中年人疑惑地问道:“阿轩,你肩上这人是?”   崔子轩笑,他诚挚地回道:“徐二想溜,我逮回来了。”   原来还是徐二!那个中年人目送着崔子轩一路口哨的回到营帐,暗暗愁道:阿轩正常了二十几年,没有想到遇到这个徐二后,他真变成断袖了!   转眼,崔子轩把姜宓扛回了营帐。   一回到帐中,他便把姜宓朝榻上一扔,转头向着外面吩咐道:“烧一点热水过来。”   “是。”   像崔氏家族这样的贵族,那每晚必有人沐浴。很快,阿五便让人护卫们提着几桶水进了营帐。   等护卫们把热水倒入浴桶无声退下后,崔子轩让人把守好外面,然后,他大步朝着姜宓走来。   刚才崔子轩摆弄过的箱子还放在榻旁,那几样长鞭口塞什么的也没有来得及收起。姜宓看到那些东西正一脸哆嗦,此刻看到崔子轩朝她走来,她警惕地叫道:“你,你想做什么?”   哪知道,崔子轩根本没有与她交谈的兴趣,他扯着姜宓的手臂把她拖到自己身前后,便抓着她的衣襟一撕。   转眼,“滋——”的一阵裂帛声传来。姜宓还不知道是尖叫好还是讲道理好时,她身上的衣裳,已被崔子轩极麻利的脱得只剩亵衣了。   这时,崔子轩停下了动作,他侧着头欣赏了一会只着亵衣的姜宓,伸出手指在她那包得紧紧的布条上扯了扯后,崔子轩蹙眉说道:“包这么紧,要是变小了可怎办?”话音一落,他拦腰抱着姜宓便朝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第一百五十章 后续   浴桶旁放着一个小凳子,崔子轩坐下,把姜宓置在膝上,慢条斯理地剥起她的亵衣来。   三不两下,姜宓便被剥成了白羊,她双手被他一手反剪在后,身无寸缕的,自家男人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打量不休,姜宓一时恨不得卷成一团。特别是这个男人还衣冠齐整时,那感觉更是羞恼。   这时,崔子轩那灼热的目光移到了姜宓脸上。   对上姜宓的脸,他眉头深皱。   捞起毛巾随手拧了拧,崔子轩便朝姜宓脸上拭去。拭了几下他记起这样是洗不去她脸上易容物的,便寒着脸说道:“把脸上的玩意去掉!”   姜宓咬着下唇,她低声下气地说道:“包,包袱还落在那里……”   不等她说完,崔子轩便淡淡说道:“包袱早就拿回来了,你去拿来,当着我的面把脸洗干净!”   他的声音太冰太硬,姜宓不敢违逆,被崔子轩一放下,她便打了一个哆嗦,实在不习惯这样在男人的面前赤身裸体的,姜宓缩成一团双手抱胸,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乞求道:“我,我得穿上衣裳……”   “不用。”崔子轩双眼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他懒洋洋地回道:“如果你担心外人会看到,那担心大可不必。我已吩咐他们在外面营帐外再加了一层牛皮。”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宓,再次呼吸急促的吩咐道:“就这样去把包袱拿来。”   姜宓:……   她是光着的啊!   姜宓涨红着一张脸。恨恨想道,这个男人真不要脸,这里到床榻还有十几步距离。他却命令她这样身无寸缕地走来走去……这厮欺人太甚!   可姜宓也就只能腹诽,她只要一对上崔子轩那双眼,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当下,姜宓强忍着羞恼站了起来,感觉到崔子轩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颤着手装作不在意的捞向浴桶里的毛巾——现在的她,哪怕有块湿毛巾遮着也会自在很多。   要知道。她在营帐里呆了这么多时日,早就习惯了燃着灯的营帐中。里面的人一举一动外面都依稀可见。所以,哪怕崔子轩明明告诉她此处营帐外蒙了牛皮,她还是觉得自己这样走出去,会有很多人知道她光了似的。   就在姜宓拿到那块毛巾时。崔子轩的声音传来了,他轻声道:“阿宓,你觉得皮鞭好还是口塞好?”   什么?姜宓一怕,手里的毛巾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紧咬着下唇,终是佝着腰朝着屏风外跑去。   在姜宓快速的溜向床榻时,崔子轩双手抱胸,双眼如狼,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他似乎在欣赏她的每一寸身子以及每一个动作引起的身子起伏。   身后目光如芒刺在背,姜宓羞得连脚趾都是粉红的了。这个时候。姜宓已经确信营帐外蒙上了厚厚的牛皮。因为这么冷的天她却觉得帐中温暖如春。   当姜宓佝偻着时,她感到盯着她臀上的目光如有实质。实在扛不住,姜宓只好站直。然后。她一咬牙扑到床铺上拿起包袱,再把包袱朝胸前一遮,姜宓总算恢复了几分勇气。   姜宓快速地跑回了崔子轩身边。   看到她打开包袱,崔子轩温柔的轻语声传来,“慢慢洗,你知道的。本公子现在不急!”   姜宓蹲在地上,她努力忽视着那盯着她圆臀细腰和胸前的目光。打开包袱,把所有的易容物摆了出来。   再然后,姜宓拿起几样专用于洗妆的粉末细心调拭,在崔子轩转过来的,目不转睛地盯视下,她把那粉末掺了水,再慢慢往脸上抹去。   不一会功夫,当姜宓再把脸上的粉末洗干时,她那张数月不见日光,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蛋便出现在崔子轩面前。   姜宓真正露出面容的那一刻,她依稀听到崔子轩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然后,姜宓下巴一疼,却是崔子轩抬起她的脸细细瞧了起来。   他的目光既狠且热,又隐含着暴怒和痛楚,把姜宓从头发丝到嘴角和后颈茸毛都细细地地扫视三四遍后,崔子轩松开手,他命令道:“行了,去洗澡吧。”   姜宓如蒙大赦,她连忙跳到了水桶中,把自己深深的藏了起来。   可是,姜宓刚刚把头发洗净,刚刚擦了一把身子,她的细腰便被一双温热的大掌从后定住,再然后,她听得玉带抽去的声音传来,一个灼热抵在了她的臀后。   姜宓双手扶着桶沿紧紧咬着牙关,她感觉到一种生疏的涩痛,再然后,便是一阵熟悉的,令得她天昏地转的冲撞。   ……好不容易身后一冷,姜宓来不及放松,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崔子轩拿起毛巾把她胡乱抹拭一番后,便把她扔上了床榻。   再然后,姜宓双手一紧,却是她的一双手已被绳子捆住,再接着,一阵金铁交鸣声传来,她的足踝接着一冷,却是双脚也被锁链锁住。   把姜宓赤着身子锁住后,崔子轩明显兴奋起来。他从后面抓起姜宓的手,把她双手放在床塌上方的吊环上,接着她的身子被打开,然后又是一阵熟悉地冲撞。这次,姜宓因为整个人半悬着,无处可着力,不得不向后紧紧依靠着男人……   这一个晚上,姜宓做到后来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中途时,她甚至还主动爬到床榻一侧,拿起那口塞艰难地套在自己嘴上……她的唇都被咬破了,再不堵住万一发出什么声音让外人听到,那可真让她无地自容了。   这一个晚上,姜宓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而自始至终。崔子轩上面都是衣冠凛然,他一直都是从后面进攻……   临到天明时,崔子轩终于把双手吊在吊环上。双足要足尖着地才能接触到地面的姜宓放了下来。再次醒来时,姜宓看到的是崔子轩跪在她身边,在她的双手和膝盖处细细涂抹药物的身影。   只朝他看了一眼,姜宓头一歪又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温热的躯体,忍不住朝他挪了挪,直到整个人都缩在那温热的怀抱中。她才满足地找了一个体位睡去。睡梦中,她似乎觉得那人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许久。   第二天。姜宓睡到中午才醒来。   她刚迷迷糊糊睁开眼,便感觉到马车一晃一晃的,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声,过了好一会姜宓才明白过来。队伍上路了。   转眼,姜宓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她挣扎着坐起,刚刚坐直,姜宓便感到全身无处不酸痛。她连忙再次躺下,这时,她听到马车外传来了崔子轩那低沉优雅的吩咐声,“阿五,那张纸上的药可记牢了?告诉他们。我要徐二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再无细辛白芷这些药物可卖!”   细辛白芷几味药,正是姜宓的易容物中必须用到的。听到那厮连这招都使出来了,马车中姜宓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阿五应了一声后,崔子轩动听的声音再次传来,“叫大夫每日给少夫人把脉一次,告诉他,什么时候少夫人怀孕了。什么时候他就自由了!”   马车外,阿五再次应了一声“是。”   过了一会。阿五轻声问道:“郎君,此番少夫人立了大功,那赵将军已经几次派人来了……”   不等他说完,崔子轩便似笑了笑,他说道:“那你可以把徐二的真实身份告诉姓赵的!”   阿五连忙朗声应道:“是。”转眼他又问道:“那别人那里?”   崔子轩略一沉吟,说道:“别人那里暂且瞒着。”   “是!”   阿五退去后,车帘一掀而开,崔子轩回到了马车上。   一上马车,崔子轩便把那包袱扔在姜宓面前,又在她面前放了一面铜镜,他冷冰冰地说道:“现在就易容成徐二的样子,别急着,你尽可以慢慢来,你夫君现在有的是耐心!”   姜宓低头应了一声。   她现在根本不敢抬头看崔子轩,因为姜宓感觉到,崔子轩每次看向她时,那眼中都窝着的一种痛楚和怒火。   挣扎着重新爬起来,腕上青紫犹在的姜宓双手颤抖地打开包袱,她把易容要做的各种粉末一字摆开,当着崔子轩的面一点一点仔细调拭起来。   崔子轩懒洋洋的向后倚着,一双眼始终放在她的双手动作上。   一刻钟后,早就熟练了的姜宓已把易容物调好,她就着铜镜中一点一点拭抹起来。   看着镜中那个昳丽艳绝,脸色苍白憔悴却美得惊人的美人一点点变成一个俊秀少年,崔子轩目光移了移,他叩叩叩的敲打着几面,徐徐问道:“你还瞒着为夫什么?”   姜宓疲惫地向后靠了靠,可刚一动她又扯却了双股间的肿痛,吃痛的闷哼一声,姜宓白着脸艰难地换了一个趴伏体位,有气无力地回道:“我有一本《鬼谷子易容方术》   “一本?”   “是。”   “拿来!”   姜宓低下头,她小小声地回道:“东西放在万州的一家客栈墙壁里。”   崔子轩眉头深皱,他问清了姜宓那客栈的名字和具体位置后,掀开车帘把阿五叫来,低声吩咐了一句。   阿五领命离去。   回头看向姜宓,崔子轩责备道:“这等兵荒马乱的时候,如果万州遇上了战火,如果那客栈被战火毁坏,你这些秘笈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了?”   姜宓一惊,她暗暗后悔: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这时,阿五率人来了,崔子轩向他们吩咐了几句后,他回头说道:“行了,这事我会安排好,那些东西用不了多久会原原本本回到你手里。”   转眼,他又盯着双眼迷离,仿佛又要睡着的姜宓,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吧,把你当日怎么想的,当时怎么想办法离开的,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都遇到过什么人与他们说过什么话,全部说来听听。”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二天   姜宓这时浑身无力,她听到崔子轩的话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的姜宓,双眼迷离,双颊微红,嘴唇还红肿着,玉颈上还有斑班吻痕,这般看向崔子轩时,眼神表情中有一种她自己浑然不知的妖媚,崔子轩只觉得下腹一紧。   他走到姜宓面前,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几乎是他一碰到姜宓,姜宓便小声乞求道:“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崔子轩看着向自己软语乞求的姜宓,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强硬的把姜宓搂在怀里。生硬地把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崔子轩淡淡命令道:“睡吧。”   姜宓一怔,她悄悄抬眼看向他。   哪知,她刚一抬眼,便与崔子轩的双眼对个正着。   总觉得他眼中有火,不过是在强自忍耐着,姜宓连忙低下头来。   崔子轩又小心地给她调整了一个姿势,搂着姜宓,他低下头放软声音,“睡吧。”   姜宓“唔”了一声,在他怀中蹭了蹭,慢慢闭上眼睛。   可这马车这样颠着,男人的气息又无处不在,姜宓虽是疲惫得很,可一时却也睡不着。   见她小心的,总趁着他不注意时悄悄动了动手指,又移了移肩膀的,崔子轩向后一仰,他把姜宓覆在自己身上,一边伸手在她背上游移,一边盯着她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崔子轩低声问道:“睡不着?”   “不是不是。”姜宓连忙否认。她大点其头,很认真地说道:“过一会就会睡着了。”   崔子轩哧笑一声。   他又低头打量着姜宓。   从她的头发看到眉眼,再看到颈子和耳后的茸毛。崔子轩仿佛看不够一样,他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后,姜宓听到他低低哑哑地问道:“过江时,为夫以为再也寻不着你了,派人日夜守在江边。寻找着你可能留下的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时,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吧?”   他这不是问话。他这是肯定,说这话时,崔子轩的牙根紧咬!   姜宓哪里敢回应?她连忙闭紧眼睛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屏住了。就是怕崔子轩发现她还是醒着的。   见到虽然一动不动,身子却透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僵硬的姜宓,崔子轩的心里闪过一抹气苦。他咬着牙根抬起头来,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崔子轩冷冷地说道:“你这女人无心无肺,为夫有时恨不得从来不曾遇见过你!”   姜宓自然还是一动不动。   崔子轩低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后也闭上了双眼。   事实上,他这几日比姜宓累得多了,这般一闭眼。不一会功夫他便沉沉睡去。感觉到他呼吸时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姜宓悄悄睁眼仰头看了他一眼,再悄悄在他胸口蹭了蹭。也睡了过去。   两人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车队已经停下开始扎营,晚餐已然备好只等两人前去用餐。   崔子轩睡了一觉好的,整个人精神焕发,他抱着姜宓跳下马车。   看到他下车。阿五连忙迎了上来,他对着崔子轩说道:“郎君和徐小郎早餐都没有用。现在饿了吧?老夫人让人备好了郎君最喜欢吃的菜,正等着呢。”   崔子轩点头,他抱着姜宓大步前行。   上次还好些,现在姜宓是队伍中的大功臣,崔子轩这样抱着他一路走来时,无数双眼睛都朝着她盯来,姜宓在崔子轩怀里忸怩地挣了一下,她小声求道:“我可以自己走。”   话音一落,她便对上崔子轩冷冷的一瞟。这一瞟煞气太足,姜宓不敢动了,连忙老实缩在他怀里任他抱着。   崔氏众人以及几个六宗女都在餐几旁等着崔子轩,见到他又抱着那徐二过来,众人一下子表情复杂起来。   不一会,崔子轩便来到了崔老夫人面前,他极有风度的向几位长者行过礼后,低头朝着怀里的姜宓命令道:“叫人!”   叫,叫什么人?她现在可是徐二啊!   姜宓颤了颤,她人在崔子轩怀里,抬头便对上几十双眈眈盯来的目光。好半晌,姜宓勉强一笑,低声招呼道:“崔老夫人安,几位长者安……”她那“崔老夫人”四字才出口,手臂便是一阵勒疼,却是崔子轩紧紧锢住了她!   不过崔子轩也没有纠正,他只是寒着脸在一侧坐下。一侧的婢仆上饭菜时,他转头示意道:“徐小公子就不必用筷子了,换成汤匙。”   几乎是崔子轩这话一出,包括崔老夫人在内,他们的表情都有点怪异。   是的,他们只要一想到前天晚上那个威风凛凛,运筹帷幄的徐二郎君,再看到他现在被自家孙儿当成娈童一样抱在怀里,还准备喂食的样子,那种差异感便让他们不适得牙都疼了。   不一会,饭菜全部布上,像这种贵族世家,自是食不言寝不语。   崔子轩一边喂着姜宓,一边自己吃上两口,他举止淡定,对上姜宓时还有点神态冰冷,一侧的一个族老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闭上了嘴。   不一会,崔子轩便吃饱了,见到姜宓摇头表示也吃饱了,他拿过茶盅给姜宓漱了口,再掏出手帕细心地给她拭干净嘴。   看着他一连串的行云流水的动作,李珺儿忍耐不住,轻声嘀咕道:“徐二公子好性情!”他自己就身怀大才,居然甘愿屈居另一个男人身下,还这般没脸没皮的……当然,虽然真正没脸没皮的是崔子轩,可李珺儿自是感觉不到这一点的,她只觉得不要脸的是这徐二!   李珺儿这话一出。姜宓并没有回复,一侧的崔子轩也是置之不理。   用过餐后,他向几位长者致了礼。抱着姜宓便向营帐走去。   崔老夫人一直目送着那两人的身影,过了许久她都回不过神来。   不一会,崔子轩出来了,看到他终于舍得放下那个徐二,崔老夫人吁了一口长气。   崔子轩走到崔老夫人面前坐下,他担忧地看着崔老夫人,轻声说道:“祖母神色憔悴。是不是休息不好?你老可一定要照看好自个身子。”   崔老夫人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她慈爱地说道:“轩儿有心了。轩儿尽管放心。祖母怎么也会熬到轩儿诞下子嗣。”   说到子嗣,崔老夫人轻叹一声,忍不住劝道:“轩儿,若是以往。你怎么对徐二也就那样,可眼下谁不知道徐二有大才?你何不对他尊重几分?”   崔子轩垂眸,他接过婢女递上来的茶水吹了吹气,慢慢抿了一口后,崔子轩优雅地说道:“祖母放心。”   他就这四个字。崔老夫人又怎能放心?   轻叹一声,崔老夫人低声问道:“轩儿,你对那徐二,究竟是何想法?”   崔子轩抬起头来,他看着崔老夫人。自然而然地回道:“他是我的人。”   崔老夫人想道:大半年了,轩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精神勃发红光满面,他既然要定了那个徐二。徐二又没有反对,那这事提也罢。   想到这里,她还是劝了一句,“徐二有大才,你对他好自是应当。不过你那几个妾室,她们可是对你望眼欲穿。虽说现在她们还没有正式入门,你们之间也不能有个什么。可你有了闲暇抽空与她们说说话聚上一聚也是好的。”   崔子轩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说罢,他放下茶盅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崔老夫人连忙喊住他,“轩儿,找日不如撞日,你既然出来了,就去她们那里坐一坐吧。“   崔子轩回头,他对着崔老夫人微微一笑,却是轻声回道:“祖母,我现在不忍片刻与他分离。”声音一落,崔子轩向崔老夫人再施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万万没有想到崔子轩会这样回答自己,崔老夫人一时变了脸色,她转向身后的崔五夫人,说道:“老身现在倒宁愿轩儿痴心着的是那个姜氏。不管如何,姜氏好歹是个能下蛋的妇人!”她显然心里真不高兴了,竟连“下蛋”这样的粗话都说出来了。   崔五夫人也正有此想,她苦笑着说道:“是啊,玩一玩也就罢了,要是整日痴缠着一个男人,轩郎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转眼她又自言自语道:“轩郎从小就不要人操心,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恢复正常。”   崔子轩大步回到了营帐中。   营帐外,阿五正率着近百个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崔子轩把帐门一掀而开,便看到了姜宓缩在被子里面,那小小的一坨。   崔子轩走了过去。   姜宓睡得正香,小小的脸上红通通的。   崔子轩在榻旁坐了下来。   ……姜宓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只有无数的火堆光照着大地。而她眨了眨眼,便猛然看到崔子轩站在不远处,负手望着远方的身影。   看了崔子轩一会,姜宓唤道:“崔郎?”转眼她又哑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早。”崔子轩转过头来,夜色中,他的双眼明亮透了,看着她,他轻声问道:“我刚才给你上了药,现在可好些了?”   上了药?姜宓动了动,这一动,她马上发现那隐密处凉凉的,肿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可她实是怕极了,赶紧回道:“还,还痛着呢。”   几乎是她这个答案一出,崔子轩便唇角扬起。他提步向她走来。   一直走到姜宓身前,崔子轩双手撑在姜宓两侧,低头俯视着她,崔子轩语气温柔地说道:“为夫的耐心有限,以后我若问话,最好实话实说!”   姜宓被他这语气激得打了一个寒颤,她连忙白着脸小小声回道:“好,好一些了,不,不那么肿痛了。”   崔子轩双眼深邃地盯着她。   他依然保持俯身相就的姿势,盯着姜宓的双眼,崔子轩极轻柔地说道:“为夫实在恼得太狠,这阵子就请阿宓多担着了!”   他这么说,是代表昨晚上的事还将继续吗?姜宓脸一白。   见她眼神躲闪,一张小脸又红又白的就是不敢看自己,崔子轩笑了下,他低下头在姜宓的发顶上轻轻一吻,呢喃道:“如果是敌人,此刻你已被我刮得零碎了,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会这般生恨,如果你只是那些个妇人,丢了也就丢了。可是阿宓,为夫寻你半载,这其间夜夜梦中惊醒。你说,若你是我,如今逮到罪魁祸首,该不该罚?”   姜宓自然不能说该罚,可她也没有勇气说不该罚!   于是,她的目光越发躲闪了。   看到她瑟缩胆小的样子,崔子轩轻轻一笑,他把唇凑到姜宓耳边,喘息着低语道:“今晚为夫就不动了,换由阿宓侍侯为夫可好?”声音一落,他转身把蜡烛吹熄,走到姜宓面前时,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玉带,再轻轻抬着姜宓的脸,手指抚向她的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准备   姜宓做为一个接受后妃教育长大的女子,虽然她在夫妇关系上要求专一,可在某些方面,她是百无禁忌的。   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帝,那个皇帝哪怕身上有最多的毛病,做妃子也只有迎合讨好的份,这一点,可以说是妃子教育的第一条。   所以,崔子轩的手指划过她的樱唇时,姜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水汪汪的双眼朝着崔子轩瞅了一眼后,在他瞬那间加粗的呼吸声中,她慢慢挪到崔子轩身前,低下头去,扶着他含了进去……   这一个晚上,崔子轩因为自身太累,没有折腾姜宓太久,尽了几次兴后,子时一过,他便抱着光溜溜的姜宓上了床榻。   拿过被子把姜宓严严实实盖住,看着她眼下泛青樱唇红肿的,崔子轩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心里还是想看她没有易容的样子。   不过,这般在外行军,他也不愿意姜宓露出真容,因此崔子轩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会,感觉不喜欢后,便摸向了她藏要被子里的白嫩皮肉。   抚了一会,崔子轩呼吸又急促起来,他闭了闭眼,知道明天还要行路,只能暂且饶过了她。他把姜宓的脸朝自己颈窝里一埋,再把她整个人换成覆在他身上的体位,头一侧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崔子轩便习惯性地睁开了眼,发现怀里紧贴着的温热女体。他满意地轻吁了一口气,小心地把姜宓挪到一旁,崔子轩穿戴起来。   当他穿戴齐整后。回头看到缩成一团好梦正酐的姜宓,崔子轩想了想,还是拿过她的衣裳走到床榻边坐下。   他把姜宓从被窝里抱出来,赤着身子的姜宓感觉到外面的凉意,睡梦中她连忙朝崔子轩怀里缩去。崔子轩一边用被子捂着她,一边给她穿起衣裳来。   从小到大,这是崔子轩第一次侍侯人。给姜宓穿上亵衣后,他拿着中裳左看右看研究了好一会。才小心给她套上。套到一半发现错了,他又脱下重来……   崔子轩折腾来折腾去,饶是姜宓睡得正香,也不耐的从睡梦中睁开眼。她双眼迷离地看了崔子轩一眼,从嘴里发出一声嘟囔,“是崔郎。”声音一落,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开始迷迷瞪瞪准备睡去。   崔子轩这时已拿起她的下裳在研究,研究了一会后,他抬起她的两条细白长腿,兴致勃勃地套了起来。   好不容易给姜宓穿好衣裳,崔子轩心情越发好了。他回头朝外吩咐道:“来人。”   几个婢女游贯而入。   崔子轩吹了一声口哨,高兴地吩咐道:“把洗漱之物拿来。”转眼他又吩咐道:“我与徐二两人的。”   “是。”   众婢其实早在侯着了,闻言马上把洗漱之手送上。   崔子轩给自己洗漱过后。他拿过毛巾,一根一根手指的帮姜宓擦了手,再然后,他沾了点水,给姜宓漱起口来。   这个样子的崔子轩,众婢哪里敢看?她们齐刷刷低下头去。可与她们的不自在不同。崔子轩显然心情极好,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给姜宓擦脸刷牙的。他做得太仔细。几乎是从里到外的给她清洁了一遍后,崔子轩才心满意足地吩咐道:“行了,都端下去吧。”   “是。”   众婢一退,崔子轩把被他洗刷一新的姜宓重新放回被窝里。   直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响起,被崔子轩用被子捂了个结实的姜宓才悄悄伸出头来,大大吐出一口长气。   姜宓苦着脸看着帐顶。   昨天,崔子轩问她为什么离开他,她发现她无言以对。   是的,无言以对,崔子轩要纳妾一事,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跟任何人说起,他都没有错。最多,就是他纳妾这事应该提前跟她知会一声,临到事了再通知她,显得太不尊重她这个正室。   仅仅如此而已!   可世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她来说,却终究是心堵闷意难平……   姜宓发了一会呆后,营地里渐渐热闹起来。   姜宓爬起榻,穿好鞋履梳好头发走出营帐里,官道上牛嘶马鸣,众人已经准备起程。   远远看到姜宓走来,所有崔氏的人都忍不住向她看来。不过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都在一个个自以为隐密的瞟着。   姜宓在人群中寻了一会,没有寻到崔子轩,只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明显是在盯着她的阿五。   想了想,姜宓提步朝着阿五走去。   姜宓一靠近,阿五便朝她行了一礼,他压低声音恭敬唤道:“见过少夫人。”   原来这个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姜宓微微一怔,便点了点头,她哑声说道:“崔郎呢?”她的喉咙昨晚上被戮伤了一点,现在吞口水都有点疼。   阿五恭敬地回道:“公子见过老夫人后,便前去找赵将军了。”说到这里,他轻声又道:“少夫人,公子说过,你不能走远。”   姜宓自是知道,她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有,有人来找我吗?”按道理,邵小子和陈三曾四应该想过找她啊!   阿五低头应道:“有!”在姜宓双眼一亮中,他又回道:“不过都被公子打发了。公子说,他们若是有什么事,跟他说也是一样。”   姜宓扁了扁嘴。   她现在有点闲,甩了甩手后,姜宓转向阿五求道:“我不会再跑了,可以让我去看看他们吗?”   对上姜宓乞求的眼神,阿五面无表情地回道:“公子说,少夫人已经没有信誉了。”   姜宓脸上讨好的笑容不由一僵。   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因为百无聊赖,她干脆抱着腿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望着那些忙碌装车的仆从一会,姜宓低低说道:“崔郎他。他说过什么时候纳那些妾室进门吗?”   阿五一怔,他定睛朝姜宓看了一眼后,恭敬回道:“这个问题,少夫人应该去问过公子本人。”   姜宓低头,她拿起一块石子砸远,小声回道:“我不敢问!”过了一会她又小声说道:“我和李武的父亲都没有纳过妾!”   阿五再次定睛看向姜宓,看了她一会后。阿五说道:“少夫人有话,何不亲自跟公子去说?”   如果是她占了理。这话她早就说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姜宓抱着膝,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这般沉默的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无以言喻的孤寂和恐慌,阿五站在一旁,竟是看得怔住了。   又过了一会,姜宓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她低下头用树枝在泥地上划了两下,说道:“接下来直到正旦,应该是没有战事了,你家公子说过在前面哪个城池歇息吗?”   阿五回道:“公子今日前去见赵将军,便是与他们商量此事。”说到这里。阿五想到赵氏那边一波接一波想来见姜宓的人,忍不住朝她恭敬地说道:“少夫人大才,想来这等事公子他们第一个通知的就会是少夫人了!”   说到这里。阿五忍不住又恭敬地说道:“一线天这一战,徐二这个名字将名扬天下,少夫人如果是男子,只怕也能当将军了。”   姜宓转头看向他。   就在姜宓站起,准备说什么时,崔子轩率着众人朝这边走来。   崔子轩的后面就有邵小子。远远看到姜宓,邵小子都跳起来了。他冲着姜宓挥手大叫道:“徐二!徐二,我在这里!”一边叫,他一边朝着姜宓跑来。   刚跑出一步,邵小子后颈便是一紧,却是邵姓文士从后面提起他的衣襟把他拖了回去。   见到哥哥阻拦,邵小子大怒。他回头眦牙咧嘴地冲着邵姓文士叫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徐二明明立了大功还救了他姓崔的一家,姓崔的欺负他把他关起来,哥你也怎么也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了?”邵小子实在叫得大声,他不但大声,还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一边喊,他一边挑衅地瞪着崔子轩,脸上明显带着示威之意。   邵姓文士转头对上崔子轩的脸色,他吓得笑都笑不出来了,狠狠在弟弟脑门上给了一掌,邵姓文士低声怒骂道:“你胡嚷什么?再叫,再叫就堵了你的嘴去!”   邵姓文士这话一出,一时之间,邵小子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悲愤了!   把熊弟弟摆平后,邵姓文士连忙靠近崔子轩,他嘿嘿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舍弟不知内情,崔郎可千万不要见怪!”   崔子轩冷着脸,他淡淡说道:“以后让你那弟弟离徐二远一些就是了。”   “是是。”邵姓文士大点其头,他应到这里,忍不住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石头上,正睁着双水汪汪的眼朝这边看来的徐二。   对上徐二那张明显与初见时不同的白脸蛋,邵姓文士暗暗想道:我猜测过徐二的各种身份,就是没有想到他会是一个女人!还是崔子轩明媒正娶了的妻室!   自从昨天崔子轩让阿五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赵氏兄弟后,赵氏兄弟和邵姓文士便给都惊呆了。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徐二会是个女人,他们更无法想象,徐二不但是个女人还是崔子轩的妻室。   倒是赵匡义,他虽然早就怀疑徐二可能是个女子,可也仅仅只是怀疑,他还没有来得及证实自己的猜测,就被崔子轩丢出来的炸雷雷得晕乎了。   邵姓文士昨天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想自己可有对徐二不敬的地方。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还是一直以礼相待的,可关健是他家那个臭小子不懂事啊!他成日的把与徐二同屋睡过之类的话挂在嘴边,邵姓文士真担心哪一天自家蠢弟弟被人家崔郎灭了口!   就在邵姓文士浮想连翩时,崔子轩已大步走到了姜宓面前。   这是这两日里,姜宓第一次在大白天里打量崔子轩。此刻的崔子轩,整个人从里到处都透着一种明快,显得格外精神焕发,难道这厮是铁打的?   转眼,崔子轩便来到了姜宓身前。   他伸手把她的一络碎发拂到耳后,崔子轩低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今天起得这么早?不累了么?”说着,他一只手已伸到姜宓腰后轻轻揉按起来。   被他这么一碰,姜宓立马想起前两个晚上的黑暗事,她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道:“累的累的。”转眼对上崔子轩盯来的眼神,她又老老实实说道:“反正在马车上也可以补觉,就是想出来走走。”   崔子轩点头,他温声说道:“前面就是徐州了,我们将在那里过上一冬。等到开春再走。”   姜宓点头。   后面,邵姓文士也走来了,他看了一眼姜宓的双眼,暗自想道:这徐二一双眼水汪汪的,明显就是个妇人样,我怎地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他在崔子轩后面咳嗽一声,补充道:“徐州最大的商家王屹已经派人来了,他会在徐州为我等接风洗尘,”略顿了顿,邵姓文士笑道:“天下人都说王屹日子过得奢华,不过这厮虽然是个商人,却一向自视甚高,这次却难得的主动联系我们,还主动为我们提供宅第和队伍在徐州的花用。”   姜宓明白过来了,她暗暗在心里想道:王屹?莫非是那个我曾经遇到过的王屹?如果是他,那这人与崔子轩是认识的。   想到这里,姜宓抬头看向崔子轩,见到崔子轩在邵姓文士提到王屹时,那眼中闪过的不以为然,姜宓马上意识到,崔子轩与王屹应该是交情一般,看来,他只怕是冲着赵氏兄弟来的。   邵姓文士这次前来,其实是因为那天晚上姜宓的功劳太大,表现出的见微知著的本事太不寻常,他被牛姓大汉等人缠得扛不过了,特意来与姜宓见见,顺便看看她在崔子轩这里的情况。虽然,他和赵氏兄弟都知道其实没有看的必要,可奈何牛姓大汉他们不知情啊。   笑着与姜宓和崔子轩寒喧了两句后,邵姓文士又闲聊似地说道:“这次陛下登基,不仅各国都有派使者前来恭贺,便是你们五姓七宗中的另外几宗都有派人来,想来到时都能遇上。”说到这里,他又笑道:“是了,崔郎与他们是姻亲,这等事当知道得多我们还详细。”他转向姜宓,又道:“徐小兄弟小试牛刀,区区三箭便逼退三万胡人,等到了都城定然会有不少人问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摊开   车队上路了。   姜宓坐上了崔子轩的马车。   他的马车宽大舒服,车壁间还放置着各色美酒。   姜宓在崔子轩的马车里摸来摸去寻了一会后,拿出一斟美酒小小地品了一口。品了一口发现它非常美味后,姜宓干脆一连喝了三四口。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崔子轩温和的声音传来,“祖母这阵子身体不适,阿映你多照看她一点。”转眼崔子轩又道:“让大夫每天给祖母诊一次脉。”   马车外,崔子映的笑声传来,“哥你放心吧。知道前面不会有盗匪了,还有人接待咱们让咱们休整,祖母精神好多了,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   听到妹妹这话,崔子轩似是在笑,他清亮的声音传来,“这就好。”   见到崔子轩准备上车,崔子映喊住了他,她迟疑地问道:“哥,徐二也在马车里面吗?”对上崔子轩的眼神,她咬了咬唇,小心问道:“哥,你现在是忘记了姜氏呢,还是里面这个徐二他就是姜氏?”   崔子映这话一出,马车里的姜宓不由一惊。她暗暗惊讶起崔子月的聪明来。   其实,崔子月这不是聪明,她只是太了解她的哥哥了,知道他不可能移情别恋这么快,而且还是由女人移情到一个男人身上。   马车外,崔子轩沉默了一会,半晌后,他轻笑的低语道:“阿映真聪明。其实徐二就是你嫂嫂姜宓。”   听到他这句话。崔子映欢呼起来。她高兴地问道:“哥,这么大的事你干嘛瞒着祖母?要是祖母知道你宠的不是男人,她也可以安心了。”转眼她又叫道:“我去告诉祖母去!”   “等等!”崔子轩喊住了她。他严厉地说道:“不许去!”转眼他又命令道:“除了你本人,谁也不许透露!”   说到这里,崔子轩一掀车帘跳上了马车。   受了哥哥一顿教训,崔子映好不委屈,她嘟着嘴眼中含着泪转身就跑,阿五连忙追上了她。   阿五追着崔子映来到荒原上,他策马走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最初少夫人离开时。好些人都是说过了的。她们说少夫人在外面难免……”   他不用说完,崔子映便明白了过来,她勒停奔马,转向阿五歉意地说道:“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现在姜氏是徐二。崔氏众人自然是不会去挑剔,可要是知道徐二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姜氏,不免会有人拿她的清白说事。这事,还真是不能说开!   想明白了,崔子映又不生气了,她勒转马头高兴地说道:“我去跟徐二说话去!”声音一落,她已策着马冲入了队伍中。   崔子轩上了马车后,一眼看到歪在榻上,双颊晕红双眸滴水。吐出的气息带着酒气的姜宓,不由失笑。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姜宓,见她眼波如水的。想到这张少年脸皮下的真实容颜此时此刻一定非常让人惊艳。   只是一想,他的喉结便滚动了一下,挪到姜宓身边坐好,崔子轩手指抚上她兀自有点红肿的樱唇,将薄唇凑到她耳边喘着粗气低低哑哑地问道:“喉间还痛吗?”转眼他又低声说道:“昨晚可是尽兴了?今日心情这般好,还记得偷酒喝?”   姜宓一听到他这话。饶是处于喝了酒后的昏乎中,也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她伸手捂着唇水汪汪的双眼眨了眨,急急说道:“这里不行,这里马车太晃,会戮得很疼!”   她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崔子轩的呼吸便急促起来。他把姜宓带到怀里,哑声说道:“这次不用阿宓侍侯,为夫来侍侯你也是一样。”说罢,他伸手解起姜宓的玉带来。   刚刚脱了一半,崔子轩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和崔子映与阿五的说笑声,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后停止了动作。   他把松了一口气的姜宓捞在怀里,低着头打量着她,见到姜宓眼神明媚神情轻松的,他放在腿侧的手不知不觉中握紧……直到此时此刻,他每次看到一脸放松的姜宓时,那心中的恨意还会不期而来!   不过,经过了这两天的纡解,崔子轩总算没有那么容易动怒了。他慢慢松开拳头,伸手把姜宓额侧的发丝拂到耳后,崔子轩低头含上她的耳垂,对着她呢喃道:“阿宓,别再惹我生气了!”略顿了顿,他轻语道:“若是再有下一次,为夫真怕自己会杀了你!”   他这话不是玩笑,看向姜宓的眼睛中也隐隐带着血气!   姜宓一个激淋,一时连酒意都吓醒了不少。她仰着头看着崔子轩,怔怔看了他一人后,姜宓突然流泪道:“那你不要纳妾!你不纳妾我就不离开你!”   这话,如果她不是喝了酒,她不会有勇气说!   果然,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崔子轩的脸便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姜宓,声音寒冰似地说道:“就那么几个玩物似的玩意,所以你千方百计的从为夫身边逃离?”   姜宓被他的威严和煞气吓得打了一个呃,可话都说出来了,趁着酒意,姜宓哽咽道:“她们都比我美,比我身份高贵,你家里的人喜欢她们不喜欢我……”又打了一个呃后,姜宓流泪道:“我和李武的父亲就没有纳妾,他就只疼我母亲一个人。”   崔子轩被她这哭泣的样子气笑了,他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叹一声后低语道:“这怎么能比?李成那是什么人?抛妻弃子不顾家族,直到现在他在南唐还是被人看不起的!你以为你那哥哥李武现在变成这样的脾气,就没有受到那些闲言闲语的刺激?”   转眼崔子轩又语重声长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有些能舍有些万万不能舍。像你夫郎我,这背后的崔氏家族,便是万万不能舍的。家族给了我崔子轩一身的荣耀,我自当全力来回报。这五姓七宗的联姻,不是我博陵崔氏一族的小事,也与儿女情长毫无干系!我们联合在一起,哪怕什么事都没有做,天下任何一个国家的帝王便不得不忌惮三分!”   转眼他又低语道:“家里人对你不尊敬,这事为夫自会去劝导。至于那些个妾室,你以后就把她们当个摆设,高兴的时候给个好脸色,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要理会她们。”   他伸手抚着姜宓的肚子,低声又道:“便如这里,以后只有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才是生而高贵!如是男孩,他一出生就是博陵崔氏的嫡子,生来便享有无尽的尊敬和荣华,如是女儿,她一出生便贵比公主。”略顿了顿,崔子轩轻叹一声后又道:“虽说六宗之女后台强硬,可她们生下的子女一出身身上便烙了一个“庶”字,以后为夫培养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心尽力地辅助你我的孩儿!”   他停顿了一下,让姜宓细心回味了他的话后,崔子轩徐徐又道:“天下之理,莫大于君臣,家族之重,莫重于嫡庶!后苑当中,莫大过名位!阿宓,你可知道当年为了让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妻,我曾经做过多少努力用过多少手段?”   崔子轩的话低沉而温柔,他一点一点娓娓道来,其间每一句都意味深长,每一句都尽是道理。   姜宓把脸埋在他怀抱中,他说得这么有道理,可她一点也不想听。   姜宓知道,崔子轩才是对的,他所说的话走遍天下哪一个角落,也断断不会有半个人说他错了。   可是,明知道他是对的,明知道他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他的观念无可违逆,可姜宓光是想着他的身边要躺着别的女人,她便感觉到呼吸困难。光是想着还有别的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她就难受得恨不得远远逃离……   姜宓无声地流着泪,无声地想道:他是对的,可我没有办法接受!   她伸出手,悄悄握紧他的一侧衣襟,闭着眼任由泪水如泉水般流涌,姜宓再次在内心深处想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离开……   她离开他,不是为了让他紧张,也不是想逼得他退步。她之所以逃离,是因为那种生活她光是想想便要窒息,她之所以如此绝决,不过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真切地觉得,相比起那种绝望,死其实也变得简单明快起来!   崔子轩知道,姜宓一直埋在他的怀中哭泣。他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右手不时抚着她的背。   他知道她难受,可她既然跟了他,那有些事就只得接受,有些苦就算是咽不下也要强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崔子映清脆快乐的叫声,“哥哥,你还在上面吗?我可以上来与徐二说说话吗?”   崔子轩低头抚着姜宓的乌发,他心疼地看着姜宓,哑声回道:“改日再来吧。”   阿宓心结难解,也许是要让人劝一劝,不过她现在情绪这么激动,却是不宜见人。   直到姜宓哭泪了,崔子轩才让下人打来热水,他亲手给姜宓洗过脸,再给自己换了一件外裳后。崔子轩把姜宓搂在怀里,他伸手探入她的衣襟,一边通过肌肤相触来安抚她,一边在姜宓耳边轻柔说道:“为夫允你难过的时候在为夫怀里尽情哭泣,可是阿宓,若是你再敢生出逃离的念头,你信不信为夫会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可怕?”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姜宓的愿望   转眼,队伍已经在路上行走半个月了。   今天就是立冬,道路两旁树叶凋零,晨起的时候官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霜,眼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雪了。   幸好,他们已离目的地不远了。   知道今天是立冬,姜宓有点起不来。她如了厕后,见只有少数人在忙碌,便又呵着气搓着手跑回了营帐。   崔子轩昨晚也是难得的放松,不但睡得早,他现在还在被窝里睡着。姜宓跑了过去,她掀开被子身子一缩便钻入了他怀里。   感到一股冷气冲来,崔子轩睡梦中伸手把姜宓搂住,他在她的颈间蹭了蹭,哑声低语道:“怎地这么凉?”声音一落,他已熟练地拿起姜宓的小手夹在腋下。   姜宓手被他放着,双腿被他夹着,整个人迅速的变得暖洋洋的。而这时,崔子轩还没有完全苏醒。   姜宓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俊脸,感觉到他无微不至的心意,一时之间心思起伏。   ……她其实是害怕他的温柔的,他对她越温柔,她就越难舍。   又过了一会,营帐外渐渐热闹起来。崔子轩慢慢睁开眼睛,他看了闭着眼睛的姜宓一眼后,耐心地把她背后的被角向她身下压了压,便翻身起塌。   不一会,婢女打着热水进来了,崔子轩忙碌了一阵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优雅清和,“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刚刚应过,一个婢女便朝着崔子轩恭敬地说道:“刚才老夫人派人来了,公子要回复她吗?”   崔子轩温和的声音传来,“不必了。”   “是。”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掀开营帐大步远去的声音传来。   当营帐中恢复安静后,姜宓才睁开双眼,她发了一会呆后,才吩咐婢女进来,慢腾腾地洗漱了一会,外面便是崔子映清脆的声音传来,“徐二起塌了吗?”   姜宓还没有回应,一个婢女已替她答道:“回姑娘的话,徐二公子起塌了。”   几乎是那婢女声音一落,帘帐便一掀而开,崔子映跑了进来。   对上姜宓木讷的脸,已经知道她身份的崔子映毫不在意,她挥了挥手,向着众婢命令道:“行了行了,你们退下吧。”   “是。”   众婢一离去,崔子映便跑到姜宓面前,她朝姜宓福了福,恭敬地叫道:“阿映见过嫂嫂!”   姜宓转头拿向书简的手颤了下。   见她不说话,崔子映又向她福了福,轻声再道:“嫂嫂,以前是阿映无礼,现在阿映知道错了,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姜宓唇颤了一下,终于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客气?”她其实想问的,是她为什么前倨而后恭?   崔子映的脸上闪过一抹羞愧,她双眼炽热地看着姜宓,轻声回道:“以前是阿映自重身份,看轻了嫂嫂。现在阿映已经知道,嫂嫂完全配得上哥哥。”   转眼她又快乐地说道:“那天晚上嫂嫂凭着收集到的只字片语,三箭便退三万胡人,这事定会成为传奇。阿映一想到这么了不起的人是阿映的亲嫂嫂,这心里就好生得意。”   小姑娘实在是个直爽的人,喜欢不喜欢,看不看得上都摆在面上,以前她虽然看不起姜宓,可姜宓却也无法对她生出恶感。现在听到她这么一说,姜宓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到她笑了,崔子映也高兴起来。她是女子,自从知道姜宓的真实身份后,便发现她便是面对她的哥哥时,那神色中也有着郁郁寡欢,现在姜宓好不容易发笑,她是心头一松。   崔子映在姜宓的对面坐下,她仰着头打量了姜宓一会,突然嘻嘻笑道:“要是那几个知道徐二你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和我一样,不敢再看不起嫂嫂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小心地打量着姜宓的神色,轻问道:“嫂嫂,你不高兴吗?”   姜宓摇了摇头。   她与崔子轩之间的问题,那是跟谁说也没有用,更是跟谁说也是她没理。再则姜宓从来没有打算要与崔子映倾诉什么。   她背转身,一边拿起一卷帛书在手里翻弄,一边轻声回道:“我没有不高兴。”   转眼她又说道:“快上路了,阿映不回去准备一下吗?”   她这其实已经是逐客了。可奈何姜宓天生就不够威严,崔子映嘻嘻一笑,她歪着头打量着手捧帛书,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的姜宓,过了一会,崔子映轻叹一声,突然说道:“这样看嫂嫂,仿佛甚是高远。”   她对上姜宓回头看来的眼神,见着她那如水一样清澈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面孔,暗暗想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嫂嫂这样下去,可以走得很远似的。   手拿书卷的姜宓,便仿佛捧上了最强有力的武器,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崔子映这样看着她,竟有点需要仰视的错觉。   就这样,崔子映缠着姜宓说了一会话后,手一伸便强扯着她出了营帐。   营地里正是热闹时,众仆役士卒正在忙着装车,并且已经近了尾声。几乎是姜宓两人一出营帐,便有人上前来把营帐收起。   这时,崔子月和六宗女正聚在一起低声说笑,远远望去,这些美人仿若神仙妃子一样。   姜宓看了她们一眼正准备避开,崔子月却发现了这一边,她看到姜宓身边的崔子映,不敢置信的尖叫道:“阿映!你怎么跟徐二走在一起?”   崔子月这话一出,四下众人齐刷刷朝着崔子映和姜宓看来。   崔子映有点恼,她扁着嘴冷笑道:“我凭什么不能与徐二在一起?”   崔子月一噎,过了一会,她瞟了一眼姜宓,心里想道:这徐二不男不女的,明明是男人却被堂哥当做女人在用。与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多怪异啊?   崔子月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可她神色太生动,周围的人看了竟都明白了她的所想。   姜宓和崔子映这时已离几人很近了。   姜宓瞟了崔子月一眼,又看了一眼表情怪异,强忍笑意的众女,姜宓挑了挑眉,她朝着崔子月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刚才的态度十分不敬,我不喜欢!”   这是姜宓有生以来,第一次摆脱了她的卑微出身,以一种居高临下地态度对着一个高门贵女说,她不喜欢她这样!   一时之间,崔子月僵在了那里。   见到她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的,姜宓冷冷淡淡地继续说道:“算起一线天那次,我也可以说是救了你们两次。面对救命恩人,你便是这般态度吗?”   这一番话,已经带上了几分教训了。崔子月被她的威严所哧,一时之间竟僵在了那里,她脸色难看地扭过了头去。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崔子月,看着崔子月旁边紧紧闭着嘴不敢回她的众六宗女,突然间,姜宓第一次发现,原来闺阁之女的世界是那么小,小得几乎只有方寸天空。而她们的骄傲同样是那么不堪一击,脆弱得如果她拥有权势便可以轻易毁掉!   几乎是突然间,姜宓感到眼前的世界有点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一个仆妇来到姜宓身后,她朝着姜宓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陪着笑说道:“可是徐二公子?我家老夫人想与公子说说话,不知公子有没有空闲?”   姜宓回头,她颌首道:“请带路吧。”   “是。”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了崔老夫人的营帐。   看到她进来,崔老夫人连忙站起,她客气地招呼道:“徐二啊?快坐,快坐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姜宓向她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不敢,便顺从的在崔老夫人的下首坐下。   崔老夫人打量着姜宓,她慈祥笑道:“徐二家里都有什么人?”   姜宓恭敬回道:“父母已经不在了,有一个哥哥早年从了军,现在生死不知。”   崔老夫人听到这里,不由轻叹一声,她呢喃道:“都是乱离人啊。”说到这里,她又向姜宓笑眯眯地说道:“老身虽然没有与徐小公子相处过,可论起来咱们也是自家人,徐小公子权当老身就是你的亲祖母吧。”   姜宓低头,她连忙应道:“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说来说去,徐小兄弟还是与我这个老婆子见外啊。”笑眯眯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又问道:“不知明年到了后周的都城后,徐小公子有何打算?”   打算?   姜宓低头认真地想了想。   说真的,以前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刚才,就在外面与崔子月对峙的那一刻,姜宓突然有了想法了。   当下,姜宓说道:“我想自领一军!”她笑了笑,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拘人数多少,但一定能听我的指挥,可以按我的心意去决事办事。”当然,她所说的不拘人数多少,在姜宓心中,那人数至少也在一千以上。   崔子轩听到姜宓被崔老夫人叫过去了,便大步流星地赶来,而他刚刚来到营帐门口,便听到了姜宓这一番话!而且从她的表情和眼中神采看来,此刻她所说的分明是真话!   要是姜宓是真的徐二,她说这话那是理所当然,可崔子轩一想到自己那娇娇怯怯,每逢自己发怒时还会颤几颤,会含着泪想躲又不敢躲的小妻子,有一天居然想成为一个将军,那种诡异感便怎么也抹不去。当下,崔子轩僵在了营帐门口。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唐公主   崔子轩并没有入内。   就在他离去不久,车队也开始启程了,姜宓与崔老夫人道别,回到了马车上。   因为天气明显在变冷的缘故,现在车队一出发就是全力赶路,马车中也颠覆得厉害。姜宓坐了一会后干脆骑上了马。   崔子轩也骑马,姜宓骑着一匹小母马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引得好多人都向他们看来。对上这些人的目光,崔子轩苦笑着想道:说不定他们这一对,是全天下最有名的一对“断袖”了!   骑着马的姜宓腰身挺得笔直,俊秀的小脸上英姿勃发,倒颇有几分刚性,李珺儿掀开车帘看着那时不时低声说着话的两人,突然流泪说道:“如果我可以选择,当初真不应该来万州!”   与李珺儿坐在一起的,自然都是她从家族里带来的婢女婢妇,众女听到自家姑娘这么一说,也纷纷流露出戚然之色。事实上,如这几位六宗女,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哪一个不是年方及笄便倾慕者无数?虽然她们只是庶女,可一齐嫁给崔子轩做妾已经是委屈了,现在这人人道好的崔郎又迷上了一个同样出色的少年,这个少年,不管是性别还是个人能力,都是她们所无法效仿的。因此这些少女心中生出徬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姜宓自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崔子轩因为坐镇中枢,很多事都是他调度,她策马走在一旁,听到阿五等护卫像流水一样的过来向崔子轩报告官道前前后后的情况,不由也听得入了神。   这时,崔子轩回过头来,他对着睁着大眼认真看来的姜宓轻笑道:“进入徐州也就是进入后周地界。赵将军毕竟是后周将领,我们这支队伍只需要打出后周的旗帜便会平安许多。”   转眼他又温柔地说道:“你这阵子瘦了许多,到了徐州当好好补补。”   姜宓抬头,她看着崔子轩那同样消瘦的面孔,轻笑道:“崔郎也瘦了。”   崔子轩似笑非笑的唇角一扬,慢条斯理地回道:“是被某人给气瘦的!”   姜宓立马老实地低头。   崔子轩不提那事也罢,一提他还是心里窝火,他恨恨地打量着低着玉颈似是胆忖的姜宓,暗暗想道:等到了徐州,不再这么日夜奔波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妇人,让她明白何谓妇道不可!   一这样想,他的心头便火热起来。崔子轩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姜宓的小腹上,有点激动地忖道:也不知那里什么时候才会孕育我的孩儿?一想到小小的软软的婴儿长着一张与姜宓相似的脸蛋,嘟着小嘴冲他吹着泡泡,崔子轩的眼中不知不觉中全是笑意。   这时,阿五再次策马过来,崔子轩艰难的把目光从姜宓身上移开。   阿五来到崔子轩身后,他轻声禀道:“问过了,从这里到徐州城约有二百里路程,全力赶路四五日可到。”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轻叹道:“祖母的身子真扛不住了,这四五日真是度日如年!”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朝着姜宓命令道:“回马车。”   姜宓一怔,她诧异地抬眼看向他。   崔子轩却没有看她,他策马便向马车驶去,一边走崔子轩一边说道:“过来,有地理志给你看。”   姜宓连忙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驱着马跟了上去。   哪知,她刚刚爬上马车,马车的车帘便被崔子轩拉了下来并固定好,再然后,她的腰带一松,崔子轩凑到她颈后喘息着说道:“为夫想要孩儿了,阿宓,替为夫生个像你的孩儿吧。”声音一落,他已一手伸入姜宓的亵衣中,扣着揉搓起来。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把姜宓整个的抱在膝上后,崔子轩低低喘喘地笑道:“还没有在马车上做过呢。”   姜宓红着脸,她担心外面的人听到崔子轩说话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用小手捂着他的嘴。   哪知,她这样一动作,崔子轩越发兴奋起来,他揉搓了姜宓一会后,见她双颊泛红眸如滴水,便解下玉带,伸手抚着玉紫的樱唇轻轻挑开唇瓣,他凑到她耳边轻喘道:“好夫人,来,含着它。”   姜宓拼命摇头,她将脸缩入崔子轩的怀抱中,颤声说道:“马车太颠了,会戮得很疼的。”哪知,她越这样说,崔子轩的呼吸便越发粗重。他轻轻抬起姜宓的脸,强行把他那物塞了进去。   姜宓跪在他身下吞咽起来。   过了一会,崔子轩把那物从姜宓嘴里抽离,他把姜宓抱着放在身上,抬起她的臀,慢慢顶了进去。   一边这样顶弄,崔子轩一边不停地吻着她的玉颈,而每一次马车颠覆,果然姜宓便不受控制地抓住车辕咬着唇强忍着不出声。崔子轩低低而笑,他在姜宓回头再次捂上他的嘴时,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   姜宓被他这一吻,也是媚眼如丝,这时马车行走到了颠覆地段,在一上一下的抛弄过程中,姜宓不得不反过身来紧紧抱住崔子轩的颈。害怕叫出声来,她还张嘴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过了好一会,崔子轩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便瘫在了那里。姜宓一阵抽搐过后,正要从他身上移开,哪知崔子轩身子一翻压在了她身上,此刻,他那物还没有抽离出来。   被他这样结结实实的压着,马车每一次颠覆便是一阵摩擦,姜宓渐渐的再次媚眼如丝。   可能是一连睡了几个晚上的好觉的缘故,今天的崔子轩精力旺盛,两人一直到接近傍晚时分才出营帐。   不过,接下来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当天晚上天空突然降起雪来。为了防止营帐被雪花压跨,崔子轩才睡了一个时辰后便全在忙活这事。   而第二天,队伍更是天刚亮便启程了——下雪了,要是不赶在结冰之前回到徐州城,那队伍就会被迫停留在半道上!   幸好只有两百里不到的路程,队伍紧赶急赶,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时进入了徐州城。   姜宓因身子有点不适,小小睡了一觉,便没有看到那商人王屹是如何欢迎他们的。她醒来时,已经和崔子轩等人住进了王屹提供的府第中。   进了徐州城后,崔子轩似乎更忙碌了,姜宓这个晚上并没有见到他。   第二天,崔子轩依然是不见踪影,姜宓闲着也是闲着,正忙着翻阅车队里的各式书简时,陈三突然来了,他走到姜宓面前,轻声说道:“徐二,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姜宓一怔,不过她信任陈三,披了一件外袍便跟了上去。   姜宓在陈三的带领下出了府,坐着马车在街道上东拐西拐后,陈三指着前方一处华丽的酒楼,说道:“到了。”   姜宓点头,她仰头看着天空上飘落的雪粒,说道:“也不知这场雪会不会下得很大?”   陈三自是没有回答。   陈三带着姜宓进入酒楼后,姜宓才赫然发现,这酒楼竟然已经清场了,偌大的两层华丽酒楼里,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陈三走到酒楼二层时,看到那些站在走道上的护卫,他恭敬地低下头一一行礼。而那些护卫都是目不斜视。   不由的,姜宓对马上要见的人有了兴趣了。   不一会,陈三便带着姜宓来到一间厢房外,他向后退出一步,朝着姜宓恭敬地说道:“主人就在里面,徐二你自己进去吧。”   主人?里面的人是陈三的主人?   姜宓一怔,她一边寻思,一边慢慢推开了厢房门。   厢房中靠窗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年轻俊秀男子。听到姜宓的脚步声,那男子缓缓回过头来。   这男子长相俊雅,笑容可亲,可不正是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屹?   姜宓怔住时,厢房的门已被外面的陈三关上。   见到姜宓却步不前,王屹一双深邃的眼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他咧着雪白的牙齿露出了一个笑容,王屹温柔地说道:“阿宓,我是你哥哥!”   哥哥?什么哥哥?   姜宓一时之间被他的话弄得晕乎了,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格外可亲,风姿也极出众的青年公子,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思考。   过了一会,姜宓声音沙哑地问道:“万州时,客栈里有人给了我五千两黄金,那人也说是我哥哥所赠……”   不等她说完,王屹便笑着点头道:“就是我送的。”他向前走出一步,张开双臂想要搂向姜宓,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垂下了手。慢慢的,王屹退后两步,他单膝向姜宓跪倒,肃然说道:“臣王屹见过公主殿下!”   姜宓彻底的呆住了,王屹抬起头来看向她,因为激动,他的眼中有泪,一双上挑的凤眼上泪光闪动,可脸上却偏偏带着高兴的笑容,王屹仰望着姜宓轻声解释道:“阿宓,你不姓姜,你本姓李,你是李唐皇室血脉,是当今世上唯一有资格称做公主的金枝玉叶!”   略略停顿了一下,王屹又解释道:“我是陛下收养的义子,因一直喊陛下为父,所以我也是阿宓你的哥哥。”   姜宓呆住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还有父亲?”   王屹摇头,他哽咽地说道:“陛下那些年来东躲西藏的,身子骨早就不行了,他已过逝几年了。死之前,陛下让为兄找到阿宓并照顾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能量   王屹这番话中信息量太大,姜宓慢慢退到一侧榻上坐下,睁大眼看着他,脑子直是成了浆糊。   直过了好一会,姜宓才整理清了思路,她轻声问道:“我姓李?我的父亲是李唐皇族?”   王屹点头,他沉声说道:“当初朱温篡位时,你的祖父李祚年方十六,朱温屠尽李唐诸位皇室,又杀掉你的祖父时,他本来是把侍侯你祖父的妃嫔婢仆全部除了根的。只是你父亲的生母是个粗洗妇人,那日恰好去了地窖躲过一劫,接着不久她被众臣救出,诊出了有两个月的身孕。”   顿了顿,王屹怕姜宓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前朝秘辛,便解释道:“当年朱温把所有李唐皇室的子嗣都屠杀一尽,公主的父亲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不过他生了公主之后便不再有孕,便又收养了为兄。”   姜宓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你的话太匪夷所思,我得想想。”   王屹连连点头,他轻声安慰道:“妹妹尽可去想,不拘想多久都行。”   过了一会,姜宓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我祖母是被众臣救出?”   见她一开口就问到了重点,王屹不由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他轻声回道:“是。李唐三百年天下,其间万邦来朝威名赫赫,虽然后来逆贼频生,可好歹还是有一些忠诚之士的。”   略顿了顿,他又说道:“如公主在蜀国时,曾经力劝蜀帝,并把公主请到蜀都来照顾的王城王尚书,还有蜀国的昭王殿下,以及朝中一些臣子,他们都是咱们的人!”   姜宓惊得瞪大了眼!   对上她惊愕的表情,王屹笑道:“不然公主殿下以为,他们为了什么非要把公主弄到蜀都去?难道真是迷恋公主的那位母亲不成?”   姜宓伸手抚着额,她挥了挥手,示意王屹暂时不要说话。姜宓寻思了好一会,她轻声问道:“你们把我弄到蜀都,是想让我嫁给哪一个国家的君主吗?”   这一次,王屹沉默了许久,半晌后,他轻声应道:“……是。”   姜宓手撑着额,低声又道:“你们是想等我生下了哪个国君的儿子,再出现让我知道此事的存在,然后,你们的打算是全力辅佐我的儿子,让他先成为一国国君,再筹谋夺回天下?”   再一次,姜宓的声音落下后,王屹沉默起来。又是半晌,他苦笑着应道:“是。”   转眼,他低低说道:“公主确实聪慧!”   这个不是她聪不聪慧的问题,这么多年了,她都嫁人了,却一直不见到这个哥哥出现,也从来不知道她的身世是什么样的。可她生活的地方又无处没有他们的影子,很显然,他们是对她的女儿身失望,想把精力放在她的孩子身上?   其实,这时姜宓还是想差了,这些人不是对她的女儿身失望,而是对姜宓的性情失望。她这么一个没有丝毫野心,天真烂漫还有点书呆子气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适合牵涉到这等家国大事中去。   又过了一会,姜宓问道:“那你们为什么现在站出来了?”   王屹赞赏地看着姜宓,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不愧是帝皇血脉,天资聪慧且福气昌隆,特别是上次三箭退三万胡人的事,更是在不久之后将令得公主名扬天下。我们商量了一下,也是该把手中的力量一点一点移交到公主手里的时候了。“   他们手中的力量要移交到她手里?姜宓瞪大了眼。   她小女子做惯了,突然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过呆了呆后,姜宓便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姜宓问道:“你们手中的力量?”   王屹点头,他笑道:“公主不会以为我们的人只有王城昭王那几个吧?”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抬,傲慢地说道:“蜀国算什么?这天下间哪一个小国没有忠贞之士在?”转眼他又提醒姜宓道:“特别是后周这等中原之地,更是忠臣辈出!”   转眼,王屹又道:“不说这些在朝为官的,便如义兄我一样行商的也有不少。如今天下各国的所谓君王,都是一些大字不识的草莽出身,他们能有什么见识?各国哪里有矿产,哪里有奇珍,这些都掌握在我们手中!”   他温柔地看着姜宓,说道:“不说别的,光是挂在公主名下的金矿便有十余座,那些全都任由公主殿下支配!”说到这里,他转身从墙壁后面掏出一个木盒,从那木盒里他拿出一张地图。   把那地图展开放在姜宓面前,王屹低声说道:“听说公主有过目不忘之能。这张全国地图上,红色标出来的全是金矿,白色标出来的是银矿,这些都是可以直接化用的财富,公主且把它们的位置记下来。记好了,就马上把这张地图烧了!”   姜宓抬头看了王屹一眼,专心地记忆起地图来。   记忆了一会,她闭上双眼,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把地图再画出来,便拿起那图纸放在炭炉上烧了。   这时,王屹又从墙壁后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面装的却是一些名册。名册中密密麻麻的名字,有各国的臣子,有出名的商人,有各国的王孙。王屹让姜宓把他们记熟了,便把那名册收了回去。   一通详详细细的交待,直过了两三个时辰王屹才把姜宓想知道的都说给她听了。   这时,陈三在外面叩了叩,他告诉两人,崔子轩要回来了。   崔子轩对姜宓有多着紧,那是是人都知道,怕他回来后为了找姜宓闹得满城风雨的,王屹连忙长话短说。   他又从墙壁后掏出一个木盒,从那盒子里拿出一个玉佩后,王屹把那玉佩小心地塞在姜宓手里,他低声说道:“公主,这玉佩是中空的,这样这样可以把它拧开。这里面的东西殿下你拿出来后,便能证明你的身份。便是那后周将军里,也有两个是我们的人,到时公主想要用人,招呼他们一声便是。”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姜宓,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忠义之士,便是为了公主赴死,也会二话不说!请公主善待他们!”   姜宓连忙站起,她向王屹行了一礼,轻声应道:“诺!”   王屹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不久那蜀国王成的长子王珲会到后周来,你们原本相识,有他给公主使唤想来公主也能自在些。”   听他提到王珲,姜宓才恍惚间记起了那些个故人,她好奇地问道:“我在蜀国有一个好友,叫范于秀……”   王屹马上打断她的话,说道:“范将军也是咱们的人!”见到姜宓双眼猛然瞪大,王屹好笑地说道:“当时公主因为母亲的缘故,在蜀都的名声并不好听,要不是范将军首肯,你以为那范于秀凭什么与公主走得这么近?”   姜宓呆了半晌,她喃喃问道:“那郑纹呢?”   王屹失笑,“这个倒不是。”   “于,于曼呢?”   “于家?于家还算可信,不过没有效忠。”   姜宓看着他,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那些朋友你都见过?那几年里你也在蜀都?”   王屹伸手抚向姜宓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在她秀发上抚了抚后,王屹说道:“是,我一直在留意你。”   两人说到这里,外面又传来了陈三的催促声。   当下,王屹压低声音说道:“我会向崔子轩解释说,你我的父亲都是前蜀的后主王衍,我们本是同父兄妹。相认之后,为兄再要与妹妹见面,也省得这般小心了。”   说到这里,他向姜宓行了一礼,退后一步,微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请先回吧。”   姜宓向他福了福,转身在陈三的带领下出了酒楼。   一直到姜宓走出老远,她抬头看时,还能看到王屹站在酒楼上,正目送着她离去。   姜宓回府后不久,崔子轩便匆匆而来。砰的一声他推开房门,一眼看到俏生生地站在厢房中间,正给花浇水的姜宓,崔子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崔子轩大步走向姜宓,盯视着她,他轻声问道:“你刚才出门了?”   姜宓点头,她高兴地说道:“是。”眨了眨眼,姜宓仰着头快乐地说道:“阿轩,我有哥哥了!我今天与我的同父兄长见面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锢制着她的手腕朝自己怀里一拉。他一手抬起姜宓的下巴,朝着她的脸色神情细细打量了一眼后,崔子轩眯着眼睛道:“你的表情很有些不同,好似有什么重要事瞒着我似的!”   这人真可怕!   姜宓暗地里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她这阵子真的历练出来了,所以饶是心里惊着,表情上却没有异样。   崔子轩细细地打量她一会,把她按在怀里,他摩挲着她的背,不满的嘟囔道:“什么哥哥?这么多年都不见他出现过,现在你有丈夫了,马上又要有儿子了,还要他出现做什么?”   转眼他又哼道:“这个哥哥你且勉强认着,可不能像以前对李武那样依赖。你身为妇人,要依赖就依赖自个丈夫!”转眼他才谈到正事,“什么哥哥?把他的来历和你们父亲的事情跟为夫说一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使者队   他们的父亲?这有什么好说的?   姜宓低声说道:“王屹是我父亲收养的义子,我父亲是前蜀最后一任君主王衍。”   几乎是姜宓刚刚说到这里,她便是一哑,崔子轩也转头看向了她。   崔子轩盯了姜宓半晌,警告她道:“以后你父亲的名讳就不要再提了。若有人问起,你便说你不知。”   也是这个时候,姜宓才突然想到,王衍可是她母亲花蕊夫人的亲姐姐所生的儿子!这姨母与侄儿乱伦生下她姜宓,确实说出来很不好听。这样的身份,还远不如她之前的父不祥呢。   姜宓的脸也是一白,她连忙点头道:“好,我不再说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转眼他又问道:“王屹说他是你的义兄?”   姜宓应道:“是。”   崔子轩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王屹是个商人,自古以来无商不奸,你别太信他。”   姜宓自是点头,她顺从地应道:“好。”   崔子轩显然在外奔波得也累了,他与姜宓唠了一会后,便叫人打来热水洗了一个澡。等姜宓看完一册书简回头看他时,崔子轩已经侧对着她沉沉睡着。   一时之间,寝房中只剩下姜宓翻动书页的声音。   姜宓慢慢把书册放在几上。   外面天色已暗,姜宓打开纱窗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不由心情起伏。   白天时,王屹的那一番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那样一个身份!一直以为,她都习惯了自己的贫穷和母亲带来的坏名声,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真实的身份不但富可敌国,而且还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还要尊贵。   姜宓总觉得还在梦中,总觉得王屹所形容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无意识中,姜宓又默诵起王屹给她看过的那些东西起来,一边记诵姜宓一边低头抚摸着她挂到了颈脖上的那块玉佩,暗暗想道:也许,当有一天我真能凭着这里面的东西号令到那些人,真能实实在在地看到金矿,我也就相信自己的身世了。   这时,睡得迷糊的崔子轩睁开眼,他看向姜宓,哑声说道:“夜深了,睡吧。”   姜宓连忙应了一声,她吹熄蜡烛走了过去。   姜宓刚刚靠近床榻,崔子轩的长手便伸了过来,他一把把姜宓扯上床,顺手把她塞到自己怀里,双腿夹着她的腿,双手暖着她的手,崔子轩迷迷糊糊低语道:“怎地身上这么冰?”   崔子轩像个暖炉一样,姜宓窝在他怀里不到片刻整个人便暖洋洋的。这些时日他都是这样搂着她的,姜宓也习惯了他的这种锢制,她小小的在崔子轩颈窝里蹭了蹭,打了一个哈欠,便双眼迷离起来。   第二天,姜宓起晚了,当她睁开眼时,崔子轩早就起了榻。她洗漱过后,听到外面挺热闹的,不由召来婢女,好奇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婢女笑盈盈地回道:“听说是有使者队伍进城了。那些使者前来拜会老夫人,大伙都在议论着呢。”   拜会老夫人?真不愧是世家主母,连一国使者都第一时间来见她。   姜宓当下笑道:“老夫人真是德高望重。”   那婢女得意地说道:“就是,咱们老夫人那是在国君面前也奉为上宾的人。”   姜宓笑道:“那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是。”   当姜宓走过一个花园,来到崔老夫人所在的院落时,正巧那几位使者正从崔老夫人的房间里退出。   陡然看到那个使者,姜宓不由一怔,那人身材高大,俊朗的脸上隐隐带着煞气,可不正是她的哥哥李武?   陡然看到李武,姜宓先是嘴一张,“哥哥”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转眼她便反应过来了,便紧紧闭上了嘴。   李武显然心情并不好,他阴着一张脸率着众人大步走来。   转眼间,李武便走到了门口处,感觉到姜宓的存在,他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李武便是一怔。   一侧,陈心儿也看了姜宓一眼,她诧异地问道:“夫君,你识得这个少年?”   李武摇了摇头,他阴着眼睛打量着姜宓。   就在与姜宓擦身而过时,李武停下了脚步。他突然转身,向着姜宓折转而来。   大步走到姜宓面前,李武朝她拱了拱手,温和地说道:“敢问兄台贵姓?”   姜宓还没有回答,已有人向李武笑道:“这位小兄弟就是徐二。”   徐二?   李武等人虽然到徐州才半天,可徐二这个名字已经听人提起过多次。谁也没有想到她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俊秀少年,一时之间,李武和他身后的众人,那注意力都落在了姜宓身上。   李武还在盯着姜宓猛瞧。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一侧的幕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提提醒,李武反应了过来,他连忙朝着姜宓行了一礼,客气地说道:“在下南唐亲王李武,久闻徐小兄弟大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转眼他扶住姜宓的双手,笑得极可亲地说道:“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如果小兄弟不嫌弃的话,咱们可以多多走动走动。”   姜宓自然不能拒绝,他向他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这是徐二的荣幸。”   这时,崔子轩身边的近卫阿五走了过来。   看到阿五过来,李武轻轻哼了一声,他放下姜宓,转过头对着阿五说道:“我只知道,我好好一个妹妹,嫁给他崔子轩才半年就不见了。这件事,他怎么也得给我一个交待!”   本身他是含怒而来,这话刚才在崔老夫人那里说时,还阴森森地带着杀气。可这会同样的话说出,一侧的陈心儿总觉得李武的话中就没有那么多戾气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了这么多,陈心儿诧异地打量着李武,便是身边几个幕僚副使,这时也是表情一松。   面对李武的质问,阿五不亢不卑地应道:“郎君自会给王爷一个交待。”   说罢,他向后退出一步,给李武让出了一条道路。   李武一直到走出崔府时,还在回头朝着姜宓的方向看来。   见状,陈心儿忍不住问道:“夫君,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李武皱着眉,他紧紧地盯着已经模糊了的姜宓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道:“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转眼他又向左右吩咐道:“冬天了,大伙都有闲暇,记得多约这位徐二公子出来走走。”   像徐二这种辅助性的大才,对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是需要的,李武身边的人以为他是看中了徐二的才华想笼络他,一个个都点头应好。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入冬半个月后,徐州城再次来了一支使者队,而这支使者也是熟人。他就是蜀国的康王。   康王这次前来向后周新帝道贺,身边跟着的人着实不少,而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姜宓的熟人,如王屹特意提过的王珲,如黎成和江岳。最重要的是,这次康王是携王妃前来的,而他的王妃不是别人,正是于曼!   万万没有想到于曼会嫁给康王,姜宓着实吃了一惊。离开蜀国这么久,对于蜀国国内的那几个好友,她是很渴望知道详情的。可惜她现在的身份是徐二,不能冒冒失失地去找于曼询问。   几乎是后蜀的使者队一进徐州城,天空便降起了大雪。那沸沸扬扬的雪花只用了一天一夜,便把整个徐州城染成了白色,连树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风一吹来便摇下大块大块的雪花。   天气正式变得寒冷了,而姜宓那个说是到了徐州就要给她教训的夫君,也终于闲下来了。   知道崔子轩要闲下来后,姜宓想到他说的话便有点害怕。正好于情于理,她也应该去向赵氏兄弟拜会一番了。于是这一天,姜宓跟阿五说了一声后,便带着几个婢仆出了门。   赵氏兄弟所住的院落也是王屹提供的,离得很近,姜宓刚刚来到大门口,便听到了一阵阵吆喝声,她跨进去一看,嚯,这冰天雪地的,那些个汉子赤着上身,正在雪地里操练呢!   远远看到姜宓过来,邵小子是一声亢奋无比的欢叫,“徐二,你小子终于来了!”他是一扑而来,可后面被邵小子的大叫惊醒的了赵氏兄弟和邵姓文士,却僵在了那里。   ……自从徐二变成女人,还变成了崔子轩的正妻后,这些粗汉子便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了。   邵小子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大人物的难堪,他扑到姜宓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他在姜宓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你小子不错啊,跟了那个姓崔的不瘦反而还好看了些。”   因是易容的缘故,姜宓的脸自然还是那张脸,身高也还是那个身高。真正变化的是她的气韵,这种终于挺直了一些腰身的气度,让邵小子觉得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对着依然如故的邵小子,姜宓笑眯眯地正要开口,邵小子又自顾自地乐道:“对了,这天下大雪的,徐州城里又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听说那姓王的商人想要操办几场宴会让大伙乐一乐呢。”说到这里,他凑到姜宓身边,小声地问道:“徐二,听说你成了姓崔的禁脔……到底什么叫禁脔?我问我哥都被揍了一顿!”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休弃   看着睁着大眼,求知心切的邵小子,姜宓突然也很想揍他一顿!这种事,有这样询问当事人的吗?   见到姜宓脸色不好看了,邵小子这才发现自己问的话可能有些不妥,他吐了吐舌头,连忙说道:“徐二你来了就好,赵将军他们一直在念叨你。(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姜宓暗中哼了一声,越过徐二,向赵氏兄弟见起礼来。   赵氏兄弟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如何与她相处,见她行礼,他们连忙客客气气地还了礼。   一直以来,姜宓都想回来看看,可此刻看到这几人的表情,她也知道她的身份泄露后,彼此之间只怕是回不到以前了。   不想让几人为难,姜宓随便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便告退离去。她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便不由怅然失落起来。   姜宓的马车刚刚走到半途,却看到崔子映急急跑来,见到姜宓,崔子映也顾不得现在姜宓是男子打扮,她把姜宓扯到一侧,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嫂嫂,事情不好了,祖母她们都知道你就是嫂嫂了!”   什么?姜宓一怔。   见到她不解,崔子映急急的低语道:“是一个婢子……她暗地里喜欢大哥,一直都不相信大哥真断袖了,便有意注意你们。这几天到了安全地方大哥又不在,阿五便疏于防范,她好象是躲在哪里的屏风后看到嫂嫂你更衣了!”   姜宓瞪大了眼。   到了安全地方后,不止是阿五,她自己也确实是疏于防范。难怪昨晚上她洗下易容物沐浴时,总觉得似被什么人偷窥一样!   抿了抿唇,姜宓冷静的低语道:“既然祖母发现了我的身份,那她们有没有说怎么处置这件事?”   崔子映脸色难看,她轻声道:“大家都说,大哥明明知道嫂嫂的真实身份,却这么久了还替你遮着掩着,定然是嫂嫂确实失了清白。还有人说,嫂嫂在军营里与那些粗汉同起同睡的,这种事光是传出去大家就都不要做人了。她们,她们说……”   朝着姜宓看了一会,崔子映低低说道:“她们说,嫂嫂已经不堪为崔氏宗妇,得,得贬妻为,为妾……”   最后几个字对崔子映来说实在吐出得艰难,因此她说得断断续续的。而且说这话时,她还一脸同情地看着姜宓。毕竟徐二上次大展才华后,她是真心佩服了这个嫂嫂的。   “贬妻为妾?”   姜宓笑了笑,也是奇怪,要是以前她听到这样的话,只怕不知道有多伤心,可此时她却平静得很。   姜宓负着手看着崔子映,慢腾腾地说道:“你哥哥呢?你哥哥怎么说来?”   崔子映摇头道:“哥哥现在还不知道此事。”转眼她又说道:“哥哥本来是今天回来的,可他现在被家族的人绊住了手脚。”   略顿了顿,崔子映再道:“……这种事,可能不需要经过哥哥,家族可以自行决定的。”   崔子映急得不行,她看向姜宓的眼神中尽是担忧。   姜宓抬头看了急得鼻尖都渗了汗的崔子映一眼,突然温柔地低语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抱有的善意。   正在这时,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崔子映迅速转头,她看到那几十个骑着马匆匆而来的崔氏护卫时,瞬时瞳孔都缩小了。崔子映急得团团直转,她满头大汗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姜宓没有慌乱,她负着手平静地看着那些崔氏护卫四散围来,当那些人在她面前停稳后,姜宓率先开了口,她的声音真是平静温和到了极点,“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说罢,姜宓带头向前走出。   走出几步后,看到这些护卫挡着自己的去路让她不得前进,姜宓诧异地看向他们,轻语道:“不是来请我去见崔老夫人的吗?怎么?你们改变主意了?”   她这时的表现,真的太平和太从容,倒颇有几分气度。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赶来一辆马车,他把车帘一掀,朝着姜宓行礼道:“请!”   姜宓点了点头,她大大方方的上了马车。   姜宓来到府第时,赫然发现,崔氏族人中,以崔老夫人为首的德高望重者足足来了十几个,而一侧的下首,几个六宗女正坐在众女当中,得意洋洋的向她看来。   这也怪不得她们得意,不管是姜宓的出身还是徐二的性别,对六宗女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羞辱,而现在,她们的心头刺要被拔掉了,几女自然是欢喜兴奋的。   姜宓朝众人瞟了一眼后,继续脚步不停的朝着上首的崔老夫人等人走去。   看来这些崔氏族人对此事着实看重,他们一个个居然身着正装,那门阀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森严贵气,此刻在他们的身上显露无疑。   姜宓大步走到了崔老夫人身前。   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揖后,姜宓大大方方地问道:“听说老夫人找我?”   崔老夫人一直在盯着她,从她进了门,到她的每一个神情动作,她都紧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后,崔老夫人声音沙哑地说道:“徐二,有人说你本是妇人,这事是不是真的?”   她是不是妇人,这个一验身就知道,根本隐瞒不了。姜宓垂眸,她平平静静地说道:“是真的。”   几乎是姜宓这“是真的”三字一出,厢房中便沸腾起来。尤其是众女,简直无法自制的欢喜议论起来。   这时,一个族老咳嗽了一声。   四下皆静。   崔老夫人冷着一张脸,她微微颌首后,又哑声问道:“有人说,你不是徐二,你就是我家轩儿娶进门了的姜氏,此事可真?”   崔老夫人这话一出,不止是她,便是姜宓身前身后的许多人,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在无比的安静中,在崔老夫人的紧紧盯视下,姜宓垂眸,过了半晌后,她哑着声音轻轻回道:“是。”   房中猛然哗声大作。   于崔老夫人腾地站起中,姜宓补充道:“我就是姜氏。”   崔老夫人向后一摔软倒在榻上。   见到崔老夫人一时开不了口,一个族老咳嗽一声后开口了,他徐徐说道:“姜氏,洗去你脸上的易容,向我们证明你就是姜氏。”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婢女便端的端洗脸盆,拿的拿毛巾走了过来。   姜宓慢慢回头,她平静无波地看向一个曾经跟在崔子轩身边的护卫,温温和和地说道:“劳驾,请到崔子轩的寝房跑一趟,那床头下有一个小包袱,请帮我拿来。”   那护卫低头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出。   不一会,那护卫便把包袱拿来了。   姜宓接过。   她从包袱里的一个竹筒中倒出一点米分末。把那米分末就着水调了调后,姜宓朝脸上一抹,再拿起毛巾细细洗起脸来。   不一会,当姜宓再次抬起头来时,厢房中出现了一阵异常的安静。   众六宗女中,有几个一直听到姜氏的大名,却不曾见到过她本人。此刻看到这个苍白着脸,却眉目精绝如画的姜氏时,她们竟是同时想道:怪不得崔郎对她念念不忘!   此刻的姜宓,虽然与半年前的长相已有些变化,可几个族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当下,一个族老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冷厉起来,盯着姜宓,他高声喝道:“姜氏,你可知错?”   姜宓抬头,她平平静静地看着那族老,温声回道:“不知。”   “不知?”那族老冷笑起来,事实上,冷笑的不止是他,这时厢房里的人泰半在冷笑。   冷笑了一会,那族老再次咳了咳,他让四下安静后,朝着姜宓徐徐说道:“家有家法族有族规,姜氏,你新婚几日便离家出走,这一出走又是近年。这事,你便无错?”   姜宓抿了抿唇,她抬眼看向那老人,温温和和地问道:“事情都已摆在了那里,您有什么决定何不直说便是?”   也许是姜宓此刻的表情太过冷静,冷静得直是煞住了好些人。看到几个老人相互看了一眼竟是沉吟起来,李珺儿忍不住嘴唇嚅动了一下,她颇有点尖刻地说道:“咱们这种家族……”   不等她说完,崔老夫人便瞪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得一向有点冲动的李珺儿脸色一白,迅速闭上了嘴。   这时,另一个族老开口了,这个族老一直闭着眼做养神状,听到现在,他睁开眼看了姜宓一眼,声音浑厚地说道:“姜氏,你无故离家半年,这种事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也是难容。正如老九说的,家有家法族有族规,我博陵崔氏千年清名,有些事是断断不能容下。你若是无法证明自己这大半年间的清白,那就休怪爷爷们心狠。我们将开祠堂,替轩儿除去你这正妻的名份。”   转眼,他又咳嗽一声,徐徐又道:“不过,念在轩儿对你痴心一片,你这孩子也是个有才的,以后还是可以以妾室的身份留在轩儿身边!”   这些事,是姜宓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们便已商量好了的。因此这个族老向姜宓说出时,不是商量,甚至,他所说的那句让姜宓证明她这大半年间的清白的话都纯是敷衍,他是直接宣判结果。   当然,把姜宓贬妻为妾,也实在是他们舍不得姜宓的才华和福运,有心把她留在崔氏后,商议出的最终决定。   听到这个老人的最后宣布,姜宓身后,众女忍不住微笑起来。   姜宓依然没有慌乱,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这些老人,姜宓轻声说道:“不必了。”   在众人齐刷刷抬头向她看来时,姜宓垂眸,她的唇角露了一抹苦笑,表情有点恍惚,可眼神中却带着太多的平静和从容。众人只听得她哑声说道:“不必如此。你们可以休了我。”她笑了笑,那苍白绝美的脸上竟是极为冷绝的风姿,哑着声音,姜宓平声静气地说道:“早在离开之时,我便料到了今天。事已至此,姜宓也不求各位宽谅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关起来了   对上几个老人看来的目光,姜宓哑声续道:“就请各位把我休了吧。至于贬妻为妾一事,姜宓虽然不才,此等羞辱事却也不屑受之!”   姜宓这话一出,所有崔氏族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特别是几个族老,这时脸色难看起来。   说真的,以姜宓的大才,她放在哪个君王手里都是会被珍视的人才,如今博陵崔氏虽然说是千年世家,可这些年来家族的子弟死的死凋零的凋零,真正可堪一用的大才也就崔子轩一人。把姜宓握在手中,对崔氏一族来说是不需商议的定计!   几个族老也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寒门出身,母亲的名声脏污不堪的庶民,居然有本事说什么“此等羞辱事不屑受之”?想她身后的六宗女身份何等高贵,她们不也是高高兴兴地做了轩儿的妾室?这姜氏的话还真是可笑。   再则,姜宓一个妇人,竟敢把话说得这么硬这么绝决,难道说,她对她的丈夫竟然没有半点留恋?   是了是了,直到这个时候她还站得笔直笔直的,她的眼中无泪,脸上没有悲苦绝望,她就像一棵青竹,稳稳的挺拔地站着,这妇人竟是个狠心绝情的?   一时之间,坐在下面的小辈们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特别是那些个女人,她们越是打量姜宓,便越觉得这个妇人心硬似铁!   那族老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他也不愿意与姜宓争论什么配不配为妾的问题。盯着姜宓一阵,终于在议论声稍平后,老人冷冰冰地说道:“你这妇人便对轩儿没有半点留恋?”   姜宓想笑,当然她笑不出来。她扯了扯唇角,平平静静地直视着那个老人,姜宓哑声回道:“姜宓不是孩子,早在当日决意离去时,便已做好了与崔郎此生不再相见的准备!”   姜宓这话说得很平静,可就是太平静了,越发说出的话斩钉截铁!   几个族老相互看了一眼。   这时,崔老夫人终于缓过气来,她坐直身子,脸色难看地盯着姜宓,崔老夫人哑声说道:“我辈妇人以夫为天,也不知当年的徐淑妃是何等性情,竟教出了你这样的女子!”   她这话简直就是指着姜宓的鼻子骂她没有教养,行事没有法度了。可对此刻的姜宓来说,这样的话真是毛毛雨,她听了心里一点起伏也没有。   这时,那个族老再次开口了,他挤出一个笑容,朝着姜宓温和地说道:“你这孩子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有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与轩儿的感情如何,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不说别的,光是这阵子轩儿对你的维护,都可以令得他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了。姜氏,难道你就这么舍得离他而去?”   姜宓听到这话又想笑了,自然,她还是笑不出来。   抬起一双秋水样的杏眼,姜宓静静地看着这些族老,片刻后,姜宓轻轻说道:“情深情浅又能怎样?这世间最没有必要的就是这个情字了!”说到这里,姜宓苦笑了一下,她哑声说道:“早在当日他决定纳六宗女为妾时,姜宓便已决意舍他而去……”她刚刚说到这里,这才知道姜宓离开的原因的崔氏众人不约而同的嗡嗡议论起来。当然,因为姜宓的所言所语太过匪夷所思,众人这时更多的表情是讽笑和不敢置信。   姜宓稳稳地站在那里,任凭四周的崔氏众人怎么说她,她依然风姿挺秀。说真的,这些世家子弟哪怕是婢仆都有一种能慑住人的傲气,要是以前的姜宓,便是面对一个也如湖中飘舟,而现在她对着的是一群,对着一房子的老贵族却能面不改色了!   自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姜宓也是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胆气面对任何人了。   等到众人的议论稍平,姜宓哑着声音再次开了口,“姜宓岂是不知,这外面兵荒马乱的,这一离开便是与崔郎相见无期?可姜宓当时心如刀绞,只觉得哪怕死在哪个角落,也比整日里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人恩爱的好。”   再一次,她的话又引起了一阵议论声,万万没有想到姜宓这个一个出身不堪,被崔子轩抬举了又抬举才能嫁给他为妻的妇人,竟然有独占他的念头,崔氏众人这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等到他们的笑声稍平后,姜宓继续说话了,她的声音真的稳得可以,脸色虽然白得像纸一样,可到底因为那份平静和冷绝而自有一种风度。   因着这一点,姜宓一开口,众人自然而然地停止了议论,一个个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姜宓徐徐续道:“不过好在,姜宓从小便命大福大。出门便遇上了邵小子,一停下来又凑巧救下了赵将军。”   看到这些崔氏族人听到她的“命大福大”的话后,脸上同时露出犹豫之色,姜宓暗中摇了摇头。   妻宓垂下双眸,她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平平淡淡地说道:“昔日,崔郎要纳妾姜宓都是不愿,何况今日自身为妾?各位族老,崔老夫人,你们就不必犹豫了,且从族谱中把姜宓的名字划去,从此后,我与崔郎也算是嫁娶自便,各生欢喜吧。”   说实在的,姜宓太冷了,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冷绝,已令得把算盘打得好好的众族老心里不安。天下人都知道,这姜氏自身带着大福运,其才也是逆天,这样一个人,留在哪个家族便是哪个家族的福气,真要把她就此驱赶出去,只怕知道了的人都会笑他们博陵崔氏有眼无珠。   可是同样的,姜宓这不清不白的身份已经不配为崔子轩的正妻,这一点已是无庸置疑!   过了一会,一个族老咳嗽一声,他对着姜宓说道:“你虽做不了轩儿的正妻,但念在你这两次也为我崔氏一族立了不少功劳的份上,就当个贵妾吧。”说到这里,他直接向后面的人命令道:“把姜氏的名字从崔子轩旁边划掉,在下面的贵妾位再添上。”   下达这个命令后,那族老看向姜宓,阴着眼睛带了几分警告说道:“你这孩子别不识好歹,告诉你,你这个贵妾是不当也得当!”   居然来强硬的了!   一时之间,姜宓饶是最难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她的四周,所有的崔氏众人这时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姜宓摇了摇头,她直视着那个族老,平声静气地说道:“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得我!”   姜宓这话一出,那个族老脸色瞬时黑得像漆,就在他要发火时,一侧的崔老夫人朝他使了一眼眼色,令得那个族老住了嘴后,崔老夫人沉着脸下令道:“此事稍侯再议。”转眼她又命令道:“来人,把姜氏带下去好生侍侯了。”   然后,她又转向姜宓,挺和声和气地说道:“剩下的事,何不等轩儿回来再说?”   她想,姜宓贬妻为妾的事已是定局,崔子轩是世家嫡子,从小便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料得他回来后虽然愤怒却也无法改变这个铁律。剩下让姜宓心甘情愿留在族内的事,就得交给他来做好了。   崔老夫人这话一出,众族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点了点头。   当下,几个护卫大步走来,姜宓看了崔老夫人和几个族老一眼,转过身随着护卫们大步踏出了厢房。   在有心人地安排下,安置姜宓的房间是一个没有门只有一个钉死了的小窗和一个天窗的房间,虽然房间里床铺衣柜恭桶都有,可这情况很明显,她被关起来了。   被关起来姜宓并不在意,这世间的事,她只要管得住自己的心,便没什么趟不过去的关卡。   傍晚时,崔子映的声音从窗户处轻轻地传来,“嫂嫂,嫂嫂你还好吗?”   姜宓正闲着有点无聊,闻言她走到了窗边轻声回道:“我很好。”   崔子映听到她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她小声说道:“我弄了一些吃的,嫂嫂要吃些吗?”   姜宓哪里有什么食欲?她摇了摇头,刚摇了两下便想到崔子映看不到,姜宓开口道:“不用,我不饿。”转眼姜宓问道:“祠堂里可商量出结果了?”   崔子映沉默了一会,她迟疑地说道:“……是,嫂嫂的名字已经从哥哥的名字旁边划掉了。”也就是说,她从现在起,再也不是崔子轩的妻了?   姜宓怔怔地转头,她睁大眼看着墙壁,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早就冷静下来的心,却再一次感到了绞痛。   她沉默得太久,崔子映在外面不安的唤道:“嫂嫂,嫂嫂,你还在听吗?”   直过了好一会,姜宓才哑声应道:“我在听。”她眨去眼中的涩意,挤出一个笑容后,轻声又道:“子映,我有点无聊,你给我弄一些邸报或者地理志来吧。”   崔子映就是怕她想不开,听到她还有心看这些东西,不由松了一口气,她高兴地应道:“好的,我这就去拿!”她蹬蹬蹬跑出十几步,想到什么又折转回来,再次凑到窗口旁,崔子映安慰姜宓道:“嫂嫂你别想太多,我哥很有能耐的,有什么事你等他回来处理。”说完这话,她再次蹬蹬蹬地跑了开去。 第一百六十章 易容   不一会功夫,崔子映便拿了一堆邸报和地理志过来了。   姜宓接过,她就盘膝坐在天窗下,慢慢翻看起来。   其实,姜宓这时根本看不进这些,只是她也不想闲着让自己胡思乱想,便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吃完崔家人送来的一顿晚餐后,天空渐渐黑暗起来。   随着夜色渐深,房中没有点灯的姜宓也放下了这些资料,她仰躺在地面上,怔怔地透过天窗看着夜空发呆。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的,房门后传来了一阵“叩叩叩”极有节奏的敲击声。紧接着,有人低声唤道:“阿宓,阿宓!”   姜宓翻身而起,她连忙走了过去,把耳朵贴着墙,姜宓小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大喜,他连忙说道:“我是陈三啊,主人有眼线,知道你被关在了这里,他让我们来救你出去。”   陈三的主人就是她的义兄王屹了。   姜宓笑了,她低声问道:“怎么救?”   陈三低声说道:“自是破窗而入,你退后一点。”   也不知跟在陈三身边的是什么人,他们破开那个窗户时,几乎无声无息,不一会功夫,整个窗框便被他们完整地取下。   窗外,陈三和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看到姜宓的面容,陈三一呆,半晌后他红着脸低声说道:“没有想到阿宓这么好看。”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姜宓,确实称得上是罕见的美人。   姜宓连忙以徐二的声音说道:“快点吧。”   “是。”陈三清醒过来,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他跳入窗中,把姜宓抱起交到一个黑衣人手里。   生怕姜宓挣扎,陈三小声说道:“这人力气大,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姜宓自是不会反对。   就在那黑衣人抱着姜宓离开时,姜宓回头看到,另外几个黑衣人居然拿起那窗户,又叮叮砰砰的原样钉上去。那几个人也是不凡,这么三不两下,便把那窗户一模一样的还原了。   看着那关得好好的窗户,姜宓突然想笑。   黑衣人抱着姜宓跳出院子的围墙时,围墙外面曾四带着人侯在那里。看到姜宓过来,他们急忙迎上。再一次,曾四对上姜宓时,也给呆了呆。   陈三连忙捅了捅曾四,曾四清醒过来,便急忙带着一行人朝巷子深处走去。   当走得离崔府远些的地方后,陈三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他向姜宓解释道:“宅子是主人提供的,这宅子里是什么布局主人都一清二楚。刚才李武又去找崔氏的人了,他们似乎闹了起来,趁着他们都疏忽了你这边,我和曾四便下手了。”   姜宓点头,她轻声问道:“李武与他们在闹什么?”   陈三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姜宓再次点头。   不一会功夫,众人便簇拥着姜宓消失在黑暗中。   两人带姜宓前往的是一处酒家,酒家里,王屹正在那里侯着。看到姜宓,王屹也是一呆,他盯着姜宓的面容看了半晌,笑着说道:“妹妹的眼和唇却是与父亲极为相似。”转眼他又轻声说道:“汤水已经备好,饭菜也在里面,阿宓,你要不要先沐浴更衣,再吃点东西?”   姜宓正有这个意思,她低声交待了几样易容之物让王屹准备,便进了里间。   在这徐州,王屹确实神通广大,这么大半夜的,他只用了半个小辰不到便把姜宓需要的易容物准备妥当。   姜宓洗了一个澡,又吃了一点东西后,便对着铜镜慢慢的打扮起来。   半晌后,姜宓打扮妥当,她顺手拿起放在一侧的纱帽走了出来。   王屹等人正在外面侯着。   这时应该到了子夜,外面显得很安静,只有蛙鸣声不断传来。   姜宓走到王屹他们对面坐好。   看到面容掩映在纱帽下的姜宓,王屹温柔问道:“阿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地打算?   姜宓怔怔地转过头去,突然之间,她只觉得全身上下冷得可怕——在崔府时,便是刚才逃离时,她都没有空暇去想以后。此时此刻完全闲暇下来,姜宓竟是感觉到一种无以言状的孤独和寒冷。   ……她的名字,已从崔郎的旁边删去,是不是从此之后,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半分瓜葛了?   有些事不能细思,姜宓紧紧咬着牙根,好半晌后,她才寻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声音,姜宓低声说道:“徐二是不能再出现了。”   不管是崔氏一族还是崔子轩,都没有想过要放开她。所以徐二的身份对她已经无用。   王屹关切地问道:“那妹妹想以什么身份出现?”   以什么身份出现?这天下之大,姜宓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竟是无处可去。   见到姜宓不答,王屹一双明亮的眼温柔地看着她,说道:“为兄有一个建议,妹妹可要听一听?”   姜宓正是没了主张,闻言她哑声说道:“你说吧。”   王屹看着姜宓纱帽下那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唇瓣,他轻叹一声后,低声说道:“妹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至于以后扮成什么人,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人前,那是以后的事。”他伸手轻轻握住姜宓的手,又道:“我有一个旧相识,她是一个寡妇,她家大业大也有手段,手下人才不少……我想妹妹这段休养期间便扮成她。”   什么?姜宓不解地抬头看向王屹,她哑声问道:“我扮成她有什么好处?”   王屹连忙说道:“好处很多。一来,这是出其不意,不管是崔氏一族还是崔子轩,都不会想到妹妹会易容成一个寡妇。二来,她与我向来交好,我们走近些也无人多话,最重要的是,这人生来最是看重自身安全,虽然世人都听闻过她的美貌,可她的真实面容见到的没有几个。再加上她身边护卫无数,有了这个身份,为兄也可以把一些人手慢慢交托到妹妹手中。”   略顿了顿,王屹又道:“我这位好友非常能干,她行得了商打得了仗,手下的人也极忠心。便是与现在的后周皇帝柴荣也有交情,可以说,有了这个身份,妹妹走到哪里也不会被人轻看。”   姜宓皱眉寻思起来。   寻思了一会,姜宓抬头问道:“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王屹听她的话有同意的意思,不由开心起来,他笑道:“这些妹妹就不必担心了。她和我一样,也是一心一意为父亲办事的人。妹妹既然是她的主子,扮成她的样子出现一阵也无伤大雅。至于她本人,现在应在南唐,按时间算来,她也快要生儿了。”   转眼王屹又道:“如果有一天妹妹不想扮演这个人物了,让真的杨氏出现也是一样。”   姜宓寻思起来,过了一会,她点头哑声说道:“好。”   王屹笑了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人拿过一叠画像。   这些画像都是自画像,画的是同一个人,看到画中的女子,姜宓怔住了。   ……这女子,极美!   甚至可以说,这女子的美,在姜宓平生见过的美人中,可以排在前五!   而且,与众多闺秀的温婉之美不同,这个女子的美,是一种如刀锋般凌厉的,傲气的美,她有着一双与姜宓极其相似的眼睛,可同样的水汪汪的杏眼,长在她的脸上,却显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冷意。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明明是一双泛着水意的杏眼,可长在她的脸上,却生生变成了含嘲带讽。   姜宓看着画像,低声问道:“她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吗?”   王屹笑道:“这是她少女时的长相,现在可没有这么美了。不过我看了一下,她的五官有些地方与妹妹有些相似,想来妹妹易容起来很简单。”   姜宓点头,她低声说道:“我可以易容成这样。”   王屹又道:“她不喜欢说话,这些年来她的生意做得这么大,纯粹是这人有这方面的天才,不然的话以她这种性情这种长相,那生意还真做不开。”   姜宓耐心的倾听着。   王屹说道:“她既是寡妇又是商人,又生得这么一副全天下只有她最了不起,世间任何人都是蠢货的样子,据我所知,凡是与她碰上过的世家子女都与她犯冲。妹妹扮成这副模样,以后遇到崔氏的人,也就省了麻烦。”   彼此生厌,可不正是省了麻烦?   姜宓再度点头。   王屹说道:“如我们这种在乱世行商的人,那底下的人手是万万不能少的。她平素里出入铺张,身边光是保护她的护卫便带到五百之数,形影不离的有十几个。这样正方便为兄把父亲的一些人脉转到妹妹手里来。”   姜宓认真听着。   王屹再道:“杨氏这个人特别傲,不管面对什么人都由着性子来。妹妹以后也可以这样。”略顿了顿,王屹直视着姜宓轻声说道:“妹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原本不比世间任何人轻贱,为兄之所以想让妹妹扮成杨氏,想的就是让妹妹再傲一点。”   原来他让自己易容成杨氏,还有这个打算?姜宓再次点头。她含着水意的眸子看向王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哥哥还真是她的哥哥。   就这样,王屹一句一句地交待。直讲了近一个时辰才告终结,而这个时候姜宓已经对扮成杨氏很有把握了。   其实,王屹还的很多话想跟姜宓说,这个妹妹他以前也听到过,可一直没有在意。他真正注意她时,正是姜宓嫁入博陵崔氏时。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王屹总觉得兄妹俩还可以更亲近一些。   不过,看到姜宓那疲惫的样子,王屹想到她这一天大惊大苦,便站了起来,低声说道:“事情暂时就这样安排吧。明天为兄宴请两国使者和崔府众人,妹妹若是不惧,那就明日入城,明晚在宴会上正式亮相。”   姜宓也站了起来,她点头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转眼她又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惧的。”   王屹也知道她不会惧怕,如果她惧怕,徐二的身份也不会那么久才穿帮。就着灿烂的灯火,王屹看着姜宓那站得笔直的身影,突然在心里想道:也不知明天妹妹扮成的杨氏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是何等的让人惊艳?   其实那画像上的杨氏与杨氏本人颇有些区别,那张画像,不过是同样精擅易容的王屹,根椐姜宓的长相,再结合杨氏的一些特征综合而来。真正的杨氏根本没有那么美,但王屹深信,如果是他妹妹易容,那定然可以把杨氏这个人变得风华绝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发现   夜,渐渐深了。   崔子映在闺房中呆了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睡意,她索性披起外裳,信步朝着关押姜宓的所在走去。   此时戍时初,时辰还早着,再加上也许是终于如愿以偿吧,与崔子映一样睡不着的人不少。如现在,她走到半途,便迎面遇上了崔子月和李珺儿等人。   看着今天晚上笑得格外明艳的众女,崔子映冷下了脸。   她不想与这些人打照面,索性脚步一移便准备进入一条小道。   就在这时,崔子月看到了崔子映,她高兴地叫道:“子映妹妹。”   她这“子映妹妹”四字一出,马上把众女的注意力都拉到了崔子映身上。对上她们的目光,崔子映自然不能再避开了,她缓步走了过去,与她们相互见过礼后,崔子映温温和和地说道:“诸位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崔子映这“姐姐”两字一出,众六宗女心中不由格登了一下,要知道,以前崔子映可不是这样叫的,这个称呼,怎么听起来这么疏远,一点也不似在叫唤她亲兄长的妻妾?   崔子月扁了扁嘴,还是笑着说道:“我们是去见姜氏。”转眼她又好奇地说道:“子映也是朝这个方向走,难道也是想见姜氏?”   崔子映“恩”了一声。   她兴趣不高,崔子月却兴奋得很,她笑嘻嘻地说道:“今天出了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怎么子映好似不高兴似的?嘻嘻,那姜氏算什么,她凭什么做轩哥哥的正妻……”   她还在滔滔不绝,崔子映已是脸一沉,冷着声音,崔子映打断她道:“姜氏便有再多不是,她也对你我有两次救命之恩!”   一句话噎得崔子月哑住了后,崔子映直视着她,淡淡又道:“而且,我哥哥认定了她,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就认定了她!”   说到这里,崔子映向众女福了福,说道:“告辞。”声音一落,她率着众婢提步就走。   直到崔子映走出十几步,崔子月才反应过来,她扯着嗓子朝着崔子映叫道:“阿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高兴是不是?你不高兴凭什么对我发火?”   可她叫得越大声,崔子映便走得越快。   崔子月看着崔子映远去的身影,狠狠一跺脚,怒道:“我们跟上去!”:   说罢,她带头提步,和众女一道追上了崔子映。   眼看着她们浩浩荡荡而来,而且那笑声低语声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崔子映刚来到关押姜宓的房门外,便有点呆不住了。   看到她见到自己等人到来,身子一转便要离开,崔子月扁了扁嘴,她转向李珺儿笑嘻嘻地说道:“珺儿嫂子,你说那姜氏现在有没有哭得昏过去?”她瞟了一眼停下脚步的崔子映,不屑又道:“我早就看不惯那个姓姜的,她是什么玩意?能够嫁给轩哥哥就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可她倒好,还挑三挑四的,居然还嫌轩哥哥纳了妾。现在好了,她自己也做妾了。这人啊,还真是生在福中时不知道是福,非得得了教训才知道后悔!”   转过头,崔子月朝着崔子映笑道:“阿映,你说姜氏现在是不是悔不当初了?”转眼她又格格乐道:“亏她在祠堂时还那么嘴硬,只怕到了明天,她是跪在族老们面前救他们宽谅也没人理了。”   这时,李珺儿也开口了,她优雅浅笑道:“姜氏今日确实错了。有些事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在长辈问起时就应该服个软。这么强硬实是讨不了好。”李珺儿的身后,她的大丫环闻言笑道:“就是,其实她想明白了,也会知道能做贵妾已经是抬举她了。”   这几人的话,崔子映听了都觉得刺耳,可她也无法反驳。当下崔子映便冷着脸站在那里。   见她认输不说话,崔子月得意一笑,她提步走到厢房外,朝着窗户叩了叩,崔子月甜甜地唤道:“姜宓,你在里面吗?祖母让我来问你两句话。”   叩了几声,听到里面没有回应,崔子月蹙眉不耐烦地叫道:“姜宓,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就吱一声。”   叫到这里,崔子月侧耳倾听起来。见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传来,崔子月冷笑起来,“姜氏,咱们都是女人,这女人嘛,第一紧要的是认清自己的身份。是,你确实福运很好,能够有机会嫁给我轩哥哥做正妻。可这人的福运是有限的,不能无止境被挥霍。你有今日的惩罚,那也是你自己犯了错,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怨恨祖母她们不成?”   很自然的,厢房里面依然没有声音传来。   一侧的李珺儿感觉到了不妥,她和众女相互看了一眼,最后,李珺儿低声说道:“这姜氏,不会有什么……”   “她能有什么?”崔子月在一旁冷笑着说道:“她能攀上博陵崔氏就很有福气了,难道她还真舍得离开不成?   崔子月这“离开”两字一出,李珺儿等人却是心头一紧,当下,一个六宗女朝着身后的婢女命令道:“快,快叫人来撞开门。”   “是。”   一个婢女跑了开去,不一会功夫,几个护卫大步走来。   护卫们一来到厢房外,便叩起窗户来,再次没有听到里面有回应后,几人侧耳听了听。听着听着他们脸色大变,转眼,一个护卫从一侧大树上攀爬到了屋顶上,他伏在屋顶,从天窗上向下看去。   才看了一眼,那护卫脸色大变,他急急叫道:“快,快去禀报老夫人和各位族老,姜氏不见了!”:   什么?   众女同时惊叫起来。   不过这时刻,已没有人在意她们了,十几个护卫转身便跑。不一会功夫,崔老夫人和几位族老便在下人的扶持下颠颠的急步而来。   一看到窗户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的厢房,崔老夫人的脸色便瞬时变成了青色,至于她身后的几个老人,这会也都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崔老夫人一边急声命令护卫们寻找姜宓,一边转向几位族老,青着脸不安地说道:“姜氏居然逃了,这可怎么办?”   因为着急,她扶在婢女手臂上的手指都在颤抖。   脸色难看的并不止是她,几位族老这时也都是烦躁到了极点。姜氏的能力和福运他们都是深信的,这么一个应该掌握在手心的人脱离了控制,对外而言,这是他们崔氏的一大笑话,对内而言,未免会引起人心不稳……   ……   转眼,第二天到了。   下午时,在漫天挥洒的雪花中,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进了城。   如今的徐州城,不但有博陵崔氏这样的大家族停驻,还有两个国家的使者,对徐州本地人来说,这段时间的徐州城,那是空前的热闹。   所以,再次看到有这么豪华的车队驶入,徐州城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掂起脚看来。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色地骑着黑白两色骏马的骑士。   光是看到这些骑士,徐州城人都看傻了眼。不说他们的坐骑都是罕见的神骏,光是这些骑士本人,便是一色的高大俊伟,英姿勃发。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很年轻。   足足是五百个年轻俊伟的骑士身后,便是一辆马车。   马车很大,是那种可容七八个人自在行坐的巨型马车。而此刻,这辆马车是敞开的。   透过大开的车帘,众人清楚地看到,四个美丽的婢女正跪坐在那里,她们的身后,是四个同样跪坐着的长相俊美的年轻护卫。   而被这些人侍侯着的,是一个戴着半截面纱的妇人,这时,一阵风吹夹着雪花吹入,它们掠起妇人的面纱,露出了妇人那红润的樱唇,以及她那雪白的,有种惊心动魄之美的下半边脸。   转眼,面纱垂下,妇人面容再次被遮住。望着那光是一个坐姿,便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绝艳和傲慢的妇人,徐州城人兴奋起来,他们交头接耳的询问起来,“这个美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崔氏出事   不远处的阁楼上,王珲正一脸热切地看着浩浩荡荡而来的姜宓一行人。【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盯了一会,他转头兴奋地问道:“这杨氏果然倾国倾城!”   王珲说话的对象正是陈三,这时的陈三已回到了王屹身边,因为不再做小兵打扮,穿上文士服的陈三还颇有几分文雅气质。闻言他低头朝着姜宓看去,点头说道:“主子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们平素遇上了可以当作不识得杨氏,不过她一旦遇险,那就必须像帮他一样舍命相帮。”   王珲点了点头,他回味了一下马车中杨氏的美貌,邪气地笑道:“我倒想回到杨氏身边当一贴身护卫。”   陈三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调笑,在那里严肃着一张脸回道:“要做她的护卫,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够格!”一句话说得王珲脸孔一黑。   王珲没好气的给了陈三一个白眼,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听主公的意思是,把范于秀和我家那妹子都嫁到后周来。对了,你跟在赵氏兄弟身边这么久,觉得他们人品怎么样?”   ……   今晚是巨商王屹举行的宴会,在这冬日之时,王屹以一人之财力邀请两国使者和崔氏族人参加宴会,他的请贴上是这样写的,“冬日森寒,权当一乐。”也就是说,今晚的宴会,纯是让大伙放松来的。   王屹虽然是不被世人看得起的商人,可能在这个兵荒马乱,国家林立的世道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可以与各国国君都有交情的人物,已经不可能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了。所以王屹今晚的宴会,崔氏的子弟是准备参加的。   博陵崔氏。   崔老夫人自从昨晚上发现姜氏逃走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的,后半夜她又犯了头风病,而且这次头风病来势汹汹,差不多把徐州城里的所有名医都找来了,最后才在王屹介绍的一个大夫的针炙下有所好转。   虽然到了现在,崔老夫人的头风是控制住了,可只是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几岁一样,眼窝都陷了进去,双眼更是黯淡无光。早上时崔老夫人只朝镜中看了一眼,便连忙让人把铜镜收起——就这么半年间,她已从精神抖擞变得现在这般一副后世光景了。   此刻躺在床榻上,崔老夫人紧紧闭着双眼,直到崔子映轻手轻脚的在她身边坐下,崔老夫人才哑着嗓子低低问道:“你哥哥,快回来了吧?”   崔子映唇瓣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小声问道:“是,快了。”   见到崔老夫人久久都不再说话,崔子映小小声地说道:“祖母,我有点害怕。”   她认真看向闭着双眼的崔老夫人,眼中含着泪水声带哽咽地说道:“祖母,你说哥哥把嫂嫂看得那么重,要是知道她不在咱家了,他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   崔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她声音沙哑地回道:“这件事,大家确实操之过急了……主要是那几上六宗女逼着,老九他们又是容易受激的,这一下就把路堵死了。”   崔老夫人说到这里,崔子映猛然捂着脸哭泣起来。   崔老夫人轻叹一声,她伸出手在崔子映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抚了她一番后,崔老夫人喃喃说道:“当时祖母也是急糊涂了,都没有想到,连她是徐二时你哥哥都抱进抱出的,当时你哥哥的态度很明白,那就是暗示我们无论姜氏怎样,他都不打算放手……哎。“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崔五夫人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这脸带苦色的祖孙俩,崔五夫人轻叹一声,她在旁边坐下,向着崔老夫人低声禀道:“几位族老这会都不舒服……他们没有想到姜氏会逃,儿媳看他们的样子,估莫也是觉得操之过急了。”   略顿了顿,崔五夫人低声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子轩回来后怎么向他交待。为了家族的事,子轩这么冰天雪地地带着人日夜不停的奔出五百里,也不知在路上有没有冻着?这回来时他又冻又累的,如果陡然听到姜氏的事,只怕身体会扛不住。”   崔五夫人所说的,正是崔老夫人和众族老所担忧的。   崔老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扶着头呻吟起来。她这一呻吟,崔子映和崔五夫人都急了,两人连忙热敷的敷,叫婢女的叫婢女,忙活了一阵后,等崔老夫人好一点了,两女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们才刚刚松掉这口气,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阿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主母可在?”   崔老夫人向来治家很严,她虽然是在病中,可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人瞒着不让她知道,那后果是相当严重,所以明知道现在崔老夫人不能理事,崔五夫人还是开口叫道:“进来吧。”   阿五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直低着头,行了一礼后,阿五颤声说道:“老夫人,十九爷在路上遇到劫匪,昨晚……亡故了!”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递到了崔老夫人面前。   崔老夫人颤着手去接,却半天握不住,崔五夫人连忙伸手接过,她朝血书看了一眼,含着泪说道:“这是护卫写的,他说,十九叔自从知道家族大计已定,举族迁往后周后,便欣喜异常。因当时处境特殊,他直用了半年时间才得已成功逃离。这一路上甚是顺风顺水,眼见就要到徐州了,十九叔更是兴奋得日夜都睡不着。三天前,他们遇到一伙劫匪,不过他们那些人甚是机智,十九叔更是能言善辩,那些劫匪劫持了他们两天后,昨天本来是把包括十九叔在内的几百人都放了的。可在昨天晚上子时许,那些劫匪内部突然出现叛乱,有一些劫匪返转回来想抓住十九叔他们。十九叔率人与他们对峙,原本,那些劫匪也不想动咱们博陵崔氏的人,一直对十九叔都是有意放水,可拼斗过程中,十九叔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手中长剑飞出,竟好险不险地的刺中了那劫匪首领的亲弟。因心痛弟弟之死,所以那些劫匪首领当场就把十九爷的脑袋砍下祭了旗……”   崔老夫人虽然与这个崔十九并不亲厚,再加上崔十九本来是个庶子又在外多年,算不得崔氏一族的中心人物。可自从崔子轩在后周皇帝柴荣身上下注以来,崔氏一族便顺风顺水,近一年了,崔氏一族的子弟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陡然得到这个消息,崔老夫人痛得眼前一黑。   又是一阵忙碌后,当再次听到外面有人急报时,崔五夫人便想不动声色地把人劝走。可她这里才使出一个眼色,闭着双眼的崔老夫人便森寒地低语道:“早就说过,只要我老婆子还没有死,这个家里发生的大小事都必须禀报于我!”   她艰难转头,朝着崔子映命令道:“子映,扶祖母坐起。”   崔子映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扶着崔老夫人倚着床头坐直。   这时,崔老夫人再次命令道:“让外面的人进来!”   “是。”   转眼,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便大步走了来。他一看到崔老夫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声禀道:“老夫人,徐州金矿传来急报,昨晚子时许金矿突然出现山顶崩塌,耗费儿郎半载光阴挖出来的黄金尽数被埋,在场所有的矿工和看守儿郎尽数毙命!”   几乎是这个中年人的话音一落,崔五夫人等人便发出了一声倒吸气的声音!   如博陵崔氏这样的家族,在世道太平时曾经探测出了一些金矿所在,按老习惯,他们知道地方后,只是派一些人暗地里盯着,没有到得关健时候,有些金矿他们是不准备取用的。   而徐州的这座金矿,可以说是博陵崔氏在后周这块地盘上唯一的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金矿了。这次他们举族迁至后周,当时族人经过商议后,便秘密派了一些家生子和矿工前往挖掘。可以说,徐州金矿的收入,关系着博陵崔氏一族在后周时的生计!   本来,能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偷偷挖掘半年之久不为人知,这徐州金矿的事已经是做得很稳了,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这徐州金矿不是毁在他人手里,而是出现了这种什么山体崩塌?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接连收到两个噩耗,崔老夫人饶是心志坚硬,这时也双手颤抖起来。   崔老夫人脸色发青口中发苦了一阵后,她终于寻回神智,哑声问道:“族老们可知道?”   那中年人低头回道:“已经派了人去告知了。”   崔老夫人唇瓣颤抖着,她低低说道:“那他们也快来了。”她刚刚说到这里,一侧的崔五夫人突然讶异地说道:“怎么十九叔是昨晚子时坏的事,这金矿也是昨晚子时崩塌的?”她转过头,沉声问道:“快翻翻黄道吉日,昨晚子时是不是与我崔氏有什么冲撞?”   崔五夫人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这番话后,不管是崔老夫人,还是大步走来的几个崔氏族老,甚至是崔子映这时都是脸色一变。   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崔子映唇瓣抖了抖,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昨天也没什么的,除了傍晚时,家族里把姜宓从族谱上除了名,还,还有,昨晚上姜氏选择了离开我们家……会不会就是因为她离开了,所以本来不应该出事的人和地方就都出事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应对   崔子映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老人脸色都是刷的一沉。   他们倒不是对崔子映发火,而是他们这个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又不愿意面对。   对运气这种神乎其神的事,经历得多的人总是更相信一些,更何况,这又是一个相信鬼神的世道。   以前,崔子轩为了娶姜宓为妻,他把她的种种神异之处,曾非常详细的禀报过家族。因为姜宓靠福运扭转命运的事不是发生了一次两次,看到的人也不是一个二个,所以到了后来,几乎所有知道的人都相信了她确实福运很旺。   而这么一个福运很旺的人,前脚被家族休弃出去,后脚家族就接连出事,再加上所出之事,原本运气好的话完全可以避过。一时之间,厢房里的人难免不往那方面想了。   又过了一会,崔老夫人轻叹一声,开口道:“阿映,你出去。”   “是。”崔子映连忙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当崔子映站在厢房外,回头看去时,眼中却不无迷茫。她在想,崔氏千年世族,难道真的要山穷水尽了吗?不然的话,怎么家族子弟死了那么多,现在好不容易择到了明主,却又出现金矿崩塌,家族日常花用将会不济的现象?   崔子映还在这里寻思,对面却是一阵欢笑声传来,她抬头一看,却见崔子月伴在几个六宗女身边,正言笑晏晏地向这边走来。   崔子月心情显得很好,她手里拈着一只玉雕出来,惟妙惟肖的鲜花,看到崔子映,崔子月把那鲜花朝自己发边一戴,嘻嘻笑道:“阿映,你看我这牡丹与院子里开着的梅花比,哪个更美?”   崔子映朝她们见过礼后,面对快乐无忧的堂姐,她轻叹一声,随口说道:“都美。”   “怎么是都美?明明是我这个更美。”崔子月嘻嘻一笑,转头朝着崔老夫人的厢房望了一眼,语气轻快地说道:“阿映,祖母在里面吗?我有一事想去问问她呢。”   崔子映没好气地回道:“祖母很忙,怕是没有心情与你闲聊。”   “我这可不是闲聊。”崔子月得意地瞟了一眼有点羞色又有点期待的六宗女,嘻嘻乐道:“这不是那姜氏总算被休了吗?我就是想问问祖母,她心中属意谁做我的新嫂嫂。”自然,崔子月口中的这个“新嫂嫂”,指的是崔子轩的正妻。   崔子映这时陡然记起,最开始姜宓离家出走时,家族是下了噤口令的,可一来姜宓离家的时间太久,二来崔子月有几次与这几个六宗女通信,都在话里话外有暗示,所以那消息到底是没有瞒住。若不是那事叫这些旁人知道了,这次发现徐二就是姜宓后,家族怎么会迫于形势不得不替哥哥休妻?   想到这里,崔子映对崔子月便恼火起来,她黑着一张脸冷冷说道:“你有本事你就现在去问!”声音一落,她也不管崔子月瞪大的眼,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崔子月怔怔地目送着崔子映离去,半晌后,她委屈的扁了扁嘴,气闷地说道:“阿映做什么这么大的火?那姜氏有什么了不得的,她这还死心塌地了?”   一侧,几个六宗女脸色也是不好,崔子映是她们正宗的小姑子,小姑子不乐意她们,只乐意那个被休的姜氏,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厢房中,崔老夫人正与几个崔氏族老在议事。   他们先是议了一会家族里发生的大小事,沉默半晌后,还是崔老夫人率先开口,终是把话题转到了昨晚上发生的两件大事上。   闭着双眼,崔老夫人疲惫不堪地说道:“福运一事向来虚无飘渺,却也是宁可信其有,依老身看来,这寻回姜氏一事还是当务之急。”   旁边,一个族老黑着脸冷冷说道:“老夫却不信,我博陵崔氏千年积累的福运,居然抵不过一个妇人的!”   这事不止是他不信,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信。   可他们不信又能怎样?如今五姓七宗日薄西山,他们做为最强的一支也是人丁凋零,现在更是刚到后周,就出现他们博陵崔氏在后周境内唯一一座金矿崩塌的事,且不说以后家族的花销如何解决,光是说这兆头便不吉利到了极点啊!   想到这里,几个族老都有一种凄凉之感。可以说,之前崔子轩完美地打了那场胜仗,帮家族择定了明主时有多快乐,他们现在就有多不安。这后周毕竟还是诸国之一,柴荣也还没有成为天下共主。他们刚到后周就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表示他们的这次政治投资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乱寻思了一会,一位年纪最长的族老开口了,他哑声道:“把姜氏找回来吧。”   他这话一出,便代表这点成为共识,几位族老都点了点头。   突然的,崔老夫人对崔子月迁怒起来,她恨恨说道:“若不是当初子月把姜氏离家出走的消息透露给那几个妾室,也就没有了昨日她们借势相逼之事。子月这丫头为了讨好这几个女人,家族里三令五禁不许说出去的事她也随口就说!要不是看在族里的嫡系实在不多了,老身真恨不得关她三五个月的!”   要知道,崔子月的亲生母亲崔五夫人就在一侧,崔五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几位长者聊着聊着,事情会扯到自己女儿身上,顿时她的脸色一白。   这时,一个族老开了口,他断然说道:“家有家法族有族规,不管情况如何,在没有经过家族允许的情况下崔子月便把消息随意外泄,不拘什么时候都应该被罚!”   说到这里,那族老重重闭了双眼,沉声说道:“一开春我们便派出使者,向后周国主柴荣请求联姻一事,崔子月,便去柴荣那里当一个妃子吧!”   这个族老的声音一落,崔五夫人便是吓了一跳,她连忙离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求道:“九叔……”   另一个年纪较长的族老摇了摇头,他制止了崔五夫人再开口,点头说道:“有高士算过,天下共主必定出自中原。我看后周国主柴荣不错。虽说放在以前,子月便是做柴荣的皇后我们也是不肯的。不过时移世易,现在也是我们舍下身段的时候了,子月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几乎是这个族老的声音一落,崔五夫人便软倒在地。转眼崔五夫人想到了崔子轩,精神又是一振。   早在前两年,崔子轩便曾经放过话,他的妹妹一定要嫁如意郎君,不会用来联姻。崔五夫人期待地想道:能够让几位族老改变主意的只有崔子轩了。   可是,崔五夫人刚刚想到这里,转眼又想到正是自己的女儿害得崔子轩失了爱妻,只怕……   越是想,崔五夫人便越是绝望,见到她泪眼汪汪的,一侧,崔老夫人黑着脸没好气地低喝道:“摆出这个鬼样子做什么?你生的女儿犯下这么大的错,家族一没有杀她二没有让她去修道念佛,不过是让她嫁个人,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说到这里,崔老夫人手一摆,连声喝道:“滚出去滚出去!省得站在这里碍老身的眼!”   于是,崔五夫人便这样被赶了出来。   崔五夫人出来时,崔子月正与几个六宗女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着,远远看到她们那笑成一团的情景,崔五夫人暗暗恼道: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还乐成这样!   转眼,崔五夫人又想道:子月这孩子确实是欠教训,这五个六宗女只要还没有进门便都是外人,她整日的把心神放在这些外人身上,为了讨好她们连家族里下令封了口的事也随意泄露,也怪不得几个长辈迁怒于她!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快步跑来,那护卫一直冲入崔老夫人的厢房,见到崔老夫人,他单膝跪地大声禀道:“老夫人,我家公子平安回来了!”   这护卫正是崔子轩的贴身护卫,自然,他口中的公子就是崔子轩了!   要是以往,崔老夫人听到崔子轩平安回来,自是欣喜若狂,可这一次她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那护卫诧异地抬头看来时,崔老夫人闭了闭眼,她沉声下令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几乎是那个护卫一退下,崔老夫人便命令道:“来人。”   几个护卫走了进来。   崔老夫人命令道:“子轩马上就要进城了。去把十九的护卫叫来,让他第一时间出城去向轩儿禀报他十九叔遇难一事!”   “是。”一个护卫退了出去。   那个护卫一走,崔老夫人又命令道:“去找到徐州金矿的主事,让他在轩儿出现在府门口时去见轩儿,向他禀报金矿崩塌一事!”   又一个护卫领命后退了出去。   接着,崔老夫人叫来贴身的婢妇,哑声再道:“等轩儿进了门,你就告诉他,我的头风这次频频发作,大夫说了,如再不静养,只怕于寿算有碍。”   于是,那个婢妇也领命退下了。   直到这时,崔老夫人才下第四道命令,她苍老疲惫地说道:“通知下去,休掉姜氏一事谁也不许透露给轩儿听。这事,由我这个祖母亲口向他说!”   几个族老站在一旁,他们把崔老夫人的四道命令都听到了耳中。一时之间,几个老人暗暗点头,同时用赞赏的目光看向崔老夫人。   以崔子轩对那姜氏的重视,要是他冒冒然听到家族趁他不在,把他的妇人休弃了,只怕会发雷霆之怒,处理得不好,他从此对家族离心离德也有可能。   而崔老夫人这一计,却先是用族中子弟之死令得崔子轩悲伤,再用金矿崩塌一事让他忧心家族的生计,再用亲祖母的病增加崔子轩的心里负担。再在这种情况下,由他那身患重疾的亲祖母道出姜氏被休一事,想来崔子轩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在这家族生死存亡,至亲之人将要不幸的时候,他也无心为他个人的小事而太过忧愤。   几个族老对崔老夫人的处理很满意,他们满足离去。可崔老夫人却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色渐渐红了眼眶。   她无力的扶着婢女的手,暗暗想道:可怜我的轩儿,从小便被逼着承担这千斤重担。老身原本想过,我的轩儿如此辛苦,在个人事上,怎么也得宠纵他一二。可这次怎么就犯糊涂了,任由他们这样匆忙就处理了姜氏?   想到这里,崔老夫人突然对那几个逼得自己进退两难的六宗女厌恶起来。正好这时,崔子月甜甜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祖母,你在里面吗?我和几位姐姐想进来看看你……”   不等崔子月的话说完,厢房中,崔老夫人已无法掩饰厌恶的,含着怒意的喝道:“不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崔子轩的反应   崔子月身为嫡女,又有个管家的母亲,可以说是很受骄宠,崔老夫人这一声怒喝她是平生第一次尝受,一时之间,崔子月直是惊得打了一个哆嗦,片刻后双眼中就泪水汪汪了。(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道:“轩儿,有一件事你若是知道了,可千万不要记恨祖母。”   崔子轩一凛,他慢慢抬起头来,半晌后,崔子轩哑声说道:“祖母你说”   崔老夫人低声说道:“你那妇人”只是几个字,崔子轩的脸色便瞬时雪白一片。   崔老夫人不敢看崔子轩的眼神,她装作病弱不堪的样子扶着头低低说道:“你那妇人在外这么久,清白早失,家族,家族,已把她除名了。”   崔子轩慢慢松开崔老夫人,他慢慢站起,挺直腰背,崔子轩哑声问道:“那她人呢她现在人在何处”   该来的迟早要来崔老夫人按下心中的不安,低声回道:“昨晚上,她被人带走了”   只是这么一句,崔老夫人甚至来不及说明前因后果,崔子轩便腾地转身,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崔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伸手颤声叫道:“轩儿,轩儿,哎哟”她扶着额头大声呻吟,可让崔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崔子轩竟然没有回头她的孙儿,她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孙儿,竟然没有回头的就这样离开了一时之间,崔老夫人又是失望又是悲伤,而被她被这折腾,她的头风还真犯了。当下,崔老夫人扶着额头呻吟起来。   崔子轩走得飞快,不一会功夫他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刚刚进入书房,崔子轩便沉着声音命令道:“把阿五叫进来”   不一会功夫,阿五应声入内。   崔子轩也没有看他,沉声再度下令,“把婢女姝儿叫过来。”   “把管事李叔叫过来”   “”   他迅速地下达了一个又一个命令,短短一刻钟不到,崔子轩的书房内,便跪了十一个婢仆。   崔子轩站得笔直笔直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转头向着阿五说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其中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个字也不许漏地说给我听听”   原来,这一房子里的人都是崔子轩安插在各院的,只对他效忠的忠仆。   当下,阿五先开口了,他低声说道:“前日里,公子房里的婢女阿彩偷看到徐二公子更衣,发现了她是女儿身,便将此事禀报给了子月姑娘。子月姑娘知道后,又把这事传给了李珺儿等几位姑娘。然后,那几位姑娘便把此事捅到了族里”   阿五一五一十的把姜宓被认出,以及姜宓被带到祠堂,以及最后姜宓被休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道。   在阿五述说时,一旁的婢仆偶尔也补充两句,不到两刻钟,崔子轩便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了。   接着,崔子轩又询问了十九叔死亡和金矿崩塌一事的始末。听着听着,崔子轩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书房中陡然安静得让人窒息起来。   垂下眸,崔子轩伸手几上的一块玉石镇纸,他轻轻说道:“这么说来,祖母是先令人在城外截住我,告诉我十九叔的噩耗,再让人在家门口堵住我,让我知道金矿崩塌一事,再然后,她又用她自己的病来堵我的心了”   说到这里,崔子轩低低笑了起来,他喃喃说道:“我这般为家族日夜奔波,两日两夜不曾合眼,数日不曾好好进食,路上受了风寒也强扛着,也都是该受的了我的祖母大人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崔子轩受不受得住这种里外煎熬,扛不扛得住这永远层出不穷的人间苦楚”   跪在地上的婢仆们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崔子轩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   良久良久后,他闭上眼睛,声音极沙哑极疲惫地说道:“阿五,你把那个妇人见到族老后,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再给我说一道”   阿五连忙应了一声是。   听到阿五说完,崔子轩低低哑哑地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道:“她说,早在离开之时,她便料到了今天”   阿五感觉到他神色不对,都不敢抬头了,他低声应道:“是。”   崔子轩又道:“她还说,请族老们把她休了”   阿五再道:“是”   崔子轩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恁地让人冰寒,一时之间,连阿五都想大叫一声,求着崔子轩不要笑了。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低声问道:“那妇人还说了姜宓不是孩子,早在当日决意离去时,便已做好了与崔郎此生不再相见的准备”   阿五头都抬不起了,“是。”   崔子轩轻轻说道:“她倒是真潇洒。我居然不知道,在她姜氏的心中,是一直觉得世间最没有必要的就是这个情字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低低哑哑地笑道:“你看她多拿得起放得下啊,她催着他们把她的名字从我崔子轩的旁边删去,还说什么我与崔郎也算是嫁娶自便,各生欢喜。你们看,她离开我崔子轩,都生出欢喜来了”   崔子轩最后一句话说出时,实在是太过凄凉,一时之间,众婢仆又想落泪了。   复述完姜宓的那些话后,崔子轩这次沉默了许久许久。   直到久得烛光都开始飘摇,久得天外的星空疏疏淡淡述说着千古以来的寂寥,崔子轩才哑着声音开了口,这一次他说话时,阿五等人直是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的声音是那么冷,那么入了骨的冰寒   “阿五,你去召集族人,便说是我说的,到得今时今日,我崔子轩也要下达一些命令了。”   他寒着声音,整个人像是没有了感情的雕塑,冷冰冰地轻声说道:“告诉他们,从今日起,我的祖母崔郑氏,以及崔成浩,崔成泷,崔成泓,崔成伟和崔文亚五人,从即日起不再主管博陵崔氏任何事务”   不管是崔郑氏还是崔成浩崔成伟等族老,都是博陵崔氏上一辈的中心人物,是崔子轩一直尊敬有加的祖母和爷爷们,可这一下,崔子轩竟是突如其来的下令,一口气禁了他们所有的管事之权   不等阿五等人震惊的倒吸了一口气,崔子轩的命令再次下达,“告诉崔氏众人,从今日起,博陵崔氏只需听我崔子轩一人的号令所有人等,只能让我的命令为命令,如有不服的,通通监管起来。让护卫们好生守住他们,直到他们服了为止”   这,这不是暴君统治吗阿五忍不住了,他轻叫道:“郎君,可是”   不等他说完,睁着一双红琉璃般眼的崔子轩,崔子轩低头看着阿五,轻轻冷冷地问道:“嗯”   这一双眼,这一声嗯,真是冷到了极至,崔子轩这种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眼神,骇得阿五也不敢说话了,他连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摆出臣服之势。   崔子轩显然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他冷冷地说道:“五姓七宗横行到如今,竟是同时出现败亡之势。究其原因,到底是家族子弟屡屡死亡,还是这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不能与时俱进,一个个指手划脚导致家族灭亡加速”这时的崔子轩,以一种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提起家族长者也没有半点敬意的邪恶语气说道这里后,他冷冷又道:“崔子月任意泄露家族事务,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禁足,直到开春后嫁与柴荣为妃为止”   说到这里,崔子轩低头看向了阿五等人。   对上他的目光,阿五哪里还有说话当下,他们齐刷刷伏在地上应道:“禀遵公子之令”   声音一落,阿五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出房中,朝着外面的护卫们命令道:“公子有令,从既刻起,撤消老夫人和各位族老的主事决事之权,凡有不服者,统统禁闭”   外面,数百个护卫齐刷刷应道:“是”   听着他们蹬蹬蹬远去的脚步声,崔子轩再度下令了,他轻声又道:“那几个六宗女,不是对我家族之事指手划脚吗去告诉她们,原定的婚礼永远也不会有了,从今日起,她们就呆在我的后苑,安安心心当一个永远不受宠的贱妾吧”   于众婢仆一凛,齐刷刷抬头看来时,崔子轩闭了闭眼,“告诉阿五,让人守着院落,以后她们不得我的允许,永远不能随意出入,更不能把消息传回她们的族内”   听到这里,正大步走来的阿五讶异地轻叫道:“公子,你这是要与六宗”   崔子轩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语气中没有带上丝毫感情地回道:“我博陵崔氏与六宗永远同进同出”略顿了顿,他冷冷又道:“不过是几枚送出了的棋子而已,以前是她们把自己看得太重,才导致了这么多事故。现在把她们关在后院,让她们学会什么叫清净自守,这事说到哪里我博陵崔氏都没有错”   可是就这么把她们关起来,虽说是关在后苑,可一个没有男主人入驻的后院,那惩罚是不是太过份了当然,阿五只是这样想想,他万万不敢驳了崔子轩的话,当下,阿五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了。”转眼他又说道:“属下会让人看好她们,以后,没有公子的允许,谁也不许踏出后院一步”   崔子轩冷冰冰地听着,阿五的应合,似乎在他的心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过了一会,他轻轻的声音再度传来,“通知下去,我崔子轩的妻室姜氏已经被休,以后,她嫁我娶再无干系”   阿五吓了一跳,他迅速地抬头看向崔子轩,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通,通知到哪里”   崔子轩面无表情地应道:“通知到所有人。”   阿五明白了,他马上低头应道:“是。属下会传令天下,让世人都知道,公子恢复单身了。”   谢谢大伙的支持。嘿嘿,这一章五千字,还算不错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倾诉   阿五转身大步离去。   崔子轩的命令是下达了,可不管是几个族老还是崔老夫人,都是掌权掌惯了,有点唯我独尊的人。再加上时逢乱世,上位者对世人进行教化时,不好提倡“忠”字,便总会强调“孝顺”两字。可以说,在很多人,特别是在这些世家族老的眼中,一个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孝顺两字。而崔子轩现在收权的行为,那自然是大大的不孝!   自然,崔子轩也没有打算说服他们,只是在阿五带着护卫们强行用武力使得他们安静时,几个族老那痛彻心扉的骂声和诅咒着实让这些护卫们伤了好一会神。   当阿五处理好这一切时,时辰已是半夜了。   阿五大步走来,还隔得老远,他便看到半明半暗的灯火下,崔子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身影。   阿五大步走了过去。   他来到崔子轩身后,轻声唤道:“公子。”   崔子轩没有回头,他哑声问道:“都处理好了?”   阿五点头应道:“是。”   崔子轩似是笑了声,他哑声说道:“阿五,我想喝酒,你去弄点酒与我喝一盅吧。”   “是。”   不一会,阿五便抱着一坛酒过来了。   在阿五抱着酒坛给酒盅里斟酒,忙里忙外的准备榻几时,崔子轩一直负着手也不吭声地站在夜色中。初初一看,阿五总觉得他已与夜色溶成了一体,那身影当真说不出的寂寞。   忙了一阵,阿五轻声说道:“公子,酒好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走了过去,慢慢在榻上坐下,拿起酒盅低头喝了起来。   他喝得很慢,却也很安静,这般一口接一口,一盅接一盅,转眼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当四下变得无比的寂静,远处只有风树雪花的声音落下时,阿五看了一眼头发上眉毛上都变成了白色的崔子轩,有心想叫他回房中去,嘴张了张,那话又咽下去了。   许久后,崔子轩低头注视着掌心中的酒水,他低声说道:“阿五,我这一生,快乐的时候没有几日。”   这个没有人比阿五更清楚,一时之间,他眼泪都出来了。胡乱拭了一把泪水,阿五低声回道:“是我们不幸,生在乱世……”   “也是末世,世家的末世。”崔子轩轻轻的补充了一句,他低垂着头,缓缓又道:“初初遇到姜氏,她既懦又呆,可我也不知怎么的,那时就喜欢逗她……那一日只要与她呆过片刻,接下来我一整天心情都会不错。”   阿五清楚,能让崔子轩心情不错,这事是多么难得。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理解了崔子轩,惯不得他顶了那么大的压力,费了那么多心血,也要把那个姜氏堂堂正正抬进博陵崔氏的大门,原来在他心中那姜氏是如此与众不同。   崔子轩沉默惯了,他说到这里便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慢慢站起,他对着阿五说道:“走吧,去见见祖母。”   这时的崔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听到崔子轩过来的声音,她呼的从榻上爬起,胡乱披过外裳后,崔老夫人冲出寝房,她朝着立在黑暗的堂房中的崔子轩那高大的身影冷冷喝道:“崔子轩,你是想让天下人都骂你不孝,让那些文士世家子人人唾弃你吗?”   多少年了,崔老夫人都没有这么指着崔子轩的鼻子,骂过这么难听的话。   黑暗中,崔子轩只是静静地看着崔老夫人,他负着手,身影在大门处的灯笼光照耀下若明若暗。   直等崔老夫人喘着粗气又咒骂了他几句,崔子轩才低低开口了,黑暗中,他的声音既哑又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绝决,“奶奶,我十五岁接掌崔氏,今年我二十五年。这十年间,我跑过了七个国家。”   他指着他自己的胸口,轻声续道:“这里,经受过五次暗杀,九次死里逃生之险,以及三次毒害……奶奶,我这一生,没有人真正心疼过我。”   崔子轩这话一出,满腹怒火的崔老夫人顿时哑了,她张了张嘴,想说她自个是心疼他的,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也许是这个孙儿太坚强太能干,这么多年了,她都忘记他才不过弱冠之年,也时也忘记了他也是血肉之躯。   这时,崔子轩又开口了,他哑声说道:“我曾经也想过要放弃……不管是放弃家族,还是放弃别的什么,总之,我就想轻松的,无梦无苦的睡一觉好的,我就想搂着能让我心灵真正感到安宁的女人,在她的怀里一觉到天明……”   这一次,崔老夫夫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黑暗中,崔子轩看着她,他轻声又道:“祖母,你觉得对我来说,还用害怕死亡吗?或者,还要去惧怕远远比不上死亡的他人闲话?”   崔老夫人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地回道:“姜氏事上,是我们错了,可是轩儿,姜氏找回来便可以了,你也犯不着收祖母的权啊……”   不等崔老夫人说完,崔子轩已经声音沙哑地回道:“姜氏,我已决意放手了!”   一句话说得崔老夫人一噎后,黑暗中的崔子轩似是笑了下,他轻轻淡淡地说道:“姜氏是个有大福运的人,我就不必把她强绑在我们博陵崔氏这条要沉的破船上了……以后,她会有她的福缘,能遇到可以给她一切的良人,我就用不着去耽误她了。”   听出了崔子轩话中的绝决之意,崔老夫人这下急了,她急声叫道:“这怎么行?”转眼她又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姜氏必须回到你身边,她必须做你的女人!”   几乎是崔老夫人这话一出,崔子轩便笑了起来,黑暗中,他的笑声是如此的嘲讽,如此的冷漠,直是让崔老夫人马上想到,自己和众族老已经把姜氏赶出了家族的事。   崔子轩低笑了一阵后,黑暗中,他轻轻叹了一声,徐徐说道:“祖母,这就是我要收回你们手中权力的原因……你也罢,几位叔爷也罢,一生都勤于算计……可就是太勤于算计了,却总总给忘记了,人心,是这个世上最经不起算计的东西!像姜氏,你们明知道她有福缘,她对人赤诚,又何必计较那许多!”   崔老夫人听到这里,马上反驳道:“她离家这么久,清不清白早就说不清了,我们博陵崔氏留下这样的主母,难道是想让其余六宗耻笑我们不成?”说这话时,崔老夫人非常的理直气壮。   黑暗中,崔子轩缓缓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又摇了摇头,摇着头,崔子轩徐徐说道:“这就是你们狭隘,不能与时俱进的地方。如果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只要姜氏的存在对家族有利,那么便是身后骂名滚滚而来,也完全可以无视于它。祖母,这正是我要剥夺你与几位叔爷爷的权利的原因!你们短视得近乎愚顽!”   这话不可谓不难听,一时之间,崔老夫人气得脸孔都涨红了,她喘起气来。   这时,崔子轩似是失笑了一下,他轻轻说道:“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姜氏已经走了,她已不会再回来了……”略顿了顿,崔子轩徐徐说道:“以后这个家朝哪个方向走,全由我说了算。祖母,你也打消了去寻姜氏的想法吧,以后多多祈祷列祖列宗,祈祷他们多赐我一些运气,也祈祷你的孙儿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几分理智,别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玉石俱焚之事!”   直到这个时候,崔老夫人才赫然发现,与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崔子轩的一双眼居然一直是血红血红的!这,这……他眼睛发红的毛病,不是偶尔发生在听到亲人噩耗之后吗?怎么如今平日里,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个发现,还真让崔老夫人提心吊胆起来,她自是知道,眼睛变红的崔子轩做事时会有的暴戾和邪气。   崔老夫人惊骇之时,崔子轩已经衣袖一甩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身影不可见了,崔老夫人才向后跌出一步软倒在塌上,她扶着又犯了眩晕的头,不停地想道:轩儿这是怎么啦?不行,不行,不能让轩儿这样下去,不能让轩儿这样下去……   ……   姜宓的车驾进入徐州城不久,王屹便派人过来,王屹让姜宓在酒楼中稍侯几日再出现,他说,今晚的宴会姜宓可以不用出现。   姜宓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晚的宴会上,三方重要人物中有两方无法出席,这两方分别是崔氏和后蜀。如崔氏是内部出了一些事,崔氏众人都来不了,后蜀是正使康王得了风寒。   最重要的三方人物,其中两方出了问题,剩下的南唐亲王李武也拒绝出席,于是王屹今晚的这场宴会只能是小办了。既然是小办,姜宓也就没有必要出现了。   正好,姜宓一直也有点心神不稳,正想要多休息休息。   第二天,姜宓化成的杨氏在酒楼的二楼用餐时,听到楼下的客人议论纷纷,只见一人在那里嚷嚷道:“那博陵崔氏的崔子轩可是亲口说了的,他与姜氏已经和离,此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这个的声音极响,可传到姜宓耳中,却是嗡嗡一片,就在姜宓呆呆地看着前方,脑中眼前一阵模糊时,楼下的议论声还在隐隐约约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崔子轩可是出了名的公主杀手,听说各国凡是有公主的,就没有不对他倾心的,上次崔子轩大婚的消息传来后,据说有一个公主还自杀了。现在他又恢复了单身,啧啧啧,各国的公主和世家贵女可不上赶着过来?这下连后周的汴梁城都要热闹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学习   王屹到来时,酒楼里是越发热闹了。   他拾步而上,到了姜宓所住的厢房外,他朝着几个守在外面的护卫问道:“夫人可在?”   一护卫向他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夫人在里面。”略顿了顿,那护卫小声又道:“夫人一直在哭。”   王屹轻叹一声,低语道:“我正为此而来。”   他敲了敲房门,唤道:“妹子,我是兄长,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姜宓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出现在王屹的眼前。   果然如那护卫所言,姜宓一直在哭,此刻她的眼睛都哭肿了,配上杨氏那张高傲冷艳的脸,倒莫名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王屹轻叹一声,他提步入内。一边走,王屹一边轻声说道:“府第已经给你备好了,里面各种事务一应俱全,哥哥前来,是想让你马上搬进去。”略顿了顿,他又没话找话道:“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只能是暂时落脚几个时辰。”   姜宓声音沙哑的“恩”了一声。   王屹在榻上坐下,他给自己倒一盅酒后,朝着姜宓温柔地说道:“要喝喝吗?人烦恼的时候,喝点酒会舒服些。”   姜宓摇头,她自觉现在有点难看,便不想面对王屹,背对着他姜宓抱膝坐下,她带着鼻音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王屹略为安静片刻后,他低语道:“我听到了崔子轩的宣布,知道妹妹会伤心,所以想过来看看你。”   他这话音一落,姜宓又捂着脸呜咽起来。她的呜咽声很小很小,仿佛想极力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也仿佛实在不想哭泣却无法控制。王屹暗暗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等姜宓的哭声稍停,王屹低声问道:“你悔了么?”   背对着她,姜宓摇头,好半晌她才声音沙哑地回道:“只是心里难受。”转眼她又说道:“哥,他对我极好……极好极好……”   王屹轻声回道:“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要不是真心对你,以崔子轩的地位身价,那时的妹妹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   他这话一出,姜宓又低泣起来。   捂着脸无声的呜咽了好一阵后,姜宓含着鼻音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哥,我是不是错了?”   站在王屹的立场,或者站在当今天下任何一个人的立场,姜宓这种因为丈夫要纳妾就离家出走的行为,自然是大错特错的。王屹犹豫一会后,他缓缓说道:“阿宓可以做世间最任性之事。”   其实姜宓在问出那话后她就悔了,因为在任何人眼里,都只会是她错了的。   其实在内心深处,姜宓也一直觉得错的是自己,所以,她不想崔子轩纳妾,却从不敢高声对他说出,因为她理不直气不壮。甚至很多时候,她在他面前只想拖延,等拖到哪一天拖不下去了,或再次忍无可忍了,她就逃开了事。   又过了一会,姜宓停止了哽咽,她走到屏风后,就着早就打来的热水洗了一把脸。   重新对着铜镜整理一下妆容后,姜宓再走出来时,已显得平静多了。   她在王屹的对面坐下。   王屹给她满上一盅酒,温柔问道:“喝点?”   姜宓摇头,她哑声回道:“喝酒误事,我看会书就好了。”   转眼姜宓问道:“哥,我什么时候出现在世人面前?”   王屹说道:“不急。”他严肃地看着姜宓,认真解释道:“本来是想昨晚的宴会上让你出席的,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那这事以后找到机会再办也不迟。”他双手一合,啪啪几声,朝着外面叫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十几个护卫抬着箱子游贯而入,指着这些箱子,王屹说道:“这里面有近两年来出自各国的邸报,也有你的那些属下,以及你所有的产业的情况,这些资料很多,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处理起来会很复杂,这个冬天你最主要的目的是学习。等掌握好了这些东西,你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是一样。”   略顿了顿,王屹冲着姜宓笑道:“我的妹妹是天纵之才,可不能浪费了。”   有了这些东西,想来姜宓也没有心情胡思乱想了。   让护卫们把东西放下后,王屹挥手让他们退下。回头见到姜宓兴致缺缺,王屹突然低语道:“人在这个世间生存,准备是永远也不嫌多的。说不定妹妹在某一天便凭着这上面的内容救了崔子轩一命……”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是说出这话后,王屹看到姜宓的眼神,便知道他这话起了作用了。   没有想到崔子轩对她的影响这么深,王屹暗暗叹息,本来,他还想趁机跟姜宓提她的嫁妆一事,现在看她这模样,那话也就不必再说了。   ……   当天晚上,姜宓一行人便搬进了王屹为她准备的院子。几乎是一进那院子,隶属于姜宓生父麾下的各种人手便络绎不绝的前来向她报道,同时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邸报,地理志,以及各种资料。   然而,这些还是其次,王屹日日想培养姜宓的傲气,他在姜宓身边安排了十六个据说从小便受着李唐宫庭教育的妇人。而这些妇人教育姜宓的,那是与姜宓在成都时三位妈妈教育的完全不同,以前的三位妈妈,教育的是让姜宓如何讨好男人,而这十六个妇人,则主要教导姜宓“骄奢”两字。按王屹所说的,姜宓别的都合格了,就这骄奢上要学一学。于是,一夜之间,姜宓发现自己的马桶是黄金做的,每顿饭上一百零八道菜,每道菜她才尝一口便撤下去倒掉……在这种简直令人发指的,源源不断的骄奢生活下,姜宓简直无法想象王屹为她浪费了多少财富和人力物力。   而在王屹看来,教导姜宓像个真正的李唐公主显然更重要,他甚至让姜宓收起那些邸报资料的,说那些以后到了汴梁有的是时间看,她现在最主要的,是学着做一个真正的骄傲的李唐公主。   因为太忙了,也因为姜宓现在接触的这些完全颠覆了她前二十年的生活,于是姜宓几乎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学习这些事物上。忙碌中,关于崔子轩的一切,以及对他的思念和痛苦,也渐渐被淡化了一些。   转眼,一个冬天过去了。   这个冬天很安静,不止是姜宓,便是崔氏众人也是深居简出,只有李武去崔氏闹过两次事,在崔子轩与他谈过后,李武也安静了下来。   至于康王,他生长在成都,成都的冬天没有徐州这么冷,在这大雪飘飞,地面上就没有解过冻的季节,他是一天到晚窝在院子里都没有心情出来交际什么的。   转眼,春天来了。   在连续几个阳光照在大地,冰雪解冻树叶萌芽时,队伍上路了。   这次队伍上路与上次不同,这次的队伍中,不但有赵氏兄弟的几千兵马,有崔氏一族,还有两国使者的队伍。浩浩荡荡加起来好几万人,而且尽是精锐,这样的队伍,别说是几个盗匪,便是遇到大军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进了徐州后也就是深入了后周国境,不可能再有别国军队敢随意出没了。   车队在路上这一走,又是两个月。阳春四月时,车队来到了宋州的归德城。   到了归德城,车队却是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后周国主柴荣正落脚在这里,众人正可与他见了面后,再一道前往东京汴梁。而且,如不出意料的话,柴荣划给崔氏一族的封地正在宋州境内,说不定崔氏一族会停在归德城里建府。   望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归德城,两个宫婢掀开车帘,向着姜宓兴奋地低语道:“夫人,到了。”   姜宓抬头看去。   望着眼前雄伟的城墙,姜宓轻声说道:“跋涉了这么久,终于近了。”   一个宫婢轻声说道:“据说以前的皇帝在归德城里建了很不错的别宫,柴荣的儿子女儿很喜欢这个地方。”转眼,她看向姜宓,低声说道:“这宋州是个极繁华的所在,夫人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   姜宓没有回答,她只是透过开了一条缝隙的车帘静静地看着前方高大的城墙。   转眼,队伍进城了。   归德城里果然热闹非凡,姜宓透过车帘可以看到,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甚是拥挤。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欢呼,接着车队都停了一下。   不一会,一个护卫策马过来,朝着马车里的姜宓禀道:“是后周的两位公主,她们听到崔子轩在这里,带着人堵了路。”转眼那护卫又道:“不过崔郎显然心情不好,他让旁的崔氏子弟去招待的她们,自己并没有露面。”   马车中,姜宓恩了一声。   这时,王屹策着马过来了,他一过来,便示意众人退后,王屹靠近姜宓的马车,他轻声说道:“柴荣出城打猎去了,今天晚上由柴荣的侄子在归德城里举行宴会招待众人,妹妹,这个机会不错,你可以出现了。”   马车中,姜宓沉吟了一下,她轻声问道:“柴荣的侄子?”   王屹回道:“柴武虽然在天下间名声不显,却一向在柴荣面前吃得开。”略顿了顿,王屹又道:“几年前杨氏曾经救过柴武一次,因此虽然两人没有见过面,可柴武却在人前提过杨氏几次,而杨氏在后周这里的生意能做得开,也幸亏有柴武相助。”   姜宓明白了,马车中,她清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准备好再出席的。”   王屹连忙点头,他越发凑近马车,迟疑了一会后,王屹又道:“崔子轩也会出席……据说柴荣的小女儿对崔子轩钟情已久,这次听到他和离的消息后,小公主便不顾一切地出迎了,听人说这次柴荣之所以会出现在归德城,也有小公主怂恿的结果。”   略顿了顿,王屹又道:“崔子轩虽然向来眼高于顶,不过他现在既然选择了依附柴荣,那柴荣女儿的面子不会不给……阿宓,到时你要有心理准备。”   马车中,姜宓的声音清清静静,她温柔说道:“我会准备好的。”几乎是姜宓的声音一落,她旁边的一个宫婢便笑着接口道:“夫人与众人不同,别人是少女时美丽,夫人是越经历了沧桑赵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今晚再好生妆扮一下,想来夫人会艳惊四座。柴荣的小公主就算是个公主,定然也会沦为咱们夫人的陪衬。只怕到时人家崔郎的注意力不在放在小公主身上。”姜宓的一些隐密事,这些宫婢自然不知道,她不清楚姜宓与崔子轩的关系,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杨氏露面   听到宫婢这话,王屹一怔,他转头看向依旧戴着纱帽不肯摘下的姜宓,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很快的,夜间就到了。   跟在姜宓身边的人都颇有些能力,几乎是姜宓一进城他们便给她找好了住处,现在姜宓已在众宫婢的服侍下沐浴梳洗,只等晚间的宴会了。   今晚的归德城,注定了是热闹无比,当姜宓的车驾走上街道时,她已经得到消息,柴荣果然准备在宋州划下一片土地给崔氏一族做领地。宋州靠近汴梁,算是中原腹地,这里的土地也是出了名的肥沃,而柴荣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慷慨大方极有人格魅力,听旁边的护卫说,柴荣准备划给崔氏一族的领地很不小,至少完全撑起得博陵崔氏这个千年世家的声誉。   也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后,姜宓心情好了许多,她垂着眸双手合什,暗暗祈祷道:希望崔郎能够顺风顺水。   虽然,在这个乱世中,便是她姜宓这样号称福运冲天的人,也不敢渴望自己能顺风顺水,可姜宓就是希望崔子轩能够做到。他那人那么骄傲,她渴望他能一生都这样骄傲下去。   宴会举行的地方就在归德城的西岚殿里,这西岚殿做为前朝别院,那是十分的豪华,姜宓还隔得老远,便看到那些流水介般涌去的马车行人,以及西岚殿上辉煌的灯火。   渐渐的,姜宓的马车越驶越近,西岚殿外,两列盔甲在身的高大武士一动不动地侯在那里,这些武士太高俊太威风,他们一字排开,姜宓初初一望,竟是看不到边,竟是不知道有多少武士。映入眼中的,只有他们手中长戟那刺人的寒光,以及那些武士的威严!   生怕姜宓被震住,一侧,一个宫婢不屑地说道:“毕竟只是无知武夫建立的小国,想我大唐当年万邦来朝……”   几乎是宫婢的话一出口,姜宓马上想道:是了,我不再是母亲是奸妃又父不详的孩子,我是堂堂大唐的公主。   在姜宓看来,正因为她是那个曾经盛极一时,震慑过天下万邦的帝国的最后一个公主,哪怕没有名份,她也应该保住祖辈的这份荣耀。而正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她明明这阵时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却还是逼着自己去努力学习,去学着王屹安排的种种知识。   很快的,姜宓进入宫门了。   宫门内的广场上,到处都停满了马车,远处看到的西岚殿里正是灯火辉煌乐声喧哗,姜宓可以说是来得最晚的了。   从马车上下来后,姜宓扶上宫婢的手,挺直腰背缓缓朝着西岚殿走去。   西岚殿中,这时的宾客已经来了个十之八九,几个归德城的贵族朝左右看了看,见到席位差不多满了,而柴武还是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他们不由好奇地问道:“柴公子在等什么人吗?”旁边的人自是不知道,都摇了摇头。   这时,一人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崔子轩,今日的崔子轩,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人许久不见的缘故,总觉得他似乎变化很大。明明这个人的面孔还是那张特别容易勾得女子春心萌动的面孔,举止之间也是一惯的世家子的优雅,可是众人就是觉得,崔子轩变了。   朝着崔子轩打量的人很多,坐在右侧小公主更是频频朝他看去。看了一会,小公主羞红着脸,她侧过身朝着自家姐姐轻声说道:“姐,我想去给崔郎敬酒。”   长公主朝崔子轩看了一眼后又朝自家妹妹看去,慢慢的,她摇了摇头,低声取笑道:“崔郎一身冷凝,姐姐可有点不敢近了。”   小公主马上羞红着脸渴望地说道:“可我却觉得他更加俊了。”咬了咬下唇,小公主呢喃说道:“也不知那个姜氏做了什么事伤了崔郎的心,我看到他这般模样,真是好生心痛。”   这个小丫头,连好生心痛都说出来了。长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公主也只是与她说说,这时她已经端起酒樽站了起来。以一种曼妙优美的姿态,小公主走到崔子轩身侧后,她盈盈一福,大眼水灵灵地看向他后,小公主温柔又害羞地说道:“崔郎,我坐在你身边可好?”   几乎是小公主的声音一落,崔子轩便缓缓转过头来。   直到这个时候,小公主才发现,崔子轩那深如夜空的眸子底,居然透着一股暗红。唔,这样的眸光使得崔郎越发俊美难言神秘莫测呢!小公主只是与崔子轩对上一眼,便心脏砰砰跳成一团,双颊也羞红起来。   崔子轩定定地凝视着小公主,他的眼神太专注,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让人移不开眼。就在小公主羞得无地自容时,崔子轩低沉的声音传来,“随便。”   什,什么?   转眼,小公主明白过来,崔郎这是同意了!天啊,上次见到崔郎时,他还对她不假词色,没有想到这次再见,他却温柔了这么多!   当下,小公主羞答答的在崔子轩身侧坐好。   就在小公主挨着崔子轩坐下,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与崔子轩套近乎时,大殿外,传来了一个太监响亮的高唱声,“幽州杨氏到——”   几乎是太监的唱声一传出,坐在主位上的柴武便呼地站了起来,他笑容满面,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殿中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幽州杨氏是什么人,这下见到柴武的态度,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都给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时,四个高大俊美的剑客大步走来。   这些剑客一入殿门,便分两列站好,他们转过头去躬身相迎。   再接着,是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蒙着面纱,做妇人装扮的女子,众人还来不及失望,那妇人已伸出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一时殿中光亮大盛!   ……这个时候,便是满脸笑容大步迎来的柴武,也给震了一下呆在了当地。   那妇人转过一双明眸,她目光盈盈地扫视过殿中众人后,一眼看到柴武,她微微欠身,向他无声地福了福。   直到这妇人做出这个动作,大殿中的众人才开始呼吸……因为,眼前这个妇人实在是太美了。   不对,也不能说是美到极致,只能说,这妇人有一种很奇异的风情,她肤白胜雪,眸如点漆,她如画的五官精致到了极点,而这些并不能让这些权贵失神。   她真正让人惊异的,却是她有一种无法形容无法用言辞说出的傲慢,那种傲慢配上她那水盈盈的,仿佛带着几分忧愁的双眼,却又形成了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风韵。仿佛,这个美人曾经拥有过天下间最珍贵的,比天地还在广阔的一切,仿佛,她曾经贵比王侯,也仿佛,她不久前还是那只飞翔在天空上的无双凤凰。而眼下,她失去了一切。   可纵使失去,纵使满目沧桑,纵使生不如死,这个妇人依然是傲慢的,高贵的,她就像那朵开得最盛的无双之花,因为她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她拼尽全部的美丽,只为绽放这最后一瞬间的绝艳。   就是这种最美而又最绝决的艳,使得这个妇人的美带着一种堕落和沧桑,高贵和奢侈。   可以说,这世间的美人虽有千千万,可这样风姿的美人却是绝无仅有!   这时刻,坐在不远处的王屹陡然看到现在的姜宓,也给晃了晃神。他惊愕得张了张嘴,王屹万万没有想到,姜宓按照杨氏的气质全力妆扮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会是这般——奢迷到堕落,仿佛鲜花开到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瞬!   转眼,王屹又安下心来,他微笑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姜宓,暗暗想道:这样最好,这样才是一个大唐公主应该有的气度,应该有的风韵!   在座中,唯一没有看向杨氏的也就是崔子轩了。   崔子轩正端着一盅酒,微垂着双眸慢慢抿着,他的脸上无喜无怒,双眼也只是专注地看着那酒水,仿佛除了那酒,天地间最美的女人也不值得他看一眼似的。一侧,小公主见到崔子轩这样模样,顿时心中大喜。   柴武在一阵楞神后,双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他大步走到姜宓面前,朝她行了一礼后,柴武笑吟吟地说道:“久闻夫人大名,没有想到竟是如此风姿过人。“   这时,姜宓自进殿后第一次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而微哑带磁,一如她的长相般迷人,“柴公子过奖了。”   小公主还在目不转睛,幸福而又得意地看着心上人,却没有想到崔子轩一听到杨氏开口说出的话,便嗖地抬起头来。   崔子轩猛然转头,他眯着双眼,定定的,一瞬不瞬地朝着杨氏看去。   他那眼神太过诡谲莫测,整个人又带着一种草原独狼似的煞气,一侧,小公主吓得颤了一下,她结结巴巴地唤道:“崔,崔郎?”   这时,崔子轩收回了目光,他身子向后仰了仰,重新拿起一盅酒慢慢抿了起来。这时刻的崔子轩,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诡谲和煞气?分明就是昔日模样。   小公主忍不住朝着杨氏打量了一眼,转向崔子轩轻声说道:“这杨氏,还真是挺美的……听说她是个寡妇呢,真是可怜。”   崔子轩仿佛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小公主坐在他身边一样,他微微侧头,双眼朝她凝视一会,崔子轩在小公主羞红着脸低头时微微一笑,他朝着她温柔低语道:“勿要枉自菲薄。”   小公主被他这么一笑,这么一安慰,顿时耳朵尖都红了,她低着头幸福地想道:这就是崔郎,这就是我倾心的崔郎!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他一眼就知道我看到杨氏的美貌后自形惭秽了。他安慰我呢!他还让我不要枉自菲薄!啊,崔郎真是世间顶顶贴心的丈夫!   那一边,柴武在靠近姜宓后,越发觉得她吐气如兰,那傲慢中的美和忧伤让人太过心动。他悄悄又靠近一步,朝着姜宓微笑道:“夫人,我扶你入席吧。”   姜宓浅浅一笑,她轻语道:“不必了。”说罢,她回头朝四个护卫看了一眼,下巴一抬,以一种优雅得宛如舞蹈的姿势向席中走去。   早在进殿时,姜宓便看到了崔子轩,自然的,刚才崔子轩向她看来的那一眼,她也发现了。   此时此刻,随着她一步一步向崔子轩走近,姜宓直是心跳如鼓。她觉得她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曾失态。   ¥¥¥   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评论我都看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对峙   这个时候,姜宓无比庆幸杨氏这张脸天生带着几分傲慢,因此,没有人发现她的紧张,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在瞟到坐在崔子轩身边的小公主时,那差一点无法掩住的难受。   因为崔子轩是今晚宴会上最高贵的客人,他的座位自然是左侧首位,而柴武为了表现对杨氏这个救命恩人的看重,给她安排的位置是右侧首位。   这左侧和右侧,中间只隔了一条两人宽的道路,几乎是姜宓优雅坐下时,她便与崔子轩面对面了。不过此时此刻的情形是,姜宓傲然的坐下时,她的左右两侧还跪坐着四个带剑的俊美护卫。这些护卫与他们的主人紧紧相贴。而崔子轩的身侧,也依偎着一个正爱慕地看着他的后周公主。   万万没有想到今晚的位置是这样安排的,后面的王屹眉头一蹙,他担忧地看向了姜宓。   不过才看了两眼,王屹便放下心来。因为杨氏那一脸的傲慢太明显,她便是瞟向崔子轩,也让人觉得她那骄傲中带着忧伤的表情是一种目中无人,仿佛她并不是在为那个人而忧伤,而只是,她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值得她快乐而已!   只有一旁的小公主,感觉到了崔子轩似乎不同了,自杨氏坐下后,他的表情和动作间,便慢慢带上了几分煞气和冷凝。   见到众人都在打量杨氏,柴武哈哈一笑,他大步走到姜宓身侧,对着众人朗声介绍道:“这位幽州杨夫人,不仅是当今天下有名的巨贾,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呢。”   本来,众人对杨氏的来历正在不停猜疑,现在听到柴武这一介绍,不少人恍惚大悟的“哦”了一声。   说实在的,刚才杨氏的相貌风韵着实把他们震住了,现在众人听到她不过是一介商人,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落差。不过,看这杨氏如此美貌风情,竟然在这乱世中还没有被哪个国主收入后宫,而是自由行走天下还能成为巨贾,只怕背景确实不简单。这样一想,众人又觉得她的身份应该配得上她的风韵了。   柴武慎重的向众人介绍过姜宓后,便重新坐回了主座。   他一坐回主座,姜宓也姿态优雅地坐好。因崔子轩就坐在她对面,虽然他一直不怎么抬头,可姜宓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当下,她也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品着盅中的酒水。   不得不说,这杨氏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情,都带着一种天生的高高在上和风情万种,姜宓这明明是胆怯的行为,在众人眼里便看成了一个强掩脆弱的高傲。   小公主总忍不住看向杨氏。   她又朝杨氏盯了一眼后,转头对着崔子轩小声嘀咕道:“她一个寡妇,居然比崔郎还要傲慢!”   小公主这话一出,崔子轩再次转头向她看来。   他深邃幽戾的眸光朝着小公主看了一眼后,突然的,崔子轩微微一笑。对上他的笑容,小公主双颊飞红。   这时,崔子轩凑近小公主,他在她耳边轻语道:“傲慢有什么好的?还是公主这样温柔解人的女子才让丈夫喜欢。”   小公主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得到崔子轩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她兴奋得双眼都要滴出水来,情不自禁的身子向崔子轩的方向倾了倾,小公主低颤着声音说道:“崔,崔郎是真的这样认为么?”   崔子轩抬头,他黑中带着暗红的眸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对面的杨氏,唇却凑近小公主的玉耳温柔回道:“自然是真的。”   姜宓早从崔子轩对外宣布与她和离起,便知道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也知道在不久以后,他便会重新娶一个妻室,会把对她的温柔宠溺转向另一个女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想到,她会亲眼目睹这一天的来临。   姜宓垂着眸,她不想看对面那一对,可他们偏又是面对面坐着,这么近在咫尺的亲昵,哪里是她不想看便看不到的?   姜宓扑扇着长长的睫毛,高傲皎艳的脸孔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苍白,这是一种强撑的骄傲,虽然她气闷得都不行了,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只是一种骄傲至极后的些许脆弱。   过了一会,姜宓深吸了一口气,她傲慢地抬起头来。宛如秋空的眸子含着几分媚意和不屑地朝着崔子轩瞟了一眼后,姜宓纤白的素手端起一盅酒,只见她妖娆地站起,长长的衣袖在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后,姜宓扭腰摆臀地朝着柴武走去。   ……既然不想看,那她避开就是。这个柴荣的侄子与杨氏关系匪浅,他刚才又主动示好了,自己可得抓住机会维持住这种关系,以后若在后周要做什么事也会方便很多。   柴武虽在倾身与旁人交谈,可他一半的注意力都在让他惊艳的杨氏身上。现在见到杨氏主动走来,柴武连忙站起。   姜宓曼步走到柴武身前,她举着酒盅朝他晃了晃后,微微笑道:“柴公子,小妇人敬你一盅。”   柴武的唇角浮起一抹笑,他痛快地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看着姜宓,挑眉笑道:“酒我喝了,夫人的呢?”   姜宓极是痛快的把盅中酒一饮而尽。她酒量本浅,一盅酒下肚便双颊飞红,越发显得媚艳不可言。学着柴武的样子,姜宓把空酒盅朝下一晃,曼声说道:“这一盅酒,祝柴君万事如愿。”转眼姜宓又娇笑道:“小妇人还要在后周停留些时日,日后只怕要柴公子多加照顾了。”   柴武巴不得她这样说,几乎是姜宓话一落地,他便展颜爽快地应道:“好。但凡夫人有吩咐,柴武绝不推辞!”   说到这里,柴武示意仆人再给两人满上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宓泛红的双颊,笑道:“这一盅,是柴武为夫人贺!”   “为小妇人而贺?”姜宓眨了眨眼,她这一眨眼,那成熟得美艳的脸上便显出一种呆萌天真来,这截然相反的风韵完美的融合在一个人的脸上,柴武真是看得目眩神迷,他暗暗想道:以前也听过杨氏的名声,可从来不知道她竟是如此一个尤物。世人都说,当今天下第一美人数后蜀的小花蕊夫人,可依我看来,眼前这个杨氏才是真正罕有的绝代佳人。   他心中痒痒,在从仆人手中接过酒盅把她放到姜宓掌心时,便有意无意的用尾指勾了她掌心一下。很快的,柴武又装作无事人一样收回手,他笑盈盈地说道:“自然是为夫人而贺,有在下在后周为夫人的生意保驾护航,夫人日后所得岂不是更加惊人?”   说到这里,他另一只手有意无意间,又扶上了姜宓的肩膀……   姜宓慢慢回头,她看了一眼柴武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大手后,缓缓的,她笑容凝住。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拿起柴武那只大手放下,然后,她举起手中的酒盅朝柴武晃了晃。在一个美丽的笑容令得柴武再次痴住后,姜宓倾身向他,只见她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低语道:“柴公子切莫伤了故人情份!”   声音一落,她缓缓站直,就这么片刻,姜宓已板起了她那张脸。还别说,她刚才巧笑倩兮时固然风情万种,这一板起脸时却格外显得高高在上不可攀越。柴武明明觉得自己也是皇室国戚了,可此刻对上杨氏那冷起来的双眼,却生出一种不敢亵渎的感觉。   不敢亵渎就对了!身为大唐公主,她这数月来不遗余力学习的,便是这种让人不敢轻易亵渎的气度!   收起笑容,姜宓转身返回。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便对上了身子向后微仰,双手置于腹前,正深深朝她凝视而来的崔子轩!   崔子轩的那双眼是如此的诡谲,又是如此的冷煞,这一陡然对上,姜宓差点给僵在了那里。   幸好,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当下,姜宓反射性的,按着这几个月对杨氏这个人性格的模拟,冲着崔子轩抛了一个媚眼过去。再然后,在崔子轩迅速地沉下脸低下头去时,姜宓强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唇角含着笑,若无其事地扭腰朝自己的榻位走去。   几乎是姜宓刚刚坐下,坐在崔子轩旁边的小公主便忍不住朝她低骂道:“不要脸!”   姜宓一怔,她抬头望去时,小公主还在瞪着她,对上姜宓媚艳的明眸,她再次朝着她恨恨骂道:“真不要脸!”   看来,这小公主是看到了姜宓刚才朝崔子轩抛出的媚眼,对她进行攻击了。   姜宓垂眸,她长长的睫毛扑扇着,慢条斯理地接过护卫送上来的热茶,姜宓优雅地抿了一口后,她那双眸子从睫毛下朝着小公主笑着望去,轻言细语道:“小公主倒是护你的情郎护得紧啊!”说到“情郎”两字时,姜宓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不过,她的脸上自然还是带着妖娆的笑容的,姜宓慢条斯理地瞟了崔子轩一眼,见到崔子轩懒洋洋的垂着眸叩着几,看也没有看向自己和小公主,姜宓又低低笑道:“小公主这样胡乱攻击,可是怕你的崔郎见到比你更美的妇人移了心神?”   几乎是姜宓这句话一出,小公主便气结了,她涨红着脸恨恨低骂道:“谁怕你了?呸!你就算长得美又怎么样?一看就是不好女人!”略顿了顿,小公主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又加上一句,“崔郎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黑寡妇呢!”   说到这里,小公主转向崔子轩,因为激动,她的眼眶都红了,忍着泪水,她对着崔子轩问道:“崔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像杨氏这样的贱女人你才看不上呢!”   崔子轩似乎一直在置身事外,直到小公主这样指名道姓问他,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一番。   姜宓这是第一次见到,崔子轩以这种轻薄的,不屑的,仿佛要剥光她的衣裳这样极其无礼的目光看她!   只见崔子轩朝着姜宓上上下下盯视了一番后,他唇一扬,以一种恶劣的语气低而沉地回答道:“恰恰相反,杨夫人要是对崔某自荐枕席,甘愿以奴婢事之,本公子倒是愿意宠爱一二!”   一句话说得姜宓和小公主同时气倒后,崔子轩突然冷了脸,只见他把酒樽朝着几上一放,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衣袖一拂便朝外走去。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就此退席,小公主一惊,她急急站起想要追上,回头看到热闹喧哗的大殿,以及正在说笑饮酒着的众人,却又犹豫起来。见到她站在原地,一张俏脸一会红一会白的,想追又不敢追,姜宓垂下眸来,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也觉得心堵得可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取笑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浑厚有力,大气威严,明明只是一个笑声,却自然而然的在瞬那间让所有人都静下来了。   正与旁人交谈着的柴武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快步迎了出去。   几乎是柴武刚刚迎出,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便与崔子轩先后踏入了大殿,也不知崔子轩说了一句什么话,那中年人正在哈哈大笑。这一进殿看到众人,也不等大伙行礼,那中年人手一挥笑道:“你们且玩你们的,权当朕今日没有来,哈哈。”   柴武这时已经迎出,他惊喜地叫道:“皇伯伯。”   两位小公主和众权贵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们齐齐叫道:“父皇”“陛下。”   这中年人,却是柴荣了。   姜宓早就听过,柴荣这人有一种雄视天下的魅力,凡是与他走得近的人,见到他很难不被他臣服,这一刻看到真人,倒真有名符其实之感。   柴荣一边笑着与众人寒喧,一边大步走来。他也不顾柴武的邀请,自顾自的来到左侧殿中,柴荣笑呵呵地朝着崔子轩叫道:“崔家郎君,咱们继续聊。”   崔子轩这时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拂袖而去的戾气?整个人风度翩翩,宛如如玉君子,他谢过之后,大步走到了柴荣身侧。   不过,柴荣说是让众人不要多礼,可众人哪里能够不多礼?这时刻,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个个迫切地目视着柴荣,恨不得上前与他攀谈。   柴荣无奈,与崔子轩笑着说了两句后,转头接待起这些人来。   见过一个又一个宴中众人后,姜宓这时也过来了。姜宓盈盈走到他身前,朝着柴荣福了福,姜宓说道:“幽州杨氏见过陛下。”   因杨氏的主要基业在幽州,当年也是在幽州扬的名,所以时人唤她幽州杨氏。   听到姜宓的声音,柴荣抬起头来,他诧异地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一眼,片刻,柴荣愕然地说道:“杨氏?不对呀,你如今也有三十了吧?怎么可能比十年前还要年轻美貌?”   说实在的,柴荣这话纯是脱口而出,可他这话一出,别人也就罢了,一侧的崔子轩却猛然双眼一眯,看向姜宓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姜宓没有想到,柴荣会对杨氏印象这么深刻,她朝不远处的王屹瞟了一眼后,想到王屹提供的错误信息,心下有点着恼。转眼,姜宓朝着柴荣抿唇笑道:“陛下就不许小妇人有返老还童之术?”   姜宓这句玩笑一开,柴荣顿时哈哈大笑,他慨然乐道:“正是正是,看夫人如今这模样,这返老还童之术已修得很高深了。”   当然,以姜宓的身份,也只够格与柴荣说这么两句,转眼,她便识趣地退了下来,让另一个权贵上前见礼。   姜宓退到角落后,她身边的一个护卫低语道:“后周国主对夫人印象如此之深,看来以后夫人在后周的路更好走了。”   姜宓点了点头,她转过头轻声说道:“柴荣这人公正旷达,以后我们在幽州的基业也可以转到汴梁来。”   那护卫马上低头应道:“是。”   那护卫刚刚退下,姜宓头一转,便对上了崔子轩的目光。   崔子轩那又深邃得宛如黑洞一样的眼,正神色莫名的盯向姜宓,与姜宓四目相对后,很快的,崔子轩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去。   这时,柴荣也与众人寒喧完了,现在轮到两位公主在他一左一右撒娇了。与两个女儿说笑了两句,见到自家小女儿一双盈盈美目不停地朝着人崔子轩看去,柴荣呵呵一笑,转向崔子轩问道:“子轩,听说你与你那妻室和离了?”   崔子轩微微躬身,风度翩翩地回道:“正是。”   柴荣的目光在自家眼巴巴看来的小女儿身上转了一下后,又向崔子轩问道:“不知崔郎可有再婚地打算?”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出,姜宓便迅速地抬起头来,她紧张地看向崔子轩。   实际上,此刻紧张的不止是姜宓,小公主也是涨红了一张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么众人瞩目之下,她的紧张这么明显,于是,几乎一殿中人都明白了这位小公主只怕对人家崔郎情根深种。   崔子轩表情有点沉凝,他略略沉思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对着柴荣苦笑道:“回陛下的话,我以前那个妇人,当时也是用了心才娶回来的,人非草木,哪能说忘就忘还记得这般干净?”略顿了顿,他低头行了一礼,很干脆地回道:“臣这一两年间,没有再娶的心思。”   崔子轩说得这么诚挚,不由触动了柴荣的心肠,他轻叹一声,点头说道:“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崔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便是一个妇人也不轻易相负。”   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父皇会这样说,一旁,小公主连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崔子轩,又看了一眼柴荣,只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期盼都落了空。当下,她狠狠跺了跺脚,竟是不管不顾地掩脸哭泣着跑了出去。   柴荣刚才那番话纯是被崔子轩触动了心肠,万万没有想到小女儿会这么伤心,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哈哈笑道:“这个,这个真是……”干笑了两声,他朝身边一个护卫踢了一脚,笑骂道:“还不快派人追上小公主?”   那护卫连忙应是,提步跑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殿中的气氛更放得开了,众人说笑了一阵,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柴荣声音洪亮也胸襟开旷,他转向崔子轩朗朗乐道:“你这小子还是那么招蜂引蝶。几年前你在后周时,咱后周的好一些权贵便紧张得不敢让自家的女儿出门,说是人博陵崔子轩来了,不把女儿看紧点,一不小心被会被勾起了魂……哈哈哈哈!”   柴荣这一取笑,殿中好些权贵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崔子轩站在一侧,他颇有点无奈地跟着笑了两声。   可以说,殿中的气氛经过柴荣这一调动,真是再无拘束,那些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众人,这时都从内心深处觉得柴荣可亲可近。   这时,柴荣挥了挥手,再次朝着众人笑呵呵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别盯着朕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说到这里,他带头坐下。   柴荣这一坐,殿中众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这时,柴荣转向柴武,问道:“不是说蜀国使者和南唐使者都来了吗?他们人呢?”   柴武恭敬地回道:“回皇伯父的话,那蜀国的康王风寒还没有痊愈,那南唐的李武也是被一些事拖住了。再则,今日之宴只是小宴,他们也没有想到皇伯父会现身,也就没有来。”   柴荣也只是问一问,他点了点头。   柴荣转头看向他的大女儿,挥了挥手,令得长公主靠近后,柴荣凑近她小声嘀咕道:“你妹妹恋慕崔子轩这事不靠谱,你找时间劝她一下。”说真的,柴荣是天生的大嗓门,所以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可他说的这话还是清楚地传到了崔子轩等人的耳中。   柴荣自是也不会在意崔子轩听不听到,他朝崔子轩瞟了一眼后,小声又道:“人博陵崔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看过?能让崔子轩上心的妇人必然是在哪方面符合了他的奇特口味的。总之,崔子轩这人不靠谱,你就跟你妹妹说,寻常的美色也罢,富贵也罢,都不会是他动心的理由,让你妹妹换个人来喜欢。”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出,长公主都忍俊不禁了,便是一侧的崔子轩身边的人,也要笑不笑的。只有崔子轩面对柴荣这种评价,一脸的无奈苦笑。   挥退了长公主后,柴荣转向姜宓,朝着她挥了挥手。   姜宓娉娉婷婷走近,朝他盈盈一福。   柴荣上下打量着姜宓,问道:“你在幽州的基业如何了?”   姜宓早就心有成算,她恭敬回道:“回陛下的话,小妇人想全迁到后周来。”   柴荣乐了,他爽朗笑道:“你倒是对朕有信心?”   姜宓抿唇一笑,她悠然回道:“这个世间,凡是见到陛下的人,很难不敬慕陛下。”   姜宓这个马屁拍得极好,柴荣哈哈大笑起来。   乐了一阵后,柴荣说道:“你出现得很及时,朕觉得朕这后周还应当更繁荣一点,正好你幽州杨氏和王屹都是朕需要的人才。”他提到王屹,早就侯在一旁,也与柴荣见过礼的王屹连忙上前一步。   柴荣拍了拍王屹的肩膀,说道:“总之,你们好好干。你俩都是天下有名的义商,朕信任你们!”   姜宓和王屹连忙感激地回道:“多谢陛下厚爱。”   柴荣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退下吧。这般毕恭毕敬的,你们不累朕可累了。”   挥退了两人后,柴荣翘着一只腿,他转向崔子轩,笑呵呵地说道:“崔郎你当年那么风光的大婚,现在又这么落魄的和离。这个天下凡是个像样的男人听闻此事,无不欢欣鼓舞,你这小子惯会勾女儿家的魂,难得碰到个能收拾你的妇人,可真是可喜可贺。”   崔子轩:“……”   说实在,天下间能这样调侃崔子轩的人不多了,此刻柴荣这么一说,旁边听到的男人们都低声哄笑起来。柴武更是在一侧哈哈乐道:“是极是极,难怪当初我听到这件事后心情还怪不错的,今日皇伯父一说侄儿才明白原因。”转眼,柴武对着崔子轩一阵挤眉弄眼,他笑嘻嘻地问道:“崔子轩,你那和离了的妇人长相如何?”他朝一侧安静坐着的姜宓瞟了一眼,乐道:“论美貌,可有比得上咱们杨夫人?”   崔子轩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一群揭他的伤疤当做乐趣的人,他抿了抿唇,朝姜宓看了一眼后,无奈回道:“各有千秋吧。”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盯了姜宓一会后,崔子轩突然语气悠然地说道:“细看起来,杨夫人与我那前妻,倒有些相似之处。”   几乎是崔子轩这话一落,姜宓便激淋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朝着崔子轩看去,心里惊道:难道他怀疑我了?这,这怎么可能?   姜宓易容成这个杨氏,不止有她本人的手段在内,甚至还有身边十几个来自唐时宫中的化妆高手帮忙。再加上这几个月的苦学,姜宓真不觉得自己会在哪里露出马脚!   一旁,柴荣啧啧一声,他转头向着众人说道:“看这姓崔的小子,他见到人家杨夫人美貌,居然又撩上了!”转眼他打量了姜宓一会,又道:“不过杨夫人可不是那些闺阁中的傻女儿,任凭你崔郎想勾引就勾引。这次崔郎的功夫只怕用错了地方了。”   柴荣这人有一种天生的威严,天生的气度,他只要不笑不说话,便能让百战老将都喘不过气来。也因此,为了让人放松,他养成了说笑的习惯,平素有事没事就是笑脸对人。此刻也是,柴荣这一番打趣,把他本人的那种平易近人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时之间,殿中众人再度哄笑起来。   按理说,杨氏不过是一介商妇,还是个寡妇,她这样的身份拿来与崔子轩这样的顶尖世家子相提并论,其实是对崔子轩的一种不恭,可崔子轩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众人这般取乐后,他一点异样也没有。反而在柴荣的话落下后,崔子轩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杨氏一番,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向着柴荣说道:“还是陛下目光如炷。”   在众人齐刷刷瞪大双眼中,崔子轩那双深邃的眼定定地盯了姜宓一会,然后他转向身后的人轻言细语道:“以后你们盯紧些杨夫人,唔,在我的兴致消退之前,还真得让她守一守身,别随随便便就去勾三搭四了!”   哗——   四下众人起了哄了。   笑声中,议论声中,追问声中,柴荣转向他的大女儿,说道:“这下你妹妹该死心了吧?”转眼他又看向崔子轩,摇了摇头,啧啧连声,“不要脸,真不要脸!人家杨夫人过得好好的,就因为你崔子轩看她顺了眼,便要逼得人家守身如玉?啧,真不要脸!”转眼他又问向姜宓,“杨夫人你呢?是不是也觉得这厮特不要脸?” 第一百七十章 处理   、   姜宓却是微微侧头,她似笑非笑地睨了崔子轩一眼,回道:“若是崔郎舍得为妾身守身如玉,这要求倒也不是不可。~,.”   不得不说,这个美艳孤傲的杨氏这般似笑非笑时,那姿态真是妖惑到了极点。当然,她这句话也是大胆到了极点。   这杨氏还真如她外表所表现的那样,不可一世,自视奇高啊!她可不正是把自己摆在与人家崔郎同样的地位?她以为她是谁?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崔子轩显然也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回答,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眉头渐渐成结。   柴荣刚从外面回来,实际上已是疲惫不堪,他与众人谈笑了这么久,觉得也是时间可以退下了。于是,他转头向着柴武交待了几句后,站起来说笑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崔子轩紧接其后,他一直把柴荣送走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到自家郎君上了马车,阿五策马紧跟其后,阿五犹豫了一会后,凑近崔子轩的马车低声问道:“郎君,你对那杨氏?”   马车中,崔子轩的声音淡淡的,“她什么也不是。”   不等阿五回答,崔子轩似乎迟疑了一会,过了片刻,他哑声又道:“派一些人盯紧这个杨氏,另外,把杨氏的所有情况尽快调查清楚呈给我。”   他这句话,可与前面那句回答完全对不上,一时之间,阿五都哑口无言了。   马车中,崔子轩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不一会,崔子轩便回了府。   一入府中,他便对阿五低声说道:“那从万州拿回的包袱呢?呈上来。”   崔子轩所说的万州包袱,便是姜宓放在客栈里的秘芨,崔子轩派出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把那些秘芨全部拿回。   阿五连忙应了一声是,把姜宓封在盒子里,原封不动的秘芨呈到了崔子轩的面前。   崔子轩当下便打开了木盒。   一眼看到最上面那本《鬼谷子易容方术》,崔子轩眉头跳了跳,他慢慢把盒子盖好,对着阿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曾让那妇人当着我的面易过几次容,对她所用的那些药物也都清楚。”他慢慢站起,走到窗边,崔子轩低声说道:“便是怎么调声运气,改变嗓音和说话方式,我也知道一二。”   听到这里,阿五马上明白过来,他连忙说道:“公子怀疑杨氏就是夫人所扮?”   听到阿五口中的“夫人”两字,崔子轩脸颊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可他唇虽紧紧抿住,却终是没有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负手在背后的崔子轩冷冰冰地说道:“不管杨氏是不是她……在本公子的眼皮底下,她都最好不要勾三搭四!”   阿五低下头,他暗暗忖道:可在前不久,公子你才对外宣布过,从此男婚女嫁各自欢喜,怎么现在又说这话了?   不过这事其实也很想得通,凡是男人,对于自己拥有过的女人总有一种占有欲,便是不要了也巴得她守身如玉,这只是男人的通病而已。当然,他家公子肯定是还没有完全放下的……   就在阿五胡思乱想中,崔子轩站在窗前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后,突然,他低低地说道:“算了,你让那些人回来……杨氏的事,就这样吧。”   崔子轩这话让阿五一阵不解,他抬头诧异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不派人盯着,也不调查她了?”   崔子轩双唇紧抿成一线,他沉默地看着天边良久,慢慢点了点头,哑声说道:“不盯了,也不调查了……”他的声音那么哑那么沉,透着说不尽的寂寞和孤绝!阿五呆呆看了他良久,小声应道:“是。”   ……   柴荣的回归,给归德城都增添了许多活力。王屹派人通知姜宓,这几个晚上都会有宴会,不过这些宴会规格颇高,主要参与者是崔氏和南唐后蜀的主使,姜宓和王屹这等商人只怕不能入列。   虽然不能参加宴会,不过昨晚那一露面,杨氏这个名号是彻底被归德城人记住了。要知道,这世间流传最广的,永远是一些英雄美人的故事,杨氏美得这么有特色,难免成为那些男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实上,现在的姜宓也很忙,若说冬天那几个月她忙着培养她的公主气质,那么现在的姜宓最主要的任务是了解各国这两年来的邸报,以及接见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下属们。   这一日,姜宓正在一家酒楼的厢房里准备接见几个下属。这几个下属,都是来自幽州的管事。杨氏在幽州偌大的基业,都是这些人在管理。王屹早就说过,如果姜宓有一天能够与这几个管事会面,而不让他们察觉到她与以前有异,也就证明她确实出师了。   快中午了,那几个管事也应该快到了,姜宓站了起来,她曼步走到了窗边,低头朝下面的街道看去。   一个护卫上前,为她披上了一件薄衫,那姓萧的护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起风了。”   跟在她身边的这四个护卫,人人都是王屹精挑细选出来的俊杰,被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这么靠近,说实在的姜宓一直到现在还不习惯,她僵着身子任那人把薄衫给自己披上。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响。   姜宓低头看去。   这一看,她便看到了崔子轩。也不知崔府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崔子轩一扫上次见到的阴霾,整个人穿着一袭银白色的华服,唇角含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浑然最初与她相遇时的那个万事不上心的贵介公子。   见到姜宓朝着崔子轩看去,姜宓的身后,专门负责把调查来的归德城的大小事情归拢统计的郑护卫轻声解释道:“柴荣今晨把划分给崔氏一族的领地在旨意中明确落实了,比起众人预估的还要多一些,不久后,只怕得到消息的天下人都要感慨柴荣的慷慨,五姓七宗的另外几宗更是会群起效仿。”   郑护卫看向下面的崔子轩,轻声又道:“如今大局已定,崔氏一族定是举族欢呼。”   姜宓低头看着崔子轩,她轻轻说道:“难怪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他这么开心过了。”当然,这一次她的声音很小很小,身边的人都没有听清。   就在这时,另一个护卫推门而入,向姜宓禀报道:“夫人,几位管事到了。”   姜宓连忙回头,她端起表情,严肃地说道:“请他们进来。”   ……   崔子轩刚刚提步进入酒楼,后面便是一个欢喜的娇呼声传来,“崔郎!崔郎!”   却是小公主急急跳上马车,提着裙子向他欢喜跑来。   崔子轩暗叹一声,一侧,阿五也摇了摇头,在旁小声说道:“那晚上公子都说得这么明了,这位小公主怎么还不死心?”   崔子轩还来不及回答,小公主已跑到了他面前,她仰着红通通的小脸,又是羞喜又有几分怯意的向崔子轩说道:“崔郎,你是第一次到这家酒楼吧?我告诉你哟,这家酒楼有几样菜做得美味极了,我请你吃一顿好不好?”   对上小姑娘紧张得都要发颤的表情,崔子轩笑了笑,他温声说道:“何必让公主请客?崔某也正是肚子饿了,一道吧。”   得到他的同意,小公主欢喜得都差点跳了起来,她连忙矜持地朝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那崔郎也请。”   就这样,几人一前一后入了酒楼。   崔子轩进入酒楼后,朝四下不敢用餐,一个个悄悄向他们看来的客人打量了一眼后,他提步朝着二楼走去。   刚刚在二楼大堂靠窗处坐下,小公主眼巴巴地正要说话,突然的,厢房里传来了一个清脆妖娆的女声,“你们说得不错,幽州去年确实雪下得很大,胡人的一些部落也确实被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不过几位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是哪几个部落遇到雪灾无法交货?”   这女声实在太动听了,那娆媚中含着冷意的声音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几乎是那个女声一入耳,小公主便涨红着脸愤怒地低语道:“怎么又是她?”   她口中所说的“她”,自然就是杨氏了。   崔子轩显然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碰巧遇上了杨氏,他端着酒盅的手略略顿了顿。   这时,小公主又恨恨地低骂道:“真是阴魂不散……”她还要再骂几句,一眼看到崔子轩瞟来的眼神,不由的小脸一白,当下小公主双唇紧紧抿起,半天都不敢说话了。   这时,厢房中一个中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主要是落金部落和木拓部落。”   那中年人的声音落下后,厢房中,杨氏那动听至极的女声优雅地传来,“落金部落和木拓部落?”   另一个中年人略显浑沉的叹息声传来,“是啊,正是这两个部落。哎,这可是两个大部落,咱们这些年都是与他们交易牛马,哪里知道偏就他们遇上了这场灾难?哎。”   杨氏转向另一人,只听她认真问道:“罗叔,此事当真?”   第三个中年人也叹了一口气,回道:“夫人,这天灾人祸最是难防,哎。”   得到这三人的回答,杨氏声音微提,只听她认真问道:“你们呢?你们知道的也是这样?”   又有两个男子同时回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如此。”   这一次,那两个男子的声音落下后,杨夫人轻笑出声。她这一笑十分突兀,而且其中的冷意非常明显,一个中年人率先发难道:“夫人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厢房中杨氏的声音突然冰冷起来,她冷冷说道:“去年十二月份的北汉邸报上,有一则消息说,二十三日,听闻胡合受伤,落金部落首领的小儿子合木多坐着马车连夜赶到太原……’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正是三九寒冬的第四天,我倒真不知道,如果那时格金部落的雪灾真如几位所言,积雪厚达五尺寸步难行,那合木多又是怎么坐着马车连夜赶往太原的?”   杨氏一句话,令得厢房中陡然一静后,也令得阿五猛烈抬起头来。   阿五腾地转头看向自家郎君,心下惊道:这从邸报上分析事物变化和时令气节的本事,可是少夫人特有的长处啊!   阿五想得到的,崔子轩自然也想到了,这时刻,崔子轩转头看向厢房的眼神复杂极了。   接着,厢房里的杨氏声音放缓,只听她淡淡又道:“这一页,上面说是去年十月初九,派三百人押粮前往太原,中途被劫,不但粮草尽失还折了全部人手,事后发放抚恤金黄金五千两,共计损失黄金一万二千余两。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胡广城率部十万,正是自去年八月二十四日从太原出发,于去年十月十六从幽州取道攻辽。胡广城为人暴虐,经常纵容部下抢劫百姓财富,甚至以人为食……我真不知道几位哪来的这般胆量,明知道胡广城大军出现在那里,还敢让区区三百人押粮前往太原?”   这一下,随着杨氏的声音落地,里面已不止是没有人敢说话了,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刚才还底气十足的那几个中年人已是一个个跪倒在地。   接着,杨氏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胡叔,王叔,你们几位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当初都曾在我父亲面前,立誓说要保住我杨氏一族在幽州的万年基业,原来你们就是这样来保住我的基业的?”   厢房中,一中年人嘶哑恐惧的声音颤抖地传来,“是小人错了,小人错了,还请夫人原谅则个。”另一个中年人也哆嗦着求道:“夫人,看在小人为了杨家三十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你就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这两人一开口,另外三人也砰砰砰的求起饶来,“夫人,饶过我们吧。”“小人下次不敢了。”“夫人,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几人求了一阵,杨氏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声音也带了几分不忍地传来,“夫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看,不如从轻发落?”   厢房中,杨氏似是沉吟了许久。   听到杨氏不说话了,一侧,阿五摇了摇头,他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看来要心软了……”如果是少夫人的话,她是一定会心软的。   阿五看向崔子轩,只见他也轻叹一声,显然,崔子轩和阿五想到一块去了。   岂料,就在阿五刚说出这句话后,杨氏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三年时间,你们亏损的,私吞的黄金多达五万余两!五万两黄金,放在北汉都可以养一支军队了!这样狼心狗肺贪得无厌的人,随随便便两句好话便能被原谅,要杨氏还谈什么基业不基业?”声音一落,杨氏高声厉喝道:“来人!”   “在!”   侯在外面的十几个护卫一冲而入。   杨氏含着煞气的声音沉沉的从厢房中传来,“这几个奴才背主,押下去全部杀了!”   这道命令一出,厢房中嘶叫声哭骂声一片。   厢房中,杨氏却浑然不理,只听她冷冰冰的声音再度传来,“小萧,你带五百人马前往幽州,把这几个奴才的家给本夫人抄了!”   一个清亮的,凛然的男子声应了一声“是”好。杨氏的命令声再度传来,“另外传令各地管事,让他们带着最近三年的帐目在半年来赶到汴梁,我要见他们。”转眼,杨氏似是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把这几个奴才的罪状和本夫人对他们和处治一并发往各地,让管事们都看一看。”   ……听到这里,阿五忍不住转向崔子轩,低声感慨道:“这杨夫人确实精明厉害,这一招杀鸡儆猴一出,哪个管事还敢在她背后捣鬼?”转眼他又感慨道:“雷厉风行恩威并施,果然不愧是幽州杨夫人!”就在方才,他还觉得杨氏就是姜宓,可现在从他这话中可以听出,阿五已完全不再把这两人相提并论了。   一侧,崔子轩定定地看着杨氏那间厢房,他的眼神非常复杂,阿五连叫了他几声崔子轩都没有听到。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谋算   阿五又叫了一声,“公子?”   直到这时崔子轩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阿五。   阿五瞟了一侧有点云里雾里的小公主,低声说道:“没有想到这杨夫人倒是个杀戮果断的。”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这杨夫人应该不会是姜宓。   崔子轩自是听懂了,他看了阿五一眼,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眸中的神光有点闪动,他缓缓转头,干脆拿起一盅酒一边慢慢品,一边认真倾听起厢房中的动静来。   一旁的小公主实在莫名其妙,她弄不懂这两个男人怎么对杨氏经商会有兴趣,她扁了扁嘴,有心想跟崔子轩说话,可不知怎么的,此刻的崔子轩表现得越闲适,可她对上他的眼,却反而越不敢随意开口了。   厢房中,姜宓那个决定做出后不久,五个幽州管事便被护卫们拖了出来。这些护卫走出时,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崔子轩几人,略顿了顿,并没有多在意——姜宓所说的并不是机密事,或者说,现在的归德城里大人物云集,到任何一个酒楼里倾听到的大人物的私事都比这行商之人的小事更要紧。所以,他们完全不觉得这事被大名鼎鼎的崔家郎君听到有什么了不得。   那几个管事被押下后,厢房中出现了一阵寂静,不一会功夫,一个个中年人大步朝着二楼走来,转眼间,便有十一二人进入了姜宓的厢房。   在一阵沉默后,也不知是谁带头,在那里沉声问道:“幽州是我等的基业,夫人这般把幽州的所有大管事一举拿下了,那幽州诸事该怎么办?”另一个人也在那里叫道:“夫人操之过急了!就算那几人都是蛀虫,也可分而治之。你这一下全都治死,难不成幽州的那片基业我们不要了不成?”“夫人行事实在鲁莽!”“夫人,这经商可不是行军,行军自是杀戮果断宁枉勿纵,可这行商讲究的是圆融,夫人这一下把幽州能做事的人都拿下了,那幽州诸事怎么办?”   “夫人,幽州诸事怎么办?”   “夫人,幽州诸事怎么办?”   也许是姜宓这一手敲山打虎真正敲打到了重心吧,有所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眼前这些管事,任哪一个也不敢说自己手底下就完全清白。现在他们的行为如其说是在向姜宓施压,是想让姜宓减轻那几个的刑罚,不如说是兔死狐悲。   在这些人的连番质问下,厢房中,杨氏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沉冷地传来,“幽州诸事?”轻轻一笑后,杨氏徐徐说道:“我这阵子分析邸报,发现那落金部落的四王子合木多是个人物。”   众所皆知,那落金部落是契丹诸部落中最大的部落之一,其部落族长共有四子,这合木多明明是个不受宠的,杨氏这会却说他是个人物,一时之间,厢房中的众人又是喧哗起来。   也不知姜宓做了一个什么手势,厢房中转眼安静下来,只听得姜宓又道:“我知道你们不服,那你们说说,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合木多为什么要连夜离开部落,急急赶往太原,甚至在冬寒之时,原本需要半个月的路程,他短短七天就赶到了?”   厢房中,一中年人叫道:“不是你说的,他是听到胡合受伤,所以才急忙赶去的吗?”   厢房中,姜宓似是笑了下,她再次问道:“那你们可知胡合是合木多的什么人?”   马上,又有一个青年管事冷笑道:“我们自是知道,那胡合是合木多的舅舅。亲舅重伤,做外甥的日夜兼程赶去有什么稀奇的?”   “亲舅?”姜宓清沉的声音传来,“合木多长到十九岁,可那胡合却直到去年才出现在北汉,之前十数年间他一直在咱后周为官。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的亲舅,难道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厢房中,众人可能听出了不对,终于,一个中年人沉声问道:“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宓似乎又笑了一下,她清声说道:“去年十一月份的北汉邸报上提及说,落金部落的大王子曾经准备出使北汉,可最终没有成行,临时改成二王子出行,结果二王子摔伤了腿,最终那差出使之事被迫取消。“于厢房中众人迷惑不解中,姜宓又道:“同样,也是去年十月,落金部落的酋长前往上京参与诸部落会议,却突然得了疾病……”   听到这里,众人总算明白了,一个青年管事急急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落金部落的酋长要死了?所以他的几个儿子取消了原定的出使计划,正在谋权夺位,可这与合木多能不能干有什么关系?”   厢房中,杨氏的笑声都清亮了,“当然有关系。”略顿了顿的,她向众人解惑道:“去年九月,落金部落的酋长在前往上京之前,他曾经发布了两道命令,把落金部落的两个最忠于他的勇士一个让其回家乡休养数月,一个因为一点小事便发派到落金部落的这个位置去守林了……”厢房中,杨氏应该是信手画了一副地图,几乎是她那地图一出,那青年管事便惊叫道:“这,这两人所处的位置,一个截断了落金部落与木拓部落的联系,一个身后是落金部落最强大的黑狼军队?”   “正是。”厢房中,传来了杨氏的赞赏,只听得她清柔地说道:“你们看,这两个勇士带兵扼守在这两个地方,如果这个时候,落金部落出现什么政变,这两人同时出动,一支切断其外援,一支带着黑狼兵进入部落,能不能够及时挽回局面?”   厢房中,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同时应道:“自是能够。”   厢房中,杨氏说道:“那么,为什么落金部落的酋长要在前往上京赴会前做出这样的安排呢?又为什么他在做出这种安排不久,便传来了他重病要死的消息呢?”   杨氏都说得这么明了,一时之间,厢房中众人纷纷叫道:“他这是引君入瓮!”“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装病,想看他几个儿子怎么处理!”“只怕是引蛇出洞。”   厢房中,杨氏说道:“你们说得不错,他是故意的,落金部落的酋长根本没有生病,他之所以放出重病的风声,不过是想看他几个儿子会做些什么。而在这个时候,大王子和二王子原本应该出使却没有出使,三王子是个病弱残废的排除在外,只有四王子及时果断的借口他舅舅生病一事,抽身离开事变中心……”   于厢房一片寂静中,杨氏清亮的声音娓娓传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两位王子势力已经很大,连他们的父亲也奈何不得,落金部落的酋长也不会做出避开坐山观虎斗的举动。据我估计,落金部落应该至少还要乱半年以上,他们的酋长才会杀一个回马枪。今日我跟诸位分析这件事,便是想与大家商量一下,怎么从这件事中谋利!”   厢房中在一阵安静后,陡然暴发了一阵议论声。议论声过后,一个浑沉的老人开口道:“夫人,你有什么吩咐就直接说吧。”“对,夫人直接吩咐便是。”“我们都是粗人,要不是夫人揉碎了一点一点解释给我们听,那是丝毫不懂其中内情。”“对,一切由夫人做主!”   厢房中,杨氏清亮的声音传来,“好!我的意思便是,如今我们在幽州的活动全部停下,所有的势力全部集中起来帮助四王子合木多成为落金部落的继承人!这一点并不难,大王子和二王子越是对那个位置争得凶,他们就越是与那个位置无缘。而那木合多既然知道在关健时刻避开争持,那就是可造之才。我们的人只需要做到两点。”   她略顿了顿,仿佛在让众人仔细消化她的话后,才声音沉静地说道:“一,就是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在合木多身边,告诉他,当务之急,他最需要做的不是避开争锋,而是请得名医前往上京相救父亲……”   众人这时已经听出一点东西来了,一个个激动地叫道:“夫人请继续说来。”   姜宓顿了顿,清亮的又道:“第二点,那就是向合木多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持,帮助他上位!这两点中,最关健的一点在那大夫身上。”   这一下,众人不解了,他们纷纷问道:“为什么?”   厢房中,杨氏似乎笑了,她轻轻说道:“你们说,如果那落金部落的酋长杀了一个回马枪,处置了两个不孝子后,马上又重病过逝,那又会如何?”   那还会如何?当然是合木多上位了!   厢房中,众人纷纷低语起来。   这时,杨氏咳嗽了一声,在令得这些人安静后,杨氏清声又道:“诸位请谨记,我等只是商人,所谋的也是利益。落金部落虽为辽国的一个部落,可它的所占面积极其广阔,甚至越过了北汉国的领地。诸位,我们为合木多上位劳心劳力,又是请大夫又是出谋画策,那么,事后他就必须划给我们一块领地。”   几乎是杨氏那“划给我们一块领地”几个字一出,厢房中的众人几乎是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热闹起来,他们嗡嗡了好一阵还无法平静。   也怪不得他们不平静,幽州杨氏那块领地,可不正是杨氏先祖耗了上百年才挣到手的?要是这一次能再得一块领地,岂不是说,他们幽州杨氏也能成为国中之国?从来,商人虽然有钱,可是无权无地位,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欺凌,所以,这些人一听到姜宓说,有可能弄到一块领地,他们简直激动得坐立不安了。   等到众人稍稍安静,厢房中杨氏的声音再起,“合木多此人,能在两个强势的兄长相争时借机逃离部落,说明他识时务,但同时此人只知道逃离而不知道破局,说明这人性格有懦弱不智的一部份。一个识时务而懦弱的人,就是个极好操控的人。诸君,此次事件如果操作得好,我们也许能像当年的吕不韦一样,谋到的利益是倾国之利!”   她堪堪说到这里,厢房中便再次暴发出了一阵激烈的议论声和压低的欢笑声。这时刻,他们对姜宓的称呼都带上了几分敬意了。   再一次,等他们安静些后,杨氏的命令声传来,“这几个月里,我已经把诸位呈上来的报表看过了。”   她这话一出,厢房中变得鸦雀无声了。   在极致的安静,也许还有一些人的惊慌中,杨氏的声音再起,“现在,我念出一些名单,凡是念到名字之人,请立刻处理好手中的事物,迅速赶往北汉处事此事。”   杨氏说完这话后,便念出了四个名字。她在吩咐了那几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激动不已的管事几句后,向着另外的人说道:“你们前阵子呈上来的报表我已经烧了,除了这四人外,所有剩下的人请在一个月内再做一份报表给我。”略顿了顿,杨氏幽幽说道:“这一次的报表,我希望你们做得完善一点……”   她这话,明显是让那些心中有鬼的管事自己想办法堵住自己的漏洞,也是前事不究的意思,一时之间,厢房中只响起一片感激涕零的应诺声!同时,他们也暗暗后悔,早知道不贫不弄鬼便能像那四人一样得到夫人如此重用,他们早就克制自己了!   ……   看到厢房中议论到现在,那杨氏也快出来了,崔子轩突然站了起来,他轻声说道:“走吧。”声音一落,他率先提步。   阿五和小公主连忙跟了上去。   小公主很是委屈,她好不容易找到与崔子轩同坐的机会,可坐了那么久,她也就听了一通半懂不懂的杨氏与下人们的议事。悄悄的,小公主朝着崔子轩瞟了一眼,颇有点委屈地想道:只怪杨氏长得太骚,把崔郎的心都勾去了!   就在这时,崔子轩的命令声传来,“阿五,你送一程公主殿下。”也不等阿五应承,崔子轩便大步离开了。   那一边,阿五送着闷闷不乐的小公主上了马车后,急忙追上了崔子轩。   他走在崔子轩身侧,心里还在为刚才的那一幕震惊,过了一会,阿五询问道:“公子觉得,杨氏那个计划能成么?”   崔子轩缓步而行,闻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能成。”   “能成?”阿五大惊,他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那杨夫人在不久之后,真能在辽汉之地再拥有一块领地了?这怎么可能?”   想他们公子是千方百计才得到一块领地,这杨氏不可能就那么一个轻飘飘的,甚至随便得在酒楼里说几句,也能得到一块领地吧?   这时,崔子轩突然止步,他回头注视着阿五,神色复杂的低语道:“虽说是让人不敢相信,可此事成功率极高!”   阿五呆了半天,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笑了起来,念叨道:“不过契丹人从来不讲规矩,杨氏就算得到那块领地,能保多久也是个问题。再说了,北地苦寒,那样的领地得了也没意思。”   崔子轩摇头,他一边优雅而行,一边轻声说道:“杨氏既然精通地理志,那她就很有可能要求划分的领地是有丰富矿产的!”   丰富矿产?金矿?银矿?盐矿?这一下,连阿五都妒忌得说不出话来了。   寻思来寻思去,阿五感慨地说道:“这杨夫人如此谋算,又杀戮果断的,看来不会是少夫人了。”   岂料,他这话一落,崔子轩却停下了脚步,他慢慢转头,双眼定定地朝着刚才那酒楼的方向看了一会后,崔子轩垂下双眸,低低吩咐道:“阿五。”   “在。”   “去调查一下杨氏吧,派一些人放在她身边,我要知道她的起居住行,以及平素与人的来往情况。”   “是。”阿五以为自家公子是对那个杨夫人起了警惕心,果断应诺。可就在这时,崔子轩的吩咐声再度传来,“我收集了一些能洗去易容的药物,你去请人炼制一下……想办法把那药送到杨氏那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柴宗训   阿五呆了呆,半晌后,他迟疑地说道:“公子,杨氏不可能是少夫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笑了,他笑得淡淡的,声音也很平静,“你莫非忘记了?她也曾做过三箭退三万兵的事。”   这话一出,阿五马上想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忘记了,少夫人在军营里呆了那么久,还曾以一人之力救了那么多人,这见血也罢,杀人也罢,她其实早就习惯了。   一想明白,阿五马上应道:“是,我马上就去安排。”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崔子轩。   崔子轩负手而立的身影有点萧索,阿五看向他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是了,饶是他家公子从来拿得起放得下,可在姜氏事上,他就没有真正果断过。公子明明都下定了决心放弃她,可到底还是自食其言……   ……   酒楼中,姜宓做了安排后,众管事一一退下。   直到他们退下时,那些人还是兴高采烈,振奋无比。   终于清静些后,姜宓坐了下来。这时,一个护卫走到姜宓身侧,低声说道:“夫人,刚才外面有崔家郎君和后周的小公主在。”   崔子轩刚才在外面?姜宓一怔,转眼她抿唇说道:“知道了。”这时的姜宓,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那么机密的事被人听了会有什么事。   也不止是她,综唐宋几朝,我们的老祖宗做事,就没有保密的习惯,经常很多军事机密,很多不能泄露出去的事,都放在朝堂上随意议论,任大臣们在外面信口讨论。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一般而言,外族离得太远,又有语言障碍,这些机密事是怎么也传不到外族的耳中的。至于自己族人,除非铁了心的叛国叛族,谁又会把事情外泄?至于有心人听到后,有心在这事上插一脚?这事其实更不可能,因为契丹人向来言而无信,一般人就算得到了那块领地,只怕也保不了多久。这事真正的窍要还在于,杨氏一族在幽州经营多年,只有她拥有把那块领地化为己有的前提条件,再加上姜宓前阵子研读地理志,对于哪块地方可能有矿产已有了个大约把握,完全可以在拥有期内把矿开出来。   姜宓和时人一样,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对这种事要保密的认知,她随随便便一句“知道了”便打发了那个护卫。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姜宓精挑细选出来前往北汉的人也早已出发。   这一日,归德城里又来了一个绝色美人。   这是一位有倾国倾城的二八好女,是西都郡守特意寻到,献给新上任的皇帝陛下柴荣的。   美人儿谁都爱,更何况,这次献上的美人不止一个,浩浩荡荡足有四五十人。因此,在姜宓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归德城里热闹了,年轻人都跑去看美人去了。   本来,这事是与姜宓扯不上关系的,可随着那位千娇百媚的绝色少女到来,也不知是谁开了一个头,竟渐渐的拿她与杨氏相提并论。   说起来,那美人虽美,姿色与杨氏也是伯仲之间,那美人虽然胜在年轻剔透,宛如无暇美玉,可杨氏也美得风情万种啊。   那些人一提到美人,便不免提到现在归德城里的两位绝色,于是,在府中专心研读着邸报和地理志的姜宓,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一天,姜宓得到消息,说是柴荣最受重用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后周太子柴宗训已经抵达归德城,而柴宗训到来后,点名让杨夫人参加接风晚宴。同时参与宴会的,还有西都郡守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美人,以及两国使者和五姓七宗的一些重要人物。   是的,是五姓七宗,因为这阵子又有太原王氏和陇西李氏的嫡子来到了归德城,他们也将在今晚的宴会上亮相。   这时的姜宓,还不知道她是做为绝色美人被后周太子亲自点名了,她还以为她是做为与王屹齐名的大商人被那些权贵关注呢。   转眼,傍晚到了。   姜宓梳洗一番后,带上十几个护卫坐上马车便出了门。   和以往一样,姜宓的马车是那种极其奢华的可坐上十数人的那种,而驾车的马,也是一色的纯白色高大骏马,至于策马走在两侧的十六个护卫,更是人人年轻英俊,气宇轩昂。   远远望着杨氏的马车,一个年轻公子睁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看得目不转睛的。   见他饶有兴趣的样子,一侧,一个中年人殷勤笑道:“那杨氏年岁不轻了,据说可能已有三十,殿下当真对她感兴趣?”   那年轻的公子,也就是后周太子柴宗训回过头来,柴宗训看了中年人一眼后,懒洋洋说道:“姓孙的献给父皇的那个美人本殿下见过了,当真是千娇百媚,让人见了心荡神摇,那种美在我后周宫中还是独一份。那些人既然把杨夫人与她相提并论,那本殿下就想看看杨夫人倒底有多美。”   略顿了顿,柴宗训又眯着双眼说道:“再则,那杨氏不是出了名的会赚钱吗?把一个会赚钱的绝色美人收入我那后苑,这事做出来便是父皇也会支持。”   确实是会支持,那幽州杨氏的基业可真不小,要是殿下能把她收用,那好处着实很大。   那中年人想了想后,认真提醒道:“可是听人说,那崔子轩也对她有了兴致,前不久的宴会上,崔子轩还当众宣布他对杨氏志在必得,还警告了众人呢……”   不等他说完,柴宗训便冷笑起来,他阴森森地说道:“这些五姓七望的人,明明一个个都穷途末路了,却还是把自己看得比谁还高……怎么,崔子轩看中的人,本太子就动不得?”   听到自家主子语气都不善了,那中年人打了一个寒颤,他连忙回道:“动得,殿下当然动得!”   不想,柴宗训却没有继续发火,他温温和和地说道:“你慌成这样做什么?放心吧,本殿下可不是莽夫,在这世上要想做成一件事,那办法可有的是。”   那中年人连忙应道:“殿下自小便智慧无双,这等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柴宗训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因这时离宴会还早,离归德行宫不远的酒楼中,都有贵人暂憩。姜宓的马车行进了一会,突然晃了晃停了下来。   姜宓正要询问,一个护卫来到她的马车旁,恭敬地禀道:“夫人,博陵崔氏的崔公子派人来了,夫人要不要见一见?”   崔子轩派人来了?   姜宓双手一颤。   转眼,她吸了一口气,尽量声音清正平和地说道:“让那人过来吧。”   来的人正是阿五,阿五策马来到姜宓的马车旁,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我家公子就在旁边的酒楼里,他想与你见一面。”   阿五的声音落下后,好一会都没有听到马车里传来声音,他不由再次唤道:“夫人?”   姜宓深吸了一口气后,温温和和地说道:“崔家郎君相约,敢不从命?”   声音一落,她朝外命令道:“跟上吧。”   她所说的跟上,自是让众人跟上阿五。   于是,在阿五地带领下,姜宓的马车很快便停在了一个酒楼外。   然后,戴着纱帽的姜宓妖妖娆娆的下了车。   柴宗训一直在看着这边,姜宓这一下车,他便双眼瞬也不瞬了,直盯了好一会,柴宗训才满足的叹道:“果然风情万种,啧啧,还是这种销魂的滋味远胜过少女的青涩啊。”   杨氏的身材,自然是极好的,柴宗训身后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朝着光是走动几步,便让人目不暇接的杨氏看去。   在阿五的带领下,姜宓很快地进入了酒楼。   酒楼里还有不少人,看到姜宓进来,他们都停止了攀谈,一个个目不转睛看来。   阿五把姜宓领到了二楼。   二楼显然被崔氏的人清过场,偌大的楼层空空荡荡的,只有那飘飞的帘帐后,崔子轩负手而立,看向窗外的高大身影若隐若现。   突然的,姜宓有点怯意。   她怔怔地停了步,隔这么远看着那个男人,哪怕他不用回头,哪怕他只是这样站着,她的心都砰砰的闹得慌。   对于这个男人,她永远都是这样,渴望接近,却又心底深处有着怯意。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姜宓在脸上挂上杨氏的笑容,她轻步走到崔子轩身后,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她掩唇轻笑道:“听说崔郎要见妾身?”   崔子轩缓缓回过身来。   再次见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姜宓只觉得他显得更深沉了,那双黑得隐隐泛红的眼底,透出的思绪复杂得谁也看不懂了……从前,他就如姜宓印象中的世家子一样,永远风度翩翩,永远温文尔雅,永远能在三言两语,一言一笑间引得别人产生好感和敬慕。   可现在,他与以前不同了,他的身上眼底,添了一种不明显的煞气。在这武勇为王的世道,这种煞气使得这个男人俊美迫人的容颜越发彰扬显目有吸引力,可同样,也给人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在姜宓打量崔子轩的时候,崔子轩也在眼神深邃,神色复杂地打量她。   片刻后,崔子轩手一扬,风度翩翩地说道:“杨夫人,请坐。”   姜宓冲他无声的福了福,扭腰走到一侧,缓缓坐下。   这般行走时扭腰摆臀,微笑时媚意横生,那是杨氏的习惯,姜宓练习了许久的,也就是说,这习惯姜宓本人可没有。于是,此刻姜宓扭着腰风姿妖娆地走上塌几时,崔子轩的一双眼一直盯在她的腰臀处,那目光,简直令得姜宓好几次差点乱了步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地理志   姜宓风姿绰约地坐了下去。   几乎是她刚刚坐下,楼梯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护卫大步走到崔子轩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王李两家的公子过来了。”   王李两家?对上那护卫慎重其事的态度,姜宓马上意识到,是太原王氏和陕西李氏的嫡子。   崔子轩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姜宓一眼,吩咐阿五道:“旁边有间厢房,请杨夫人去休息一下,我接待了他们马上就过来。”   崔子轩这吩咐的语气太熟稔,完全把姜宓当成了很熟的人似的,姜宓心中再次格登一下,暗暗忖道:难道他真的识破我的身份了?   她还在犹豫,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回复崔子轩这句话,阿五已走到了她身边,恭敬地说道:“夫人,这边请。”   姜宓在崔子轩面前,总有几分底气不足,当下,她抿了抿唇,站起来跟着阿五朝着那厢房走去。   目送着姜宓乖乖离去的身影,崔子轩深沉冷漠的眼底似乎荡了一抹笑。   转眼,姜宓进了厢房。   这间酒楼的厢房,是一个大房间用屏风隔开,旁边有楼梯直通一楼。不过这里被崔子轩清了场,偌大的厢房里全无一人。   姜宓刚刚进来,外面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温文尔雅的清笑声传来,“两年不见,子轩真是风采越发迫人了。”另一个带了几分磁沉的男子声音也笑道:“子轩这不是风采迫人,他这是由三月春风变成了腊月寒冬,整个人都冷了。”   这话一出,两人便是拊掌大笑。   崔子轩无奈的苦笑声传来,“你们何必笑我?”转眼他又风度翩翩地说道:“琤兄,明元兄,请坐。“   然后是一阵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会,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叹道:“我们来归德城也有数日了,却直到今日才来见过子轩,你不会怪罪吧?”   崔子轩笑道:“自是不会怪罪。”转眼他轻叹一声,温声又道:“如今世道艰难,你我都是身负家族重担之人,谁都不容易,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便生嫌隙?”   那磁沉的男子声音传来,“是这个理。”转眼那男子也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说道:“世人都说,柴荣放旷大度,是世之明主,这次得见,果然让人心折。”略缓了缓,那公子有点悲凉的声音传来,“可惜我们终是谋划逊了子轩一筹,不曾在柴荣不得志前便立下功劳,现在再想接近,那付出的代价就不小了。”   崔子轩没有回答。倒是一侧,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苦涩地说道:“是啊,柴荣别看像是很好说话,可那人精明着呢,说话行事步步为营,那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这时,崔子轩的声音传来,他缓缓说道:“世间人都如此。”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听两位兄台之意,行事不顺利了?”   那声音磁沉的公子回道:“是,颇不顺利。便是主动献上财富美人,柴荣也是眉头都不动一下。”   另一个公子却是说道:“不过现在还不算晚,毕竟柴荣还没有一统天下,还需要我等五姓七望的助力。”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温和的声音传来,“两位兄台有什么要崔子轩做的,尽管道来。”   那声音温文尔雅的公子说道:“与柴荣相遇过几回,对于怎么与他处事,我们也都有了打算,柴荣事上子轩便是想帮忙也是力所未逮。我等今日前来,却是听闻子轩和你那前妻已经和离,如今恢复了单身?”   厢房外,崔子轩似是沉默了,他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问道:“不错。那李兄的意思是?”   那李公子说道:“听说我那愚蠢的庶妹已被子轩禁足家中?”   这一次,崔子轩的声音清冷起来,他缓缓言道:“正是。”   仿佛察觉到他神情不对,那李公子连忙笑道:“子轩休要误会,我可没有与你算帐的心思。”略顿了顿,他又说道:“听闻子轩家族在后周的那座金矿出事了?如今家用有些不济?”   他这话一出,崔子轩便笑了,他清声说道:“李兄有话何不直说?”   那李兄放声一笑,片刻后,他说道:“子轩果然是个爽快人。好吧,那我就直说吧。我那家族呢,在这后周境内也有一座金矿,我家族老商议过,想把我一位嫡妹许给崔兄为妻,而那座金矿,将是她的聘礼。这事子轩意下如何?”   没有想到那李公子是这个意思,一时之间,崔子轩似是沉默了。   这时,那声音磁沉的王公子苦笑着说道:“我们太原王氏是再无嫡女可以许出,不然的话,也愿意与子轩联姻的。”   以前,他们这些家族不是没有想过,把嫡女许给崔子轩为妻,可无奈何崔子轩一直不同意,后来遇到姜氏后,更是拒绝得十分坚决,所以最终他们只能退一步,派一名庶女过来与博陵崔氏保持联系。   而这一次,他们在听到一些传言后,隐隐知道了,自家的那几个庶女已经被崔子轩厌弃了,已是成了废棋。所以他们经过商议,便临时想出了这个主意。当然,他们是家族嫡子,他们做出的决定,家族是一定会通过的。   外面,崔子轩明显有点意动,见到他沉吟不语,姜宓抿紧了唇。   她这阵子收集资料,早就知道崔氏金矿崩塌一事,只不过姜宓一直以为像博陵崔氏这样的家族底蕴足得很,都没有想过,崔子轩的处境会艰难到了这个地步。转眼,姜宓又明白了,便是博陵崔氏在别国境内还在金矿,可这兵荒马乱的,他们的人就算过去了能不能把黄金成功运回来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博陵崔氏已经得到封地了,马上就要建府,要是让世人知道他们连建府的钱一时都拿不出,那后果会很严重!   想到了这里,姜宓转过头去,她对着一侧的阿五招了招手。   阿五走了过来。   姜宓轻声说道:“我有点无聊,还请阁下去一楼我那护卫那里,便说马车中有一些邸报什么的,让他们拿上来给我看看。”   阿五听到邸报两字,心中便格登一下,他马上对姜宓恭敬回道:“小人马上去拿。”说罢,他就从厢房中下了楼。   不过片刻,一叠邸报之类的东西便被阿五抱了上来。姜宓伸手拿过后,仿佛无事人一样翻看起来。   在姜宓翻看中,外面还在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苦涩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瞒两位,我那前妻虽然多次负了我,可我这心……”他轻叹一声,停顿片刻后再道:“这等婚姻事实是重大,还容我多思数日。”   那李公子马上笑道:“这是自然。”   听到崔子轩没有马上答应,而只是拖延,姜宓紧抿的唇角总算松驰了一些,她低着头一边翻看着邸报,一边若有所思着。   外面三人还在寒喧,这几人都是世家子,以前也曾有过联系,现在好不容易见面,都有很多共同语言。   说了一阵后,那陕西李氏的公子在那里说道:“……听说李唐还有后裔,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那王公子好奇的说道:“你们陕西李氏乃是李唐皇族的本家,他们有后裔,为什么不与你们联系?”   那陕西李氏的公子淡淡说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听他的语气,多多少少有点不满。也是,死了的骆驼比马大,要是有李唐后裔加入,他们陕西李氏的底气又会足上许多。   姜宓只听到这时,便把心神都放在了邸报上,过了片刻,阿子走到她身边,对着她轻声说道:“夫人,公子让你过去。”   姜宓站了起来。   姜宓走出厢房时,那两位公子已经离去。崔子轩正一脸疲惫的揉搓着眉心,在示意姜宓坐下后,崔子轩哑着声音苦笑道:“我这一连数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精神难免有点不济,有失礼的地方,杨夫人不要见怪。”   当崔子轩说出“我这一连数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时,阿五诧异地转头向他看去,在阿五看来,他家公子实在不像个会诉苦的人。不过转眼,阿五便明白了,他看向了姜宓。   而姜宓,在听到崔子轩这句话后,也是唇角抿了抿,这个动作虽然轻微,可到底被两个男人收入眼底。   崔子轩慢慢放下了揉搓的手。   他看向姜宓,直是目不转睛地看了姜宓好一会,崔子轩才声音轻柔地问道:“夫人可知崔某为何叫你前来?”   姜宓摇了摇头,懒洋洋地回道:“不知。”   她这副懒洋洋的姿态,明显又让崔子轩疑惑了,他深邃的眼盯了她一阵后,才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柴荣的太子柴宗训来到归德城了,他似是对你有点兴趣……”   说到这里,崔子轩便停了下来,他眼神深沉地看着姜宓。   姜宓却似是一点也不在意,扮成杨氏的她,当下高傲地笑道:“对妾身有兴趣的男人多了去了,他算不得什么。”   崔子轩听到她这么回答,淡淡笑道:“既然夫人已有打算,那崔某也就不多说了。”   这时时间实在不早,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姜宓看了看外面,朝着崔子轩说道:“时辰不早,妾身告退了。”声音一落,她朝着崔子轩仪态万千的盈盈一福,然后扭着腰风姿绰约的走入厢房,信手拿起那叠邸报后,姜宓转身下了楼。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阿五走到崔子轩身后轻声说道:“这个妇人有时很可疑,可有时一点也不像少夫人。”   崔子轩没有回话,片刻后,他冷冰冰地说道:“听到我可能再婚的消息,还能如此镇定,此女只怕不是姜氏……”转眼他重重闭上双眼,哑声又道:“如果她真是姜氏,那这妇人,也可弃了!”如此对他无情无义,他堂堂崔子轩,真犯不着再上赶着作践自己!   见到自家公子说出这样的狠话,阿五并没有感到放松,他只是同情地看了崔子轩一眼,暗暗想道:公子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恨少夫人,可真正见到她,他还是会马上原谅的……   就在这时,阿五眼角瞟到一物,轻咦一声,“杨氏遗了一份地理志在那里。”他大步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份地理志。   看到他叫来一个护卫,准备让其把那地理志送走,已经站起来披上披风,准备赴宴的崔子轩突然唤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阿五连忙把那地理志送到了崔子轩手里。   崔子轩低头展开。   阿五在旁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道:“这里怎么折起来了?”   崔子轩也注意到了,他用手指抹平那折起的一角。   只是一眼,他便双眼一凝,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崔子轩突然转身,他挥退剩下的护卫后,朝着阿五低声说道:“你亲自带人,秘密去这个地方去一趟。”阿五伸头看了一眼,那地方虽是在后周境内,可离北汉挺近的,算是是后周与北汉的交界处。这时,崔子轩指着那折起的一角,又道:“你带一些有经验的人勘探一下。”   阿五一怔,他看着那份地理志,诧异地问道:“这消息有问题?”   崔子轩突然笑了,“应该是有一处矿产。”只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神情一变,显得神采飞扬起来,微眯着双眼,崔子轩冲着阿五微笑道:“阿五,咱们打个赌吧,如果这里真有一座金矿或者银矿,那就是本公子赢了,以后我给你做三件事,如果没有这些……”光是想想,崔子轩的脸色便冷凝起来,片刻后,他又温柔低语道:“你去吧,多带一些人。总之,这次我很有信心!”   阿五还有很多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不过如果在后周境内发现能立刻开采的金矿或银矿,对目前的博陵崔氏来说真是太重要了!想到这矿产对博陵崔氏的重要性,阿五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动身。”   崔子轩点头,他吩咐道:“这矿应该是以前挖过的旧矿,不过因为战乱和别的原因暂时被淹埋,一旦寻到应该可以立刻开采,这一点你要记得,相应准备要做好。”   “是。”   “挖到矿后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我。”   “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嚣张   太阳渐渐沉入了地平线。   姜宓来到行宫时,行宫里外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广场上更是停满了马车。   不过王屹的马车也刚刚抵达。   远远看到姜宓的马车停下,那个美得宛如夕阳般惊艳又凄凉的杨氏走下马车,王珲凑近王屹,低声说道:“听说柴宗训对杨夫人有兴趣了。”   王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珲又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在王屹的示意下老老实实退在一侧。   王珲退下后,曾四连忙上前一步护卫着王屹朝行宫走去。   曾四这人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在王屹身边很有地位,此刻也是,他在王屹身后毕恭毕敬,王屹的人看到他也是毕恭毕敬。   走了一会,一辆华丽的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转眼那马车迅速停下,柴宗训走了下来。   看到柴宗训下车,广场上,不管是刚下马车的还是正在行走的,都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向他行礼。   柴宗训满头笑容的朝着众人点头示意,这时,他一眼看到姜宓,便提步向她走去。   广场上插满了火把,直把这片天空照得宛如白昼,柴宗训那清秀的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映入很多人的眼底,于是,众人看向杨氏的目光都变了。   看着柴宗训一步一步朝着姜宓走去,曾四有点紧张,他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朝着王屹低声问道:“公子,有那么多人好扮演,当初为什么选了杨氏?而且公子还让公主特意妆得比杨氏本人还年轻美貌,这不是招狼吗?”   王屹笑了,火光中,他双眼深深地看了朝着姜宓走去的柴宗训一眼,低语道:“这你就不明白了,阿宓什么都好,有才能人聪慧还有运气,可她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   对上曾四不解的目光,王屹说道:“那缺点就是,她过于文秀性情被动,而且得过且过。”说到这里,王屹低低笑了起来,他轻轻说道:“要让一个人快速的成长起来,得把她扔到虎狼窝中。杨氏这张脸这种风情实在太招人了,招人好啊,招的人身份越是了不得,阿宓越会拼尽全力去发挥才智来摆脱。如此,想来不用一年,她也就成长了。”过了片刻,他满意地笑道:“你瞧,她对那幽州事务的处理不是很了不起吗?如果不是逼到那个份上,世上的人谁会知道她竟是比真正的杨氏还要了不起?”   曾四听到这里也笑了,他高兴的低语道:“公子这话说得对,公主确实了不起,想来领地到手之日,知道此事的旧部都会有了信心。”   王屹笑而不语。   ……   这一边,柴宗训远远看到那个玉颈高扬,飘然而来的杨氏时,有点忍耐不住急迫的向她走去。   事实上,到了他这个地位,能让他忍耐的人也不多了,至少,区区一个妇人是不值得他百般忍耐的。   转眼,柴宗训便走到了姜宓面前。   他拦在姜宓的去路上,似笑非笑地朝着她上下打量。   姜宓似是一怔。   见她止步后只是朝着柴宗训打量,却没有行礼,柴宗训身后的太监尖着嗓子斥喝道:“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得了太监的斥喝,姜宓却是嫣然一笑,只见她退后一步,朝着柴宗训盈盈一福,说道:“幽州杨氏见过太子殿下。”   柴宗训笑了,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抚上了姜宓的手,扶着她站起后,柴宗训在她耳边极温柔地说道:“夫人何必多礼?孤早就听闻了夫人的美名,今日得见,真是惊喜交加。”说到这里,他一手抚上姜宓的玉肩。   姜宓笑盈盈的任他半搂着自己,就在柴宗训一脸得意的把她越发朝怀里带去时,姜宓突然在他耳边低语道:“殿下可知,妾身的前三任丈夫怎么就这么好,死都死了,还把他们毕生的财富全给了妾身?以至成就了幽州杨氏今日的财富滔天?”   这话很有内容,柴宗训一滞,他慢慢低下头,朝着双眼含媚,脸带春意的杨氏看去。   四目相对间,杨氏冲他抛了一个极是诱惑的媚眼。   见到柴宗训不动了,姜宓再次把红唇凑到柴宗训耳边,她喘息着低语道:“妾身在幽州却有一个别号为“毒寡妇”,殿下真不在意英年早逝么?”她说这话时,声音极柔极腻,简直就是迫不及待要与他欢好似的。柴宗训虽然喜欢美人,可他更喜欢征服美人,陡然对上这么迫不及待的销魂主动示好,再加上她说的内容又如此让人惊骇,饶是柴宗训做了最多的心理准备,这一刻清秀的脸上也微微变色。   杨氏见状,再次低笑出声,她的低笑声很媚,完全从鼻中发出,仿佛喘息。她妖娆的责怪的嗔了柴宗训一眼后,缓缓退后一步,朝他盈盈一福。再站起时,杨氏的表情已经变了,变得温婉而高贵,仿佛刚才的作态只是柴宗训的一个错觉。   柴宗训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姜宓,过了一会后,柴宗训声音微冷地问道:“夫人刚才的话,好似意有所指?”   姜宓半垂着头,含了几分笑意的轻语道:“若是别的男人,妾身也就懒得拒绝这露水姻缘了。奈何殿下却是一国太子,妾身乃是不详之人,这么多年来,凡近过身的丈夫便没有一个落得好的,为了不误了太子,有些事不得不提前说明。”   柴宗训冷着脸,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姜宓,慢慢的,他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殷勤说道:“时辰不早了,夫人请。”   “殿下请。”   就这样,在柴宗训的恭送中,姜宓率着四个俊美护卫身姿妖娆的朝着殿中走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柴宗训沉下脸来,他向着左右之人沉声问道:“杨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太监脸色雪白,两个护卫凑上前低声回道:“禀太子殿下,这杨氏确实跟过三个男人,不过她向来神秘,到底此女是不是克夫,世人不得而知。”   柴宗训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转头说道:“把杨氏的生辰八字弄到手,去请虚真大师测一测。”   两护卫连忙应道:“是。”   那一边,见到姜宓三言两语便打发了柴宗训,曾四轻咦一声,不无好奇地说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怎么那柴宗训脸色都变了?”   王屹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他也摇了摇头,一脸好奇。   这一边,姜宓娉娉婷婷地入了大殿。   殿中正是热闹之时,姜宓一眼便看到,做为后蜀主使的康王及其王妃于曼,以及南唐主使李武等人。   这时侯崔子轩还没有来,到是崔氏族人来了几个,正与那陕西李氏和太原王氏的嫡子在攀谈着。   这场宴会别的也很正常,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右侧靠近角落处,用屏风隔着的几个美人儿。   那几个美人儿全都是盛装打扮,一个个美得风姿各异,虽然用屏风隔着,可那屏风只是虚隔,她们的面容身姿还是清楚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听说,这几个美人,便是那些贵族家里精养的女儿,是准备献给柴荣和柴宗训的。   杨氏也是一个大美人,而且还是全场最美的那个,再加上她这几天名声着实响亮,因此看到她出现在殿门处,好些人都停止了喧哗,一个个转头朝她看来。   康王和于曼,李武等人也在朝着姜宓看来。   自然,连崔子轩也无法确定她是姜宓,这些人自然也是认不出的,康王和于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倒是李武朝着她多看了两眼。   出于柴宗训的示意,姜宓的位置与那几个美人是紧紧相邻的,只是她的位置旁没有隔着屏风罢了。   杨氏做为天下知名的人物,这样把她与做为礼物的美人们相提并论,也可以说是一种暗示。   好些人看到了这一点,他们在对上杨氏那极傲慢的美貌时,不由朝那座位看了一眼,有些期待起她的反应来。   姜宓仿若无事人一样,扭着腰,在四护卫地筹拥下走去。   在众人的注目中,她跟在太监身后,来到了她的座位前。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会坐在这里,姜宓饶有兴趣的停下脚步打量了座位一番,然后,只见她妖艳一笑,外袍一拂,竟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   没有想到她会顺从的坐下,好些人都有点失望。   可就在这时,只见那杨氏点了点头,不一会,一个护卫从殿外领了两人长相白皙美貌的太监进来。而那两个太监一来到杨氏面前,便朝她身前一跪,杨氏伸出一双玉足搭在一人背上,然后她眼波一转,当下,另一个人太监赶紧跪在她身后,给她捶起背来。   这时,杨氏纤手端起一盅酒,她轻轻抿了一口,朝着四个护卫笑道:“行了,你们在外面侯着吧。”   事实上,这场宴会中,任哪一个权贵都是独身前来,他们的护卫婢仆都在外面,这大殿中,可没有那四个护卫的位置,他们是不出去也得出去。   只是,那四个护卫出去了,两个太监却还跪在那里。也就是说,整个大殿,连一国王侯也老老实实坐着,这杨氏却嚣张得让两个太监侍侯,真仿佛这大殿就是她家堂房似的。当柴宗训,王屹以及崔子轩等人依次入内时,一眼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第一百七十五章 独处   陡然看到这个场景,柴宗训眉头一皱,突然对杨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荡性子有点厌烦起来。   事实上,以杨氏本来的风姿,再加上她此刻的作态,任何一个人都仿佛看到地是一位盛唐公主——盛唐公主以跋扈放荡出名,对她们来说,骄奢淫逸,厮养面首,骑在男人头上耀武扬武是很正常的事。而这样的女人就算最美最动人,对有些男人来说那也是绝对喜欢不起来的。   不说柴宗训像吃了苍蝇一样,一侧,崔子轩也是眉头微微一皱。   宴中,杨氏对上这两个迤逦而来的权贵,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唇角一扬,在浮起一抹骄纵的笑容间,竟是伸足在那两个美貌太监脸上挑逗地碰了碰,娇慵地低喝道:“得了,你们也出去吧。”   两个太监连忙毕恭毕敬的退下。   而那两个太监退去后,杨氏的坐姿和整个人又恢复了端庄,可见过她刚才的作态,哪个男人又敢真以为她是端庄的?一时之间,众男人交头接耳低语起来,“这杨氏虽美,却不宜为妇。”“是啊,这种女人娶回家哪里能够安心?一不小心就会给你戴几顶绿帽子。”“可惜了这妇人的倾国之姿,哎,每次看到其人,都让我心痒痒好几天……”   杨氏的风头太盛,竟是盖过了柴宗训这个太子的风光。柴宗训皱了皱眉,提步走向主座。   而一侧,崔子轩和王屹也各就各位。   说真的,今天晚上的宴会,是柴宗训特意举办的,除了与几国使者和归德城里的众人见见面外,他最主要的目的,却还是冲着美人来的。应该说,他主要是冲着杨氏来的。   现在柴宗训对杨氏有点腻歪,有些原本的盘算也就放到一边了。他站了起来,举着酒樽朝着众人朗声说道:“诸君能够来到我后周,乃是我后周之幸。今日相逢亦是有缘,诸位请饮!”   等到众人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后,柴宗训又哈哈笑道:“多余的话也就不必说了,有我父皇在此,我这个做儿子的可不想谈论正事,诸君,咱们今晚的宴会,就喝喝酒听听乐看看美人如何?”   听到柴宗训这话,四下笑声一阵。众人纷纷举起酒樽应合。   而随着柴宗训双掌一合,殿角处笙乐奏起,一队身着宫纱的美人翩跹而入,一个个太监和宫婢捧着装满了美酒美食的托盘迤逦而来。   柴宗训的身后,一太监见他懒洋洋,凑上前低声说道:“难怪世人都说,要在灯下看美人……这般看杨夫人,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柴宗训闻言转头朝姜宓看去。   只是一眼,他便一怔,转眼,柴宗训叹息出声,他颇有点惋惜地说道:“美则美矣,奈何这妇人实在不是个干净的。”   那太监闻言,不由小声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杨氏的事还要不要查了?”   柴宗训挥了挥手,随意说道:“查啊,怎么不查?”   那太监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   就在这时,姜宓盈盈站起,转身通过侧殿朝外走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出了大殿,一直走到偏静所在,姜宓才大大地吁了一口长气。说实在的,杨氏的人设与她的本性相差甚远,要是姜宓本人,便是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有利,只怕有些事也做不出来。现在好了,她是杨氏,有些事她就只当自己在演戏。   当然,姜宓出来并不是来放松的,她是如厕来着。   随便问了一个婢女,姜宓便找到了地方,当她再出来时,大殿中编钟鼓乐齐鸣。   姜宓走在疏疏落落的林荫道上,透过丛丛树叶看着大殿中隐约的人影和欢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几乎是她的叹气声一出,蓦然的,一个熟悉的,低沉而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为何叹息?”却是崔子轩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身材高大的崔子轩这般负手走出时,那双紧盯着姜宓,如狼一样的眸光,实实在在深沉得让人害怕。姜宓刚刚下意识的向后退出半步,转眼她想到自己如今是杨氏了,便朝着他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妩媚笑道:“原来是崔郎啊?真是骇了妾身一跳!”   崔子轩一点也没有被姜宓的媚眼怔住,他径直大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盯了她一眼后,突然的,崔子轩伸出手抓住姜宓的胳膊,顺势把她拖入了黑暗的树林中。姜宓刚要尖叫,想到自己是杨氏,便又生生忍住。而就这么片刻,她已被崔子轩推着抵在了一棵白杨树干上,崔子轩举着她的手抵在头顶,整个人整个身子沉沉的压制住了她。   姜宓连忙妖艳一笑,她格格乐道:“崔郎这是玩什么?真是令得妾身好生激动……”她刚刚说到这里,崔子轩突然冷冷开口道:“闭嘴!”   显然他是真不想听姜宓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他粗鲁的把姜宓的嘴堵住,还用丝巾在她脑后绑了一个结后,崔子轩便端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起来。   他打量了姜宓脸孔一会,无视她流转含笑的眸光,低下头在她颈侧耳后又嗅了嗅。   再然后,崔子轩突然伸手扯向姜宓的腰带。   看到他连这一招都来了,姜宓脸上的妩媚笑容差点保持不住了,她急得眼睛都泛了水汽,恨恨地想道:堂堂行宫外面,怎么连个巡逻的人也没有!   姜宓无比企盼有人前来打破这种局面,崔子轩却已抽出了她的玉带,令得姜宓的下裳飘然落地。   然后,崔子轩低头抬起姜宓一条玉腿,就着远处传来的灯火从膝盖一直摸倒玉白的大腿上,一会后,他放下她的腿,双手西西索索地伸入她的衣襟后,在亵衣里面摸索起来。   ……这,这简直就是在耍流氓!若她还是个姑娘,这一下真是清白干干脆脆没有了!   姜宓实在无法保持烟视媚行的笑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崔子轩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抬起她的脸,朝着她的双眼深深凝视了一会后,他又把她的衣襟扯开一点,观察起她玉颈和部份乳肉起来。   就在崔子轩高大的身子抵着姜宓,一点一点检查时,后面,一个磁沉的男子声音惊讶地传来,“你们……原来是崔兄?”   却是那太原王氏的嫡子也出了殿,并恰好碰到了这一幕。   不过,那王公子并没有认出崔子轩压着的女子是杨氏,转眼他哈哈笑了起来,忍不住笑道:“天下人都说崔子轩不重情欲,却原来也有荒唐的时候。”他施施然走来,来到崔子轩身后后,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几乎是那王公子一出声,崔子轩便立刻停止了他的动作,他极利索地提起姜宓下裳给她拉上再,重新系好玉带,再挡着王公子的视线把姜宓的胸前衣襟收拢。   因此,王公子过来时,只看到了被崔子轩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的一个女子,至于姜宓的面孔,他直到拍了崔子轩的肩膀一下时,才无意间瞟到。   万万没有想到与崔子轩偷欢的乃是杨氏,王公子不敢置信的呆了半晌,转眼他咽了一下口水,惊道:“子轩好艳福。”在王公子看来,这个杨夫人气势极盛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有想到崔子轩却完全把她压制住了,生生把一个气场惊人的艳妇变成了小女人,果然不愧是世人都羡慕的风流崔郎。   就在这时,王公子也注意到了姜宓被堵着的嘴,他再次放声大笑,手一指姜宓乐道:”子轩啊子轩,你们这可真是……”真是什么,他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下去了。   崔子轩黑着脸,他正准备把压制姜宓的身躯移开,一眼对上姜宓那黑沉的脸和愤怒的表情,他又改变了主意。当下,崔子轩转头朝着王公子沉声说道:“王兄,你该离开了!”   那王公子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崔子轩的兴致居然还这么高,他连忙举起双手,笑呵呵地应道:“是,是是,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不过,他们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就在王公子退后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十几个王宫护卫朝这个方向跑了来。   崔子轩暗叹一声,他伸手解下了姜宓堵着嘴的丝巾,也放开了对她整个人的压制。   姜宓一得到自由,便手一扬,反射性地给了崔子轩一个巴掌,“啪”清脆的巴掌声中,本来做为杨氏,应该还放几句狠话,可姜宓一对上崔子轩蓦然回头,朝她盯来的那既冷又煞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她只是脸一沉傲然转身大步离去。   姜宓走出林荫道时,众护卫也来了,看到衣裳不整的她,众护卫低头行了一礼。   姜宓脚步不停,她来到一个厢房,把自己打理得恢复原状后,便再次娉娉婷婷地出现在宴会中。   宴中,看到姜宓出现,柴宗训一双眼在坐在不远处的崔子轩和王公子脸上转了转后,终是提步向着姜宓走来。   柴宗训举着酒盅朝着姜宓晃了晃,凑近她低低笑道:“夫人刚刚出去那么久,莫不是与情郎厮会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问话   姜宓回眸似笑似讥地瞟了柴宗训一眼,慵懒地说道:“殿下真真聪明。【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   她竟是直接承认了。   就在这时,柴宗训注意到,姜宓的腰带后面有点褶皱,显然是曾经解下过腰带,后又仓促整理衣裳方才导致……这妇人怪不得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却原来是风流快活去了。   柴宗训忍不住说道:“夫人倒是好闲情。”   姜宓自是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见到崔子轩正向自己看来,姜宓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她转向柴宗训,似笑非笑的轻语道:“殿下莫非没有听过,女人也有虎狼之年?”   这话简直就是典型的荤话了,柴宗训哈哈一笑,道:“孤劝夫人还是悠着点。”转过身去时,他的脸色已沉了下来。回到主座上坐下,柴宗训颇有点厌恶地说道:“这个杨氏果然是个放荡的。”转眼他朝着殿中被屏风隔着的第三个和第五个美人指了指,下令道:“今天晚上把那两个美人给孤弄来,孤要宠幸她们。”   本来,他今晚的计划是拿下杨氏的,可这杨氏着实把他给腻歪到了,柴宗训觉得自己需要宠幸几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来洗洗心情,因此下了这个命令。   得到他这句话,两个太监在他身后躬身应道:“殿下放心,奴婢马上就去跟她们家族的人去说。”转眼,两个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柴宗训转头又朝着那两个眼神羞怯,姿态秀美中透着温雅的少女看了一眼,满意地叹道:“孤果然还是喜欢干净矜贵些的女人。”   他这话一出,侍立在他身后的护卫太监们连忙躬身陪笑。   那一边,姜宓只是一眼,便知道柴宗训暂时应该是对自己不感兴趣了的。她满意地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贵妇娉娉婷婷向她走来。   还没待姜宓反应过来,那贵妇已要她身侧落座,接着,那贵女低语道:“夫人有点似我一位故人。”   这贵妇正是后蜀康王的正妃于曼了!   事实上,自从见到于曼,姜宓便心头痒痒,她好几次都想找个机会与这位故友聊聊。人在异地他乡,本来以为终生都不得相见的故人能够重逢,这是多大的幸事?再说,姜宓离开后蜀这么久,对一些旧友的近况实在是很想知道。   因此,此刻见到于曼前来,姜宓由衷的笑了。   杨氏的脸天生高傲,这发自真心的一笑,却如牡丹花开,端的艳丽无双,一时之间,好些个留意她的男人都看呆了去。特别是崔子轩,这时看向姜宓的眼神越发深沉了。   姜宓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她向于曼笑盈盈地说道:“哦?不知是王妃的哪位故人与妾身相似?”   于曼轻叹一声,她徐徐说道:“她叫姜宓,本是嫁给了博陵崔氏崔子轩的,只是她现在……”于曼说到这里嗟叹出声,声音中含着几分苦意地说道:“这人世间最怕的就是世事无常,世人都说姜氏是福旺之人,我现在倒真是企盼,她那福气还在。”   姜宓怔了怔,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正如王妃所说,她既是福旺之人,现在自然也是平安喜乐的。”   得到姜宓这话,于曼连忙说道:“多谢夫人美言。”   姜宓笑了,她好奇地问道:“妾身以前也在蜀地呆过一段时日,对那里的情况还甚是了解,不知王妃可以说说现在的蜀国吗?”   于曼笑道:“蜀国一切皆好,比起这中原之地的战乱频繁,饥年不断,蜀地一直是风调雨顺百姓安乐,住在其中,根本不知外面乃是乱世。”   这一点姜宓深有体会,她点了点头,轻叹道:“是啊,蜀地这点是极好的。”   于曼听到她赞美自己的家园,更高兴了,她接着又道:“咱们的陛下虽然不是太了不得,却也还算是个明君。不过他现在宠幸一位小花蕊夫人。幸得咱们的这位小花蕊夫人品性贤良,陛下虽然宠幸她,却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姜宓点头。她又问道:“那王妃的好友呢?想来蜀国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王妃的好友和蜀都的那些贵女们,一定也可以嫁得良人过着安稳日子吧?”   于曼连忙点头,她轻声说道:“自然,大家嫁得都是不差。”   姜宓好奇地问道:“就没有嫁得不好或者嫁到了别国的?”   于曼经她这样一提,倒是轻笑起来,她随口说道:“我有一位故友,她父兄皆是将军,本来深得圣宠,可不知怎么的,她父兄非要把她嫁到后周来。”   “嫁到后周来?”姜宓奇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不知王妃的好友是?”   “她姓范,叫范于秀。”刚刚说出范于秀的名字,于曼马上笑道:“这名字说出来就有点多余了。”接着她又续道:“范于秀今年也有二十有余,可也不知怎么的,她父兄拖着她迟迟不嫁,这次听说是相中了后周的什么将军呢。”   姜宓蹙起眉头,好奇地问道:“她父兄这样做,岂不是会得罪你们的陛下?”   于曼叹道:“是啊,范家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现在他们要嫁女到后周的消息又闹得众所周知,哎,也不知这半年他们又如何了。”   姜宓连忙打断她的感慨,又问道:“那还有别的人这样做吗?不知王妃别的闺蜜现状如何?”   这时,于曼已在心里暗暗忖道:这个杨夫人不但偶尔的神态举止间让人觉得依稀相识,而且她对后蜀的一些事是真的有兴趣。   她楞了一会神,随口回道:“我还有一位姓郑的好友给嫁到南唐去了。”刚刚说到这里,她的嘴便紧紧闭上,显然不想再说下去。   姜宓一楞,马上想道:姓郑的好友?是郑纹吗?郑纹当初痴情于康王,却险些被骗,她好象在家族中也不得喜欢,现在于曼嫁给了康王,她却远嫁南唐,难道说这其中还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具体的缘由,因为她现在只是杨氏,便不好开口直接询问。   接下来,于曼与姜宓又闲聊了一番。   说了一阵后,她提步回到了康王身边坐下。   康王微微侧头,向她问道:“你与杨氏都说了什么?”   于曼一直若有所思着,闻言她楞了楞,片刻后才回道:“没说什么,就说了一些蜀地的情况和她行商的趣闻。”   康王低沉地说道:“这个杨氏是天下闻名的大商人,拥有的财富富可敌国,你多与她交好,要是可能,能让她嫁到蜀国来更好。”他倒没有直接说,要让杨氏嫁给他自己。   于曼暗中冷笑了一声,心里恨道:她这个丈夫对女人总是有一手的,也总是想从这方面走近道。话说回来,要不是他有这个手段讨好了小花蕊夫人,就凭着他那倒台的母亲,他们哪里能有今日的荣耀?她脸上却温柔地应道:“是,我会试着劝劝她的。”   康王满意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感激地说道:“还是你好。”转眼他又说道:“你看本王知道你不喜欢郑纹,便把她和亲到了南唐,嫁给了那么一个老废物。阿曼,若是这个杨氏你能把她劝过来,本王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于曼抿了抿唇,转眼她娇笑着说道:“殿下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夫妇一体,殿下的大业便是妾身的大业啊。”   她这话康王爱听,当下康王哈哈一笑,伸手握紧了于曼的手。   殿中,鼓乐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段,姜宓品了一会茶后,听到柴宗训哈哈一笑,突然转向后唐的亲王李武说道:“听闻亲王殿下直到现在还没有娶妻?”   南唐在当今天下,那是数一数二的实力强国,李武做为南唐近年来名声最响的一位亲王兼将军,那是大名鼎鼎。更何况,听说现在南唐的那位王子很不成气,李武在南唐朝野的呼声已经盖过了那位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突然成了南唐下一任皇帝了。   听到柴宗训这个后周太子问起他的婚事,李武高大的身躯向后一靠,声音沉哑地回道:“只是一直不得闲而已。”   世上,哪有娶妻都没有空闲的?殿中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柴宗训乐道:“依孤看来,亲王殿下不是不得闲,而是心有所属,难以决择吧?”   也是奇怪,柴宗训这话明明是随口道来,可李武那张俊朗的脸却仿佛被人猝不及防地说中心事一样,竟是脸色一变。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崔子轩一眼,淡淡回道:“女人不都那样?有什么难以决择的?”转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说道:“只是觉得世间事多数无趣罢了。”   柴宗训再次哈哈一笑,他看着李武,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后周的好女儿还是有很多的。”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柴宗训这话一出,好些权贵都抬头看向他,一个个在心里暗暗想道:难道说,陛下有意与南唐和亲不成?   李武也听出了柴宗训的言外之意,他只是扯了扯嘴皮权作一笑。目光朝着崔子轩一盯,李武慢慢说道:“在下倒是觉得,如果太子有意的话,不妨先给人崔郎做个媒。”转眼他又说道:“听说太子的小妹极是中意崔郎,何不成全了他们?”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起疑   柴宗训却是知道,这崔子轩早就在自己父皇面前坦承过对小公主不感兴趣,这南唐亲王估计是不知道这情况吧。≧,.   柴宗训当下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这个晚上的宴会,本来就带着玩乐性质,柴宗训因如意算盘落空了,未免兴致不高,如此一个时辰后,他便宣布散席。   姜宓和在众人当中依次退席。   走了一会,王屹追上了她,他温柔地鼓励道:“妹妹果然聪慧,这几日所作的事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不管是幽州一事还是面对柴宗训的应对,她都做得相当出色,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出色。   姜宓转头看向王屹,咧着一口小白牙得意笑道:“多谢义兄夸赞。”   王屹一笑。   就在这时,他看到姜宓望向他身后的目光滞了一下,笑容也突然变僵硬了,不由转过头去。   这一回头,王屹便看到了前呼后拥而来的李武。   转头看了姜宓一眼,王屹轻叹着说道:“妹妹,你还在想着你那个哥哥吗?”   姜宓连忙收回目光,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想了。”见到王屹看向自己,姜宓苦笑了一下,她低声说道:“我母亲亏欠他良多,他那边的亲人更是对母亲恨之入骨。其实我也知道,他这阵子在派人寻找我,可我如果出现在他面前,只能是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还不如这样永远陌路的好。”   这话,姜宓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是她第一次把藏在心底的话坦露出来。   王屹点了点头,他轻叹着说道:“妹妹自己处理便是。”这时,他又说道:“崔子轩也来了……哥哥得走了,让姓崔的看到我们走得太近,他会起疑的。”说罢,王屹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着哥哥离开的身影,姜宓一句话哽在喉中没有吐出来:其实,那人早就起疑了。   遥遥看到在众权贵簇拥下走来的崔子轩,姜宓连忙转身就逃,不一会,她便爬上了马车。   很快的,姜宓便进了自家院落。   她一进院落,众护卫和婢女便列在两侧,躬身等她归来,而姜宓在进入院落后,素来喜欢安静的她便埋首在地理志和邸报等书籍中,把众事远远抛在了脑后。   姜宓却不知道,她这些行为,很快便被人收集了呈现在两个人的案前。   ……   柴宗训刚刚进入后院,太监便向他禀报,那两个他看中的小官之女已经抬进府中了。   听到美人们已经来到,柴宗训大感兴趣,他脚步加快。   刚刚进入安置美人的院落,柴宗训便在一院的莺莺燕燕娇唤声中,看到了那两个含羞带怯的美人。   对上这两个端庄秀美的少女,也不知怎么的,柴宗训停下了脚步。   柴宗训的身后,一太监低声提醒道:“殿下?”   柴宗训皱了皱眉,他挥了挥手吩咐道:“行了,都散了吧,孤就来走走。”转眼,他对上两个既羞且怕的美人儿,温声又道:“你们好生安息,孤有了空闲再来。”说罢,他转身就出了院落。   万万没有想到乘兴而来的柴宗训竟突然改变了主意,太监在他身后疑惑地问道:“殿下不满意那两个美人了?”   柴宗训皱眉,他不解地说道:“方才在殿中,孤见她们甚是动人,怎地到了孤的后苑,却与孤别的女人一般无二了?”   那太监听到这话想了想后说道:“殿下素来喜欢贞静的美人,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柴宗训已恍然大悟,他朝自个大腿一拍,说道:“是了,难怪孤刚才觉得那两个新人与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区别,原来是长相举止相类。”   柴宗训负着手,他一边走一边又道:“孤心里窝着火,可又不想去美人儿那里败火,你们随孤走走吧。”   “是。”   走了一会,柴宗训突然说道:“把王校尉叫过来,孤有话问他。”   “是。”   不一会功夫,一个年轻的护卫便来到了柴宗训身后。   柴宗训停下脚步看向他,问道:“孤昨日让你调查杨氏的日常起居,情况如何了?”   那护卫连忙禀道:“已经调查明白了。”他跟在柴宗训身后,一边走一边向他禀报道:“杨氏生活极有规律,每日辰时初起榻,起塌后便进书房看书,辰时末进早餐,已时起召见众手下,与他们交谈行商之事,或翻看帐册。午时午睡一个时辰……”   听到这里,柴宗训打断他道:“午时休息?就她一个人休息还是?”   那护卫禀道:“那些人说,杨氏好静,一直是一个人休息。”   这一下,柴宗训停下了脚步,他猛然转头看向那护卫,说道:“继续说下去。”   “是。”   那护卫继续禀道:“末时和申时,她会继续召见手下,听他们说起各自的见闻和各地的风俗,申时下三刻用晚餐,晚餐过后,杨氏会沐浴更衣……”   再一次,柴宗训打断他的话头,“沐浴更衣?”   那护卫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自家殿下想问什么,便禀道:“就是单纯的沐浴更衣,杨氏好洁,沐浴时不喜别人入内,连婢女也经常使开。他们说,杨氏喜欢浸在热汤中一个人寻思事情。”   柴宗训过了一会才问道:“一直如些?”   那护卫禀道:“自杨氏出现后,一直如此!”   “有意思!”柴宗训笑了,他马上说道:“行了,你继续说下去。”   那护卫说道:“酉时,杨氏通常会关在书房中看一些书,然后酉时下一刻便会就寝。”   柴宗训说道:“孤来猜猜,这杨氏晚上睡觉,也不会叫她那些美貌的护卫入帐了?”   那护卫回道:“是。据那些人说,杨氏从来没有叫过任何男子侍寝。”   几乎是这护卫的声音一落,柴宗训便大笑起来,他用扇子重重在掌心拍了拍,转向那太监说道:“孤就说了,怎地见过杨氏后,明明知道她为人放纵,可孤却还是见到别的美人都没有兴致。小何子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那太监自是不明白,他连忙躬身问道:“依殿下看来,这事到底是什么缘故?”   柴宗训哈哈一笑,乐道:“是孤糊涂了,这事你是没办法明白的。”他显得心情很好,又高高兴兴的向周围的人解起惑来,“这世上的妇人啊,可谓是如同世间众花,每一个都有它独特的美丽。不过呢,有一种妇人啊,却是最能轻易的引得男人神颠魂倒,你们知道这是哪种妇人吗?”   众人自是摇头。   柴宗训哈哈笑道:“这就是那种“假不正经”的妇人。如果一个妇人,看起来不正经,似乎风骚放荡的,可她若这些是强装出来的,被一些真正懂女人的见了,就会心中痒痒百般难耐……”说到这里,柴宗训的扇把朝掌心重重一击,饶有兴趣地说道:“本太子原来还只是打算玩玩,这下倒是真有兴趣了!”不过,想到杨氏在他面前百般作态,却原来是想逼得自己放过她,向来对女人挥之既来呼之既去的柴宗训一念到这点,心里便大不痛快,他冷笑着又道:“不过一个商妇,倒是天借的胆子,连本太子也敢戏耍了!”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差一点就被她骗了过去。   ……   同一时间,崔子轩的院落里,下人也在向他禀报一份一模一样的杨氏起居录。   那下人把姜宓一十二个时辰的生活都一一禀报过后,便低下了头去。   这时,崔子轩哧笑出声,说道:“一只兔子就算披了猫皮,做的也是兔子的事!”   阿五等人自是没有吭声。   崔子轩似乎失起神来。   过了一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五挥退众人,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公子刚才不是……难道还不能完全确认?”   崔子轩的声音中有点郁闷,他低低回道:“我摸到她的小腹有一块疤……可阿宓的身上并无疤痕。”   这一下,连阿五也楞住了。   过了一会,阿五低声道:“那公子以为?”   崔子轩揉了揉额,说道:“那妇人只怕是学会了伪装了……”转眼他又说道:“看杨氏这些日子的行径,风流放纵的,谁见到了她会怀疑她是姜宓?总之,对于她,我已经不敢只看表面了。”   阿五一想也是,他点头说道:“如果杨氏真是少夫人,那她还真是挺会伪装的。”   崔子轩点了点头,这时,他回过头来,蹙眉说道:“派人盯紧点柴宗训。”   阿五连忙应道:“是。”   转头向几个护卫吩咐了两句后,阿五又来到崔子轩身后,不解地问道:“那柴宗训不是不对杨氏感兴趣了吗?难道还会有变化?”   崔子轩淡淡回道:“我既能调查她,别人也能调查她。”略顿了顿后,他又揉搓了一会额心,咬着牙低声说道:“你没有细看她如今的举止,简直就是个招蜂引蝶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脸色发青,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冷笑,一会却又望着黑暗的远处痴痴的出神,这般出神时,他的眼神又会温柔许多……   阿五知道,自家公子一碰上姜氏的事,便会举止失度爱恨交加,那情绪之复杂远远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他不想打扰他,便悄无声息的退入了黑暗中。   阿五刚刚退离两百步,就在这时,院子深处传来了一阵哭声。   听到那哭声,阿五向一个护卫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护卫连忙禀道:“回首领的话,是子月姑娘。子月姑娘出阁在既,心里难受,这几日都在啼哭呢。”   出阁?是了,柴宗也在归德城,看来博陵崔氏是准备这阵子就把崔子月嫁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朝着不远处沉思的崔子轩看了一眼后,那护卫向阿五低声禀道:“老大,刚才得到消息,那李武已派人在调查杨氏之事,好似对她突然产生了兴趣一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怀孕传闻   阿五深深蹙起了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陷入沉思中的崔子轩一眼,转头下令道:“让人盯紧点李武,看看他有什么举动。”转眼他想到了一事,又强调道:“还有柴宗训那里也是。”   “是。”   “密切注意一切动向,有什么事及时回报。”   “是。”   ……   转眼,一天过去了。   今天姜宓起了个大早,前两天她因为一口气使出了四个最能干最擅于应变的管事到幽州,现在手头可用的人有点少,又细细的了解了身边的这些人的性情能力后   ,她又一口气重新指定了八个管事,并且对杨氏一族在后周的产业也做了些微的调整。   做完这些事后,姜宓刚刚喘了一口气,便接到护卫的禀报,说是柴宗训今晚在家中设宴,特意请姜宓前去。   柴宗训在家中设宴请她前去?   姜宓蹙起了眉,她隐隐感到有点不妥。   可是,虽然不妥,以柴宗训的地位,她却是轻易拒绝不得。想了想,姜宓马上下令,让护卫们调查前去赴宴的还有什么人。这一调查,姜宓才发现,前去赴太子家宴的,都是一些商人,不过王屹不在内。也就是说,今晚的宴会上,她将一个熟人也没有。   姜宓想到柴宗训最初盯向她时,那双志在必得的眼,不由不安起来。   这事是大事,她一时也没有了做别的事的兴致,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细细寻思起对策起来。   哪知,当姜宓寻思了一阵,又疲惫得打了一个眈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冲入书房,朝着姜宓禀道:“夫人不好了,外面流言纷纷,他们都说,都说……”   对上姜宓盯来的目光,那护卫吞吞吐吐了一会后,苦着脸说道:“他们都说,那日太子在行宫设宴,夫人你曾经中途离席,与那崔家郎君幽会去了。”   姜宓有点好笑,她随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慌乱的?”转眼她又说道:“这种流言不是多了去吗?”   那护卫苦着一张脸低声提醒她,“可这次,这流言是太原王氏的公子说出来的,王公子拿此事取笑崔子轩时,崔子轩还承认了!”   什么?   姜宓腾地站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护卫,惊道:流言是从太原王氏的公子那里传出来的,还得到了崔子轩的承认?这,这哪里还是什么流言?这分明已是事实了!   见到姜宓怔忡,那护卫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这消息是今日中午时传出来的,当时在场的人不少,他们都听到了王公子和崔郎的对话!”他悄悄看了姜宓一眼,低声又道:“事情传出后,许多人不敢置信,那小公主更是冲到崔府中向崔子轩质问,后来小公主哭着跑了出来。”   姜宓更呆了。   那护卫再次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似乎是那崔郎说了什么话,现在这事传得挺广的,还有一些人说,说,”他再次悄悄看了姜宓一眼,小声道:“他们说,这次夫人的表现与上次来后周时娴静多了,那是因为夫人怀了人家崔郎的孩子……”   听到这里,姜宓忍不住高声说道:“胡说八道!”   她这声斥喝一出,那护卫脸更苦了,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据说,小公主就是为了此事去质问崔子轩,结果人家崔郎承认了……”他再次悄悄看了姜宓一眼,颇有点结巴地说道:“崔,崔郎说,夫人,确实是怀了他的子嗣。”   什么?   姜宓完全不敢相信,她呆呆地看着那护卫,猛然高声说道:“这是谎言!崔子轩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在姜宓的认知中,崔子轩应该还不敢完全肯定她就是姜宓。既然他不是完全肯定,那这种说她怀有他子嗣的话,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见到姜宓这样激动,那护卫呆了呆,小心说道:“可,可是,听到的人都说,这话是崔郎亲口承认的!”   姜宓伸手一拿披风,沉着一张脸喝道:“我去问问他。”她刚刚冲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止了步。   在众护卫疑惑的目光中,姜宓慢慢回头,她看着他们,说道:“这事得从长计议。”要说对崔子轩的了解,除了她之外世上也没有几人。而以崔子轩的性格,既然说出这样大违他性格的话,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莫非,与今晚上的柴宗训的邀请有关?   姜宓抿着唇坐在榻几上寻思起来。   就在她寻思的这么一会,又有一个护卫大步走来,那护卫走到姜宓身前后,朝她单膝一跪,便满脸羞惭的低头禀道:“夫人,小人刚才路遇崔郎,应他之求送了一封信到太子府上。小人万万没有想到,那信,那信……”   姜宓这时已经处变不惊了,她沉声问道:“那信怎么样?”   那护卫羞愧得无地自容地说道:“小人也是回来后才知道那信中内容。那信上说,夫人昨晚受了风寒,引得腹痛不适,今日请了大夫,大夫说,夫人乃是动了胎气,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静养,所以,今晚太子府的宴会夫人是去不了了。”护卫有气无力地说到这里,抬头满脸通红地看了姜宓一眼,小声又道:“据说,上面的字体语气印鉴,都与夫人的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她杨氏的护卫拿着盖了杨氏印鉴的信去了太子府,亲口承认她怀有身孕一事?这样一来,便是那最后还有一分疑惑的人也不敢疑惑了,毕竟这下杨氏都“亲口”承认她有孕了!   虽然逃过了今晚上柴宗训的宴会,让姜宓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崔子轩放出的这个谣言,以及那博陵崔氏一族的霸道作风,她就头痛不已。   一侧,众护卫见到姜宓头痛的样子,一人轻声建议道:“夫人,要不要去找那崔郎说说?”   片刻后,姜宓放下揉搓太阳穴的双手,她冷笑着说道:“不用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会自动送上门来!”   一想到崔子轩会自动上门,姜宓不由又想到了昨晚宴间崔子轩完全压制自己,把她从上轻薄到下的举动。她恨恨一咬牙,冷笑道:“到时你们准备一下,这一次本夫人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看到自家夫人眼珠子不停转动,一副狡计多端的样子,一个护卫忍不住问道:“夫人,那这谣言要不要去辩清一下?”   姜宓摇头,她郁闷地说道:“柴宗训那人不好惹,这个谣言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暂时不必去理会。”   说到这里,她腾地跳了起来,开始围着房子不停的转悠。一边转悠,姜宓一边眼珠子不停的转动,心下想道:这次我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可,可要给他一个什么教训呢?派护卫埋伏在门后,等崔子轩一进来便揍他一顿?刚想到这里,姜宓便连连摇头。崔子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奴仆成群,打是打他不过的。   转眼,她又想道:要不,在酒里放些什么东西,把他迷倒了再做些什么事?   想到这里,姜宓心口砰砰急跳起来,一时之间,她竟是双颊羞红,又是亢奋又是迫不及待。   说起来,姜宓每次见到崔子轩,都一直被他压制,明明他要纳妾,还一次性纳那么多妾,她的愤恨也罢,痛苦也罢,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无理取闹。可以说,在姜宓心中,一直对崔子轩是埋着一股怨恨的。此刻,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借机教训崔子轩一顿,光是想想就激动不已。   哼,姜宓见到崔子轩自然是老鼠见到猫,可杨氏不是啊!现在崔子轩乱放谣言毁了杨氏的清白,所以杨氏教训他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姜宓想着想着,竟是兴奋得笑出声来。   站在一旁的众护卫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夫人激动了一会后,竟然像个小女孩自顾自的格格直笑,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很想知道杨氏此刻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可因为对她的敬畏,终是不敢上前询问。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护卫在外面恭敬地禀道:“夫人,南唐李亲王来了,说是想见夫人一面。”   李武要见她?   姜宓怔住了。   片刻后,姜宓问道:“亲王殿下都带了什么人来?”   那护卫禀道:“带了一个小妾,护卫都在府门外侯着。”   带了一个小妾?莫非是陈心儿?   姜宓越发蹙起了眉。   见她呆在那里似乎很为难一样,一护卫轻声问道:“夫人可是不愿意见那李武?”   姜宓呆了呆,慢慢摇了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来的是贵客,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一见。”说到这里,她提高声音吩咐道:“请亲王殿下稍侯,我更衣后马上过来。”   “是。”   转眼,姜宓便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风姿极盛地朝着厢房走去。   陈心儿站在门外,远远看到那光是一个身影便美得让人心驰神摇的妇人,她胆怯地说道:“夫君,这杨夫人好象很难接近的样子。”陈心儿做着胆怯的样子,看向杨氏的眼中却满是妒忌,这个杨氏,不过区区一介寡妇,却仗着她拥有那些财产,使得这么多大人物都对她另眼相看的。哼,李武当她不知道么?自从见过杨氏后,他便神魂不守的,还暗中派了那么多人调查她,他不就是看中了这杨氏的财产美貌动了心,琢磨着要把她娶回去?   这时刻,李武也站在纱窗前,负手朝那个方向看去。随着杨氏越走越近,他是越发看得专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婚   看着看着,突然的,李武朝着陈心儿命令道:“去把外面的人叫进来,把礼物也呈进来。”   陈心儿听到这话,脸色刷地雪白,她呆呆地看着李武,颤声唤道:“夫君?”   陡然的,李武暴然喝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滚过去!”   “……是,是。”嘴里应着是,陈心儿却是泪如雨下,她咬着唇转身便朝外狂冲而去。   远远看到陈心儿跑来,姜宓楞了下,她停下脚步,疑惑的朝着陈心儿唤道:“这位夫人,你这是……”   不等她说完,陈心儿便一脸愤恨地瞪着她,直到陈心儿捂着脸哭着跑远,姜宓还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望。   不一会,姜宓便来到了厢房中。   远远看到她过来,李武连忙上前一步,他朝她施了一礼,极是客气地唤道:“南唐李武见过杨夫人。”   本来,姜宓是商他是官,怎么着李武的身份也远远在她之上,现在李武却刚一见面便对她行大礼,姜宓直是惊了下。   她呆了呆,转眼才朝着李武娇笑道:“亲王殿下……怎地突然对妾身如此客气?”   自从姜宓进来后,李武便一直在盯着她,现在见到她一颦一笑,李武更是由衷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示意姜宓坐下后,李武接过婢女端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双眼却还在看着姜宓。   他盯着她的眼神实在太认真了,姜宓忍不住又笑道:“亲王殿下怎地这般瞧着妾身?”   李武把茶盅朝一侧的几上一放,却是温文地开了口,他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李某这几年里,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开怀,也从无一刻心中无怨。”几乎是突然的,或者说是鲁莽的,这个南唐权贵向杨氏倾诉起他的心事来。接着,他略顿了顿,慢慢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姜宓的脸,李武轻轻又道:“可不知怎么的,这次见到夫人真容后,李武却觉得心中甚是舒畅。”转眼他又真诚的强调道:“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李武看向姜宓的眼神太真诚,若是别人,或许会觉得李武这是风流手段,只是做戏,可换了与他曾朝夕相处过十数年的姜宓,却一眼便看出,他此时此刻说的全是心里话。   而且,他还如此认真地看着她,这眼神是那么的熟悉……是了,是了,在巫城乡下时,还是少年的哥哥每次悄悄看向陈心儿时,也曾这般专注和欢喜!   陡然明白这一点,姜宓暗暗心惊:难道说,哥哥竟对我所扮的杨氏动心了?   这感觉匪夷所思,姜宓直觉得咽中发干。她在李武的目光中躲闪了一会,才干涩地笑道:“亲王殿下与妾身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她这语气,却是不信了?李武苦笑起来,他温柔说道:“若是以往,我也不会相信。”略顿了顿,他抬头看着姜宓,认真又道:“李某虽然还是那晚宴会中才第一次见到夫人,可当时那感觉太玄妙,仿佛,李某曾与夫人相识很久,早就对夫人熟悉得宛如血脉亲人,也仿佛,夫人就是李某一直在梦中追逐的心上之人,可偏偏直到此刻才刚刚见到真人。”略顿了顿,李武诚挚地说道:“那种感觉太神奇,也太过独一无二。以前我总是郁郁寡欢,仿佛遗失了什么东西一样,今番见到夫人,却是感到圆满了!”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却是陈心儿和那些南唐护卫过来了,那么几十个护卫,抬的抬箱子捧的捧木盒,那场景还真是有点惊人。   姜宓回头一看,脸色都变了,她不解地问道:“亲王这是?”   李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颇有点腼腆地笑道:“自那日宴会之后,李某便对夫人神颠魂倒,有时思念得夜不能眠。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想向夫人请求一事。”   说到这里,李武严肃起来,他退后几步,朝着姜宓慎而重之的一躬身后,李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沉声说道:“在下南唐李武,忝为亲王,今对夫人一见钟情,愿与夫人结为夫妇,共成两姓之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时,李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唇角也绷得紧紧的,姜宓对他太了解了,只是一眼,便知道李武此时此刻非常紧张。   自己的哥哥居然对她求婚了!   而且他还这么认真!还表现得那么紧张!仿佛十分害怕她会拒绝一样!   姜宓呆了呆,眨了眨眼,又呆了呆。   说实在的,这时候姜宓的反应,既呆且软,完全不是杨氏该有的反应。这样的表情,清楚地流露在杨氏那高傲冷艳的脸上,其实是有点违和的。   可李武却觉得此刻的杨氏真是可爱至极,那眼睛眨得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迷恋地看着眼前的杨氏,不知不觉中唇角眼中都是笑意。   过了好一会,姜宓反应过来了,她眨巴着眼,朝着李武不解地问道:“你乃堂堂一国亲王,竟愿意娶我这个行商的寡妇为正妻?”   说实在的,就算是冲着杨氏的财产而来,李武这样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要知道,不管是柴宗训也罢,还是其他人,对杨氏的打算,也就是把她纳入房中收做一妾。毕竟,只是后苑中多一双筷子,却可以得到杨氏那么大的财富,这笔买卖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划算。可若是娶做正妻,那需要考虑权衡的就太多了,而以杨氏的声名狼藉,她就算嫁一个小贵族人家也不会接受。   疑惑地问到这里,姜宓忍不住加上一句,“你这样做,就不担心于名声有碍?”   李武还在看着姜宓,闻言,他声音放轻,温柔地说道:“无妨的,只要夫人愿意嫁给在下,那些我都会处理好。”说到这里,他垂下双眸,略带着几分苦涩又带了几分欢喜的倾诉道:“夫人那是不知道李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以前在下冲动时,甚至有毁了一切的想法,与夫人见面后,可说是李某这几年里唯一感觉到喜乐平安的时刻。”   李武的声音并不大,可也不小,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做很多事都可以随心所欲了,再加上他是真心想娶杨氏,所言所行更是出自肺腑。   后面,陈心儿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她虽然早就知道李武对自己没了什么情意,她也知道,李武经常把自己带在身边,只不过是想折磨他自己罢了,当然,或许他还在想着,自己与姜宓相识,也许有一天狭路相逢,彼此还能有几句话可说。   她想好了一切,也做好了李武娶妻的准备,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却感觉到了绝望。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和表情是那么熟悉,记得在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也是这样欢喜得无以复加,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地等着自己一回眸一点头……   说实在的,姜宓被李武给惊住了,她又朝着李武发了一会呆后,在他那几乎是温柔得宠溺的目光中,姜宓一楞神终于清醒过来,当下斟酌着回道:“兹事重大,还请殿下容许妾身想一想。”   这时姜宓记起来了,李武现在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南唐的亲王,他堂堂亲王向自己一个商户女,还是已婚的商户女求娶,还是求娶成正妻,自己的应对怎么也不能太随便了——因为很容易激起南唐人的愤怒和他人的诽谤!   姜宓的反应,在李武的预料当中,他轻叹了一口气后,挥手示意护卫们把礼物放下,他深深的,几乎是依依不舍地看了姜宓一会后,点头说道:“好,那在下且侯数日,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说到这里,他也要走了,李武走到姜宓面前,伸手熟稔的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又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后,然后在四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语带眷恋地说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到李武转身离去,还被李武那熟稔的动作激得差点脱口叫出“哥哥”字眼的姜宓,连忙唤道:“亲王殿下,你的礼物还是先收回去吧。”   李武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姜宓,笑了笑后说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自是不能再收回了。”这时的李武,一瞬间又恢复了他南唐亲王的威仪,双眼沉沉地看了姜宓一会,李武缓缓的,淡淡的又道:“还有,本王说出去的话,也没有轻易收回的打算。”   李武最后这句话最后那个眼神,却分明带上了几分威胁了!   一直目送着李武在众人的簇拥中扬长而去,姜宓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姜宓有气无力地让护卫们把李武送来的礼品封存,她一回到书房,便腾地跳了起来。一边在书房中转着圈,姜宓一边拍击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哎呀,我刚才怎么忘记拿崔子轩的话堵他了?那崔子轩不是到处放风声说我怀孕了吗?这事完全可以做为借口摆出来让李武考虑啊!”   对姜宓来说,李武可是她的哥哥,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在她心中那也是与嫡嫡亲的无异。她是考虑谁也不会考虑他啊。   就在姜宓一会转圈一会自言自语,在厢房中急得打转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禀夫人,崔子轩来了!”   什么?崔子轩来了?姜宓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腾地跳出几步,连迭声的命令起来,“快快,你们都按我说的准备好。”   “是。”   “把酒摆好,药也下好。”   “是。”   “崔子轩身边的那些人很是精明,你们都按我原计划的那样去对付他们。”   “是。”   忙乱了一阵后,重新梳洗过,也换了一袭华服的姜宓气势凛然地叫道:“来人,开中门!咱们都去迎接这位崔家郎君!”   几十个护卫婢仆齐刷刷躬身应道:“是!”还别说,他们这整齐一应,还真是气势逼人! 第一百八十章 绑住了   转眼,崔子轩便出现在大门口了。   再次出现在视野中的崔子轩,一如既往的高贵俊美风度翩翩,要不是实在对这个人太熟悉了,姜宓会和别人一样,觉得这个人的风度和从容是刻在骨子里,便是天塌下来也只微微一笑。   崔子轩刚刚跨入大门,一侧的阿五便轻声提醒道:“公子,杨氏来了。”   崔子轩微微侧头。   这转头一看,他便忍不住失笑出声,“这么大排场,想给我下马威么?”   姜宓的排场确实很大,她身侧是两列气势逼人的十六个护卫,扶着她前行的还有四个美貌婢女以及两个婢妇,而且这些人都是正装打扮,是不管往哪里一站都能哧住众人的那种。   望着杨氏风姿绰约而来,那张绝美的脸上,因为一双墨眸亮晶晶的明亮得异常而显得越发动人,阿五低声说道:“杨氏对公子似有怒意。”   崔子轩闻言懒懒一笑,他慢吞吞说道:“她岂止是有怒意?她这是有备而来!可那又如何?”   说出这句话后,崔子轩负着双手,他回头微一颌首,示意众人都留在原地后,崔子轩径自大步朝着姜宓走去。   他步履优雅而气势逼人地走到姜宓面前,然后,崔子轩停下了脚步。   低下头,把姜宓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后,崔子轩突然低笑出声,然后,他也不顾姜宓的冷眼,以及站在姜宓两侧护卫们的冰冷目光,他再次朝着姜宓逼近。   崔子轩一直离姜宓只有半尺远的地方才堪堪停步。两人胸和胸只隔了半尺,那是稍有动作便呼吸相闻了,就在姜宓倨傲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崔子轩时,崔子轩突然低头,只见他就这么当着众人,就这么倾下身大赖赖的在姜宓的颈脖处闻了闻,然后,崔子轩在她白玉一样的耳垂边低低浅浅地笑道:“唔,甚香……妇道人家就该这样,知道自家男人要来,自应该沐浴更衣,打扮得香喷喷地来讨男人喜欢。”   这是什么鬼话?!   一时之间,姜宓的双眼差点喷出火来了。她暗中磨了磨牙,脸上却是巧笑嫣然,回眸朝着身后众人瞪了一眼,姜宓娇声喝道:“靠这么近干嘛?人崔郎是自己人,难道他还会欺负了我这个小妇人不成?”   在喝得众护卫退后一步后,姜宓抬头冲着崔子轩妩媚的一笑,然后,她把手伸进他的手弯里,挽着他的胳膊,姜宓吐气如兰,媚眼横飞的轻笑道:“崔郎来了正好,妾身刚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正有点吃惊呢。崔郎来了,正如就此事跟妾身好好叨一叨。”   几乎是姜宓把手伸进崔子轩的手臂间,与他肌肤相触的那瞬那间,两人都触电一般肌肤“咝”的闪了一下。   清楚地感觉到姜宓那一瞬间的异常,崔子轩低头看她的目光越发深邃了,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盯着她,倾听着她满脸媚笑地说着咬牙切齿的话,看着她强忍怒意的诱惑自己。   慢慢的,崔子轩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笑,他对着仰着俏脸看向自己,眼波流转妩媚难言的姜宓,慢慢笑道:“我两人果然心意相通,本公子今日前来,也是想就此事与夫人好好叨一叨。”他在“叨一叨”上加重了音后,回头对着阿五等人说道:“你们守在这里。”   阿五却蹙起了眉头,他深深地盯了姜宓一眼,却是朝着两人行礼道:“还请公子移步。”   崔子轩听到阿五这话,回头在姜宓的手背上拍了拍,声音低哑含笑地命令道:“乖孩子,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到这里,他松开姜宓的手,与阿五走到了一侧。   来到离姜宓稍远一些的地方后,阿五低声说道:“公子,杨夫人只怕来意不善。”略顿了顿,他说了自己的发现,“刚才院墙处有反光,我怀疑她还埋伏了刀兵!”   说这话时,阿五的表情十分严肃。他不得不严肃,杨氏身份不明立场不明,自家公子是何等贵重之人?这明知对方有埋伏,于情于理还是应该避开点的好。   阿五这意思是让崔子轩找个借口离开,崔子轩却笑了起来,他朝着远处正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向自己的姜宓,转头朝着阿五说道:“兔子再怎么伪装成狼,它也不可能是狼……杨氏本是个极聪明的人,你之所以能发现她埋伏下的刀兵,那是因为那是她想让你看到的,她这样做,就是想让咱们不战而逃。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说到这里,崔子轩在阿五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大步朝着姜宓走去。   一来到姜宓面前,崔子轩便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低笑着呢喃道:“这么老实地等着本公子啊?真听话。”   声音一落,他突然拦腰把姜宓一抱,就这样横抱着她朝前走去。   崔子轩这一下举动大大出乎姜宓和她身边众人的预料,姜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惊叫出声,她身边的那些个护卫婢仆的脸色可是都难看起来。   崔子轩抱着姜宓,一边大步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他一边极有礼貌地问道:“前面就是夫人的住处对不对?看,本公子对夫人是多么的了解,连你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姜宓的脸又黑了,她恨恨地想道:就算是个傻瓜,到了这里也会知道我住在哪里!   她这个时候被崔子轩横抱在胸前,男人强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臀,仿佛感觉到她的僵硬,那放在她臀上的大手还极隐密的在她臀肉上抓了一把。感觉到崔子轩这个动作,姜宓先是全身一僵,转眼,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气,默念着自己的计划才控制住心底的羞怒和紧张。   暗中磨了磨牙,姜宓干脆伸手抱上崔子轩的颈,在两人的脸颊再次贴到一块的那一瞬间,姜宓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崔子轩行走如风的脚步也是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很快的,姜宓便镇定下来,她亲亲密密地搂着崔子轩,一边朝着身后急急跟来的那些人使了几个眼色,姜宓一边娇滴滴地说道:“崔郎当真好生温柔,这才与妾身见几次面呢,就这般抱着妾身情意绵绵,怪不得世间女子都为崔郎神颠魂倒。”   崔子轩却是越发搂紧了她,他把她整个人按在怀中,一边大步前进,一边低沉笑道:“夫人这就不知道了,这世上虽然喜欢崔某的女子很多,可能够入崔某眼的,目前为止却不过二个而已。”   说到这里,崔子轩低下头看着姜宓,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二人,一个是崔某的前妻,一个便是夫人了。”说话之际,他伸手抚着姜宓的秀发,挺温柔的轻语道:“不过夫人很是乖巧懂事,这一点比我那前妻强多了。”   姜宓的脸色差点黑了下来。转眼,她却是格格一笑。   笑着笑着,姜宓突然抱住崔子轩的颈项,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颇重,崔子轩猝不及防之下吃痛出声,就在这时,姜宓从他怀中跳到了地上。退后几步后,姜宓整理了一下衣裳,冲着被她咬出几个清楚的牙齿印的崔子轩优雅说道:“得知崔郎前来,妾身略备薄酒,崔郎请!”   这时的姜宓,脸上虽然有着笑容,可姿态优美,表情傲慢高贵,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样子?   崔子轩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他把那手帕折了折,在自己脖颈上按了按后,目光微寒地盯了姜宓一阵。转眼,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轻笑出声,手朝里面一扬,风度翩翩地说道:“夫人美意,崔某敢不从命?”   就这样,两人端着架式,一左一右地走向院落。   院落里早就备好了酒菜,于冉冉飘散的酒香中,几个美丽的少女鼓的鼓琴吹的吹箫,不远的香炉中暗香飘荡。   姜宓殷勤地请崔子轩坐下。   崔子轩一落坐,姜宓便挨着他坐下,在崔子轩含笑望来时,姜宓亲亲密宓的偎着他,她偎得太近,几乎是半坐在崔子轩怀中。然后,姜宓一边玉腕轻垂,亲自持斟给他倒酒,时不时又拿起玉筷给他布菜,一边娇娇地,似带埋怨似带暗讽地冲他说道:“如今归德城里流言纷纷,都说妾身怀了公子的孩子,哎,真是让人听了好生着恼……”   崔子轩含着笑,眼眸深邃地盯着她,他也不回她的话,只是在姜宓把那酒盅凑到他唇边时,他会低头就着她的手慢慢把那酒喝了下去。   见他喝了几口便转过头去,姜宓连忙又把菜挟到他嘴边,亲自喂他吃下。   崔子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很是顺从地吃下了她塞到嘴边的菜肴。   见到崔子轩一口一口地下了肚,姜宓得意起来,一时之间,她连眉梢都是得意的笑。又喂着崔子轩喝了两口酒后,姜宓突然把脸凑到他的唇边,软软地挑眉问道:“崔郎,可有醉意了?”   崔子轩这时确实是眼前有点发花,拿着筷子的手也有点不稳,他慢慢松手放下筷子,慢慢低头看向姜宓。   眼前,杨氏那得意洋洋的脸孔越来越模糊,崔子轩看着她贴近来的面孔,唇角浮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后,他虚弱地低问道:“我头有点晕……你在酒中下药了?!”   他岂止是头有点晕,那搂着她腰的右手都无力地垂下了。姜宓得意的站了起来,她把脸凑到崔子轩的脸前,双眼眯成月牙状,得意洋洋地宣布道:“对呀,我在酒和菜中都下了毒。这可是剧毒哟,崔子轩,你完了!”   高高兴兴地宣布到这里,眼见崔子轩的双眼越来越睁不开了,可那神情却一点也不见慌乱,姜宓又有点不满,又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继续说道:“你也别指望你的那些属下会来救你,告诉你吧,你以为我安排在院墙那的人是装样子唬你的?错!他们拿的刀枪虽然是装样子的,可他们撕的迷药却是真真正正的,嘿嘿嘿嘿,你那些属下现在应该都晕倒在地了。崔子轩啊崔子轩,你一定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崔子轩这时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他软软地靠在榻上,只是用他那双深沉难懂的眼盯着姜宓不放。   姜宓看到崔子轩这虚弱的样子,那真是太满意了,她一蹦而起,高高兴兴的命令道:“来人啊,快把崔子轩这厮给本夫人绑起来!”转眼她又命令道:“绑紧一点送到本夫人的寝房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报复   众护卫凛然应诺,抬着崔子轩朝着姜宓的寝房走去。   姜宓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现在非常得意,前所没有过的得意,眼见那个长手长脚,不可一世的男人挺尸一样被她几个手下扛着,想把他怎样就可以把他怎样,她真是得意到了极点。   转眼间,崔子轩便被护卫们抬到了姜宓的厢房。   姜宓一跨入自个寝房,便背负双手,大摇大摆地围着崔子轩转起圈来。   她没有开口,那几个护卫也不能离开,他们低下头看着姜宓绣鞋下的秀美足尖,一动也不动的。事实上,要不是这些人素质过硬,他们早就对姜宓的行为好奇起来了。   姜宓负着手围着崔子轩转了一圈后,她朝着躺在她的床塌上,因中了迷药而一动不动的崔子轩定定看去。   看来,纵使在晕迷中,这个男人也带了几分冷酷,如他的剑眉微锁,如他的唇角微抿。   看着这厮纵使昏迷了也不可一世的样子,姜宓气不打一处来。她咬了咬牙,冷冷命令道:“把他吊上去。”   几个护卫一怔,同时顺着姜宓的手指看去。片刻后,他们明白过来,三不两下便把崔子轩绑成了一个棕子,再把他双手反剪,给吊在姜宓的床顶横梁上。   这横梁自是不会高到哪里去,崔子轩人长得高大,这一双手吊起,那脚是稳稳当当落在地上的。他显然完全陷入了昏迷中,这样吊起时是垂着头的。   看到这厮这样低头垂脑的,姜宓又得意起来,她忍不住格格笑了两声。然后,姜宓又围着崔子轩转了两圈,高兴的眯着眼欣赏起来。   欣赏了一会后,姜宓终于开口道:“行了,你们出去守在外面。”   众护卫同时应了一声“是。”迫不及待地退了下去。他们在退出寝房时,同时松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忖道:夫人平素里看起来挺文秀的一个人,没有想到黑寡妇毕竟是黑寡妇,原来她竟在虐待人的嗜好。同时,这些人也发起愁来,如果夫人是随便掳来一个小少年的玩一玩,那是什么事也没有,可眼下她要玩的对象是人家大名鼎鼎的崔郎,那一个处理不好,幽州杨氏可是会阴沟里翻船的啊!   就在这些护卫们嘀咕时,突然的,一个护卫声音一提,沉声喝道:“谁?”   这喝声出得突然,众人连忙顺声看去。四下打量了一番,他们回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那护卫这时已跑了过去,他围着姜宓的寝房外面转了一圈后,回过头时眉头是深深锁住的。皱着眉,那护卫疑惑地说道:“刚才好象看到了两个人影,这一忽儿又不见了,难道是我眼花?”   护卫首领连忙手一挥,命令众人四散去搜寻。不一会功夫,众护卫小跑了过来,他们同时摇了摇头。   那护卫首领回头问道:“你当真看到了人影?”   那护卫这时已经不自信了,他嘀咕道:“许是眼花了吧。”   那护卫首领回道:“到处都找了都没有看到什么,应该是你看错了。”转眼他又命令道:“好了好了,都退下吧。”   不说外面的护卫们的忙碌。寝房中,姜宓看到崔子轩这副难得的倒霉样,忍不住自顾自的格格笑了起来。只见她围着崔子轩又转了一后,便伸手抬起他的脸。   崔子轩的脸本来低垂,姜宓学着他平素的样子,用一根食指抬着他的下颌,令得他仰起头来。   这样调戏般地抬起崔子轩的脸孔后,姜宓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张俊美至极的面孔,冷冷哼道:“你看,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现在连我也可以欺负到你了。”   说到“欺负”两字,姜宓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大乐。转眼,她又冷冷笑道:“我就说了,以你的性格,哪怕对我的身份有一分怀疑也不会轻易放过。可是那又怎样?我幽州杨氏把房门关得死死的,我不招仆不收婢不许外人进出,你就算怀疑了我又能怎样?任你崔子轩最了不得,这回也只能干瞪眼吧?”   又傻笑了一会,姜宓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走过去给崔子轩宽衣解带起来。   转眼间,姜宓便把崔子轩的玉带抽了开去,脱去了他的下裳。   姜宓抬起头,见到崔子轩因为双手被反吊,上裳脱起来着实不易。她犹豫了一会后,终是停止了脱衣的行为。   把下身脱得只剩下亵裤的崔子轩打量了一番后,突然的,姜宓伸手在他的臀部上重重打了一下。“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姜宓恨恨地嚷道:“我叫你纳妾!叫你纳妾!”   “啪啪啪”一连打了他十几下屁股,崔子轩还没有半点反应,姜宓已打得自个手都红了,她跳起来朝着掌心吹了一会气后,狠狠地甩了甩,然后双眼骨碌碌的又朝着崔子轩打量起来。   双眼转动了一会后,姜宓扑过去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胛骨上,一边狠狠的磨牙,姜宓一边愤怒的含糊的低语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多女人一见到你就喜欢,一见到我就觉得我是占了你的大便宜!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隔着衣裳,把他一处地方咬得青紫后,姜宓又咬上了另一边的肩胛骨。她一边恨恨的用力撕咬着,一边哽咽地说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见到哪个女人都温温柔柔的。要不是你到处留情,她们做什么体面也不要做妾也要嫁给你?你这个混蛋,既然招惹了我,做甚么又去招惹别的女人?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李武的父亲那样,一生一世就只要你娶做妻子的那个人?”   这一次姜宓咬得比较重,等她发泄完,赫然发现崔子轩的肩胛处已渗出血来。看到那血,姜宓骇了一跳,她连忙掀开他的衣裳伸头瞅去。见到两处肩胛上牙印俨然,姜宓连忙跑到一边拿起一盒伤药。   一边把那伤药朝崔子轩的肩押处涂去,姜宓一边念念有词地说道:“你这人心眼最小了……幸好我这药是特制的,嘿嘿,应该会起一些作用。”   仔细把药涂好后,姜宓看着崔子轩那形状完美的背部,一时情难自抑,忍不住把脸轻轻贴了上去。   她把脑袋伸进他的衣袍,把脸贴着他的裸背,还闭上眼高兴的摩挲了半晌。   片刻后,姜宓收拾好了心情。她慢慢退到床榻边坐下,双手扶着膝,怔怔地看着被自己吊着的崔子轩发起呆来。   发了一会呆后,姜宓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大好起来。她转到崔子轩的正面,双手捧着他的俊脸,细细瞅了瞅后,姜宓凑上樱唇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咬了咬。   她用细白牙齿轻轻叨着他的唇瓣又磨又咬了一会,移开头见到崔子轩的双唇只是有点微红微肿,上面并无牙印,姜宓满意点头。   她回到床塌上跪坐好,双手扶着自个下巴,姜宓朝着崔子轩看了又看,轻轻叹道:“还是有权势的好,有了权势,便是你崔郎我不也想绑就绑了?”   转眼,她的脸红了红,抿唇小小声笑道:“好想看一眼你的身体呢。”这话一出口,她便连双耳都红透了,连忙用双手扇了扇,姜宓害羞地呢喃道:“我怎么会想这个呢?”   又过了一会,姜宓怔怔地看着崔子轩,眼眶又开始泛红。她双手捂脸吃吃低笑了一阵,终是狠狠把眼泪一抹,走到崔子轩身边给他穿起衣裳来。   重新把他的玉带系好,让他恢复了体面后,姜宓声音一提,高声命令道:“来人。”   几个护卫应声入内。   姜宓朝着崔子轩一指,狠狠的命令道:“把这厮整个人吊起来,就吊在本夫人的床榻顶上。”   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应道:“是。”   他们刚要动手,姜宓又连忙说道:“且慢。”对上他们的目光,姜宓再次交待道:“吊的时候注意一点。总之一句,不可留下伤痕,最好身上连红紫印都没有。”   这个要求有点高,不过众护卫都是个人老手,他们爽快的应了,转过身忙碌起来。   不一会,姜宓才赫然发现,这些护卫居然拿来一块布,把崔子轩整个的包在里面后,然后把那布的四角吊在姜宓的床榻顶上。   噗!还别说,这样吊一夜,保准这厮身上不会有半点伤。   就在姜宓扑哧笑出声时,外面的树林中,两个人影晃了晃。然后,一个压低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来,“公子让咱们只管盯着听着却不得擅自伸手……难道,咱们就这样看着公子吊上一个晚上?”这声音中有着太多的苦恼,略顿了顿,这人又苦涩的低语道:“你说,世上还有哪个人见过公子这么狼狈的时候?公子醒来后会不会杀了咱们灭口?”   另一个声音则沉稳多了,他一板一眼地低语道:“少废话!”转眼他又低语道:“隔这么远,咱们哪里能够听到那杨氏说的话?得想办法靠近一点。”   本来,他们刚才就差一点躲到杨氏的屋顶上了,可不料运气不好,竟被护卫们看到,两个最是出类拔萃的隐踪高手只能藏身树林中等到现在。   这时,头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有啥好操心的?公子今天不就是自个送上来让杨氏处置的吗?他可说了,这一个晚上随她作为,咱们不管见到什么情景都不许伸手,只能悄悄跟着看着听着,最好记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这一晚上时间还长着呢,呆会咱们就过去看看杨氏说什么也是一样。”转眼他又小声问道:“喂,你说阿五他们这样在地上睡一晚上,明天会不会病倒?”   第二个沉稳的声音低低斥道:“尽瞎想!”转眼,他又急急说道:“行了,那些人退下去了,咱们过去吧。”   “行!”   姜宓自是不知道,已经有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她寝房的屋顶上,并悄悄揭开了瓦片一角朝下面看来。   此刻,她正双手枕在脑后,一只脚高高跷起,足尖还时不时晃两下。她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崔子轩那被包成了棕子的身影。因崔子轩是脸朝下被捆住的,也就是说,他与姜宓那是脸对着脸。   这样抬头看着崔子轩,姜宓半晌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说到这里,姜宓怔怔的沉默起来。   是的,她其实不知道拿崔子轩怎么办,纵使她一直想着有一天要怎么怎么着他,可当他真正落到她手里,当她不管做什么他都不知道时,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又过了一会,姜宓突然跳了起来,只见她赤足站在床底下,自己在那里冷笑道:“我这里连治伤的神药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转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一合,自己鼓着掌兴奋地说道:“我真是傻了,他这么造我的谣,我可是杨夫人呐,凭什么还要怕他知道?”   姜宓再度激动起来。她朝外叫道:“来人,快来人。”   转眼,几个护卫出现在房门外,“夫人?”   姜宓朝着吊在床顶上的崔子轩一指,命令道:“把他解下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姜宓已来来去去折腾好几回了,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低声应了一句是,便分工合作,快手快脚的把崔子轩从床榻顶上放了下来。   崔子轩一放下,姜宓便满意地吩咐道:“行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等到众人一退,她又快步冲过去把房门严实关上。重新跑到床榻边的姜宓,腰一弯,便给完全松了绑的崔子轩解起衣裳来。   三不两下,姜宓便把崔子轩脱得只剩下亵衣了。她喘着气像推猪一样把这厮推到床榻内侧,然后她翻身一跳也上了床榻,再然后,屋顶上的两人便看到一只玉手伸出,竟是把床帘给拉上了。   ……   第二天,杨氏羞答答的把据说是喝醉了的崔子轩和他的属下们送到了一处客栈。等到四下稍静,两个黑衣人出现在崔子轩的床塌前。   此刻,崔子轩正皱着眉头在床榻上挣动着,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苏醒过来。   终于,片刻后,崔子轩慢慢睁开了眼。   一眼看到那两个低着头的黑衣人,崔子轩迷茫的双眼迅速地变得清明。   他翻身而起。   几乎是他这一动,便吃痛的闷哼出声。对上两个迅速颤了颤的属下瞟了一眼,崔子轩感到了不妥,他连忙冲到塌几前,拿起一面铜镜看了起来。   才朝着铜镜中看一眼,崔子轩手中的铜镜便差点翻倒在地。   铜镜中的人,双唇肿得像猪嘴,脸上印满了胭脂印,两眼还像被人揍了一顿一样,眼圈乌青乌青的,而且,他的两只耳垂处都有清晰的牙印,牙印上还有血珠遗留!   蓦地,崔子轩头一低,他撕开了自己的衣裳。   只见他的胸膛处也处处是牙印,特别是他的两粒乳果和肚脐上,那牙印还仔仔细细地啃出了一朵朵石榴花形状。   突然的,崔子轩感到下身也有点不适,他解开玉带朝下看去。这一看,他的脸色完全变青了。   因为他的大腿处也密密麻麻的全是牙印,这还是其次,最可恶的是,他的双膝居然又青又紫,而这种青紫,与那些跪地太久导致的青紫一模一样!   就这么一折腾,他又吃痛得闷哼一声,崔子轩伸手抚向臀部,只是随意摸了一下,他便知道,连那上面居然也都是牙印!   这个杨氏!这个可恶的杨氏!   就在崔子轩涨红着一张俊脸,气得脸都发黑时,两个黑衣人来到他身后,他们低着头,畏畏缩缩的禀报道:“公子,那杨夫人说,公子到处宣扬她怀孕,害得她名声全无的事她也不计较了,她说,她与公子两清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商量   “两清了?”崔子轩气得直喘气,他阴着眼睛冷笑道:“她说两清就两清了?”   两个黑衣人自是不敢回答。   崔子轩努力的深呼吸了一阵,才慢慢放平心绪,他沉下声音,淡淡问道:“昨晚让你们跟在后面,可有听到看到什么?”   这阵子,崔子轩也使了一些人,想安排在杨氏身边。可奈何杨氏进入归德城后,府中竟然没有进过一个外人。而杨氏带来的那些人,崔子轩原也想过收买,可他在观察了一阵后,发现那些人颇有才能也颇有来历,只怕寻常手段是收买不了的。   崔子轩这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既然对杨氏起了疑,便无论如何也要弄清她的身份。于是这一次他自动送上门去,在崔子轩的计划中,如果杨氏真是姜宓,那在与他私下独处时,她必定会露出马脚,所以此刻说完这句话后,崔子轩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他转过头双眼灼灼地盯向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决定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们咬了咬牙,低声把昨晚上听到的姜宓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果不其然,几乎是他们的话音一落,崔子轩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片刻,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守了一夜,就听了这么三句?”   两个黑衣人头一缩。   看到他们这样子,崔子轩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冰冰的又道:“本公子费这么大周折把你们调回来,你们倒好,刚一露面便被她的人发现端倪,以致错过了最重要的开头!”   两个黑衣人更是战战兢兢了!   崔子轩阴沉沉地盯着两人,想着他们重复的姜宓的话,   “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我这里连治伤的神药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真是傻了,他这么造我的谣,我可是杨夫人呐,凭什么还要怕他知道?”   想着想着,崔子轩又沉吟起来。他转过身,负着手走到了窗边。   从这三句话听来,杨氏那人非常可疑,绝有可能就是姜氏!可是该死的,他本来就已经很肯定杨氏就是姜氏了,难道他这次丢这么大的脸,就是为了得到这么三句话?   看到崔子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两个黑衣人哆哆嗦嗦欲哭无泪着。他们深刻地觉得,自家公子平生最丢脸的样子被他们看了一夜,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果不其然,两人刚想到这里,刚刚提步的崔子轩不知扯到了哪里,又吃痛的闷哼了一声。而他这声闷哼一出,刚刚强行压下去的羞怒又冒了出来。   崔子轩咬牙切齿了一会,压低声音轻柔地说道:“所以,你们就那么趴在屋顶上,看着那妇人一个劲的作践本郎君?”   崔子轩这话一出,两个黑衣人僵了,他们呆呆的相互看了一眼,那句“可是这是公子你吩咐的啊”的话怎么也无法出口。感觉到崔子轩周身迸发出的寒意,他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崔子轩这时觉得周身无处不疼,而最最可恼的,还是他膝盖上的青紫印。那一处印迹,他是根本不敢深想……   生生把一口银牙咬碎后,崔子轩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声音平和地说道:“行了,都起来吧。”   两个黑衣人刚刚站起,崔子轩又声音极温柔地说道:“把我昨晚上落宿姜氏府第的事情传出去。记着,只传这件事!”   两个黑衣人连忙应道:“是是,公子放心。”   崔子轩眯了眯眼,过了一会,他慢慢转过身,朝着两个黑衣人笑了笑后,声音诡异地说道:“你们说,要是本公子搬到杨氏府中与她同住,事情又会如何?”   两个黑衣人:“……”   崔子轩轻轻的笑着,又道:“把本公子弄得这么狼狈的,她还是第一个,怎么着,她也得为本公子这一身的牙印付出点代价吧?”   两个黑衣人:“……”   ……   院落中,几个婢女悄悄看向自家夫人。   自从夫人在今晨把那崔家郎君送回后,便一直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哎声叹气着。   姜宓确实是在哎声叹气,想她好不容易逮到这千载难寻的机会,把崔子轩迷晕了,可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居然就做了那么一些事,居然把这难得的机会就此浪费了!   虽然,直到现在姜宓还没有想到,自己应该怎么报复崔子轩才称得上痛快,可她就是觉得,昨晚上她太没有出息了,她的报复太没有力道了!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大步走来。   他来到姜宓身侧后,低头说道:“夫人,南唐李武那里派人来追问了。”   糟了,她都忘记了,她那个哥哥还放话要娶她呢!   姜宓伸手抚了抚额,头痛的呻吟道:“王公子在哪里?我想见他。”她想,王屹那个人向来聪明,也许他有法子解决李武这个难题。   一护卫从姜宓身后走出,马上回道:“王公子应在府中,夫人要马上去见他吗?”   姜宓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朝着众婢下令道:“给我沐浴更衣。”   这一次上街,姜宓并没有坐马车,而是穿着最普通的裳服,戴着纱帽带着两个护卫便出了门。她心里有事,想着这样走走也许能自己想到解决之道。   归德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姜宓走在街道上,时不时还需要两个护卫开道才能畅通无阻。   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后周人忙碌的样子,姜宓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后蜀的成都。成都人与归德城的人可有大不同,那里的人不管何是看到,总带有几分闲暇般的随意,哪里像归德城的人这般总有几分焦虑和不安着?也是,这天下间,成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安逸之地了。   也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点,姜宓于内心深处,却并不觉得成都这样很好。她倒觉得身处乱世,还是如归德城人这样时刻紧绷的才有可能长久,成都越是舒适,就越怕战争来临时百姓们没有战意。   王屹所住的地方并不远,姜宓走了一会也就走到了。   姜宓进去时,王屹正在开会,看到她过来,王屹挥了挥手,朝着那些人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等到众人散尽,王屹大步朝着姜宓走来。   姜宓回头看着那些离开的人,朝着王屹好奇地问道:“大哥,这些是你的手下吗?”   王屹微微停顿了一下,转眼他笑道:“是啊。”转眼他又问道:“你怎么现在来了?”   姜宓闻言却是轻叹一声。   看到她一脸怅惘的样子,王屹手一挥,在示意婢仆们摆好榻几后,他牵着姜宓的手回头坐好,然后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事?”   姜宓连忙把李武求娶的事说了一遍。   几乎是姜宓把话一说完,王屹便是眉头深皱,过了一会,他开口说道:“怎么连李武也来凑热闹了?”说到这里,王屹抬头打量着姜宓。对着她看了良久,王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的这张脸配上你这眼神,还真是挺招男人的。”转眼王屹又解释道:“据我所知,后蜀的康王似乎也对你有意思了。”   不等姜宓回答,王屹又道:“李武的事要解决也容易,你不妨放出风声,让人知道崔子轩昨晚在你那里过了一夜。”   几乎是王屹的声音一落,姜宓的脸便涨得紫红,她嚅嚅地说道:“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王屹双手抱胸,看着她笑而不语。   姜宓想到自己一时冲动下对崔子轩做出的事,脸越发爆红,她暗暗忖道:也不知那些人透露了多少给王屹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圈套   在姜宓赶往王屹那里时,有关她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子柴宗训耳边。   禀事的护卫说完之后,看了柴宗训的脸色一眼,小心地说道:“那崔子轩在天下间虽然向来有风流之名,可谁都知道他在这方面极是讲究,没有想到他那样的人居然会中意一个寡妇,还不顾名声的留宿其住处……”见到柴宗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那护卫连忙闭了嘴。   这时,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来,他叹了一口气后劝道:“殿下,这世上会行商的妇人多着呢,犯不着非要这一个……那崔子轩名头太大,凡与他扯上的事儿,不管好歹都容易为世人所知,殿下要动杨氏的话,崔子轩随便说两句,就会坏了殿下的名声,不如,先忍一时之气?”   中年人显然很有身份,他的声音一落,柴宗训的脸上便挂上了笑容,他态度恭敬地说道:“阳公尽可放心,孤怎么着也不会因为一个妇人坏了自个清名。”   见他听劝,那中年人心情大好,他抚着长须连连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心情很好的中年人,却是没有注意到,此刻柴宗训那越发阴寒着的眼神。   ……   这一边,姜宓与王屹就一些大小事商议了一道后,已是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幽州杨夫人可是在此?”   外面,姜宓的一个护卫在那里朗声应道:“夫人在里面。”   “正好。”那太监高声说道:“咱家奉殿下旨意,正要找王屹王公子和杨夫人,既然你们两个都在,正好一起颁旨。”   一听到是颁旨,姜宓和王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朝外大步走去。   几个太监带着几个宫中护卫也正大步而入,看到他们两个走出,当头的太监停下脚步,他阻止王屹两人的行礼,尖着嗓音说道:“殿下有旨,着王屹速往东南诸州,尽快收集二十万担粮草发往北边边境。”说到这里,那太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王屹,尖哨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说,王公子乃是当世罕见的商才,这次收集粮草之事也不会让公子白做,凭着这块令牌,公子请速往汴梁找钱大人,他会派给公子需要的人手和钱财。”   见到两人楞神,那太监耐心解释道:“两位可能不知,北方边境出现战事了,十天前,陛下已带着十数万大军以及赵氏两兄弟赶去了。陛下临走前,把朝中诸事全都交给了太子殿下。”   他这一解释,两人都懂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能够在这种战事上发挥自己的作用,是得到国君认可的最快方式。当下,王屹马上躬身领旨。   那太监又转向姜宓,尖着声音说道:“你就是幽州杨氏?”   姜宓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正是。”   那太监点头,唱道:“殿下口谕,着杨氏立即前往幽州。”   那太监说完后,又朝着姜宓解释道:“殿下听说夫人的根基就在幽州这才下了这道口谕,至于夫人要做的事,到了幽州便知。”   不管是姜宓还是王屹,都是正式向柴荣投诚过的商人,如今有用到他们的时候,自是不遗余力。当下,姜宓也连忙应了一声是。   那太监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两位虽是商人中的行首,可行商毕竟是小道,只要这件差事办好了,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王屹姜宓两人连忙说道:“多谢公公提醒。”   那太监接过王屹递上来的金票,满意的一颌首,又道:“行了,事情要紧,你们马上准备吧。”   “是,多谢公公。”   ……   得了柴宗训的命令,姜宓也不敢耽搁,她一回到府中便收拾东西,带着人马立刻动身。   姜宓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刚离去,崔子轩后脚便出现在她院子前。   听到姜宓奉柴宗训的命令前往幽州后,崔子轩蹙了蹙眉,他转向阿五命令道:“去调查一下,看看柴宗训让杨氏前往幽州做什么!”   阿五连忙应了一声是。   崔子轩想了想,又道:“让他们调查的时候仔细一点,事无巨细都要向我禀报。”   “是。”   阿五转头安排了一番后,回头见到崔子轩看着姜宓的院落出神,不由小心地走近过来,他低声说道:“公子,你莫非是怀疑柴宗训的口谕有问题?”   崔子轩负着手淡淡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怀疑,只是我这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原本准备今天就报的仇,结果那妇人自个倒溜了,觉得太便宜了她罢了。”   一听崔子轩这话气,阿五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天里崔府上下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自家公子所到的地方,更是连温度都低了十度。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公子昨晚上受的羞辱太甚,把他恼得狠了。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命令道:“让他们顺便调查清楚杨氏的行进路线。”   听他这意思,却是想要追上杨氏?阿五一楞,转眼见到崔子轩的目光看来,他连忙低头果断应了一声,“是!”   就在崔子轩率人转身时,突然的,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随着那马车一停,李武的身影出现在崔子轩眼前。   两人陡然碰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两人脸色都是一沉。李武脸色铁青地看着崔子轩,杀气腾腾地说道:“姓崔的,姜宓嫁给你,却被你弄得如今人不见人尸不见尸的,怎么?这么一转身你又恋上了杨氏?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姜宓?”   一想到这里,李武简直气得胸口一阵窒痛!   崔子轩淡淡地瞟了李武一眼。   他这眼神很奇怪,似是怜悯,也似是居高临下的鄙夷。   就在李武身后的人同时拔剑时,崔子轩收回目光,他也不理会李武,就那样提步便走。   在与李武擦肩而过时,崔子轩压低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那李武你呢?你所恋的到底是杨氏?还是想从杨氏身上寻找你养大的妹妹的影子?”   不得不说,崔子轩这话就像一个惊雷,一时炸得李武动弹不得。   就这样,崔子轩扬长而去。   在走出巷子后,崔子轩回头看了兀自呆怔的李武一眼,回过头来向阿五说道:“李武这样子,越发证明了杨氏就是姜氏!”他实在太熟悉李武了,如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喜欢哪个女人,还愿意为她付出正妻之位的。这厮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他可不一样!   刚刚寻思到这里,崔子轩突然脸色青黑起来,他磨了磨牙,恨恨地说道:“如果杨氏果然是姜氏,如果杨氏果然是姜氏……”他说这话时,是想起了自己这一身还没有消退的印痕,如果自己这一身的印痕果然是姜宓留下的,那他这个妇人,那是不狠狠教训一顿不行了!   他不想这些还好,一想,崔子轩便恨不得立马把杨氏扯过来剥了她的衣服!   ……   从事军令如山,姜宓上路后也不敢耽搁,率着二千个护卫日夜兼程地赶路。   如此走了十天,姜宓看着前方九曲连肠一样的弯弯山路,又看了一眼两边不高却树木繁茂的山峰,眉头皱了皱,向着左右护卫说道:“暂停一下。”   她一声喝令,队伍立刻止步。   姜宓朝前方看了一会,朝着一个护卫命令道:“你带二百人前去探探路。”   “是。”   那二百人一走,姜宓又命令道:“原地休整。”   “是。”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二百护卫才策马过来。他们一到,便向姜宓禀报道:“夫人,前面没有异常。”   姜宓点头,她遥望着前方,徐徐说道:“从地理志上来看,这里虽然常年有盗匪出入,可是敌人的军卒却是没有的。”而一般的盗匪,怎么也不会打他们的主意,因为他们既不是商队有利可图,也不是拖家带口没有战斗力。   得出这个结论后,姜宓马上命令道:“行了,行动吧。”   “是。”   转眼,二千人再次启动。   姜宓有这二千个部卒,都是一些骑士,行动间马蹄“哒哒哒”的奔走声沉闷而有序,显出一种良好的纪律性   很快的,队伍便穿过了这段足有五六十里的山道,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村落,姜宓旁边的一个护卫高兴地说道:“那个地方不错,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扎营。”他所指的地方,是离村落不远的一个山坡。   姜宓点了点头。   这时夕阳渐渐西斜,扎营的地方也近在眼前。队伍中众人开始放松起来,一个个有说有笑着。   这般说说闹闹,很快的,村落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这时,有人叫道:“咦,这般时刻,怎地这村子里没有炊烟?”   姜宓也早发现了,她蹙着眉头看了一会,朝着左右命令道:“你们带一百人进去看看。”   “是。”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那一百护卫策着马冲入了村落。   他们回来得非常快,而且一个个脸色苍白,刚刚冲到姜宓面前,一个护卫便身形不稳的摔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朝着姜宓颤声禀道:“夫人,那村子,那村子的人全都死了!”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护卫满头大汗地叫道:“人死了都是小事,就是那些村民的尸体旁,到处都遗有咱们的旗帜。”   “咱们的旗帜?”姜宓还没有怎么听懂。   见她疑惑,第三个护卫沉声说道:“是,村中留有的一些旗帜上写着“杨”字,大小形状与我们的旗帜一模一样,而且留有的几十具尸体,也与我们做着同样的打扮。”   几乎是这个护卫的话一出口,姜宓便叫了一声“不好!”   可惜还是迟了,就在她这句“不好”脱口而出时,蓦然的,从她的身后和左右两侧的山林中,钻出了几百号人,这些人显然是当地的官兵和百姓,那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更是做县令打扮。   一眼看到姜宓等人,那官兵后面的百姓们便指着他们嘶声尖叫,“就是他们!”“就是这些贼人,抢了俺们的财产,屠了俺村的乡亲!”“这些刽子手!”“这些十恶不赦之人!”“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也不知是谁带头,一时之间,山腰山林间,到处都是“杀光他们”的嘶喊!   众护卫这些年来虽然也见过不少世面,可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千夫所指的事,却是平生仅遇,一时之间,他们都呆了傻了,一个个转头看向了姜宓。   姜宓紧紧抿着唇,一时之间脸色苍白。   这时,一个护卫大声叫道:“不是我们,我们也是刚到……”他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四下的嘶叫声痛骂声哭闹声更响了,“就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的打扮与凶手一模一样,还想狡辩?”“要不是我们赶得及时,你们已经收拾现场逃之夭夭了!”   四下越发愤怒,越来无法压抑的嘶骂声,惊动了山林中的群鸟,也惊动了不远处的村落,姜宓等人看到,四面八方都有人朝这边赶来,特别是后面那九曲山脉,那山道上人影绰绰,竟是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一个护卫四下张望了一眼,朝着姜宓颤声问道:“夫人,这下怎么办?”   见到姜宓抿着唇不说话,另一个护卫也急声说道:“夫人,你快点向这些人解释啊!”   姜宓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哑,“我们上当了!”   在四周护卫齐齐看来中,姜宓白着一张脸说道:“这些人早就埋伏在这里,就等着我们落网……我们掉进陷阱了!”   姜宓对上众护卫看来的目光,哑声又道:“我们掉进陷阱了!”   就在这时,那县令在众百姓的嘶喊声中破众而出,他转头交待了一句什么,站在县令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朝着姜宓等人大步走来。   几步走到姜宓面前,那中年人一边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一边抚着长须问道:“你就是杨夫人?”   姜宓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   那中年人再度上前一步,他微笑道:“杨夫人可愿移步一述?”   姜宓正想弄清一些事,她点了点头,回头交待几句,姜宓便跟那个中年人走到一侧。   见到四下众人听不到自己的谈话后,那中年人凑到姜宓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杨夫人,太子殿下让小人跟你问好了!”   中年人这话一出,姜宓脸色沉寒。   那中年人得意地瞟向姜宓,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杨夫人可能不知道吧?就在你刚才经过的九曲山脉,还藏着五千兵马。现在,那些人就等一声令下,马上就会冲出山峰,把杨夫人和你那些血洗常家村的部属一网打尽!”   姜宓听到这里,哑着声音冰冷地说道:“你们太子想要什么?”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他拊掌说道:“夫人果然是个爽快了。”转眼他又说道:“本来呢,殿下是极有耐心的,他还想与夫人多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可奈何看上夫人的人太多,殿下他又有大事要办,实在抽不出时间在夫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还在啰嗦,姜宓已打断他的话头冷冷说道:“你直接说结果便是。”   那中年人先是一噎,转眼又是哈哈一笑,他朝着姜宓身后那些站得笔直笔直,饶是到了这个地步也风姿凛然的部属看了一眼,叹道:“真是一些百战精兵,就这样杀掉真是太可惜了。”说到这里,他转向脸色铁青的姜宓,笑吟吟地说道:“殿下的意思呢,摆在夫人眼前的路有两条,一,是夫人做为屠杀村民之人,与你的那些属下一并被我们杀了,二,是夫人自愿嫁给太子殿下为妾,至于你的这些手下及你幽州杨氏的产业嘛,当然由你杨夫人心甘情愿地拿出来献给太子殿下了。”略顿了顿,他挺和气地问道:“杨夫人,路就只有这么两条,你觉得选哪一条路的好?”   姜宓低头沉吟一会后,哑声说道:“这事我要考虑一下。”   那中年人笑道:“夫人可不要考虑得太久,要知道,在下和在下那五千兵马,可是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化   本来,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是速战速决,可能是姜宓那双眼中总带着一种少见的天真,给人的感觉是实在不足为惧,更可能是那中年人觉得胜劵在握,想看姜宓垂死挣扎的模样。   姜宓得到应允,她迅速地回到了队伍中。一入队列,也不等众护卫开口询问,姜宓马上沉着脸断然命令道:“所有人听令,我们速速进入常家村!”   众护卫先是一怔,几人脸色一急,他们正要开口,姜宓突然脸色一沉,她冷冷地扫过他们,厉声喝道:“什么话也不必说了!马上听我号令行事!”   见到他们还迟疑着,姜宓寒声喝道:“叫你们听令行事,听到没有?”   她实在既愤怒又着急,那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和着众人一道点头应诺。   于是,在那中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在那五千兵马还在数里之外时,姜宓等人突然翻身上马,转眼间,这二千骑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开来,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常家村,还重重掩上了常家村那破旧的寨门!   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化,那县令和众叫骂着的百姓都是一呆,那中年人也是眉头一皱。转眼,他冷笑道:“这常家村能有多大?这个妇人还真可笑,莫非她以为躲到村子里就能安生不成?”还别说,他这话一落,众人也觉得很有道理,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四面而来。   ……   姜宓等人匆匆进了村寨。   一入村寨,姜宓便断然命令道:“分五组人马,第一组挨家挨户搜查,寻找一切可疑之人事,第二组,往后山开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后山的地形路线。第三组,向村落左侧寻找,看看有何可利用之处。第四组,向村落右侧寻找,同样看看有何可利用之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续道:“第五组留在我身边。”   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众护卫虽然满腹疑惑,还是轰然应诺。   当四组护卫离去时,留在姜宓身边的都是这支二千人的队伍中的精锐和头目。他们围上姜宓,一个护卫急急问道:“夫人,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突围?”他问的正是众护卫都想问的话,因错失良机,那护卫的声音有点大还带着种指责,“我们都是骑兵,刚才如果全力突围的话,完全可以让那些人追之不及!”他朝着渐渐出现在村落外的五千敌人一指,厉声喝道:“可夫人让我们朝村子里一躲,却是令得良机尽失,令得我们任人鱼肉了!”   听到这里,姜宓霍然转头,她瞪着那护卫,冷冷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逃走?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背负着屠杀无辜村民的名声,在柴宗训的漫天追捕下四处逃离?从此幽州杨氏成为千夫所指,永远不能行走在天日之下?”   那几个护卫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后果,他们都是一怔。转眼间,那护卫一脸羞惭地低下了头,他朝着姜宓行了一礼,哑声说道:“夫人言之有理,这事是属下思之不周。”转眼他又问道:“可眼下这样,难道夫人还有回天之力?”   姜宓没有回答,她转过头来。   这时天色已黑,无数的火把长龙把夜空照得宛如白昼,村子外,不时传来一阵阵骂声和嘻笑声,间中,那个中年人嚣张至极的叫声还混在其中令得四面山峰回音阵阵,“杨夫人,老夫都说了给你几个时辰考虑,你又何必像个乡下愚妇,急急忙忙躲起来?难不成你以为这村子的那个破门,还能挡得住我这五千精兵不成?”   可能姜宓的行为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那中年人的声音一落,外面的笑声更响亮了。   姜宓寒着一张脸,她抬着下颌,煞氯腾腾地外面的那些人,过了一会,她开口说道:“那人说了,这事是太子授意的!”   众护卫一惊,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姜宓。   姜宓还在看着前方,她抬着下颌,继续煞气腾腾地说道:“他想收用我,也想占有幽州杨氏的所有基业,而把幽州杨氏的名声彻底弄臭,让我们无容身之地,对他来说便是最有效的法子!”   众护卫明白了。   略顿了顿,一个护卫说道:“我就说了,谁会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还早早就安排了人马和陷阱来设计我们?原来是柴宗训!”   姜宓点头,她哑声说道:“是,柴宗训这个计策太毒了,所以我们不管是逃走还是被擒,都会成为他的鱼肉,永远没有洗清的机会!”她腾地转过头去,目光如电地看着众护卫,姜宓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当前之局,我们一不能逃走,二不能败了,我们必须赢了他们!”她猛然伸手朝着村子外已经齐集在一起的五千人马,厉声喝道:“我们必须打败这些人!”   众护卫一凛,他们总算明白了姜宓想做什么。一个护卫朝着那明显是精锐之士的五千兵马看了一眼,转向姜宓期待地问道:“那夫人可有妙策?”   他这话一出,嗖嗖嗖嗖,所有护卫都转过头期待地看向姜宓。   对上他们的眼神,姜宓不敢说自己现在还是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她咬了咬牙,沉声说道:“会有办法对付的!”   众护卫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姜宓目前并无良策。一个护卫还待再问,一眼看到站在灯火下那身形单薄,那美丽的脸蛋上,一双眼纯澈到了天真的姜宓,陡然惭愧起来。他转过头去,向着众人说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诸位,我们想想策吧。”   这个时候,那四组护卫都已经行动了大半个时辰了,像两侧的村民房屋里,便不时传来了叮叮砰砰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两个骑士冲到了姜宓面前,朝着姜宓行了一个礼后,一个骑士急急说道:“夫人,这村子后面有一大块平地,上面的作物还没有长成,正适合骑兵冲杀!”另一个骑士也在一侧补充道:“那平地后面是一个山坡,正可驻扎人马。”   姜宓转头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村外人马,回头喝道:“上马去看看!”   众人齐声应了一句是。   转眼,姜宓一行人便来到了两个骑士所指的地方。果然,这一块平地占地还真不小,完全可以做为战场。   姜宓一行人再策马来到山坡上。这山坡很大,也不矮,坡势较缓,极适合骑兵冲刺!   只是一眼,姜宓和众护卫双眼都是一亮。要知道,骑兵的冲杀,可以说是这世上杀伤力排名前几的战术!利用得好的话以少胜多完全不在话下!   几百人策马来到山坡上后,守在姜宓身边的护卫高兴地低语道:“这地方做为战场很不错。现在就剩引君入瓮了!”   他的声音一落,姜宓便是双眼一眯,她轻声说道:“对于引君入瓮,我倒是刚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   自姜宓离开后,崔子轩一直有点坐立不安。   他也说不出具体在担忧什么,可就是感觉到了不安。   想了想,崔子轩在收到派出跟踪姜宓行进路线的手下的飞鸽传书后,便带着一些人手连夜出发了。对于行动派的崔子轩来说,不管遇到什么疑问,如其在那里闭门苦思,不如直接采取行动。   而崔子轩的动作,也不知怎么的惊动了李武,在知道崔子轩是追着杨氏去的后,李武想了想,也带了上百个亲信,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因知道姜宓的行进路线,崔子轩等人一路寻来也没有绕道,可以说是紧随其后。   这一日,崔子轩刚刚得到杨氏的二千人马就在前面,再加一把劲便可以追上的消息,便与众人一道,同时看到了前方常家村方向,那冲天的火焰!   那火焰冲天而上,在黑暗的夜晚里是那么耀眼,再加上隐隐传来的嘶杀声,以及伏地时可以听到的地面震动,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杨氏只怕遇险了!   当下,崔子轩一声急令,把准备休息的众人都叫醒后,一行人翻身上马,朝着那火光的方向急驰而去。   崔子轩等人赶来时,厮杀已经近了尾声。望着那冲天的焰火和浓烟中,两队相互砍杀的人马,望着紧紧咬在溃逃的周兵后面的杨氏众骑,阿五在一侧惊道:“怎么与杨夫人打起来的是后周官兵?”   这个疑惑一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崔子轩脸一沉,他做了一个手势,率着众人朝着那做为战场的狭长山道驶去。   转眼,崔子轩等人便来到了山道一侧,一眼看到杨氏急冲而来的身影,崔子轩勒停奔马,转向旁边一个视野开阔的小山头驶去。   一在小山头上停下,崔子轩便低头定神望去。   只是一眼,崔子轩便呆住了。   呆住的不止是他,崔子轩身侧的阿五也呆住了。   便是不远处刚刚赶到的李武等人,这时也呆住了。   前方的战场上,厮杀已经到了尾声。浓烟滚滚中,一个个周兵摔倒在地,而杨氏的护卫们正在趁胜追击!   让他们怔住的不是这一幕,而是那个策着马,举着长剑,正朝着三个周兵追去的杨氏!   杨氏这时满身血迹,脸上也因汗水和烟尘还有鲜血混在一起而五官都模糊了,只是她的一双眼却是明亮得近乎锐利,这是一种杀戮的锐利!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策马疾驰而来的杨氏,三不两下便追上了那伙周兵。就在众人以为杨氏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她突然嚎叫一声,右手长剑猛然向前一刺,“卟”的一声正中一个周兵的颈侧,瞬时那周兵颈间喷出一股鲜血,浇了杨氏一头一脑!   接着,杨氏迅速地抽出长剑,继续砍向另一个周兵,在再一次令得那个周兵人头落地后,她嘶叫一声,整个人从骏马上一扑而下,手中长剑哗的一声刺到了一个中年人的脑袋顶上!   在那个中年人被吓得心胆俱裂,尖叫一声跪倒在地时,杨氏嗖的抽出长剑,剑锋指向他的咽喉!   也不知那中年人说了什么,杨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嘶哑而煞气腾腾,笑着笑着,杨氏把那剑移到唇边,伸出妖艳的红舌舔了舔剑刃上的鲜血!再然后,只听得“卟”的一声,她那剑干脆利落地刺中了那跪地投降的中年人的胸口。   一剑穿心而过,那中年人睁大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缓缓仆倒在地。   杀了那中年人后,杨氏慢慢抽出那剑,只见她把剑锋朝着泥地上一插,便好整以暇的扯开发髻,优雅的整理起仪容来!   看着这一幕,李武提步走到了崔子轩身后,他对着同样看得呆若木鸡的崔子轩哑声说道:“她不是阿宓!”   崔子轩慢慢转头,他双眼空洞地看了李武片刻后,唇角扯了扯,想要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过了半晌,崔子轩转头看向那个面目陌生的杨氏,喃喃说道:“你说得对,她不是阿宓!”他苦涩地捂着脸,嘶哑的低语道:“是我魔障了,竟然把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混为一谈……她怎么可能是我的阿宓?”   声音一落,崔子轩翻身上马,他沉默的朝着天边看了一会,转向李武哑声问道:“我准备回归德城了,你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收获   就在崔子轩等人离去时,姜宓停止了喘息,慢慢站直身子,转头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   天空黑暗,远去的人无顾及的点着火把,策马奔驰在稀疏的树林中。   姜宓一动不动地望着树林,慢慢的,她的脸色露出了一抹冷漠的,似哭似笑的表情。   就在这时,十几个护卫冲了过来,他们来到姜宓身后,看着被姜宓砍杀在地的尸体,看着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孤独的姜宓,他们小心地问道:“夫人?”   姜宓没有回头,她轻声问道:“刚才那里来人了,你们知道是谁吗?”   几个护卫摇了摇头。   姜宓无声的笑了笑,她的声音越来沙哑了,她自言自语道:“我竟是眼花了,仿佛看到了崔郎来了又走了……”如果那人真是崔郎,他一定是被刚才的她吓坏了。也是,就是今日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疯狂的时刻,更不知道,原来真正面对血腥和死亡时,她其实并不恐惧,不但不恐惧,她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隐不可见的兴奋!   她果然是前花蕊夫人的女儿,姜宓想道。   便是她那个从未谋面的生父也是刀山血海中出来的人物,所以她是像他了?   想到这里,姜宓失神一笑,她慢慢横起佩剑,对着月光照了照后,姜宓把剑刃上的鲜血用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划在左右双颊。   ……这种浸透在血液中的感觉原来一点也不恶心,原来她竟也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视鲜血如无物!   姜宓缓缓转头,她看向众护卫,问道:“战况如何了?”   姜宓这话一出,那些护卫都是精神一振,一个护卫高兴地说道:“没有想到今天的事会这么顺利,简直是天肋我也。”另一个护卫也得意地叫道:“就是就是,还说是精锐之师呢,五千人被咱们二千骑兵一冲,便生生死了一半,逃走时又被火一烧又死了二千有余,现在逃走的人应该只有数百。”第三个护卫则说道:“我们主要是运气好,谁也没有想到发动冲锋时随便射出的一箭,就射死了他们的主帅,导致周兵大乱?然后放一把火,恰好一股北风吹来,风助火势把周兵烧了个哇哇叫?哈哈哈,谁说这世上没有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今天这一胜,着实胜得侥幸,众护卫刚才闷着劲一个劲的杀人,这会谈兴来了,便就着今晚上的奇特事件议论得热烈无比。   在他们激动的议论时,姜宓慢慢走到一侧山坡,她一边兀自朝着崔子轩等人离开的方向看去,一边慢慢把剑拄在地上,她用剑支着透支了的身子,半晌都没有说话。   因姜宓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没有注意到,随着那些厮杀归来的护卫越来越多,他们议论的重心已有了变化。在一阵笑闹过后,一个护卫突然看了站在远处的姜宓一眼,小声说道:“公子以前说过,咱们公主乃是福缘深厚,深得苍天喜爱之人,经过今日这一战,我是全信了。”   这个护卫的话一出,众护卫都忍不住看向姜宓,这般看着她,他们的眼神中有着一种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狂热!   若说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间,什么人最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喜欢的话,那必然就是福大命大的主将。因为这是一个苍天不仁,众生如刍狗的世道,在苍天眼中,不管是你是位高权重的王侯,还是田中就食的庶民,性命都轻贱得宛如蝼蚁,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哪场灾难便取了你的性命。而这种情况下,姜宓的福缘深厚,便成了最让人渴望依靠的存在。   这时,另一个护卫也压低声音说道:“我回去就把今日之事飞鸽传书告诉诸位兄弟,让他们尽快赶到公主身边来。”   第三个护卫则是感慨道:“可惜公主不是男子,若她是男子,只怕就是天命之主。”   马上,又有一个护卫接口说道:“公主虽然不是男子,公子可是男子啊。反正咱们公子与公主又不是亲的兄妹,到时成了亲不就什么都好了?”这护卫的话一出,众护卫都低声应合起来。   把战场收拾妥当并休息好,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一天,收拾一新的护卫们策马而立,他们把姜宓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其中一个护卫开口问道:“公主,接下来我们是押着这些俘虏回到归德城,向柴宗训兴师问罪吗?”   姜宓摇了摇头,经过这一战,她明显变得果决了,如现在也是,连声音都透着一种坚定,再不似以前总带了几分商量懦软,“没有必要!柴宗训不是让我们赶往幽州,协助柴荣处理与后汉之间的争端吗?这道命令虽然是柴宗训编出来哄骗我等,可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继续上路,我要把这些俘虏全部交到柴荣手中!”   姜宓寒着一张脸说道:“这些人的口供都在这里,我要让柴荣亲口裁断我受的这场委屈!”她这样做,也算是在柴宗训与柴荣见面之前,先告他一状,省得事后柴宗训反映过来又给她使绊子。   众护卫面面相覤,他们犹豫了一阵后,一护卫提醒道:“可是他们毕竟是父子……”   姜宓打断他的话头,“我知道他们是父子,我也没有逼着柴荣处置柴宗训!”姜宓果断说道:“我只是想让柴宗训受一次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于我!”   众护卫觉得她这个想法不错,都点了点头。   决心下定后,姜宓等人继续前往。不过这一次,他们除了自己所有的千多二千护卫外,还押了数百个俘虏,以及近二千匹掳获的骏马。   这般行进一个月后,姜宓等人也抵达北汉了。送俘虏和战马给柴荣的事,姜宓并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了一些护卫前去。而在那些护卫去找柴荣时,姜宓并没有耽搁,而是快马加鞭,于半个月后赶到了幽州。   姜宓抵达幽州时,落金部落的酋长之争也到了尾声,在姜宓的人的暗算下,落金部落的酋长虽然杀了两个逆子,自己却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在姜宓抵达幽州的第三天,落金部落的酋长过逝,四王子木合多正式成为新酋长,并把姜宓属意的,离幽州二百里不到的,一处方圆百里的山林封给了幽州杨氏,成为姜宓的新领地!   方圆百里,这已经是一个很惊人的数字了。这面积,已经是幽州杨氏固有领地的二倍有余。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姜宓索要的是落金部落用不上的山林,所以木合多和那些落金元老才会这么大方。   几乎就在领地到手的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唐时遗族纷纷赶来,不到一个月,姜的护卫便由当初的二千不到,滚雪球一样地滚到了如今的一万人,而且还在络续增多。   虽然这后来的护卫多是拖家带口,可姜宓现在最缺少的就是人了,她一边安排这些人砍林,并把最忠诚的人安排在新领地上寻找铁矿。   当今世道,若说天下矿产,最重要的自然是金银,然而最有用的却是铁矿。因为只有拥有了铁矿才能冶炼兵器,有了兵器才能称雄天下。而据地理志上所说,姜宓的这块新领地上的铁矿,可能是至今为止,天下间发现的铁矿中排在前五的巨型铁矿。   当然,这铁矿的事绝不能泄露,不然的话便是以柴荣那等宽厚长者也会生出贪念!   姜宓来到幽州一个月时,她派往柴荣那边的几百护卫也回来了。   护卫们向姜宓禀报说,柴荣见过俘虏后震怒非常,不过看他的样子,对杨氏这个祸水多多少少也有些迁怒。护卫们这次前来,还带来了柴荣的命令,柴荣说,既然杨氏已经到了幽州,那就助他一臂之力,他让她凭着在幽州的影响力,购买二万担粮草送往柴荣那里。   这是简单事,姜宓也有意通过此事让柴荣不再迁怒,她准备把这二万担粮草全部无偿赠送给柴荣。   就在一个月后,姜宓筹集的万担粮草输往北汉和后周边界时,姜宓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她的新领地上的铁矿,还绵延到周边一块领地上,而且那块领地上已有部落居住。   在得到消息的三天后,姜宓下达一个命令,她让手下的护卫扮成马匪,攻击那个部落以及周边的两个小部落,同时,她还让人在那些部落的草原上下毒,她要使得那些部落赖以生存的牛羊根本养不成,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迁移他乡。   姜宓的这个命令很有效果,只用了两个月不到,那几个小部落便找到了新的落脚处,迫不及待地举族迁移了。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姜宓又扩展了大约五十里方圆的领地。为了保住铁矿的秘密,她更是派出一部份护卫长期扮成马匪,一边巡逻一边射杀所有靠近铁矿之人。   在忙碌中,又是一年过去了。当再一个春天来临时,不但柴荣在与北汉的战役中打了两场胜仗,占据了两个城池,而且幽州杨氏,也在无声无息中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一年的阳春三月,柴荣下令让杨氏前往汴梁受封,于是,经过了一年最彻底的成长的姜宓在稍作安排后,带着护卫迫不及待地朝着汴梁城驶去:分别近一年,她实在是很想崔子轩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汴梁城   渐渐的,高大的汴梁城出现在姜宓的视野中。   姜宓仰着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汴梁城,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中原腹地,一时久久不语。   姜宓在抬头看风景的时候,官道两侧的路人也频频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此刻的姜宓,正斜斜地倚躺在马车里,此刻马车车帘掀开,这个绝美而气势逼人的妇人,以一种仰望而又孤独的眼神看着汴梁城墙,那模样,还当真比当朝的任何一个公主还像公主了。   一侧,几个护卫见到路人的眼神,他们不动声色的拦了拦。在遮住四周望来的目光后,一护卫凑近姜宓,低声说道:“夫人,你把车帘拉下吧。”   姜宓不解地回头看去。   那护卫低下头来,他轻声说道:“夫人刚才的样子,任何人一看都会怀疑夫人乃是前朝宗室。”   姜宓明白过来了,她信手拉下了车帘一角,让自己不再那么大赖赖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时,轮到姜宓的车队进城了。   看到“幽州杨氏”的旗帜,汴梁城的守门人都态度客气起来,一个门卫更是笑着说道:“上次赵将军说了,幽州杨氏在我国与北汉的战役中可是立了大功的。”   一个护卫顺手塞了一个红包过去,笑呵呵地回道:“为了陛下的千秋大业,这点功劳算不得什么。”   说完这话,那护卫率着众护卫退到一侧,让姜宓的马车先行。   陡然看到马车中大名鼎鼎的杨夫人那绝美的风姿,几个门卫都是看呆了去。直到杨氏的车驾去得远了,一个护卫才捅了捅身后的人,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杨夫人可了不得了,不但在幽州是土皇帝,还是个连太子殿下也敢随意打脸的角色!”   另一个门卫则是不无向往地啧啧说道:“也不知这样的美人儿,便宜了谁家丈夫?”男人提到女人,总不免往这个方面跑,这门卫的话一出,众门卫顿时交头接耳的嘻笑议论起来。   就在姜宓的队伍进入城门不久,突然的,城门外又传来了一阵鼓躁声。   这次的鼓躁声,却与之前不同,它分外响亮,配上那蹬蹬蹬强而有力,令得地面震动的马蹄声,一时令得四下一静。   所有人都自会的向两侧退去。   姜宓的马车也向街旁靠去,她和众护卫同时转过头去,看着那一支在太阳照耀下银光闪动的骑士队。   那骑士队明明只有千人不到,可也许是他们的坐骑同起同落,也许是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种百战精兵的强悍,也许是他们身上的盔甲太过刺人双眼,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有个别胆小的,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了。   终于,那骑士队开始进城了。   随着众骑士一分而开,露出策马而近的主将,姜宓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叫,“啊”!   发出声音的不止是她,街道两侧的汴梁人这时也热闹起来,一个青年文士感慨地说道:“每次看到崔郎,我都仿佛看到了盛唐风流。”   见姜宓盯着策马而来的崔子轩眼也不眨,一个护卫凑上前,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听说去年我周朝应对北汉挑衅时,南唐和吴越等国在边境处也是跃跃欲试,当时崔子轩领命前去,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半年后南唐便发生了内乱,吴越国主也缩了回去。据说正旦节那天,柴荣还当众说什么崔子轩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呢。”   姜宓听到这里,低声问道:“他从去年起就一直在外奔波?”   “是。”那护卫低声说道:“听说一直在外面,南面的好几个国家都走遍了,忙得马不停蹄的,连陛下都说他太过操劳,让他不要太逼着自己。”   就在这时,姜宓的不远处,一个中年文士向旁边的人笑呵呵地说道:“崔郎什么都好,就是太招桃花,听说这次还有一个国家的公主追到汴梁城来了,小公主因为那位公主的事,没少闹脾气呢。”   听到这里,姜宓垂起眸来。   正在这时,崔子轩也过来了,只见他身着盔甲的身影挺拔而淡漠,已离姜宓这里越来越近。   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且越来越清楚的崔子轩,突然的,姜宓掀开车帘,把自己的面容完全呈现出来。   而且,她也不像以前一样,动作容色间总带着几分躲避,而是坦然的,明眸如水地朝着崔子轩看去。   杨氏毕竟是一个大美人,她便是不说不动也能吸聚视线,更何况她还这般认真的朝着崔子轩看去?   所以,很自然的,崔子轩走着走着,便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了马车中的姜宓。   猛然对上杨氏那张脸,崔子轩抓着缰绳的手猛然一紧,不过转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移开了目光,然后,崔子轩率着众人,就这样从姜宓的马车旁直冲而去,转眼便再不可见。   不过一年,他再看她的眼神,却仿佛是看陌生人?   姜宓慢慢抿紧了唇,不过转眼,她便笑了。   收回目光,姜宓自言自语地说道:“也是奇怪,以他的性格,当日的那般羞辱,怎么也全部抛诸脑后了?”   姜宓与崔子轩的过节,她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是一清二楚的,听到姜宓这句话,一个护卫凑近来低声回道:“听说去年时,有人向崔郎问过夫人的事。”   一听这话,姜宓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扣紧,她垂着眸,浅浅笑道:“哦?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护卫看了姜宓一眼,小声回道:“当时崔郎便说,是他认错了人,误把杨氏当成了一位故人。”那护卫实在摸不清姜宓在想什么,便又说道:“据属下看来,那崔子轩是知道他特别得女子喜欢,所以在知道他认错了人后,明明与夫人还有仇怨末解,也不想再做计较,就是不愿牵扯太深。”   这个他不用说,姜宓也是知道的,崔子轩那个人一向敢做敢当,他既然觉得他是认错了人,那以他的性格,就算杨氏做了再过份的事,他也不会再与她含糊下去。在两性关系上,崔子轩虽然一向很得女人喜欢,可他也习惯了快刀斩乱麻,只要无意,他就不会多做牵扯,以免误人误已。   只要无意……   姜宓寻思到这里,慢慢垂下眸来,良久后,她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时,姜宓朝着左右护卫吩咐道:“我们一年没回,你们去打听一下都发生过什么事。”   这时的姜宓,在护卫中威望很高,他们同时应了一声是。   转眼,姜宓又问道:“兄长也来了汴梁吗?”   姜宓所说的兄长,自然就是王屹了,可以说,自从遇到王屹后,他对培养她的势力总是不遗余力,像去年年底,那近七千的遗族前往幽州依附姜宓,都是王屹暗中安排的。便是她身边的这些护卫,也是王屹再三交待,让他们只对她忠诚的。   想着那个一直暗中护着自己,也逼着自己成长的义兄,姜宓的声音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敬意。   一个护卫马上回道:“王公子一直都在汴梁。公子毕竟是大才,听说只用一年,他麾下的诸多产业都在汴梁城站稳了脚。”   姜宓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我知道,那我安顿下来就去拜访义兄。”在外人面前,姜宓是不会显得与王屹这般亲近的,王屹也是这个意思,不然的话,今次姜宓回归,他早就出来迎接了。   而姜宓之所以不在外面表现显出与王屹的关系,一是因为他两人一南一北,都是首屈一指大商人,真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们关系这么亲近,难免有人会对他们的来历起疑。二来,现在姜宓与太子柴宗训彻底结仇,她不想与王屹走太近影响到他在汴梁城立足。   听说上次柴荣回来,就把柴宗训狠狠骂了一顿,要不是柴宗训拿出证据,证明那常家村早就是匪徒的老窝,只怕他那太子之位都没能保住。在这样的情况下,柴宗训与幽州杨氏成为死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今次的汴梁城,不管是崔子轩的回归还是杨氏的到来,都引起了小范围的围观,之所以是小范围,不过是因为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百姓们心中惶惶,对这种美色喜欢喜爱却也无心像太平盛世那样追捧。   渐渐的,姜宓的车驾挤出了围观的人群,朝着她早就购好的一个院落驶去。   当杨府的字眼出现在眼前时,姜宓侧过头看了一侧不远处的,写着崔府的宅第,又看了一眼率着众贵女叽叽喳喳地冲入门内的小公主,唇角慢慢浮起了一抹笑。   车驾来到杨府外时,府中的婢仆们早就打开了大门,他们看到缓缓走下马车,虽然只是一袭便装,却容色惊人气势更逼人的姜宓,齐刷刷低下头,躬身唤道:“奴等见过夫人!”   姜宓微微颌首,她步履雍容的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轻声的,状似无意地问道:“隔壁崔府里住着的,除了崔子轩还有什么人?”   一个三十来岁,显得精明能干的妇人连忙走上前来,她低头禀道:“如今博陵崔氏在归德城已经建了府,现在住在这汴梁城崔府的,只有崔子轩的嫡亲祖母和妹妹在。”   姜宓点了点头,她轻启红唇,优雅问道:“那崔子轩的妻妾呢?”   那妇人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曾见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面   这时,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朝着姜宓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夫人,这是王公子送来的请贴。”   请贴?姜宓挥退那个妇人,伸手把它接过。   打开看了一眼,姜宓蹙眉说道:“就有宴会?”   “是。”那护卫恭敬地说道:“王公子说,很快春天就要过完了,每年的汴梁城里,都会在幕春之时举行一场大宴会,介时会有不少汴梁城里的权贵参加。夫人明天去见过陛下后,正好参加这场宴会。”   姜宓点了点头,她转头问道:“我想拜访王公子,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有空?”   那护卫回道:“公子说他一个时辰后在城北醉月楼里会见朋友,如果夫人有兴趣的话,可以移步醉月楼。”   姜宓想了想,微笑道:“你这样说,我还真有兴趣了。”她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先去禀报一声,说我一个时辰后前往醉月楼。”   丢下这句话后,姜宓便回到了装扮得焕然一新的主苑。   挥退众婢,姜宓洗了一个澡后,便一边拭着长长的墨发,一边走向铜镜。   看着铜镜中都有些陌生的本来面目,姜宓怔怔的有点失神。   她自己的这张脸,比之杨氏丝毫不差,若说杨氏是高贵疏离艳绝,那她的本来面目就胜在白皎脱俗,仿佛不染世间尘埃,恰好是一种与杨氏的艳截然相反的美。   姜宓朝着镜中的自己端视良久后,暗暗想道:真是一时一变,我现在的样子,便是遇到了崔郎,他只怕也会怔上一怔了。姜宓现在的模样,与两年前的她有了很大区别,应该说,已经完全长开了。   直盯着镜中的自己出了好一会神后,姜宓才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易起容来。   这几个月里,姜宓的易容一直有点小小的变化。   若说一年以前,她扮杨氏时,是恨不得与她本来面目截然不同才安心,那么,这三四个月里,她则是把杨氏的这张脸,慢慢的向她自己的本来面目化了。   她想,她会强大到无所畏惧,所以她要慢慢做回自己。   二刻钟后,姜宓易容妥当,镜中的杨氏细细看来,已有了姜宓本身的一分面目。姜宓歪着头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厢房,又特意挑了一套暗红中带着点紫色的裳服穿上,再照了照镜子,觉得铜镜中的杨氏整个人都显得贵重些了后,姜宓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姜宓带上两个护卫,坐上马车朝着醉月楼的方向驶去。   也许是柴荣确实是个好皇帝的缘故,汴梁里里外外都给人一种繁华热闹,朝气蓬勃的感觉。姜宓的马车驶在街道上,时不时的可以听到路人随口唱出的俚曲,以及两侧商铺里商家扬高了腔的欢快叫卖声。   汴梁城里实在太繁华了,姜宓的马车驶在街道上,居然还被行人堵得停了三四次车,这种事在这战乱时代实在不多。   这时,姜宓听到一个护卫叫道:“夫人,醉月楼到了。”   姜宓闻言转头望去。   那醉月楼,却是建在汴梁河上,华丽的三层阁楼,配上车水马龙的桥畔行人,真是让人心悦神怡。   不一会功夫,姜宓的马车便停了下来,一个护卫在外面说道:“夫人,到了。”   姜宓点了点头,她慢慢走下了马车。   杨氏这张脸毕竟姿容罕见,姜宓一出现,便引得四周好些人都转头望来。在他们的目光中,姜宓提步走上醉月楼。   醉月楼里正是热闹之时,刚上台阶,便可以听到里面琴声隐隐,酒肉飘香。   姜宓步入了醉月楼。   自然而然的,姜宓的出现,令得大堂里用餐的客人们少少的静了一下。在小二惊艳的目光中,姜宓朝他略一颌首,矜持笑道:“我有朋友在三楼宴客。”   “……好嘞,客,客官请!”   姜宓再次点了点头,提步走上楼梯。   姜宓还没有走上二楼,便听到二楼处也是笑声阵阵,她暗暗想道:这醉月楼的生意还真是蛮好。   一边这样想,姜宓一边提步上了二楼。   再一次,姜宓的出现,令得二楼里正倚栏观景的十几个客人回头看来。   就在这些人回头望来时,姜宓随意间瞟过的目光也是一怔,站在右侧,倚着栏杆而笑的,可不正是崔子映?姜宓的目光再一转,发现这二楼或坐或站的,全都是一些少女,她们一个个容颜美丽笑容可爱。   杨氏的脸还是很有震慑性的,众少女在呆怔了一会后,目呆呆地看着姜宓朝着三楼走去。   过了好一会,姜宓听到身后传来众女叽叽喳喳的低语声,“这个大美人是谁?”“呀,陛下的宫妃中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她好独特呢。”“她是杨氏。”“哪个杨氏?”“幽州杨夫人。”“天啊,居然是她。”   到了三楼,姜宓才发现这三楼里停留的全是一些少年权贵,这些年少风流的子弟,有的品酒,有的三五成群的低语,有的下棋,也有好一些正扶着拦杆,眼巴巴的朝着下面的二楼望去,仿佛这样就能看到下面的贵女们一样。   同样,姜宓的出现,令得这些少年们也怔住了。   王屹从几个明显是少年士子的读书人中走了出来,他迎上姜宓,行了一礼后笑呵呵地说道:“杨夫人来了?请坐请坐。”   姜宓目光一转,总算在几间半开着门的厢房里看到了几个贵妇的身影,当下,她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瞅向王屹,低语道:“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里在相看?”   王屹温柔地看着她,也压低声音说道:“因为只有在这种场合与你见面,才能让世人相信,王大商人与幽州杨氏有些暧昧了。”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也一时想不通王屹这样做的用意,感觉到王屹语气中的认真和看她时那眼神中的专注,她蹙了蹙眉。   这时,两个青年笑嘻嘻地一左一右的围上了王屹,他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绝美的姜宓,口里则向着王屹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   王屹还没有回答,后面,一个少年声音清亮地说道:“我知道,这位夫人就是幽州杨氏!”   不得不说,幽州杨氏的名号还是极响亮的,不说别的,光凭杨氏在幽州的那两块面积不小的领地,就够让世人惊叹了。要知道,这个世道上一些小国家也就幽州杨氏的领地那么大。   众青年纷纷转头看来。在他们惊艳的目光中,一个青年文士响亮地笑道:“听人说杨夫人在幽州也称女国主,今日看来,果然极是高贵。”   这青年文士如此称呼时,语气中并没有恶意。因为幽州位于胡人的地盘里,如果姜宓是在中原哪个国家割一块肉下来,也许还有人忌惮,可在胡人那里占地盘,那是占得越多越是中原人喜欢。   听到那青年文士语带赞美的笑问,姜宓也笑着回道:“不敢,公子过奖了。”她朝几处开着门的厢房看了一眼,见到里面的几位贵妇一点也没有出来迎她,或请她入座的打算,姜宓笑了笑,索性挑了一处阳光最是敞亮的地方坐下。   姜宓刚刚坐下,突然的,一个出身权贵的少年语带轻佻地笑道:“听闻夫人这一两年很风光呢,只是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招婿的打算?如果招婿,夫人看在下如何?”   这少年的话一出,四下响起了几个笑声。说实在的,姜宓有厢房而不入,就这样坐在这些男子中间,被人讥嘲调笑那也是应有之数。   面对这少年一点也不客气的问话,姜宓笑了笑,她瞟过一侧的王屹,对他暗中示意往他身上扯的眼神置之不理,她不管义兄在盘算什么,她是姜宓,一点也不想与义兄扯上男女关系。   姜宓收回目光,她接过护卫恭敬送上来的茶水,低头抿了抿后,笑盈盈地回道:“多谢公子看重了,不过小妇人并无意招婿。”   听到她的回答,众少年此起彼伏的惋惜起来。   就在这时,二楼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听到那熟悉的,应该是崔子月发出的惊呼,姜宓眉头一挑,转向一个护卫看了一眼。那护卫马上明白过来,转身便下了楼。   转眼,那护卫便上楼了,他大步走到姜宓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姜宓闻言,马上站了起来,面对众少年望来的目光,姜宓福了福,盈盈笑道:“小妇人还有一点事,先离开一会。”   说罢,姜宓率着几个护卫朝二楼走去。   二楼间,众女乱成一团,而发出惊叫的正是崔子映,此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醉汉,正紧紧地抱着这位博陵崔氏的嫡女。而崔子映和众贵女显然早有约定,婢仆们都不在身边,此刻,她被人这样轻薄,围着她的那些贵女们也只是急得团团转,也有两个上前拼了死力地扯着那个醉汉,不过她们的力气实在太小,那醉汉依然紧紧抱着崔子映,一张臭哄哄的嘴也不顾崔子映的尖叫和挣扎,正极力的想亲上去!   唯一庆幸的是,这醉月楼里实在热闹喧哗,目前这二楼的骚动还没有引起上下楼层的注意。   看到这一幕,姜宓的脸沉了下来,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随大流把护卫留在下面!   一刻也没有犹豫,姜宓便沉声命令道:“走出两人,一人拦住三楼,不要让人下来,一人拦住一楼,拦住每一个想上楼的人!”   得了她的命令,两个护卫同时应了一声是,就在他们提步时,姜宓嗖的一声抽出其中一人的佩剑。两个护卫只是稍稍一楞,便他们迅速分开,一上一下拦在了楼梯口。   这时姜宓已大步走了过去。   她来到那醉汉身后后,也不顾众女的叽叽喳喳,姜宓手中那佩剑猛然一提,干脆利落的向下一刺,随着“卟”的一声,剑尖从那醉汉的背部一刺而入,转眼鲜血四溅,于众女的尖叫声惊喊声中,那醉汉张着嘴嗬嗬两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转眼便血流了一地,再也起不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化,一时之间,众贵女吓坏了。而三楼和一楼大堂处,不断传来了脚步声,间中还有人不停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了?”   可那些人通通被两个护卫堵在楼梯口上不来。   姜宓一剑刺死那个醉汉后,她慢慢转头,双目如电,寒森森地扫视过二楼上的十几个贵女后,姜宓手中血淋淋的剑指向她们,在众贵女的尖叫着向后退缩时,姜宓说道:“你是张侍郎家的五女儿?你是郑尚书家的庶女郑秋儿吧?咦,这位有点面生,让我想了想,是了,你是今年才搬到汴梁城的,蓝大人家的三房长女……”就这样,姜宓一个一个,把每一个在场的贵女都叫了一遍名字家族后,她动作优美的把自己额则的长发拂到耳后,又道:“本夫人并不知道,今日是谁要害崔家姑娘,也不知是谁把这个男人引上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本夫人只需要把你们的名号通通送到崔子轩手里,大名鼎鼎的崔郎自会把一切查个水漏石出!”   姜宓一句话令得众贵女呆了呆后,她再次目光如电地瞟过众女,冷冷又道:“还有一事,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有哪一位忍不住宣扬出去了,想来那人就是幕后陷害崔姑娘的毒妇,以崔子轩的英明,自然也能查个究竟。”   姜宓毕竟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角色,她这话慢慢说出时,众女突然觉得寒彻骨髓,而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有好几个贵女已缩成了一团。   这时,姜宓笑了,她又说道:“当然,便是崔子轩查不出,本夫人其实也是心中有数的。本夫人刚来汴梁,便对在座的十几位的姓名来历都了如指掌了,可见本夫人一直在留意各位,你们说是不是?”一句话令得众贵女脸色一白,越发不敢动弹后,姜宓转头看向缩着头抱着肩不断哭泣的崔子映。   熟知世家规矩的姜宓,此刻见到崔子映这模样,眉头皱了皱,她一手提起她的衣襟,令得崔子映站起来,见到她还神不守舍的,姜宓手掌一扬,“啪”的一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重重一掌,甩得崔子映停止了哽咽,眼中有了些神志后,姜宓冷冰冰的低喝道:“多少人挣扎在生死边上,便是你兄长崔子轩也那么多次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怎么,你堂堂博陵崔氏之女,就被这么点小事吓住了?”   姜宓言辞如刀,一字一字渗入崔子映的耳中。崔子映慢慢抬头,在对上姜宓关切的眼神时,她“哇”的一声扑到姜宓怀中,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处理   现在姜宓可没有时间安慰崔子映,她那两个护卫虽然挡在楼梯口,可这些贵女也不是吃素的,她们频频尖叫,已经引得越来越多的人注意,眼看她那两护卫就要挡不住了。   一把推开崔子映,姜宓走到一侧,她拿起放在几上的一叠素花纸劵,又拿起一侧的毛笔,笔起龙蛇的书写起来。   一边写着,姜宓一边暗暗庆幸,今日众女前来含着几分卖弄之意,所以这里笔墨齐备。   姜宓的动作非常快速,就在楼上楼下的喝骂声越来越响,两护卫已被逼得连连后退时,她终于把一连十几张素花纸劵都写好了。   写好之后,姜宓一手拿纸,一边拿剑,走到一个贵女面前,便把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抵着她的咽喉,喝令道:“盖手印!”   那贵女被那剑吓得脸色雪白,慌里慌张连纸上写着什么都没有注意便按了手印。   可当轮到第三个贵女时,那贵女却明显警觉多了,她朝着那纸上一看,不由尖叫起来,“你,你怎么能写这种话?”   听到那贵女羞愤的叫声,众贵女纷纷凑了上去,这一看,她们也给骇呆了。   只见那纸上写着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郑秋儿与一醉汉约于醉月楼二楼,相依相偎形容亲密。下面落字就是郑秋儿的名字,然后是盖手印的地方。”   众女一惊,再看那叠纸上,却发现厚厚一叠,张张都是一样的内容,只是上面的名字换了一个。   见到众贵女群情激沸,姜宓却没有与她们多做解释的想法。只见她手中血淋淋的长剑一指,死死地抵着郑秋儿的脸蛋,姜宓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你是盖手印,还是想毁容?”   话音没落,她手中剑下移,已经在郑秋儿的玉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如郑秋儿这等贵女,哪里经得起这种阵仗?她颤声说道:“我盖,我盖。”   而等郑秋儿盖了手印后,已经盖过手印的几位贵女也反应过来,她们急不可耐地看着同伴们,竟是迫切地希望大家都把手印盖上的样子。   姜宓暗中笑了笑,她随手拿出一张纸,朝着另一个贵女面前一放,同时手中长剑一指,喝道:“你来!”   世人有句话,叫做罪不罚众。凡人都有从众心理,众女虽然对纸上的内容非常抵触,可见到前面几个都盖了,后面的料来也逃不脱,加上自己一个不算什么,再加上一柄刚杀过人的血淋淋的长剑这样抵着,她们打了个哆嗦后,倒也不敢拒绝。   就这样,不过片刻,姜宓便让十几个贵女都在那素花纸劵名字旁盖了手印。   姜宓慢条斯理地把那叠纸放入怀中,似笑非笑的朝着众女警告道:“想来你们也明白了,我留着这东西,就是想让你们嘴紧一点。要是谁把今日之事外泄了,那可对不住了,那人盖了手印签了名的这张纸,也会被所有人看到了。”   说完这席话,姜宓明显心情大好。她高声朝着两个护卫命令道:“行了,放他们上来吧。”   于是,两护卫在众人的骂骂咧咧中向后退出一步,而楼上楼下的人也如潮水一般一涌而上。   这些人一到二楼,便看到了那具血淋淋的男尸。   终于,一个少年权贵上前一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贵女还是惊魂末定,自然只能由姜宓回答了,当下,姜宓淡淡地说道:“这人喝醉了酒乱跑,妾身一时不慎把他给杀了!”   说到这里,姜宓看向众贵女,笑吟吟的向她们问道:“你们说,事情是不是这样?”   众贵女这时对姜宓既恨且惧,哪里敢说不是?当下,她们三三两两地回答道:“是这样的。”“正是如此。”   那少年权贵眉头一皱,却是转向姜宓沉声又道:“既是如此,那为何你刚才要使人拦住我等?”   姜宓却是懒洋洋地回复道:“姑娘们聚会的地方,哪里能是你们想上来便上来的?”   那少年权贵一怔,细细寻思了一下,却觉得姜宓这回答似也有理。   这时,刑罚司的人也来到,一个中年人把尸体翻转来翻转去看了一番,说道:“这人浑身酒气,黄牙黑黄,形容瘦削,双手粗糙衣裳虽新,脚上却有泥印,应该出身贫穷。”他转过头,朝着几个下属命令道:“你们去西街那些穷人住的地方去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人失踪。”于这种乱世,死人实在是太稀疏寻常的事,再加上死者又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背景的穷人,于是那中年人又客客气气地朝着姜宓等人说道:“诸位姑娘还有这位夫人,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事实上,众贵女早就一刻钟也不敢呆了,只是姜宓没有发话,她们只能紧紧抓着自家婢女的手,却不敢移步罢了。   姜宓自是自己不走,她们是不敢走的,她朝着那中年人盈盈一福,浅浅笑道:“那妾身告退了。”话音一落,她便步履优雅的朝楼下走去。   当姜宓来到楼梯口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众人的议论声,“果然是幽州杨夫人,居然对杀人毫不畏惧。”“竟是个杀人如杀鸡的。”“这妇人外表那么纤弱绝美,手段却这般狠辣!”   这时,崔子映也是浑身瘫软手脚没有半点力气,她在几个婢女地扶持下慢慢向楼下走去。见她始终眼巴巴地看着杨夫人的背影,直到对方上了马车还在看,一个婢女轻声问道:“姑娘,你看杨夫人做什么?”   崔子映眼巴巴地望着,双眼红通通的低语道:“我想让杨姐姐送我。”   众婢:“……”   而这时,那些贵女也一一从崔子映的身边经过,她们在看到崔子映现在这番模样时,有的唇动了动,有的目光闪动,有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同情,有的想要嘲笑,可不管是谁,那念头刚刚浮出来,便都换成了畏惧和垂头丧气。她们低下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从崔子映身边走过。   姜宓坐在马车中,她拿出那一叠素花纸劵欣赏起来。   这时,一个帮她拦在楼下的护卫低声说道:“夫人,你今儿个莽撞了。”   岂止是莽撞?简直就是招惹了无端的灾祸!那些个贵女哪个不是官宦权贵出身?今天的事,就算要倒霉也是那崔子映倒霉,关自家夫人什么事?夫人弄出这一手,那崔子映是救出来了,可她自己也被这十几家的贵女记恨上了。如果有哪个贵女忍不住告诉父兄,那记恨她的就是一个家族!   面对两个知情的护卫们指责的目光,姜宓却只是笑了笑,她淡淡说道:“这是乱世!乱世当中,只要手中有了刀剑和身后有了兵马,就无所畏惧!”   这时,另一个护卫马上替姜宓说道:“夫人说得也是,那些人就算记恨夫人,他们又能把夫人怎么样?反正这汴梁城里没有咱幽州杨氏的生意。实在烦了,夫人回到幽州便是。”   听了这护卫的话,姜宓歪了歪头,笑而不语。   很快的,她便回到了府第。   就在姜宓前脚回府时,后脚,崔子映也扑入了前来迎接她的崔子轩的怀里。   一扑到哥哥怀中,崔子映便是放声大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样子真让崔子轩心疼极了。   连忙把妹妹抱住,崔子轩翻身上了马车。伸手把车帘严严实实罩住后,崔子轩又吩咐外面的护卫注意隔开人群。然后,他再叫崔子映的两个婢女也上得马车,沉声询问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婢女也是一头雾水,她们怯怯地看着崔子轩,却说不出话来。   崔子轩明白了,他手一挥,吩咐婢女下车后。崔子轩一边让马车启动,一边给崔子映拭着泪,“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哥哥,哥哥为你做主。”   崔子映实在后怕到了极点,她哆嗦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着听着,崔子轩已是脸色黑沉,他冷冷地说道:“好端端聚会的地方,怎么会有醉汉混入而不被人拦下?还有,那醉汉直冲着你前去,一见就紧紧抱住,分明是有人授意!”他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到底是谁?要这样害你名节?”转眼他又安抚崔子映道:“阿映别怕,这事哥哥定会查个水露石出!”   对于崔子轩的能力,崔子映比谁都要有自信,她哽咽地点了点头,颤声说道:“今日要不是有杨姐姐在,哥哥,我这次只怕是活不成了!”   按说,这样的乱世,妇人的名节自然没有那么重要。可崔子映却是出自博陵崔氏这样的世家,世家最注重名声,也因此对女子的束缚远比别的家族可怕。如果那个幕后之人算计成了,今日看到那一幕的,可不止是十几个贵女,而是整个醉月楼的客人。有所谓三人成虎,到时闲言闲语之下,崔子映不是被逼得自尽以表明清白,就是被家族送到痷堂了尽一生。可以说,那幕后算计之人,还真是想逼得崔子映走投无路!   崔子映越想越怕,她紧紧揪着崔子轩的衣袖,颤声又道:“哥,杨姐姐替我担了那十几家的仇恨,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入宫   崔子映说完这话后,便发现她哥哥怔住了,久久都没有吱声。   崔子映侧过头,看着自家哥哥若有所思的样子,崔子映低声又道:“哥,那叠纸在杨姐姐手里,她们应该会有所顾及,不会在外面说什么吧?”   问起这个时,崔子映的声音又有点颤了。   崔子轩搂住吓破了胆的妹妹,认真说道:“光有那张纸还不行。若是以前太平时,这名单确实是杀手钳,怕就怕有些个暴发户出身的,不把名声当一回事,得再做些什么让她们真正害怕才行!”   接下来的一路,崔子轩一直锁着眉不说话,整个人还有点精神恍惚。他把崔子映送到闺房,又陪着她入睡后,便召来阿五等人一连下达了好几个命令。   就在众护卫领命离去时,一个门子送来了一个包袱,说是隔壁的杨夫人送来的。阿五把包袱打开一看,居然就是那叠有着众女的名字并盖了章的素花纸。阿五连忙送到崔子轩面前。   书房中,崔子轩低着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慢翻看着那叠名单。阿五自从知道醉月楼发生的事后,便若有所思着。此刻看到杨氏的字迹和这一叠名单,他忍不住说道:“夫人不是这种字体。”   崔子轩淡淡回道:“她人聪慧,能写几种字体。”   说到这里后,崔子轩一时又失了神,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卷起那叠名单,哑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阿五应了一声是,他悄悄看了一眼崔子轩,暗暗想道:公子只怕今晚又要彻夜不眠了。   姜宓送出那叠名单后,自觉已把崔子映的事交给了崔子轩,以后再有什么变故也与她不相干了,便回到寝房饱饱地睡了一个懒觉。   第二天姜宓是被婢女们叫醒的。   今天的事非常多,姜宓连忙起了塌,重新沐浴更衣后,姜宓便坐上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随着众臣入了宫后,姜宓在那些早朝的大臣们不时看来的目光中,朝着一个的太监说道:“幽州杨氏拜见陛下。“   几乎是姜宓的名号一出,众臣便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幽州杨氏,果然是个罕见的美人。间中,也有几个大臣定定地看着姜宓打量了一会,神色莫测。   那太监接过姜宓的折子后,点了点头便入了殿中。   这时,早朝时间已到,众臣络续入内,姜宓没得允许,老老实实站在台阶处侯着。   侯着侯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杨夫人?”   姜宓连忙回头,这一回头,她便对上了身穿将军服饰,正大步而来的赵氏兄弟。   这一年,姜宓因为输送粮草的关系,与赵氏兄弟也打过几次照面。她虽然面目已改,可人和人相处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场,赵氏兄弟便是这样,虽然世人都辩幽州杨氏放荡,可这两人打从第一眼见到便对杨氏有好感。   因现在是上朝时间,赵匡义脱口叫出姜宓的名字后,也没有停留,两兄弟一前一后,都是朝着姜宓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经过时,赵匡义笑道:“等得空时,得为夫人接风洗尘才是。”   姜宓自是连忙应承。   就在赵氏兄弟走了后,又有一队人马过来。姜宓回头一看,她不由一僵,来人看到是她,也是脸孔一沉。   这个前来的人,一身明黄的太子服饰,可不正是柴宗训?   若说以前,柴宗训是对姜宓有些兴趣,当然,他特别是对幽州杨氏的财富感兴趣,那么现在,他们两人就只剩下仇恨了。姜宓恨柴宗训那般算计于她。至于柴宗训,他的太子之位险些因姜宓不保,自也是恨她入骨。   事隔一年再见到仇人,柴宗训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后,他负着手踱到了姜宓面前。   径走走到姜宓身前,柴宗训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淡淡地说道:“这汴梁城可不是幽州,夫人当心水土不服,来了就回不去了。”   在世人眼中,幽州杨氏除了自己那些个属下外,在汴梁城这等天子脚下,她一无势力庞大的亲族,二没有说得上话的朝中知交,还真得伏低做小才成。   说到这里,柴宗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子,他凑近姜宓,低声又道:“我那表妹自从昨日醉月楼归来后,便一直对夫人喊打喊杀的,看来夫人这没有自知之明的能耐,还是一如去岁!”   原来昨天的贵女中还有一个是柴宗训的表妹啊?姜宓心下琢磨,脸上却不是动声色,她笑盈盈地回道:“殿下放心,杨氏定然会在汴梁城里过得好好的。”   姜宓的话一落,柴宗训便哧的冷笑了一声。这时他也不能再耽搁了,便不再理会姜宓,缓步朝着大殿走去。   又过了一会,一个太监过来向姜宓宣旨道:“杨夫人,陛下说了让你改日再来。”   姜宓也没有想到一次就能见到柴荣,她低头福了福,转身便朝宫外走去。   哪知,她刚刚来到宫门口,又有一队太监急匆匆而来,那当头的太监远远看到姜宓,便尖声喝道:“前面的人可是杨夫人?皇后娘娘有旨,着杨夫人立刻晋见。”   皇后要见她?   虽然这位皇后素有贤名,可她也是柴宗训的生母。   姜宓蹙了蹙眉,并没有犹豫多久。皇后有令,她也不敢多做耽搁,她转身提步,跟在那几个太监身后便朝皇宫深处走去。   皇后宫中正是热闹之时,这里除了各位嫔妃,还有崔子轩的祖母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身份贵重,自是坐在首座。   皇后因是与柴荣一路打拼过来的,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并不显得年轻。她与崔老夫人说笑了一阵后,一个婢女急匆匆走来,凑近皇后耳边低语道:“杨夫人过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她低语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婢女应道:“娘娘放心。”   皇后点了点头,又低声交待道:“让宗训下朝后也来本宫这里一趟。”说到这里,皇后唇角含笑,轻声又道:“告诉太子,这次可不能再任性了,这次得了人家的身子,虽然对方也不讲究贞洁,可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到时本宫给她一个名份,太子可以好好与她过日子,别好赖不分大叫大嚷地拆本宫的台。”   那宫婢应道:“娘娘的苦心,太子殿下一定知道。” 第一百九十章 宫中   姜宓朝着皇宫内苑走去。   越是往深宫里面行走,出入的就越是些女子和太监。而这些人看到美貌绝伦的杨氏时,都忍不住暗中打量。间中,隐隐有低语声传来,“这又是哪一位娘娘?怎么以前没有见过?”“陛下又进新美人了?”   不过这种种猜测,在众人知道杨氏的真实身份时马上止住了:杨氏这类型的,可不是柴荣的爱好。   就这样,姜宓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走着走着,迎面打来一个绝色宫妃,这宫妃略显丰腴,整个人明媚艳丽。   见到姜宓朝着那宫妃打量,一个太监悄悄捅了捅她的手臂,低声警告道:“这是四妃之首的玉妃娘娘,夫人最好恭敬一些?”   她就是玉妃娘娘?姜宓一怔。这个玉妃娘娘,这阵子姜宓让人收集汴梁城里的各色消息时,那是频频听闻的。听说,她虽然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还要得势,听说,陛下对她既宠爱,也容忍度极高,听说,这玉妃以张扬出名,而就爱她这一点的柴荣从没有让她改正的意思。也就是说,从种种传闻中可以知道,这玉妃在这后宫中颇有点横行无忌。   怪不得那太监要警告她了。   姜宓心中有了数,于是在那玉妃娘娘过来时,她安静地站在道路一侧,低下头做恭敬状。   可不料,玉妃来到姜宓身前时,却止下了脚步,转过头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玉妃问道:“你就是杨氏?”   姜宓行了一礼,客气回道:“妾身正是杨氏。”   玉妃娘娘盯着姜宓的一双眼闪动着,她又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后,才曼启樱唇,声音娇侬地说道:“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听说你身边入幕之宾无数,却还曾经打过崔子轩和太子殿下的主意,此言可真?”   姜宓听到这里,脸都黑沉下来:她这阵子四处派人收集汴梁城里的大小事和流言是非,怎么就没有听过自己有这样的传闻?这个玉妃还真是信口雌黄惯了,这么一张口就想把她踩到了泥土里去了,而她自己一个应对不当,只怕明天汴梁城里便会传遍了这个谣言。   想到这里,姜宓索性沉下了脸,她淡淡回道:“谣言止于智者。”略顿了顿,她索性再加上一句,“玉妃娘娘看来不是个聪明的,这种荒唐之言居然也相信!”   姜宓这话极重!   她不但讽刺了玉妃娘娘,还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蠢货!   玉妃自入宫以来,便深得柴荣喜爱,她这是第一次尝受这种被人当面唾骂的滋味!   因为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玉妃一下子都怔住了。直过了好一会,玉妃娘娘才格格的娇笑出声,一边笑,她一边转头朝着身后的众婢乐道:“本宫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做蠢货呢!这杨夫人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就与那崔老夫人一样的有意思!”   她是笑着,可她身边的宫婢太监已经冷汗涔涔,吓得牙齿叩叩作响。   事实上,玉妃确实横行无忌惯了,她甚至不打算忍,皮笑肉不笑地说完那话后,她回头命令道:“这杨氏对本宫无礼,拖下去赏她一百板子!”说到这里,玉妃垂头欣赏着自己美丽的指甲,慢条斯理又道:“可别打得太轻了。”   她这话,是朝身后的太监们说的。而几乎是玉妃的声音一落,四五个太监便走了出来,他们似乎一点也不顾及杨氏的客人身份,竟是毫不犹豫的向她步步逼进!   眼看着太监们向自己逼近,姜宓笑了,她冷冷地说道:“久闻玉妃娘娘在宫中一手遮天,没有想到果然如此,连我这个外臣,居然也能不通过陛下便喊打喊杀的,这胆子,连太子殿下也是远远不如了!”   她一番话令得几个太监犹豫了一下。   玉妃娘娘可能真不在意什么外臣不外臣的,见到太监们止步,她皮笑肉不笑地娇侬说道:“怎么,本宫的吩咐,你们不愿意听了?”   她这话一出,众太监激淋淋的打了一个寒颤,当下,他们也顾不得姜宓外臣不外臣的,同时向她围了来,而且一个个面带杀气,行动之间果断至极!   姜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在一亩三分地上,可以嚣张到无礼规则的人。她气极反笑,笑了两声后,姜宓突然说道:“后周人都说,章玉林将军神勇无双,可他们断断不会知道,章将军在清石城与南唐人做战时,曾经两度准备投降。”   章玉林正是玉妃的二伯,也是她最大的底气来源。而一直以来,章玉林在后周都有神勇之名,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不世名将,连柴荣也对他十分倚重。而现在,眼前这个杨氏却点名道姓地指出,所谓神勇无双的章元帅,居然打算投降敌国过?   玉妃真给气到了,就在她涨红着脸准备斥喝时,姜宓冷笑的声音再次传来,“比起章玉林,章玉信更加不堪,前年十月,他强奸兵部侍郎钱侍郎的三儿媳不成,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将其连人带马车推入山涧,装出路滑失事的样子。可怜那个钱侍郎,儿媳被杀,却直到现在还与仇人称兄道弟!”   不得不说,不管是章玉林准备投降的事,还是章玉信强奸不成杀人灭口的事,玉妃其实都是知情的。   正因为她知情,所以她才知道,当初为了瞒住这些事,家族用了多少手段。可以说,她便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事会有人知道,而且被人当众说出!   如果说玉妃先前是愤怒,这一下她已经后怕了,她害怕姜宓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事,当下,玉妃尖着嗓子急喝道:“拿下去!快,快把她拿下去打杀了!”   哪知,几乎是玉妃这话一出口,姜宓的冷笑声便传了来,“玉妃娘娘这是想杀人灭口吗?”她笑盈盈的扫过在场的十几号人,轻描淡写又道:“也是,家族的秘闻被我泄露了,是得先杀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再把在场的这些奴才通通灭口才能安生!”   几乎是姜宓最后一句话一落地,那几个向她逼来的太监便走不动了。   事实上,他们不止走不动了,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色煞白的。   在玉妃急急的喝令,“住嘴,快把她擒下”的命令声中,一个太监率先清醒过来,只见他迅速说道:“回娘娘的话,杨夫人毕竟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外臣,要处罚她得经过皇后娘娘才成。”声音一落,他马上又道:“奴才这就去通知皇后娘娘。”声音一落,他已转身就跑。   而有了这个奴才带头,又有几个太监宫女站了出来,他们乱七八糟地叫道:“奴才这就去禀报太后。”“奴才也去禀报皇后娘娘。”不管他们找了什么借口,总之一窝蜂又跑掉了五六个。   到了这时,玉妃已经知道事态严重了,很明显,这些奴才害怕她杀人灭口,准备把事情闹大,他们打算着,如果杨氏所说的话是假的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被她治罪,可若是真的,只怕她玉妃也有麻烦了!   转眼间,身边的奴才已跑了大半,看着那些四散而逃的身影,玉妃站在园子里,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她转过头怨毒地盯向姜宓,一时真想不明白,她不过是想用话来拿捏一下这个美貌还要胜过自己的寡妇,事情怎么就到了眼前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不不不!眼前这人是魔鬼!是怪物!那么隐密的事,她是怎么可能知道的?   姜宓瞟了一眼脸色时青时白,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已带着惧意的玉妃一眼,提步朝前走去。   她刚刚走了十几步不到,便突然发现,对面的林间小路中,做宫妃打扮的崔子月正扶着崔老夫人怔怔的朝她看来:这两人离得这么近,看来是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陡然见到这两人,姜宓怔了怔,转眼,她提步向两人走近。来到崔老夫人面前,姜宓盈盈一福,客气唤道:“幽州杨氏见过老夫人。”   崔老夫人的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她才声音沉哑地问道:“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姜宓低头,她果断回道:“是真的。”   崔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过了好半晌,她才不解地问道:“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次,姜宓却是笑而不语了。   崔老夫人也知道她不会回答,此刻,她只是抬头打量着姜宓,第一次对这个平素看不起的寡妇,生出了一种敬畏之感。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宫女跑到了她们面前,只见这些宫女朝着崔老夫人匆匆行了一礼后,转向崔子月疾声喝道:“月妃娘娘,有人指证你收卖流浪汉,让其在大庭广众之下坏你堂妹崔子映的名节,太后令你速速前去自辩!”   “不可能!”开口的是崔老夫人,她厉声喝道:“我博陵崔氏出来的女儿,不可能做这种愚蠢乱家的事,更何况对付的还是自家堂妹?”再说了,就算真是崔子月做的,要审也应该是她这个博陵崔氏的老祖宗来审,怎么轮到太后来做主了?   可是,几个宫女虽然看似对崔老夫人尊敬,可她们的尊敬也就这么多了。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宫女便恭声说道:“老夫人有话,何不跟太后娘娘去说?”声音一落,她们已经一涌而上,推着崔子月便朝太后宫中走去。   崔子月反映过来,她急急回头,嘶声叫道:“祖母,祖母,我没有,我没有,祖母救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帮忙   崔老夫人沉下了脸。   她当下脚步一提,急步朝着太后宫中追去。   看着这一幕,姜宓信手摘下花丛里的一朵牡丹花,她把那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暗暗想道:看来世家是真正没落了,这后宫中的人明面上对着崔老夫人崇敬,可实际上算计起来那是毫无顾及。   其实这真是一个毫无顾及的时代,因为是乱世,因为上到皇帝太后下到众臣都是一些只要敢打敢杀就可以了的暴民出身,所以它是没有规矩的。世家的很多讲究和规则,在这种乱世中不但不能很好的维护自己的家族,反而容易被恶棍们利用。   姜宓这样站在皇宫的花园中,像是置身于自家庭一样摘花赏花,可不管是路过的宫妃还是宫女太监,却一个个当做没有看到——连从来嚣张跋扈的玉妃娘娘也被这杨夫人逼成了这样,她们对这个手段莫测的妇人实在是有点畏了。   又犹豫了一会,姜宓还是朝太后宫中走去。   远远看到这么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人过来,几个太监拦了过来,姜宓低头福了福,笑盈盈地说道:“好教几位公公得知,妾身是与崔老夫人一道的。”   几个太监其实也知道姜宓的身份,更清楚崔老夫人的身份,他们当下便退到一侧,让姜宓走了过去。   不一会功夫,姜宓便来到了太后宫中。   刚刚进入苑门,姜宓便听到一个妃子娇软的声音传来,“月妃这句话可有点好笑了,这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是个瞎眼的人也知道你月妃因妒忌堂妹决意毁她前程,怎么这一会你不想承认就可以不承认了?证据呢?月妃要想证明清白,何不拿出证据来?”   那妃子的声音一落,崔老夫人沉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贤妃这话错了,我博陵崔氏的女儿老身最明白了,她们就算平素里最是任性,也断断没有不顾及大局便对自家亲人出手的道理。”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又向太后求道:“太后娘娘,这事是我博陵崔氏的家事,还请娘娘下旨,让我自家人来处理此事。”   几乎是崔老夫人的声音一落,那贤妃娇滴滴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崔老夫人这话就说得有点好笑了,月妃乃是陛下的妃子,她不管做了什么,影响的都是陛下的名声,怎么就成了你博陵崔氏的家事了?”   转眼那妃子似在捂嘴而笑,“说起博陵崔氏,当真是天下间好大的名头,老夫人这一张口便是博陵崔氏,闭口又是博陵崔氏,那是想用你博陵崔氏的名字来压制我等么?”   贤妃这话不说也罢,一说这话,殿中气氛便是一变,转眼,太后没好气地喝声传来,“行了行了,她崔子月既然进了宫,那就是陛下的人,娘家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转眼,太后又不耐烦地叫道:“来人,送崔老夫人出宫!”   崔老夫人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后宫的至高权利者,竟然道理都不打算与她讲,直接就准备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来赶走她,只怕她一走,接下来又会草草的把她的月儿定罪了!   到了这个地步,崔老夫人是万万不能退的,崔子月和崔子映姐妹相残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毁掉的不止是两个女子的名声,而是整个博陵崔氏的名声!   就在几个太监朝着崔老夫人走去时,崔老夫人急了,她高声叫道:“兹事重大,还请娘娘三思而行!”   “什么三思不三思的?”这次开口的不是太后,而是柴荣的姑母。可他这个姑母大不寻常了,因柴荣是被他那行商的姑父养大的,所以他这位姑母,如今号称西宫太后。   西宫太后大字不识,连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粗鲁,“这事简单得很,崔子月不是欺负了她的妹妹吗?让她饿几天,再去跟崔子月道个歉就是了。至于崔子月,也就是被男人抱了一下,没伤到哪里,也没脱衣服,不算什么损失,她同意抹过,这件事就那么平了!”   不得不说,西宫太后这话一出,不但崔老夫人呆了,便是贤妃等人也给惊了。   听太后这口气,崔子月和崔子映这事,就像是乡下的两个泼妇打了一架?随便扯开她们事儿也就完了?   万万无法理解这种乡下人的思路,崔老夫人一时哑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贤妃等人,她们虽然也很吃惊,可转眼却是一个个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太后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可她们是懂的。眼下只有按照西宫太后的事办了,那崔子月就是真抬不起头来了。当然,崔子映和博陵崔氏的名声,那更是被践踏得差不多了。   就在崔老夫人气得双手直颤,“这,这这……”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来时,突然的,一个极是清雅有礼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幽州杨氏见过两位太后娘娘。”却是姜宓不得宣召,便曼步而入。   在场的都是一些妇人,就算再有见识,也只是一些妇人的见识,而此刻的姜宓,在有备之下,她是挟着一丝外露的,号令过千军,也动则决定过万人生死的煞气而来。所以她这般无召而入,明明是非常失礼的,可宫中众人被她威慑住了,一下子忘记了喝斥。   姜宓气势万千的步入宫中后,她先向两位太后行了一礼,也不等几个上位者反映过来,训斥她无礼,姜宓便转向西宫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错了,害崔子映的可不是崔子月,而是宫中的玉妃!玉妃娘娘不是一直不喜欢崔子月吗?再加上崔老夫人几次进宫,也只对两位太后和皇后恭敬,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就收卖了一个流浪汉算计了崔子映一把,然后把这事推到崔子月身上了。”   众人:“……”   不得不说,姜宓这番话太直白太果断,她没有一点拐弯抹角,也不做半点猜测,直接便像一个传着谣言的乡下妇人一样,什么话都敢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就是她亲眼目睹一样!   殿中的众女先是一呆,转眼却沉默了。   是的,她们沉默了。   贤妃虽然想算计崔子月,可她更讨厌一向飞扬跋扈的玉妃,眼下有一个傻瓜跑出来对着玉妃开火,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对于崔老夫人和崔子月来说,杨氏这番话又大大地超出了她们的认知了,所以她们正忙着目瞪口呆。   只有太后觉得有点不妥,不过她向来对这种事只有这么多兴趣,也就眯着眼睛看着姜宓,没有开口。   只有西宫太后,姜宓这番解释简直是落到她心坎上去了。就是嘛,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别的人说起来云里雾里半天都听不懂,还是这个什么幽州杨氏来得干脆,说的话她不用想就全懂了。   想到这里,西宫太后朝着姜宓皱了皱眉,她认真问道:“真是玉妃?”   姜宓挺肯定地回道:“是呀,就是她呢。”她也跟着皱了皱眉,挺随意地说道:“玉妃那人平素里最嚣张了,而且她还是个只许她自己嚣张,别人不得跟着嚣张的人。娘娘你也知道,崔子月这人啊,说话行事都有点冲,玉妃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在旁观众人继续目瞪口呆的,只有西宫太后觉得姜宓这话太有道理了,她挺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说道:“听起来好象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里,西宫太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既然事情已经水露石出,就别在这里扯来扯去了。崔子月你回你宫里去,崔老夫人也是一样,这里没事了,你回家吧。”想了想,西宫太后转向一侧的太监说道:“你去教训一下玉妃,让她以后老实点,别再算计来算计去的,皇上可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情。”   三言两语把事情判定后,西宫太后挥了挥手,下了命令,“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一个个堵在这里没的气闷。”   就在这样,姜宓等人被西宫太后硬生生地赶了出来。   一直到走了好远,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而在经过两条岔道后,崔子月自然就与贤妃分开了。   姜宓悠哉悠哉地走在她们身后,在众女分开时,她跟在了崔子月这行人后面。   走了十几步,崔子月停下了脚步,她让众婢退下后,和着崔老夫人一起神色复杂的朝着姜宓打量而来。   等姜宓走到她身边时,崔子月咬着下唇疑惑地询问道:“夫人说,算计我姐妹的是玉妃娘娘?”   姜宓摇了摇头,在崔老夫人和崔子月猛然瞪大的双眼中,她非常自然地回道:“妾身不知道啊。妾身进宫才这么一会功夫,哪里知道是谁害的谁?”   崔子月呆住了,转眼,她失声叫道:“你,你不知道还敢把话说得这么肯定?”   姜宓笑眯眯地看着她,轻松地回道:“那是因为我已经得罪了玉妃啊。既然成了仇家,当然是往她身上泼的脏水越多越好!”   转眼,姜宓又一脸轻松地说道:“不过据我估计,这事应该贤妃是知情的。”那些女儿家,个个都被她拿捏住了,应该是没有那个胆量这么快就把事情捅出来的。也就是说,会把那事捅出来的,只能是幕后主使。   想了想,姜宓忍不住提醒崔老夫人和崔子月道:“如果还是有人说闲话,两位不妨把那日在醉月楼里的贵女们通通请到宫里来。恩,你们就问她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男人抱住了崔子月?我估莫着,她们应该会说没有这回事的。既然十几个旁观者都说没有那事,那就是真没有那事,这件事也就可以了结了。你们还可以追那个最先提起这事的人一个造谣生事之罪!”   说到这里,姜宓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礼,笑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妾身也得离宫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目送着姜宓离开的背影,崔老夫人突然开口道:“我这一生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可如杨氏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得见。”略顿了顿,她徐徐叹道:“这妇人,真让人看不透。”   一侧,崔子月也喃喃说道:“孙女怎么觉得,有她在身边,这心挺安定的?就与子轩哥在身边时给人的感觉一个样。”   不得不说,今天这一幕,给了崔老夫人很大的打击,她都有一种自己已经不合时宜的感觉了。轻叹一声后,崔老夫人转向崔子月低语道:“要是你子轩哥哥和各位长老知道后宫里的太后是这个样子,定然会后悔把你送进宫来。”转眼她又说道:“祖母马上出宫,与你子轩哥商量这件事要怎么处理。”顿了一下,崔老夫人又道:“还有那杨氏,也得告诉你子轩哥一下。”暗叹一场,崔老夫人萧瑟地说道:“听子轩说过,有的国主是一听到有儒生,就顺手杀了的……直到此刻祖母才知,这世道早已不是从前的世道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是故人   姜宓一出皇宫,刚刚坐上马车,她身边的一个护卫便轻声抱怨道:“夫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又与玉妃家族结成死仇?”对于姜宓结仇家的速度,那护卫颇为头痛的样子。   事实上,这还不止是头痛,在众护卫看来,姜宓毕竟根基浅了点,虽然说是公主身份,可她毕竟不是从小到大都受到这种公主的优良教育,如今一到汴梁城就处处结仇,显然毕竟是能力德行有限,只怕她这样下去,一个弄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出那护卫的埋怨,姜宓笑了笑,她垂下眸看着自己修饰得圆润漂亮的指甲,徐徐说道:“你是想还如以前那样隐忍么?”她笑了笑,慢慢又道:“我只是想畅意而行了。”   见到几个护卫还想再劝,姜宓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事情的轻重我都心里有数,你们放心,不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的。”见到他们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姜宓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们不要忘了,如今的我,对于汴梁城里的大小消息都是一清二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也是心里有数的。”   陡然听到姜宓这话,几个护卫一惊,他们同时想道:是啊,夫人最擅于从细微处察觉事情真相,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种种隐情,她还没有来到汴梁里,便安排了不少人替她收罗各色消息,如今还真是对汴梁城里的大小事知之甚详。看来,她做出这些事只怕真是有算计的。   看到众护卫安下心来,姜宓垂了垂眸,暗暗忖道:崔老夫人还沉浸在博陵崔氏昔日的荣耀当中,来到这后周之地多时,却连两位太后是什么性格也不知道,以后再遇到什么变故,也不知道她们处不处理得来?   想到这里,姜宓暗叹一声,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再管下去。今日之事她之所以插手,不过是因此她先前已经插手,索性,等管完了这件事,她也就打算不再多管了。   这边,在姜宓感慨博陵崔氏没有人才的时候,前来迎接崔老夫人的崔子轩,也听到了崔老夫人向他的倾诉。   崔老夫人把宫中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跟孙儿说了一遍后,她感慨地低语道:“两宫太后竟然是这样的性情,轩儿,祖母当真后悔把子月送入宫中。”   崔子轩的脸色沉凝,等到崔老夫人第三次说出后悔的话后,崔子轩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头,语气沉沉地问道:“两位太后是什么性情,为什么祖母来到后周这么久都一无所知?”   一句话令得崔老夫人噎住了。   过了好一会,崔老夫人才颤着手掏出手帕拭了拭唇角,她看着盯着自己沉默不语的孙儿,低着声音说道:“这事是祖母的错。”   见她认错了,崔子轩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他低低加上一句,“今番回去后,祖母最好让家族里的其他人也警惕一下。”   见到崔老夫人微有点不悦了,崔子轩暗叹一声,岔开话题道:“祖母这次见到杨氏,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孙儿不再对自己这个长辈不依不饶的,崔老夫人也暗松了一口气,她寻思了一会,蹙眉说道:“这个杨氏,有一种别样的气定神闲,好象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一样。”她看了孙儿一眼,又道:“这种气质与轩儿你极为相似。”   转眼,崔老夫人又道:“能在那种情况向替我们解围,这杨氏是友非敌,子轩,你回去后得去谢谢她才是。”   崔老夫人说到这里,原以为崔子轩会与他继续讨论,却没有想到崔子轩侧过头,双眼看着外面,明显陷入了沉思当中。   直过了好一会,崔子轩低低的声音才响起,“祖母,你喜欢杨氏么?”   他这话问得直接。   崔老夫人不太明白崔子轩问这话的用意,她想了想,点头说道:“喜欢。”叹息一声,崔老夫人疲惫地说道:“祖母毕竟老了,可家族里的后一代,这些年也折的折损的损,剩下的已没有几个,还多是一些不堪重用的。因无人可用,祖母也就只能自己出面处理事务。杨氏这妇人虽然褒贬不一,性情为人也深不可测,可光凭她维护咱们的那种手段,祖母便是喜欢她的。”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再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博陵崔氏,实是少了一位这样有担当有手段的当家主母啊。”   当然,崔老夫人这话纯是感慨,她想都没有想过,要与杨氏结亲什么的。毕竟一个寡妇,还是声名狼藉的寡妇,那就是做外室都沾污了博陵崔氏的门楣。   也就是说,崔老夫人这番话纯是就事论事的感慨了。   崔子轩听到崔老夫人对杨氏的这番评价,却一时表情复杂之极,他深深地凝视了崔老夫人一眼后,低低说道:“祖母确实老了。”不但丢不开以往的荣耀,也固执得永远不知道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崔老夫人突然问道:“轩儿,子映那天,当年被那流浪汉强行……”她还没有说完,崔子轩便打断她道:“没有的事!”极是果断地给出了这个答案后,崔子轩看着兀自有点纠结的祖母,似嘲似讽,又带了几分疲惫地强调道:“祖母如果不信,可以找到当日同行的贵女询问一二。”   听到崔子轩后面一句,崔老夫人放下心来。她轻叹一声,徐徐说道:“轩儿,你当永远记得,就算性命丢了,家族的荣耀和名声也不可丢!”   对于这句话,崔子轩实在听烦了,而且在这种混乱的时代,他也深刻的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不过崔子轩也不想与崔老夫人顶撞,他只是哑声说道:“祖母确实老了。”丢出这句令得崔老夫人脸色沉怒的话后,崔子轩朝外吩咐了一句,令得马车停下后,他翻身跳下,转眼,崔子轩跳上马背甩鞭振袖而去。   远远看着自家孙儿离开的身影,崔老夫人蹙紧眉头,颇有点疲惫地自语道:“轩儿越来越不孝了……百善孝为先,轩儿这样的行为放在当年,只怕早被家族惩治了。”想起当年,崔老夫人又长叹一声,不由有点怔怔出神。   却说崔子轩策马急驰而出。   几乎是他一走,向来跟他形影不离的护卫们也连忙策马跟了上去。一时之间街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声。   崔子轩急驰了一阵后,见到行人越来越快,便慢慢勒停了奔马,他策马缓行,不一会,便来到了姜宓在汴梁城的住处外。   见他策马来到杨氏的住宅外,却又徘徊不往,阿五策马靠近了去,他低声说道:“公子?”   崔子轩慢慢回头。   他看了阿五一眼,低声问道:“阿五,你觉得杨氏真是夫人么?”   “这怎么可能?”阿五的回答果断极了,他摇着头,认真坚定地回道:“杨氏的性情可与夫人有天壤之别,她怎么可能是夫人?”   崔子轩抿着唇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崔子轩交待道:“你们就在外面侯着,我去找杨氏说说话。”   这个时候,姜宓刚刚回府,几乎是她刚刚接待完一批管事,便听到护卫禀报说,崔子轩来了。   当下,姜宓便提步朝着花园走去。   花园中,崔子轩正站在走廊中赏花,他负着双手,身影看起来既高大又伟岸,可姜宓还是一眼便发现,他真是瘦了。   转眼,姜宓便来到了崔子轩身后,她优雅地说道:“听说崔家郎君找我?”   崔子轩转过头来。   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姜宓一眼后,朝着她深深一揖,哑声说道:“舍妹之事,多谢夫人施以援手。”略顿了顿,崔子轩又道:“大恩不言谢,夫人可谓对舍妹有救命之恩,子轩实是无以为报。”   姜宓笑了笑,她轻声回道:“你的妹妹我很喜欢,回报的话就不必说了。”   “可夫人所做之事,却是至亲也不一定能有此担当!”崔子轩慎重地说到这里,他再次朝着姜宓一拜,却在一揖不起间,他盯着姜宓慎重地问道:“崔某一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夫人为何愿意如此相助舍妹,又为何会在宫中替我祖母堂妹圆场,不知夫人可否把其中情由告知一二?”   他这话这眼神这态度,却是想要姜宓坦承身份了。   姜宓迎上崔子轩定定望来的眼神,半晌后,她却是神秘一笑。   笑着笑着,姜宓向旁走出几步,她顺手摘下一朵花,一边扯着那花瓣,姜宓一边轻描淡写地回道:“妾身之所以相助令妹,不过是与她投缘,至于宫中之事,不过是妾身想往玉妃身上泼脏水罢了。”说到这里,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子轩,挑眉诧异地问道:“看崔郎刚才的口气,却仿佛妾身乃是故人?”   她竟然一口否认了!   她竟然这么果断地否认了!   崔子轩定定地朝着姜宓盯视良久,半晌后,他轻笑了笑,低语道:“本来是有点怀疑的,既然夫人这样说了,那定然就不是了。”说到这里,崔子轩又道:“在下还有急事,只得改日再来造访夫人了。”说罢,他再次朝着姜宓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出。   目送着崔子轩走出院落后,姜宓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闺房走去,转眼便进入房中关上了房门。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再问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天,姜宓看到外面风和日丽,一时难得的起了游兴,这阵子以来,她一直按照杨氏的习惯盛装而行,这一天,她决定做回自己,于是,姜宓穿了一袭最普通的淡青色绣碎花的裙裳,略略易容过后,脂粉也不施便出了门。   因是出来走走,她除了交待几个护卫暗中保护外,便只带了一个明面上的护卫外出。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汴梁城里,姜宓听着这些带着北方口腔的说话声,只觉得心情还算不错。走了一会,她看到了一家书店,便压了压纱帽,提步走了进去。   姜宓这一进入,才发现里面儒生不少,也是,这个时代不重才学,街道上的书店少而又少,眼前这一家是汴梁城里最大的,难怪这么多儒生都跑来看书了。   姜宓看了一会,随手拿出一本《中庸》翻看起来。   这时,姜宓的旁边,一个中年儒生眉头微蹙,轻叹着说道:“怎么这位姑娘也不知道避闲?”   姜宓直是一怔,她转头看了一会,才发现那中年儒生说的是她,也是,这一房中看书的都是儒生,陡然看到她一个做少女打扮的女子,难怪他们不舒服了。   当下,姜宓笑了笑,她淡淡说道:“不好意思,本姑娘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向别人避让是什么意思了!”   姜宓这句话实在霸气得可以,这一下,连那些个本来心思没有放在这边的人也注意到了,好些儒生相互看了一眼,交头接耳的议论起姜宓的身份来。   那儒生显然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说,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像姑娘这样的,还真难得一见。”他显然郁气难消,又加上一句,“也不知这世上哪位公子有幸,能消受得了姑娘这样的“人物?”   就在那儒生对着姜宓冷嘲热讽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阿五走了进来,见到那儒生,阿五松了一口气,他朝着其人深深一礼,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邱公在上,在下博陵崔子轩之仆,奉公子之令寻邱公多时矣。还请邱公移驾崔府,我家公子正扫塌以迎。”   没有想到这里会碰到一个被大世家招募的才子,书店里的众人全都兴奋起来。   看到众人的目光,那中年儒生却倨傲地抬起头来,他不屑地说道:“博陵崔子轩?这是何方神圣,老夫怎地不知?”转眼他又挥了挥手,朝着阿五很不客气地说道:“既然是你家公子相找,还请他亲自前来!”   邱姓儒生的这个条件,显然让阿五有点为难,他微蹙起眉,想了想就准备回话。   就在这时,一侧,翻看书籍的姜宓慢腾腾地说道:“在这个时候,崔家公子要找个只擅长写宫庭诗的才子何益?”   万万没有想到姜宓会开口,阿五腾地转过头来,待认出姜宓就是杨氏时,阿五连忙客气地笑道:“原来夫人连邱公也识得?”   这时,那邱公在旁冷冰冰地喝道:“谁说老夫只会写宫庭诗?”他显然没有想到会受到姜宓这番羞辱,一时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转过头,邱公对着阿五不客气地命令道:“如果你真有诚意,那就把这个妇人赶出去,阴人在此,老夫看了眼有不适!”   邱公这话一出,姜宓眯了双眼,而一侧,阿五却显得为难起来。   见到阿五为难,姜宓忍不住提醒道:“天下还不曾承平,再加上后周不是南唐,如邱公那等长于富贵嬉戏的词赋,在汴梁怕是无人欣赏吧?”   再次一句话说得邱公气得脸色发青后,阿五忍不住朝姜宓行了一礼,示意她跟着自己出书店。   然后阿五丢下姜宓,凑近一辆马车,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后。   听了阿五的话,马车中的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功夫,阿五便过来了,他把姜宓请到了马车旁。   车帘没有掀开,马车中,属于崔子轩低沉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夫人怎么在此?”转眼他轻叹一声,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太子柴宗训一年前听闻过邱公的诗词后,对其大加赞赏,这次崔某想找到邱公,实是想让他在太子面前为夫人美言几句。”   略顿了顿,崔子轩轻声又道:“这几次要不是夫人频频伸出援手,家妹差点被毁,崔某原想到金钱对夫人无用,便有心想替夫人化解几桩恩怨。”   听到这里,姜宓憨憨的笑了一声,她万万没有想到,崔子轩找那个姓邱的居然是为了自己,这下好了,自己刚才把姓邱的得罪狠了。   几乎是姜宓那不好意思的憨笑声一出,马车中的崔子轩便僵住了。直过了好一会,崔子轩低柔的声音传来,“崔某闲着无事,不知夫人可愿上车一诉?”他这时显然已经完全放弃了邱公一事了。   姜宓是个寡妇,还是个出了名的黑寡妇,倒不用在乎他人的口舌,听到崔子轩这话后,她想了想,便摘下纱帽顺从地上了他的马车。   姜宓一上马车,便看到崔子轩斜靠着车壁,他脸色微红,眼神迷离,整个人显得有点不对劲,姜宓看了一眼,惊道:“你病了?”   崔子轩咳嗽一声,他笑了笑后说道:“无妨事,不过是此微不适。”说罢他又道:“夫人请坐。”   姜宓坐下。   她一坐下,便瞟到了一侧放着的几叠书卷,看到最上那卷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地理志,姜宓无意识的伸手拿过,随手翻看起来。   不过才翻了两下,姜宓便放下了地理志,拿起另外一本唐时诗集翻看起来。   姜宓这人有个特色,一看书就特别入神,很容易忘记外物。直翻了小一刻钟,她才记起崔子轩还在一侧,便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放下书籍,抬头看向崔子轩。   崔子轩歪在车壁上,正睁着深邃双眼朝她望来,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崔子轩问道:“夫人喜欢看书?”   姜宓恩了一声,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从小就有这个爱好。”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话题,转过头拿起一杯酒盅抿了抿,崔子轩徐徐说道:“夫人这点与在下一样,在下也是一看到书便会入神,如痴如醉时若是有人说话就会发怒。”   胡说!他才不是这样!   姜宓下意识的瞪大双眼看向崔子轩,满脸的“你在胡说。”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姜宓,崔子轩咳嗽起来,他用手帕掩着嘴咳了几声,再看向姜宓的眼神中带了一丝隐不可见的笑意。转眼,崔子轩严肃地说道:“对了,有一事崔某得提醒夫人。”他威严地看着姜宓,认真地说道:“夫人上次进宫后,皇后曾经准备对夫人下手,要不是中途出了太后这个变故,只怕此刻夫人已经是太子柴宗训的妾室了。”   姜宓皱起了眉头。   见她一脸认真的若有所思着,崔子轩轻声问道:“说起来夫人也是运气,若那日不是有后妃非要挑畔崔子月,只怕夫人已经身陷柴宗训的后宫了。”   这时,姜宓显然思考结束,听了崔子轩的话,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道:“不会……柴宗训与妾身是不死不罢休的仇人,以他的性情,还做不到软刀子磨肉,多半他当场就会用什么罪名把我废了或关起来什么的。”说到这里,姜宓歪了歪头,喃喃自语道:“这样说来,那天玉妃挡我的路,对我的挑刺,实质上却是帮了我了?”要不是玉妃这样一拦,她也不会遇到崔老夫人和崔子月,更不会凑上去看那个热闹,那后面发生的事只怕也就不同了。   见到姜宓一板一眼寻思的样子,崔子轩的表情略有点怔忡,过了好一会,他才垂下双眸,用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光的精光。   过了一会,崔子轩温柔又道:“说起来,崔某还应该感谢夫人帮的一个大忙。”   姜宓抬头看他,问道:“什么大忙?”   崔子轩盯着她笑道:“在归德城时,崔某无意中得到夫人遗落下来的一张地理志,结果下人们一探,发现那地理志上记载的一个地方,有着存量不少的黄金。”   听到崔子轩这话,姜宓“哦”的一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个消息表示意外的好,还是先向他恭喜,并表明自己无功,这纯是他自己的运气?   也许是姜宓纠结的样子取悦了崔子轩,他以手掩嘴低低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过了一会,崔子轩再抬起头时,看向姜宓的眼神已隐不可见的变得深黑无比。   他唇动了动,最终,崔子轩低语道:“崔某有一事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这样帮助在下?”   这个问题,他昨天刚问过了,姜宓也回答过的,可他今天居然再次拿出来问。   姜宓一边疑惑地想着,一边盯着崔子轩打量。打量了一会后,姜宓淡淡笑道:“崔公子怎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转眼她又说道:“我说了,纯是看令妹顺眼,顺手而为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与崔子映交好   崔子轩又是定定的凝视了姜宓一会,过了一会,他低沉一笑,点头说道:“夫人这话甚是有理。<乐-文>小说www.しWXS520.com√∟,.”   就在这时,姜宓一眼看到自己的护卫,便朝着崔子轩说道:“我的人来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与公子一聚。”   崔子轩笑了笑,他从善如流地停下马车,让姜宓下了车。   姜宓走了一阵,还能感觉到身后崔子轩投射来的目光,那护卫见她脸色有异,不由低声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姜宓摇了摇头,她小声嘀咕道:“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好似有点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一会,姜宓便回到了府中。   她刚一入府,便有几个护卫凑上前来,沉声禀道:“夫人,外面有人盯梢咱们府第。”   姜宓转头,过了一会,她吩咐道:“把今天收集到的各处消息呈上来。”   “是。”   这一天的消息量并不多,姜宓翻了两下便把它合上,她冷笑一声,淡淡说道:“盯梢咱们的共有三处势力,分别是太子府,玉妃的娘家,还有常司马家。”   “常司马家?”一个护卫惊声问道,他们都不明白,常司马家又是何方神圣,姜宓又是哪处结下的这个仇家。   姜宓笑了笑,说道:“那天与崔子映在一起的众贵女中,有一位小姑便是姓常。”顿了顿,姜宓又说道:“看来这位常姑娘没有忍住,把当日之事说给家族长者听了。”   说到这里,姜宓便是一声冷笑,她转向一个护卫说道:“你把这件事转告隔壁的崔公子。”说到这里,姜宓嘀咕道:“这些因崔子映而招来的仇恨,怎么着也得转到博陵崔氏头上。”   让姜宓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护卫离去不久,再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人,而这人正是崔子映。   相比起上一次见面,崔子映明显消瘦了许多,她脸色苍白,眼下黑眼圈十分明显,整个人透着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不安。   远远看到姜宓,崔子映便是眼圈一红,她朝着姜宓跑了过来,亲密地唤道:“杨姐姐。”   姜宓连忙回头吩咐了一句,让婢仆们准备招待贵客后,姜宓朝着崔子映走去。   她刚刚走到崔子映身边,崔子映便一手抱住了她的手臂,眼巴巴地瞅着姜宓,脸色苍白得不成样的崔子映低声说道:“杨姐姐,我一直想来见你。”   姜宓扶着她在一侧塌几上坐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姜宓低声说道:“危机不是快要解决了吗?怎么还是心中不安么?”   也不知姜宓哪句话触动了崔子映的心肠,她突然扑到姜宓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小姑娘显然这阵子压抑得狠了,哭泣也是紧紧地揪着姜宓的衣襟的。   哭了一阵,崔子映哽咽地说道:“杨姐姐,我好害怕……每次看到祖母她们,我都好害怕……”   姜宓能够明白那种精神压力,她抚着她的背,轻轻低语道:“别怕,你有一个好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崔子映还在呜咽,她嘶哑又道:“我祖母她……如果知道,我一定会被送走,一定会!”   姜宓轻叹一声,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见到崔子映情绪稍稳,姜宓低声问道:“那你们家族别的长者呢?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崔子映在姜宓怀中摇了摇头,她抽泣着回道:“自从上次我嫂嫂也是因贞节一事被他们赶走后,家族里便诸事不顺,现在他们都有点悔,所以他们现在对上我的事,也没有那么严苛了。只有祖母……只有祖母,她仿佛要扳回颜面,比起以前越发严苛了。”   姜宓没有想到崔子映会提到自己,一时有点发怔。过了好一会,她才声音飘忽地问道:“你们家族,在你嫂嫂离开后便有点不顺?”   崔子映点头说道:“是啊,什么都不顺。九叔公去年年底莫名生了一场重病,差点过逝,他病还没有好,祖母又病倒了。接着五伯母上街遇到了一个仇恨世家的刺客,险些被刺死,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我这次的事和子月在宫中的经历,他们都说,这是因为赶走了旺家旺夫的嫂嫂,所以才生出这么多事端。”   姜宓听到这里有点失神。   过了一会,她轻声问道:“你哥呢,你哥可有说过什么?”   崔子映摇头,说道:“我哥倒是没有说过什么,不过他向来心事藏得深,自从掌了家族大权后越发让人看不透了。”转眼崔子映轻轻说道:“不过我也知道,他是想念嫂嫂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崔子映说出“他是想念嫂嫂的”这句话,姜宓一时心中大恸。她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试图让清风吹去泛红的眼眶。她想,其实在崔子轩身边时,他一直是努力地想护住她,想让她像个温室里的娇娇女一样过得幸福的。她想,其实在崔子轩身边时,她是真开心,也是真幸福的。她想,虽然她现在感到自己强大了,也自觉能欨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可有些失去的就是永远的失去了,便如,她那时的纯真和憨呆,便如,崔子轩对她纯粹的喜爱……   从前,姜宓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强大了该是多好,可现在她强大了,绝大多数时候,她却是寂寞的。她的身边不再有能够倾听她心事的三位妈妈,她的身后也不再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在宠着她纵着她,她终于强大了,也终于只剩下自己了……   失神到这里,姜宓再开口时,声音已有点发哽,她低低说道:“你哥哥,他还会原谅你嫂嫂么?”   姜宓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的这句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句话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她仿佛,就是这么下意识的一问,也仿佛,就是这么一瞬间允许自己能够脆弱。   问出这话的姜宓,并没有注意到,伏在她怀里的崔子映眼珠子转了转。   过了一会,崔子映的低语声传来,“哥哥,可能不会原谅了……”在姜宓身子一僵中,崔子映小小声又道:“这阵子小公主总是来找哥哥,那一天哥哥喝醉酒后,小公主还睡在了他怀里,要不是仆人去得及时,只怕哥哥就要为小公主的清白负责了。”   在姜宓再次僵住时,崔子映低声又道:“哥哥以前最讨厌那种女子的,不过这次他却没有生小公主的气。”她凑到姜宓耳边,小小声地说道:“那天,我听哥哥跟阿五哥说,他觉得小公主虽然任性了一些,心地却不坏,在现在的局面下,娶一个像小公主这样的妻子,也许对家族是好的。”略略停顿了一番,崔子映小声又道:“当时哥哥还说,自从嫂嫂离去后,他再娶谁都无所谓了。既然小公主不让他讨厌,也是时候考虑一下她了。”   听到这里,姜宓抿紧了唇。直过了一会,她才抚上崔子映的墨发,轻声说道:“好了,不说你哥哥了,说说你的事吧……”   ……崔子映离开后,姜宓一直看着外面,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转眼,第二天到了。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天空碧蓝碧蓝,像是水洗过一样让人心神澄澈。姜宓刚刚梳洗完毕,崔子映便跑过来了。   才过了一晚,崔子映便显得容光焕发,她扑上来搂住姜宓的手臂,凑在她耳边高兴的小声说道:“杨姐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宓摇头,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子映格格一笑,快乐地低语道:“昨天傍晚,太后叫去了那天出现在醉月楼的闺秀,她要她们交待那天发生的事,结果你猜怎么着?”崔子映乐得咧着口白牙嘿嘿直乐,“结果她们都说,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真要说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杨姐姐你杀了一个误闯入二楼的流浪汉而已。姐姐你是不知道,当时贤妃脸都黑了,她一再的追问,还点了名呢,可所有人都说,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弄到后来,太后也对贤妃不满了,还把她赶出去了呢。”   也就是说,经过太后这么一问,崔子映是彻底无事了?也难怪她这么高兴了。   崔子映实在是快乐,她叽叽喳喳的又嘲笑了一番贤妃,并咬牙切齿地说了要报复的话后,便抱着姜宓的手臂,强行扯着她朝外便走,一边走,崔子映一边得意地说道:“杨姐姐我跟你说哦,这汴梁城的西峰山最是幽静美丽了,那可是后周权贵们最喜欢游玩的地方。我家在西峰山上有一处宅子呢,杨姐姐,我今天很高兴,你得陪我去那里玩儿两天。”   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又是求又是缠的,姜宓实在抵她不过,只得点头同意。而就在姜宓点头之后,崔子映便一蹦而起,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尖叫。   就这样,姜宓被崔子映强行扯入了马车。   西峰山很大,景色也确实幽美,姜宓一见到这番美景,还真来了兴致,她与同样兴致勃勃的崔子映围着西峰山转了一整圈时,时辰也就不早了。   当下,两人急匆匆回到宅子,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后,两人又相约到后山的潭水里沐浴。   就在两女泡在清凉的潭水中,叽叽喳喳的嬉戏不已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嚣张声,姜宓一怔,便向那守在岸边的婢女问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   那婢女很快就进来了,她高兴地说道:“是公子,是公子也来了,大伙正忙着接待呢。”她所说的公子,自然就是崔子轩了。怎么天都要黑了,崔子轩这个时候赶来西峰山?难道他也是来度假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份暴露   崔子轩的到来,并没有让两女多加注意,她们泡了一会后,感觉寒意太甚,便连忙爬了起来。   结果穿好衣裳后,还是觉得手脚都是凉的,于是崔子映建议两人喝一点酒。姜宓也没有很在意,便与崔子映你一盅我一盅的喝了起来。   才喝了三盅,姜宓便是一阵头晕。   这时,喝得双颊红朴朴的崔子映凑近姜宓,冲着她笑嘻嘻地说道:“杨姐姐,你怎么喝了酒脸都没有红啊?”一边说,她一边还伸手来扯姜宓的脸皮。   姜宓躲了一下没有躲过,脸被掐住,她还没有说什么,崔子轩却突然缩回手指着她的脸格格直笑。   姜宓一怔,连忙让人拿铜镜来。   这铜镜一照,姜宓便哭笑不得起来,却原来,也不知崔子映从哪里弄来了一手墨水,现在抹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双颊五个爪子印一清二楚。   姜宓冲着崔子映瞪了一眼后,扶着几站起,囔囔道:“快备水给我洗脸。”嘴里一边说,她一边摇摇晃晃的朝着里面走去。   刚刚走出几步,一个婢女便端着一盆水拦在了姜宓前面,那婢女笑嘻嘻地说道:“夫人,水来了。”   姜宓伸手推开她,囔囔道:“我自己去倒。”说罢她越过那婢女继续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   不一会,姜宓来到厢房,看到里面热气腾腾的一桶水,有点醉意的姜宓含糊不清的问道:“咦,怎么这里有水?”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婢女,这婢女来到姜宓身后,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刚才我家姑娘泡了潭水后说冷,婢子便想准备点热汤让姑娘再泡泡,好暖暖身子。”   姜宓听到这里,高兴的笑道:“就是这水,我就要用这水洗脸。”   就在姜宓摇摇晃晃地走向水桶时,院子里,崔子映回头看到一人,不由惊叫一声,“哥。”转眼她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问道:“哥,你怎么进来得这么快?”说起来,崔子映喝的酒明明比姜宓多得多,可她显得比姜宓还要清醒一点。   问到这里,她顺着崔子轩的目光朝里面看了一眼,又道:“哥,你不是说让我把杨姐姐的脸弄脏吗?嘻嘻,她现在正在洗脸呢。”   这时的院子里,已无声无息布满了人,崔子轩负手而立,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厢房里面洗着脸的姜宓。   听到妹妹的问话,崔子轩笑了笑,他低沉说道:“恩,我正在等她。”   崔子映好奇地眨了眨眼,转眼她看了看院子里,又好奇地问道:“哥,你怎么带这么多人进来?真是的,这么大阵势,好似要抓什么坏人一样。”   崔子映这话一出,崔子轩笑了。   他转过头看了崔子映一眼,居然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她什么话说得对?崔子映眨了眨眼,越发有点迷惑了。   崔子映又转头看向房子里,见到姜宓摇摇晃晃的靠在木桶那里,也不知洗没洗脸,于是她朝着崔子轩嘟囔道:“哥,我看杨姐姐好似喝醉了,你说她不会跌倒那木桶里面去吧?”   听到崔子映这话,崔子轩微微弯了弯唇,他意味深长地低笑道:“你说得对,是要防止她跌到水里。”   说到这里,崔子轩提步。   随着他向厢房走近,那侯在台阶处,站在姜宓身后的婢女们低头向他行了一礼后,便无声无息的退出了厢房。   当崔子轩走到姜宓身后时,姜宓已靠着木桶,双眼一睁一睁的一副强撑着不想睡着的样子。   看到平素皎艳的妇人这个天真的表情,崔子轩的眸光又暗了许多。他走到木桶旁,伸手从桶里拿起毛巾拧干,然后,他来到姜宓身后,温柔的给她洗起脸来。   在热热的毛巾覆上脸孔时,姜宓似乎呆了呆,随着崔子轩那温柔坚定地擦拭动作,慢慢的,姜宓由呆怔似乎变成了僵硬。   就在崔子轩手中的毛巾慢慢拭向姜宓的双颊时,姜宓那带着不确定的,隐约又有种紧张的声音传来,“你是谁呀?”   崔子轩整个人都笼罩着她,他定住姜宓,一边慢慢给她拭着唇角,他一边低沉而随意地笑道:“给你洗脸的人。”   不管是崔子轩熟悉的声音,还是他熟悉的怀抱,或者是他这句话,都慢慢的,慢慢地渗入了姜宓浆糊一样的大脑,渐渐的,她呆住了,渐渐的,她额头上冷汗涔涔。   感觉到掌下的凉意,崔子轩低下头又在水桶里沾了沾水,再次坚定而温柔的给姜宓拭起脸来。   一边擦拭,崔子轩一边低低问道:“夫人在怕我?崔某不过是给夫人洗洗脸罢了,夫人何必惧怕?”   姜宓还是浑身僵硬。   就在崔子轩的毛巾已第三遍打湿,他已第三次擦拭她的脸时,姜宓终于完全清醒了!   崔子轩在给她洗脸!   居然是崔子轩在给她洗脸!   她在洗脸!   清醒后的姜宓,突然记起来,自己的那本鬼谷子易容方术,早就落在了崔子轩手里,也就是说,她会的,他也全都会!!   猛然想明白这一点,姜宓岂止是僵硬?她已心脏砰砰急跳如鼓。   就在崔子轩手中的毛巾第五遍拭上姜宓的脸时,姜宓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然后,她一边重重撞开崔子轩,一边用衣袖捂着脸朝外直冲!   崔子轩倒是一撞便开。   可是,姜宓刚刚冲出厢房,她便发现台阶下齐齐站出了一排的婢女,然后,院子的众护卫,自发的朝着院门处走去,转眼便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在院门内外,直是挡了个水泄不通。   悄悄瞟了一眼,便瞟到这一幕场景,姜宓僵硬得一动不能动了。   而院子里,崔子映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变化,过了一会,她尖声叫道:“哥,你这是干什么?不许你欺负杨姐姐!”转眼她又朝着姜宓大声叫道:“杨姐姐你过来,我带你出去!”   姜宓仍是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这时,她的身后,属于崔子轩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他负手而来,朝着衣袖捂脸,低头蹲在那里的姜宓看了一眼后,崔子轩似是含笑的低沉问话声传了来,“夫人因何藏头露尾?莫非是做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故人?”   他的声音沉沉而来,仿佛温柔带笑,却也更似寒中带煞。   饶是平素姜宓也总有一些主意,可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虽然,自从来到汴梁城后,她也曾经盼望过与崔子轩相认,可在她的计划中,那相认的时机远远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在这种场合,不是她全无准备时。   就在这时,姜宓身后一暖,却是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住了她。   崔子轩慢慢贴紧姜宓,他右手伸出,一把扣住姜宓的手腕后,崔子轩的左手,便扯向她捂着脸的衣袖。   一边扯,崔子轩一边低沉说道:“可是刚才崔某人帮夫人洗脸时,伤到哪里了?来,给崔某看看。”   这两人的异常,完全惊呆了崔子映,她张着小嘴傻傻地看着这一幕,直过了好一会,她才眨了眨眼,咽下一口口水,暗暗心惊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刚刚念及此处,崔子映又吞咽了一下。   饶是姜宓全力抵抗,可她又哪里能敌得过崔子轩的力道?这一转眼间,她便左手被制,又一转眼间,她的右手衣袖已被崔子轩用力扯开。   就在姜宓反射性的越发捂紧脸时,只听得“兹”的一声裂帛声传来,却是姜宓的衣袖生生被崔子轩撕成了两半!   随着崔子轩五指一松,一片衣袖飘大落地,而紧抓着一小片衣袖,兀自紧紧捂着半边脸的姜宓,那动作便显得有点让人想笑了。   事实上,崔子映也忍不住“格”的笑出声来。   见到这与平素的杨氏完全不同,简直憨呆得可以的动作,崔子轩也忍不住唇角扬了扬。然后,他轻叹一声,低低问道:“你觉得这样做,还有意义吗?”   姜宓心中流泪,她暗中尖叫: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只要你放弃了我这样做就有意义了!   可崔子轩又怎么可能放弃?见到姜宓像只傻鸟一样兀自把脑袋紧紧的埋住,崔子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伸手一扯,把姜宓重重扯入怀里后,他一手抬起姜宓的下巴,一边抓住她捂脸的手强扯了起来。   “蹬蹬蹬”崔子映跑了过来,她脸一凑,朝着姜宓笑嘻嘻地说道:“杨姐姐,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我哥带了好多人来,他们把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包围住了,嘻嘻,你今天要是不露出脸来,我哥是怎么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姜宓想要尖叫,想要撕咬,想要逃离,可她哆嗦着哆嗦着,还是在崔子映继续啰里啰嗦的劝说中慢慢松开了手。   她的手一放松,崔子轩便是一抓,随着他把她捂脸的那只手扣下,姜宓真实的面容,也清楚的呈现在兄妹两人面前。   陡然看到姜宓那与杨氏完全不同的绝美面孔,崔子映还只是倒抽了一口气,一侧的崔子轩,已身子猛然一晃,然后重重的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崔子轩猛然睁开了眼,他低着头朝着姜宓那张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异常的脸看了一会后,突然伸手扣住姜宓的腰,把她朝肩膀上一甩,扛着她便大步朝外走去。   就在崔子轩走出两三步时,崔子映了反应过来了,她指着姜宓尖叫道:“你是嫂嫂!杨姐姐,你怎么会是我嫂嫂?”姜宓那张脸,虽然比以前明显成熟了也美丽了,可任何一个熟识她的人一看,就会知道她是姜宓。   看到哥哥扛着姜宓大步流星的朝院门走去,崔子映蹬蹬蹬跑到一侧看戏的阿五身前,担忧地问道:“阿五哥哥,哥哥不会揍杨姐姐……不对,是嫂嫂,哥哥不会揍她吧?”   ……   这个月总是出现精力不济,特别疲惫的现象,不过大家放心,我正全力调适。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逃避   崔子轩大步流星的扛着姜宓来到隔壁的院落。   在把她重重扔到榻上后,崔子轩定定地朝姜宓看了一眼,想了想后还是欺身上前,只见他顺手扯下一块床帘,三不两下撕成布条,便把姜宓的手脚紧紧绑住。   做好这一切后,崔子轩朝外命令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更衣。”   很快的,外面传来婢女的应答声,“回公子的话,热汤早已备好。”   崔子轩恩了一声,转身提步。   他刚刚走出两步,回头又向姜宓看来。对着处于幽幽光亮中,自始至终都安静得过份的姜宓看了一眼,崔子轩又走回到她身边,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皱着眉低沉问道:“怎么不吭声?”转眼他又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幽暗的寝房中,姜宓的双眼明亮透了,就是因为太明亮,让人总觉得里面仿佛有水汽似的。   下巴被抬,崔子轩近在咫尺,姜宓目光有点躲闪,过了一会,她因崔子轩的目光太咄咄逼人,还别扭的侧过头去躲起他的视线来。这样的她,又哪里有身为杨氏时那不可一世的傲慢?   见到这样的姜宓,崔子轩冷笑了一声,他似乎放下心来,松开姜宓的下巴,转身一边解玉带,一边朝着不远处的浴殿走去。   ……   这一次沐浴,崔子轩结束得非常干脆利落。他披着一头湿淋淋的墨发,一边朝寝房走来,一边哑声吩咐道:“去准备一些饭菜。”   “是。”   婢女们刚刚应下,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的崔子轩便给僵住了,他定定的朝着寝房中看了一眼,寒着脸沉沉地问道:“盯着这里的人呢?”   外面几个护卫一怔,他们同时朝这里看来,这一看,他们赫然发现,原来手脚被绑,躺在崔子轩榻上的姜宓已经不见了,随着一股风吹来,只有那撕成了长条的布条在风中飘荡!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功夫,姜宓竟然会消失,一时之间,众护卫大惊,他们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崔子轩面无表情地走入寝房。   先是朝着头顶上的半开的天窗看了一眼,又伸手拿起那布条看了看,崔子轩喊起那些一脸惭愧请罪的护卫们,淡淡说道:“久闻杨氏身边颇有一些高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转眼他又说道:“都起来吧,他们一路跟踪到这里,你们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   他虽是这样说,可那些护卫还是一脸羞愧。   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阿五率着几人冲了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阿五挥退众人后,提步走到负手而立的崔子轩身后,他小声的,不安问道:“少夫人又跑了?公子,这一次少夫人不会又什么都不要,就逃得远远的吧?”   崔子轩扯了扯唇角,淡淡笑道:“不会,她好不容易拼下这么大的基业,便是真正的杨氏出现,她也不会拱手相让。”   知道姜宓不会再逃,阿五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不由喃喃说道:“真没有想到,杨夫人还真是少夫人所扮。”   崔子轩没有吭声。   他只是负着手寒着脸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崔子轩轻声吩咐道:“时辰不早了,让大伙都休息吧。明晨一早,我们便回府。”在提到“回府”两字时,崔子轩明显是想到了住在隔邻的姜宓,明显的加重了音,而且似乎还隐不可见的弯了弯唇。   ……   姜宓确实是被她的护卫救出来了。   这一两年里,随着幽州杨氏的基业越来越大,也因为姜宓又是得罪太子又是得罪玉妃的,所以她的身边随时跟着几个暗卫,而且因为对自个小命的看重,跟在姜宓身边的暗卫,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   也就是说,这一路上暗卫们一直躲在一旁,后来崔子轩突然出现,并勒令姜宓洗脸时,他们也在不远处盯着。   所以,现在他们救出姜宓后,便一直频频朝着马车里看去。几人想到马车里姜宓那与杨氏完全不同的面容,一时都有点无法回神。   很显然,马车里的姜宓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哑着声音解释道:“我的事,王屹也是知情的。总之一句,我本是你们的公主。”   几个暗卫做为前朝遗族中的佼佼者,自家有公主一事他们是听说过的,现在听到姜宓的自我介绍,他们齐刷刷躬身一礼,以比面对杨氏时还要恭敬数倍的态度低声唤道:“臣等见过公主殿下。”   马车中,姜宓恩了一声,然后便许久都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马车里的姜宓确实不想开口。   她正缩在角落里,低着咬着自己的拇指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   眼睛转动了一会,姜宓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抹苦楚。过了一会,众暗卫听到了她有气无力的呻吟声,“这可怎么办啊!”   说真的,她已不想再逃了,她已很想积极的面对崔子轩了,可她想得最美,真正对上那个男人冷戾的脸孔和深沉的凝视时,她就什么胆子也没有了,就心里憷得紧。   寻思到这里,姜宓又狠狠咬了一下拇指盖,暗暗恼道:我怎么就这么经不起事?他就算最恼我,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刚刚想到这里,姜宓便又自己反驳道:是了,他虽然不会杀我,可他能够囚禁我啊。现在幽州杨氏发展到这么关健的时候,我怎么能让他关起来呢?   ……其实姜宓这些通通都是借口,她就是陡然在没有防备之下与崔子轩相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习惯性的选择了逃避罢了。   就在姜宓的胡思乱想中,马车连夜进了府。   一入府中,姜宓便对那些睡意深浓的护卫们吩咐道:“这阵子把院子盯紧一点,别让人随便进来。”转眼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特别是我的院子里,更要让人盯紧。”可千万别被崔子轩潜入进来,把她给掳了去。   听到姜宓的吩咐,众护卫凛然应道:“是。”   姜宓这时心事沉沉,也不想他们在侧,当下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该干嘛就干嘛去,睡觉也行。”   “是。”   等众护卫一退,这时也是夜深了,四下俱静中,姜宓哪里敢睡?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双颊泛红,一会怔怔而立,一会又冷哼数声。   天亮不久,隔壁崔府便传来了阵马车声和喧哗声,听着那明亮变得热闹的隔壁,一夜没睡,眼圈发黑的姜宓迅速站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到家里   看着淡淡晨光下的杨氏府第,崔子轩吩咐马车停下。   幽州杨氏做为天下间鼎鼎有名的财阀,那府第也是相当壮观的,论面积和气派一点也不比他崔氏的府第差。   崔子轩慢步走到杨氏府第的正门前,他仰头看了一眼“杨氏”两字在晨光下淡淡的暗金色光芒后,便负着手冷着脸不动了。   阿五小步跑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眼中尽是血丝,来到崔子轩身后,阿五低声禀道:“公子,昨晚我们共抓到了侍侯杨氏的婢女两名,老妈子一个,护卫一个,他们的供词都在这里。”   见到崔子轩只是沉寂地看着那杨氏府门,阿五知道他现在定然是无心翻看的,便继续轻声禀道:“从供词看来,杨氏这一二年里虽然做了不少事,可在私生活上并无不干净处。”   说到这里,阿五又苦笑起来,他低声又道:“幽州杨氏毕竟是幽州杨氏,我们昨晚杀了个出其不意,他们还是在一个时辰前把人全部救走了。临走时,那些人还放了一把火射了一轮箭,杀死了我们几个兄弟。”这实力,已经完全可以与博陵崔氏并肩了。   崔子轩听到这里,似乎才有了一点感觉。他缓缓回头,看了阿五一眼,崔子轩哑声说道:“行了,走吧。”说罢他转身坐上马车,不一会功夫便回到了崔府。   崔子映一夜没睡,远远看到哥哥的马车,她连忙跑了来,凑到崔子轩面前,崔子映巴巴地唤道:“哥……”   崔子轩回头看了妹妹一眼。   见到清晨的微光中,自家哥哥明明一夜没睡,可那双眼却明亮得惊人,而这种含着喜意又含着怒意困窘的眼神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崔子映直觉得这个时候的哥哥,远比前阵子更生机勃勃。   不由的,崔子映放下心来,她小心看了崔子轩一眼,咬了咬唇后小声说道:“哥,嫂嫂现在实力这么大了,哥哥再用以前的法子,只怕是不行的。”   就在崔子映以为崔子轩不会回答时,崔子轩开口了,“恩。”   “哥,你也这样认为?”得到哥哥的赞同,崔子映双眼大亮,她叽里呱里地说道:“我觉得啊,嫂嫂就算变得最厉害,她也是以前的嫂嫂。哥,我记得以前的嫂嫂弱点挺多的,你觉得她哪个弱点可以抓住利用?”   崔子轩又淡淡看了崔子映一眼,自是不答。   崔子映也习惯了他不开口,她继续高兴地说道:“哥,昨晚我想了一夜。不是还有一个真正的幽州杨氏吗?到时就说嫂嫂是她的妹妹什么的,咱们给嫂嫂再安排一个好身份,让她再嫁哥哥一次……”   崔子映一高兴便语无伦次,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想了一个晚上才想出的种种妙策,崔子轩一边与她并肩而行,一边罕有的极有耐心的倾听着。   兄妹俩一直聊到到了崔子轩的寝房才止步,而崔子映一离开,崔子轩便下令让人准备热汤。   清晨的院子里,薄雾淡淡弥漫,崔子轩把下人赶走后,索性就在院子里清洗起来。   一边沐浴,他一边看向隔壁的杨府,看着看着,崔子轩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转眼,他表情又是一收,唇角不知不觉的上弯起来。   崔子轩一会想着扮成杨氏时的姜宓,一会想到露出真容的姜宓,两张同样绝色的面孔在他眼前交映,渐渐的,他又想起以前杨氏在自己面前的种种风骚行劲,慢慢的,崔子轩涨红着脸呼吸粗重起来:她不是挺喜欢扮成杨氏吗?那就让她扮成杨氏来吃个够,对,喂她,喂她吃个够!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兴奋。直过了好一会崔子轩才仰头发出一声舒畅的闷哼。   太阳挂上树梢时,神清气爽的崔子轩走出院落。   他刚刚用了一点早餐,下人来报,说是崔老夫人要见他。当下,崔子轩提步朝着崔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刚刚来到院落门口,崔子轩便听到院落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崔老夫人优雅的轻笑与小公主那高兴的笑声混合在一起,令得崔子轩不由停下脚步,微微蹙了蹙眉。   不过转眼,崔子轩便恢复了正常,他含着笑风度翩翩地走了进去,对上含笑看来的崔老夫人,以及脸蛋红红双眼明亮望向他的小公主,崔子轩朝崔老夫人行了一礼后,便转向小公主微笑道:“这么早,殿下怎么就到寒舍来了?”   “子轩!”喝住他的却是崔老夫人,她轻言细语的责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殿下知道老身身子不适,特意前来看望不行吗?”   在小公主咬唇巴巴看来中,崔子轩低低一笑,他轻松地回道:“行,怎么不行?”   说到这里,崔子轩施施然地坐下。   小公主还在巴巴地看着崔子轩,她的表情有点疑惑,总觉得今天的崔哥哥似乎笑得格外好看一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公主脸红了红,她咬了咬唇,好奇地问道:“子轩哥哥,听说你和子映昨天去西峰山了,还请了那个杨氏?”   要是以往,崔子轩对这样的问题自是懒得回答,可今天他的心情甚好,便笑着回道:“是啊。”   小公主咬紧唇瓣,好奇地问道:“子轩哥哥为什么会请杨氏呢?是因为有生意要与她谈吗?”想到杨氏那张过于美貌的脸,小公主问出这话时还有点紧张。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小公主的紧张不但崔子轩听出来了,崔老夫人也听出来了。崔老夫人看了小公主一眼,暗暗摇了摇头,想道:这暴发户出来的就是不行,就杨氏那种寡妇,她居然也会吃醋。   可崔老夫人没有想到,听到小公主的问话,崔子轩笑了笑,他轻淡地回道:“杨氏聪慧对我崔氏颇有恩义,所以我让子映与她走近一些。”   解释到这里,崔子轩看向小公主,挺有耐心地说道:“杨氏虽然年岁略长于公主,可她这人方方面面着实不错,公主的身边只怕还没有这么出色的女子,若有机会,公主也可与她多加走动。”   他居然在一个恋慕他的女子面前大赞其他女子的好处!   一时之间,小公主心中又酸又苦又妒,对上崔子轩那含笑看来的眸光,她偏要压住心中的不快,只是说:“子轩哥哥都没有这样称赞过旁的女子。”   听到小公主这话,崔子轩优雅的举起茶盅抿了一口茶,然后他很可亲的解释:“那是因为崔某以前没有遇上过这么优秀的女子。”一句话,激得小公主眼泪都要出来了。   若说对崔子轩的了解,那是崔老夫人莫属,她狐疑地盯向崔子轩,淡淡问道:“轩儿今日怎地对杨氏一再称赞?”   面对祖母的问话,崔子轩就严肃多了,他正襟危坐在回道:“祖母若是有闲,不妨多与杨氏来往。妇人中,若论有才有福眼光独到,杨氏世间仅有。”   崔老夫人一向对博陵崔氏的未来耿耿于怀,听到自家孙儿这话,她不由也有了几分重视,“当真如此出色?”   崔子轩点头,“祖母见了便知。”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崔老夫人拱了拱手后,崔子轩说道:“孙儿还有事,告退了。”说罢他又向小公主告了一声罪,便风度翩翩地退了出去。   小公主一直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好不容易与他见一次面,却从头到尾都听他在夸赞另一个女人,而且那女人只是个名声不好的寡妇!想到伤心处,小公主都气得脸涨得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旁的崔老夫人看了小公主一眼,却装作不知的模样,直到小公主忍不住了告退离去,崔老夫人才转头向着身后的婢妇说道:“去叫子映过来,便说,祖母听闻她与杨氏交好,让她请杨氏到家里来玩玩。”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见见   崔子映来得很快,她一听到祖母说,要请杨氏过来玩玩,马上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目送着崔子映蹦蹦跳跳地离去,崔老夫人眉头微微蹙起。   一侧,一个婢妇靠近过来,低声问道:“老夫人是不是心下不快?”   崔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轻叹着说道:“你听到子轩刚才对杨氏的赞赏没有?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称赞一个女人过?”转眼,崔老夫人又道:“按理说,上次在皇宫,那杨氏还朝我崔氏援手过,我这心下也甚是感激的,原本还准备着这几日派人去感谢一番。可你看子轩刚才那赞不绝口的样子……我怎的心有点慌乱起来?”   婢妇自是知道她担忧什么,不由笑道:“老夫人这是疑心什么呢?子轩何等样的人物,他怎么也不会对一个寡妇动那般心思的。”   崔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她轻叹着说道:“我的孙儿我自是知道的,刚才我用话试过了,他确实对那寡妇有意思。”   没有想到崔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一侧的婢妇呆了呆,而崔老夫人显然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沉默的坐在那里沉思起来:自从经过姜氏一事后,崔老夫人便觉得,以前那个事事家族为先,对她十分孝顺的孙儿完全变了。如今孙儿又对这个杨氏产生了兴趣,崔老夫人还真害怕再次因为这种事与崔子轩发生冲突。   那一边,崔子映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杨府。   她很顺利的进了府中。   远远看到杨氏坐在院落里的身影,崔子映脚步顿了顿,转眼,她兴高采烈地冲过去,朝着姜宓高兴地叫道:“嫂嫂!”   姜宓似是僵了一下。   片刻后,姜宓才抬起头来,也不等她说什么话,崔子映便格格笑着脆生生地说道:“还是嫂嫂最厉害了,听说那天嫂嫂在皇宫中指着玉妃的鼻子骂她的家人打仗投降什么的?嫂嫂不知道吧?昨天下午传来消息,说是陛下重重地发落了玉妃的家人,那什么御史呈上去的罪状居然多达十二条。这一下,玉妃一家算是连窝端了。”   说到这里,崔子映凑到姜宓的面前,好奇地问道:“嫂嫂,你那天冲着玉妃发脾气,是早就料到陛下准备对她家动手吗?”   本来,崔子映是以为姜宓不会回答的,却没有想到姜宓一双剪水明眸看了崔子映一眼后,点头说道:“从蛛丝马迹可以看出,陛下确实是想发作她了。”   “哇,嫂嫂好厉害!”崔子映惊叹地说道:“听说昨天事情出来后,很多人都很感慨呢。”   不止是感慨,有了这一招杀鸡儆猴,至于对于太子及依附太子的那些人来说,怕是对杨氏的能量更加忌惮,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敢轻易对她动手的!本来,姜宓初到汴梁,她最好的做法是韬光养晦,可奈何她就是想由着性子来,那剩下的办法就是让人有所忌惮了。如玉妃这事一出,至少会让那些急于讨好太子的人,不敢轻率地拿她来开刀了。   崔子映与姜宓闲扯了两句后,她从睫毛下悄悄看了姜宓一眼,忍不住问道:“嫂嫂,你对我哥是怎么看的?”   姜宓回过头来。   对上她秋水一样的明眸,崔子映嘻嘻笑道:“嫂嫂你是不知道,这些年里哥哥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姜宓听到这话,她垂下眸来。就在这时,崔子映又格格乐道:“不过嫂嫂你怎么想的也不重要,只要哥哥不想放手,嫂嫂你就还会是我的嫂嫂。”   看这话说得!   姜宓黑了脸,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那你这次来?”   “是祖母啦,她想见你。”转眼崔子映又心直口快地说道:“祖母也是的,前几天还说,要向嫂嫂你致谢呢。刚才叫我来找你的时候,她却像是才知道你这个人一样。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姜宓听到这里,悠悠问道:“那小公主……经常去你家?”   “是啊是啊。”谈起小公主,崔子映还蛮有好感的,“其实小公主人挺好说话的,而且人也单纯。”   说到这里,崔子映轻叫道:“啊,祖母叫我来叫嫂嫂一起过去玩玩,我却与嫂嫂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转眼崔子映又小心地问道:“嫂嫂,你会去我家的对不对?”她总觉得姜宓会想要避开崔子轩,所以有此一问。   让崔子映想不到的是,她刚跟杨氏提到了邀请她前往崔府的事,杨氏居然一口答应了!   她居然一口答应了!   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杨氏,崔子映几乎不能想象,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如她记忆中的嫂嫂那样,在自家大哥面前惊慌失措。   就这样,崔子映便带着姜宓来到了崔府,望着眼前金光晃晃的“崔府”两字,姜宓突然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姜宓再提步前进时,那步履特别从容。   她确实是可以从容了,为了能够进出这个府第时,她能做到不慌不乱不惧不惊不仰望胆怯,她已努力了这么多,也终于让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面对任何人,她自是可以从容了。   不过,这还不够,如果哪一天她能以她姜宓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皇宫或者眼前这个崔会,那才真正称得上从容。   想到这里,姜宓又吸了一口气。   崔府很大,可比起当初在吴越国的府第,却不管是陈设还是房屋都要普通很多。可以说,眼前这个崔府,便与她的杨府一样,是很普通的家族府第了。   见到姜宓有点失神,崔子映咬着唇低声说道:“哥哥这些年很不容易,咱家名气太大,任何时候不能露一点怯,他为了维护这种体面一直在外奔走。去年与南唐征战时,还受了重伤……”   听到“重伤”两字,姜宓放在腿侧的手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姜宓忍不住低声问道:“伤了多重?”   “挺重的,当时差一点就那样去了,还是他运气不错,恰好有一个厉害的大夫在附近。”   姜宓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多久好的?”   “才好没有三个月。”崔子映苦笑道:“也是这次死里逃生把祖母吓坏了,自那后祖母便一直催着他让他成亲。我们家这些年也是担了太多惊吓了,真不敢想象要是没了哥哥,这博陵崔氏还存不存在。”   姜宓却一直在仰着头寻思,这次再见到崔子轩,她只觉得他越发冷煞了,身形,仿佛是瘦了一些,却原来,他还差点重伤死去?   不知不觉中,姜宓的唇瓣有点泛白。片刻后她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这种乱世,最是无常了。”   两人闲聊之际,崔老夫人的院落也到了。望着那掩映在树木下的森森院落,姜宓低声说道:“树太多了,对老人不好。”   崔子映点了点头,她轻叹道:“祖母也知道,可她却说,她老了,时常担忧诸事以致睡不着,还要听着这鸟鸣声,才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这话也让人感慨,姜宓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姜宓和崔子映跨入院门时,崔老夫人已让人把院落里布置一新,听到两女前来的脚步声,她还扶着婢女的手站了起来。   陡然看到杨氏的面孔,崔老夫人竟是怔了怔。她慢慢眯起双眼,片刻后才失神笑道:“老身无礼了,陡然见到夫人,竟觉得甚是面善。”也许是特别留神的缘故,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杨氏居然与以前的姜氏有一二分相似?好象上次在宫中见到杨氏,并不曾给她这样的感觉。   面善就对了,现在姜宓的面容,与她本来的面目已有了二分相似了。   听到奶奶这样说,崔子映连忙看向姜宓,不过姜宓却是神色不动,她微笑着向崔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态度恭敬地说道:“这说明老夫人与妾身有缘。”   又楞了一下,崔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请姜宓坐下。而姜宓一坐下,崔老夫人便感慨地说道:“老身年岁大了,这目拙眼花动作迟缓的,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姜宓连忙说道:“老夫人客气了。”   两人分主宾坐好。   崔老夫人让人上茶,她呵呵笑道:“听闻夫人在幽州基业甚大,老身这里没有好茶,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本来,听到崔老夫人这话,姜宓怎么也应该谦虚一番,可她却是微微一笑,十分随意地说道:“恩,我这两年运道不错,新置了百多里方圆的领地,添了二万手下。”   几乎是姜宓那句“百多里方圆的领地,二万手下”的话一出口,只听得砰的一声,却是崔老夫人手中的茶盅一时没有拿稳,竟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怪不得崔老夫人吃惊,对于曾经拥有过大量土地的博陵崔氏来说,这百里方圆的土地或许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这基业是眼前这个妇人这一二年里置下的,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乱世,她居然养得起二万人马,那就相当的惊人了!   陡然的,崔老夫人发现自己咽中苦得厉害,她博陵崔氏千年世家所拥有的能量,恐怕也只与眼前这个妇人持平了。   姜宓知道,面对崔老夫人这样的人,只有真正的实力才能让她平等以待,果不其然,她把自己的实力一摆出,崔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连她身后的那些个婢妇,此刻再看姜宓时,那眼神中也满满都是敬意。   “杨夫人,还真是不凡啊。”崔老夫人说这话时有点干,她陡然想起孙儿的话,算是真正明白孙儿所说的,这个杨氏有才有福眼光独到,世间仅有的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预料   这时,下人已收拾好了崔老夫人摔碎的茶盅,并重新给她斟了茶水。   直到这个时候,崔老夫人还口干得厉害,她打量着面目骄艳,实在不像良家妇人的杨氏,失落地想道:难道老身的那些观念,真的不适用于这个世道了吗?   在崔老夫人眼中的好女子,是门当户对养出来的稳重识大体的贵女,虽然事实上,如博陵崔氏一样古老的士族,因这世道等种种现实原因,已没有几个贵女真能达到她的要求了。   而现在这个杨氏,不管是外表还是出身,原本是极让人不屑的,可奈何她有能力有实力啊,她硬生生的在这个男子称雄的世道打下了一片地盘,她竟是让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人也感觉到了惭愧。   崔老夫人接过茶盅,低头慢慢抿了一口后,终于稳下心来。她笑着问道:“夫人如此了得,不知夫人以前的夫婿是?”   本来,这样的私事,以崔老夫人的性情是不想这样直接问出的,可她想到崔子轩的态度,这话便怎么也忍不住了。   姜宓垂着眸,她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回道:“他还好,还活在世上。”   姜宓这话一出,崔老夫人不由奇了,她惊咦道:“可是世间传说中,不是都说夫人?”是寡妇吗?   姜宓继续慢条斯理地回道:“我不是寡妇,我的夫婿还活着。”说到这里,姜宓慢慢放下茶盅,她掏出手帕拭了拭唇,说道:“他还活得好好的。”   崔老夫人好奇地问道:“听夫人的言外之意,似乎对你那个夫婿还不曾忘怀?”   忘怀?姜宓怔怔地想道: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和她之间曾经有过那么甜蜜的期待,她虽是有过种种设想,可打从跟了他后,她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姜宓慢慢收起情绪,她掏出手帕拭了拭唇,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后,姜宓轻叹着说道:“确实还记着。”   姜宓简简单单一句“确实还记着”,一旁的崔子映马上双眼大亮,她期待地看着姜宓,暗暗想道:嫂嫂一定是不在说杨氏的那个前夫,她肯定是在说大哥!一时之间,崔子映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大哥那里,把姜宓的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鼓躁声传来,伴随着那鼓躁声的,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一个崔氏护卫出现在房门外,急声说道:“老夫人,李将军打进来了!他说咱们家里的人欺负了他妹子,特意来讨个公道!”   李将军?李长厚?这李长厚打仗极为神勇,又与柴氏皇族是老乡,极得当今陛下的看重。此人纯粹的行武出身,不识得几个人,做事为人全凭一股强横之气。被这样的人打上门,崔氏这一家子还真应付不了!   只是一转眼,姜宓也罢,崔子映也罢,马上想到,这李将军打上门来,只怕还是为了上次那酒楼之事。看来,当时姜宓强行让她们写下的字条,在有些人身上并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就在崔老夫人脸色一沉,同时唇瓣也有点发白时,外面一阵鼓躁声传来,转眼,一个粗豪的,宛如钟鼓一样特别洪亮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暴喝道:“什么?那姓杨的寡妇也在这里?好好好!老子正要找那个臭娘皮呢!敢在老子的妹子面前耍手段,看今儿个格老子不撕了这两娘们的嘴脸!”   喝叫到这里,那男子厉声命令道:“还楞着干什么?都跟老子冲进去!”   他的声音一落,数百个声音同时应道:“是!将军!”声音一落,一阵蹬蹬蹬急促而杀气腾腾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直冲而来!   这个时候,崔老夫人已不止是唇瓣发白了,她扶着几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侧的崔子映慌乱地站起,她整个人都在哆嗦。她转向兀自坐在那里的姜宓,白着脸问道:“嫂……夫人,现在怎么办?”她实在畏惧得很,明媚的大眼中都是泪水,像是站都站不稳一样。   姜宓这时才慢慢站起,于外面纷杂而起的脚步声中,只见她把茶盅一放,朝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很不起眼的护卫命令道:“叫人!”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护卫便把手放在嘴里尖声啸叫起来。而随着他的啸声四起,只听得蹬蹬蹬蹬脚步声不绝,转眼间,崔子映和崔老夫人便惊愕地看到,一个个做护卫打扮的汉子从隔壁翻墙而入,转眼间便站了一院落。   对上崔老夫人惊异的目光,姜宓回头很是诚挚地解释道:“得知今日崔郎突然得急令,会带走府中大半护卫,妾身念着邻里安全,便把那些原本放在外面的护卫都叫过来了。”   她这句话不长,却信息量巨大,崔老夫人惊骇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想道:轩儿这阵子做的事都甚是隐密,怎么这个杨氏连他带了多少人马出府都知道?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怎么杨氏那里刚刚安排好,她这边便这么凑巧的有人上门来挑衅?   这时的崔老夫人,陡然记起杨氏挑衅玉妃时的那番话,这个妇人,难道说,还真有那么大的神通?这汴梁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她都心中有数?这,这也太可怖了!   几乎是姜宓的两百护卫刚刚在院落里站好,那一边,李将军便砰砰砰砰的率着人又打又砸而来,就在他一脚踢烂崔老夫人的院门,率着人横冲直撞而来时,一眼看到这幕情景,不由僵了片刻。   转眼,李将军回过神来,他瞪了一会院落中的三个主子,粗着嗓子吼道:“谁是崔子映?把她叫出来!”   崔子映光是看着李将军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和那双铜铃大眼里的黄光,便吓得直哆嗦,现在听到对方点名道姓地冲自己而来,她顿时吓得脸色都雪白雪白了。   就在这时,崔子映的小手一暖,却是姜宓轻轻地握了握。   然后,姜宓转身,她姿态优雅的朝着李将军走去,而她一动,那落在院落里的二百护卫也同时动了,一时之间,只有“蹬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这二百人不言不语只是走动的气势,一下子把李将军的嚣张气焰打消了一半!   瞪着姜宓,李将军黑着脸暴然喝道:“兀那妇人,你是何人?”   这人声音实在粗雄,吼声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崔老夫人和崔子映再次后退了一步。   姜宓站在那里,直到李将军的吼声止息了好一会,她才淡淡回道:“我姓杨,刚才将军不是指名道姓要与小妇人算帐的吗?”   姜宓这话一出,李将军那双黄浊眼瞬时大张,就在他一脸凶戾的瞪来中,姜宓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看向他带来的那些兵卒。   朝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汉子看了一眼,姜宓继续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听说李将军麾下有亲卫五百,个个都是百战之士?”   她这话一出,李将军便瓮声瓮气地喝道:“算你这个妇人还有点见识!”   姜宓只是略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妾身呢,自从知道李将军行事从来不讲是非,只论拳头后……”她刚说到这里,李将军那双铜铃眼便暴然睁大,怒形于色地瞪向姜宓。   这李将军是沙场悍将,整个人有种小儿止蹄的凶横,他曾经创造过暴喝一声便令得敌将跌落马背心胆俱裂的战绩,可以说,这个人一旦凶起来是极可怕的,姜宓如果没有这一二年的历炼,定然也会和崔子映一样,光是听到这人的声音便战战兢兢!   现在的姜宓,自然是气定神闲的,因此她在李将军的暴怒中,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妾身只是个胆子小的妇道人家,准备不足的话,是万万不敢与将军对面的。今日知道将军要来,特意叫来了一千护卫。”   她那“一千护卫”四字一出,站在姜宓身后的一个护卫便再次啸叫出声。于是,只听得衣袂飘飞的声音不断传来,转眼间,只见一个接一个的护卫像下饺子一样,从姜府翻入了崔府。   因为崔老夫人的院落只有这么大,万万装不下这么多人手,那后来的护卫,便一个个站在了院落的围墙上和树巅上,他们手按剑鞘,竟是把个不大的院落遮了个满满当当!   说实在的,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   一时之间,崔子映也不抖了,她站直身子一脸孺慕喜悦地看向姜宓,直到她发现自家祖母正双眼怔怔地看向姜宓时,她才连忙走到崔老夫人身边,牵着她的手高兴的低语道:“祖母,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杨姐姐啊!”   崔老夫人自是不答,只是她看向姜宓的眼神,已掺杂了太多的复杂。   李将军同样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一幕!   说实在的,做为一个沙场上的常胜将军,李将军的内心远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野,他其实心细如发。如他今天趁着崔子轩不在的时候前来发难就可见一斑!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被他忽略了的杨氏会如此不一般!   姜宓见到自己这一边的气势完全压制住李将军后,她咧着雪白的牙齿极温文的笑了笑。   就在这个笑容令得李将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叫道:“陛下有令,传李长厚,幽州杨氏,崔子映急速入宫晋见!” 第二百章 她送了什么?   却见一个太监在一队宫庭护卫的簇拥下急步而来,而那太监一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便尖声叫道:“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退下?”   一句话劝得两边的护卫都放下手按剑鞘的动作后,那太监又转向姜宓和李将军命说道:“三位,时辰不早了,陛下还在大殿中等着各位呢。”   被张公公这一催,众人自是不敢耽误,崔子映刚扶了祖母上得马车,便急匆匆的朝着姜宓叫道:“杨姐姐,你和我们坐一块吧。”   姜宓这时正在交待护卫们,回头看到崔子映和崔老夫人望来的目光,她想了想,点头说道:“好。”   几乎是姜宓这个好字一落,崔老夫人便觉得心头一松。而就在下一刻,她又眼神复杂起来:眼前这个杨氏,不过才与自己打两次照面,怎么自己听到她同坐一车后心里竟产生一种安全感?   想崔老夫人这一生,能给她有安全感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于是从姜宓坐下后,崔老夫人的表情一直很复杂。   望着从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的姜宓一眼,崔子映凑近她小小声地问道:“杨姐姐,陛下为什么叫我们入宫?”她有点害怕,所以唇咬得很紧。   姜宓睁眼,她看了崔子映一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温柔说道:“应该是为了那日酒楼这段公案吧。”   酒楼公案?崔子映的脸色刷地一下白得灰败。   她紧紧抓着姜宓的衣袖,颤声问道:“那杨姐姐,陛下他会怎么审这个案子?”   姜宓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正要说话,一侧,崔老夫人低沉威严的声音已沉沉地传来,“酒楼的公案?阿映,那日酒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如何,你们到现在还准备瞒着祖母吗?”   崔老夫人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崔子映便脸色白得不成样,连眼泪都骇出来了。   姜宓转头看向崔老夫人,她温温润润地说道:“老夫人,这个时代与以前的太平盛世真不同了,您以为呢?”   在崔老夫人盯视的目光中,姜宓继续温声说道:“如今天下,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那些个武将,手中有了一些兵马便敢占地封王号称一国。这些大字不识的武将成立的国家里,有些还对文士墨客赶尽杀绝,对以往的名门士族也是极尽蹂躏。这些,老夫人听到过没有?”   要不是崔老夫人已经下意识中信服了姜宓,以她的身份,还真不耐烦让一个后辈这样教训自己。她沉了沉脸,说道:“杨夫人想说什么?”   姜宓轻叹一声,温声说道:“妾身的意思是,如今这个世道,外人加诸于咱们身上的迫害已经够多了,家族内部,就没有必要被以往的观念所缚,用来迫害自家子嗣。”   崔老夫人明白了,她猛然转头看向崔子映,沉声问道:“这么说来,子映你那天在酒楼中?”   崔子映听到祖母这话,脸色瞬时白得不成样,她以袖掩脸低泣起来。   听到孙女的哭声,崔老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之间,她的脸色又青又白。   对崔老夫人来说,如她们这种家族的子嗣,便是死到最后一个人,也应该清清白白的赴死。乱世是短暂的,家族的传承才是永恒的。   而这种观念,也是他们明知道姜宓的存在对家族大为有利,却在怀疑她清白不存后便毫不犹豫把她驱赶出族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家族只要扛过了这段乱世,便能和以往一样,再延续个几百上千年,而家风一旦变了,他们的家族就算最后扛过去了,也会成为世人笑柄。   可同样的,对崔老夫人来说,家族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就这剩下的几个血脉,她真不想再有折损了。   就在崔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犹豫不决,崔子映低泣不已时,姜宓伸手轻轻抚上崔子映的秀发,她低语道:“老夫人,这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随波逐流。如果太固执了,只怕会如那暴风中的大树一样,因为不会折腰,就只能被狂风连根拔起!”   姜宓这话一出,崔老夫人脸色大变。   姜宓无视她那冒着寒气的眼神,又徐徐说道:“史书都是由胜利的人书写的。说不定博陵崔氏在三百年前的魏晋南北朝乱世里也发生过不少这样的事,不过当时的人性子放浪,也就浑不在意。然后世道一太平,上位的人手一挥,便出现了重新把家规树起的事?”   几乎是姜宓这话一出,崔老夫人便冷冰冰地喝道:“杨夫人慎言!”   因着姜宓刚才是在胡乱猜测自家祖辈,崔老夫人的脸一下子拉了起来。   姜宓见到崔老夫人再也不想理会自己,便移开了目光,她看到崔子映似是吓得不成样了,便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是奇怪,不知这杨氏到底跟崔子映说了什么,转眼间崔子映便停止了哽咽,再一转眼,她慢慢抬头看向杨氏,渐渐的,崔子映双眼越来越亮,只见她朝着杨氏猛点了一下头,带着浓浓鼻音说道:“恩!”   这时,到了宫门处了。   崔老夫人慢慢走下马车,她刚下马车,便看到几个护卫围上杨氏,然后,他们躬着腰,毕恭毕敬的向杨氏递来了一叠文书,杨氏随意翻看了几眼,便把它塞到了袖袋里。   转眼,姜宓三人便入了宫门。   柴荣是个清廉的皇帝,又加上上位不久,所以这汴梁的皇宫建得非常朴素,也就是把以前的大户人家的院落联合起来,再整修一番的模样。   姜宓三人抵达时,殿内殿外站满了文武大臣,而姜宓刚一上台阶,便迎上了赵氏兄弟投来的目光。   姜宓在走到赵氏兄弟面前时,脚步略顿了顿,也不知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崔老夫人发现,那一对看起来总透着几分深沉的兄弟俩似乎笑了一下。   当姜宓三人进入大殿时,崔子映才发现,殿中站满了人,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太子柴宗训,一侧,先来一步的李将军显然刚向柴荣汇报完毕,正转过头气势汹汹的朝着姜宓三人瞪来。   等到姜宓三人站好后,主位上的柴荣开口了,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疲倦和无奈,“杨夫人。”   姜宓应声上前。   柴荣叹息一声,徐徐说道:“朕这阵日子里,屡屡听到有人向朕告夫人的状啊。”说到这里,他按着几案上的一叠奏折,向一个太监说道:“把这些给杨夫人看看。”   “是。”那太监拿过奏折,大步走到了姜宓面前。   姜宓伸手接过奏折,随手打开一份翻看起来。   崔子映就站在姜宓身后不远处,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份奏折上说,“杨氏嚣张跋扈,胁逼闺阁弱质女写下不堪文书。”接着,她又看到第二份奏折上说,“杨氏一介商妇,派人四处收罗情报,不知意欲何为。”再第三份奏折,则是说,“杨氏对后宫诸妃言辞冒犯,态度极其不恭,恐有不臣之心。”   这一份一份的奏折看下去,哪怕崔子映只看了一眼,也有胆战心惊之感。一时之间,崔子映手心都湿透了,她抬头看向主座上神色不明的柴荣,直是觉得,如果杨氏不是女子之身,这会只怕已被柴荣下令当庭斩杀了!   很快的,姜宓便把那叠奏折翻看完了。   随着那太监收上奏折,柴荣淡淡的声音传来,“杨夫人可有话说?”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出,对他的性格最是熟悉的太子和李将军,以及贤妃的亲戚们,顿时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以他们对柴荣的了解,陛下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对这杨氏动了杀机了!   一时之间,殿中安静至极。   一时之间,便是对柴荣的为人并不清楚的崔子映和崔老夫人,这时也感到了那种肃杀和大难临头的恐慌。   于安静中,姜宓从袖袋中拿出一叠文书,恭敬地躬身呈道:“妾身确有话说,还请陛下过目。”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如此镇定,包括柴宗训在内,都不由有些侧目而视。   柴荣颌首,他命令道:“拿上来。”   “是。”   转眼,姜宓呈上的那叠文书便摆在了柴荣的案前。   柴荣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动作便是一顿,他定定地看了姜宓一会后,又低头认真地翻看起来那叠文书来。   而他这一看,特别特别的认真,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柴荣沉缓的声音才传了来,“朕记得杨夫人抵达汴梁不足一月?”他慢慢合上那叠文书,看着姜宓认真地说道:“夫人之才,确实不凡!”   柴荣这话一出,众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实在弄不明白那杨氏到底进献了什么给柴荣,竟令得他话风一变,改而赞赏她的才智起来。   就在这时,柴荣站了起来,只见他手按着那叠文书,沉声命令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诸位卿家退朝吧。”   啊?   啊啊??   太子柴宗训和李将军,以及众臣都惊呆了。   柴荣却只是挥了挥手,他声音爽朗地说道:“好了,别楞着了,赶紧下去吧。”   说罢,他挥退赶上前帮忙的太监,自己拿起那叠文书,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殿中嗡嗡声中,姜宓三人也退出了大殿。   一直到坐上马车,崔子映还是一脸迷糊,马车驶着驶着,一直看着姜宓的崔老夫人突然客气地问道:“老身实在想不明白,刚才夫人分明已是满殿皆敌,便是陛下心中也对夫人有了成见,不知夫人做了什么,竟令得陛下什么也不问便放过了夫人?”她这时的是真客气,甚至称得上恭敬。姜宓抬头看向崔老夫人时,竟是发现,这个一向以身份论人的老妇人,这时刻看她的眼神已带上了一种高山仰止的尊敬。 第二百零一章 知晓身份   姜宓转头看向崔老夫人,笑了笑后,解释道:“我从幽州回来便一直有布置人手收集汴梁城里的大小事件,经过对那些收集来的消息进行归纳分析,倒也看出了不少藏污纳垢的地方。刚才,不过是把我这些时日来收集到的消息以及那些人才全部进献给陛下而已。”当然,当时之所以令得柴荣动容,最主要是她献上了情报分析归纳的方法和特意培养出来的这方面人才。   姜宓这番话听起来普通,可崔老夫人越是寻思越是震惊,过了一会,她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李将军……”   “是!”姜宓看了一眼旁边的崔子映,慢慢说道:“不止是李将军,还有贤妃的娘家,还有那日在酒楼的其中几位姑娘的家族。老夫人是知道的,这大家族嘛,总免不了藏污纳垢,关健的问题是,有没有被人发现,有没有被捅出来而已。”   没有想到姜宓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这样的大手笔,一旁的崔老夫人愕愕地看向姜宓,崔子映则是热泪盈眶,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暗暗想道:嫂嫂都是为了我……她都是为了我!   就在崔子映如此想来时,姜宓再次朝着崔老夫人笑了笑,只听她轻声续道:“老夫人,这世间的事,从来是刚极易折,有些事,能够装聋作哑就装聋作哑吧,别伤了仅剩的几个亲人的心!”   姜宓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崔老夫人看了一侧的崔子映一眼,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崔老夫人动怒,姜宓自然也不想再看她脸色了,于是她傲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向崔老夫人道了一声罪,姜宓让马车停下,然后她施施然跳下马车,朝着那些迎上来的杨氏护卫走去。   崔老夫人看着那妇人挺直了腰背,风度翩翩的离去的身影,看着她在那些护卫的簇拥下上了马车,看着那马车气势张扬的离去。不由想到了那妇人眉眼间看到的傲然,再瞅到一侧的孙女朝着杨氏望去时,那满眼满眼的孺慕,突然的,崔老夫人抿紧了唇。   马车一归府,崔老夫人便派了好些人手出去,夜间时,那些人手前来禀报了。   一个管事站在崔老夫人面前,一条一条地禀道:“杨氏具体进献了什么,陛下一直没有透露,不过听说贤妃娘娘刚说了一句杨氏的什么话,就被陛下骂下去了,便连站在一旁帮腔的太子,也被陛下骂了句“鼠目寸光”   鼠目寸光?崔老夫人脸色一变,暗暗惊道:这个评价可就难听了,堂堂一国太子得了这样的评……   这时,那管事还在说道:“因陛下这句话,众臣对杨氏进献的东西猜测不已,有人以为,那只怕是让陛下十分看重的治国良策。”   接着,那管事又道:“如今,不弄清杨氏有多少底牌,只怕没有多少人敢对她出手了。”   说着说着,那管事见到崔老夫人脸色不对,不由顿了顿,他迟疑地问道:“老夫人?”   崔老夫人猛然回过神来,她挥了挥手,示意那管事出去。   管事一离开,崔老夫人便怔怔在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周围的几个婢妇见状,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婢妇凑上前低声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崔老夫人猛然伸手扣住了那婢妇的手。   她扣得很紧,很紧,直紧得那婢妇手腕生痛,过了一会,崔老夫人低低的带着喘息的传来,“阿秀,你说当日那徐二,也是对分析资料和剖析邸报上面有大才,你觉得,有那样才华的人很常见吗?”   几个婢妇都是跟在崔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聪明人,其实对于这点,她们隐隐也有感觉,只是没有人敢随便提起罢了。现在崔老夫人这么一说,几人脸色顿时都变了,那叫阿秀的中年妇人犹豫了一会后,低声回道:“应,应是罕见。”   “呼”的一声,崔老夫人站了起来,她急促的在房中转悠起来,一边转悠,她一边喘息说道:“是啊,他们都说过,有徐二那般才华的没有几个,可怎么这一转眼,我们遇上的杨氏却又有着与徐二一模一样的大才?”   她的手急剧哆嗦着,过了一会,崔老夫人又喃喃说道:“还有,还有,我的轩儿是何等骄傲之人?他怎么会对一个声名狼籍的寡妇一而再的另眼相看?”   崔老夫人放在腿边的手指一直在颤,一直在颤,过了一会,她端起一盅茶胡乱地抿了一口,才放缓声音徐徐说道:“我就说了,怎么子映遇了事,那非亲非故的杨氏却一而再的以性命相帮?”   崔老夫人越是寻思,越是出言急促,又过了一会,她慢慢退后一步,精疲力尽地坐倒在榻上后,崔老夫人低声说道:“徐二就是姜氏所扮,如果杨氏也是姜氏所扮,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几乎是崔老夫人那“姜氏所扮”四字一出,厢房中的所有人都哑了聋了!   就在这时,崔老夫人向榻后一软,竟是瘫了似的,再无半点力气,半晌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低低说道:“阿秀,我这是不是叫有眼无珠?”   那叫阿秀的婢妇唇瓣动了动,最终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老夫人,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再说,还不一定她就是她呢。”   崔老夫人摇了摇头,她疲倦地说道:“早知道姜氏有如此大才,当初就应该给她颜面,不急着纳六家女!”   阿秀第一次见到,自家从来认错从不认输的老夫人居然有这么脸色灰败的一天,她连忙说道:“老夫人别这样想,姜氏就算再有才,太善妒这一点也是该敲打,那不是老夫人的错!”   “不,是老身的错。”崔老夫人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当年,如果姜氏也是五姓七宗之女,哪怕只是个庶女,我们崔氏也不敢那么不给她颜面,让她入门不到三月就再纳贵妾,还一纳就是六个。”她摇了摇头,制止住阿秀的劝解,低声又道:“六家女身份贵重她千倍百倍,当年一点缓冲也不给姜氏便一齐纳进,本来就有羞辱之意。”   崔老夫人连这种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一旁的婢妇哪里还敢说什么?一个个暗中叹息起来。   这时刻的崔老夫人显得异常的憔悴,她茫然地看着前方,喃喃又道:“轩儿总是说,时移世易,我们必须放下身份与时俱进,以往,老身是不理会的……”她轻叹了一声,又低声说道:“现下我却是明白了,原来这是龙是凤还是乌鸦麻雀,再不是以往太平盛世时一眼能看穿,原来高贵的世家血脉早已衰退,龙凤已是藏于民间……”   听到这里,那叫阿秀的婢妇忍不住应合道:“是啊,比起这姜氏,那几位精挑细选出来的六家贵女,何止是差了一点半点?”   她说着说着,转头看到崔老夫人时,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种难看,如其说是伤心后悔,不如说是一种因为信念的摧毁而导致的灰败。阿秀竟是觉得,就这么一会功夫,自家老夫人竟似老了三四岁似的。   厢房中越发沉寂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崔老夫人喃喃的低语声继续在房中响起,“明明是龙生龙凤生凤的,老鼠就只能生出老鼠……这世道怎么啦,怎么能变得这么彻底?”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崔老夫人就病了,而她这一病,称得上来势汹汹。   知道她的心结,婢妇阿秀没有经过崔子轩,便把崔老夫人对杨氏身份的猜测以及崔老夫人这次生病的缘由飞鸽传信给了老宅。   ……   第三天,崔子轩回来了,他探望了病得晕晕沉沉的崔老夫人,看着老态毕现,仿佛一个转眼就会过逝的祖母,崔子轩眼眶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崔子轩才站了起来,他低声交待了众婢妇几句后,便来到了崔子映的院落。   崔子映一看到哥哥回来,便猛然冲了出来,她一个猛子扎进哥哥怀里,抱着他的腰便是放声大哭。   崔子轩知道她难受什么,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崔子轩才低低地说道:“别伤心了。”   崔子映用头蹭着哥哥的胸膛,流着泪哽咽地说道:“哥,祖母病了。”   这个崔子轩知道,他轻轻恩了一声。   崔子映又哽咽道:“哥,那天你不在,祖母知道我那日在酒楼的事了……哥,阿映好怕。”   崔子轩抱着她没有吭声。   又过了一会,崔子映低泣着说道:“哥,我要嫂嫂回来,我要嫂嫂回来!”说到这里,崔子映仰头看着崔子轩,扯着他的衣袖说道:“哥,你别嫌弃嫂嫂现在的样子,阿映觉得她现在很好,真的,阿映现在一看到嫂嫂,这心就特踏实了,就像,就像看到哥哥一样踏实!”   崔子轩自是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低头看着崔子映。看了崔子映一会,崔子轩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侧过头让风吹凉泛着酸热的眼睛,低低说道:“傻阿映,你以为哥哥那么容易……”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过了好一会,才轻轻按着崔子映的脸,让她压在自己胸口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后,他低语道:“她憨时,哥哥觉得那样甚好,如今这么在哥哥面前不可一世的,哥哥还是觉得甚好……这天下的女人那么多,就这一个,无论何时见着,哥哥这心就安着……” 第二百零二章 解惑   可以说,杨氏这次进入汴梁城后打的第一响反响相当不错。在杨氏抵达汴梁之前,众人谈起这个妇人,第一想到的是她的寡妇身份,然后是她的美艳和通天财富。而这两点,便是当初的太子柴宗训也心动过,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后周城里的权贵,泰半都是行事没有底线的暴发户,打从杨氏出现,便想财色兼收的人不在少数,便是那些贵妇也都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或亲人先把杨氏弄到手,得了她的一切再说。   可惜,那天面圣时,杨氏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下,却如雷霆一般,结结实实的震醒了那些别有用心者。   与汴梁城里的议论纷纷不同的是,崔氏当中,这几天里不停的有太医出入崔府,看着那步履匆匆的崔氏众人,姜宓都暗暗心惊,说实在的,她真不知道崔老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这么一下就突然病倒了。   因崔老夫人病情来势汹汹,有心想向姜宓道谢的崔子映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抽得出时间来见姜宓?   转眼五天过去了。   第六天,姜宓准备出门时,看到隔壁崔氏府中那刚被送出来的太医,想了想后,她还是让车驾靠近老太医,行了一个礼后,低声询问起崔老夫人的病情来。   老太医对于杨氏这个颇有点神秘的人物,还是挺有几分敬意的,他还了一个礼,挺客气地回复道:“崔老夫人年岁已长,再加上忧思伤肝郁结于心,这才一病不起。”   姜宓明白了,她客气的向老太医道了谢。   就在老太医离去,姜宓的马车也准备驶动时,突然的,一个声音叫道:“杨夫人。”   姜宓回头。   她这一回头,便对上了一个崔氏管事的身影。   那崔氏管事向姜宓行了一个礼后,说道:“夫人,我家老夫人今天清醒了些,她想与夫人见一面,不知夫人可有空闲?”   姜宓一怔,转眼她点头道:“自是有空的。”   那管事连忙说道:“那夫人请。”   姜宓点了点头,她回头交待了几句后,索性下了马车,带着几个婢仆跟在那管事的身后进了崔府。   姜宓这一进崔府,赫然发现崔府新添了不少人,看着那一个个气宇轩昂,动作形容间贵气毕露的男男女女,姜宓转头问道:“贵府,来了不少族人?”   走在前面的管事客气地回道:“是。正好有一旁支来了后周,便先来见过老夫人了。”   姜宓点头。   在姜宓注意到那些人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那些崔氏族人以及他们的婢仆,也在朝着姜宓打量。过了一会,一个年轻的公子转头问道:“这妇人是什么来头,竟令得老陈头这么毕恭毕敬的?”旁边,一个婢女恭敬地回道:“回三十一郎的话,她就是那个众人议论的杨氏。”   “她就是杨氏?”几乎是那婢女的声音一落,附近的那些族人都刷刷地转头看来。他们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不过与刚才不同,这一次,他们在姜宓回头看来时,都颌首示意,表情中颇有几分客气。   姜宓来到崔老夫人的院落时,那院落里坐着五个美貌鲜妍又清贵的女孩儿,而这些女孩儿正簇拥着崔子映。   见到姜宓到来,崔子映双眼一亮,她转头低语了几句,当下几个少女都亭亭而起,一个个双眼晶亮的朝着姜宓打量而来。   崔老夫人叫得急,崔子映也就没有上前来找姜宓说话,她只是冲着姜宓甜甜一笑,便领着众女站起退到一侧,然后,姜宓进入了堂房。   姜宓进入厢房时,厢房中却很安静,只有崔老夫人的两个心腹在左右侍侯。   姜宓上前一步,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礼后,她轻声唤道:“老夫人?”   病得宛如枯木一般,老得不成样的崔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   索性她的双眼还算清亮,看到这双眼,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气,忖道:应该病得没有传闻中那么重。   这时,崔老夫人已经在婢妇的扶持下,倚着被子半坐而起。   她喉中痰滚了滚,含糊说道:“坐吧。”   姜宓在她对面而坐。   崔老夫人睁大眼,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姜宓。   过了一会,崔老夫人哑声说道:“杨氏,你前年时,怎么会去幽州?”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她要听这个,不由怔了怔,转头对上崔老夫人那双太过复杂的眼神,姜宓想了想后,老实说道:“实是被算计的。柴宗训想得到我的基业,便设了一个圈套让我钻,我得罪了他,没奈何只得远走幽州。”说罢,她把当日被柴宗训算计,差点戴上与匪徒勾结,屠杀村民的罪名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崔老夫人听得非常认真。   听着听着,她还不时就其中的问题含糊问上一句。因着她这一问,姜宓只得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她说得太详细,连其中她亲手杀人的事都一字不漏地交待了。   几乎是姜宓把整件事一交待完,崔老夫人便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她突然低语道:“你曾经懦软柔弱,虽然只是小户女出身,却养得娇气得很……”   崔老夫人堪堪说到这里,姜宓便是脸色一变,只是转眼,她的脸色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唇抿得很紧了。   崔老夫人这时咳了咳痰,还在继续说道:“究竟是什么缘故,令得你变化如此之大?”   问到这里,崔老夫人停顿下来,她抬起眼等着姜宓回答。   姜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笑了笑后说道:“老夫人怎地如此看我?”崔老夫人这时刻看着姜宓的眼神,简直严肃得过份。   姜宓这问话一出,崔老夫人也答了,她咳出一口痰,哑声回道:“老身,实是很想知道!”   姜宓怔了怔,她定定的与崔老夫人对视了一会后,姜宓终于低低回道:“就是那样,一步步变化成的。”说到这里,姜宓苦笑了一下,她指了指胸口,低低说道:“我这人,也许在世人眼里看起来也就那样,可在我自己而言,却是觉得自己并不比谁卑微的……初初,能够被那个世人都敬重的男子尊之重之,我这心像炸开了似的,都开成了花……也许是太欢喜了,也太看重了,所以受不得委屈。那时难受时,便想着,只要这心不再那么难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宓慢腾腾地说到这里,突然苦涩的一笑,她声音一哑,徐徐说道:“老夫人问我,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样子……也许就是这样吧,就是太难受了,只要能够让这心不再那么难受,我什么苦也能吃,便是死亡也不怕。于是就那样,拼着全力去前进,拼着全力去改变自己,拼着全力去让自己变得能干,拼得全力去……去变得像那人那样厉害……就这样,做什么都拼着全力了,便变成今天这模样了。”   这番话,姜宓真说声音越低哑,崔老夫人却也是越听却沉默。   等姜宓的话说完,崔老夫人却似还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姜宓,目光却似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过了好一会,崔老夫人才哑声说道:“拼着全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身前的姜宓,好几年了,这个女子比起当初已经明显成熟了。   崔老夫人直直地看了姜宓许久,才哑声说道:“你一直与她们都不同……”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与那些世家女相比,姜氏的外表虽美,却也并不是没有比肩者,可不管是以前稚嫩的姜氏,还是现在坐在自己面前这个成了大人物的杨氏,她身上都有一种是众世家女永远也没有的特点。那就是姜氏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明亮。   以前,崔老夫人并不明白这种明亮是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姜氏的这种明亮,就是她的这种勃勃生机。   崔老夫人印象中的所有世家贵女们,她们身上都没有这种明亮的,野性的,仿佛能够燃烧尽一切,也就能照亮一切的生命力。所以,如果遇到同样的事,她们的选择也绝对与姜氏不同。就像,如果那时的事换成是一个世家贵女,她们通常会选择忍耐,或寻找家族来通过家族去抗争,有那些无法忍耐的,她们会懦弱的直接选择自杀。   这个姜氏,便像绝壁上开出的花,她的美,在她破壁而出的那一份的骄华,而她自己认识的那些贵女,她们都是娇养出来的花儿,她们的美,需要家族的精养,丈夫的宠爱,需要婢仆成群的哄抬,一旦没有了那些,她们就会很快枯萎。   许久后,崔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低声说道:“阿秀,送杨夫人出去吧。”   “是。”那叫阿秀的婢女站了起来,她朝着姜宓行了一礼,客气地说道:“夫人请。”   姜宓站了起来,她回过头迟疑地看了一眼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明朗的崔老夫人,转头缓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姜宓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崔老夫人才回过头来,她咳出一口痰,低哑地说道:“把药端来吧。”她是尽快好起来,有些决定也是要做出了。 第二百零三章 开始更新(内容已换)   书房中。   崔子轩拿起毛巾拭了拭手,低沉问道:“杨氏走了?”   一个婢妇在后面恭敬应道:“是。”   崔子轩点了点头,“老夫人现在能扶床站一会了?”   那婢妇更是声音中都带着高兴,“是的。老夫人听了杨夫人那席话后,以前的郁结散了不少,奴婢看来,老夫人这样下去定然会身体大好。”   崔子轩轻轻“恩”了一声,他转头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徐徐说道:“老宅的人都知道杨氏就是姜氏了吧?想来,族老们也应该快到汴梁了。”   那婢妇连忙说道:“是,听说就是这几日的路程。”   崔子轩沉默了好一会,他望着外面明澈如水的天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突然的,崔子轩把手中的毛笔一掷,淡淡说道:“备马!”   “是。”   姜宓回到家中后,到书房翻了一会邸报,想了想,她来到了练武场。   姜宓本质上并不好动,可这样的乱世,有时候腿脚麻利一点都可以多一份生机。所以她很久以前便开始强迫自己运动,强迫自己骑马射箭,这么久下来,虽说不能像军卒那样强悍,可在她拼出性命去时,也能体会到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如现在,她走到一侧拿起一柄马刀,试着跳了几下,便嘶吼着冲过去,一刀砍去了一个稻草人的脑袋!   “啊!”“啊!”“啊——”姜宓嘶叫着,一下一下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柄,在一连砍断三个稻草人的脑袋时,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就在这时,“哒哒哒”一阵轻缓有力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那脚步声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姜宓不用回头。   脚步声慢慢来到姜宓身后,那人在她背后直是站了一会,才声音轻柔的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   是崔子轩的声音。   姜宓慢慢站了起来,她用刀抵着地面,双眼静静地看着那三个没有脑袋的稻草人,喘着气低语道:“你失望了?”   崔子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曾经失望过。”   这“曾经失望过”五字一出,姜宓便是惨然一笑,她哑着嗓子,笑着说道:“是了,你以前一直喜欢的是软糯书呆的姜氏,而不会是一个也可以杀人不眨眼的她。”   崔子轩缓缓移动的脚步声传来,“我们都面目全非了。”   姜宓脸色一白,过了好一会,她才徐徐低语道:“所以呢?”   崔子轩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继续轻柔说道:“以前我总是想,纵使这个混乱的世间,人命真如草芥,我拼得全力,也总能护着我那个妇人周全。我要她住在最华丽的屋子里,享受着婢女们的服侍,以后,她会为我生儿育女,我会让她此生此世不再慌惧……”说完这里,崔子轩哑不成声。   他这次沉默得有点久,有点久。   许久后,崔子轩低沉略哑的声音缓缓再道:“以前我总是想,我这一生自负才智,一定要护哪个人让她不见风雨总是能做到的。”缓了缓,崔子轩略有点哽塞的声音低低传来,“阿宓,你逼着自己走到这一步,曾经很痛很痛吧?”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姜宓竟是泪流满面。   她睁大眼睛流着泪,好一会低低回应他道:“你现在对我失望了吗?”   崔子轩却只是轻回声道:“我只恨我自己……”   慢慢的,崔子轩走到了姜宓身后,他伸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就这么放了一会,崔子轩慢慢的,慢慢的屈膝,慢慢的,慢慢地跪在了她的身后。   感觉到崔子轩的动作,姬姒大吃一惊,她想要转过头去,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她现在泪流满面的样子太过狼狈,也许是崔子轩抱着她膝盖的双手太过用力,她竟是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一动不能动……   崔子轩跪在那里,他从后面抱着姜宓的双膝,嘶哑地唤道:“阿宓。”   姜宓轻应了一声。   崔子轩一动不动,他只是声音真的很哑,“便是在昨日,我还在想着,我这次一定要把你绑起来……我要绑得紧紧的,绑得你哪儿都去不了,永远都走不了……”   转眼,他的声音哑得似乎含了哽咽,“可这一刻,这一刻我不想了……阿宓,这世道这么难这么难,你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还是活得好好的……纵使我们面目全非,这心也千疮百孔,可我们到底还活得好好的……”   这时,姜宓的脚弯一阵温热,却是崔子轩又贴近了些。半晌后,姜宓听到崔子轩低低的,乞求的声音,极轻极轻的传来,“阿宓,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们不闹了,你也不跑了……”   姜宓流着泪轻轻问道:“那你与那些望族的联姻呢?”问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因为眼泪还在,所以这笑声分外古怪,姜宓似哭似笑的低语道:“那那些女人呢?”   ……过了许久,崔子轩轻声回道:“……这两年她们不会有了……至少这两年只有我们两人,好不好?阿宓,我们在人世走了一遭,就先快活两年好不好?”   抿着唇,姜宓看着远方,暗暗想道: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候,五姓七望的联盟是必然的,也许崔子轩许的这两年,已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这时,崔子轩乞求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阿宓,就两年……就两年好不好?也许用不着两年,你的崔郎便已尸骨成灰了……”   听到他这话,姜宓心中一阵大恸,她喃喃说道:“我应你……就两年,两年过了,你还是要另有女人,我便是有了孩子也要带着他离开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子轩已经猛然站起,猛然从后把她紧紧地搂住!转眼,姜宓便感到颈间一阵吮吸。      那一边,姜宓和崔子轩终于和好,这一边,柴荣正在与赵氏兄弟交谈。君臣闲谈了一阵后,柴荣突然问道:“那日朝堂上,你两人与那杨氏有说有笑,仿佛极熟?”   赵匡义反应最快,闻言他率先站了起来,朝着柴荣行了一礼,赵匡义恭敬回道:“回陛下的话,那杨夫人似乎是曾经救过我兄长一命的一个故人。”   “似乎?”柴荣笑了起来,“没有确定吗?”   赵匡义摸了摸后脑壳,不好意思地笑道:“她是个妇道人家,总不能强逼着来相认。”   柴荣点了点头,说道:“杨氏大才,如果她不是一个妇人,朕都要把她当成肱股之臣了。”   肱股之臣这四个字,着实透露着柴荣对姜宓的赞赏,一时之间,连站在角落里的两个太监都是脸色一变。至于赵氏兄弟,则是同时露出一个笑容。他们早就怀疑杨氏就是徐二所扮,现在杨氏在柴荣这里的印象由负面转变正面,他们自是很为这个朋友高兴。   事实上,不管是赵氏兄弟还是站在殿中的宫女太监,在出去后都第一时间把柴荣对杨氏的评价流传出去。   本来,杨氏刚一抵达汴梁,便张扬骄横得罪人无数,虽然这个妇人手段莫测让人有些忌惮,可到底还有不少人是打算着找到机会就在柴荣那里把她彻底钉死的,现在好了,柴荣这个评语一出,那些人通通不敢想了。便是太子柴宗训,这时也只能一边恨着牙痒,一边把敌意暂时按下。   几乎是一转眼间,姜宓便从每次出门时的审视者无数,变得人人笑脸相迎,这偌大的汴梁城,竟一下子变得春暖花开似的,把姜宓包围得暖洋洋的了。   昨天与崔子轩交流过后,姜宓便清闲下来——这是很不好的习惯,自觉不自觉的,姜宓会在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后,懒散下来,平和下来……   是的,是平和下来。昨天的姜宓还是坚强得近乎坚锐的,可不过是崔子轩几句话,不过是一场相拥相抱,她就像一个在沙漠中孤独行走了太久,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方向可以供她继续走下去的旅者一样,陶醉在突然出现的沙漠绿洲的美丽中,整个人骨头也散了,身子也懒了,连眼神也软了。   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姜宓强行武装了一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后,这日,刚接到崔老夫人的邀请,便迅速的赶到崔府了。   这一次和上次一样,杨夫人出现时,婢女和仆人都躬身行礼,神态表情中对着十足的敬佩。   看到姜宓过来,精神恢复了一些的崔老夫人道:“来了,坐吧。”   姜宓在她对面坐下。   看了一眼崔老夫人,姜宓暗暗忖道:也不知崔子轩有没有跟她说,我已经和他和好了?   %%¥¥   对不起大家,这一次真的休整得太久。哎,我也是没办法,真的,直到这一个月以来,我才真正感到自己恢复了:因为我总算闻到花香会感到幸福,看到小情人在一起会会心一笑,而不是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好象与世界隔了一层一样。   恢复了,也就开始更新了。虽然暂时不能保证每天都有更新,可我会尽力,相信我慢慢找到感觉后,一定会更新得勤快起来。   。 第二百零四章 快乐   从姜宓进来时,崔老夫人的坐姿便由倚榻而坐变得端正了姿势,这个自持惯了,甚至因为近年的不顺而露出刻薄之相的老人,此刻看到姜宓时,她的笑容慈祥极了,眼神弯出了一种极可亲的弧度。   示意姜宓坐下后,崔老夫人含着笑意说道:“今天一大早的喜鹊便闹着,这不,果然娇客临门了?”   姜宓呆了呆。   她愕然的张着小嘴,傻看了崔老夫人一眼后,姜宓迅速地收回了震惊,她在心里暗暗奇道:难不成是崔子轩说了什么,所以他祖母一下子对我改观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崔老夫人抬头向门外说道:“是不是子映回来了?告诉她她杨姐姐过来了。”   一旁的婢妇连忙应了一声,“是。”   等那婢妇退出去传令后,崔老夫人转头看向姜宓,对上虽然笑容温缓,可眼神底终是有几分狐疑的姜宓,崔老夫人轻叹一声,说道:“幸亏杨夫人当日的提醒。哎,老身这阵子前思后想,终究是舍不得惩罚映儿这个孩子啊。”   崔老夫人的话音一落,姜宓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她双眼一亮,终于,姜宓咧着一口白牙笑着说道:“这是子映的幸运。”   万万没有想到,如崔老夫人这样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能够想通一些事。想到崔子映以后不必再恐慌害怕,姜宓由衷的开怀起来。   她这一高兴,看向崔老夫人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亲近,也许是心境变了,这一刻,姜宓还真从崔老夫人的笑容中看出几分慈祥来。   姜宓实在高兴,忍不住站起来替崔老夫人斟了一小盅酒,她把酒盅恭敬地送到崔老夫人面前,轻声说道:“子轩一定也很高兴。”   崔老夫人看着姜宓反宾为主的替自己斟酒,看到她以一家之主的语气替崔子映崔子轩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崔老夫人的唇角弯了弯。   不一会,那婢妇过来了,她向崔老夫人行礼道:“回老夫人的话,子映小姑还没有回来呢。”   ……   姜宓从崔老夫人那里出来时,姿势都透出了几分轻松。与崔老夫人相谈甚欢的这次会面,让她的心温暖了不少。   刚刚走出崔府,迎面一辆马车驶来。马车驶到姜宓面前,接着,车帘一掀,崔子轩俊美的面孔出现在姜宓面前,他含笑凝视着她,温柔问道:“夫人找我?”   姜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刚与老夫人说了会话。”   没有想到姜宓竟是来见祖母的,而且看她这样子还是相谈甚欢,崔子轩不敢置信地端详着姜宓,过了一会,他由衷的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轻声问道:“谈得很高兴?”   姜宓点头道:“是。老夫人很好说话。”   崔子轩再次一惊,他的唇角越扬越开,俊美的脸也明亮起来。片刻后,崔子轩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自已身边的座位,笑嘻嘻地说道:“夫人这是准备回去?今日阳光明媚,不如随我到城外走上一走?”   姜宓仰视着他,她很久没有见他这样笑了,忍住心中涌出的酸涩,姜宓笑道:“好。”   说罢,姜宓上了崔子轩的马车。   马车直接朝着城外驶去。   马车中,崔子轩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宓。   见他目光灼灼,竟是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的架式,姜宓半羞半恼地嗔道:“做什么这样看我?”   崔子轩笑着低语道:“总觉得……还在幻中。”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可他的眼神太专注,表情太痴怔,那眼底流露出的,几乎想要落泪的欢喜,令得姜宓也红了眼,她低低笑语道:“不……不会是。”   姜宓说出这句话后,轻轻伸手覆在了崔子轩的手背上。崔子轩呆了呆,猛然双臂一伸,把姜宓重重地搂在了怀里。   他搂着姜宓,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他搂得太紧太紧,紧得姜宓都要窒息。转眼,崔子轩回过神来,他松开姜宓,语态自然的笑问道:“阿宓来到汴梁后,还不曾去哪里玩过吧?你想去哪里看看?”   姜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角扬起快乐的笑容,她摇头道:“我去哪里都可以。”   便是这样坐在马车上空转上一天,她也不会不欢喜。   崔子轩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凝视着她低笑道:“好。”   姜宓笑道:“你怎么不问你祖母刚才与我说了什么?”   崔子轩也笑了,“看样子定是好消息……她与你说了什么?”   姜宓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她呀,她说她想通了,不再追究子映的那件事了。”   崔子轩高兴起来,他轻吁了一口气,“她老人家总算想通了。”   姜宓笑吟吟的继续说道:“你祖母她呀,半道有管家前来汇报外面的各家店铺情况,她还硬拉着我在旁倾听呢。”   这个意思就有点意味深长了。崔子轩怔了怔,转眼,他摇头失笑道在:“哪有这么大的变化?”转眼他又说道:“可不管如何,她老人家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是很难能了。”   正如崔子轩说的那样,区区数日而已,崔老夫人对姜宓的态度怎么变成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点了点头,姜宓笑吟吟地回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老人家能够愿意示好,也就够了,足够了。”   崔子轩虽是临时起意邀请姜宓一游,可博陵崔氏何等底蕴?两人来到河边时,一只乌蓬船便荡到了两人面前。   崔子轩牵着姜宓的手走到船上,在示意船夫都退上去后,崔子轩亲自操桨,荡着船朝着湖水中央驶去。   不一会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水天齐秀的所在。崔子轩把桨收好,转身走向船中,见到姜宓站在一侧,他低笑着轻语道:“舱中有琴。阿宓,我为你奏一曲,你为我跳一支舞如何?”   这时水天一色,太阳明秀,清风吹在崔子轩那俊美的脸孔上,拂着他的发丝一晃一晃的。陡然的,姜宓竟是发现,原本从两人和离以后,崔子轩那无时不在的眼底暗红似是消退了许多!   这一刻,他眼睛黑白分明,姜宓抬着头,她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楚地看到崔子轩的快乐,看到他看向她时,眼波如水……   陡然的,姜宓咽中哽了哽。她侧过头让风吹干双眼。片刻后,姜宓回过头来,她冲着崔子轩嫣然一笑,轻应道:“诺!”   崔子轩把琴置在身前,右手一扬,便风度翩翩的鼓起琴来。琴弦响过,崔子轩那低沉优雅的声音同时响起,“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这时姜宓第一次听到崔子轩唱曲,他的声音本来极有磁性,歌喉竟是给人一种惊艳之感。唱了两句,崔子轩便抬头朝着姜宓温柔一笑,那一笑中,明澈的天空和娇然而立的姜宓同时倒映在他的眼底,姜宓再一次看到崔子轩那笑容底,无法掩饰无法压抑的快乐。   不由的,姜宓笑了,她脚步轻盈的后退一步,就着风,就在水,就着崔子轩那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的目光,跳起了那支《飞燕舞》。   《飞燕舞》本是奇舞,可以妩媚,可以诱惑,可以轻盈,也可以像现在这般,情意绵绵,快乐无穷。   见到姜宓掂着足尖在那里迎着风旋转,那缥渺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河风吹过,崔子轩竟是眼睛闪过一抹慌乱,他匆匆站起,快走几步抱住了姜宓。就在她馨香温热的娇躯伏在他臂弯的那一刻,崔子轩呼吸急促起来,他猛然抱起姜宓大步走向舱中。   就在崔子轩伏在姜宓身上,右手扯向她的领口时,姜宓抬头,她的他的喉结上轻轻一咬,低低喘息道:“轻点,别撕烂了衣裳……”   ……   岸上,看着那无人划桨的船只在水中飘了一阵,开始顺着风弯向对岸,一个崔氏仆人急道:“船晃得有点厉害,不会翻了吧?” 第二百零五章 公开   崔子轩和姜宓回程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   姜宓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崔子轩的请求下来到了他在崔府的院子里。   带着姜宓来到书房后,崔子轩吩咐给姜宓上茶上点心后,便去了书房内侧间。   不一会,崔子轩出来了,他挥退仆人,把一个木盒子放在了姜宓面前。   “这是什么?”姜宓好奇的问道。   崔子轩在她对面坐下,回道:“打开看看。”   姜宓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本书和一叠纸张。   见到姜宓怔住,崔子轩低声说道:“这本易容书,我早有一年前便取回来了。上面这些秘方,曾是你嫁入我家时带的嫁妆,后来你我……”停顿了下,他苦涩的续道:“你我和离……我自作主张,便把这些秘方都收回来了。”   他把盒子轻轻推到姜宓面前,说道:“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姜宓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姜宓唇嚅了嚅,喃喃问道:“做什么你要还给我?”   崔子轩见到她这刻脸色都有点白,突然笑了起来,转眼,他温柔说道:“我只是……在不曾再次把你堂堂正正娶回家前,这些东西还是留在你那里好。”   姜宓听到他这句话,双眼荡出了笑意。她娉婷站走,轻步走到崔子轩身前,姜宓慢慢在他膝上跨坐,伸出双臂搂着他的颈,姜宓把脸埋在他的颈间,软软笑道:“只有你一直相信我……”她扮成声名狼藉的杨氏,出入随从都是美男,换了这世间任何一个丈夫,必然是再也不会相信她的清白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出身于规矩最严苛的家族,却始终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   崔子轩伸手搂着她的腰,他慢慢收紧双臂,慢慢把姜宓整个人都锢入怀中,好一会后,他才在心里说道:我固然是信你,却也是只要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那些小节早都顾不得了。   只是这话,以他的骄傲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两人紧紧搂着,过了好一会,崔子轩低语道:“阿宓,你还想当杨氏吗?”其实这个问题他想他不该问,幽州杨氏这四个字,已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而是代表着庞大的地盘和权利。   于是,崔子轩默了一会,轻轻又道:“以后你我单独相处时,你当你自己吧。”记得那晚,他看到她真正的面容那一刻的心驰神摇,崔子轩说到这里,眼神越发温柔了。   姜宓埋首于他颈间,轻轻恩了一声。过了一会,姜宓软软地说道:“阿郎,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暖和?”让她光是这样抱着,便仿佛神魂找到了归处,便仿佛时辰不曾再度流逝。   这话也是崔子轩想说的,他涩着声音低低回道:“阿宓,你听外面的鸟啼,怎么就那么动听呢?”真是太动听了,令得他的心醉成一团,几乎忘记了外面混乱的世道,也忘记了风雨飘摇的家族,只想这么搂着这个妇人,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下去,然后,在不知不觉中青丝转成白发。   想到这里,崔子轩忍不住又低低说道:“真是美啊。”那情景,怎么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如此幸福?   ……   崔老夫人处。   一个婢妇匆匆进来,她来到崔老夫人,低低说了几句话。   崔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慈祥地笑道:“这两孩子,怎么就像是割不断一样呢?”话是这样说,她的语气中多多少少带着一种自得和满意。   转眼,崔老夫人挥了挥手,又吩咐道:“以后这种事无论巨细都要第一时间回报。”   “是。”   ……   姜宓与崔子轩厮缠到天黑了,姜宓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府中。   她一路飘着回到卧房,沐浴更衣后,姜宓看着自己品类繁多的裳裙,忍不住吩咐道:“明天去把现在最流行的绸缎拿几匹来。”   “是。”   姜宓嘴里哼着曲,扭着腰干脆又来到库房,就着烛光,她终于寻到了一匹前不久收集到的蜀地最新出来的青玉绸缎,欢喜地忖道:这料子极高档,我还是先用它裁两套衣裳给崔郎吧。   抚着那美丽的,泛着玉一样光泽的绸缎,姜宓想着这绸缎穿在崔子轩身上的情景,不由心头火热起来。   翻完了绸缎,姜宓又来到去年抢劫辽人时得到的一批财宝里翻捡起来。翻过这些珍珠金银,姜宓一边扒拉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些货色,哪能拿出配给崔郎?”   这一晚,姜宓几乎在库房中翻了一个遍,最终,也就那匹绸缎能拿出手了。   因亢奋过度,第二日姜宓起得有点晚。她还在洗漱,外面传来婢女恭敬地说话声,“夫人,崔子轩崔家郎君来了。”   姜宓回头笑道:“他不是忙得很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婢女自是无法回答。   梳洗后,姜宓走向院子。远远的,她便看到崔子轩在院落里弹琴。这个千年世家子的子弟,在这方面就完全显出底蕴来了。想姜宓练了几年,也不过堪堪到达能听懂他琴声的地步。   崔子轩的琴声是那么快乐,仿佛春风吹来了桃花香,姜宓脚步越走越快。   当姜宓来到他身前时,崔子轩双手一抚,在一连串悠扬的乐音中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姜宓,几乎是她的身影一入眼,他的双眼中便盛满了笑。   姜宓忍不住也傻笑起来,她轻声问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崔子轩眼神如水,他温柔说道:“你打过照面的那个陕西李氏的公子,今日有纳妾之宴,我们一道去吧。”   一道去?   也就是说,他和她的关系在让世人知道了?   姜宓现在已经无所畏惧,她仰着头看着他,笑着应道:“好。”   崔子轩推开琴,大步走到姜宓面前,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搓了搓,他轻声又道:“如今我们已经和好,当日扣押的那五宗女子,我准备还给她们各自的家族了。”他凝视着姜宓,忍不住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后,又道:“当日你被迫休离后,我恨毒了那些人,明是把她们打成贱妾,实际上却是软禁了……现在想想,她们也是可怜人,便发送回各自的家吧。”   姜宓仰着头看着他,她唇动了动,忧心地说道:“那送回她们后呢?”   崔子轩一怔。   转眼,他从姜宓僵住的笑容中看出了她的忧虑,便垂眸说道:“我会直说,两年后再议。”   这时,崔子轩有点后悔跟姜宓提起这件事,牵着她的手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赴宴了。”   姜宓马上也回过神来,她忖道:我明明想过了的,能厮守一天,便要快活一天。   想到这里,她也马上笑道:“就这样去吗?我好歹也是天下出了名的有钱人,可有带上什么礼物?”   崔子轩笑道:“我带了便可。”   两人来到李府外时,正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之时。望着那济济一地的马车,姜宓诧异地问道:“怎么纳个妾也这么多客人?”   崔子轩说道:“那女子是柴荣看重的大将嫡女,被柴荣封了郡主位的。”   原来是个郡主。姜宓轻叹一声,暗暗忖道:这些世家还是放不下颜面。明明准备依附柴荣,可骨子里还是看轻他们的。   这时,李认中人流如织,一个个衣裳华贵的客人进入,而等到崔子轩到来时,那高唱声更是响亮了几分,“博陵崔子轩到!”   唱过之后,那管事躬身送着崔子轩和姜宓入内。就在姜宓跨入门坎时,那管事猛然认出了纱帽下杨夫人的那张脸来,管事张大着嘴,半晌回过神后便急急高唱着又道:“幽州杨夫人到!”而这个时候,崔子轩已经携着姜宓的手,双双进了大堂。   大堂中哄闹的众人猛然静了静。   又过了一会,四下重新热闹起来。可不管那些人说什么话,他们的眼睛总忍不住朝着崔子轩和姜宓盯来。   陕西李氏的那位嫡子首先回过神来,他清笑一声,大步迎上了崔子轩。来到崔子轩面前,他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后,笑嘻嘻地说道:“你小子行啊?”转眼他又忍不住看向姜宓,笑嘻嘻再道:“什么时候轮到吃你们两个的喜宴啊?”   他这话一落,四周嗡嗡声陡然大作,隐隐的,姜宓听到好些人在说道:“还是崔子轩本事大,连杨氏都拿下了。”“幽州杨氏那么大的基业,难道要并到博陵崔氏了?”“杨夫人这样的女子,虽然纳了她名声不大好听,可实惠还真不少,还是崔子轩了得!”   崔子轩一直含着笑,闻言他温温雅雅地看了四周一眼,坦然回道:“乱世儿女,活着已大不易,我和夫人乃是知己之交,喜宴是不会办的。”   却原来,他不准备纳杨夫人为妾?于四周再起的嗡嗡声中,李公子诧异地看了一脸笃定的崔子轩一眼,暗暗摇了摇头,便笑嘻嘻地迎着两人入了座。   在走向座位时,崔子轩伸出手,只见他牵着姜宓的手,同时入了座。   四周众人见他与杨氏如此形影不离,亲宓无间,却又说出不纳妾的话,不由一个个再度在心里嘀咕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郑纹来后周   不一会功夫,李公子便牵着他新纳的妾室出来了。   透过浓厚的妆容,可以看出新娘长得不错。可再是长得好,毕竟是刚刚崛起不到十年二十年的武将之女,整个人的气质很平凡,如果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可她站在陕西李氏这样底蕴深厚的贵公子身边,却衬得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其说是新娘,还不如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丫头。   看着眼前这一对,姜宓不由转头看向崔子轩,暗暗想道:当年我与他站在一起时,旁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来?   感觉到姜宓的目光,崔子轩转头朝她温柔一笑,这笑容是如此专注和欢喜,直让姜宓的心又安宁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男人,忖道:可不管我当年如何,他从来都尽了全力来抬举我,来让世人敬重我……于这个时代而言,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极好极好的了。   自崔子轩两人进来后,他们便一直是众人注目的中心,此刻,这两人眉眼含情,你看着我看着你的目中无人,着实是件纳罕事,不由的,众人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李公子在牵着新纳的妾室给众人一一敬酒,他有意无意的,目光扫过了姜宓,只是很快的,他又收回了目光。   转眼,李公子两人来到了崔子轩面前,在给崔子轩敬过酒后,两人同时举盅,再次向姜宓敬酒——天下人都知道,幽州杨氏虽然只是一个妇人,可以她拥有的基业和属下,当一个小国国主都够格了,所以,她实际上已与在座的众男人平起平坐了。   姜宓优雅地接过酒盅,感觉到李公子隐晦的打量,她垂下眸少少地抿了一口,便移开始目光。   等到李公子两人走远,邻桌的一个五姓七望的世家子忍不住低声问道:“都说幽州杨氏为人放荡,今日看来怎的似有几分静雅高洁之气?难道是她戴了纱帽的缘故?”   旁边的人也是不解,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倒是崔子轩,他淡淡看了一眼四周盯来的目光,慢慢把酒盅一放。转向姜宓轻声问道:“回罢?”这一场宴会本是家宴,崔子轩相思多年,好不容易与姜宓重聚,实是不想在这无聊的地方多呆。   姜宓点了点头,轻应道:“好啊。”   见到姜宓应了,崔子轩趁新人退入后堂时,牵着姜宓的手,向在座众人略一告罪便退了出来。   两人坐上马车后,姜宓便依偎在崔子轩身侧,两人十指紧紧相扣。   马车走了一会,崔子轩侧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道:“我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做了……阿宓,在离汴梁城百里的地方有一处所在,景色极美,咱们去度个假吧。”   姜宓仰头看着他明显较以前消瘦的下颌,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连忙点头说道:“好啊,我们去度假。”转眼她又调皮地笑道:“反正天也不会在这几天塌下来。”   崔子轩一笑,他摩挲着姜宓的脸颊,低哑地应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许是浮生太过仓惶……”他凝视着姜宓,终是没有说下去:这么多年了,他永远都是只有这个妇人陪伴在身侧时,感觉到时光是悠闲快乐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时光是一晃就过,就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雾竹谷时。   太阳挂在中天上,雾竹谷因为景色清幽,时常有贵人前来,倒建了几家极是不俗的客栈。两人带着仆佣挑了一处住了进去。   好不容易忙完,姜宓还等着崔子轩带自己游雾竹谷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崔子轩的亲信侍卫阿五大步走来。   阿五走到崔子轩身侧,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崔子轩略一頜首,他转向姜宓,歉意地说道:“阿宓,突然来了一些事,我去去就回。”   姜宓自是知道他繁忙,她点头笑道:“好啊。我等你。”   崔子轩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转头向众仆交待了几句,便大步走了出去。   几乎是崔子轩前脚刚离开,后脚,姜宓的护卫也来了,那护卫向姜宓禀道:“夫人,幽州来人了。”   姜宓说道:“让他们到这里来。”、   那护卫应了一声,又道:“夫人,众护卫不放心您,要不,就让他们在这里守着?”   姜宓无可无不可的“恩”了一声。转眼,她轻叹一声后,又笑盈盈地说道:“崔郎一个劲地说雾竹谷怎么美,他虽不在,我这好奇心却起来了。走吧,咱们去附近逛一逛。”   “是。”   ……   离雾竹谷不到二十里的官道上,一个车队正风尘仆仆的行进着。   望着视野的尽头,一辆马车中,一个年轻妇人充满希望的声音传来,“老头子,马上就到了汴梁城了么?”   马车旁,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中年贵族宠溺地回道:“是,马上就到汴梁城了。纹儿,等进了城就一切都好了。”转眼,他又心疼地问道:“你累不累?是不是颠得慌?肚子里的孩子闹不闹?”   车帘掀开,郑纹那美丽的面容露了出来,她嗔怒地瞪着那中年贵族,没好气地回道:“你来怀个孩子就知道累不累了。”   她这话是强词夺理,中年贵族却好脾气的连连回应,“好好好,等找到神医,一定请神医想想法子,以后由为夫来孕育孩子,绝不累着夫人。”   这人的话一落,郑纹便扑噗一声笑了起来。见到她终于笑了,中年贵族也由衷的开怀起来。   过了一会,郑纹转过头朝着西南方望去,望着望着,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伸手抚着肚子,郑纹讥嘲地想道:于曼总以为我终于被她踩到泥底去了,她定然没有想到,我郑纹其实活得不差!   却原来,这个郑纹,正是姜宓以前在后蜀时结识的好友郑纹。   当年,姜宓在蜀地时,于曼和郑纹也曾交好过。说起来,这两个女子其实是一类人,她们都是出身高贵,也都容颜美丽智慧过人,真要比较,那就是于曼的亲人对她更好一点。   因为于曼的姐姐嫁给了太子,一直以来,于曼及其家人都是太子一系的人,与郑纹这个暗恋康王的人可以说是走的不同路,直到因为姜宓的那个秘方才撮成了两人的合作。   那时候,郑纹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和于曼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于曼姐姐所嫁的太子在一次刺杀中死了!   太子死了,也就意味着于家的政治投奔失败,他们必须再换一个投资的对象了。选来选去,他们挑中了因会逢迎小花蕊夫人而重度得到重视的康王。   本来这些都没有郑纹什么事,可孰料,也许是失势的时候世态炎凉看得多了,也许是终于知道人间真情难得了,那时刻的康王,偏偏喜欢上了郑纹,并执意要追回她。   于家行事向来霸道,他们既挑中了康王,便没有想到听之任之,于是,在一次有意识地安排下,于曼和康王有了肌肤之亲。   以于家的地位,于曼既然和康王有了那种关系,那就必须嫁给康王了。可那个时候,康王正是对郑纹情热之时。   也许是被康王刺激了,也许是于曼骨子里就是一个唯我独尊的女人,在她的算计下,郑纹被康王捉奸了,而与郑纹通奸的,却是她的一个护卫。   心心念念的人与别的男人睡在了一起,康王愤怒之极,而郑纹同样恨毒了他,因为那晚她之所以喝酒,就是因为听到了康王与于曼有了肌肤之亲,准备娶她为正妃的事。   康王本来是个心胸狭小只重权势的人,他如其说是喜欢郑纹,还不如说他是在尝尽世态炎凉时,渴望重新得到那个曾经为了他而不顾一切的女人。现在郑纹不再干净,还敢对他使脾气,康王也就拂袖而去。   这事却仅仅只是开始,不过一天,郑纹便发现自己通奸了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而且,也不知她父亲与于家达成了什么协议,竟是家族协商之后抢了她的所有财产还把她除了族。   再接着,各种她做过的没有做过的流言都盖了郑纹身上,而郑纹知道这一切都是于曼所为时,是那日于曼与康王定亲时,那时,于曼特地邀请了郑纹,她让郑纹看到她的意气风发后,便对郑纹说,像你这样的失败者,居然还想当康王心中那个永远拭不去的美好身影……当时她傲慢的啐了郑纹一口,凑到郑纹耳边轻声说着‘所以,我就要让他知道,你其实是一团烂泥。’她又说,‘她虽然看不上康王,可既然只能嫁他,那她就要最完美的一切!’   就这样,于曼以居高临下的态度把郑纹送给了一个出使南唐的中年人李默。李默虽是南唐的皇族,却是出了名的烂泥一个,为人荒诞不经,文不成武不就,既纨绔又贪花好色。按于曼所想,郑纹这次应该是永远翻不了身的了。   可她算好了一切,就没有想到,郑纹所跟的那个李默,却是个装疯卖傻的! 第二百零七章 相遇   当然,李默是个什么样的人,郑纹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她被赐婚给李默,于曼当时主要是想要羞辱郑纹。所以,刚有了赐婚意愿时,李默已从于曼故意透露的消息中,得知郑纹已在婚前失贞。   已知其人失贞,再被当场赐婚,这事放在男方来说,本是一桩羞辱,当时,南唐的其他使者都在看笑话,于曼也在等着李默当场羞辱郑纹并狠狠拒绝这桩婚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李默竟不负他的疯癫之名,毫不在意便应下了这桩婚事。   也因为李默并没有当众羞辱她,而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当时已走到了绝路的郑纹对这个上了年纪的丈夫存了一份感激之心。   因着这份感激之心,郑纹到了南唐后,她不管李默怎么疯疯癫癫出尽笑话,也不管李默那些妾室怎么挑衅,更不在意来往交游的贵妇们各种冷嘲热讽,她只是抱着她性情中一惯的坚韧和真诚,一门心思的为李默经营着产业,以自己的力量来回报他曾经的那一时维护。   那时的郑纹,在众人眼中是可怜的,因为李默并不关心她,李默甚至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直到崔子轩应柴荣之令,挑起了南唐内乱,李默才突然带着一些亲信和郑纹这个夫人来到了他乡下的一处庄园。   进了庄园后,李默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对郑纹极好,好得什么事都抢着替她做,他日夜厮缠着郑纹,一个劲地抱着她非要她生一个他们两人的孩子。   郑纹还没有弄明白这一切的事由,便被南唐都城传来的一个消息惊住了: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李默位于都城的王府突起大火,火是被人故意纵的,它四面而起,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逃掉地被烧成灰烬!   几乎是消息传来的同时,郑纹便被李默塞上了一辆马车,接着,便是连夜的逃亡。直到他们逃入北周境内,李默才告诉郑纹,他是前太子之子,一直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那个后苑里,被各种势力派来的美人塞满了。他以前之所以不碰郑纹,从来不是嫌弃她不是清白之身,而是因为,他一是想确切知道郑纹是个什么品性的人,二来,也是不想那些势力把注意力放在郑纹身上。毕竟,一个虽有些许商才却被丈夫嫌弃的女人,是入不了众人的眼的。   而他这次突然离开都城,也是知道了皇帝会对他动手。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至于前来北周,那是因为李默在临走前,盗得了南唐的军防图纸,准备把它献给北周皇帝柴荣。正如五姓七望的人把宝押在柴荣身上一样,这些年李默冷眼旁观,料定南唐奢侈成风,内斗严重,必定不能长久,而天下间唯一有帝王之像的,就是后周主柴荣了。   所以,他准备用这些年来搜集的南唐军防图,给郑纹和郑纹腹中的孩子换一个辉煌前程!   郑纹本来是有点脾气的人,再加上怀孕后连夜奔波,整个人不适到了极点,现在这男人一坦白,她一股无名火怎么也熄不了。本来,若她火气上来时,李默冷酷一点她也许会收敛,可这个男人本质暴露后颇有点喜欢被她打骂的架式,于是这种相处情形就越演越烈,特别是那一次,队伍遇上一股官兵搔扰,郑纹误以为南唐皇帝已追来了,当场怕得晕厥过去。醒来时,李默怕得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这件事,让郑纹完全明白了李默对她的心意,于是,她就更坦然的“欺负”他了。   夕阳西下了。   望着前方百里外的北周城墙方向,郑纹向着李默问道:“默郎,我们安全了对吗?过了今晚,我们明天就可以抵达北周都城了是不是?南唐人再也不能前来追杀我们了是不是?”   李默看着郑纹那光彩夺目的,期盼无双的美丽眸子,点了点头,温柔说道:“你放心……”   几乎是李默这三个字一落,突然的,前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只见前方茂密的树林中,蹬蹬蹬一阵阵脚步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众人便赫然发现,他们的前方和左右两侧的山头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流匪!   这数以千计的流匪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猛一看到那些蒙面人,李默脸色陡然一白,而他的旁边,一个护卫已不安地叫了起来,“王爷,是陛下的亲甲卫!”   亲甲卫三字一出,郑纹脸白如雪。这支队伍是南唐皇帝李璟的亲信,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百战精锐之师!   她绝望地看着人数是已方三倍的敌人,看着他们手中散发着森寒光芒的大刀,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马上就在成功的那一刻堕入地狱,会是如此无助!   李默手一挥,令得众亲卫团团把郑纹护住后,他沉声命令道:“全力护住夫人,找到机会便带夫人脱围!”   众护卫同时转头看向他。   李默目光如电,一脸狠戾的对着护卫们低喝道:“我李默活了四十三年,这一辈子福也享过罪也受过,死了也不枉了,可夫人腹中还有我李默的孩儿,你们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她们母子周全!”   郑纹听了心中大恸,她急急叫道:“默郎……”可不等她说完,李默便伸出手打断她的话头,他一脸凶横地瞪着郑纹瞪着众护卫,暴然说道:“这是命令!尔等准备抗命不成?”   众护卫一凛,同时低头应道:“诺!”   就是这么几句话间,亲甲卫也带着匪徒们完成了包围。他们把李默等人所有的去路都堵死后,那些亲甲卫提步亮刀,朝着马车一步步逼来!   李默猛然把衣襟一扯,扯着嗓子厉声吼道:“儿郎们,咱们今儿便是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来,跟着我叫,杀你丫的李璟——”   “杀你丫的李璟——”   “杀你丫的李璟——”   三四百个汉子同时扯着嗓子厉喝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一时之间引得四面山谷回音阵阵!   ……   二十里开外!   第一声厮杀声传来时,正在游玩着的姜宓便怔住了,她举起手,在示意众人安静后,便听到了这一声声“杀你丫的李璟——”的高喝声!   姜宓回过头去,朝着身后的护卫皱眉说道:“是南唐人!南唐人怎么会在北周的地盘厮杀?”   也不等这些人回答,姜宓手一挥便高声命令道:“通知所有人,立刻上马去看看!”   “是!”经久的配合,这些护卫在听到姜宓的命令后从来没有质疑,而是马上领命行事。   二十里路很近,不一会功夫,姜宓便率着众护卫来到了战场,远远看到那相互厮杀的双方,几个眼利的护卫便策马来到姜宓身边,一人说道:“那被围攻的约有三四百人,这些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应该是权贵厮养的精兵,而且他们十分忠心,没有一人有逃脱行为。”   另一个护卫说道:“围杀的应是这附近有名的一股叫黑杀的流匪,领着这些流匪的几十个黑衣人武功强悍,怕不是普通人。”   说完,这些人同时看向姜宓,等着她下决定。   姜宓示意众骑继续上前。   不一会功夫,她已来到了离厮杀双方只有三百米的山丘后,朝战场扫了一眼,姜宓沉声说道:“这些黑衣人非常强。”   她说这话时,已有退意。眼前这两伙人不管谁对谁错谁有内情,她又不是北周的官兵,犯不着去凑这个热闹。   就在姜宓四下扫视时,突然的,她扫过那辆马车的目光一凝!   大开的马车车帘中,郑纹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正脸色苍白神情绝决着。   这时,一个护卫来到姜宓身后,低声问道:“夫人,救不救?”   姜宓目光在郑纹和郑纹盯着的李默身上转了转,唇角一扬回道:“救啊!怎么不救?”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护卫便嗫唇尖啸起来,而随着他这一声尖啸,众护卫同时翻身上马,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刀,铿铿铿的朝着战场逼去!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这一动作,哪里瞒得过人?一时之间,交战的双方都是一凛。   郑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丈夫,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默郎一个人独赴黄泉。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不由和众人一样转头望去。   这一转头,她便对上了被众护卫簇拥而来的一个美妇人。这个美妇人正慢条斯理的摘下头上的纱帽,露出了她美得惊人的面容。   于一地寂静中,姜宓等人来到了战场。于所有人地盯视中,姜宓纤白的手指一边玩弄着手中的纱帽,一边徐徐开了口,“在北周的土地上,居然有南唐人在玩截杀之事,谁允许你们做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到这里,倨傲地抬起她那精致的下巴,缓缓又道:“你们是自己散了,还是我的人来杀散你们?”这一次,她的话音一落,散在姜宓身后那五百护卫便呈扇形散开,呈冲锋之势朝着众人逼近! 第二百零八章 帮助   姜宓所带的护卫虽然只有五百,却是五百骑兵!   五百以逸待劳,训练有素的骑兵,杀起步兵来以一敌五,以一敌十都有可能!   再加上姜宓的话中并没有斩尽杀绝之意,那几十个蒙面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按住眼中的不甘之色,缓缓向后退去。   若说他们撤退还有些章法,那些个匪徒几乎是姜宓的话音一落,便已呼叫连声四散而逃。   转眼,匪徒们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尸首。   李默大步上前,朝着姜宓恭敬一礼,小心地问道:“不知夫人名讳是?”   姜宓身后的一个护卫应道:“我家夫人是幽州杨氏。”   幽州杨氏四个字一出,李默马上凛然,做为一个时时关注北周朝局的南唐人,幽州杨氏在别的消息不灵通的国家或许名声不显,可在李默这里,却是耳熟能详。   他连忙肃然一礼,恭敬地唤道:“南唐李默见过杨夫人。”   一个护卫上前,他凑近姜宓,低声介绍起南唐李默这个人物来,“夫人,这李默是南唐先太子之子,在南唐名声不显,颇为南唐国主不喜。”   事实上,做为一个喜欢收集情报的人,李默的名号一出,姜宓的脑海中便泛起好一些关于李默的事迹了。   她顺着李默,朝着他身后马车中正朝着这边看来的郑纹盯了一眼,暗暗想道:这李默倒与资料上的不合。   转眼,她收回目光,微笑着说道:“王爷多礼了。”转眼她又说道:“王爷这是前往汴梁吧?请。”   李默对她深施一礼,哽咽地说道:“今日若非夫人,李默一家只怕葬身此处了。救命之恩李默铭记于心。”转眼他又沉声说道:“请夫人允许李默收敛我这些孩儿们的尸首。”   姜宓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王爷请便。”说到这里,姜宓手一挥,便带着五百骑唿哨离去。   一直目送着杨氏等人身影不见,李默才大步走回,他一边和众护卫一道收敛众人的尸首,一边回头对郑纹温声安抚道:“纹儿,你身子重,先回车中躺躺。”   不一会功夫,李默忙完后翻身坐上马车时,见到郑纹还大睁着一双眼。   见到李默上前,郑纹连忙过去,她把丈夫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他没有受伤后,郑纹轻吁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幸好杨夫人来得及时。”转眼她又说道:“杨夫人于我等有救命大恩,以后我一定要回报于她。”   李默知道自家夫人最重言诺,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小手。   夫妇俩人相互依偎着,彼此问侯了一阵后,郑纹突然问道:“默郎,幽州杨氏是个很了不起吗?”   李默点头,他低声说道:“当世妇人,少有能与杨氏匹敌者!”他一边暖着郑纹的肚子,一边小小地说了几件杨氏做过的事。   听到最后,郑纹惊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竟不知这世上有这么了不得的女子!”转眼她又说道:“柴荣旗下藏龙卧虎,怪不得默郎你一心想要投奔于他。”说着说着,郑纹掀开一角车帘,她看着汴梁城的方向,暗暗忖道:崔子轩早就投奔了柴荣,说不定这次到汴梁城里还可以见到姜宓了。转眼她又忖道:小姜宓软软糯糯的,也不知她在博陵崔氏那样的大家族里会有多少人欺负她……   姜宓并没有回山谷,而是一路护送着李默等人进了汴梁城。在她想来,那南唐皇帝都能靠着一些亲甲卫,在离南唐那么远的地方对李默等人行截杀之事,也不知这人有多重要,所以,她还是一路护送着放心些。   李默是何等人?哪有没发现姜宓一路护送之事!遥遥望着那掩映在烟尘后的众人,他忍不住对着身边众人说道:“刚入北周便遇到杨夫人这样重情重义之人,直让本王对自己的决定庆幸无比!”   众人也有同感,一个个竟是对北周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安心感。   转眼,他们便进了城。   也不知李默拿出了一样什么凭证,不一会功夫,赵匡义便策马急急跑来。远远见到李默,赵匡义从马背上飞奔而来,他大步走到李默身前,与他重重拥抱了一下后,赵匡义紧张地问道:“李兄,你既然要来南唐,为何不提前告知?”   李默愕了愕,说道:“早有两月前我便派人前来,难道赵兄弟并不知情?”   赵匡义一怔,他摇头说道:“兄长肯定不知情,他若知情,必会前往南唐迎接李兄。”   李默说道:“我在四个月前和两个月前,分别派了亲信前来汴梁,让他们向赵兄弟商量接应一事。后来实在等不到你们的回信,李璟又步步紧逼,我无计可施之下,只得连夜离开南唐……”   赵匡义直接把李默等人带到了赵府,听到他到来,赵匡胤急忙出迎。李默与赵匡胤相见,两人又是一阵喧哗热闹。等到了席间,李默说起这一路的艰辛,特别是重点提起在汴梁城外遇到的那场截杀时,赵氏兄弟都是脸色大变。   一时之间,三人也弄不清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李默的信使没有及时抵达汴梁。最终,赵匡胤在听到幽州杨夫人救了李默一行人后,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朝着赵匡义说道:“李兄此事关于江山社稷,陛下一直忧心于怀,如今李兄既然平安抵达,此事当马上告知陛下!”转眼他又说道:“杨夫人这次立了大功,亦当禀报陛下。”   赵匡义连连点头,他转向李默说道:“李兄,我兄弟两人过几天为你办一个接风宴,杨夫人既然救了李兄你,那也就是我们兄弟两人的大恩人,到时得慎重请得杨夫人前来赴宴。”   李默明白他的意思,他点头道:“我那内子也对杨夫人感激不尽,今晚上她可以作陪!”   ……   姜宓送李默等人进了汴梁城后便返回到了山谷。   见崔子轩还没有回来,姜宓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再不回来,天都要下雨了。”   这时的崔子轩,却刚刚风尘仆仆的进入崔府中。   见到他大步走来,崔老夫人连忙迎上前去,她焦急地问道:“月儿的事怎么样了?陛下怎么说?”   崔子轩从一侧婢女手中端过茶盅,一口饮尽后,他缓了缓,扶着崔老夫人坐下,“祖母稍安勿躁。”   崔子轩在崔老夫人的对面坐下后,徐徐说道:“贤妃一口咬定是月儿放的毒,陛下给我看了人证物证,虽然证据说看起来周全,却也不是没有漏洞。”说到这里,崔子轩的脸色变得奇异起来,他轻声又道:“陛下当时脸色极不好看,要不是看在我家的面子上,他都要直接开口说要把月儿圈禁了。后来听了我的话,虽说是同意彻查,可语气终是不好。还是多亏了杨氏。”   “杨氏?”崔老夫人自是知道杨氏就是姜宓,她诧异的问道:“这又关杨氏什么事?”   崔子轩回道:“事有凑巧,杨氏刚好救了一个对陛下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物,让陛下龙颜大悦。赵匡胤赵将军当场便向陛下禀报了我与杨氏的关系。陛下便说,看在杨氏的面子上,他就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全力调查月儿对他下毒一事,至于对月儿的处置,等结果出来再说。”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件事也承了杨氏的情。崔老夫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崔子轩知道她心情复杂,他向崔老夫人说了一声后便告退离去。   不说崔子轩急急赶往山谷,却说崔老夫人,直到崔子轩离开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身侧的婢妇,崔老夫人低声说道:“难道我堂堂博陵崔氏,还真的需要指望那姜氏的庇佑不成?”   崔子轩很快便来到了姜宓身边。   两人手牵着手,围着山谷转了一圈后,月亮已爬上中天。   望着天空上澄澈明净的月亮,崔子轩突然说道:“等这次事了,我就向陛下请求,让他把崔子月放回来。”   听他说了前因后果的姜宓轻叹一声,说道:“其实子月不是不会这些后宫手段,她只怕是太高傲,不愿意也不屑去与那些女人争斗。”只怕连柴荣这个人在崔子月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这样的崔子月,又怎么可能为了那个男人去与别的女人勾心斗角?   崔子轩苦涩一笑,他低声说道:“也是也不是……这些年战乱不休,家族人心惶惶,长辈们天天想着怎么让家族生存下去,便有那些争斗也不值一提,更别说去教那些女儿们这种内苑伎俩了。”只是不管怎么样,崔子月堂堂博陵崔氏的女儿,被几个农户出身的女子逼得几近走投无路,这怎么也就不过去了。   转眼,崔子轩安慰姜宓道:“崔子月那事不难解决,具体要怎么做我已安排下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咱们难得出来一次,一定要玩个痛快才行。”说到这里,他捧着姜宓的脸,温柔的凝视着她低语道:“这么些年了,我总是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让你尝尽奔波流离之苦。”望着姜宓渐渐酸涩的,泛红的双眸,崔子轩轻声又道:“阿宓,今晚正是满月之夜,让你的崔郎为你撑舟,咱们一夜游尽汴河,赏遍这天地间的逍遥如何?”他想,她最想要的,他是怎么也没有办法为她做到的。唯有这一刻,他渴望他和她的身边不再有其他人,不再有任何忧愁,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他们可以在清风朗月中相依相伴,可以在湖水青山中喁喁细语,他们虽不知以后如何,可总得有那么一夜,有那么一些时刻,能铭记在生命中,永远…… 第二百零九章 范于秀的境况   这时夜色已深。   船只荡在月色下的汴梁河里,天地一片澄澈。   姜宓倒在崔子轩的怀里,因夜有点凉,她解开他的外袍包住着两人。这时刻,体温交融呼吸相连天空静谧。   在这个连灰尘中都渗透着血渍的时刻,这种诗一般的宁静,这种与心上人相依相偎,仿佛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宁静,真是让人满足得心都醉了。   崔子轩紧紧搂着姜宓的身躯,他仰望着蓝天白云间那轮圆月,低声呢喃道:“真希望年年月月有今朝。”   说到这里,他自失的一笑。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对姜宓道:“阿宓,咱们听水流舟,到得哪儿便是哪儿吧。”   姜宓自是喜欢,她侧过头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   姜宓这个动作很小,而且她自己几无察觉。崔子轩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姜宓那一脸的娇慵,慢慢的牵出她的小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放……   有情人做快乐事,自是世间至乐,可惜不管崔子轩还是姜宓,都是日理万机之人。两人在山谷中呆了三天不到,便被各自的下属催了五六回。   第四天,两人不得不返回汴梁城了。   几乎刚到家门,两人便分别收到了赵匡胤送来的贴子,贴子上邀请他们两人参加李默的接风宴。   知道李默其人的崔子轩马上应了,傍晚一到,他便坐着马车接了姜宓,两人朝着赵府驶去。   赵氏兄弟是武将出身,这府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武将。姜宓还没有下车,便看到邵小子等人正与几个武将扯着嗓子谈笑风生着。   下了马车后,因晚宴还没有开始,崔子轩被赵匡义迎入正堂,姜宓则被赵匡义的夫人迎到内苑,那里,郑纹等人正低声说着话。   杨夫人也算是传奇人物,她这一到来,说话的做事的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她看来。   对上姜宓这个救命恩人,郑纹是极仰慕的,看到姜宓出现,郑纹便是刷地一亮。   旁边一个少妇见她这个模样,不由掩嘴笑道:“李夫人喜欢这位杨夫人?”   “杨夫人于我有大恩。”郑纹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她望着姜宓的方向,向往地说道:“她简直……简直就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说到这里,郑纹急急迎了上去,来到姜宓面前,她慎而重之的朝着姜宓一拜,说道:“郑纹见过夫人。夫人救命之恩,小妇人没齿难忘。”   姜宓连忙扶起她,她微笑着说道:“李夫人言重了。”   一旁,赵匡义的夫人连忙走了过来,她一左一右地牵着两人的手朝主座走去,一边走,赵夫人一边笑道:“你们俩这样子,莫不是想结成金兰姐妹?就算要结成姐姐妹妹的,也是回座位上再结的好。”她取笑了两人一番,转头向郑纹说道:“听说李夫人是出自蜀地?那崔子轩应是识得的吧?正好,杨夫人与崔子轩也结识呢,你们可以聊聊。”   一提到崔子轩,郑纹便是一怔,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姐妹姜宓,不由一阵失神。   扶着姜宓在座位上坐下后,犹豫再三的郑纹还是迟疑地问道:“夫人与崔家郎君相识?”   姜宓看向她,见到故人,她的眼神都是暖的,因此姜宓笑得暖洋洋地回道:“识得的。”   郑纹紧张地绞了一会手指,终是忍不住又问道:“那崔子轩的夫人姜宓,夫人可识得?”   听她提到姜宓,赵匡义的夫人心中格登一下,她暗暗想道:这个李夫人怎么在杨氏面前提到人崔子轩的旧爱?这新欢旧爱的,在这种场合提起,只怕会破坏杨氏的好心情。   出乎赵夫人意料的是,郑纹这话一出,杨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神极其温暖地看着郑纹。只见她在郑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夫人不要担心,故人自是一切安好。”   不得不说,姜宓这话一出,那是太有回味余地。不管是赵夫人还是郑纹,甚至旁边倾听的人都是一怔。她们诧异的想道:这杨夫人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姜氏与这李夫人是故人?还知道姜氏一切安好?提到姜氏还是这样的口吻?   一肚子的疑问,郑纹却没有了询问的机会,因为接下来又来了好一些贵夫人。   等到喧哗了一阵,所有人都坐定时,只见赵夫人朝着坐在她下首的一个老夫人笑道:“自来到汴梁后,老夫人一向深居简出,今次能够前来参加宴会,还真是侄女的荣幸。”她又向郑纹介绍道:“李夫人可能不知,邵老夫人新娶的媳妇儿也是出自你们蜀国呢。”她转向邵老夫人,“怎地成亲也有一年,却不见你那新媳妇出来见见人?”   提到自己的儿媳妇,邵老夫人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板着一张脸说道:“乡下老人身有不适,她去侍疾去了。”邵老夫人一副不欲他人再提起此事的表情。   这时,坐在一侧的郑纹突然脸色微变,只见她向邵老夫人问道:“老夫人的儿媳,可是姓范?”   姓范?蓦然的,姜宓想起曾经听到过的闲话,马上想道:难道是范于秀?他们说范于秀会嫁到北周来,难道她竟是嫁给了邵小子的哥哥那个姓邵的文士?   邵老夫人明显不想再说,她语气淡淡地回道:“是姓范。”   郑纹双眼一亮,她顾不得邵老夫人态度不好,连忙又问道:“她是不是叫范于秀?”   听到这里,赵夫人惊讶地叫道:“咦,你们真识得?”   果然是范于秀!   一时之间,不止是郑纹,旁边的姜宓也是心中格登一下。   郑纹打量着听到了范于秀便脸色不好的邵老夫人,越是观察,她越是一脸担忧。看邵老夫人一提到范于秀便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再则范于秀嫁到邵家才多久,就给打发到乡下去了?只怕她的处境很是不妙。   郑纹能想到的,姜宓也想到了。她蹙了蹙眉,见无人注意这边,便挥手招来一个婢女,在婢女凑近时,姜宓低声交待,让她尽快找人搜集到邵夫人范氏的情况。   本来,郑纹是打定主意要与姜宓结交的,可她现在知道了范于秀的消息,还知道她处境可能不太妙,她这人向来是个实诚死心眼的,这会便顾不得其他了,颇有点心在不焉着。   邵老夫人显然身有不适,过不了一会,她便起身告退,赵夫人连忙派人把她送出去。   等邵老夫人一走,郑纹便频频看向赵夫人,她正准备向赵夫人开口,便听到一侧杨氏那极是动听的声音传来,“那位邵老夫人为何提到她那儿媳便脸有不豫之色?”   这杨氏果然位高权得惯了,问起话来特别直接,郑纹一边暗忖,一边连忙盯向赵匡义的夫人。   邵姓文士是赵氏兄弟的亲信,是他们的第一谋士,按理说他家的情况赵夫人应是一清二楚。   没有想到杨夫人对这个事情也感兴趣,赵夫人迟疑了一下,笑了笑后说道:“听说是那范氏为人粗疏不拘小礼,引得邵老夫人不喜。”她显然不欲多言,正好又有客气前来,便起身迎接去了。   赵夫人一走,坐在左前侧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发出一声讥嘲的笑声后,向着姜宓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邵家那家子啊,门第不大,却是个是非之地。”一侧,郑纹连忙问道:“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故?”   “什么事故?”那少妇不屑的扁了扁嘴,说道:“不过是穷酸久了的人,突然出了一只凤凰,一个个都想紧紧巴着,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规矩?”她凑近姜宓两人,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早在邵君还没有成亲之前,邵老夫人便把她娘家的一个侄女儿留在身边,现在那邵府里,里里外外当家的都是这个姨娘,倒是当初那个慎重从蜀地娶回来的正妻,随便找个理由便打发到乡下去受苦去了。”   那少妇哼了一声,冷笑道:“人说邵君人才出众,才智颇高,也不过是个宠妾灭妻的角色!”   一侧,郑纹听到这里,脸色那是藏不住的难看。到是姜宓沉吟着问道:“范氏,嫁过来也有一年了吧?”   “正是一年有余。”那少妇声音又是一低,说道:“听说新婚一个月不到便被邵老夫人找了个借口赶到乡下去了,前些时日邵老夫人跟人说起,言里言外都在嫌弃人家无子……这人都见不着,哪里来的什么儿子?”   姜宓万万没有想到,范氏一族慎而重之的联姻之举,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顿时,她眉头蹙了起来,问道:“邵君也不管一下?”   那少妇想了想,回道:“这一年来赵大将军一直在打仗,邵君跟着他,回汴梁的时候也不多。”   正在这时,一阵丝竹声传来,却是宴席开始了。   随着一桌桌酒席摆上来,赵夫人也回到了主座上。她与郑纹和姜宓两人小小饮了一口酒后,外面喧哗声起,却是李默来迎他的夫人一起去给众臣见礼了。只是没有想到,崔子轩居然紧跟在李默的后面,他像李默牵着郑纹一样,牵住姜宓的手,在赵夫人和郑纹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朝着男人们呆的大厅走去。 第二百一十章 接回   主厅里,赵匡胤赵匡义兄弟和北周的一些名将和大臣都在。此番李默带着南唐的军防图前来,意味着北周将要踏出一统天下的主要一步,这是轰动朝野的大事,因此自柴荣以下,几乎都赶来给李默夫妇接风洗尘了。   而在场唯二的妇人杨氏,则是因为相救李默立下大功,所以她和崔子轩过来时,也引得北周的文武官员纷纷上前敬酒致谢。   看着长身玉立的崔子轩以及和崔子轩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杨夫人,众臣看过来的目光无不带着妒忌:这崔子轩招惹妇人的功夫了得,在关健时候还真是有用啊。想他前不久才挑起南唐内乱,这一会他这妇人杨氏又立下这等功劳,还真是让人妒忌啊。   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则紧走两步,来到杨夫人面前后,两人依次向她敬了一盅酒,转向崔子轩时,赵匡义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崔兄福气好啊。”赵匡义嘴里笑着,眼神却多少带着着妒忌,一侧,他的兄长似是不经意的肘击了他一下,在令得赵匡义连忙收回目光后,赵匡胤转向杨氏,严肃地说道:“赵某此番欠了夫人大情,以后有赵某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姜宓对上赵匡胤的目光。这个宽和的武将,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中都是温暖和一种熟衿的热情。姜宓知道,这赵氏兄弟本来早就怀疑自己便是姜宓,现在从他们的神情看来,只怕他们已经笃定自己的身份了。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早在以前,赵氏兄弟其实就确定杨氏就是姜宓,现在也只是越来越证实他们的猜测罢了。此刻,赵匡义站在赵匡胤身后,做为一个野心勃勃城府极深的男人,他是真的妒忌起了崔子轩:如姜宓这样的妇人,怎么就落在了崔子轩的手中!   众人在这里寒喧,一侧的郑纹却是脸色复杂之极。她对杨氏极有好感,可想到杨氏的相好是好友姜宓的丈夫,她的心便窝了一团火。想来想去,郑纹看向崔子轩的眼神中已经极是不喜起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姜宓回头一看,却是邵文士邵君含着笑大步而来。   几乎是邵君一出现,郑纹便刷的一下,把目光从崔子轩身上移到了邵君身上。她也不管李默的拉扯,当下便提步走来,来到邵君面前后,郑纹朝他福了福,问道:“范于秀是小妇人在蜀国时的好友,听闻她已嫁给郎君为妇。不知她现在可在府中,小妇人可否前去拜访一二?”   在邵君一楞中,只见郑纹掏出手帕,她轻轻用手帕压着眼角,含着泪水极是动情的续道:“小妇人与贵妇人都是远离家国之人,若是好友得见,真是欣喜至极啊。”   邵君这时反应了过来,他拱了拱手,恭敬地回道:“夫人有所不知,阿秀她因极得家里长者喜爱,还在乡下侍疾。”   郑纹抬起头来看着他,急声问道:“难道不能叫她回来吗?”   不管什么时代,孝道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这李夫人因为想见故友,便冒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管怎么听,都透着一种嚣张和不知礼。当下,邵君皱起了眉头。   如北周这些官员,他们虽然看重李默,对李默的夫人,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因此此时此刻,注意到这边的官员都对这个李夫人生出些许不喜。   姜宓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到这一幕,她暗叹一声,只见她笑了笑,转头向着郑纹轻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自咱们陛下登基以来,天下各国归顺者众。听闻后蜀以范氏为首,都有北迁汴梁的意思。想来到得那时,邵公子定然会接得夫人前来。”   姜宓这番话平平和和,一侧,邵君听到这里,却是心中格登一下,忖道:不错,现在正是各国贤能之士纷纷投奔吾皇之时,要是有蜀人前来汴梁,见到范氏不在我身边,只怕会有闲话出来。   姜宓说出这番话后,郑纹见到邵君的神色变了,心中知道他已意动,不由感激地看向杨氏。只是这感激的眼神,在对上一侧正温柔望向杨氏的崔子轩时,那表情又僵硬起来。   姜宓暗暗好笑。她向郑纹微一颌首,在对上郑纹装作没有看到连忙低下头的动作时,姜宓眼中的笑容更盛了。   接风宴上热闹非凡,李默有意在北周站稳脚跟,拉着郑纹便向众臣走去。看着他夫妇俩人的身影,崔子轩在姜宓耳边低声说道:“你这好友,倒是因祸得福了。”……虽是嫁了一个年纪大的丈夫,可看这李默的神情,完全是把郑纹如珠似宝地捧着,倒也称得上福气不错。   姜宓轻轻恩了一声,她目光追随着郑纹的身影,眼神暖暖。   这时,崔子轩又低声笑道:“只是她多半以为我见异思迁,方才还偷偷瞪了我好几眼呢。”   姜宓低笑道:“她和阿秀的性子都有点憨。”   崔子轩紧了紧她的手,低低回道:“所谓物以类聚,你们三个都是憨的。”想到以前在蜀国时姜宓那憨呆样,崔子轩眼中的笑容都盛满了。   不远处,赵匡胤朝着两人看了一眼,转向一侧的赵匡义淡淡警告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姜氏是我们的恩人,不管她才华钱势有多惊人,你也不许动念头。”赵匡胤这人平素虽不喜多言,可每说出一句话总是让人不敢不从,赵匡义连忙低下头轻应了一声。   ……   接风宴回来后,姜宓便收到了关于郑纹和范于秀的近况资料,她细细看了一会后,转向身前的护卫问道:“邵君派人出发了?”   “是。”那护卫恭敬应道:“一个时辰前动身的。”   姜宓点了点头,她在北周的地图上看了一会后,朝着一个地方一点,说道:“下个月赵氏兄弟会经过这个地方,想办法让范于秀的队伍与他们会合。”   那护卫一怔。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姜宓的行事风格,当下恭声应道:“是。”   ……   三天后,柴荣正式封李默为唐郡王,赐郡王府一座,三千两黄金给李默夫妇。至此,郑纹夫妇正式在汴梁安下家来。又因为李默一直是赵氏兄弟联系的,所以李默这个南唐来的降王,实际上归属于赵匡胤的派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范于秀的清白   这天,天和日丽。   这么明媚的天空下,便是灰尘也是透着几分可爱的。崔子轩和姜宓手牵着手站在崔府的阁楼上,望着姹紫嫣红的庭院。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来到崔子轩身后,禀道:“公子,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都已筹备妥当,他们来信询问公子的兵马何时可到?”   崔子轩微一颌首,示意知道了,他转头对上姜宓,微笑着说道:“阿宓,向你借二千兵马如何?”   姜宓手头有一万兵马,真正的精锐也就是二千这个数字。   姜宓转过头来,阳光下,她的眼眸宛如琉璃,发着剔透美丽的光芒。望着崔子轩,姜宓应道:“好。”   她这句毫不犹豫的好字,让崔子轩深吸了一口气,他紧紧牵着姜宓的手,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涩意地说道:“这个世间,我能以性命相托的知己好友有不少,可能够相倚于后背的,却只有我的妻呢。”明明,他家大业大,拥护者无数,可自懂事来,他总有孤军作战的感觉,只有遇到姜宓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安心。而现在,他更是真真切切明白那“安心”两字是种什么感觉。   转眼,崔子轩向姜宓低声解释道:“现在连南唐李默都归降到柴荣旗下了,纵观各路诸侯,能够如柴荣这般有圣明天子象的君王实在找不到第二家。经过商议,另外几大世家也有举族迁往汴梁之意。”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天空的浮云,轻轻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崔子轩又道:“不过,他们现在便是迁过来,也是迁的嫡支的几个主要人物。因担忧路中不安全,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以及清河崔氏都向我借了兵。我那六千兵马再加上阿宓你的二千兵马,应该能护得他们一路安全抵达了。”   姜宓知道博陵崔氏的那些族老也动身前往汴梁了,想过阵子五望七宗的世家子弟都汇聚汴梁,这汴梁城怕是都会繁荣几分。   她明如水的双眸看了一会崔子轩,暗暗又想道:如果是以前,我听到五望七宗的人要来汴梁,定然会焦心忧虑。不过现在我与他有了两年之约,至少这两年中,他是不会违背那个誓约的。   至于两年以后又会如何,姜宓已不愿去想,甚至,连崔子轩也不愿去想。当此颠沛乱世,他们已是活得一日便占得一日便宜,两年在很多人眼中,已是太久远的将来了。   不说姜宓和崔子轩两人把每一日都将成最后一日的恩爱着,那一侧,范于秀也上路了。   邵君派了两百人来接她回汴梁,这让以为自己会老死乡下的范于秀既喜且忧。   范于秀这个人,性格憨直没有城府,而且因为她长相身材太过平凡,于内心深处,她甚至是有着几分自卑的。特别是想到汴梁城里,与邵君青梅竹马长大的那个美貌妾室,她就更是有着几分怯意。   望着官道上扬起的灰尘,范于秀挤出一个笑容,忖道:想那么多干嘛?一切等到了汴梁再说。   见她从马车中伸出头来,一个圆脸少年凑了上来,他笑嘻嘻地问道:“夫人可是累了?”   这个少年却是前不久出现的,他跟在邵君派来的护卫之后,虽然这小子一口咬定自己也是邵君派来的护卫,可范于秀就是觉得,这个一口幽州腔的少年好似另有目的。   范于秀这人性子活泼没有架子,闻言她白了少年一眼,回道:“累了又不能休息,你问这些没用的话干嘛?”   少年阿景笑眯着一双圆眼,他爽脆地说道:“夫人如果累了,阿景就陪夫人说说话啊。”转眼他又说道:“夫人可是在担忧到了汴梁后日子不好过?其实这个担忧大可不必。”   阿景这话还真是说到了范于秀的心坎上了。想到那厌恶自己的婆婆,那极得婆婆和丈夫珍爱的妾室,范于秀苦涩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可能不担忧?”   阿景咧着一口白牙快乐地说道:“那是因为,到了汴梁城会有人帮助夫人啊。”   “有人帮我?”范于秀不信,她瞪大双眼连声问道:“谁?谁能帮我呀?”   阿景笑嘻嘻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刚才南唐过来的李默李王爷很受陛下重视,他的夫人就是夫人你在蜀国时的好友郑纹。”   “郑纹?”范于秀欢喜得尖叫起来,她急急问道:“真是郑纹?你没有听错吧?郑纹也到了汴梁?”   阿景严肃起来,他板着一张圆脸认真地说道:“不敢欺骗夫人!”   这下范于秀真是喜得不得了,她随手扯过马车的车帘,一边无意识的撒扯着,一边欢喜地说道:“郑纹也到了汴梁?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有人说话了。”转眼她又自言自语道:“母亲到时不会不允许我出门吧?”她一会喜一会忧的,一张消瘦了许多的圆脸上表情丰富极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几个邵氏婢仆看到范于秀这个模样,同时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来。   这样在官道上走了七八天后,这一天午后,范于秀用过饭后在马车的晃悠中打着眈,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和哭叫声。   范于秀猛然惊醒。   这一醒来,她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山匪,那些山匪挡住了官道去路,正举着寒森森的大刀朝着队伍冲来!   范于秀出身于武将世家,见状,她在倒吸一口凉气后,迅速地拿起了挂在马车车壁上的弓箭,整理了一番衣裳后,她迅速地跳下马车,砍断一根绳子后,便翻身跳上了拉着马车的马匹上。   ……   听着夜色中传来的厮杀声,赵匡胤猛然拉停奔马,不得他开口询问,几个负责侦探消息的士卒便急急跑来,向他禀报道:“禀将军,前面狭道上,黑虎山山匪正包围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双方正在厮杀!”这个士卒的声音刚落,又是一个士卒冲了过来,那士卒翻身下马,向着赵匡胤禀报道:“禀将军,被围的那支百姓队伍,观其旗帜似是邵大人的家眷!”   “邵君的家眷?”策马跟在赵匡胤身后的赵匡义倒吸了一口气,向赵匡胤说道:“大哥,这事看来要管一管了。”   赵匡胤点头,他命令道:“马上派人营救。”   “是。”   可是,他们终是去得迟了些。当赵匡胤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负隅顽抗的妇人带着寥寥十几个护卫在与匪徒对抗。只略略一扫,赵匡义便冷哼一声,说道:“邵君治家不严啊,他那些护卫竟抛下主人逃跑了!”残阳下,还可以看到那些匆匆忙忙逃跑的护卫身影。这情景,让赵匡胤也皱起了眉头。   这时,赵匡义转向拼死抵抗,做妇人打扮的范于秀,赞叹的又道:“这妇人有血性,也不知是邵君什么人?”   两兄弟交谈之际,他们的手下已经包抄过去,不一会功夫,便把那些匪徒尽斩于马刀之下。那一边,范于秀见到终于得救,整个人朝着地下便是一跪,幸被阿景扶住。   阿景扶着范于秀朝赵氏兄弟走来,来到他们身前,范于秀福了一礼,感激不尽地说道:“多谢两位将军救命之恩。”   赵匡胤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转头吩咐了几句后,他带着范于秀等人朝着扎营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范于秀便在腾腾燃烧的火堆旁坐下了,她一边用温后的酒盅暖着手,一边低声回复着赵匡胤的问话,“妾身姓范,我夫君名唤邵君。”   ……   邵君这一日回得比较早。   他刚刚进府,便看到迎上来的妾室素秋那张泛红的双眼。   见她表情不对,邵君心中格登一下,他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素秋眼眶越来越红,她瞅着邵君,低声说道:“是,是范姐姐……”在邵君严肃的盯视中,素秋一脸担忧地说道:“接范姐姐的队伍遇到了山匪,姐姐她,她落到山匪手中了。”   邵君微微点头,他沉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刚接到消息,她已被人救出。”   “可,可范姐姐她……”素秋的声音小了几分,她不安地瞅着邵君,咬着唇小声说道:“怕就怕范姐姐落到匪徒手中过了一夜的事情传出去……”   正在这时,邵老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了过来,她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邵家也不能要一个失了清白的媳妇。君儿,既然她是蜀国范氏的女儿休她不得,那就让她到家庙里为咱家祈福吧。”这邵老夫人显然早就拿好了主意,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她板着一张脸盯着邵君,厌恶地说道:“我邵家虽然不是名门,可也是几百年的清白人家,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君儿,你马上派人接到那妇人,也别让她进门,就直接去庙里吧。”   邵君皱起了眉头,他沉声说道:“兹事体大,我与她的联姻可不仅仅代表着我们两个家族。这样吧,先把她接回家,等把事情弄明白后再做打算。”他伸出手打断怫然不悦的邵母,断然又道:“这事我自会处置,母亲休要烦恼。”说到这里,他转向素秋,“夜了,风有点大,你扶母亲进屋吧。”素秋恭声应了一声是,低头掩住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笑容,软声说道:“夫君也去歇歇吧,范姐姐的事明日现想不迟。”说到这里,她恭恭敬敬的转过身,小心地扶着邵老夫人朝内宅走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结果   邵君目送着母亲离去,不一会,他转过身,沉声问道:“那些去接夫人的人呢?”管事上前,他小心地说道:“去接夫人的护卫都是老夫人差遣去的,现在应在家里养伤。”   邵君冷声说道:“夫人丢了,他们倒是好意思回来?”这话一出,管家和几个仆人都低下了头。   冷着脸看着这些人,邵君皱眉想道:母亲治家毕竟不行。转眼,他翻身上马,命令道:“随我去接夫人回府。”   “是。”   这边邵君带着几十个护卫,浩浩荡荡的朝着城门驶去,想去接回脱险归来的范于秀,他却不知道,他刚从这一条道过去,范于秀已从另一条道回到了府中。   几乎是范于秀回府不久,这边邵君也得到她回归的消息了,他连忙带着人匆匆赶回。   邵君人还在街上,一个亲卫已策着马匆匆赶来,来到邵君身侧,那亲卫低声禀道:“大人,刚才老夫人见到夫人归来勃然大怒,正令人押着夫人前去家庙。”   亲卫这话一出,邵君的脸色再次一沉,他头痛地想道:母亲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连我说的话也当成耳边风了。   想到这里,他轻喝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赶回去?”   邵君紧赶急赶,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府外,刚刚跨入大门,他是迎面遇上被婢妇们五花大绑,押到马车上去的范于秀。而在不远处,邵老夫人正板着一张老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身后是以手帕掩着嘴,似是在笑的素秋。   素秋确实在笑,只是她眼睛一转,看到了大步走来的邵君,当下连忙敛住笑容,她福了福,低头唤道:“夫君回了?”   听到素秋的提醒,邵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自己儿子,她一张脸依旧拉得老长,她看了邵君一眼,也没有说话。   邵君大步走来,他沉声说道:“把夫人请过来。”   几乎是他声音一落,那些把范于秀推搡的婢妇便是一僵,她们齐刷刷僵在那里,不约而同地看向邵老夫人和素秋。   邵君见她们没有动作,他压抑怒火,再次说道:“把夫人请过来。”   邵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寒着一张脸,呛声说道:“怎么,你这是要与母亲对着干了?”转眼,邵老夫人沉声喝道:“押上去,马上带走!”   就在母子两人僵在那里,婢妇们左右为难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亲卫禀道:“大人,赵将军差人来了。”说着,他向旁退去。   来的却是赵匡义的亲卫,那亲卫大步走到邵君面前,朗声说道:“邵大人,两位将军让小人把这封信送到将军手中。”见邵君接过信件,那亲卫回头朝着被绑住的范于秀看了一眼,转身又道:“大人有所不知,昨天傍晚,两位将军路过黑虎山时,正遇到一伙劫匪拦住范夫人的马车行打劫之事。当时护送范夫人的护卫大多数已弃了主人逃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那亲卫似是有意让人听清这其中的意味,特意顿了顿,然后,他在邵君涨红的脸色中继续说道:“小人当时也在现场,亲见两位将军救下了范夫人。夫人虽只是一个女子,却英勇有担当,两位将军都甚是敬重……”又顿了顿,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具体情况两位将军都在信中写了,请邵大人过目!”   邵君低下头,他慢慢扯开了信封。   信中内容不多,基本上便如亲卫所说。正像亲卫说的那样,他的两位上司对范氏赞美有加,言辞中不乏褒奖之言。   慢慢的,一字一句的把信看完,邵君转向那亲卫,朝着他行了一礼后,邵君沉声说道:“多谢两位将军……邵某惭愧!”   那亲卫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两位将军正在行军途中,要不是担心给夫人造成什么误会,也不会特意写这封信,还叫小人前来。”顿了顿,因他与邵君同帐共事,平素也有交情,那亲卫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邵大人家的那些个护卫,还是要狠下心治理一二才是。”在邵君越发紫涨的脸皮中,他拱了拱手,笑笑着说道:“事情小人已经转达了,大人告辞。”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邵君缓缓转头。他对上目光有点躲闪的邵老夫人看了一眼。   片刻后,邵君大步走向范于秀,在把她从马车中抱下,又亲手给她松绑后,邵君涨红着一张脸低声说道:“让夫人受累了。”说到这里,他慎而重之的向范于秀行了一礼。   范于秀却是低着头,她木木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回礼,也没有回话。   邵君见礼,暗暗叹息一声,他伸手握了握范于秀冰冷的小手,转向管家命令道:“昨天不顾夫人私逃回来的护卫,每人打二十大板撵出去!”   “是!”   等那管事退下后,邵君缓了缓,又道:“母亲,孩儿不放心祖父祖母,你回祖地去照看他们吧。”   邵君这话一出,邵老夫人便是脸色一变,她刷地抬头恶狠狠地盯向邵君,声音尖利地喝道:“君儿,你敢不孝?”   要是平素,见母亲这个样子,邵君也就妥协了,可现下家丑都闹到将军那里去了……狠了狠心,邵君也不准备与邵母多说,他转头喝道:“来人,帮老夫人准备行装!”   邵老夫人愤怒极了,她尖着嗓子喝道:“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赶我?”   邵君转头看向邵老夫人,生平第一次冷着一张脸沉声说道:“为祖父母尽孝也是母亲该做的事!”   邵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儿子敢当面顶撞,她气得胸口一阵闷痛。见她喘不过气来,素秋连忙扑上去,她一边抚着邵老夫人的胸口,一边向着邵君急急责怪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看把姨妈都给气坏了。”她的声音是典型的吴侬软语,虽是责怪,可话中含情又含着忧,生生的让人心生怜惜。   范于秀抬头看了素秋一眼,又看了邵君一眼,重新低下头去,她绞着十指,心中冷笑道:看来又会不了了之……   她没有想到,这次邵君却是下了决心。连弃主奔逃,事后编造谎言来抹黑主子这样的护卫都出现在他邵家,这个家他是不整顿不行了。而要整顿家风,他这个事事喜欢拦在前头,却又头脑不甚清楚的母亲,是非走不可。   当下,邵君看了素秋一眼,徐徐说道:“这样吧,你也和母亲一道回去。”   “什么?”素秋不敢置信,她瞪大泪眼看着邵君。   可惜,平素里她这个让人怜爱的小动作,此刻邵君看到,却只感到碍眼。当下,邵君脸孔一沉,没好气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快去收拾行装!”   见邵君真要赶自己走,素秋急了,她含着泪叫道:“表哥!”而她的话刚出口,便被邵老夫人打断了,只见她喘着粗气,一脸心灰意冷地说道:“走吧走吧,现在就走。”她挥了挥手,竟是连行李也不准备张罗的架式,提着步便朝着大门愤然而出。   邵君一直没有回头,他只是命令道:“准备好老夫人和素秋姨娘的行装,务必把她们平安送回老家。”   众护卫管事连忙应道:“是。”   等所有人都退去后,邵君似也疲惫到了极点,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后,转头见到范于秀还在,便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低声说道:“这个家,以后就劳烦夫人了。”   要依范于秀做姑娘时的性格,早就拂袖而去,可自从她远嫁北周,便一直牢牢记得,她是替她的父兄铺路来的!她与邵君的婚姻,远远不止是两个家族的联姻。所以早在一年前,她被素秋使计,被邵老夫人迁怒赶回老家时,她忍了,在老家举目无援时,她也忍了,现在,她还是得继续忍下去。   想了想,范于秀慢慢牵住邵君的手,回道:“夫君放心。”   邵君这时已经没有什么精神说话,他挥手召来管事,吩咐道:“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夫人做主。”说罢,邵君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书房走去。   ……   范于秀不知道,一路护送她,并在匪徒袭击时,多次挡在她前面救了她性命的高手,那个护卫阿景,此次已出现在杨氏的书房中。   等阿景向姜宓禀报了这一趟的成果后,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姜宓安插在邵府的下属前来禀报了。   听到邵君赶走了邵老夫人和那个妾室,姜宓微一颌首,她淡淡地说道:“看来邵君还没有太糊涂。”   事实上,如这样的乱世,几乎每个人才身上或其家里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邵老夫人虽然行事不妥当,可要不是邵君下定决心要整顿家里,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当然,如果事情这么清楚了邵君还护着她那母亲和妾室,不愿意给范于秀一个交待或者说是保护,那她下面肯定还有动作出来。   在让护卫们都退下后,姜宓想了想,转向一侧的婢妇说道:“我院子里的石榴开了,你去给李夫人和邵夫人发一张请贴,便说我请她们前来赏花。”李夫人自是郑纹,而邵夫人就是范于秀了。   婢妇恭声应道:“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姐妹相认   范于秀接到了杨氏送来的请贴。   这些天,范于秀早就把汴梁城里的大小权贵问清楚了,对于杨氏这个新崛起的实力派人物,她是敬仰的,再加上她这几天忙,一直没有机会去见郑纹,能趁这个机会与郑纹见面,范于秀都极高兴。   邵君刚刚来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范于秀快乐的清脆的笑声,“这杨夫人怎么就独独请了我与郑纹呢?嘻嘻,也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杨夫人好像挺喜欢我似的。”   听她提到杨夫人,邵君脚步一顿。做为赵氏兄弟的心腹,他和赵氏兄弟一样,是清楚杨夫人很可能就是姜宓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邵君突然想起,姜宓和范于秀同时出自蜀国,只怕还是故交呢。转眼,他又想道,这个范氏虽是不起眼,可能与李夫人和杨氏交好的话,运道倒是不差。   他这一迟疑,屋内响起了范氏一心腹婢女的声音,“听说杨夫人神通大着呢,要是她喜欢夫人,那夫人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婢女这话一出,室内沉默了一会,邵君正准备转身离去,就听得范于秀那惯带着几分轻松的声音传来,“以后别说这话。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过,难道还能比夫君他们更辛苦不成?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夫君每天要为这一大家子以命相挣啊。”   不得不说,范于秀这话说得平常,可站在外面听的邵君,却不知不觉中唇角上扬,心头感到既放松又舒适。   邵君转过身去,大步朝书房走去。这些时日来,他心里一直烦躁着。这种烦躁来源于对他母亲的失望,也来源于不知如何安抚范氏这个联姻来的妻室的烦恼。也因为这种心理,他虽有意补偿范于秀,每晚都尽量宿在这里,可他都是例行公事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直到这时刻,邵君才在心里暖暖地想道:我这夫人却是个宽宏体谅的性子。   他以前娶回范于秀时,还没来得及了解她,便被范于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时不时的耳边风给击退了。当时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来了,虽是他下定决心要与这个夫人好好处处,可那心总是拘着的。本来,邵君这种谋士型的人本质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对人总存着三分警惕,这一拘着,那就更把整个人都弄烦躁了。特别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素秋那种心眼小的妇人,他原本以为大多数妇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抚好范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夫人是个爽朗宽和的,邵君顿时大松一口气,心情舒畅得很。   郑纹那边,这时也知道范于秀情况大为好转,在接到杨氏的请贴后,她高高兴兴的准备一番,便急急上了马车。   不一会,范于秀和郑纹便在杨氏的宅第外遇上了。   这故人相见,两人都是一眼激动,碍于人在外面不方便交流,当下两女相互一笑,便压抑激动的跨入了杨府大门。   杨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着两位夫人入了花园后,她们殷勤的招待两位夫人坐下,一个婢女恭敬地说道:“两位贵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呢。”   怎么这个时候梳妆打扮?两女暗暗嘀咕了一下,不过因为杨氏势大,她们虽然有点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出来,她笑着说道:“夫人来了。”   声音一落,不等范于秀和郑纹有什么表现,守在花园四处的婢女便整齐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们竟是退得不见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园里只剩下范于秀和郑纹两人。   这一下变化,令得范郑两人面面相觑。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的,一阵环佩声响。   两女齐齐转头。   这一转头,两女都是一惊。   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是一个绝代佳人,她生得一双杏眼,眉目如画,身量偏量。不过她外表虽然出众,真正罕见的倒是那气度,既似温婉如水,又似傲慢骄纵,这种绝对茅盾的,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令得这个美人特别与众不同起来。   可是,真正让两女大吃一惊的不是这个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么瞧怎么都有点面熟的长相。   对上两女张着嘴傻傻发楞的样子,姜宓笑了笑,她慢慢在她们对面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姜宓慢启樱唇,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既见故人,云胡不喜?”   终于,郑纹反应过来了,她伸手指着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姜,姜宓?”   范于秀跟着反应了过来,她却是一个纵扑扑到姜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范于秀一把扼住姜宓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好你个阿宓,你竟敢戏耍我们!”   姜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纹也笑了起来,她也冲了过来,刚牵上姜宓的手,郑纹的泪水便刷的出来了,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笑道:“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真好,太好了,你还活着!”   姜宓伸出手反搂了她一下,声音也有点哽咽,她红着眼睛说道:“是,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一时之间,三女都是又哭又笑。   笑闹了一会后,郑纹像是不相信一样,她退后两步,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惊叹地说道:“你居然变成了杨氏!大名鼎鼎的杨夫人居然是你假扮的!阿宓,我竟不知道你竟有这种神通!”   范于秀也在一旁嗟叹道:“是啊是啊,前阵子老是听人说什么幽州杨氏,我还以为那是天边上的人,离我远着呢,哪里知道就是阿宓你假扮的。”   姜宓一边笑,一边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在两女时而叹息时而扼腕中,姜宓转向两女,轻叹着说道:“不管如何,我们总算重逢了。”   “是啊,总算重逢了。”郑纹看了看姜宓,又看了看范于秀,忍不住又流起泪来,“总算都苦尽甘来。”   转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恨恨地捶了姜宓一下,嗔道:“那天在赵将军府里,我还想着呢,这个杨夫人怎么老是帮我,连我想要于秀回汴梁她都帮腔,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回来。你这人也太坏了,明明知道于秀过得不好,还不多使点劲!”   姜宓却是似笑非笑的瞟了两女一眼,说道:“我有一个人要送给于秀。”在两女的迷惑中,姜宓拍了拍掌。   “啪啪”的掌声过后,一个年轻护卫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护卫,范于秀便蹭地站了起来,她激动地叫道:“阿景?”转眼,她看向姜宓,急道:“阿宓,阿景原来是你派去的?”难怪这几天她和邵君翻遍了整个府中,都没有找到这个当日救她多次的护卫。   在姜宓笑眯眯的表情中,阿景走了过来,他向姜宓和范于秀行了一礼后,便走到了范于秀身后站好。   姜宓看着阿景,严肃地说道:“阿景,这位邵夫人是我的好友,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阿景低头行了一礼,肃然回道:“禀遵夫人之令!”说罢,他又向范于秀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主子,便退了下去。   阿景退后,范于秀和郑纹晕沉了好一会。   半晌,范于秀反应过来,她迟疑地看向姜宓,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路上遇到的事,阿宓你早料到了?”   见郑纹不解,范于秀转过头,她向郑纹详详细细说了自己那一天的经历,说完后,范于秀看向姜宓喃喃说道:“要不是那个缘故,我那婆母和那个素秋现在还在邵府里,我便是回来了,也还被她们压制得动弹不得呢。”说到这里,范于秀猛然站起,她慎而重之的朝着姜宓行了一礼,红着眼眶感怀地说道:“多谢阿宓护我。”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跟着双眼泛红的郑纹也忍不住向姜宓行了一礼,同时语带哽咽地说道:“多谢阿宓救我夫妇!”   姜宓连忙站起,她扶起两女,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会,紧紧地抱在一起,都是眼眶发红……   ……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尽头的护卫队,同样插着范阳卢氏旗帜的上百只船上,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主船上,一个绝美的少妇急急走了出来,看到那军容整齐,一看就是百战血士的队伍,她激动地叫道:“哥,崔子轩派来的护卫队到了!”她的旁边,范阳卢氏的嫡子卢亘高冠博带地走了出来,他来到卢璃身边,朝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瞅了一眼,卢亘满意地说道:“竟有三千兵马!”   这时,队伍已经越来越近了,看着那队列上空挂着的旗帜,卢璃怔忡地说道:“怎么除了崔氏的旗帜外,还有杨氏的旗帜?”卢亘也是一怔。   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一个中年人大步走来,他向卢亘朗声说道:“接到崔子轩的信了,他说,此番派来护卫我们的,除了他自家的二千兵马外,还有来自幽州杨氏的一千精兵!”   幽州杨氏四字一出,卢璃的脸色便刷的一白,她喃喃说道:“怎么会……”   一侧,那中年人已来到卢亘身侧,两人看向那越来越近的威武之师,一侧,卢亘突然说道:“崔子轩从来不做多余的事。那幽州杨氏的兵马竟然与他的兵马合为一体,还特意派遣过来护送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寿州事   对不起,情节转折期,严重卡文中,一直在理清思路,所以这几天更新特别不稳定。   ……   那中年人说道:“不管是什么意思,问过就知道了。”卢亘点了点头,手一挥,示意众船加速。   不一会功夫,两支船队会合了。   等在船与船之间搭上桥板,便有几个士卒中的领袖提步向卢亘等人所在的船只走来,看到他们上船,卢亘带着范阳卢氏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走在众士卒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着络缌胡子的青年,他大步上前,来到卢亘这个范阳卢氏的嫡长孙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后,那青年奉上了封信,粗声说道:“卢公子,我家公子令小人奉上这封信。”   卢亘接过信。   他打开看了一眼后,迅速合上,向着那青年说道:“辛苦你了,请先去用饭。”   “是。”   那些人退下后,卢亘转向中年士人,吩咐道:“凡请杨叔把众人叫到我舱房来。”   “是。”   不一会功夫,范阳卢氏嫡支的众人便到齐了。   看着他们,卢亘抚着放在几面上的崔子轩的信件,沉声说道:“这是崔子轩的信,各位可以看看。”说罢,他拿起信递给站在前面的中年人。   不一会功夫,舱中的五六个卢氏子弟都看完了信。   伸手把信接过,顺手把它扔到炭盘中烧了,卢亘沉声说道:“我们要保住自家的荣光,进取是唯一的去路。想来信中的内容各位都已经看过了,崔子轩指的路就有前方,各位,你们意下如何?”   一个三十来岁,长着三络美须,面如冠玉的卢氏子弟走了出来,他开口说道:“机会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只是这一次我们所带的人马只有二千不到,剩下的全是崔子轩和那个杨氏的人马,这样就算立下了功劳,只怕大头还是在崔子轩那里。”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则说道:“从来战争之事,功劳都在主帅那里,就算兵马的主力是崔子轩的又怎么样?”   这些人还在说着,站在众人之前的卢亘已渐渐因不可忍耐而皱起了眉头。他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在众人的声音止息后,卢亘冷笑出声,沉沉说道:“仗还没打,就争起功来了?”   他这话殊不客气,一时之间,众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下去了。   从来,卢亘和崔子轩一样,最恨自家族人这种过于计较利益,以至总是看不到要点的行为,当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沉声说道:“从来世间诸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场仗最后是胜是负,还要看天意如何。以后这种还没有开始,就争着分功的话,不可再说了!”   他这又是命令了,众卢氏子弟脸色不豫,却终是没有反驳。   见他们没有反驳,卢亘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说道:“崔子轩在信里说,柴荣得了南唐的边防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下统一的曦光   与此同时。   现在是日暮时分,淮河位于南唐楚州之处,无论水中还是岸边,到处都黑烟弥漫,一只只乌鸦在天空上飞翔,近百只烧毁的船只乱七八糟的停在河岸,几乎令得泛着血色的淮河水都断流了。   北周大军擒获的三百余船只上,甲板上四散倒着盔甲在身的将士。   众船的北侧,崔子轩已经清洗一新,只是那袭素净的白裳穿在他的身上,因那残余的血气,使得整个人还带着几分肃杀。   一阵喧哗声响,五六个同样清洗过,显得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在卢亘的带领下朝着崔子轩走来,他们来到崔子轩身后,朝他行礼道:“子轩兄。”   崔子轩回过头来。   血战刚刚结束,他的左侧脸颊还有着一处小小的血痕,见到众子弟,崔子轩温和地笑了笑,哑声问道:“见过陛下了?”   众子弟点头。   卢亘来到崔子轩身前,看着河水中和河岸边处处可见的尸体和断木残旗,卢亘兴奋的低语道:“多谢崔兄相助,使得我们能够加入这场灭国之战。”   这场战役,真称得上是灭国之战,这一役,南唐士卒杀溺之后还俘虏了上万人,获得战船三百余只,至此,南唐在淮河的水兵全军覆灭。一直以来,南唐以水兵称雄,若说在这场战役之前,南唐和北周在兵力上是不分伯仲的话,经此一役,南唐是彻底被北周打散了,也打怕了。   另外几个世家子也走到了崔子轩身边。   他们和崔子轩一道俯视着残阳里的淮河流域,一直以来的漂泊无依和恐惧,随着这场大胜而消弥大半。   过了一会,崔子轩开口道:“走吧,我们该回大梁了。”   说是回大梁,可这里参与战役的五姓七望共有四家,且全部都是家族嫡系,更且,因为除了博陵崔氏外,另三家都是准备搬有的,所以他们随行的马车上,都装有许多家族珍宝。   等各家族做好准备,随着崔子轩的队伍出发时,已是五天后。   转眼,近万人的队伍在官道上已经行进六天了。   虽是走了六天,可因队伍庞大,他们的行进速度一天不能超过四十里,直到现在还处于南唐境内。   又到傍晚了,望着前方荒野里弥漫的夜雾,卢亘哈出一口冷气,他和太原王氏的嫡子王朝,清河崔氏的嫡子崔信一起来到崔子轩身侧,见崔子轩负着手朝着前方的树林中张望,卢亘率先问道:“子轩在看什么?”   崔子轩所站的地方离他们扎营的所在约有一里远,是一处小山峰。   听到卢亘的问话,崔子轩转过头来,他看着三个世家子,笑了笑后徐徐说道:“我在等追兵。”   “什么?”三人脸色一变。   崔子轩转过身去,他重又负手看着前方,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天晚上,南唐太子李景进应该会想要偷袭我们。”对上三个好友震惊的脸孔,崔子轩突然一笑,只听他低沉地说道:“诸位莫非以为,我们四大家族的嫡长子齐聚南唐,就只与柴荣和赵匡胤参加了一场淮河水战便能满足了?”夜雾上,他微微一笑,那双眼明亮得灼人,“我们真正的重头戏就在今晚。”   王朝略一沉思,便急声说道:“你是说,生擒李景进?”   王朝的旁边,崔信马上接口道:“不必生擒,如果杀死了李景进,南唐就只能立李武为太子了。李武这人,长于乡野之间,这几年里虽然有所长进,可无论是才智还是统御治下的本事都远逊于李景进。”   崔信的声音一落,卢亘激动地接口道:“不错,如能杀了李景进,就连柴荣也会对我等另眼相看!”转眼他又问道:“据崔兄所知,李景进的人马多久能到?”   看着越来越黑沉的远方,崔子轩低声说道:“快了!”   世家中虽说是人才不少,可真正具有军事才能的并不多,而其中最出类拔萃的,自然是就是崔子轩。   也因为对崔子轩才华的认可,早有数年前,众世家便秘密立下协约,一切以崔子轩为首。也因为这个原因,卢王崔三人几乎是凡是战事,便以崔子轩马首是瞻。所以,现在这么大的一件事,崔子轩先斩后奏,三人也没有想到不妥什么的。   夜,越来越深了。   在崔子轩四人地安排下,四大家族的万数人马无声无息地调动着,一处处陷阱也在无声无息中成形。   转眼,凌晨到了。   当启明星出现在天空时,往往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四大家族的这些人也是,那喧闹到半夜的营地是悄然无声。   黑暗中,一个个骑士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包围而来。骑士们的前面,是一个个身形极其轻盈的前锋。   夜色里,只有寒光森森的刀锋不时地发出一道道光芒。   眼看离营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的,一声惨叫传来。   那声惨叫,仿佛是一个信号,只是一转眼间,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伴随的,还有马匹发出的惨啼。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带头,黑暗中猛然传来一声厉喝,“敌袭!”   声音一落,营地里火光四起,四大家族的护卫们翻身而起时,来袭的南唐人才赫然发现,他们竟是一个个盔甲在身,刀箭在手!   “不好,有埋伏!”十几个骑士同时看向一个位于中间的一个骑士,而随着“腾——”的一声,身后的密林中突然燃烧起冲天的火墙,年轻的南唐太子瞬时脸色煞白,只见他急声叫道:“不好,中了崔子轩的奸计了!”伴随着李景进怆惶的惊叫声的,是埋伏在树林深处的护卫们发出的嘶叫声……   ……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战报从前线传来,大梁城里欢呼一片。   做为一个擅长收集消息喜欢收集消息的人,姜宓的消息永远是最灵敏的。如此刻,一个护卫迅速冲进书房,单膝跪在她面前禀道:“夫人,南唐太子李景进被崔子轩杀了!”   李景进死了?   姜宓一惊,她转头看向那护卫,盯着他问道:“当真?”   “是!”   那护卫接着禀道:“当时这个消息一出,南唐满朝文武都是伏地痛哭,南唐皇帝李璟当庭吐血。现在,燕王李武已被封为南唐太子。”   李武是太子了?她那哥哥居然当上了南唐太子了?   姜宓垂着长长的睫毛,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道:“南唐不足为惧矣。”片刻后,姜宓又自言自语道:“北周下一个征战的对象就会是蜀国了。”   ……   在姜宓收到消息后不久,崔老夫人也得到消息了。   就在得到崔子轩杀了李景进的当天,博陵崔氏的众人便欣喜若狂的前往祠堂祭祖了。阴暗的祠堂里,崔老夫人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因太过喜悦而哽咽连连地说道:“列祖列宗在上,博陵崔氏的出头之日终于清楚可见了!”   几个长老也老泪涟涟,一个长老更是伏地大哭,他嘶声叫道:“列祖列宗啊,我博陵崔氏终于得见天日了啊……”他的哭喊带动了在场众人的情绪,一时之间祠堂中哭声不绝。   当今天下,北周最大的威胁便是南唐,现在南唐最强大的武力水军被柴荣打散,南唐最英明最善战的太子也被杀,从此以后,南唐对北周是再无威胁了。   而灭了南唐后,无论是后蜀还是吴越,或是北汉,都根本就不是周国的对手。可以说,此役之后,离柴荣统一天下不需十年之功!而共同与柴荣打造了新的太平盛世的博陵崔氏,那是必然能够再度繁荣个几百年了。   想到此处,崔老夫人和众长老是又喜又泣,崔老夫人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她泪眼昏花地看着各位祖宗的牌位,欣慰地想道:一切都值了,值了!   ……   兴奋的不止是博陵崔氏众人,随着北线的消息一个个传来,随着南唐太子身死的消息传来,大梁的街道上欢呼震天,有志之士喜极而泣。终于,在生死不知了几十年后,他们又看到了天下太平的曦光。   而在万众瞩目中,崔子轩的队伍,各大世家的队伍,柴荣的军队,渐渐出现在城墙外。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结果   大开的城门处,属于各大世家的队伍络绎入城。   从汉到魏晋再到隋唐,天下间虽然朝代不断变更,可世家却一直稳稳的立足于世间,虽然这几十年里,各大世家以人人皆知的速度在败弱,可天下人都觉得,世家总会再度昌盛起来,这几乎如日出月落一样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这次除博陵崔氏在外的六大世家入大梁,几乎引起了所有大梁人的围观,而且这种围观,是带着敬畏和仰望的。   一辆马车中,崔子映正兴奋地望着迤逦进入城门的车队,她秀美的脸涨得红红的,在她的旁边,崔老夫人的眼中也尽是兴奋的泪光,不远处的几辆马车中,几个族老更是神采飞扬。连同请假出宫来观看的崔子月,这时也下巴昂得高高的,一脸的激动。   崔老夫人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念珠,含着眼泪她喃喃念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崔子映向祖母身边靠了靠,她红着双颊说道:“祖母,听说卢璃姐姐她们都来了,是不是啊?”   崔老夫人轻快地回道:“时机到了,该来的应该都来了。”   想到这里,崔老夫人双眸弯了弯,低声又道:“这次轩儿只扶了三家,想来另外三家定然是悔不当初了。”   崔子映在旁边接口道:“是呢。自从哥哥上次把六家之女退回她们的家族后,那些家族派人来传的话中就都带了几分怒火。现在好了,他们肯定再也不敢生哥哥的气了。”其实,早在崔子轩把六家之女幽禁起来时,各大世家中便颇有一些话语出来,等到崔子轩把人送回去,也不过是把先前的不满激发出来。   崔子映刚刚说完这句话,猛然记起自家祖母在那件事上也是受了哥哥的批评的,不由缩了缩头,连忙闭上了嘴。   崔老夫人却只看了崔子映一眼,并没有说话。   就在城门外的喧哗声大作,范阳卢氏的车队开始入城时,博陵崔氏的马车旁,传来了一阵马车声。   崔子映连忙转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对上了正缓缓而近的姜宓。   见到姜宓,崔子映兴奋地挥着手,她高兴地叫道:“杨姐姐!”   崔子映的叫声,惊动了崔老夫人和众族老,他们同时向姜宓看去。在对上姜宓时,崔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姜宓回头向崔老夫人行了一礼,转向崔子映笑道:“阿映也来了?”   “是啊是啊,杨姐姐,你是来等哥哥的吗?”   再一次,众族老刷刷地抬眼向姜宓看去。   姜宓向众人瞟了一眼,见他们的神色温和,眼神也温和,她不由唇角弯了弯。   姜宓还没有开口,范阳卢氏的队伍已率先驶了过来。   卢璃掀开马车的一角车帘,对上那些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向他们行礼的百姓,她难以自抑地流着泪说哽咽着低语道:“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天。”想当初世家鼎盛时,那些百姓连正面呼吸她们马车扬起的灰尘都不敢,哪里像是这些年,世家都成了丧家之犬。   想到这些年的夹缝求存,卢璃眼中泪水越来越多,她拿起手帕,动作优雅的点点拭尽后,卢璃低低又道:“这一切,都要感谢子轩哥哥。”   马车中,却不止有卢璃,为了节省空间,她的兄长卢亘也在同一辆马车上。听到妹妹的话,卢亘却是低叹一声,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崔子轩啊……”他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这时,卢璃高兴的声音传来,“哥,你看那边,是博陵崔氏的老夫人。”卢亘转头望去时,卢璃却是一眼看到了崔老夫人旁边的姜宓,姜宓的杨氏打扮美貌惊人又气场强大,卢璃呆了呆,她惊道:“她是谁?”不等卢亘回答,卢璃马上又道:“哥,她莫非就是杨氏?”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又猛然黯淡了下来。   见到妹妹猛盯着那个美妇人瞧个不停,卢亘探头向旁边的护卫问了一句,而后向卢璃回道:“不错,她就是杨氏。”说这话的时候,卢亘盯了姜宓好几下。   等范阳卢氏的队伍过去后,便是柴荣的队伍。   而柴荣等人的到来,完全掀起了今天的高潮,无数的大梁百姓同时跪地,他们激动地大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荣身穿盔甲策马而行,听到百姓们的呼喊,他哈哈大笑起来,朝着众百姓挥了挥手,柴荣朗声叫道:“各位父老请起,如今天佑大周,我们需欢喜!”   他的声音一落,百姓们都跟着笑了起来,“陛下说得有理,我们应该欢喜。”“哈哈哈哈。”“陛下好生可亲……”乱七八糟的欢笑声和雀跃声中,柴荣那爽朗的笑声如同雷鼓,一下下敲得人心激荡,笑起更响。   紧跟在柴荣身后的赵氏兄弟,是这次大战中屡立大功的功臣,他们看着四周欢喜雀跃的百姓,也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   柴荣的队伍这一走,便走了近大半个时辰。   而当他们走尽后,崔子轩的旗帜出现了。   与众武将一样,崔子轩也是骑马而行,他的腰背挺得笔直,那张本来就俊美得难以形容的面孔,因为快意而神采飞扬,姜宓远远看着他,她看着他发着光的眸子,看着他眸子底里的笑意和轻松,看着他那煌煌如日般的俊美威仪,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有点红了。   事实上,想哭的不止是她,不远处,崔老夫人和众族老都红了眼眶,崔子映更是流着泪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家兄长,嘴里喃喃说道:“祖母,我从晓事起,从不曾见哥哥如此快乐过。”她说着说着,唇角已翘了起来,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一旁不远处,姜宓也在怔怔地想道:我从不知,他有一天会这么轻快。   是的,是轻快,仿佛终于把自生下来便背负的重担松下了一半的那种轻快,仿佛,是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光明的那种轻快。   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愉悦,姜宓是第一次得见。   队伍在行进中,崔子轩很快便看到了博陵崔氏的车队和姜宓的车队,他冲她们微微一笑后,便策着马驶离。   然后,是太原王氏的队伍,再接着,是陕西李氏的队伍。   一个又一个世家的队伍驶过,正如崔老夫人所说的那样,那三家被崔子轩提携过的世家,个个都是神采飞扬,而另外三家错过了这场历史性的胜仗的世家,却要晦沉得多。   一直到接近傍晚,所有人才都进入了大梁城。姜宓的车队刚刚准备返回,便看到范于秀急急驶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驱逐于曼   崔子轩打开了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副地图。   他打开地图看了一会,抬头一笑,轻声说道:“阿宓,真是天助我也。”   姜宓连忙问道:“这是真的南唐军防图?”要论对南唐的熟悉,整个大梁城里,除了李默外只怕就是崔子轩了。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双眼晶亮,整个人容光焕发,他细细地把地图看了几遍,牢记于心后,崔子轩优雅地卷起地图,说道:“我就进宫面见陛下。”走出两步后,崔子轩回头笑道:“你可以告诉郑纹,她的夫君马上就能够放出来了。”   姜宓点头。   崔七紧跟在崔子轩身后出了杨府。几乎是一上马车,崔七便忍不住回头朝杨府看来,一边看着,他一边感慨地说道:“郎君,夫人在侧,果然是鸿福滔天!”他也罢,整个五姓七望也罢,都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各大世家对不久以后的北周和南唐之战存了多少的期待。他更清楚的知道,崔子轩怀中抱着的这副地图,可以为博陵崔氏在柴荣心中增加多少的份量!   崔子轩没有说话。   他深夜求见柴荣,而向来知道他这个行事谨慎的柴荣,也马上召见了他。   在确定了崔子轩送上来的南唐军防图的真假后,柴荣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大笑声实在太响太响了,在这寂静的夜间远远传荡了开来。   高兴过后,柴荣终于有耐心听完崔子轩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听完后,柴荣感慨地说道:“这样要紧的事,那李默居然被一婢女算计了,这人不堪大用。”沉吟了一下,柴荣朝着旁边的太监吩咐道:“拟旨,封李默为安顺侯,你拿着圣旨去找训儿,让他马上放了李默李侯爷。”   太监领命离去后,柴荣转向崔子轩,他伸手在崔子轩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高兴地说道:“你这小子真是朕的福将,朕刚想要对南唐动手呢,你小子就给朕送上这一份大礼。不错,不错,你小子很不错。”夸奖过崔子轩后,柴荣又道:“那后蜀的什么康王竟然想在我大梁搞东搞西,还差点被他们得手。朕不想看到他们了,子轩,你带人把康王送出大梁。便说朕说的,这次看在蜀王的面上就放这小子一码!”   崔子轩自是知道,柴荣之所以放过康王,不过是北周准备与南唐决战之际,不想与蜀国交恶罢了。当下崔子轩朗声应了,然后他在柴荣的放声大笑中大步退出了皇宫。   太子府。   柴宗训在接到旨意后,当场就楞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叫嚷道:“父皇到底知不知道,那李默是个奸细!”   颁旨的太监小心的靠近柴宗训,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陡一听完,柴宗训便是脸色发青,他咬牙切齿地低喝道:“又是他崔子轩!”饶是柴宗训再没有大局观,也知道南唐军防图对北周的重要性。让他生恨的是,这事情一出,他那父皇又要骂他是废物了。父皇肯定会怪他,怎么同样一件事,落到他手里和落到崔子轩手里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一想到马上就要面临父皇那盖面而来的愤怒和咆哮,以及要面对众多失望的眼神,柴宗训就恨到了极点。他这人本来就因姜宓而对崔子轩迁怒,现在这么一来,他心中是结结实实的把崔子轩给恨上了:你既然知道李默在栓太子手里,心中起了疑拿了真地图,怎么不跑到本太子面前来说清楚,而非要到父皇那里显摆?   咬牙切齿中,柴宗训还是依旨把李默及李默的护卫们放了。   郑纹自从姜宓口中,得知丈夫马上就会被放出后,她便欣喜若狂。因欢喜得太过几乎晕倒,姜宓不得不派上大夫随身跟着。   经过这大半晚的折腾,在李默赶过来接她时,郑纹终于平静了些。   因时间实在太晚,夫妇两人郑重谢过姜宓和崔子轩后,便在幽州杨氏府里安顿下来。   夜深了。   郑纹抚着沐浴过后的李默,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又哭又笑地说道:“默郎,幸好你平安无事。”   李默反搂着她,他低下头,眼泪流入郑纹的秀发之中,“是李默无能,累是夫人担忧了。”他一想到养尊处优身怀六甲的郑纹,竟生生被人赶出客栈,当了两天人见人欺的乞丐婆,那心就痛得不能自抑。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责怪郑纹的识人不清,只恨着这么重大一件事,自己竟不能周密行事。   想着想着,李默轻叹了一声,“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   郑纹拼命地摇头,她摇着头哽咽地说道:“要不是夫君一心一意信任我,要不是我对绣儿没有半点疑心,又怎么会有这场灾祸,这事都怪我!”   她刚说到这里,对上李默担忧和不赞同的眼神,知道他不想自己自责,便忙含着泪笑道:“幸好苦尽甘来了。”   郑纹这么一说,李默也是笑了,他搂紧郑纹,感慨地说道:“这也是夫人和我的运道。没有想到在这大梁城里,居然也能遇到夫人的好友。”   提到姜宓和崔子轩,郑纹也是满腹感慨。   这时,李默笑道:“陛下封为夫为安顺侯,也赐了安顺侯府给咱们夫妇。纹儿,咱们明天就可以住进自己的新家了。”   一提到新家,郑纹也是喜笑颜开,她幸福地说道:“真好。咱们终于可以平安的过日了。”   “是啊,真好,终于可以平安的过日子了。”做为一个被盯梢被恶意包围多年的前太子,李默这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能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搂着妻儿平平淡淡的过下去。这事虽然是经历了一些周折,却到底是如愿以偿了。   郑纹这里喜笑颜开,那一边,于曼夫妇却是彻底没睡。而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接到了柴荣的驱逐旨意。   事实上,出了这样大的漏子,康王是一刻也不敢在大梁呆下去了。   只有于曼,一直到出城里,脸色还难看得很。她那张宜娇宜嗔的美丽脸蛋上,这时都是恨意,都是青紫之色。而这种恨意和气愤,在看到城门外给他们送别的姜宓时,陡然暴升到了顶点!   姜宓率着护卫们策马而近。   四目相对,于曼咬着牙冷冰冰地说道:“姜夫人果然好心性好手段啊!一方面与我称姐道妹的,一边却指使你的男人算计自己的姐妹。果然不愧是见过大世面做过大事的人!”   这时的她和康王,自是知道他们昨晚那场大火就是崔子轩点的,而那南唐军防图的真图,也落到了崔子轩的手中,并被他献给了柴荣。   面对于曼滔天的怨恨,姜宓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于曼一会后,姜宓轻叹着说道:“郑纹跟我说了你们结怨的过程。”顿了顿,她又改口道:“应该是说,她说了你怎么算计她陷害她的过程。”   听姜宓提到郑纹,于曼不由冷笑一声,她寒冰冰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替她报复我?”   姜宓摇头,她坦然地说道:“我该怎么行事,永远与别人无干。”她盯着于曼,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你何必这么生气?这阵子你虽然对我不错,可你心里明白,你的那些付出,都是为了以后得到更大的利益。咱们之间的称姐道妹,从来都不涉感情只关利益!”   这话自是不错,于曼冷冷地想道,她正准备回话,姜宓又道:“你之所以愤怒,不过是以为我是个重感情的人,而我的表现也分明被你感动了,结果我却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你觉得被我骗了。”   于曼被姜宓这么一说,那滔天的怒意便渐渐的湮灭了。既然事情都被姜宓说穿,她也就没有伪装的必要了。当下,于曼冷笑着说道:“不错。我一直以为你姜宓还是那个重情重义憨厚简单的书呆子,没有想到你外表表现得还是那样,这骨子里却一样是冷血的了。我之所以恼火,不过是觉是受了你的欺骗!”   因为她没有成功的算计到姜宓,所以恼火么?姜宓一晒。   她也不想深究这个,姜宓这次前来送行,主要是想问于曼一句话。当下,姜宓直视着于曼,认真地说道:“阿曼,我这次前来,就只是有一事不解。”她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在蜀地时,你,我,郑纹,范于秀四人虽然不能说是知己,却也是好友。郑纹把你们当年的事情告诉我后,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初你们明明是好友,你为什么要那样算计她逼迫她,几欲置她于死地?”   于曼这时与姜宓已经撕破了脸皮,自然不怕她知道什么。当下,于曼冷冷地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她坦然地直视着姜宓,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切不过是因为,她郑纹挡了我道了!”不等姜宓细问,于曼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当年在闺中时,我们都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你好我好。不过后来,我既然必须要嫁给康王了,那我就容不得康王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所以,那时郑纹便挡了我的道了。既然她挡了我的道,又没有我聪明能干背景雄厚,那被我踩在脚底下践踏也是正常之事。”她昂起精致的下巴,傲慢地说道:“这世间的事,愚蠢的人给聪明的人让路,无能无势的人给权贵之人践踏,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至于友情,笑话,利益之前有什么友情不友情的?!”   姜宓这下明白了于曼的逻辑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人,半晌后,姜宓徐徐说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可你也太会伪装了,这么多年,我竟一直没有看穿。”   到了这时,姜宓已不想与这个女人再说什么了,她拱了拱手,在策马退后一步后,姜宓直视着于曼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之间也是这样,一切生死胜负全凭手段!于曼,山高水长,这一次就此别过了。再见之日,只怕便是决战之时,望你先行珍重,来日咱们再决一生死!”有这番话,她正式撒裂了她和于曼之间曾经的情谊后,姜宓猛然回头,暴然喝道:“退!”   一直到姜宓一行人龙卷风般撤得远了,康王才从另一辆马车中畏畏缩缩地伸出头来。刚才,他害怕被姜宓关注到,一直都缩在马车里没有露过头。朝着姜宓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康王慌乱的命令道:“快,快,我们走!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曼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重重地拉下车帘,任着马车急不可耐的向前驶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世家子弟之宴   一直走了很远很远,于曼还在满腹愤怒地想道:你以为你是谁呀?难不成我还稀罕你的友谊不成?呸!什么一切生死胜负全凭手段,我于曼现在只是康王妃,以后却是堂堂的蜀国皇后,你姜宓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地位来跟我决一生死?   越是想,于曼越是愤怒。只是在这种愤怒当中,又多多少少有点不甘。她虽是不怕姜宓,却也深信姜宓的福运,心底里到底觉得,与这种福运滔天的人撕破脸皮反目成仇,算不得什么好事。   呸!于曼朝着地上重重一唾,恨恨地想道:这次来北周,真是亏了大本了!   确实是亏大了。康王不像于曼,还有心在那里放狠话。现在离北周越远,虽然表明他也越安全了,可随之而来的,到了后蜀后必须要面临的局面,才是最让他懊丧的。想这些年来,他千方百计在小花蕊夫人面前卖乖讨好才换来今天的地位,这一趟北周之行只怕是全泡汤了。父皇肯定会怪他不但没有与北周交好,反而还重重的得罪了柴荣,其他的兄弟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他的机会,会设下无数绊子。   想着这些,康王越发的觉得前路末卜。他这人有点喜欢推卸责任,越是寻思,康王越是恼恨起于曼的种种自作主张起来。   不说于曼夫妇彼此恼恨,这一边,柴荣得了南唐军防图的消息虽然刻意隐瞒,却还是在上层社会中悄悄的传扬开来。   几乎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北周高层,这时都喜悦不已,直觉得接下来与南唐的战役,北周还没有打已经赢了一半。在柴荣准备进攻南唐的时候发生这样的好事,这不叫天选之主,什么叫天选之主?   不说饱涨的士气和众臣们对柴荣由衷的拥护令得柴荣龙心大悦,随着消息传出,各大世家里这时也是振奋鼓舞。   博陵崔氏。   崔五夫人正在向崔老夫人禀报这件事,崔老夫人凝神贯注的倾听了事情的原由始未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侧,经过了这么多事后,崔五夫人对姜宓已有了不少好感,因此她说完之后忍不住感慨起来,“上一次提到姜氏的福运,有些世家中人还颇有微词,这一下他们应该心服口服了吧?”   崔老夫人闭紧了嘴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另一侧,几个世家长者也在那里讨论这件事。   陕西李氏的一个长者抚着长须,说道:“这是大事,也是我们各家在柴荣的朝堂占据一席之位的机会。依老夫看来,得举办一次宴会,让我们各族的精英们都与崔子轩聚一聚。”   另一个太原王氏的长老则是说道:“宴会自是要举行的。”转眼他轻叹道:“都说那姜氏福运好,这次的事好巧不巧居然又与她有关,难不成”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老人打断了,他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上苍降给我们世家的气运罢了,与一妇人何干?”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去了,当下,在座的众人都点了点头,这时,那陕西李氏的长老笑了笑,淡然说道:“话是这样说,不过那姜氏到底有些不同,以后咱们也对她客气一点,这次南唐之战,最好也让她一道同行。”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说我们准备得处处周全,可事关大局,锦上添花未必不可。”   这话有理,众人颌首赞成。   各世家长者有意让姜宓也参加接下来的南唐战局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姜宓耳中。对这件事,姜宓并不反对。毕竟,这样的大事她不插上一脚的话,将很快在北周朝堂中失去说话的机会。她这阵子得罪的人太多,她已只能强大。   就在柴荣开始整兵砺马时,各世家青壮子弟举行的宴会也正式举行了。   这次的世家之会,是在一座湖中的小岛上举行。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姜宓接到了请贴——能够让这些眼高于顶,傲慢刻在骨血,深信这一次的乱世和他们祖先经过的无数次乱世一样,将很快过去,世家的辉煌一定会再次延绵千年的众世家中人来说,姜宓能够收到这一封请贴,确实是对她另眼相看了。   赴宴之日,崔七撑舟,舟上只有崔子轩和姜宓两人。   望着那郁郁葱葱的岛屿,崔子轩向姜宓解释道:“世家的行事作风,有时候过于惹目,在这样的乱道中往往容易闯祸,所以经过商议,这次的聚会放在这岛屿上,这样就不扎有些人的眼了。”   姜宓明白了,她举目四望,快乐地说道:“这里的景色真美。”   “是啊。”崔子轩侧头看向姜宓,于湖水蓝天辉映下,恢复了本来面目,脸上还化着淡淡妆容的姜宓,简直美得不可方物。饶是以崔子轩的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姜宓,当真称得上绝代佳人四字,如果当年的花蕊夫人是姜宓这般模样,怪不得她能色倾一朝了。   刚想到这里,崔子轩对上姜宓那兴致勃勃的,观望着湖景的目光,哑然失笑地想道:阿宓再美,也是书呆之美,想她的母亲既有奸妃之名,定然是美得风情万种,这方面,阿宓定然是万万不能及的。   不过在崔子轩而言,他最初动心的,便是那么一个书呆子。   想到情深处,崔子轩忍不住伸手握紧了姜宓的手。   姜宓正在游目四顾,陡然手上一暖,便转头向崔子轩看来。   这时的崔子轩,却在凝视着岛屿上,姜宓对上他故作正经的模样,对上他故作严肃而微抿的唇峰,不由笑了起来。她甜蜜的笑着,忍不住把他的大掌贴在自己的脸颊,幸福的眯上了双眼。   不知怎么的,正在凝视岛屿,倾吐着岛屿上隐隐传来的鼓乐声的崔子轩,这时却是眼睛一涩,他昂头让风吹干眼中的泪意,暗暗想道:我终有一天,能把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在她面前。我也总有一天,能让她再无忧虑,再不汲汲营营的安心去当一个小女人。   身边这个女人,从来都是简单的,是他,是他的家族,是这个世道,一步一步把她逼成了今天这副模样。逼得她那明媚清皎的脸上,纵是笑着也掩不住那眼梢眉角的一分隐忧。   渐渐的,轻舟已离岛屿越来越近。   随着轻舟飘近,岛屿上的声声笙乐扑面而来。这是一种盛世的乐器,姜宓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仿佛盛载着无数幸福和无尽希望的乐音了。   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乐音已经难以听到了,有时候姜宓几个月都没有听过音乐。更何况姜宓现在听到的,是当世最顶尖的乐音,饶是她是一个外行人,这时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渐渐的,湖中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宓收回目光,专注地看向岛屿上越来越清晰的人影。   只是一眼,她几乎醉了。情不自禁的,姜宓抓紧身边男人的手,喃喃说道:“阿轩,我好似看到了初见时的你。”   是的,饶是隔了这么远,姜宓也一眼能看到,那些站在岛上亭台间,正向他们的小舟凝视而来的八九个世家子。   而这些世家子,个个衣履翩然,个个气势不凡。要知道,这是一个灰黯的世道,有多久了?姜宓不曾见过衣冠风华,不曾见过如此的优雅风流。   姜宓出生得晚,她不曾见过长辈们总是挂在嘴里,总是传唱过的盛唐,这些年来,她和她的同时代人东飘西泊,也不曾体会过什么风流从容。要不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崔子轩,如她这样的同龄人,甚至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人物之美,一种衣冠之雅。   陡然间,姜宓眼眶一红,她侧过头看向崔子轩,仰望着他认真地说道:“阿轩,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崔子轩见她这样,不由失笑,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温柔地回道:“恩,我们一定好好的。”   渐渐的,轻舟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岛屿上乐声一停,也不知是谁轻喝了一句什么,陡然的,半空中响起了一阵鼓乐。   鼓声刚起,琴声又至,然后是琵琶阵阵。   要说刚才的乐音是美,此刻的乐音,那就是让人热血沸腾了。   姜宓正听得如痴如醉,却听到一侧的崔子轩低笑道:“他们欢迎我们呢。”声音一落,他已从拿出一柄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崔子轩是何等人物?他这一吹吹得正是时候,一时之间,箫音四面而来,于鼓声琴声和琵琶声中,奏出了无尽风流。   这时姜宓第一见听到崔子轩吹箫,她侧头仰望着他,只觉得白云之下,他俊美的身影显得神秘极了。   慢慢的,一曲终了。   随着轻舟靠岸,崔子轩牵着姜宓的手跳上了岛屿。刚才还没有看清,随着这一上岛,姜宓赫然发现,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绿缎铺地鲜花点缀,而一阵芳香中,身着盛唐时才有的服装的二三十个世家子女,正衣履翩然的悄立其中。这些子弟中,有的坐在琴前,有的抱着琵琶,有的眉目含笑,有的冷峭如剑。他们姿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正优雅地朝着他和崔子轩含笑望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五姓七望的公子们   崔子轩领着姜宓朝前走去。   转眼,两人来到一个坐在琴前,身着淡紫色袍服的青年面前。这个青年长相冷峻,眉骨高耸。不过,任何人看到他时,第一时间注意的绝对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那种如同高山寒雪一样的气势。这世间就有这种人,冷傲似乎刻在骨子里,似乎他站在万山之巅,只需要一眼便可以把你冻结,也只需要一眼便可以让你永世难忘。   这是一个与崔子轩和柴荣一样,极有存在感的人。   看到崔子轩两人过来,这青年优雅站起,等姜宓向青年行礼后,崔子轩转向她介绍道:“这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子崔信,也是这一代的清河崔氏的族长。”崔子轩没有说的是,自从他这些年来声名鹊起,很是做了些大事后,五姓七望的老一辈渐渐觉得自己是真不合时宜了,于是他们也纷纷把手中权柄交给了下一辈。而他们今天来见的这些人,全都是各大家族的精英,至于崔子轩向姜宓介绍的,基本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或者代族长。   姜宓朝着崔信盈盈一福,恭敬地唤道:“姜宓见过崔公子。”   崔信连忙还以一礼,他笑着说道:“夫人之名如雷贯耳,信早就想一见了。”崔信的后面,一个崔氏子弟向姜宓笑着解释道:“我家兄长也最是擅长推衍之术,自从知道夫人能从地理志上推算天下地理后,他便向往已久。”   这两兄弟的语气都出乎至诚,姜宓抿唇笑道:“不敢。”能得到这样出色的人物的称赞,她是真的高兴,因此姜宓这时的眼中都是笑意。   接着,崔子轩又带着姜宓来到长相俊雅高挺,颇有一种以难言难喻的风流之姿的范阳卢氏的卢亘面前。   对着卢亘,崔子轩向姜宓介绍道:“这位卢亘卢家郎君阿宓你是识得的,他现在是范阳卢氏的族长。”   姜宓连忙向卢亘行礼。   卢亘风度翩翩的还以一礼后,他双眼专注地打量着姜宓,笑道:“姜姑娘好相貌!子轩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为人最是冷情,难让这么冷情的崔子轩一生都惟姑娘不忘,阿宓果然有让人心折之处。卢亘在此有礼了。”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他哪怕随口说出的话,也如春风沐面,让人舒服至极。现在卢亘这话便是,姜宓竟是觉得能被他这么推崇一句,自己应该荣幸万分才是。要不是她早就历练出来了,这时已在这种强在的人格魅力当中进退失据了。   在卢亘的夸奖中,姜宓抿唇羞涩一笑。   崔子轩又带着姜宓来到了第三位公子面前。   这一位公子也生得极美,不过他的俊与崔子轩卢亘等人不同,他的俊是一个极阳刚的,如烈日般灼热的俊。他五官轮廓极深,眉目飞扬,带着一种张扬至极的味道。   不等崔子轩开口,这位公子已经哈哈一笑,他的声音天生响亮,浑厚,直如古钟般好听,“在下姓李,乃陕西李氏的李宗楠。”说到这里,他伸手在崔子轩的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还是你这小子福气好。”   崔子轩冲着姜宓摇头失笑,说道:“李兄为人最是仗义,有父兄般的气概,你以后如落单时遇到他,尽可以放心依赖。”   崔子轩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宗楠已哈哈笑道:“正是正是。你是崔子轩的夫人,那也就是我的亲人了,以后但有所求,李某无所不应!”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嫡子,他从小就有担当起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勇气,李宗楠居然陡一见到姜宓的面,就做出“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的承诺,这性情这气概,真让姜宓惊叹之余,不由产生了无尽好感。   这时,崔子轩已领着她走向第四位公子。   这位公子,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子郑兴。郑兴清秀修长,整个人如柳树一般,有一种悠远洒脱之姿。特别是当他那双清凌凌的双眸看向你时,竟让人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天上地下,只有你一人能入他的眼。不说别的,光是他这一眼,再配合他这种人那一身凌人的贵气,那是真能让人心折。   姜宓行礼时,这位郑兴郑公子连忙虚扶一把,他温润平和地说道:“嫂嫂不必多礼,兴早早就听闻嫂嫂才智超群让人叹服,能与夫人结识,实让兴欢喜不已。”   崔子轩笑了笑,他转向姜宓说道:“阿兴性情温润,却最擅用人。凡他出马,便是贩夫走卒也能各尽其才。这方面来说,我们中唯他最是了得。”   郑兴闻言连忙谦让不已。   接着,崔子轩带着姜宓来到那竖抱琵琶的公子面前。这位公子却是生得极好,他的好,是一种美如少女的好。只是任何人一看,绝对不会怀疑他的性别,因为这位公子身材极高极挺拔,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松柏伟岸之姿。看到他,姜宓仿佛看到了清风明月,竟觉得这世间的华美之气扑面而来。   崔子轩对着姜宓介绍道:“这位是赵郡李氏的李严李族长。”   两人连忙相互见礼。李严显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朝着姜宓温雅一笑后,便垂下双眸,也掩去了那一身的簌簌清风和眉眼深处掩不去的忧伤。   最后,崔子轩领着姜宓来到太原王氏的王朝面前。与前面几人相比,这王朝长相要普通一些,连同他的双眼,也带着一种商人般的精光。   姜宓要行礼时,王朝率先向她行了一礼,转向崔子轩时,王朝笑道:“以前我总是感慨,这世间有幽州杨氏那样的佳人,却终是浮艳多了些,少了几分书卷气。现在看到弟妹,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弟妹这样的人,想当幽州杨氏便把能杨氏两字弄得举世皆知,想当姜氏便能让我等世家子弟也深为折服。子轩,你这个妻室娶得好啊。”   姜宓跟了崔子轩以来,这是第一次听到世家子弟对她如此推崇,一时之间,姜宓看向王朝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亲近了。   崔子轩瞟了姜宓一眼,不由失笑,他转向王朝,轻笑道:“我这个夫人,自是极好的。”   这般正式的介绍过双方后,崔子轩携着姜宓的手,走到了一张放在石榴树下的几上坐下。   而几乎是崔子轩一落座,乐音便四面而来。那乐音极是婉转悠扬,姜宓不由转头看去。这一看,她竟发现众人的身后,是十数个身着白衣的绝色美婢。这些美婢姿色极佳,她们手中拿着乐器,正专心演奏着。   直到看到这些美人,姜宓才赫然发现,这些美人论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这么姿态曼妙地散站四周更是宛如一副副画卷般美得让人心动。可这么美的一副副画卷,姜宓竟是一开始便被各大世家嫡子的气势容光所慑,竟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原来,在真正出色的风流人物面前,所谓的美人也不过是如背景画一样不起眼的装饰品罢了。   就在姜宓游目四顾时,几个宫装丽人迤逦而来,她们为姜宓和崔子轩满上酒盅。   见到这些美人上前,崔子轩正要站起,性格最为豪爽的李宗楠已哈哈大笑道:“子轩兄坐着,弟妹也尽管安坐。这样的宴会本来没她们的份,她们执意要来的时候,早就答应了甘当持酒布菜的婢女的。”   李宗楠说话之际,一个圆脸的宫装丽人吐了吐舌头,朝着李宗楠做了一个鬼脸。   却原来,这几个给崔子轩姜宓奉酒的丽人,都是各世家里身份贵重的嫡女。   这几个世家嫡女,却是冲着姜宓而来。   不管是姜宓的美名,还是她这些年立下的种种功绩,以及她迷得崔子轩神颠神魂的事迹,都让姜宓的名字在世家中广为流传。这一次,知道有机会与姜宓面对面,她们可是使了老劲才说动自己的兄长带她们前来的。   早在这几个宫装丽人出现时,姜宓便觉得她们与那些婢女不同。就姿色而言,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比那些绝色婢女要差,可气质上却是完全辗压,应该说是有云泥之别。   转眼,几女来到了姜宓和崔子轩面前。   在给姜宓斟酒布菜时,几位世家女的目光,总忍不住向姜宓看来。   可以说,崔子轩就在一侧,可在这几位世家女心目中,姜宓的吸引力可是要大得多了。   姜宓伸手接过她们递上来的酒斟,浅浅抿了一口后,姜宓把酒斟放下。侧过头看到崔子轩正与王朝在低语,姜宓收回了目光。   回过头时,姜宓见到其中一个世家女还在看自己,不由冲她一笑。笑过之后,恰好一朵石榴花从空中洒落到了几前,姜宓信手拈起,见这花实在美得玲珑,姜宓信手在自己的鬓旁一插。   姜宓这个动作做得太自然太自然!   可以说,虽然各位公子都在说笑,可他们目光的余光,是一直注意着姜宓的。   直到姜宓这个插花的动作一出。   几乎是齐刷刷的,他们同时收回了目光,而一侧,崔子轩则是露出了几分有意无意的笑容。正与崔子轩低语着的王朝,自是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时,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轻叹着说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崔子轩,你这个妇人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可她现在,也着实配得上你了。”   在这几个最顶尖的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眼中,其实一个女人出身贫穷不算什么,她蠢点也不太要紧,真正要紧的,是她要有那种从容之气,要有那种不畏缩不寒酸,在任何富贵权势面前都能随意洒脱的雍容。 第二百二十章 李武成南唐太子   南唐。   随着北周的势大,一向安逸的南唐近几年来出现了紧张之势,特别是燕王李武力主驱逐各地势力,尤其是清除与北周有关的,包括博陵崔氏在内的势力之后,简直是连老百姓都知道了南唐和北周之间已剑拔弩张了。   街道上,燕王的车驾缓缓经过。   看到这辆华贵的马车,以及马车两旁盔甲在身的护卫队,街道上的百姓们纷纷避让。   马车中,李武正在闭目养神。   因为过度的操劳,这两年李武的眉心出现了深深的川字纹,他的唇峰紧抿,更显得表情严肃,神态威严。   转眼,李武的马车来到了燕王府。   新婚不过一年的燕王妃早早迎了出来。几乎是李武一下马车,她便小碎步赶上,伸手接过他随手递来的外袍——本来,这种事大可由婢女仆从去做,可出身高贵的燕王妃却发现,每次自己做出这等卑微顺从的姿态时,她的丈夫总是心情不错,对她也会好上几分。所以一年的夫妻生活,她已养成了这种习惯。   接过李武的外袍后,燕王妃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武身后,她小心地打量着丈夫的神色,轻声问道:“夫君心情不好吗?”   李武摇了摇头,他揉搓着眉心,在步入书房,接到燕王妃递上来的茶水时,李武才松下肩膀,淡淡说道:“没有的事。陛下对我甚是看重,今日朝会上,他还提起让我改名一事。”   燕王妃一怔,问道:“改成什么名?”   李武道:“李景进。”   “李景进?”燕王妃一阵好奇,她讶异地说道:“好端端的,陛下为什么要给夫君改名?”   李武抬起头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婢仆们全部退出,又令燕王妃关上书房门后,李武压低着声音说道:“我观陛下的意思,有意立我为太子。”   什么?   燕王妃又惊又喜,她怔在当地,片刻后,燕王妃急急问道:“这,这话可是当真?”   李武虽然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话,不过看在这件事实在太过让人震惊的份上,他也就原谅了燕王妃的无礼。李武点头说道:“应该没差。早朝之后陛下把我单独叫入书房说了几句,确确实实有立我为太子之意。”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燕王妃顿时喜笑颜开。   转眼,她注意到丈夫凝重的表情,又想到南唐目前的处境,便收敛了欢喜。小心的挨着李武脚边坐下,燕王妃小鸟依人地看着丈夫,轻声说道:“那夫君为何不喜?”   不等李武回答,她又轻声说道:“是因为现在的局势吗?”   李武点头,他伸手揉搓着眉心,徐徐说道:“柴荣咄咄逼人,举朝上下都有畏缩惧怕之意,李煜更是不堪一提。陛下在这个时候重用我,也是因为我丝毫无惧。”   见丈夫提到北周,不但没有惧意,那眼神中还带着一种极强的战斗欲,燕王妃知道他是想起了故人。   在燕王妃的安静中,李武寻思了一会,起身拿起了今天收到的飞鸽传书。   因为对北周的重视,李武在大梁安排了专门的人马盯梢,大梁发生的事,他是要求事无巨细都要一一禀报,因此别人的飞鸽传书是一小张纸,他的飞鸽传书是一封接一封。   李武看完飞鸽传书后,把厚厚一贴传书收起叠在一块,只见他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冷笑着说道:“没想到这近的大梁还热闹得很呢。瞧瞧,你前一阵子都在提起的幽州杨氏,居然不是真的幽州杨氏,而是我那个好妹妹姜氏假扮而成呢。”   燕王妃在丈夫面前,一向是贴心的,因为太过贴心太过爱他,她现在不但是李武的妻,还是他的红颜知已,是他不管有什么难以出口的话,都能向她宣泄的对象。   因此,对于李武的过往,燕王妃也是一清二楚。听他提到姜宓,燕王妃小心地打量了丈夫脸色后,轻叹着说道:“姜氏当真有奇才。”   如果是别的时候说这话,也许李武便恼火了,可燕王妃现在说出这话,却让李武出神了好一会。   良久后,李武轻轻说道:“她一向比我聪明。”   燕王妃慢慢站起,她走到李武身后,她轻轻拉着李武在榻上坐下,一边给丈夫按揉着肩膀,燕王妃一边轻声说道:“夫君还恨着她吗?”   这一次,李武沉默得有点久。   事实上,要不是燕王妃太了解他了,那是根本不敢问出这句话。可也正因为她了解李武,所以她变成了这个性情阴阳不定的男人的红颜知已。   过了良久,李武声音微哑的开了口,他半睁着双眼看着纱窗,轻声说道:“前二十年里,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照顾她对她好,在那些人的鼓动睛,我也忘记了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的做一个别人眼里,姜氏眼里的好哥哥。”   他慢慢抿紧了唇。   过了好一会,李武又道:“到了南唐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我的仇人之女,我应该恨她。而想起种种往事,我也是忍不住要恨她!”   身后,燕王妃幽幽的声音轻轻的传来,“所以,夫君是既恨她,有时又忍不住想照看她?”   李武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良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阴冷地说道:“等我取得了胜利,我会好生照顾她的!”说到这里,他又冷冰冰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崔子轩必须要死!”   转眼,他又淡淡说道:“虽然她聪明过人,可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世界不是?崔子轩虽然聪明,可这世间还是武力至上不是?”   ……   李武没有料错。   就在第三天的早朝中,皇帝李璟突然宣布将燕王李景进立为太子,统管兵部诸事!   一夜之间,南唐的上层沸腾了。   陈心儿身为妾侍,直到整个燕王府都传遍了,她才知道这个消息。   而这个时候,她的周围都是欢喜鼓舞着的陈家人。   是的,是陈家人。   这正是陈心儿对李武又爱又恨的地方。这个男人,明明心里有她,却一转身便娶了名门贵女为正室,还将那贵女当成了心头宝宠着。她还没有来得及怨恨失落,李武又主动派人千里迢迢的找来了她的家人,还给他们置了府第店铺,还在外面给她单独置了一个院子,让她可以像普通人家的正头娘子一样与外人交际往来。   如果不是爱她,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想得这么周全,还给了她家人富贵?想着想着,陈心儿只恨自己当初眼瞎,李武那么爱她重她,她却嫌穷爱富。想来,要不是当年她太过份,现在她都是太子妃了。   事实上,这样想的不止是陈心儿一人,陈心儿的父母本来一提起往事,便是长吁短叹的,现在李武都成了太子了,他们更是忍不住对这个女儿着恼起来。   ……   大梁。   这次世家子弟举行的聚会,是极度的奢华享受。他们饮的酒是世间最好的美酒,侍奉的是世家嫡女,听的乐音是世间最好的乐师,甚至还有世家嫡子们亲手操刀弹奏出来的乐音,至于美食,更有许多是姜宓闻所未闻,便是五代十国的君主们也从来没有尝过的人间美味。   在这种享受中,众子弟酒兴上头,还有人上前一歌,或挥剑而舞。   这时的每一个世家子弟,都是放松的。事实上,自他们出生以来,便已遇到了乱世,虽然他们的每一个长辈都说,这些乱世不过是一场游戏,皇权更替也不值一提,他们是永恒的世家,很快的,这所有的不幸都会过去。   可是,因为从来都生活在颠沛流离之中和刀尖之上,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仓惶的。直到现在,现在,在崔子轩的几番运作之下,他们投奔了当世英主,也看到了英主统治下蒸蒸向荣的北周。这几日,他们更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以这一刻的世家子们,是前所没有的放松。   他们的放松,也感染到了崔子轩。酒到酣时,崔子轩特意上前来了一场剑舞,火把光中,男人多情的双眼一直在含着笑看向姜宓,他那优美的剑舞,更是淋漓尽致的痛快。   舞到兴处,汗水顺着崔子轩宽广的额头流向他熠熠生辉的星眸,流向他性感的喉结。而那个时候,他那深邃的眸光,还在专注的凝视着被众女围拥在中间的姜宓。   在这样的灯光下,在酒水和熏香的蒸腾中,在眼前这个俊美男子专注的多情的目光中,姜宓也是如痴如醉。   四周,世家子们或歌或舞,他们含着笑看着这一对夫妇,看着他们那似是无意,却无时不在注意对方的多情目光,一个个摇头失笑。这样的世间,能够活着已是奢糜的事,却不料以崔子轩之智,也为这儿女之情深陷其中。   姜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只记得她的崔郎舞着舞着,突然拖着剑一步一步向她逼来。然后,在她眨着眼向后让去时,崔子轩突然重重把她一扯,再然后,她便是一阵天翻地转,再然后,她发现自己已被崔子轩甩到了肩上。   再然后,便在一阵哄堂大笑中,崔子轩扛着姜宓进了岛上的木屋,然后便是一夜的颠鸾倒凤,一夜酣畅淋漓的欢爱。以前,崔子轩时刻处于内忧外患中,可以说他是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而处于完全放松下的崔子轩在床榻间,正得意的向他的妇人尽情的显耀他的男性魅力,以及他的强壮和快乐,他的宠溺和欣喜。被他所影响,姜宓这一晚,也是前所没有的放纵和快乐。   于是,在这样极致的快乐中,一夜过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战开始   第二天,姜宓随崔子轩回来时,明显感觉到,城里的气氛变紧张了。   转头看着街道上来往匆匆的百姓,崔子轩低声说道:“赵匡义率大军出征南唐了。”这一次,崔子轩和各大世家共同派去的三万私军,以及拥有极其丰富战斗经验和各门知识的亲信及部分家族子弟已跟随赵匡义去了南唐。   这些姜宓自是知道,她轻声问道:“南唐有地理之险,北周与南唐之间,最终的胜负会在水军之上,咱们北周的水军如何?”   崔子轩回道:“一般般,不是南唐之敌。”姜宓回头向他看去。   这时,两人已来到了两家所在的街道上,崔子轩邀请道:“阿宓,去崔府吧。”   姜宓点了点头。   在随着崔子轩的马车驶入博陵崔氏时,姜宓还在寻思着崔子轩的话。   要说这一次的战役谁最轻松,那定然是姜宓无疑。她幽州杨氏的经营中心全在北部,这次北周和南唐的战役,她想进则可以插上一脚让自己站得更稳,如果不想则完全可以抽身事外。可别人不是。可以说,除了她之外,这次南唐之战不管是对崔子轩还是对赵匡胤柴荣等人来说,都是决定他们身家性命,或者说是决战天下最关健的一次战役。   也因为可以抽身事外,姜宓对于北周和南唐的军力方面她其实并没有太刻意去了解。   远远的,看到姜宓的马车驶入崔子轩的院子,崔子映眉眼弯弯的,她蹦蹦跳跳的进了崔老夫人房间,甜甜地唤道:“祖母!”   崔老夫人是个喜欢操心的人,这时正忧心战事,听到孙女轻快的叫唤声,她抬头看去,见到崔子映眉开眼笑的,崔老夫人笑道:“阿映有好事?笑得这么乐?”   崔子映蹦到她旁边坐下,高兴地回道:“我刚才看到嫂嫂随哥哥过来了,心里高兴呢。”她又脆生生的,语气极快极高兴地说道:“刚才见到了王姐姐,她说昨天的宴会上,她们见到嫂嫂后都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嫂嫂不但长得极美而且还很自信呢。王姐姐说啊,她们本来还以为嫂嫂不过如此,没有想到她在各位世家嫡子面前都毫不逊色。祖母你不知道,当时王姐姐感慨了许久呢。”   崔老夫人颌首道:“她能得到那些人的承认,那就最好不过了。”   转眼,崔老夫人又轻叹了一声。   崔子映不解地说道:“祖母,你叹什么气啊?现在不是一切都很好吗?”   崔老夫人摇了摇头,有些心神不宁地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次与南唐的战役决定了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在没有大获全胜之前,你祖母怎么安得下心?”转眼她又自言自语道:“赵匡义都出发了,也不知轩儿有没有决定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出战?”   崔子映不懂这些事,她好奇的睁大眼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出征,难道不由柴荣决定吗?”   崔老夫人看了孙女一眼,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协助柴荣只需要派一名将军领几千兵马便可。可我们这些世家要在新皇面前树立属于世家的威风,就得另立奇功,那时就需要你哥哥居中调派,各世家嫡子通通上场了。”   崔子映明白了,她好奇地问道:“祖母想要知道,为什么不去问过哥哥?”   崔老夫人苦笑着说道:“这等大事,你哥哥现在已不会同祖母商议了。”   ……   崔老夫人的不满,姜宓自是不知,她正坐在崔子轩的书房里,听他对于当前战局,以及北周军士会遇到的种种情况进行分析。   说了一会后,崔子轩突然转头看向姜宓,来到姜宓身前,崔子轩双手放在她的膝前,慢慢蹲在她面前,双眸专注地看着姜宓,轻声求道:“阿宓,你这阵子住在我这里好不好?”他伸手抚着姜宓的唇瓣,温柔的低语道:“有你在,我的心就是稳的。”   这真是极美的情话。   姜宓回视着他,绽开一朵微笑,她轻应道:“好。”   姜宓这个“好”字一出,崔子轩灿然而笑。两人相视片刻,慢慢依偎在一起,头颈相缠,双双闭上双眼,感觉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意。   于是,当晚姜宓回到幽州杨氏府时,就宣布了这一决定。   姜宓没有想到,她这个决定,居然引起了属下的抗议。当然,最近幽州杨氏也是诸事繁多,是一刻也离不得姜宓的。   想了想,姜宓最后决定,把幽州杨氏的事暂时交到王屹手中,再由诸位管事协作。这一决定做出后,王屹虽然再三推辞,却还是屈服在姜宓的说服之下。   第三天,姜宓便搬到了崔子轩的院落。在姜宓搬过来的同时,姜宓见过的五姓七望的各家嫡子也搬到了博陵崔氏。他们的住处与姜宓崔子轩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   而从第五天起,便有飞鸽传书和各路线报从前线不断传来。要知道,赵匡胤本就驻扎在南唐与北周的边界,他又向来是个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之人。几乎是柴荣这边刚下达征打南唐的命令,赵匡义奉旨率领的援助大军还在路上呢,那一边赵匡胤已开始了攻城战。   崔子轩在书房里挂上了南唐和北周的地图。每天每天的时局进况如何,他都会在地图上标明。而这个时候,各大家族的嫡子和姜宓都在书房中,与他一起讨论前线的战局。   赵匡胤乃是柴荣属下第一将,最主要的是,他和柴荣一样,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和征战能力,几乎是一个月时间不到,他已和南唐交手了三回,攻下了南唐一座城池。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只算开胃菜。南唐之强,强在水军,而北周要攻下南唐,水战又是不可避免的。也就是说,如果北周不能在水战中正式击溃南唐的水军,那现在所有的胜利都是一场幻梦,北周军还是会无功而返。   当战争进行到第三个月时,战局出现僵滞了,赵氏兄弟几次出兵,都被南唐新立的太子李景进拦截住,还损失了近五万兵马,前期赵氏兄弟取得的优势已逐渐被抹平。   第四个月时,柴荣亲征了。因为消灭了北汉主力,北周不怕被人两面夹击,这一次柴荣带走的,是北周所有的主力。如今,淮水一线上,北周军力已达到了三十余万。   自从柴荣亲征后,各大世家都坐立不安了。虽然通过线报,得知世家们派去的各家精锐在战场上以一抵十,消灭了不少南唐主力,深得赵匡胤看重,也被柴荣独立为一军,可这样的成绩,远远还没有达到世家的目的。   就在众人焦灼不安时,崔子轩下命令了,他率着各位世家嫡子和姜宓,带着世家们最后的底牌和所有隐藏的人才,朝着淮水流域奔去。   ……   淮水南岸。   李武,现在的李景进,可以说是天生的将才。在两次正面击败了赵匡胤后,这个来南唐仅仅数年的青年,便已在南唐军中扎下了稳实的根基。   从来没有如血和火这样磨炼人,现在的李武,威严高大,身上带着一种悍勇和位高权重才有的杀戮之气,这种气质,使得他越发慑人的同时,也彻底把他催熟,如果姜宓见到,一定认不出这位就是她曾经的哥哥了。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属于柴荣的旗帜,一个副将说道:“殿下,柴荣到了。”   柴荣有百战百胜之名,这位副将提到柴荣时,声音中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   李武回头瞟了副将一眼,衣袖一拂大步走下土丘,感觉到身后众将的不安,李武声音沉厚有力地说道:“柴荣最了不起,他也是陆地上的王,要论水战,除了我南唐,天下再无第二人能称雄!”   他的声音响亮,浑厚,自信,充满着一种力量!众将听了,心里同时一定,想道:是啊,我们是要与柴荣在淮水上见真章。他柴荣再了不起,难道还能在水上胜过我们不成?   提到自己的长处,南唐诸将都是信心百倍。   不远处,南唐皇帝李璟的亲信太监见到李武只用一句话便安稳了军心,他心下暗暗着急,忖道:陛下虽是说,让李景进出来当太子不过是权宜之计,这南唐之主只能是我们的煜郎君。可看这李武的成长速度,只怕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如愿。   ……   另一边,柴荣也在观察南唐军营。   他一边观察,一边倾听着赵氏兄弟向他汇报战况。   听到最近的几次小型水战,北周军几乎是一出现便全军覆灭,柴荣恼火起来,他高声骂道:“一群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他指着赵匡胤等人骂道:“你们这些废物真是枉自征战多年,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干下了!”几十个将领,把他们从头骂到脚后,柴荣犹不解怒,他步履飞快的朝营帐走去。走了两步,柴荣朝着蓦然安静的众将又怒气冲冲地喝叫道:“怎么哑巴了?李景进那小子干了一场,把你们这些龟儿子的胆子给操没了”他又咆哮如雷道:“朕就不信,这区区淮水,朕还渡不过去了!”   喝骂中,柴荣暴然命令道:“所有人都赶到军帐,开会!”   “是!”   ”把那些世家军也叫几个来!”   “遵令!”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胜败   当天晚上,柴荣便召开所有将领,开了足足三个时辰的会。   开完会后,柴荣挥手示意众将退下,他负着双手站在地图前出神。   事实上,不止是柴荣,这个时候,赵匡胤也颇为心烦。   赵匡义来到自家兄长身后,低声说道:“陛下暴跳如雷也没有作用,现在的关健是水上作战,咱们差南唐军太远。”   赵匡胤紧锁着眉峰,闻言他轻叹一声,说道:“怪不得陛下恼火。咱们有南唐军防图这样的利器在手,可碰上南唐水军还是束手无策。”   这时,另一个将领凑了上来,他对着赵匡胤恭敬地说道:“大哥,陛下说最迟半月要给他一个作战计划,你有什么好主意?”那将领说这话时,周围的将领都围了上来,他们簇拥在赵匡胤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赵匡胤在军中实在颇有威望,他的性格和柴荣有点类似,都是豪爽量大之人。虽然说,于军事上赵匡胤略输于柴荣,可相对而言,他的性格也更宽和啊。可以说,不管是柴荣还是赵匡胤,都是天生的领导型人物,自有一种让人心悦诚服的人格魅力。   听到兄弟们的问话,赵匡胤叹了一声,他开口说道:“办法总会有的,咱们一起去好好琢磨琢磨。”   ……   柴荣大将在商议了半个月后,还是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出来。   无策可施,柴荣决定强行进攻。   知道这个消息时,赵匡义很是不安,他找到赵匡胤,说道:“大哥,这般强攻不是办法啊。”   赵匡胤说道:“除了强攻便是撤退,陛下的词眼里没有撤退两字。”   赵匡义急道:“可是咱们可以再想想,”   赵匡胤摇头说道:“没用的。咱们的劣势是水上作战经验不足,士卒不通水性。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学三国里面一样,能够收拢南唐将领为我们所用。可现下南唐早有防备,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赵匡义急得团团直转,“陛下就是性子太急,依我看来,遇到这种事,既然暂时无策可施,那就等下去,等上几个月半年的,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了。”在兄长面前,他说话也没有顾及,“我看陛下就是这点不好,做事没有耐心,考虑事情也不慎重,像上一次,我就说把后蜀的康王夫妇在大梁扣上几年,这样也不担心他们把我们得到南唐军防图的消息外泄给南唐人,实在不行,秘密斩了那两人也可。可陛下就是性急,当场就下令那崔子驱逐那康王了。他是宁愿费上老大的劲,让人不断的盯着那夫妇两人,防着他们与南唐通气,也不多想一天半刻的。”   “闭嘴!”赵匡胤一声厉喝!在令得赵匡义闭上了嘴后,赵匡胤没好气的低喝道:“各人有各人做事的原则,陛下一生光明磊落,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宁愿事后动手,也不在事前当小人。要不是陛下这种性格,你我和众臣哪会这么甘愿附于骥尾?”   赵匡义虽然向来自负聪明,却也知道兄长这话说得有道理。他闭上嘴,闷闷地说道:“你不要我说,我不说就是。”   柴荣在下定决心的第二天,便调动一百艘战船,以铺天盖地之势渡向淮河。   一百艘战船,每条船上五百士卒,这第一波攻击的北周军是五万人。   淮河的对岸。   李武站在帅旗下,望着那隔得老远一只的北周船只,旁边一个南唐将领哈哈乐道:“北周这一只一只船隔得老远地排队过来。莫非他们的船手是怕自己的船撑不好,走得太近就自个撞上自个了?”   这将领说得实在好笑,当下南唐众将笑成了一片。另一个南唐将领笑道:“北方人畏船如虎,有大半数在船上连站都站不稳。这也怪不得他们小心行事。”   众将的大笑声中,李武却是面无表情地盯视着河对岸,他一边打着旗帜命令南唐众船摆好阵势,一边冷冷地说道:“你们给我小心一点。对面之人可不是别人,他叫柴荣!”   柴荣两字实在太有威慑力,一时之间,众将表情一凛。   见到他们不再轻敌,李武继续蹙眉盯着前方。   片刻后,李武轻喝一声,“时机到了!”声音一到,他手中的令旗挥了几挥。   几乎是李武的旗贴一出,几千只轻便小船便箭一般地冲向河中,冲向了北周船队。要知道,北周船与船之间隔得开,而这正方便了这些小船。转眼间,数千只小船便穿花插柳一般地插入了北周的大船之间。这些小船上的南唐人都是水中好手,他们一围堵上一只大船,便分成两批,一批跳入水中捅船底,一批用箭射船上北周兵。   而当北周兵还击时,因为小船小,转舵极快,船上的众人身手也极灵活,只见他们灵活的躲在盾牌后,在躲过北周众人后,又是一轮火箭雨点般的射出!   初初交手,还不到两刻钟,这些小船便逼得大船狼狈不堪,转眼间,更有五六条大船船尾被捅穿,转眼间沉没于淮水当中!   柴荣一直在紧盯这边的战局,见状他马上察觉到了两国水军之间的差距。他下令鸣金收兵。   因柴荣事先有吩咐,所以他这撤退令一下,众北周大船马上不管不顾的向彼此靠近,同时也向自家河岸移去。他们移动之势极猛,如有小船挡道就是一撞而上,北周兵也悍不畏死,就算身上着了火焰也是就地一滚,然后该干嘛就干嘛。饶是如此,一个时辰后北周兵回到岸边时,一百艘船已损失了三四十条,士卒死伤尽万!   区区一个时辰,一次试探性攻击,便损失如此惨重!   柴荣的脸彻底的黑沉下来,这一次,他不再咆哮,而是挥手命令众将领进入营帐继续商议对策。   ……   崔子轩等人赶到时,正是柴荣对南唐军束手无策,犹如困虎之时。   不过,崔子轩等人并没有冒冒然的冲到柴荣面前。在附近驻扎后,崔子轩叫来密探,问清楚了两军交战的情况。   在知道战况后,五姓七望的嫡子们都陷入了沉思。   崔子轩也陷入了沉思。   可这样实打实的实力差距,真不是一个两个小计策能解决的。和柴荣一样,世家子们也陷入了困顿中。   在崔子轩等人到达后的第三天,柴荣下令,让所有北周兵暂时后退两里。而随着他这一退,南唐那边在江岸游曳的船只也少了许多,原本旆旗遍布的对岸是灰尘高举,营帐渐少。   看来,对面那南唐新立的太子李景进,也猜到了柴荣是不准备与他在水上一较高低,而是另有安排,所以他准备见招拆招,开始拉长防线了。   ……   南唐军中。   这是第一次有人正面打败柴荣!   虽然并没有让柴荣伤筋动骨,可这次的胜利,已将柴荣的不败神话击破,南唐众人信心大增!   一时之间,南唐军中欢呼一片,众将领更是喜形于色,而在这个时候能够保侍冷静的,唯有改名李景进的李武一人!   而李武越是冷静,越是令得南唐众将诚服。这几个月来,李武连胜赵匡胤,赵匡义,现在又胜了柴荣,他的能征善战,在这个以武称雄的年代,简直是最强的定心丸,足以安邦定国!   就在李武与众将商议着如何抓住这大好局面,正面给柴荣迎头痛击时,李武接到了南唐皇帝的旨意。   这道旨意一出,李武当场怒形于色,于全场将领鸦雀无声中,前来颁旨的太监阴阳怪气地笑道:“太子殿下,你不接旨吗?”   李武压抑怒火,尽理平声静气的解释道:“于公公有所不知,柴荣大军有三十余万,而到今为止,他的损失不过三四万。这点损失,他完全承担得起。便是要和谈,何不等我等再给柴荣迎头一击,等局势完全有利于我南唐再说?”   这于公公四十余岁,是南唐皇帝身后一等一的心腹,不说李武这种半路上来的太子,便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李煜,在他面前也是只有陪笑的份。   听了李武的话,那于公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子殿下多礼了。不说要和谈乃是陛下和满朝文武共同商议的结果,就算如太子殿下所说这样,目前的胜局对柴荣来说不过是疥癣小疾,可这不正证明柴荣可畏么?这好不容易打了胜仗,要是趁着这个机会,不费一军一卒便说得柴荣愿意退兵,太子殿下这才叫立下了罕世功迹!”   李武并不太擅长于辩论,闻言眉头一皱,说道:“这个,公公有所不知……”   于公公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太子殿下是要抗旨么?”   李武僵在了当地。   这时,于公公又尖声说道:“太子殿下,这可是陛下和众臣共同的意愿!”   半晌后,李武低下头来,:“儿臣李景进接旨!”   “好好好。”于公公眉开眼笑,他高兴地说道:“想来太子殿下挟大胜之威,此番亲自前往北周军营和谈,定能令得柴荣心服口服。”说出这番半威胁半警告的话后,于公公拢了拢衣袖,“太子殿下,为防夜长梦多,还请殿下早日启程。”   李武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我明日便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兄妹见面   因有于公公坐阵,第二天中午,李武便带着亲卫,准备朝北周军营出发。   只是在出发之前,李武让人叫来了于公公。   全副盔甲,显得英武非凡的李武,朝着于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日孤前往北周军营与柴荣议事,为示慎重,还请公公与孤一道同行!”   什么?   于公公脸色一白,他朝李武身后区区四五十个亲卫看了一眼,心下一紧,谄着脸笑道:“太子殿下自去便可,老奴不过一个阉人,实在无关大局。”   李武哪容得他反驳?他眉头一竖,威严毕露,“来人啊,把于公公请上马!”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到这里后,李武盯着被押上马背,双股战战的于公公拱了拱手,“公公放心,一切有孤在,定能护得公公无恙归来。”   于公公见到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将士,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殿下说的是。”   不得不说,这些沙场上见惯了鲜血的汉子,最是不喜欢于公公这种没胆子的阉奴,见到他怕成这个样子,一时哈哈大笑起来。   李武也在放声大笑,片刻后,他收起笑容,“儿郎们,看顾好于公公!”“是!”   于将士响亮的应答声中,李武手一挥,队伍朝着北周方向前进。   一侧,副将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于公公,轻声说道:“殿下,你是想借柴荣之手,收拾这个阉奴吗?”   李武轻哧一声,淡淡说道:“怎么可能?不过是吓他一吓。”   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的于公公小心的赶着马跟了上了,他凑近李武,尖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咱们这几十号人前去北周百万宫中,不妥吧?太子殿下不如再带上一些兵马?”   于公公显然是越想越怕,那向来嚣张跋扈的脸上这时好不谄媚讨好。   李武再次轻哧一声,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公公尽管放心,便是只有孤和公公两人,李武也敢闯入北周军营,还能带着公公平安回来。”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电的看向于公公,“公公不信孤?”   于公公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说不信他的话?饶是心里又气又怕,已把李武骂个半死,他还是白着脸谄笑道:“老奴不敢。”   这时,船已经到了,李武带着亲卫们跳上船中,而于公公因为落后一步,上的是另一条船。   望着北周军营越来越近,一个亲卫凑近李武,忍不住说道:“殿下,那阉奴虽然不堪,可他那句话还是说得不错的,咱们可以多带一些兵马随行。”   李武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他目光如电,一一扫视过众人,语气坚定的续道:“柴荣这人虽有诸多缺点,可他一向光明磊落。孤刚才的话并没有拿大,这一次前往北周军营,便是只有孤一人,孤也能平安回来。”李武转头看向在视野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显得壮观的北周军营,“柴荣此人,不爱做小人行径!”   他说得那么笃定,众亲卫又向来信服,一时之间,他们心下都是一稳。   柴荣早在当天晚上便收到了李景进派人送来的求和书。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南唐方面居然想要与他议和。   还不等他和众将商议出一个结果来,柴荣又得到消息,李景进已带着亲卫来到军营外了。   一听到李景进这个南唐最新崛起的战神单枪匹马出现在自家军中,赵匡义的心砰砰急跳起来,他急上前一步,朝着柴荣高声说道:“陛下,南唐无人,唯一可惧者,李景进耳。”略顿了顿,赵匡义又急声说道:“陛下,天予不受,反受其咎。这李景进自己跑到我北周军中来,这是上天赐给我北周的机会啊!”赵匡义的意思,是想柴荣趁机杀了李景进了。   柴荣闻言却是浓眉一竖,他声音浑厚地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柴荣顶天立地,还不屑做这等小人之事!”一句话斥喝了赵匡义后,他瞪着一双眼朝着左右众将喝道:“朕的话你们听到没有?有谁敢趁着朕不注意,偷偷摸摸动什么鬼手脚,休怪朕辣手无情!”   柴荣这人,向来说到做到,原本如赵匡义同样性格的将领心里都是暗自有了盘算,他这话一出,那盘算就不得不打回了。于是他们齐刷刷低声,朗声应道:“聆听陛下教诲。”   柴荣将目光转向赵匡义。赵匡义低下头,说道:“臣不敢。”   柴荣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他手一挥,命令道:“让李景进进来。”   柴荣这道命令一出,一时中军大开,众将士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道让李武等人入内。   李武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身上传出一阵尿臊味的于公公,皱眉说道:“公公就留在外面吧。”   “是是。”于公公顾不得众军卒嘲笑鄙视的目光,忙不迭的应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军营。   李武让亲卫们留下,只带着五个亲卫大步流星的朝着北周军的主帅营帐走去。   转眼,李武进了柴荣的营帐。   万万没有想到南唐新立的太子李景进就是李武,一时之间,包括柴荣在内的北周君臣都是一愕。   转眼,柴荣哈哈大笑起来,他向着左右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在大梁时,朕竟没有看出太子殿下是个大将之才!可惜啊可惜!”   感慨过后,柴荣问道:“李景进,你来见朕,想说什么?”   在北周君臣的虎视眈眈中,李武抬头直视着柴荣,他坦然回道:“李景进奉南唐皇帝旨意,前来与陛下和谈。”顿了顿,李武直接又道:“我们陛下的意思是,于水路作战,陛下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天下这么大,你又何必盯着我们南唐死磕?如果陛下愿意,我们陛下想同你签定三十年互不侵犯的和约。”   柴荣双眼紧逼的盯视着李武,“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却是不愿意和谈了?”   李武哈哈大笑起来。他明明是在北周军营中,周围都是北周君臣,外面有数十万北周大军,可他泰然自若气定神闲,饶是以柴荣的自负,这时也忍不住想道:这李武以前名不见经传,没有想到却是个真丈夫!   大笑过后,李武直视着柴荣,坦率地说道:“我当然不想和谈。与陛下之战还不曾分出胜负,我李景进不服!”   “好一个不服!”明明对方是敌人,这一刻柴荣也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他哈哈大笑,站起来衣袖一拂,高声说道:“好,那就继续一决胜负!”   “陛下痛快!”李武接过柴荣让人送上来的酒盅,仰头一饮而下,然后,他随手把酒盅朝地上一甩,在清脆的陶瓷碎裂声中大步朝外走出。   赵匡义转头,看到柴荣目送着李武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欣赏,暗暗冷笑道:这李武没有想到还个会盘算的。他这样激起陛下的欣赏之意,这次大战过后,南唐胜,他自可以继续当他的南唐太子,南唐败,只怕陛下也会千方百计收服于他。   因得到了柴荣的敬重,李武一路走出军营时,所有北周士卒都退后三步,以示敬意。   转眼,李武便出了北周军营。   不过,他没有马上去找于公公,知道那阉货现在正在惶惶不可终日间,李武目光一转,朝着护卫们说道:“听说不远处有个小镇?我们去走走。”转过头,他负着双手朝着一个北周将领笑道:“劳驾,借你们一辆马车驶驶。”   那将领一怔,他打量了李武一眼,暗暗惊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后,想了想,转头让下属赶来了一辆马车。   李武翻身上了马车。   李武的护卫虽是归心似箭,却也知道,在这北周地盘上,柴荣既开了口,安全是可以保证的。当下他们策马簇拥在马车两侧,打出了南唐太子的旗帜。   就这样,李武一行人丢下于公公,坐着太子车驾朝着不远处的小镇驶去。   小镇有点远,坐在马车里的李武显得有失神,他频频朝左右看去。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小镇上。   这小镇虽然不大,却很是繁华。李武的车驾所到之处,惊得百姓们纷纷避让。   不一会,马车里的李武突然高声喝道:“停一下。”   马车停下。   这一行人的异动,也引得几个站在摊贩旁的妇人回头看来。   李武慢慢拉开车帘,他缓步踱下,走到其中一个戴着帷帽的妇人身前,李武负着双手,说道:“好巧。”   这戴着帷帽,面目不显的妇人,自然就是姜宓了。   姜宓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高大威严的男人,一句“哥哥,你怎么老了这么多”被她生生的咽了下去。   就在兄妹两人对峙之时,一个护卫来到李武身后,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他是太子殿下?   姜宓悚然一惊,她赫然睁大眼,惊声唤道:“李景进?”难道,这阵子被崔子轩他们总是挂在口里,南唐新出的战神级统帅,南唐新立的太子李景进,原来居然就是她的哥哥李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兄妹见面二   李武变成李景进,是博陵崔氏等外来势力都被清出南唐后的事,所以,现在崔子轩和姜宓对南唐的事是双眼一抹黑,自家哥哥成为南唐堂堂太子的事,姜宓竟是现在才知道,更何况,自家哥哥不但是太子,还是一个在战事上表现出惊人天赋的统帅!   一直以来,李武一次又一次的颠覆姜宓的印象似乎第一次重逢,他都变化很多。特别是这一次,姜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宓傻楞楞地看着李武。隔着帷帽,她的双眸底都能倒映出李武的面容。   李武面无表情地盯视着姜宓,慢慢的,他伸出手,他伸手揭开她的帷帽,露出帷帽下面那张不属于杨氏,而是属于姜宓自己的脸。   美人现世,一时之间,整个小镇再无半点声息。   李武似乎一怔,从姜宓美丽的脸蛋上,他看到了年幼时总让他感到畏惧的那张妇人的脸。一时之间,李武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仇恨。   不过那抹仇恨刚刚燃起,他又对上姜宓那双熟悉的,仿佛一直眷恋着他的眼,李武低着头,他认真地看了姜宓的眼睛一会后,手中晃了晃她的帷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的妹妹不管处于什么境地,听说都能活得很好?”   姜宓那双明澈如水,却也透着几分纯净的眸子还在傻呆呆地看着他。   李武垂了垂眸,转眼,他的唇角再度浮起一抹冷笑,他冷冷地说道:“听说,你又和崔子轩和好了?啧啧,这一点真是一点也不像你母亲。”   他的语气不善。   但这么些年了,李武对上她便没有客气过。所以,姜宓也捉摸不透他的心事。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哥哥,听到他的问话后,姜宓点了点头,楞楞地说道:“是,我们和好了。哥哥呢?哥哥娶了嫂嫂吗?”   “哥哥?嫂嫂?”李武突然把手中姜宓的帷帽重重朝着地上一踩,涨红着脸喝道:“谁是你哥哥嫂嫂?你也配?”他的声音很沉很重,仿佛夹杂着太多的郁怒和恨意。   姜宓吓得脸一白,唇瓣哆嗦着,可是,也是这一吓,让她从亲人相见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慢慢的,姜宓眼中的狂喜在消失,慢慢的,她苍白的脸色变成了平静。   姜宓看向李武,她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那话到了唇边又消失了。姜宓低下头,她弯下腰慢慢地拾起自己的帷帽。   把帷帽重新戴上,姜宓朝着李武福了福,声音低低地说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李武没有说话。   见他不说话,姜宓又向他行了一礼,她轻声说道:“殿下如果无事,姜宓告退了。”说罢,她转身便走。   李武猛然伸手,他扣住了姜宓的手臂。   这般扣了一会姜宓的手臂,李武喉结动了动,终于,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姜氏,如果你在北周过不下去,孤这个南唐太子还是愿意接收你的。”他的不中听,语气更不中听,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一如他幼年在那个妇人手下讨生活时一样。   姜宓唇动了动,想要反讽几句,最终到了嘴边的,却是一声轻叹,“兵凶战危,也望太子殿下保重自己。”   这样说着,姜宓本应该甩袖离去。可她的内心深处,却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去,然后一年两年的见不到对方。   李武冷笑着看着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姜宓,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兄妹俩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半晌,李武猛然收回了手,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厌恶地说道:“你只要记得孤今日所说便是。”声音一落,他仿佛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忙不迭地拭了拭抓过姜宓的手,李武翻身跳上马背,策着马咆哮道:“我们走。”   “是。”   姜宓连忙回过头来,她目送着李武离去。   不一会功夫,一个博陵崔氏的子弟来到姜宓身侧,低声问道:“嫂嫂,该走了。”转眼他又好奇地问道:“他就是李景进?”   姜宓点了点头,这时的她已是一派冷静。收回目光,姜宓说道:“派人把我们带来的人清查一下。”   那崔氏子弟一怔,不解地问道:“嫂嫂?””   姜宓淡淡地说道:“我来小镇的事是临时起意,可这么一件小事,李景进这么一个南唐太子都能及时知晓,我怀疑我们身边有南唐的奸细。””   那崔氏子弟明白过来,他凛然道:“是,回去后我马上清查。””   可令得姜宓失望的是,饶是他们回去后仔仔细细清查了一遍,也没有查出那奸细是谁。要知道,他们这次前来边关,所做的是关乎天下和家族前途的,至关重要的大事,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人,根本不可能被带来。   各世家子带来的人没有问题,姜宓也觉得自己带来的几十个护卫,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老人,也没有问题,于是这调查一事便陷入了僵局,正逢多事之秋,这件事也不得不被搁置下来。   ……   北周军营。   柴荣目送着李景进离去,转向左右问道:“听说李景进过来时,身边还有一个太监?”   熟知南唐君臣情况的赵匡义马上上前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如此。那太监叫于公公。”   “哦,是吗?”柴荣摸了摸下巴,转眼,他向赵匡义命令道:“南唐这个李璟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太监啊。这样吧,你以朕的名义,写一封国书给南唐皇帝,知道他,朕于和谈一事本来也在犹豫,还是李景进那句‘与陛下之战还不曾分出胜负,我李景进不服!’激励了朕。唔,顺便告诉李璟,朕这次与南唐之战不管输赢如何,朕都服他李景和李景进,他们不是窝囊废,他们是英雄!’”   柴荣这话一出,众将同时哈哈大笑。   于他们的笑声中,柴荣得意地叉着腰,悍气冲天地说道:“凭阴谋得江山有什么劲?朕就喜欢这样的阳谋。朕这个离间计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他李璟有本事就不恼不怀恨在心啊!哈哈哈!”柴荣明知道李景贪生怕死一心想要和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明显就是在奚落对方,众将哄堂大笑。   而这时的李景进,自然不知道与于公公同时回到南唐的,还有这么一封柴荣的国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故人   姜宓这边。   与李景进分开后,她随着那崔氏子弟朝着他们找的临时落脚点返回。   走着走着,姜宓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车马不绝,分明是来了一支送粮的队伍。自从柴荣大军驻扎在这里后,送粮的车队时不时都有,而这一支队伍之所以让姜宓注意到,是因为那支队伍张扬了些,车队不是很长,只有百来辆牛车的样子,可每辆牛车都用极鲜艳巨大旗帜写着“北周兵用”四个大字,而且,那些牛车上的家族徵章特别明显,完全是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的明显。   姜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个时候,她自己的马车也上了官道,与这支运粮的队伍眼看就要遇上了。   就在这时,姜宓的身后跑来了十几个骑士,而策马奔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姜宓的熟人,赵匡胤旁边的邵姓文士,他的身后则是与姜宓有过不浅情谊的邵小子。   姜宓足有两年没有见到邵小子了。   没有想到,不过两年不见,这小子明显干练了不少,那张曾经白白嫩嫩的脸,现在是黑里透红。   转眼,邵姓文士和邵小子等人便冲到了姜宓等人,来到那运粮的队伍面前。   齐刷刷的,运粮的队伍一停,走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做家族护卫打扮的汉子同时躬身行礼,唤道:“见过家主。”   原来这支运粮队伍,竟是邵姓文士的家族私兵?   姜宓正这样想着时,那邵姓文士已经沉下了脸,他恼火地喝道:“谁让你们打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旗帜的?还有这些牛车。真是,真是岂有此理!”他斯文惯了,恼火到了极点,也只是不停的叫着岂有此理。   几个家族护卫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恼怒,不由同时转过头,悄悄向靠后的一辆马车看去。   邵小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是一眼,他便惊叫道:“小嫂嫂?”   邵姓文士也赫然发现,坐在中间的那辆马车里的,竟然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纳进房有二年的爱妾云氏。   云氏这时也对上了自家夫主的目光,她脸色一白,小巧精致的脸上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见到邵姓文士紧盯着自己不放,她连忙小心的爬下马车。小碎步地来到丈夫身前,云氏哆哆嗦嗦地说道:“夫,夫君见谅,实在是母亲和主母的意思,她们说,她们说……”   不等她说完,邵姓文士已寒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头,“行了行了。”转过头,他高声喝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旗帜都扔了。”   “是。”   转眼,他又盯向那云氏,没好气地说道:“这里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马上回去。”   云氏颤了一下,白着脸忙不迭地说道:“是是,妾这就回去。”   粮食还没有入库,邵姓文士自然不会让爱妾就这样独自回去,要走,也是与护卫们同行才行。当下他板着脸冷哼一声,接过指挥权,押着运粮队便向军营驶去。   见到丈夫不再责怪自己,那云氏破涕为笑,她娇俏地冲着丈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便爬上了马车。   见状,一个护卫对着邵姓文士说道:“妇道人家虽然没有见识,却也心意拳拳。”   邵姓文士闻言点了点头,他开口说道:“我这个表妹虽然不算聪明,却对我的事是真心着重。她是个好的。”   邵姓文士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时,他的弟弟邵小子却策着马来到了云氏的马车旁,只见他伸着头瞅着云氏,好奇地问道:“小嫂嫂,不是说嫂嫂早在一年前,便被赶到了乡下老家去伺侯祖母了吗?怎么刚才你说,这送粮送得如此张扬,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是祖母和嫂嫂两人的主意?这,嫂嫂隔了上千里,竟然还能在这事上做小嫂嫂的主呀?”   云氏迅速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她朝着邵姓文士的方向瞟去。   见到向来多疑的丈夫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更没有听到这番话,云氏按下心慌,想道:我这小叔子向来是个不想事的,我万不可自乱马脚让他真上了心。   当下,她伸手按着胸口,干呕了一声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弟弟你说什么?抱歉,我有点晕车,刚才耳朵一直在嗡嗡叫,没有听清你的话。”说到这里,她又伏到一旁呕吐起来。   邵小子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嫂嫂不适,那我就走了。”说到这里,他策马来到了邵姓文士身侧。   正在这时,姜宓等人也到了。正面与姜宓遇上,邵小子怔了怔,一直到邵姓文士把他叫走,邵小子还在回头向姜宓的背影频频看来。   ……   柴荣的性格,是个越挫越勇的。李景进此次的和谈,如其说是和谈,不如说是宣言,而李景进的态度,也更大程度的刺激到了柴荣。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研究南唐地图,苦思对敌之策。   这一日,柴荣召集众将,他拿出赵匡义收集到的李景进的军防资料。把一张地图在几上摆开后,柴荣手指着地图,说道:“从这里到这里,共百里淮水,李景进设了五个关卡。这五个关卡,他都派有重兵把守。朕仔细寻思,我们既然不擅水战,那就不能分散军力,如果倾所有水军集中全部力量攻打一个关卡,未必不能取胜,诸卿以为,从哪个关卡进军为好?”   赵匡义这个人细致,他做地图上,把每个关卡的位置和优点以及对方的军力布置,都有一个大约的概述,虽然关于对方的军力布置方面,因李景进防备得太过严密,并不能得到第一手资料,可目前能够调查到多少,南唐一直以来都是怎么布置的,赵匡义都在一侧细细给众将做了说明。   听过之后,见到众将没有说话,柴荣又道:“你们看这鸡鸣渡如何?   赵匡义马上说道:“陛下英明,据臣调查,这鸡鸣渡正是李景进布防的薄弱点。”他手指在地图上的鸡鸣渡划过,说道:“陛下你看,现在鸡鸣渡的主将杜淦是个才大志疏之人,又向来与李景进不和,据臣调查,驻守在鸡鸣渡的南唐士卒不会超过五万,而且都是杜淦的兵马为主。”   在赵匡义看来,这杜淦既然与李景进不和,那李景进在军力布置上,必然也会有所疏忽。毕竟,如果鸡鸣渡出了事,主要责任只会在杜淦,李景进做为主帅有责任,可那责任以他堂堂太子的身份,是可以敷衍过去的。   听了赵匡义的建议,柴荣却负着手久久不语。   他一直盯着那地图。   沉吟了半晌,柴荣说道:“行,我们就进攻鸡鸣渡!赵匡义!”   赵匡义没有想到柴荣这么爽快便全盘接收了自己的意见,顿时意气风发,他响亮地应道:“臣在。”   柴荣命令道:“你去拟一下针对鸡鸣渡攻击的方案来。”   “是。”   赵匡义走后,柴荣兀自负手盯着地图不放。   又过了片刻,柴荣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所有人都退去后,柴荣却让人叫回了赵匡胤。   赵匡胤大步走到柴荣身后,见到柴荣还在盯着那地图,赵匡胤低声说道:“陛下另有安排?”   几乎是赵匡胤的声音一落,柴荣便回头向他看来。片刻后,柴荣大笑着重重拍了一下赵匡胤的肩膀。   咳嗽几声,柴荣收敛起自己过于浑厚的声音,低声说道:“不错。朕想到了一个声东击西之策。赵爱卿,这件事,朕只放心由你来办!”   “是。”   柴荣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关卡,说道:“你看这西屿渡。”   赵匡胤凑上前,认真观察起来。   柴荣的手指在西屿渡上划过,沉声说道:“朕决定,全军做出攻击鸡鸣渡的假象。然后实际上,我们的目标是西屿渡。”   这西屿渡在五大关卡中,并没有别的特点,它就是水面够宽,渡口够大。一般来说,这样的渡口,把守也相对严密,不是攻击的好地方。不过赵匡胤观察了一会,马上明白了柴荣选它的原因。   这时,柴荣继续说道:“朕倾全部北周水军之力,攻打这个西屿渡。除非他李景进早就料到了朕的意图,不然的话,以他分散的南唐军力,必然是防不住朕的。”   负着手,柴荣一边盯着地图,一边又道:“朕有水军七万,船只三千,汇聚在这西屿渡宽大的水面上,正好形成前后两个纵队。”说到这里,柴荣又道:“朕以为,这西屿渡虽然布兵虽众,可它比起另外几个,却没有明显的优点。如果采用排除法的话,李景进应该想不到朕的目标是它!”   这一点,赵匡胤也赞成,他点头说道:“李景进这阵子虽然赢了几次,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根基浅薄的后起之秀,定然不是陛下的对手。”看着地图,赵匡胤想道:满打满算,南唐的水军不会超过十五万,就算他们的水军比我北周的水军强悍了三倍,他十五万军马分散到五个关卡,每个关卡的守兵也不过三万人。我七万水军倾全力攻击,他定然无法应对。”   越想,赵匡胤越是觉得此策可行,当下,他断然领令,“陛下,臣愿为主帅!”柴荣摇头,他果断地说道:“不,朕亲为主帅!”说到这里,他双眼一阴,沉声又道:“准备一下,三日后寅时下三刻出兵!”   “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崔子轩出场   第三天。   赵匡义是个喜欢跳上跳下,做起事来非常积极,但在同时,他也是个做人十分张扬,做了什么事都喜欢叫嚷几句,立一点功劳就唯恐别人不知道的人。再加上,李景进这些年来,都在派人向北周君臣身边渗透。   所以,赵匡义意图进攻鸡鸣渡的事,以最隐秘最快速的方式,传到了李景进的耳中。   这一日,李景进站在地图上,盯着自己旗下的五个关卡久久不语。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赵匡义定下的进攻鸡鸣渡的时间,也在一点一滴临近。   所有大将都站在李景进身边,焦急地等着他下令。   李景进却久久不曾下令。   一个将领走出队列,高声问道:“殿下,事情紧急,还请殿下马上下令!”   这将领,正是鸡鸣渡的将领刘淦的那一派的。他这时刻正紧张地看着李景进,心下十分担心李景进会公报私仇,不愿意对鸡鸣渡施以援手。   接着,另一个将领也上前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殿下以为我们当如何行事?”   这将领却是李景进自己的手下。   李景进还在负着手看着地图。   他一直不说话,众将则一直都在看着他。南唐行事与北周不同,南唐从上到下,都有一言堂的习惯,李景进自领军以来,打了这么多胜仗,令得赵匡义赵匡胤都是他的手下败将,靠的都是他的独断专行。   过了好一会,在众将都等得心焦时,李景进开口了,他沉声说道:“如果柴荣在我们全力防守鸡鸣渡时,进攻另一处关卡,事情又会如何?”   众将一惊,他们从收到消息后便迫不及待要去防守的大脑瞬时清醒了过来。一个大将看着地图上的五个关卡,试探地说道:“殿下以为,这是柴荣的声东击西之策?”   李景进沉声说道:“如果我是柴荣,我也会行这声东击西之策。”   众将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看向地图,这时,连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杜淦那一派也安静下来。   双方的军事力量如何,两边都是心知肚明,如果这个时候柴荣行的是声东击西,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过了一会,一个将领小心地问道:“殿下以为,我们该当如何?”   李景进的手指在鸡鸣渡以外的四个关卡处划过。   片刻后,他的手指指向其中两个关卡,“柴荣这人行军打仗,从来都是大开大阖,如果他要进攻,必然只会进攻这两处!”   听他说得这么武断,一个将领急急说道:“可是殿下,如果料错了呢?”   李景进缓缓转头,他目光如电地盯着众将,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料错,那我南唐军败,赵匡义将携大胜之势直入南唐各府。但是,”他声音一提,高声喝道:“如果赌对了,那他柴荣称帝之路从此可以断绝矣,而我南唐,将取而代之!”在全场将领鸦雀无声中,李景进沉声又道:“我李景进,自愿承当此次战役全部后果!”   在一阵良久的沉寂后,一个将领走上前来,他拱手应道:“诺!”   众将同时出列,同时朗声应道:“遵太子令!”   ……   半夜的淮水,蛙声不绝,正是睡梦最深时。   也不知何时,一个火光打破了沉寂。转瞬间,火光四起,照亮了整个天空。   西屿渡口处,几乎是突然的,北岸火光冲天,无数北周军,无数的船只组成了一只只巨大的黑色阴影,紧接着,战鼓声声而来,于浪水冲天中,一字排开的数十只大船同时驶动了。   就在清晨最初的一道曦光中,北周七万水军同时发动攻击,朝着西屿渡以排山倒海之势疾驰而去。   转眼,西屿渡出现在柴荣的视野中。   柴荣身后旌旗高举,前方波涛浩淼,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西屿渡,这时侯,正处于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时光,黑漆漆的湖面上,连风都带着几分臊气。   见到对岸安静如此,南唐军分明没有防备,一个将领大声朝着柴荣说道:“陛下,看来李景进上当了。”   那将领的话音一落,突然间,对岸一阵急促的军鼓声,同时也不知是谁一声呼喝,猛然的,西屿渡口火光大作,于北周众人一凛间,只见黑压压的一排排军卒出现在西屿渡口,同时出现的,还有位于渡口两侧延绵不绝,几乎看不到边的水军。   这些水军一亮相,所有北周君臣都是脸色一白:这一眼看不到边的水军,少说也有十万。而站在最中间那条最高的船只上的,可不正是李景进?惨了,他们陷入李景进的包围圈了!   一时之间,北周君臣脸白如土,柴荣的身后,一个将领颤声低语道:“莫非天意要亡我?”   自柴荣起事以来,他一直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天要亡我”这四个字。   因为太过绝望,北周军上下安静如鸡,所有人白着脸看向柴荣,一些将领和士卒已涨红了脸,所有人都在想着:大丈夫马革裹尸本是寻常事,大不了这次交待了去!   柴荣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先是一呆,转眼,柴荣放声大笑起来。   他声音天生浑厚,在河风中远远吹荡开来。转过头,柴荣看向驶到了他正对面的李景进,高声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好算计!只是不知,殿下是从何得知朕要进攻的是西屿渡?”他这个天生有王者气概,饶是陷入平生以来最不利的局面,这时也豪气冲天。   胜利在望,眼看眼前这个一代雄主就要被自己亲手擒杀,李景进是意气风发。闻言,他哈哈一笑,大声回道:“李某遍观陛下平生所为,知道陛下生平最喜欢大开大阖,而我五处关卡,能让陛下痛快一战的只有西屿渡和关胡渡。”   柴荣明白了。他重重地按着腰间的佩剑,嗖的一声,他拔出佩剑,说道:“技不如人,我柴荣心服口服。既然如此,今日便与太子殿下决一死战!”   柴荣的声音一落,他身后的七万北周军,齐刷刷的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呼起来,“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众南唐人被这惊天动地的齐喝声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有一个将领甚至差点摔倒在地。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北周人还如此齐心,如此毫不犹豫的愿为柴荣效死,李景进身后,一个老将感慨地说道:“世人都说柴荣极得人心,看来此言不妄啊。”   李景进闻言冷笑起来,他冷声说道:“柴荣名声最大,也将是我的垫脚石!”众南唐将领闻言,齐齐高声呼道:“太子殿下万福齐天!”   “万福齐天”这样的话,从来都是称呼一代帝王。听到将领们的高呼声,李景进哈哈大笑起来,晨风中,他意气风发之至,直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刻这么痛快,这么得意过。   李景进想,这只是开始,今天只是一切辉煌的开始!   晨风中,李景进得意非凡,北周君臣决心死战,一时之间,连湖风都带上了几分呜咽。   就在这时,突然的,南唐军中有人惊咦出声,而随着那声音响起,越来越多的人回头朝下游方向看去。   南唐众将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他们齐刷刷变了脸色。   在李景进刷的沉下脸中,只见江天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又一条,一直延绵到了天尽头的大船。这些大船遮天蔽日,直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时,北周也有人发现了这些大船,在一阵鼓噪声中,那远处而来的浩荡船队,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看清楚这支神来之笔一样的船队旗帜后,柴荣先是一怔,转眼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柴荣高声说道:“李景进,看来这一次你要不了我柴某的性命了!”   原来,那支船队上,高高飘扬的旗帜上,清楚的写着一个“崔”字,再看那船队的式样和士卒的打扮,分明是吴越军所有。所有人都知道,博陵崔子轩在吴越生活多年,与吴越国主乃是好友。只怕,眼前船队,是崔子轩从吴越借得水军前来了。   于众人的猜测中,那支船队越来越近,渐渐的,独属于博陵崔氏的旗帜,连同吴越军的旗帜并列一起,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望着这一支足有五万的吴越水军,李景进脸色一青,而他的身后,众南唐将领已是同时打起了退堂鼓!   眼见李景脸色青紫,柴荣大笑着说道:“李景进,这是天不灭我柴荣啊。”在李景进的犹疑中,他又叫道:“如今你我军力相当,便是打起来也是两败俱伤,不如彼此退兵回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李景进很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他也无法可施,而且,随着那支船队越来越近,崔子轩那张让他厌恶的脸已清晰可见。   咬一咬牙,李景进暴然喝道:“我们撤!”声音一落,南唐军中旗帜飞扬,众船开始驶动。   崔子轩自然是聪明人,南唐船队一动,他马上旗帜一挥,命令船队停止前进。   不一会功夫,南唐众军便渐渐从众人的眼前撤去,当他们消失在西屿渡口时,北周军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柴荣也是拭了一把冷汗后,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中,柴荣的船只朝着崔子轩的船队迎去。后面,赵匡胤等人也是由衷的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崔子轩还真是来得及时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李景进被撤   崔子轩实在来得太及时了,对于北周上下君臣来说,这是无庸置疑的救命之恩,这时刻,不止是赵匡胤等大将,便是北周的那些士卒,也因死里逃生而对崔子轩生出感激之情。   柴荣迎着崔子轩上了船,他用力地拍打着崔子轩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可来得真及时!”   望着跟在后面那密密麻麻的吴越水军,柴荣又赞美道:“久闻吴越水军精悍,现在看来也只有他们可以与南唐水军媲美。”   崔子轩自不会因为立了大功便弄不清谁是谁,他严肃恭立,神情中都是对柴荣的尊敬。   崔子轩越是这样,柴荣越是喜欢,他又拍了拍崔子轩的肩膀,苦笑道:“这次是朕大意了,差点犯下大错。子轩啊,朕这次算是欠了你的救命之恩哪。”   柴荣这话一出,众将后面的赵匡义马上羡慕地看向崔子轩,他暗暗想道:是啊,就凭这一次的救命之恩,崔子轩在柴荣这里便已站稳了脚,以后不用担心性命和前程了。   崔子轩马上回道:“陛下言重了,分明是陛下洪福齐天。”   崔子轩话音一落,柴荣便放声大笑起来,他双手叉腰,极是意气风发的朝着左右说道:“朕也觉得自己洪福齐天,今日这必死之局朕也逃出来了,这是上天不想收朕的性命呢。”   几乎是柴荣这话一落,以赵匡义为首的众将马上跪倒在地,他们齐声高呼道:“陛下洪福齐天。”   后面,士卒们也觉得自家陛下确实是洪福齐天,于是他们也同时叫道:“陛上洪福齐天。”   在众将和士卒们的欢呼声中,赵匡胤仰头大笑。   过了一会,柴荣挥了挥手,叫道:“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令是众将退下后,柴荣转向崔子轩,温声问道:“崔卿,说说你的事吧。”   崔子轩知道,他是想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便老实地交待道:“陛下率大军出征后,臣和众世家子弟都想着,得再立一些功劳让陛下看重才行。”他这是大实话,也是柴荣早就有所猜测的,因此柴荣听得津津有味。   崔子轩继续说道:“我们跟在陛下身后来到了这里,见到李景进统领的南唐水军强悍,臣便想着要为陛下分劳才是。正好前些年里,臣和臣的家族在吴越国有一些人情,于是臣迅速赶到吴越国,向吴越国主借得水军五万。”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臣率着借来的水军一路紧赶急赶,因怕错过大事,臣让属下每天把陛下和李景进的战况以飞鸽传书发到臣的手中。”   他抬头看了柴荣一眼,突然单膝跪地,说道:“其实,臣早在两天前便带着这些水军来到了附近。”在柴荣锐利的目光中,崔子轩继续说道:“当时,臣也听到了陛下准备攻打鸡鸣渡的传闻。臣思考再三,觉得陛下可能在用策。便冒险带兵潜伏于西屿渡左近……”   接下的话,也不用他说了。   柴荣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无人能看穿的声东击西之策,竟先后被李景进崔子轩看破。   负着手沉思了一会后,柴荣叹道:“朕这毛病,是要改一改了。”   他上前一步扶起崔子轩,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朕早就说过,你们既然有心想要立功,那朕就允许你们立功!”   崔子轩感激不尽,他躬身行礼,朗声说道:“陛下宽宏!”   柴荣哈哈一笑,他挥手招来赵匡胤,说道:“崔郎借来的这五万吴越军如何安排,你们商量一下。”   ……   柴荣这次死里逃生,对于整个北周军,特别是对于柴荣自己来说,都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因此,从西屿渡口归来后,柴荣便闭门不出,北周军中也上下一片肃静,他们不管南唐军如何叫嚣,一直闭门不出。   就在李景进频频派出南唐军搔扰,甚至派出能言善骂之士在阵前叫骂柴荣,试图激怒这个脾气火爆的北周君主时,南唐国内,却因李景进这一次差一步之遥便大获全胜的战争大起波澜。   皇宫中。   南唐皇帝李璟的面前,坐着十几个文武大臣。   一个大臣朗声说道:“世人都说柴荣如何了得,现在看来,只怕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大臣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暗暗点头。   事实上,连南唐皇帝李璟这时也觉得,柴荣的名声,怕真是被人吹捧起来的。   另一个文臣抚须说道:“那些五姓七望的人从来就擅长吹嘘。柴荣的威名,定然是这些世家中人为了显示自己投奔的主子没有错,这才刻意吹大的。”   李璟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个大臣走上前来,他朝着李璟躬身一礼,认真说道:“陛下,当时你立李景进为太子时,说的是权宜之计。可现在李景进日益势大,臣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将不可控啊!”   这个大臣所说的,正是所有人都在担心的,也是李璟这阵子日夜不安的。   李璟闻言长叹一声,他问道:“按李公所言,朕该当如何?”   那大臣马上说道:“陛下,臣觉得,李景进该回来了。”   李璟闻言一惊,他马上说道:“可是柴荣那里?”   另一个大臣接口道:“陛下,柴荣哪有什么真本事?不说别的,光是这一次,要不是那崔子轩来得及时,他只怕已成为我南唐兵的刀下之魂了。”   众臣都嚷嚷起来,“陛下,柴荣不足为惧。”“他北周军的水军与我南唐的水军相差这么远,这种差距又不是半年一年能赶上的。有淮河之险,柴荣军不足为惧。”“陛下,只是把李景进召回来,万一有所不妥,再把他派到边关便是。”   这些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的,李璟是越听越动摇。可他最是不愿意李景进势力坐大,这个时候也知道,阵前换将实在是危险之事。因此,在一阵闭目养神后,李璟挥了挥手,说道:“诸卿言之有理,朕还有想想。”他让太监送各位大臣出去。   不一会,大臣们退下后,李璟转向一侧的于公公,问道:“老于,你觉得李景进这人怎么样?”   要说行军打仗,于公公是一无所知,可论这操纵人心,这便是于公公的拿手好戏了。他上次在李景进那里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心里已恨毒了李景进,回来却一字不提。   直到这时李璟问起,于公公才躬身上前,细声细气地说道:“太子殿下心还是在南唐的。只是……”他欲言又止,   李景对他最信任不过,闻言直起身来,他严肃问道:“只是什么?”   于公公说道:“只是,他似乎与北周军一个叫姜宓的美人关系匪浅。”于公公轻言细语道:“老奴上次与太子殿下前去北周军营,来去不过半日时辰,他却刻意抽了一个时辰前往北周军驻扎地旁边的一个小镇,与那个姜氏相会……”   “姜宓?”李璟手一挥,召来一个专门调查大梁人物的密探,从那密探嘴里知道姜宓是什么人,与李景进曾经是什么关系后,李璟挥了挥手,闭上了双眼。   于公公见状,垂下眸冷笑了一声,他悄无声息的退到了殿角。   这时,李璟的命令声传来,“朕记得上次你们和谈归来,北周国主柴荣曾经递了一封书信给朕?老于,你把它翻出来。”   于公公连忙翻出了那封书信。   李璟拿过书信,他翻开看了起来。才扫了几眼,李璟便把书信重重朝几上一放!   片刻后,李璟的命令声传来,“传朕旨意,令郭全义携其子郭延谓镇定濠州,着太子李景进回宫侍疾!”   “是!”   ……   南唐皇帝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李景进手中。   万万没有想到,这仗还没有打赢呢,摘桃子的人就来了。而且,陛下嘴里说着信他爱他所以立他为太子,骨子里,却终是防备着他!   看到李景进握着旨意的手一个劲的颤抖,特意带着五千禁军前来的于公公,唇角浮起一抹笑容,他尖声说道:“太子殿下,请接旨吧。”   定然是这个阉奴!   李景进猛然抬头,双眼如电地盯向于公公。   对上李景进的目光,于公公先是反射性的一缩,转眼,他怒从中来。尖着声音,于公公声音高哨地喝道:“怎么,太子殿下想要抗旨吗?”   一言吐出,那些本来在为李景进打抱不平的南唐将领齐刷刷低下头来。   于一片鸦雀无声中,李景进暗叹一声,他缓缓站起来,朝着北周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景进哑声说道:“柴荣果然命不该绝!”   因为太恨,他的嘴角都被咬破。狠狠咽下喉中的腥气,李景进哑声说道:“臣,李景进接旨!”   这话一出,于公公和前来接替他的郭氏父子同时露出了笑容。   ……   李景进被李璟撤掉,由郭全义代替他坐镇南唐军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北周军中,传到了柴荣耳中。   柴荣先是不敢置信,在确定消息属实后,柴荣哈哈大笑起来。很快的,柴荣的笑意传到了北周军中,一时之间,上到众将,下至军卒,同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范于秀的消息   郭氏父子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他们接手南唐军后,并没有冒冒然便发动进攻,而是在对岸的几处咽喉位置修建军事基地。   ……   北周军。   崔子轩成功亮相后,众家族子弟也就在柴荣那里挂了号了。   像这样的战争,经常一打就是几年,所以这个时候,众人都不急了。   这一日,姜宓在外出时,又看到了那支曾经见过的,隶属于邵小子家族的运粮队伍。   彼时,崔氏子弟崔腾也在旁边,见到那支低调多了的队伍,以及队伍中间的那一辆属于女眷的马车,崔腾低声笑道:“听说邵君的家族是当地的豪强,主做米粮生意。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挺会做人的。这般运粮都运了三次了,柴荣上次都在那里说,要把整个大梁的米粮生意都交到邵家手里。”   姜宓骑在马背上,她看了一眼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邵君那妾室,不由说道:“那邵君是不是宠妾灭妻啊?怎么家族送粮这等大事,都是一个妾室做主?”   崔腾是崔子轩派在姜宓身边保护她协作她的,闻言他挥了挥手,召来一个护卫说道:“你们中有没有精通大梁城里各公卿府第内宅事的?有的话叫他过来。”   从来,内宅事往往会影响到外面的决策,世家们向来不会低估,特别是上一次出现崔老夫人连宫中太后的性情都没摸清的事情后,崔子轩更是把对这方面的安排放到了家族重要事务上,所以,现在的博陵崔氏,还有一支专门调查这等事的队伍。   不一会功夫,一个精瘦精瘦的护卫过来了,他向崔腾和姜宓行了一礼后,说道:“小人就是。”   崔腾说道:“说说邵君的家事。”   那护卫说道:“是。”略顿了顿,他开口说道:“邵氏一族现在留在大梁城里的人不多,分明是邵老夫人,邵君兄弟,以及邵君的妾氏云氏。”接着他又说道:“邵君的妻叫范氏,传说中范氏为人粗疏不拘小节,引得邵老夫人不满。云氏是邵老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与邵君有青梅竹马之谊。早在范氏进门之前,云氏便随侍左右,现在大梁邵氏当家做主的都是云氏,那范氏因不被邵老夫人所喜,早在一年前便打发到邵府的乡下祖宅里静养。”   那护卫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邵君的妻子范氏乃是后蜀人氏,她与邵君的联姻,是由赵匡胤做主的。”   后蜀?   姜宓一怔,转眼她急声问道:“那范氏是不是叫范于秀?”   没有想到姜宓会问这么清楚,那护卫一怔,他行礼说道:“夫人稍侯,小人再去询问一下。”   姜宓马上说道:“快去。”   那护卫一走,旁边的崔腾好奇地问道:“夫人,这范于秀是何人?”   姜宓有点紧张,她抿着唇说道:“是我在后蜀时的一个好友。早先,我便听闻她嫁到了大梁,可一直在大梁没有见过她。刚才听这人说起邵君妻子的性格为人,颇像是范于秀的性格为人。”   在姜宓的焦急中,那护卫很快便策马过来了,他向姜宓禀道:“回夫人的话,邵君妻室是叫范于秀!”   果然是范于秀!   想到那个天真善良的范于秀,那个从小便被几个哥哥疼着捧着,几乎不知道世间险恶的范于秀,联想到这护卫刚才口中的范氏,姜宓简直不敢想象,范于秀这一两年里,受过多少磋磨和痛苦!   想着想着,姜宓转向崔腾说道:“走,我们去军营看看。”   “好。”   姜宓是有偏向的寻找,不一会功夫,她果然看到了正在卸粮的邵氏家仆,以及小鸟依人一般靠在邵君旁边的云氏。   姜宓见到这一对相依相偎,宛如伉俪的人影,不由冷笑一声。   随着姜宓策马过来,众北周军也看到了她。邵君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姜宓和崔腾,当下,他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说道:“不知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劳动得夫人大驾光临?”对于幽州杨氏就是姜宓的事,邵君是知道的,好歹也是同甘共苦过过,邵君对姜宓挺有一种同僚情谊的。   姜宓笑了笑,她翻身下马,在把马绳交给护卫后,姜宓转过头,她目光灼灼地盯了一会云氏,再转头看向了邵君。   盯着邵君,姜宓淡淡地说道:“听说邵郎的夫人叫范于秀?”   邵君一怔,他奇道:“夫人怎么认识贱内的?”   姜宓坦然地说道:“范于秀是我在后蜀时的好友!”   姜宓这句话太有份量了!   不管是她姜宓在赵氏兄弟心中的情份,还是她幽州杨氏的能量,都让姜宓成了一个灸手可热的大人物。这样的人物,如果能够攀扯上,几乎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只是一瞬间,邵君的双眼便不受控制的亮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更由衷而真诚了。   而一侧,邵君的爱妾云氏,却在姜宓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这时,姜宓意味深长地瞟向云氏,对上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的云氏,姜宓微微笑着向邵君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   邵君连忙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妾室。”   姜宓笑了笑,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有想到邵郎府中却是妾室当家。”   她这话虽淡,却也份量颇重,邵君马上陪着笑解释起来,“夫人这却是误会了,我府中当家的乃是我的母亲,云氏不过是奉我母亲之令前来押粮的。”他对上姜宓看向云氏的目光,心下不由一凛。   “原来如此。”面对邵君的解释,姜宓似是信了,她笑了笑后重又翻身上马。在策马欲行时,姜宓看向邵君问道:“邵公子,我回大梁时想宴请贵夫人,不知可否?”   邵君自是愿意,他忙不迭地点头道:“贱内自会愿意。”   姜宓笑道:“就那好”   转过身,姜宓策马奔驰了一会后,她突然向着崔腾问道:“刚才那护卫,可以刺探到官员内宅的所有事吗?”   崔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点头说道:“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话,自然会有办法得知。”   “那就好。”姜宓冷笑起来,“我想知道那邵老夫人和邵君这个妾室云氏做过的所有阴私事!”在对上崔腾望来的目光时,姜宓笑了笑,她认真说道:“范于秀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这些人和人的争斗,她是真不的擅长。既然我想她到了大梁后日子好过,少不得,那邵老夫人就得老老实实回到乡下去过活。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崔腾终于发现,原来姜氏不论出身的话,光是她这方面的性情,也已与那些受了数十年内宅教育的世家女们无异了。   当下,崔腾笑道:“正是此理。”   那一边,云氏一脸憎恨地盯了姜宓一眼后,她转头看向邵君,声音软软弱弱地问道:“夫君,这位夫人是谁呀?”   邵君头也不回地说道:“幽州杨氏,崔子轩的夫人姜氏,你都不认得?”声音中颇带有一些责怪。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妇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幽州杨氏,云氏脸白如雪,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忙不迭地解释道:“妾身虽然听过幽州杨氏的名号,可一直没有见过其人。”   邵君点了点头,说道:“以你的身份,自然是见不到她的人的。”转眼,邵君笑着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仔细看过范氏。没有想到她人不怎么聪明,却能得到姜氏这种人的青眼,还能被其亲口承认为朋友。看来,我真是眼拙了。”   来了来了!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夫君这下真对那个愚蠢的范氏产生好感和了解欲望了!   正在这时,邵君想到姜宓刚才看向云氏时的目光,不由皱了皱眉,转向云氏说道:“以后我这里你要少来。”想了想,他又沉吟道:“母亲那里我也得交待一下,你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这般抛头露面担当重任并不妥当。”   一时之间,云氏的脸白得不成样了。她抚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虽然心中生出一股怨恨来,可她终是没有那个胆子怨怪邵君这个丈夫。当下,云氏自己安慰自己道:范氏是个好糊弄的,玩弄她跟玩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就算她回到了大梁又能怎样?我能赶她一次就能赶她两次。再说,我还有姑姑呢,姑姑承诺过的,只等那范氏无用了,便踢了她让我做邵郎的正头夫人的。想着想着,云氏眼珠子一转,转过身便写了一封添油加醋的信,飞鸽传书给邵老夫人送了去。   ……   这一日,南唐军中开始有蠢蠢欲动之象。   知道柴荣召开众将在议事,俊美华贵,眸带忧郁的赵郡李氏的嫡子李严,求见了柴荣。   这时,众将刚刚散去,留在营中的都是柴荣特意让他们留下的几个心腹要将。   看到这李严一进来,便满室生辉,赵匡义不由皱起眉头,想道:上一次崔子轩,这一个李严,个个都讲究什么衣着风华的,还说是什么世家子风范,看了就让人不喜。   当然,他的不满,只是因为这种张扬如日的风度太显眼太赏心悦目,生生把他这个也读了不少书的人衬成了泥腿子。   李严朝着柴荣风度翩翩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说道:“知道陛下正在商量南唐战事,李严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柴荣最喜欢痛快人了,而从这次被崔子轩救过后,他对这些世家子弟内心深处颇有几分信任,当下,柴荣手一挥,爽朗说道:“有什么该不该讲的?讲!”   “是。”李严上前,讲了一句让赵匡义差点跳起来的话,“李严以为,陛下这一仗,能输不能赢!”这话一出,包括柴荣在内,都是眉头一皱,整个营帐内顿时哗声大作。 第二百二十九章 范于秀出场   于哗声大噪中,柴荣挥了挥手,柴荣是个能容人的人,虽然李严这话他不爱听。   众人安静下来后,李严风度翩翩的朝着四周文武众臣行了一礼,然后他转向柴荣,严肃说道:“陛下以为,南唐李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召回李景进?”   现在的北周方面,对于南唐国内发生的大小事真是双眼一抹黑,他们还真不知道南唐方面为什么要在局势对他们这么有利的情况下阵前换将。   寻思了一会,柴荣上身微倾,双目炯炯地看向李严,说道:“李卿尽管直言。”   李严说道:“臣以为,南唐方面之所以召回屡战屡胜的李景进,一,是担忧李是讲再胜下去,将坐稳太子之位,而李璟真正要立的太子是他的嫡子李煜。二,李景进两次胜了陛下,南唐的水军优势,北周军远远不及。严以为,南唐方面,只怕已觉得陛下不足为惧,所以,他们才会出现阵前换将的行为。”   李严目光清明,他看着柴荣,片刻后又道:“所以严以为,在郭氏父子初来时,陛下需让他们胜个一二回,以骄南唐上下君臣之心。”   李严话音一落,众臣又喧哗起来。赵匡义率先不同意,他冷声冷气地说道:“听李郎的意思,莫非我们还真怕了那李景进,害怕南唐皇帝又派他过来不成?”   李严性子清高,他懒得理会赵匡义,只是直视着柴荣,声音朗朗的说道:“李严以为,南唐之强,在于水军。而现在,这些水军的统领是郭氏父子。要是陛下能让郭氏父子生出骄枉之心,然后在最关健的时候,给南唐水军一个迎头痛击。到得那时,就算南唐有李景进这样的天生将才,也大势已去,再无与陛下争夺的军力了。”   李严这话的意思,却是让柴荣把一时的胜败和名声放在旁边,以消灭南唐水军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了。   可这话说来简单,要做到着实不易。这些年里,柴荣就是凭着他屡战屡胜的名声才引是天下归心,更是在现在形成天下雄主之势。   众将大噪,一个个议论纷纷起来。赵匡义虽然不忿李严对他的蔑视,可这时他也忍不住想道:只要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一时的名声确实算不得什么。   众将议论来议论去,归根究底还是觉得李严这法子可行,可是他们的陛下向来爱面子。嘀咕声中,一个个将领转头看向了柴荣。   柴荣一直在沉思。   慢慢的,他松开揉搓着眉心的手,抬头看向李严,沉声说道:“行!就这么办!”   这话对别人来说容易说出,对于一向只喜欢勇往直前的柴荣来说着实不易。李严感慨不已,他忍不住向着柴荣一拜,声音清越地说道:“陛下能屈能伸,真伟人也。”   李严这话明明是在奉承,可他风度太好气度太佳,这般做来,却赏心悦目让人只是心生欢喜。   柴荣哈哈大笑起来,他朝着左右顾盼道:“你们看李郎生得一副仙人样,这会说起奉承话来,也从容得像是在吟诗作赋呢。哈哈哈。”转眼,他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午时了,都去用饭吧。”   “是。”   史书记载,十月初,郭延谓趁柴荣不备之际,发动一千多人的敢死队偷袭周军,这时柴荣刚率着不多的兵马准备返回大梁,猝不及防之下,北周军乱成一团,死者甚众。   就这样,郭氏父子刚接手南唐军,便给柴荣来了个下马威。   再一次,南唐军对柴荣的轻易胜利,取悦了南唐上下,一时之间,南唐人提到柴荣时,都称他是手下败将。   郭延谓这次对柴荣的胜利,也正式让他站住了脚,掌握住了南唐水军。   转眼,十月下旬到了,这个时候,淮河已下了两场雪,正式冻住。柴荣把军队交付给各位将领后,自己带着一些兵马返回了大梁城。这一次回大梁,赵匡义,邵君以及姜宓等人一道随行。   ……   另一边,范于秀也上路了。   邵老夫人听了邵君的书信后,派了两百人来接她回大梁,这让以为自己会老死乡下的范于秀既喜且忧。   范于秀这个人,性格憨直没有城府,而且因为她长相身材太过平凡,于内心深处,她甚至是有着几分自卑的。特别是想到大梁城里,与邵君青梅竹马长大的那个美貌妾室,她就更是有着几分怯意。   望着官道上扬起的灰尘,范于秀挤出一个笑容,忖道:想那么多干嘛?一切等到了大梁再说。   见她从马车中伸出头来,一个圆脸少年凑了上来,他笑嘻嘻地问道:“夫人可是累了?”   这个少年却是前不久出现的,他跟在邵君派来的二百护卫之后,虽然这小子一口咬定自己也是邵君派来的护卫,可那二百护卫却不识得他,所以范于秀觉得,这个一口幽州腔的少年好似另有目的。   就算少年另有目的,从来都习惯凭本能行事的范于秀,因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善意,不但没有防备之心,反而还十人信任他。   范于秀这人性子活泼没有架子,闻言她白了少年一眼,回道:“累了又不能休息,你问这些没用的话干嘛?”   少年阿景笑眯着一双圆眼,他爽脆地说道:“夫人如果累了,阿景就陪夫人说说话啊。”转眼他又说道:“夫人可是在担忧到了大梁后日子不好过?其实这个担忧大可不必。”   阿景这话还真是说到了范于秀的心坎上了。想到那厌恶自己的婆婆,那极得婆婆和丈夫珍爱的妾室,范于秀苦涩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可能不担忧?”   阿景咧着一口白牙快乐地说道:“那是因为,到了大梁城会有人帮助夫人啊。”   “有人帮我?”范于秀不信,她瞪大双眼连声问道:“谁?谁能帮我呀?”   阿景笑嘻嘻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刚才南唐过来的李默侯爷很受陛下重视,他的夫人就是夫人你在蜀国时的好友郑纹。”   “郑纹?”范于秀欢喜得尖叫起来,她急急问道:“真是郑纹?你没有听错吧?郑纹也到了大梁?”   阿景严肃起来,他板着一张圆脸认真地说道:“不敢欺骗夫人!”   这下范于秀真是喜得不得了,她随手扯过马车的车帘,一边无意识的撒扯着,一边欢喜地说道:“郑纹也到了大梁?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有人说话了。”转眼她又自言自语道:“母亲到时不会不允许我出门吧?”她一会喜一会忧的,一张消瘦了许多的圆脸上表情丰富极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几个邵氏婢仆看到范于秀这个模样,同时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来。转眼,一个邵氏管事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护卫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回头不屑地瞟了一眼范于秀,向那管事说道:“黄胡子等匪众最迟七日内会在附近出没。各位放心,这次事后,小夫人一定会给重重赏赐各位。”另一个二十来岁的护卫闻言不安地说道:“可老夫人和家主那?”   那中年汉子扬了扬眉,轻慢地说道:“如果没有老夫人默许,小夫人不过一个妾室,哪里敢对堂堂主母下手?至于主公那,他向来孝顺老夫人,也对小夫人的话向来深信不疑。诸位放心,一切我已安排妥当,万不会连累了各位。”   这中年汉子的话,成功的安抚了众人。接下来一路里,众护卫和婢妇都把范于秀当成了死人,爱理不理的。本来,这么明显的态度不善,应该让范于秀警惕,可她这些年里在邵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都习惯了众人对她的无礼。哪里有注意到什么不妥?只有围着她转前转后的圆脸青年,在看向众人时,却是浮起了一抹隐不可见的冷笑。   就这样,在官道上走了七八天后,这一天午后,范于秀过饭后在马车的晃悠中打着眈,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和哭叫声。   范于秀猛然惊醒。   这一醒来,她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山匪,那些山匪挡住了官道去路!   看到范于秀出来,一个山匪咧着一口黄牙大笑道:“哟,还有一个小娘子呢。不错不错,本寨主正缺了一位压寨夫人。儿郎们,来呀,把这位小娘子给本寨主掳了去!”   让范于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寨主喝声一出,不但那些山匪向她围来,便是邵君派来的那二百个护卫,这时竟也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一个个趁着山匪们注意力转移,冲出包围便四散逃命而去,把她这个主母丢在了当地!   范于秀出身于武将世家,见状,她在倒吸一口凉气后,迅速地拿起了挂在马车车壁上的弓箭,迅速跳下马车,砍断绳子后,便翻身跳上了马背。   这个时候,守在范于秀旁边的,只有那个圆脸小子阿景了。大敌当前,阿景显得心不在焉,他正频频朝着前方的官道眺去,一脸焦急之色。   …… 第二百三十章 处理和结果   邵君在派出两百护卫后不久,便收到了护卫们的飞鸽传书,知道了范于秀动身的日期和所走的官道。   他算了算时间,柴荣这次回大梁,竟与范氏回家的路有一部份是重叠的。   本来,这重叠也就重叠了,他经年在外忙碌,实际上见到范氏的时间少而又少,且因为邵老夫人和云氏有意的误导,他对范氏的印象并不佳。   可邵君想不到的是,姜宓对自己这个妻室,那是真的上心,出发前的一天,她还特意来问,范氏启程没有?   为了交好姜氏,邵君便顺便把范于秀的行程跟她说了一遍。于是在姜氏的建议下,邵君决定走到中途时少少转一个方向,去把范于秀接回。而赵匡义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说要与他们同行。   于是,这一日匪徒们这边围上了范于秀,那一边,姜宓等人已到了左近。   ……   听着暮色四合中传来的大笑声马啼声和厮杀叫喊声,赵匡义猛然拉停奔马,不得他开口询问,姜宓派出的几个负责侦探消息的士卒便急急跑来,向他们禀报道:“禀将军,前面狭道上,黑虎山山匪黄胡子正包围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这个士卒的声音刚落,又是一个士卒冲了过来,那士卒翻身下马,向着赵匡义和姜宓禀报道:“禀将军,被围的那支百姓队伍,观其旗帜似是邵大人的家眷!”   “我的家眷?”邵君脸色一青,他不由转头看向姜宓,沉声喝道:“快!马上前去营救。”   “是。”   可是,他们终是去得迟了些。当邵君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负隅顽抗的妇人带着寥寥一个护卫在与匪徒对抗。只略略一扫,姜宓便冷哼一声,赵匡义在一侧向着脸皮青紫的邵君轻叹道:“邵郎治家不严啊,你家那些护卫竟抛下主母逃跑了!”残阳下,还可以看到那些匆匆忙忙逃跑的护卫身影。   这时,赵匡义又转向拼死抵抗,做妇人打扮的范于秀,赞叹的又道:“这妇人有血性!”   赵匡义说话之际,几人的手下已经包抄过去,不一会功夫,便把那些匪徒尽斩于马刀之下。那一边,范于秀全靠箭术马术了得,一直靠游走战术拖延时间,早就是强弩之末。见到终于得救,整个人朝着地下便是一跪,幸被阿景扶住。   姜宓见到范于秀脱险,第一个策马冲了过去。这时,范于秀也终于站直身子,她并没有看清随之而来的邵君,只是虚弱的向姜宓等人福了一礼,感激不尽地说道:“多谢夫人和两位将军救命之恩。”刚刚说到这里,她头一抬,对上了邵君急忙扶来的双手。   四目相对,范于秀楞在了当场,她似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第一反应,竟是伸出手揉了揉眼。   邵君饶是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这时见她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却一直勉强自己站立的样子,又见她揉眼的动作透着天真,也不由涌起无限的愧疚来。他轻轻扶着范于秀的双手,哑声说道:“夫人,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邵君抬起头,他看向被护卫们扔下的自家车马,以及那些护卫们逃离的身影,咬牙切齿的低语道:“夫人放心,为夫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是真的气愤,想他自诩治军严谨,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护卫,竟在危难之时把主母弃下自顾逃命。他总共派了二百余人来接范氏,最后留在范氏身边的,却只有一个小子!   这么严重的背主事件,不但出现在他邵家,而且他的上司赵匡义和范氏的好友姜氏还在一旁亲眼目睹!   想到自己丢下的这等大脸,想到那些护卫们胆大妄为的行为,想到自己奉赵匡胤之命联姻的妻室差一点便没有保住,邵君一张脸涨得紫红,直是羞愧欲死!   一侧,姜宓拉了拉头上的纱帽,她一双盈盈水眸瞟了瞟阿景,便收回了目光。这时赵匡义来到她身后,轻声说道:“姜夫人,我们先走?”、   邵君出了这等家丑,只怕急于安抚妻子,他们这个时候呆在一侧肯定不妥。就算姜氏声称是范氏的姐妹,为了邵君的颜面,这时也不要露面的好。   姜宓目的已经达到,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   不说一路上在邵君有意的补偿和讨好下,向来质朴的范于秀渐渐被打动。这一日,众人终于进了大梁城。   在把范于秀安排好,让她慢走一步后,邵君提前策马进了家门。   他刚刚进府,便看到迎上来的妾室云氏那张泛红的双眼。   邵君纵是心情不好,这时也是心中格登一下,他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氏眼眶越来越红,她瞅着邵君,低声说道:“是,是范姐姐……”在邵君脸色嗖的一沉中,云氏一脸担忧地说道:“接范姐姐的队伍遇到了山匪,姐姐她,她落到山匪手中了。”   邵君这下的脸色,是真的青得不能看了。   见他这种表情,云氏暗暗得意,她声音小了几分,她不安地瞅着邵君,咬着唇小声说道:“母亲很生气,她说,怕就怕范姐姐落到匪徒手中过了一夜的事情会传出去……”   “是吗?”邵君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表妹一样,认真把她看了又看。   对上邵君的目光,云氏有点害怕,她胆怯地唤道:“夫君,你怎么啦?”   邵君还没有回答,邵老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了过来,她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邵家也不能要一个失了清白的媳妇。君儿,既然她是蜀国范氏的女儿休她不得,那就让她到家庙里为咱家祈福吧。”这邵老夫人显然早就拿好了主意,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她板着一张脸盯着邵君,厌恶地说道:“我邵家虽然不是名门,可也是几百年的清白人家,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君儿,你马上派人接到那妇人,如果那些山匪不肯放人,那就想办法灌她一盅毒药。尸体也没必要运回来了,就在外面选个地方安埋吧。”   邵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他长到这么大,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母亲是这样的人!   见邵君眼神古怪,邵母怒道:“君儿,你这是什么眼神?”   邵君收回目光,他寒着一张脸,沉声问道:“那些去接夫人的人呢?”   邵母没有想到儿子一开口便问这个,拉长的冬瓜脸僵了下,转眼,她没好气地说道:“都在养伤。你问他们做甚?”   邵君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奔涌的愤怒和气恨。   片刻后,邵君用力握了握垂在腿侧的拳头,高声喝道:“来人!”   “在!”五百个邵君带来的士卒一涌而上。   邵君猛然回头,他双眼猩红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厉喝道:“把此行去接夫人的所有人等全部给我带来!”   邵母大怒,她尖着声音叫道:“君儿,你想干嘛?”   “干嘛?”邵君凄然喝道:“我想亲眼听听,在我不在的这些年里,我的母亲是怎么治家的!”在邵母一僵间,他又含着恨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更想知道,在明知道我与范氏乃是代表两国联姻,牵涉到朝政大局的情况下,我的母亲是怎么帮我安宁内宅的!”   他实在太恨,这话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而且说这话时,他那双腥红的双眼还一瞬不瞬地盯着邵母。   这是邵母第一次直面儿子的愤恨和厌恶!   无法自制的,她向后跌了一步。   就在邵母脸色发白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那些护卫已经押过来了。   邵君头也不回,便是暴然喝道:“跪下!”   众护卫和婢妇脸色大变,他们心下知道:事发了!   瞬时,两百多双求救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邵母。   见到他们在这个时候,还一动不动的,邵君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音,“好!好得很啊!我这个主公,竟是指挥不了你们了!”   邵母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她白着脸挺直身躯,傲慢地叫道:“君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个不孝子,莫非你想对母亲不敬不成?”转眼,她又朝着那几百护卫喝道:“不许跪!一个也不许跪!”   邵君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再睁开眼睛时,郡君的眼中已带上了几分狠意。慢慢一挥手,邵君命令道:“来人!”   “在!”   “把这些人,全部拖下去砍了!”   “什么?君儿你敢?”“老夫人,救命啊。”“小夫人,你答应过我们的,不会有事的。”“主公,饶命啊啊……”   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声中,邵君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脸色沉寒,那久经战场后的杀戮之气,正对着他的亲人肆无忌惮的散发。这样的邵君,直让邵老夫人清楚的感觉到,如果她有什么动作,这个逆子是会对她这个母亲挥刀的!   终于,邵母服软了,她苍白着脸退后一步,垂下眸避开了邵君的盯视。   其实事情的原由,这些时日邵君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叫这些人过来,不过是想事后算帐。   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二百余人要被押下去时,邵君寒森森地喝道:“把左管事和几个婢妇,以及所有护卫正副使,通通拿下去砍了!”   却是只诛首恶了。   在剩下的二百护卫齐齐磕首,向邵君感谢他手下留情时,邵君冰冷的声音传来,“以后看清楚谁是主公!”   就这样,那十来号人被邵君带来的士卒拖了下去,不一会功夫,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伴随着惨叫声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一下,云氏是真怕了,她软瘫在地,很快的,裙下便一片濡湿。   邵君转头看向了云氏。   对上他的目光,云氏怕得厉害,她爬着向后退去,一直爬到邵母脚前,云氏颤声道:“姑母,救我……”她太恐惧了,哭得缩成一团,“夫君,饶过我吧。”   这时,邵君开口了,他静静地凝视着云氏,说道:“如果是在战场上,断没有主帅犯错只究士卒的道理。云氏,自你入我邵氏的门来,便百般怂恿母亲,而今,为了一已之私,你竟是意图陷害主母……你可知罪?”   “不不不……”云氏疯狂地摇着头,她爬向邵君,惨然哭道:“夫君,夫君,秋儿知错了。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啊!”   在云氏乞求的目光中,邵君却缓慢的摇了摇头,他喝道:“拖出去,砍了!”   这时,邵母终于清醒过来,她疯狂地扑到了云氏的身上,朝着邵君厉喝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杀素秋,你就从我这个母亲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倒要看看,像你这种弑母的畜生,他赵匡胤还用不用你?”   “您竟然有脸提到将军!”邵君恨苦的,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道:“当时,赵匡义将军正好在场!母亲是怎么派人谋害我明媒正娶的妻室的,他一清二楚!”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自己母亲这张倚老卖老的脸了,当下厉喝一声,“还楞着干嘛?把老夫人带走,把云氏拖下去砍了!”   在云氏被强行带下,凄然哭叫中,邵君朝着一个亲信命令道:“老九,你带上一百护卫,今天便把母亲送到乡下。到了祖父祖母那里,你把母亲的所作所为详细告诉他们。便说是我说的,以后,母亲就在乡下安心呆着吧。”   “是。”   就在邵母一句又一句的“畜生”“不孝子”的叫骂声中,邵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邵母上了马车,直到云氏的尸体被收敛后,连同邵母一起返回乡下,直到宅院里安静下来,邵君才僵硬的动了动手臂,他伸手遮住外面灼目的阳光,也拭去了他眼中的湿意。   这时,被他令人刻意压后的范于秀的马车也到了。   邵君疲惫至极,他来到下了马车的范于秀身边,牵着她的手低声说道:“这个家,以后就劳烦夫人了。”   接着邵君这时已经没有什么精神说话,他挥手召来管事,吩咐了一句,“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夫人做主。”说罢,邵君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书房走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姐妹相认   过了一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范于秀,开始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邵母匆促离去,云氏身死,府里正是慌乱之时,这个时候,出身于将军府的范于秀,很顺利便接收了一切。   范于秀不知道,一路护送她,并在匪徒袭击时,多次护着她的那个护卫阿景,此次已出现在姜宓的书房中。   听到邵君赶走了邵老夫人,杀了那个云氏,姜宓微一颌首,她淡淡地说道:“看来邵君还没有太糊涂。”   在阿景退下后,姜宓想了想,转向一侧的婢妇说道:“我院子里的菊花开了,你去给李夫人和邵夫人发一张请贴,便说我请她们前来赏花。”李夫人自是郑纹,而邵夫人就是范于秀了。   婢妇恭声应道:“是。”   ……   邵府中。   邵君在经过几个时辰的自我反省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用手搓了搓脸,提起精神朝着范于秀的院落走去。   他这个妻室,是以后要与他共渡余生的人,可嫁给他后,却连受了两三年的委屈。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好她。   邵君刚刚来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范于秀快乐的清脆的笑声,“啊啊,我正想去看望郑纹呢,怎么那杨夫人就发请贴来了,还说就请了我和阿纹两人呢?嘻嘻,呆会到了杨府,阿纹突然见到我,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听她提到杨夫人,邵君脚步一顿。   这时,屋内响起了范氏一心腹婢女的声音,“听说杨夫人神通大着呢,要是她喜欢夫人,那夫人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婢女这话一出,室内沉默了一会,邵君正准备转身离去,等自己精神好些再来安抚范氏时,便听得范于秀那惯带着几分轻松的声音传来,“以后别说这话。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过,难道还能比夫君他们更辛苦不成?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夫君每天要为这一大家子以命相挣啊。何况,他现在连自己的母亲都赶走了,那些事情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很难过的。”   不得不说,范于秀这话说得平常,可站在外面听的邵君,却不知不觉中唇角上扬,心头感到既放松又舒适。站在房间外面,他倾听着范于秀一开口便带笑的声音,不由暖暖地想道:我福气真不错,娶回了一个性子宽宏体谅的夫人。   他以前娶回范于秀时,还没来得及了解她,便被范于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时不时的耳边风给击退了。当时范于秀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来了,虽是他下定决心要与这个夫人好好处处,可那心总是拘着的。本来,邵君这种谋士型的人本质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对人总存着三分警惕,这一拘着人,那就更把整个人都弄烦躁了。特别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云氏那种心眼小的妇人,他原本以为大多数妇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抚好范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夫人是个爽朗宽和的,邵君顿时大松一口气,心情舒畅得很。   ……   邵君府里发生的事,对当事人来说,是非常大的变化,可对外面来说,这事不值一提。也就赵匡义顺带关心了一下,在知道邵君把那惹事生非的妾室砍了,把他母亲送回乡下,顺便还软了十几个不听话的下人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早该如此。”   ……   第二天。   郑纹在知道姜宓回来后,便想去拜访她。现在接到了姜宓的请贴,她满心欢喜。当听到下人说,同时接受邀请的还有一个范氏时,她的心格登一下,马上想到了范于秀身上去了。   于是,郑纹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   不一会,范于秀和郑纹便在杨氏的宅第外遇上了。   这故人相见,两人都是一阵激动,两女紧紧抓着马车车窗,都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几年不见的好友。碍于人在外面不方便交流,当下两女相互一笑,便压抑激动的跨入了杨府大门。   杨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着两位夫人入了花园后,她们殷勤的招待两位夫人坐下,一个婢女恭敬地说道:“两位贵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呢。”   怎么这个时候梳妆打扮?范于秀暗暗嘀咕了一下。   见到范于秀一脸不解,知道姜宓用意的郑纹暗笑起来。她凑近范于秀,小声问道:“你的夫君是邵君?怎么这两年都不见你露面?”   范于秀的事情还真是说来话来,她摇头轻声说道:“我的事太复杂了,等会再说与你听。”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出来,她笑着说道:“夫人来了。”   声音一落,不等范于秀和郑纹有什么表现,守在花园四处的婢女便整齐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们竟是退得不见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园里只剩下范于秀和郑纹两人。   这一下变化,令得范于秀瞪大了眼。就在她傻傻地看向镇定自若的郑纹时,突然的,一阵环佩声响。   两女齐齐转头。   这一转头,范于秀一惊,她腾地站了起来。   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是一个绝代佳人,她生得一双杏眼,眉目如画,身量偏高。不过她外表虽然出众,真正罕见的倒是那气度,既似温婉如水,又似傲慢骄纵,这种绝对茅盾的,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令得这个美人特别与众不同起来。   可是,真正让范于秀大吃一惊的不是这个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么瞧怎么都有点面熟的长相。   对上范于秀张着嘴傻傻发楞的样子,姜宓笑了笑,她慢慢在两女对面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姜宓慢启樱唇,似笑非笑地问道:“邵夫人,既见故人,云胡不喜?”   终于,范于秀反应过来了,她伸手指着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姜,姜宓?”   震惊过后却是一阵大喜,她一个纵扑扑到姜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范于秀一把扼住姜宓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好你个阿宓,你竟敢戏耍我们!”   姜宓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郑纹也笑了起来,她也冲了过来,握上了姜宓的手。一手握着姜宓,一手握着范于秀,这时的郑纹,仿佛回到了青春少女时期。连带的,因最丑最狼狈的样子被姜宓尽知的那一点不自在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姜宓伸出手反搂了两女一下,她红着眼睛说道:“你们看,我们三个都还活得好好的。”这话一出,三女都是又哭又笑。   笑闹了一会后,范于秀像是还不敢相信一样,她退后两步,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惊叹地说道:“一直老是听人说什么幽州杨氏,我还以为那是天边上的人,离我远着呢,哪里知道就是阿宓你假扮的。”   姜宓一边笑,一边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在两女时而叹息时而扼腕中,姜宓转向范于秀,轻叹着说道:“于秀,这几年你也受苦了。”   范于秀眼眶一红。   郑纹不解地转过头,她连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范于秀喉头一哽,因为以往太苦,一时之间她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范于秀才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听完她的事,郑纹不由一阵大哭,大哭过后,郑纹也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万万没有想到对方都受了这么多苦,两女感慨不已。姜宓见她们哭得狼狈,不时拧来毛巾帮她们净面。   见到这个时候姜宓还这么冷静,郑纹瞪了她一眼,说道:“姜阿宓,你果然是个书呆子。我们都哭成这样了,你还啥事也没有。”其实早在闺阁中时,姜宓也向来冷静。所以郑纹这话纯粹只是玩笑。   姜宓却是笑了笑,她说道:“我有一个人要送给于秀。”在两女的迷惑中,姜宓拍了拍掌。   “啪啪”的掌声过后,一个年轻护卫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护卫,范于秀便蹭地站了起来,她激动地叫道:“阿景?”转眼,她看向姜宓。看了一眼对着姜宓诚惶诚恐的阿景,又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姜宓,一直以来令得范于秀困惑的事情都明了起来,她高兴地说道:“阿宓,阿景原来是你派去的?难怪邵郎出现得这么及时了。”太及时了,及时得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她还一直嘀咕着呢,没有想到那一切还真是有心人安排好的。只不过,这个有心人是她的好友,她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姜宓朝着范于秀做怪的眨了眨眼,这时,阿景走了过来,他向姜宓和范于秀行了一礼后,便走到了姜宓面前。   姜宓看着阿景,严肃地说道:“阿景,这位邵夫人是我的好友,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阿景低头行了一礼,肃然回道:“禀遵夫人之令!”说罢,他又向范于秀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主子,便退了下去。   阿景退后,范于秀晕沉了好一会。   半晌,范于秀猛然向前一步,她慎而重之的朝着姜宓行了一礼,红着眼眶感动地说道:“多谢阿宓护我。”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跟着双眼泛红的郑纹也忍不住向姜宓行了一礼,同时语带哽咽地说道:“多谢阿宓救我夫妇!”   这个时候,她们对上昔日这总是严肃地板着一张小脸的好友,内心深处,意奇异的生出一种满足之情:她们虽然都曾经经历过一段苦难。可有这样一个如父如兄一样护着自己的闺蜜,实在是一件光是想想都幸福的事。特别是范于秀,这时刻竟在想着:怎么以前那么多次,夫君的母亲都不曾相过要这么害我,偏这一次就下手这么狠了?会不会是阿宓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与姜宓相交多年,她其实挺了解姜宓的,知道她和崔子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一旦准备做一件事,便不喜欢留下后患。邵母也许对她不喜,可这么果断的对她下手,定然受了外界刺激,这刺激,有云氏的怂恿,可更多的,应该来自于姜宓的误导。当然,事实上,要不是邵母做得这么过份,邵君也不会痛下决心赶走母亲,她也不会有以后的轻松生活。范于秀想到这里,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朝着姜宓软软撒娇道:“阿宓,谢谢你替我想得这么周全。”   没有想到这个好友这么快便想到了关健点,姜宓先是一怔,转眼对上范于秀感激而又依赖的目光,姜宓温婉一笑,她握着范于秀的手,轻轻回道:“不管如何,我只想你们能一生顺利快乐。”如果有人阻拦,她不介意清理阻碍!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下棋和胜仗   这一个冬天,姜宓过得非常开心。   虽然崔子轩还在前线,可她有两个好友在侧相伴,那日子简直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渐渐的,冬深了。   这一日,是难得的大睛天,姜宓接到了赵匡义夫人的邀请,准备前往赵府。   赵府是将军府,如今后周和南唐的局势紧张,前线胜负未知,整个街道上都是一片凝重紧张之气。   看到姜宓下车,赵匡义夫人笑盈盈的亲自迎上,她牵着姜宓的手,高兴地说道:“前几日听到我家将军说,邵君那新接回大梁的夫人,与夫人在后蜀时是闺中密友?”   赵匡义夫人对姜宓一直很友善,姜宓也有意与赵氏兄弟交好,所以两人相处起来是越来越自在。此刻,听到赵匡义夫人的问话,姜宓笑眯眯地说道:“是啊。当年在后蜀时,于秀她有好几个兄长护在前面,可一直过得挺不错的。那些年我有什么事,她也总会护着我。”   这番话含义颇深,赵匡义夫人暗暗想道:看来以后那范于秀还真得敬着来。   想到这里,赵匡义夫人笑道:“范氏既然是夫人的好友,那也是我们的好友。以后得多走近走近。”   这正是姜宓的意思。她感激的看了赵匡义夫人一眼,笑道:“那就劳烦夫人了。”竟是直言不讳的把要庇护范于秀的意思呈现在表面上。   这一次重逢,后蜀时与姜宓有交情的三个闺蜜姜宓都见过了。于曼自不用说了,郑纹现在的身份,其实已跳出了后周的政局之外。如无意外,她是能安乐终老的。唯有范于秀,她还需要有人庇护。事实上,如果范于秀性情变了,姜宓也可冷淡一些,可她那爽阔天真的性子,竟是一丁点也没有变,没奈何,姜宓就得为她多担一份心了。   说说笑笑间,两女来到了花园里,刚与赵匡义夫人喝了一盅茶,有下人来报,说是赵匡义回来了。   以姜宓如今的身份,自用不着跟赵匡义避嫌。当下,她笑吟吟地抬头,迎向大步而来的赵匡义。   看到姜宓,赵匡义俊朗的脸上马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顺手把外袍脱下交到夫人手中,赵匡义在姜宓的对面坐下,说道:“难得一个好晴天,我这里开了几盆难得的菊花,夫人来了正好赏一赏。”转过头,他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道:“去拿一副棋来。”   赵匡义一说下棋,他的夫人和姜宓都笑了起来。赵匡义夫人嗔怪地说道:“这还没有坐热呢。哪有这样闹着要与客人下棋的道理?”赵匡义越是表现出无拘无束的样子,赵匡义夫人越是觉得自家夫君只怕是把人家姜夫人当成了兄弟了。   不一会,婢女便递上来了一副黑白棋。   赵匡义把棋一摆,朝着姜宓做了一个手势,“不知夫人棋力如何?我来执黑子,夫人先请!”   姜宓一笑,应了一声“好”,拈了一粒白子下在了周边。   就这样,两人认认真真的下起棋来。   下棋是极费脑力的事,姜宓虽然棋力不精,可她精于算事,有种无师自通的技巧,而赵匡义则算是精通棋道,一来二往,两人下得竟是紧张起来。渐渐的,说笑声不再,两人在冬日的阳光下竟是极认真的厮杀起来。   赵匡义夫人看了一局,实在不感兴趣,便退到旁边品茶赏花起来。   望着不远处花园正中下棋下得不亦乐乎的两人,一个老妈妈凑近赵匡义夫人,小声的,不安地说道:“夫人,这姜夫人可是个罕见的美人儿,这样与将军相处,不妥吧?”   赵匡义夫人全不在意,她打量着姜宓做杨氏装扮时那张张扬的美脸,笑着摇头道:“妈妈放心,夫君不喜好这一类。”   主母都这样说了,那妈妈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她只是暗暗想道:总觉得府里新纳的那几个妾室,似乎与恢复本来面目的姜夫人有某些相似之处。这个妈妈想到了这一点,可她也没有想到,自家夫人竟是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姜宓的真容,也就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倒是一侧不远处,一直随侍赵匡义左右的护卫侧了侧耳,把目光从赵匡义夫人和那妈妈的脸上收回,他垂下眸去。   就这样,姜宓来赵府一趟,足足与赵匡义下了两个时辰的黑白围棋,才兴尽而返。   把姜宓送上马车后,赵匡义身边的那个护卫小声地问道:“将军,就这么让姜夫人回去?”   这人是赵匡义的心腹,自然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闻言,赵匡义收回了目光,他垂头看着手心里的一粒白子,淡淡说道:“有些事,时机不到就绝不能做!”   ……   这个冬天,姜宓一连到赵匡义府中下了五六次围棋后,也就过去了。   转眼间,冬天过去了,正旦也过去了,春天来了。   虽然因为前线的战局胶着,大梁城里气氛紧张,可随着崔子轩那一次借来吴越数万大军,救了柴荣等人一命,如今的博陵崔氏,在柴荣的麾下,算是彻底的稳住了富贵。因此,这一个新年,崔老夫人是过得意气风发。   要是以往,崔老夫人免不了又要摆起架子,不过她现在也算是受了教训了,这个冬日,还保持着以往的态度对待姜宓,连同众世家一起,也对姜宓挺看重的。   转眼,阳春三月到了。   柴荣再一次出发前往南唐主持战局。只是这一次,他前赶南唐时,带上了这几个月里辛苦训练出来的一些水军和船只。   姜宓和赵匡义等人同样随行。   ……   淮水两岸。   随着淮水渐渐解冻,两岸的形势再度变得紧张起来。   北周军营中。听到郭氏父子蠢蠢欲动,赵匡胤等将领彻夜没睡,正在商量对策。一个将领说道:“郭氏父子如此嚣张,正是因为上次我们放任之故,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赵匡胤点头,他严肃地说道:“教训不但要给,还要一次性打疼他们!”   赵匡胤这话,也正是众将所想,一时之间,他们都有点跃跃欲试,一个将领急声说道:“陛下再过不久就要来这里了,要是在陛下到来之前,给南唐一个迎头痛击,陛下定然会非常高兴。”   另一个将领则急声问道:“上次崔子轩带来的五万吴越水军,是不是可以正式派上用场了?”   赵匡胤闻言,却是叹息一声,他转头看向众将,严肃地说道:“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诸位。”顿了顿,他开口说道:“上次崔郎所借来的吴越水军,其实力与我们北周水军相差无几,并不是吴越精锐所部。”在众将睁大了双眼中,赵匡胤又对事不对人地说道:“上次李景进被吓退,不过是骇于崔郎威名。”   赵匡胤这话一出,所有将领都明白过来:其实这事还真经不起细思,如今天下并立,吴越虽然与北周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也万万犯不着把自家难得的水军精锐借给北周人来消耗,只是当时事出突然,凭着崔子轩的赫赫威名,以及他在天下各国的交际能力,任何人一眼看到那五万吴水越军,都下意识就以为,这些人必然是吴越精锐,才导致李景进一眼看到便被吓退的结果。   于众将的沉默当中,一个声音从外传来,“报!清河崔氏崔信郎君到!”   又来了一个世家子!   众将领相互看了一眼时,赵匡胤已经高声说道:“快,快请进!”赵匡胤这人心性和柴荣类似,都是宽宏能容人的,赵匡胤甚至还更能容人。再则,他虽与这些世家子打的交道不多,可也知道,这些世家嫡子坐卧行走虽然脱不了一种骄奢之气,可他们都是行事为人不到十分把握,就不会轻易出手的人,这崔信前来,定然有所进言。   在众将的目光中,美男子崔信大步而来。   再一次看到这些世家嫡子,众将领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是那种被绝佳气度压迫得自己的泥腿子气息无所遁形的不适。更何况,这崔信还有那种冰山之巅的冷傲气质。   崔信大步走来。   他来到赵匡胤前面后,从怀中掏出一副卷册,把那卷册摆在几上,崔信冷傲的脸上尽是就事论事的严肃,“这些是我这两个月绘制的淮水边防图。”   他抬头看向赵匡胤,伸手指向图纸上的几个点,说道:“郭氏父子一来,便在这些地方修筑军事。唯有这一处地方,防范几乎没有,却集中了南唐精锐水军的三成。”   一个将领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提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这地方我们也派人探看过,是一片泥沼地带,里面遍布了芦苇和生长在水中的树林带。这种地形,船只根本过不去,就算是轻舟也会前后有堵。就算知道郭氏父子驻守松散,我们也没有办法对付。”   知道他们也留意了这个地方,那就好办了。崔信冷峻高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于满室生辉中,他沉了沉那双明亮的星眸,低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在下的家族里,却有一支既能负重又能涉水的骆驼军!”   崔信这“骆驼军”三字一出,众将领都是一凛,一时之间,连赵匡胤都是双眼一亮。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赵匡胤转向崔信,认真问道:“此话当真?”   崔信回道:“自是当真!”   四目相对片刻,赵匡胤收回目光,他哈哈一笑,转向众将说道:“各位,看来天不负我后周了!”   赵匡胤能想到的,众将也想到了,他们同时忖道:我们想不到的,南唐方面更是万万料不到。这次事只要操作得稍加隐密,就可以轻易把那南唐三万精锐一网打尽!   越是寻思,众将越是兴奋。就这样,一群人围着崔信制出来的地图,开始就细节细细商量起来。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突袭。于是,就在柴荣和姜宓等人赶来的前三天凌晨,以赵匡胤和崔信为首,北周精锐坐上清河崔氏提供的五千骆驼,神不知鬼不觉的突过了南唐警戒线,对驻守在那里的三万水军精锐中的精锐,进行了袭击!   凌晨时,正是所有人都疲惫之时,再加上南唐方面自以为安全无忧,全然没有防备。而北周军只要上了岸便是天下无双。于是短短两个时辰的袭杀,五千北周军便以少胜多,成功的歼杀了三万南唐水军。一时之间,朝野震动,南唐国内大哗。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见不相识   柴荣等人刚刚抵达军营,便得到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   一时之间,全军哗然,众将笑声大作。在姜宓急匆匆策马奔向崔子轩,赵匡义收回目光,与赵匡胤兄弟相逢时,柴荣让人叫来崔信,他朝着崔信上下打量了一眼后,当着全军的面,拍着崔信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些人很不错。”   柴荣这话一出,崔信冷峻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崔信的身后,众世家子也是由衷的一笑。   这就是柴荣让人喜欢的地方了,他为人旷达,只要立下了功劳,他是绝对记得,而且很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他的赏识。要知道,这些上位者最重颜面,柴荣既然当众赞赏了谁,那日后要算帐要处罚,也必然是实实在在犯了错,他再当众惩罚。在这样的世道,能做到“当众赏罚”这四个字,无异于盖世英主。   当下,崔信恭敬地朝着柴荣行了一礼,回道:“都是因为陛下天命所归。”   这话柴荣爱听,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边,南唐大败的消息传回了南唐国内。   虽然说,之前李景进前前后后也灭了柴荣三四万人马,可那三四万,并不像这次南唐所灭的那三万人一样,个顶个都是南唐精锐,而且还是最为珍罕的水军精锐!   本来,南唐水军精锐满打满算不过十万人,这一下损失了三万,剩下能够担当重任的水军不过六万左右。   区区六万,要抵抗向有威名的柴荣,要对付从吴越借了五万水军的崔子轩,要对付战场上屡立大功的赵匡胤,这事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慌。   南唐皇帝李璟就慌到了极点。   当下,他急急地喝道:“快,快传李景进!”   于公公听了,马上去了太子府。   可不一会功夫,于公公便独自回来了,见到李景,他苦着脸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不在府中。”   “不在?”这半年里,李璟一直有意把李景进排斥在外,也就没有留意过他的行踪,“那有没有说,他现在何处?”   于公公摇头,恭敬回道:“据太子妃说,太子早在一个月前便离开了,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什么?”李璟恼怒,可一转眼,他又知道,当此之时,慌乱最是无用。于是,李璟嘶吼道:“还楞着干什么?快,快去找到太子。”   ……   淮河水岸,一个护卫轻步走到乔装成了一个渔夫的李景进身边,低声禀了几句。   禀过之后,那护卫问道:“殿下,你不回去吗?”   “回去?”这时的李景进,早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被立为太子,不过是李景在北周的威逼下的权谊之计。他冷笑一声,徐徐说道:“都差点鸟尽弓藏了,前线一有什么事,本太子就屁颠屁颠赶回去?”   那护卫不安地说道:“听说,现在前线情势非常紧张。”   “紧张那又如何?”李景进闭上双眼,冷冷说道:“有些人,非得被人打得真疼了才知道怕的。现在损失才区区三万水军,算得什么?”   总共不到十万精锐,剩下六万不到,这还不算损失?那护卫瞪大了眼,他有心想说什么,却终是不敢。   他却不知道,李景进毕竟不是在南唐土生土长的,他对南唐的感情,还真没有这些人想象的那么深。以前,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南唐太子,自己的江山自尽全力以赴。现在知道了那些人的真实目的,他已颇为心寒,自不会再上赶着去劳心劳力。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护卫大步走来。   那护卫来到李景进身边,跟他低语了几句。   那护卫一退,李景进便沉默起来,他遥望着对岸的山河,似是有点失神。   过了一会,李景进跳上一只渔船,在挥手命令护卫们退下,叫来一个渔夫上船撑船后,他在船头一蹲,那船便在渔夫的操作中荡了开来。   船只在淮河上自在的游荡,李景进似一个最普通的农家少年一样,戴着斗笠,蹲在船头望着淮河水出神。   不一会,对岸的芦苇尽头的小码头处,便出现了一对璧人的身影。   看到那对男俊女美的俪人,李景进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转眼间,那冷笑一点一滴淡去,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种沉重的,复杂的眷恋。慢慢的,他压下斗笠,朝那渔夫命令道:“去接客人吧。”   “是。”   随着渔船靠近,那两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翻身下马,朝着这边叫道:“船家,船家。”   渔夫把船荡到了码头旁。   崔子轩让护卫牵马走远,他自己率先走了过来,说道:“船家,你是这附近的百姓吗?”   年约五十,一脸皱纹的渔翁回道:“回客人的话,小人是这附近的人。”   崔子轩点了点头,他回头伸手牵上姜宓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渔船。崔子轩一边打量着淮河两岸,一边扔出一个金锭给李景进,“船家,这是这一天的费用,我们想在这淮河上下游转一转。”   “好嘞!”   船尾上,李景进还蹲在那里,崔子轩朝着蹲姿粗放,外露的皮肤也黝黑的李景进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船头,崔子轩和姜宓手牵手站着,今日晴好,淮河上浪水翻滚,却也不至于凶险,望着满目湖光山色,姜宓忍不住看向南唐军所在,轻叹了一声。   崔子轩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宓,你在想什么?”   姜宓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崔郎,你说南唐方面,又会把我哥哥派来么?”   听到姜宓唤“哥哥”时,那熟衿的口吻,背对着两人的李景进暗中冷笑一声,只是那冷笑,终究是有点不同的。   崔子轩闻言,点了点头后说道:“李景进余威犹在,南唐方面必然会重新请他主持大局。”   在船只行进了一阵后,崔子轩转向那渔夫,说道:“老翁,这地方叫什么?”   那渔翁说道:“这地方叫里子沟。”   “老翁,你说说这里子沟的情况呗。”   “好嘞,客官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传说故事最好。”   “好嘞。”   在船夫轻快的说话声中,渔船渐渐驶出了老远。不一会,崔子轩看到与前方与淮河相连的一条浅河,不由问道:“老翁,那条河叫什么?”、   那老翁回道:“那河叫阳山河,客官你别看它现在浅小不起眼,放在我爷爷那时侯,阳山河可与淮河小不了多少。那河啊,上面直通坝山大湖……”   渔翁说得滔滔不绝,崔子轩也听得认真。   事实上,这次两人之所以来这一趟,还是姜宓要求的。早在李景进初初立为南唐太子时,他便下令焚毁了淮河两岸所有的地理志。而李景进的谋算,在现在后周与南唐对峙的时候,便起了大作用了。找不到地理志,不管是姜宓还是崔信,就只能靠自己的眼光去观察两岸地理,却找当地的百姓去询问情况了。   因为想了解淮河两岸的情况,姜宓和崔子轩整整在淮河中转了一天。   而李景进,也在那里守了大半天。   一直到幕色四合,两人上了岸,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去得远了,李景进还一动不动地蹲在船尾,只是他这时已回过头,一言不发的目送着两人离去。   那渔夫只是李景进临时找来的,他虽然满腹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沉默的撑着船开始朝着南岸驶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下,李景进才收回了目光。他疲惫地倒在甲板上,望着天空上的星光,久久久久,李景进哧的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他自己?   ……   接下来,柴荣挟着大胜之威,趁着南唐军心涣散,连续来了几场强攻,转眼二个月不到,便连连打败了南唐军五次,又歼灭了南唐一万水军,五万陆军。到了这个时候,南唐的水军精锐只有五万了。   水军精锐只剩五万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南唐军被一连串的败仗打击下,已经军心涣散,国内动荡。   于此国家存亡之际,南唐太子李景进,再一次临危受命,接手了南唐水军。   李景进知道,郭氏父子其实还很不错,于是他接手南唐军后,并没有赶走这两子两人,而是让他们继续担任原职,只是统帅众军的权利,自然归李景进所有。   李景进不愧是天生的将才,他接手南唐军后,南唐军马上士气大振。在接下来的几次摩擦中,他和柴荣也是各有胜负,如此迁延到九月底时,双方还是保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   ……   转眼,十月到了。   军营中,淮河的地形图,和郑纹夫妇献上来的南唐军防图,日日夜夜地摆在墙壁上,供柴荣,赵氏兄弟和以崔子轩为首的众世家嫡子观看。   这军防一事,从来都是耗费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心血筑成,所以,就算这南唐军防图落入北周之手的事已为南唐君臣所知,他们也做了紧急改换。可世间事从来见微知著,有了这原始的军防图在手,南唐方面不管怎么变,都是万变不离其宗,都可以根椐原图揣测出变化方向。可以说,只要有这南唐军防图在手,不说现在,便是以后的几年间,南唐方面有作战时,都不能占据地理优势。   因柴荣的步步紧逼,这时的南唐军和后周军,都是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知道,决定生死的一战,马上就要进行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战   大战将至,天空阴沉沉的。   柴荣治军向来严谨,望着排列在河对岸,一望无际,全副武装的军卒,世家子们也是心情激荡。   这一次的进攻,是柴荣发起的。   和以前一样,最适合进攻的位置,共有五个,但与上次柴荣对那五个位置精挑细选的不同,这一次,他信手选了两个关卡,便发动全军准备攻击。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世家子才赫然发现,柴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许多船只,这些船只遮天蔽日,少说也有几千。   正午时,随着柴荣一声号令,四野鼓声大作,周军分别从相隔五十里开外的两段河道,对南唐军发动了攻击。   战鼓响起时,旗帜飞扬,船只漫天。   于外面“咚咚咚咚——”一阵又一阵急促有力的军鼓声中,众世家子再次聚在了一起。   他们或坐或站,正沉默的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副崔子轩默画出来的南唐军防图。   ——这是最至关重要的战役了!这样的战役中,他们得想想,他们能做什么,他们也必须做些什么!   众子弟低语了一阵后,范阳卢氏的嫡子卢亘转头看向崔子轩,问道:“子轩兄,那日你们去调查淮河周边的地理情况,可有所得?”他目光转向姜宓,特别认真地说道:“姜夫人呢?你可有觉得记忆深刻的地方?”   众世家子转头看向了姜宓两人。   姜宓寻思了片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道:“若说记忆深刻,还真有一个地方。在此处河段向上七十里处,有一条叫阳山河的支流,这阳山河曾经是条大河,只是现在已经干涸了许多,它上面直通坝山大湖。听那些当地人说,在偶尔下了大暴雨的时候,阳山河里可以走大船。”   姜宓说到这里,朝着众人歉意的一笑,“我当时就觉得这河或许有些用处。但是有什么用处,却一时还想不明白。”   众子弟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便又把话题扯到了另一个上,只有卢亘,在走出了营帐后,还若有所思着。   过了一会,他叫来管事,“去把三叔叫来。”   不一会功夫,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过来了。   卢亘问道:“三叔,你夜观天象,说是今明两日此地或有暴雨?”   那老者抚须道:“不错。”   “叔有几成把握?”   “超过六成。”   “好!”   观天象断雨雪,虽然在军书上,是要求将领们都要掌握的本事,可这项本事,在这个大将们连识字的也没有几个的世道上,真正掌握的没有几人,而这个范阳卢氏的老者,可以说是这个文化断流的时代里,这方面数一数二的高手。   卢亘得了自家三叔的话后,略想了想,又转向大步走向军营。   他盯着那副南唐地图,慢慢伸手,在坝山大湖上划过。划了一下后,卢亘高声虽道:“来人!来人!”   “郎君?”   “调集我所有范阳卢氏的军马,我要他们马上出发去坝山大湖!”   “是。”   “快去请来崔子轩等人,便说,我或有一策,可赌一赌天意!”   “是!”   ……   河对岸。   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北周军船,李景进俊朗沧桑的脸上不见表情。   一个副将急急走到他身后,沉声说道:“殿下,北周军分别朝我们的西屿渡和丁口渡发动进攻。如何应对,还请殿下下令!”   众南唐军将同时看向了李景进。   李景进抬起了下颌。   他定定地看着视野中,对面水岸里越来越近的船队,片刻后,他哑声命令道:“放船!”   “放船!”   随着李景进一声命令,南唐旗帜高兴,鼓声阵阵。李景进所在的丁口渡鼓声刚起不久,紧接着,隔了五十里开外的西屿渡,同样鼓声大作。   与北周军一样,南唐方面同样船只森森,初初一数,光是这丁口渡派出的船只,就有二千来只。   聆听着鼓声,赵匡义快步走到柴荣身后,禀道:“陛下,南唐西屿渡亦有二三千条船。”   他这话一出,众将同时脸上变色。上一次,他们的进攻计划,李景进称得上是料事如神,难道这一事也被他料中了?可是,这一次柴荣所进攻的这两个渡口,真是临时选的啊。   就在众将议论纷纷,两边的船队步步逼近时。   柴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向着赵匡义大声笑道:“李景进果然是难得的将才!”   对上众将不解而看来的目光,柴荣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肃声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这次来一较真章!”   很快的,众将就明白了柴荣的意思了。   这些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的将士,这时正好看到了周军与南唐的船只相遇的情景。只见就在两边的船队相距只有五百米不到时,突然间,所有的南唐船只都停止了前进,然后,一根又一根木头,被南唐军推下了船只,扔到了水中。   转眼,数百船南唐船只上,抛下了数以万计的木头,而这数量还在增加!   万万没有想到南唐人是这种打算,一个周军将领失声叫道:“不好!难怪他李景进每个关卡都能派出二千条船了,原来他是打算用这招来打击我们大军!”   不错,李景进确实足智多谋,他的这二千多条船上,载的竟然都是一些木头,转眼,这数以万计,十万计的木头抛下了淮河,顺着风势朝着周军的船只撞击而来!   就在周军众将脸色如土时,赵匡义发现,对这次战役的计划讳莫如深的柴荣,仍是一派平静。   他陡然清醒过来,用力捅了捅身边大叫的副将一下。   那副将转头一看,也明白过来。   慢慢的,众周将都把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柴荣。就在这时,柴荣断然命令道:“时机到了,我们走!”   众将一怔,同时凛然应道:“是!”   淮河上,变化转息而至,就在南唐水军扔下的那些木头,混着滔滔河水滚向周军时,突然的,一个个周军跳下了船只,他们弃下自己的坐船,抱着那些木头,继续向着南唐方向游走。   直到这时,南唐众将才赫然发现,这些周军居然一个个都是身穿水靠,全身并无盔甲,而且看他们在水中熟练的程度,显然全是擅长游泳之人。   这时刻的淮河湖面上,实际上已乱成一团,南唐军的木头,一根又一根的撞击在周军的船只上,有许多周船因此沉没下去,也有一些船只被困在木头阵当中。而那些跳下水的周军,因为早有准备而死伤无几,有一些正费力的向已方游来,可绝大多数周军,都只是抱着浮木任水而游,并没有多少攻击欲望。   猛然的,李景进惊醒过来,他沉声喝道:“不好,中了柴荣的奸计了!”他赫然转头,对着一众将领,急急喝道:“快,快,打起战鼓,通知另外几处关卡,防止周军袭击!”   众将还没有明白过来。   李景进高声提醒道:“诸位,你们忘记了柴荣的骆驼军吗?”   一个将领急声回道:“可是殿下,柴荣的骆驼军只有五千,便是载人,也最多才可载一万人啊。”   李景进沉下脸来,他怒声喝道:“如果他用那些骆驼搭起了浮桥呢?”   几乎是李景进这话刚一落地,只听得不远的吴岭渡口处,传来了急促的军鼓声。众将一听,这军鼓声正是求救鼓声。它代表吴岭渡口的水军正被周军袭杀!   却原来,这一次,李景进因为无法预料柴荣会从哪些渡口攻击,他是把五万水军分守于五处渡口,而每一处渡口都布有他这阵子秘密弄来的二千条船。船上全都摆满了木头。他是想着,无论柴荣的船只从哪里进攻,这些关卡处的二千条船上的木头,都可以让柴荣喝上一壶了!   他就是万万没有想到,柴荣这次压根就不准备与他以水军对抗,他派出来的水军和船只,纯粹是用来掩乱视听的。他真正的主力,靠着骆驼搭设的浮桥,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五个渡口以外的浅滩处,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了岸,正在对他的水军进行攻击!   这是一场硬仗!   这一次,没有人能够以少胜多,也没有人能够倚仗水军之利!   李景进脸红耳赤的发了一阵怒火后,很快调整了心态。他拿起军旗一挥,厉声命令道:“令东路军全力支援吴岭渡!”   幸好幸好,为了安全起见,他将他的十万陆军分成东中西三路,分别放在离五个渡口不远的地方备战,现在用来支援水军正是时机。   “这是一场硬仗。”   不远处,正朝着骆驼浮桥疾驰而去的路上,柴荣沉声说道:“我从不惯用水军与这些人磨来磨去,要拼,就陆地上见真章!”   旁边的众将都暗暗点头,知道了柴荣战术布置的他们,同时也在心里想道:这确实是一场硬仗。   目前看来,周军暂时占了上风,因为周军靠着攻敌不意,一下子打了李景进一个措手不及。可话说回来,他放在吴岭渡的水军只有一万,就算被周军尽歼,也只歼灭了一万人。只怕周军再攻击下一个渡口时,李景进的陆军已经反应过来了,接下来的就是一场正面的陆军遭遇战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胜之威   柴荣的步兵,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几。   最先渡过浮桥的,都是周兵最精锐的队伍,这支精锐之师在赵匡胤的带领下,迅速的朝着距离最近的吴岭渡驶去。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料到,会有一支周兵从岸上攻击,所以这个时候的吴岭渡,是毫无防备的。   吴岭渡口毫无防备的水军精锐,在赵匡胤的精锐之师的攻击下,很快便溃不成兵。因为柴荣早就说过,这次战役最主要的是消灭南唐水军的有生力量,所以赵匡胤都是以灭敌为主,很少接受降兵,这也导致战争的速度加快。   只是,赵匡胤的速度最快,反应过来的李景进也速度不慢,就当赵匡胤等人灭了吴岭渡的那一万水军时,他们便与南唐的步兵狭路相逢了。   这是一场激烈的陆地争夺战,双方都是精锐队伍,周兵稍强,因却浮桥所限人数没能太多,南唐兵稍弱,却人数上胜过周兵。   对这种现象,柴荣早有意料当中,现实上,这也是他所习惯的战斗方式,他这人,就喜欢勇往直前以命相博的战斗方式。一时之间,双方厮杀成一片,渐渐的,两军将士的鲜血染红了足下的土地,还染红了淮河水。   就在双方厮杀最剧之时,天上乌云滚滚,雷声阵阵,紧接着,一阵倾盆暴雨从天空上倾泄而下。   天上,雨下如倾,地下,厮杀不断。   这一刻,谁也没有侥幸,李景进也在看到柴荣终于出现在战场上时,亲自上阵厮杀了。   这一刻,暴雨如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竟没有人注意到,离战场只有五十里不到的坝山大湖上,聚集了无数范阳卢氏的护卫,而这些护卫,正忙着挖开湖坝的大堤。   暴雨如洗,雷声阵阵!   在数千精壮的齐心协力之力,坝山大湖的堤坝被挖开了一道口子,随着轰轰一阵巨响,转眼,无数湖水汇成洪流,混合着天上的暴雨,朝着下游的阳山河冲去。   转眼间,原本只是浅浅一条小河的阳山河,被这突如其来的湖坝之水混合暴雨一淹,竟迅速的变成了一条大河,而这条大河,流驶的方向正是淮河的西屿渡方向。   经过大半天的河水流动,再加上此番暴雨冲击,位于西屿渡和丁口渡处的木头,早就被河流冲向了下游。而在这时刻,一支隶属于世家子的船队从河水暴涨,终于可供大船通行的阳山河驶入了淮河中。   没有任何人料到,会有这么一支军队从天而降!也没有任何南唐军将能够想到,居然会有人利用阳山河进行突袭!   这时一支真正的天降奇兵!   最重要的是,李景进也罢,郭氏父子也罢,所有的南唐将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步兵上。这时的西屿渡口处,除了一些不擅陆战的水军,便连一个像样的将领都没有。   而从天而降的世家兵都是百战之师。   转眼间,这些从上游驶来的船只冲入了西屿渡口,转眼间,一支支熄不掉的火箭突然的神奇的出现,射入了南唐的船只当中,一小股一小股的精锐水军在各大世家子的领导之下,杀进了毫无防备的水军当中。   因为群龙无首,因为始料不及,这时刻的南唐水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而当几个渡口的求救鼓声传到了李景进耳中时,已经是一天之后,这个时候,他同时得到的消息是,南唐五万水军精锐,已全被周军斩杀!船只更是沉没无数,偌大一条淮河,此时已成了南唐水军的浮尸之地!   消息传来,知道是世家子们从上游的阳山河,借暴雨之势发动了这场突袭所致时,李景进再也承受不住,他张口吐出几口鲜血,紧接着,柴荣弯弓搭箭,一支冷箭嗖的射中了李景进的右胸处!   “砰”的一声,李景进栽倒在马背上,周兵方向发出了一阵欢呼!   随着水军方向的消息传来,随着李景进的倒下,南唐兵很快便出现了溃散。郭氏父子负隅顽抗,在兵败如山倒,自身也被柴荣所擒时,父子两人跪地痛哭,战场上悲声一片!   柴荣亲自下马扶起了郭延谓,他说,“南唐这么多将领,除了李景进外,只有你郭延谓破我营寨,断我浮桥,你做的事完全对得起李景了。濠洲就算换成他李璟来守,又能守成什么样呢?”当场,柴荣便册封郭延谓为濠洲团练使。   这时,赵匡义策马过来,禀报道:“报告!找不到李景进的尸首!”   柴荣高声说道:“李景进乃不世的将才,这样的人才,一定要为朕所用。通知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这一战,南唐五万水军精锐的尸体漂满了淮河,这一战,南唐太子李景进生死不知,大将郭延谓投降。   这一仗,打得天下震动!   因为惧怕柴荣,剩下的南唐将领率着溃兵步步后退,很快的,南唐皇帝李璟发来诏书,命令南唐军退守长江以南,以长江天险来做最后的抵抗,至于淮河流域到长江以北的洲城,尽归柴荣所有。为了让柴荣放心,他甚至撤消了自己的皇帝之名,让人称自己为南唐国主。并正式发文向后周称臣!   ……   柴荣大胜归来,第一步便是重赏参战的各世家子。   这次战役,便连最初提出了阳山河概念的姜宓,也被柴荣奖励了一番。   论功行赏过后,便是班师回朝。   得知柴荣大破南唐军,众世家子联手灭了南唐五万精锐时,五姓七望的众人欣喜若狂的前往各家祠堂祭祖。博陵崔氏阴暗的祠堂里,崔老夫人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因太过喜悦而哽咽连连地说道:“列祖列宗在上,南唐不足为患,新的天子即将扫平天下,我博陵崔氏又要再度繁华数百年了!”   几个长老也老泪涟涟,一个长老更是伏地大哭,他嘶声叫道:“列祖列宗啊,我等在这世间苦苦坚持,终于得见天日了啊……”他的哭喊带动了在场众人的情绪,一时之间祠堂中哭声不绝。   南唐称臣后,无论是后蜀还是吴越,或是北汉契丹,都根本就不是周国的对手。可以说,此役之后,离柴荣统一天下不需十年之功!而共同与柴荣打造了新的太平盛世的博陵崔氏,那是必然能够再度繁荣个几百年了。   想到此处,崔老夫人和众长老是又喜又泣,崔老夫人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她泪眼昏花地看着各位祖宗的牌位,欣慰地想道:一切都值了,值了!   ……   兴奋的不止是博陵崔氏众人,随着北线的消息一个个传来,随着南唐水军精锐尽被诛杀的消息传来,大梁的街道上欢呼震天,有志之士喜极而泣。终于,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了几十年后,他们又看到了天下太平的曦光。   而在万众瞩目中,崔子轩的队伍,各大世家的队伍,柴荣的军队,渐渐出现在城墙外。   一辆马车中,崔子映正兴奋地望着迤逦进入城门的车队,她秀美的脸涨得红红的,在她的旁边,崔老夫人的眼中也尽是兴奋的泪光。连同请假出宫来观看的崔子月,这时也下巴昂得高高的,一脸的得意。   崔老夫人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念珠,含着眼泪她喃喃念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不远处,范阳卢氏的车队里,卢璃掀开马车的一角车帘,对上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她难以自抑地流着泪说哽咽着低语道:“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天。”   想到这些年的夹缝求存,卢璃眼中泪水越来越多。   当柴荣身着盔甲的身影出现时,完全掀起了今天的高潮,无数的大梁百姓同时跪地,他们激动地大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荣身穿盔甲策马而行,听到百姓们的呼喊,他哈哈大笑起来,朝着众百姓挥了挥手,柴荣朗声叫道:“各位父老请起,如今天佑大周,我们需欢喜!”   他的声音一落,百姓们都跟着笑了起来,“陛下说得有理,我们应该欢喜。”“哈哈哈哈。”乱七八糟的欢笑声和雀跃声中,柴荣那爽朗的笑声如同雷鼓,一下下敲得人心激荡,笑声更响。   紧跟在柴荣身后的赵氏兄弟,是这次大战中屡立大功的功臣,他们看着四周欢喜雀跃的百姓,也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   ……   各世家中,这时都是载歌载舞,特别是立了大功的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等世家中。   极度的欢喜中,最得意的便是各家的长者了。他们这些年奔波流离,尝尽世间苦楚,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清楚地看到家族的未来。而博陵崔氏的老封君,崔老夫人更是仿佛一夕之间年轻了十岁,姜宓偶然遇到,都觉得她越发比当年她和崔子轩大婚时见到的还要年轻了。   ……   柴荣并没有休息太久,稍一整顿,他便再度出兵契丹。   上一次南唐之战中没有立下多少功劳的另外几个世家嫡子,这次继续随柴荣一道北行。   崔子轩没有去,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太多,这次南唐之战,带发了旧疾,需要休养一阵。   可能是挟大胜之势吧,柴荣这次此征契丹非常顺利,兵不血刃便收复了三州十七县,大获全胜。   这时的柴荣,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之至。这时,他的长剑,已直指后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姜宓的地位   下臣服的后周,聚集了天下英杰的大梁,如今是越发有天子之都的气概,唯一遗撼的是,这一次北征契丹,跟去的各世家并没有再立功劳。   不过也没关系,天下迟早一统,他们有的是机会。   在柴荣令得南唐称臣后,原来还有些不安的五姓七望之人,是连最后一点留守的人和物都搬过来了。   而汇聚了天下世家的大梁城,便是处于战乱之时,这时也有了几分风流味道。   这一天,姜宓接到了一张请贴。   请贴是范阳卢氏发来的。上一次南唐之战,卢亘立功甚伟,可以说,他已成了崔子轩之后的第二位世家领袖人物。而发给姜宓的请贴,正是卢亘亲笔所书。   请贴上说,范阳卢氏设宴,请姜夫人务必参加。   于是,姜宓盛装打扮一番,坐上马车赶往范阳卢氏在大梁的宅第。   范阳卢氏的府第是买了别人的宅院扩建而成,比不上博陵崔氏,不过也算气派。姜宓到时,各世家子正一个个走下马车,风度翩翩迤逦而行。   看到姜宓下车,他们转头望来,见到是她,一个个含笑示意。   姜宓也微笑着向他们福了福后,从门的另一侧而入,走向了女眷们所在的席位。   几乎是刚一进入院落,便是一阵花香袭来,身着盛唐衣裳的各世家女们,本身便都美得各有千秋,这一刻意打扮,顿时牡丹芍药布了一堂,说不出的满室生——道不尽的美艳风流。   崔老夫人和崔五夫人也在女眷当中。   看着远远从院门处穿花拂柳而来的姜宓,女眷们似乎安静了一下,看到姜宓过来,有几个女子更是脸色苍白,惧怕的后退了两步。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她转过头,向着崔老夫人说道:“这姜氏不是就后来给休了吗?”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提到姜宓时语气有点不善,事实上,不止是她,另外几个望族的族夫人,这时也是脸色都不好看。   崔老夫人自是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喜,毕竟,前几年嫁到博陵崔氏的六家女,可也是她们的心头肉呢。便是现在,那几个薄命的女子也在宴席当中。只是,当初嫁过去时,一个个飞扬跋扈,鲜媚动人的女子,如今已变得苍白憔悴气势不再,如此刻,她们光是远远地看到姜宓的身影,便已惧怕起来。想当初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让长辈喜爱推崇的人物,哎,她们这一生,算是给姜氏给毁了。   想是这样想,崔老夫人却不准备拆自家的台,她举起茶慢慢抿了一口,回了一句,“今日不同往昔,许多规矩没办法守了。”   卢老夫人闻言,不由轻哼了一声。   这时,崔子映已看到了姜宓,她高高兴兴地跑过去,牵着姜宓的手过来了。   一来到几位长者面前,姜宓便向她们盈盈一福,清声说道:“姜氏见过几位老夫人。”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板着一张脸,她表情淡淡的受了姜宓一礼,说道:“姜夫人。”   姜宓一怔,转眼,她恭敬地回道:“在。”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徐徐说道:“老身有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回道:“老夫人请讲。”   范阳卢氏的老夫人缓缓说道:“听说姜夫人为人性妒骄狂,这性子在乱世也还罢了,可要是过几年天下太平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卢老夫人说这话时,那种千年世家高高在上的骄贵之气,那种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那种看似平淡,却有着太多蔑视和估且容忍的态度,却生生地流露出来。   现场静默。   于四下连呼吸声也被压抑的气氛中,姜宓似是听明白了。她愕然地朝着卢老夫人看了一眼,转头,她又瞟向了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而来的贵女们。想了想,姜宓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只见她再次朝着卢老夫人福了福,态度极是恭谨,极是慎重认真地回复她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世间的事,当一分为二来看。”   她居然还想反驳,一个个望族夫人转头朝着姜宓盯来,她们肃穆的脸上,自带着一种高贵者对下位者的轻视。   姜宓睁大那双憨灵认真的眼,续道:“正常的情况下,自是如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可这个规则通常不适用于掌握权利的人。”她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阿宓以为,等到了天下太平时,以阿宓立下的功迹,便是因为女子身不能封侯,阿宓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未必会逊色于各家嫡郎君。”   安静!   四下是全然的安静!   她这话简直就是说,范阳卢氏的卢亘立的功劳最大,以后也顶多与她的地位相当!   这话简直是狠狠扇了卢老夫人一个耳光!   最可恶的是,这个姜氏回话时的态度是那么的诚挚,而且她这种诚挚,完全是对事不对人,如书呆子讨论道理时的诚挚一模一样!   瞬时,卢老夫人一张脸涨得紫红!   就在她张开口喘气,一侧的几位老夫人同时脸色发青忍不住要发怒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最近风头极盛,俨然是范阳卢氏的主心骨的卢亘过来了。   卢亘风度翩翩而来,他高贵俊雅的脸上带着笑,在离众女还有几十步时,他站住了脚,远远朝着众老夫人作了一揖后,卢亘转向姜宓,含着笑声音温柔蕴藉地唤道:“夫人怎么往这边来了?诸家郎君议事时发现夫人不在,差在下来找呢。”   他态度恭敬,语气亲昵,那态度,已完全把姜宓当成了和他地位并肩的同道中人。   卢亘这话一出,四下再次一静。   见到这里安静得过份,卢亘抬眼看来,转眼,他含着笑再次走近。来到众老夫人面前,他一一见过礼后,转向姜宓笑道:“姜夫人,咱们走吧,让他们等得太久可是要罚杯的。”   刷的一下,卢老夫人脸色青黑青黑的了!她木着一张脸,忍了忍,温和又威严地对着卢亘说道:“亘儿这是什么话?姜氏一个妇人,不在这里要到哪里去?”说到这里,她威严的微闭双眼,淡淡又道:“亘儿刚才那样对一个夫人说话,有些失礼。”   卢亘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挑了挑眉,温和地回道:“祖母有所不知,别的妇人也就罢了,可姜夫人她是不一样的,便是陛下也看重她。”卢亘一副把卢老夫人当成内宅老妇,不知外面事的态度说着这话,却不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生生击得卢老夫人几欲吐血!   姜宓这个书呆惯了的人,也不是特别明白这些夫人们在想什么。她挺友好的朝着卢老夫人等人笑了笑后,转过头,朝着卢亘说道:“那我们过去吧。”   “夫人请。”   两人并肩而行,一边走,卢亘的声音还一边传来,“这次征契丹夫人没能同行,王朝他们深以为撼呢。”   姜宓的轻笑声传来,“你们还真把我当作吉祥物啊?”   卢亘也笑了,“那是自然,上次征南唐,要不是夫人提到了阳山河,哪里会有后来的事?王兄他们刚才还在说,要是夫人这次征契丹也同行了,再提到一个阳山河阴山河什么的,他们可不就立功了?”   他这话说得有趣,姜宓忍不住格格笑了一声,她笑声清脆,美丽得过份的脸蛋在阳光下有种异常的清澈,卢亘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竟是对崔子轩生了些许妒忌。   这两人说说笑笑并肩离去,说的话也没有刻意掩饰,一时之间,卢老夫人只觉得像是一记又一记的耳光给打到了自家脸上,竟是胸涨得一口血都涌到了嗓子口了!而旁边的各家夫人,也是第一次察觉到,在卢亘这样的世家掌实权的郎君眼中,她们这些普通的妇人,只怕真不能与姜氏相提并论。本来,这些夫人便因自家女儿之事对姜宓无法释怀,现在亲眼看到她在众丈夫心中的地位,一时之间,竟是一个个青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了。   远远的,看到姜宓过来,众世家子朝着她遥遥便是一礼,这些人风度极佳,这行起礼来也是好看得很。王朝更是远远便叫道:“夫人刚才去哪儿了?你不在这里,咱们很多事情谈论不下去啊。”王朝这个性格外放,说话也是夸张惯了,他在那里哇哇大叫,崔信等人却只是含着笑朝着这边望来,直到姜宓过去了,他们才朝着姜宓围了上去。   一行人风度翩翩的朝着湖中亭台走去,那亭台的四周,被百来个护卫守得密不透风的,亭台中,崔子轩负着手在那里与李宗楠讨论着一副地图,看到姜宓过来,他们都是脸上含笑,在姜宓走近时,李宗楠还向她行了一礼,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众女面面相觑。于僵滞的气氛中,一个世家少女带着几分天真的愤怒声传来,“宗楠哥怎么能这样?刚才我要到亭子中去,他还命令那些护卫们赶我呢,怎么偏对那姜氏那般尊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向姜宓求助   范阳卢氏的这次宴会,在热热闹闹中落了幕。   宴会结束后姜宓并没有马上回到宅子,为了马上就要到来的后周和后蜀之战,世家子们摩拳擦掌兴致高昂,而被他们奉为吉祥物的姜宓自然没能闲着。   就在姜宓日日夜夜跟在崔子轩身后,与众子弟商讨后蜀山川地形以及攻打方式时,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范阳卢氏的这次宴会,姜宓在世家女的圈子里也是名声大噪。   若说老一辈还对姜宓不光彩的出身来历耿耿于怀,那在战乱中长大的年轻一代中,却已没有了自家长辈那种天下唯有我等最高贵,余者都低贱不值一提的偏见,她们经历了太多的朝不保夕,骨子里已信奉强者为王,而且对于强者,她们还有一种微妙的推崇心里。   而姜宓这个人,美丽,强大,最重要的是,她还神秘,这样一个女人,她的过往光是说书都可以说上两天,再加上自家强大又了不起的嫡兄们都对她赞赏有加,这让世家女们如何不好奇?   这阵子,崔子映忙于赴宴。   做为博陵崔氏的嫡女,崔子轩的亲妹妹,崔子映在世家中是很受欢迎的,再加上她的性格也是讨人喜欢的类型,所以那些世家女的大小宴会,都喜欢邀请她参加。   这一天,崔子映刚刚来到陕西李氏的别院醉湖阁,便听到里面传来了隐隐的嘤泣声。   崔子映停下蹦蹦跳跳的脚步,回过头来小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跟在崔子映身后的,是王朝的嫡亲妹妹王应雪,王应雪向来是个稳重贤淑的性子,在闺秀中颇有影响力,许多崔子映不知道的事她都知道。   王应雪蹙了蹙眉,她轻轻扯着崔子映的衣袖离开,走到偏静处,王应雪轻叹了一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定是叫那些暴发户气着了。”   王应雪一说出“暴发户”三个字,崔子映便明白了。因为这阵子大梁城里的女眷们,闹得最凶的便是跟着柴荣贫寒起家的将领家眷与世家女之争。   按说,以世家女们的性格,这争持应该是起不来的。可奈何如今的大梁城,五姓七望的贵女尽聚于此,而贵女们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世家们如今已凝聚成了一团,彼此联姻自是不可避免,可有一些女儿家多的,总免不了想着,在新的一朝里,尽量笼络更多的寒门将领,于是,他们便有了与寒门联姻的初步想法。   本来,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寒门出身的将领虽多,才貌品行出类拔萃的,左右不过那十来个,而那十来个,早就有同样寒门出身的将领家的女儿盯上了。   这狼少肉多,问题便来了。本来,世家出于矜持,寒门出身的将领最优秀,如果订了婚的他们自然是不屑去争夺,可那些没有定婚的,他们也没有必要退让啊。可这一不退让,那问题就出来了,有些个早有议亲的意思的,或者被女方单方面看上的,在寒门将女和世家女的选择中,那是一个个毫不犹豫的偏向了世家女。毕竟,两家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言行举止或嫁妆助力,都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啊。   如一石姓将领的女儿,刚刚与一寒门将领提上了婚事,正要落定呢,那将领转眼看到了一世家女,竟是神颠魂倒了,便迫不及待地拒绝了婚事,跑到世家女那里献殷勤了。   这样的事一多,渐渐的,寒门将女与世家女便渐渐形成势不两立之势,里面那啼哭的贵女,就是被一寒门将女粗俗恶心的话给羞辱到了。   王应雪稍稍说了说,便皱眉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怕她们,只是天下大局末定,父兄们操心天下事还操心不过来呢,我们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添麻烦。”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崔子映点了点头,两女相对嗟叹了几句,崔子映想起一事,便问道:“那明天太子妃设宴,应雪姐还去么?”   王应雪苦笑道:“虽然明知道去了又会受气,可又不得不去。”太子妃举行的宴会,那是寒门将女的主场,她们这些世家女去了肯定落不得好,所以王应雪有此感慨。   崔子映说道:“反正我哥早就与柴宗训闹翻了,我才不去呢。”   王应雪道:“你自是可以如此。”   两女说说笑笑,这一天的宴会也就结束了。   第二天,崔子映当真没有去参加太子妃的宴会。   当她知道宴会中出了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崔子映得了消息,当下便会同了崔五夫人,急急赶向了太子府。   刚刚来到了太子府门口,崔子映便听到前面闹哄哄的,她翻身下车,急急赶去,一入大门,便看到太子柴宗训一边漫不经心的接过婢女递上来的外袍披上,一边对着同样身披太子外袍,头发上身上尽皆湿淋淋的三家嫡女说道:“行,你们就先回去准备,过几日孤自会派人前来迎娶。”   什么?迎娶?   崔子映一惊,她急急转头看去,却分别看到了太原王氏的嫡女王应雪,陕西李氏的嫡女李辉珠,荥阳郑氏府上充当嫡女养的唯一庶女郑雅静那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三个少女,任哪一个都被自家家族如珠似玉地捧着,都是千娇百养的长大,本身也极是优秀,可以说,任哪一个都是美貌动人,高贵不凡的贵女中的贵女!   可她们此刻却极狼狈,她们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上还沾有水草,身上披着有太子标志的男式外袍,显然刚被人从水中捞起。而捞起她们的人,不用看就是太子了。   崔子映一时也想不明白三女带了不少婢妇护卫,怎么轮到太子一人救三个,可她光与她们目光一对视,便看到了三女眼中那被严重羞辱后的无力和愤恨!   柴宗训显然也察觉到了她们的愤恨,他下巴一抬,阴森森地喝道:“怎么,我堂堂一朝太子,就纳不得区区你们几个世家女?”说到这里,他衣袖一拂,阴森森又道:“你们若是聪明的,就回去好好备嫁。若多带一些嫁妆过来,孤也许还宠你们个三天五天,不然的话……”他的话没有说完,可那恶意,却让人牙齿发颤!   崔子映直气得全身发抖。   生怕她出声,崔五夫人连忙紧紧地扣住了崔子映。幸好这时,柴荣训被寒风一吹,湿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向来惜命的他连忙手一挥,率着手下前呼后俯的走了。   柴宗训一走,崔子映便急声说道:“三位姐姐,上我的马车。”   三女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也就跟着崔子映上了她的马车。   一上马车,崔子映便急急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五夫人忙着煮酒给三女暖身,三女中,最是稳重的王应雪努力的让自己冷静过来后,颤声开口道:“是我们疏忽了,中了那些寒门女的奸计。”   却原来,她们入宴后不久,便在与寒门将女的冲突中衣裙被打湿,而在厢房换衣时,那厢房竟被陌生男子闯入,她们急急逃出,追逐中,她们被推入了池塘中,恰好这时柴宗训来了,柴宗训让人赶走她们的婢妇护卫,自己跳入池塘捞起了她们三人,然后便是崔子映看到的了。   王应雪直是气得哆嗦,她颤声道:“不管是阴谋阳谋,我们都不太怕,可我们没有想到,那些人是纯粹的下作。那柴宗训,竟让人扣住我们的护卫让他们无法来救我们,然后他又让他自己的人守在四周,再然后他跳下池塘救我们。我们刚一救出,他那些下人又大呼小叫的引来所有人围观。再然后,柴宗训便说要对我们负责……”   王应雪刚说完,郑雅静便苍白着一张脸绝望地说道:“我是不会嫁那等小人的,要嫁柴宗训做妾,我宁可死!”   李辉珠则说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去求兄长和父亲他们做主。”   王应雪却想得更多,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在几女的目光中,她颤抖的,虚弱地说道:“没用的……没用的……家族刚刚搬到大梁,在陛下面前,我们三家还寸功未立,这个时候与太子硬拼,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她绝望地说道:“我能想到这些,父兄们也能想到这些,所以,没用的……”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自负聪明,却因一个轻敌,竟将这一生这般轻易断送了!   说到这里,王应雪绝望的闭紧了眼睛。   看到她泪流不止,另外二女也慌乱起来,渐渐的,她们想明白了王应雪的话中之意,一个个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见到她们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一侧的崔五夫人将煮好的酒强行塞到她们手中。见她们一个一个的宁可冻死也不接过热酒暖身,崔五夫人轻叹了一声,她低声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们。”   嗖嗖嗖!四女同时转头看向了崔五夫人。   对上三双乞求的泪眼,崔五夫人低声又道:“这事,你们去求求姜氏,如果说这件事有谁能够解决的话,那就只有姜氏了。”   王应雪连忙扯住崔五夫人的衣袖,颤声道:“夫人此话当真?”   崔五夫人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她确有此能!”   三女的眼中,同时露出了充满希望的光芒。嗖嗖嗖的,她们又同时看向了崔子映。   崔子映咬了咬唇,半晌后,她轻声说道:“行,我带你们去见嫂嫂。”话音一落,三女虚弱的向后一靠,这时的她们,终于接下了崔五夫人塞来的暖身热酒。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推崇   三女的马车径直向幽州杨氏府驶去。   可让众人意外的是,姜宓却不在府中,问了管事,管事说,自家夫人现在已离开了大梁城,具体去了哪里,归期在何时他们也不知。   这一下,王应雪三女如整个人浸在了冰雪里,是彻了骨的冷。   不过到了这时,她们也冷静得差不多了,于沉默中,马车回返,送三位贵女回了各自的府第。   王应雪撑到自家兄长王朝前来问话,她在详细说了发生在太子府中的事情经过,以及柴宗训的一言一行后,她便病倒在榻了,至于李辉珠和郑雅静,更是一下马车便高烧不退。   三人家族忙着请医,知道了事情经过的王朝,忙把这件事的始未详情都上禀了家族,并告知了另外二女的家族。   这时,卢老夫人正在太原王氏府中做客,听了这件事后,她第一个跳起来嚷道:“不可,万万不可,无论如何,她们也不可嫁给太子!”   事实上,这个时候,王朝等人一脸沉冷,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世家的矜贵,是代代相传的,他们骄傲了几百上千年,在他们的词典中,便是一个皇朝的皇帝,也不值得她们拿出嫡女去相配,何况是柴宗训这样无德无能的太子?还一嫁就是三个家族家族的嫡女?还是做妾?如果他们答应了,这让他们将祖宗的脸面,自家的脸面置于何地?这叫他们在以后天下一统后的新皇朝中,如何抬得起头?想当初,博陵崔氏的崔子月,都是因为做了错事才导致家族发配她嫁与柴荣为妃的!   卢老夫人这时简直是愤怒的,事实上,愤怒的不止是她,这个时候,陕西李氏和荥阳郑氏两位当家夫人甚至气得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老夫人开口了,她哑声说道:“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报病吧,雪儿这辈子,不嫁人了!”   王朝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他知道,祖母这话,或许是自家妹妹最好的去处。可是,他怎么甘心?柴宗训凭什么?   见到王朝气得浑身发抖,王老夫人突然高声喝道:“朝儿!”她喝醒双眼腥红的王朝,片刻,王老夫人重重的咬着牙,直令得唇间出现了血印,她才嘶哑地续道:“朝儿,现在不是发作的时机!我们太原王氏在柴荣手里寸功未立,他的太子,我们反抗不能!”她恨得声音发寒,“朝儿,这事只能怪雪儿命苦!”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荥阳郑氏和陕西李氏。特别是陕西李氏,因为知道李宗楠性子冲动,长辈们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李宗楠。   太原王氏府。   王朝的拳头握了又握,握了又握,最后,他却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恨声低语道:“只怪我,如果我在南唐之战中立了大功,便可求到陛下面前!”   王老夫人听到这话,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一室压抑的愤恨中,外面传来了细弱的脚步声,不一会功夫,被婢女扶持着的,一脸病容的王应雪出现在了房门口,她虚弱地抬起头,对着王朝低声说道:“哥哥。”   王朝连忙扶住了她。   迎上王朝泛红的双眼,王应雪低弱地说道:“哥,姜夫人有办法……她们说,姜夫人有办法……”她是强撑着病体来说这句话的,声音一落,人便软倒在王朝怀里。   王朝连忙把妹子扶住,一边叫人去叫大夫,他一边嘶哑的唤道:“快快,备马,我要去见过姜夫人!”   就在王朝李宗楠等人急急寻找姜宓时,于无数人的期盼中,姜宓终于回到了大梁幽州杨氏府中。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在接见了三家嫡子,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姜宓没有为难,没有迟疑,没有讨价还价,极其干脆利落的答应出面解决此事。   姜宓带给了三位嫡子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爽快,要知道,在他们的习惯中,做任何事情应该以利换利,应该权衡左右,就算是对本人来说最容易不过的事,他们的教育也是根椐对方的着紧程度收取同等量的人情。天大的事,就用天大的人情去还!   姜宓通通没有。   在这种世态炎凉的世道中,面对这样爽快的姜氏,王朝李宗楠郑兴三人,竟同时哽咽难言了。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妇人,有着让人心折的胸怀气概!   第三天,姜宓便递折子求见了柴荣。   柴荣正在忙着,他不但要忙着消化这两年征战得来的土地,还要为接下来的征打后蜀做准备。这个时候,他连后宫都数月没去了。   得到姜宓求见的消息,柴荣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快,让姜夫人进来。”   不一会,姜宓便出现了。   见到柴荣,姜宓便是一礼,不等她站直,柴荣便大声笑问道:“姜夫人前来,可是有什么教我?”他问的,自然是国事,事实上,以姜氏的才干,在柴荣心中已是谋士之类的大才了。   姜宓严肃着一张脸,她恭谨地说道:“不是。小妇人不过是被人所托,前来求陛下一事。”   柴荣爽朗问道:“何事?夫人尽管道来。”   姜宓说道:“是这样的,几日前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的嫡女和陕西李氏的记名嫡女落水时被太子所救,太子有意纳她们为妾,三家却觉得这个时代,名节不名节的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他们想拒了这门亲事。”   听到姜宓提到太子,柴荣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直到姜宓说完,他一双眼还在直盯着姜宓,过了一会,柴荣高声喝道:“来人。”   两个太监应声入内。   柴荣命令道:“听说太子想要纳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妾,这件事的始未你们去查一下,朕马上就要知道。”   “是。”   太监们急急退下后,柴荣说道:“姜夫人请坐。”   姜宓大大方方地坐下。   见到姜宓直到这个时候还举止从容,神色也丝毫不变,柴荣盯视的眼神缓了缓。   幸好,太子与世家三女的事闹得颇大,不一会功夫,两个太监便回来了。他们站在柴荣面前,把事情的始由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   在两个太监进来时,姜宓早就悄无声息的向着柴荣躬身一礼,退到了殿外稍远处。所以,太监们是怎么向柴荣汇报的,她并不知情。   不一会功夫,柴荣压抑的怒火的喝声传来,“去把太子叫来!”   “是!”   两刻钟后,柴宗训来了。他仿佛从传旨的太监那里听到了什么,脸色很紧张,也就没有注意到姜宓站在一旁。   几乎是柴宗训刚刚进殿,只听得砰的一声,柴荣就是一个铜炉重重砸了过来。砰的一声,铜炉砸在了柴宗训的额头上,令得他血出如注,一时之间,殿内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殿外诸人鸦雀无声。   于四下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中,柴荣那愤怒又失望的咆哮声震得宫殿好远都嗡嗡作响,“朕忙着打江山,你这个畜生不想着替朕解忧也就罢了,竟是整日的整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柴宗训,你莫以为朕就废不了你这个太子!”柴荣是真失望,如今满朝文武上下一心,都想着打下这片江山,他这个儿子倒好,在这个时候尽想着这些恶心玩意儿,这一刻,柴荣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虎父犬子!   一直以来,柴荣都知道这个儿子不争气,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失望透顶,因为太失望,他连废太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柴宗训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震怒,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时之间吓得瑟瑟发抖。   柴荣无力的退后两步,他挥了挥手,颇为心灰意冷地说道:“下去吧……你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在柴宗训哆哆嗦嗦的被人扶着离去后许久,柴荣疲惫的声音从殿中传来,“让姜夫人也回去。”   “是。”   宫中的消息,根本不用姜宓去告知,第一时间便被各大世家所知。   在知道柴荣连“废太子”的话也说出来后,各世家欢换鼓舞,他们要的,从来都是柴荣的一个态度,而现在,柴荣的态度很明确,他尊重这些愿意与他一起打江山,愿意扶持他当天子的有功之臣,他也尊重这些世家,这一刻,各世家的心是真正放到肚子里去了。   柴荣这一怒,柴宗训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再纳什么三家嫡女为妾了。于是,王应雪三女病也好了,人也舒畅了。而姜宓,则在第二天便收到了三家送到的重礼。   重礼还是其次,最关健的是,通过这次事件,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姜宓受到了世家女们的欢迎了,她开始由站在世家边沿位置的闲人,变成了世家女的座上客,便是那些一直对她不满的世家夫人们,这时也最多是避而不见,说她闲话的人,是没有几个了。   姜宓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王应雪依偎在王老夫人身边,轻言细语地说道:“姜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她有能力敢担当。”略顿了顿,她又轻声说道:“祖母,我欢喜这个姜氏。”   良久良久,王老夫人轻叹一声,回道:“你既喜欢,那就多处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姜宓的立威方式   姜宓那日见过柴荣后,第二天赵匡义请她入府下棋时便批评了姜宓。他说,姜宓这种为了别人把仇恨往自己身上招的事做得蠢透了。要不是他知道她早就得罪了柴宗训,只怕教训得更严厉。   因为赵匡义是一番好意,他教训她时,那态度又如兄如父,透着对她的忧虑,所以姜宓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乖乖认错,这才在赵匡义的笑容中回到了府里。   又过了几天,姜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石姓寒门将领的嫡长女石姑娘在游玩时落入河中,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本来算不得大事,可是以姜宓的消息灵通程度,自是知道这石姑娘,便是那日令得王应雪三女险些成为柴宗训妾室的幕后主使。这石姑娘别看只是个大字不识的贫女出身,可她还是个真有心计的,那一日算计王应雪三女打湿衣裳,再安排男人闯入她们换衣的厢房都是她设计的,后来发现算计不成后,又当机立断把柴宗训说动。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落水,自然是王应雪等人开始还击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五天,狼狈不堪的石姑娘便带着她的“夫君”一家上了石府大门。却原来,石姑娘落水不久,便在下游被一山里的光棍捡回去了,当天晚上,那光棍便与石姑娘圆了房。本来,石姑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脱,却不想刚逃出不久便被她的丈夫抓了回去。为了避免丈夫的责打,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乡下来的光棍一家,在当地便是极品,他们一上石府大门便以亲戚自居,开口便要钱财富贵,石姑娘的父亲哪里受得了?他们寒门出身,也不讲究什么名节不名节,当场便把那光棍弄到了牢里,强迫着他和石姑娘断了关系。   不过,石姑娘虽然最终摆脱了那极品一家,可她一个寒门将女中少见的美貌心计都出众的姑娘,却终是成了破鞋,以后便是嫁人,也只能往低处差处寻了。   因王应雪这些世家女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毫无痕迹,所以,石姑娘倒了这么大的霉,她的家人却一直认为是她不小心运气不好所致。便是石姑娘一口咬定是王应雪三女所为,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证据,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这些自然是后话。   自从那一日,姜宓救了王应雪等女后,她在世家女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总之,现在的姜宓,在众世家女中,评价呈两极分化,有因前事恨她的,也有因这次事而对她起了敬意的。   这一日,王应雪发了请贴,邀请姜宓参加世家女们的一次内部宴会。   请贴发来时,姜宓正与郑纹和范于秀在喝茶,听到是世家女们发来的请贴,范于秀转过头担忧地看向姜宓,小心地问道:“阿宓,与她们相处,你会很难受吧?你应不应付得来啊?”那些世家女,自小受的教育便与她们这种人不同,光是想想那情形,范于秀便不寒而栗。   姜宓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想它,到时再说吧。”   转眼,宴会的日子到了。   姜宓在稍做打扮过后,便来到了太原王氏。   王应雪这个人,算是世家女中的典范,也颇得世家女们欢迎,可以说,她是世家女们的领袖之一,她的闺房,通常也是世家女们聚会的常驻点。   今天的姜宓,打扮得十分素雅,与她在后蜀当姑娘时差不多。   当姜宓抵达时,花园里轻笑声声,乐声隐隐,显然已到得差不多了。   得到姜宓到来,王应雪连忙向众人道了一声歉,便起身迎了出去。   在迎上姜宓时,王应雪朝着姜宓慎而重之就是一礼。   她这一礼,却是在感激姜宓的仗义直言。   姜宓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王应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反过来牵着姜宓的手,一边朝花园中走去,她一边小声说道:“夫人,应雪受人所托,有一件事想让夫人知晓。”   姜宓说道:“请讲。”   王应雪轻声道:“是这样的,我那九妹妹王珺她们,家族有意令其与寒门中的一些俊杰联姻,以前往事,想请夫人不要说出去。”   姜宓明白了,那几位曾经嫁给崔子轩为妾的五姓女,好歹都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又都还是处子身,自然不能这样浪费了。她们的事迹在世家是人人知道,不能用于与世家间的联姻,可寒门中人并不知道啊,用来笼络那些寒门俊杰却是刚刚好。只是她们曾嫁与崔子轩的事,就需要大家都不说出去了。   这点小事,姜宓自是能够应承,当下她爽快的回道:“行。”   姜宓这话一出,便收获了王应雪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因为王应雪的这次开口请求,姜宓在面对她时,无形中也放松了许多,两人竟是很快便有说有笑起来。   姜宓却不知道,这正是王应雪的高明之处。对人心颇有观察的她,早有察觉到,要让一个人放松对你的戒备,不是去主动帮助那个人,而是开口让那人帮自己一个小忙,基本上,对方如果应承了,那双方的关系也就拉近了。这条经验,在人际交往中百用百验。   王应雪牵着姜宓的手进入花园,进去后,她双手拍了拍,笑着说道:“诸位,这位是姜夫人,她是我与辉珠妹妹和雅静妹妹的恩人。”王应雪的声音一落,李辉珠和郑雅静站了起来,朝着姜宓行了一个大礼。   姜宓连忙还礼。   经过王应雪这么一招,姜宓的地位立增,在王应雪请她上座时,众世家女都是觉得理所当然了。   在王应雪的恭敬中,姜宓坐在了上座,她转头看了王应雪一点,忍不住想道:这王应雪行事,和崔郎一样,总是让人舒畅愉快。   这时的她,已经觉得昨天范于秀的担忧是完全多余了。   就在这时,花园外面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娇笑声清脆地笑道:“听闻今日应雪妹妹设宴,姐姐们不请自来了。”话音一落,几个盛装打扮的少妇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了花园。   与在座的少女们相比,这些少妇显然是刻意打扮过,这一进来,便显得艳光逼人,气势十足。   一见到她们,王应雪便是蹙了蹙眉,她极轻极不起眼的朝姜宓看了一眼,转眼,她微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姐姐能来,应雪这小小的庭院,真是满壁生辉了。”   那当头的少妇娇笑道:“好说好说。姐姐们今日还真是打扮过,当得起你这满璧生辉的评价。”笑声中,少妇们前呼后俯的过来了。   几乎是一来到座前,她们便注意到了坐在主座上的姜宓,当下,那当头的少妇娇笑一声,夸张地唤道:“哟,这位夫人是谁呀?竟做少女打扮,还坐在诸位之上?”   这话,只能由姜宓自己来回答了。   当下,姜宓就在主座上微一欠身,她认真而平静地看了几个少妇一眼,回道:“我是姜氏。”   “哟哟哟!听听这自我介绍!姜氏又是谁呀?何人之妻何人之母总要有个说法吧?怎么这位夫人的语气中,似是所有人都识得夫人不成?”随着那少妇清脆又响亮的怪笑声传来,一时之间,花园中都安静下来了。   到得这时,便是最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个少妇是冲着姜宓而来,来者不善啊!   在那少妇的盯视中,姜宓终于抬起眼睛,她又认认真真地看了那少妇一眼,却是眼皮一敛,并不回答。   别的人不回话,好歹自己还有些不自在,姜宓这些年做上位者做惯了,她不回答,不但显得自在,而且还颇有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   当下,那少妇涨红了脸。   见她又要开口,王应雪连忙唤道:“汀姐姐,咱们喝茶好不好?”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急急唤道:“快,给各位姐姐上茶!”   可这汀姐姐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会理会王应雪?当下,她抚了抚自己的秀发,在给了四周一个明媚的眼波后,汀姐姐娇声说道:“听说啊,有些女人,明明出身不堪,却自不量力的去要求夫君做这做那。她哪里知道,这夫君愿不愿意为她妥协,那是一个人的命?如咱们呀,天生就是命好之人,自然而然的,就能嫁得一等一的丈夫,哪里像有些女人,机关算尽丑事做绝,却不过给世人留下一个笑柄!”   这话明显在拿姜宓和崔子轩的感情说事了!   这汀姐姐出口咄咄逼人,简直是不留半点颜面给姜宓!   这话中之意,已相当过份了!   一时之间,四下静得呼吸声都浅了。   慢慢的,姜宓抬起头来。   这几个少妇前来,目的就是想激怒姜宓,此刻看到姜宓抬头,那汀姐姐连笑容都灿烂了,她目光咄咄的盯视着姜宓,等着她发火,也等着她出丑!   姜宓抬起眼皮,认认真真地看了那汀姐姐半晌后,她终于开口了,只见她转向王应雪,问道:“这位夫人,闺名可是唤郑汀芷?”   王应雪回道:“是。”   不等王应雪说什么解释的话,姜宓又静静地问道:“那她的夫婿,可是叫李宗樟?”   “是的。”   姜宓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说出这四个字后,她似是完成了任务,竟是低下头,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   郑汀芷见她这种漠视的态度,火气更大了,当下,她娇脆脆地笑道:“哟哟哟,怎么这么就哑了?本夫人还以为,艳压三地,为了压服男人混过军营,与众丈夫称兄道弟百无禁忌的姜夫人会有什么高见呢!”   竟是话越来越难听了!   姜宓终于再次抬起头来。   这一次,她面无表情!   看到她终于被激怒,郑汀芷冷笑出声。   于郑汀芷斗志高昂,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姜宓缓缓把书本放在一侧,她抬头看着郑汀芷,缓缓说道:“郑汀芷,荥阳郑氏庶长女,三岁能诗,七岁时凭智慧从人贩手中逃脱,十八岁嫁得陕西李氏的嫡次子李宗樟,嫁后夫妇恩爱,三年产下两子,至今仍是世家夫妇典范。”   姜宓像背资料一般慢慢背来,说的全是对郑汀芷的赞美之词,一时之间,郑汀芷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了,她打断姜宓,哧笑着说道:“你说这个做什么?告诉你,本夫人恶极了你,你讨好本夫人是没有用的!”   姜宓却没有在意她的话,还在背资料一样慢慢的,声音清冷机械地说道:“李宗樟,年二十有二。李宗樟其人,爱好广泛,然而都不持久。五岁时,李宗樟养狼为犬,却在七岁完全收报了那只狼后将其弃于深山。八岁时,李宗樟迷上了养牡丹,七百余夜皆宿在花房,唤其精心培养出的一盆两色牡丹为“爱妻”,二个月后,李宗樟将那盆牡丹高价卖与商户,自此绝足花房。十一岁时,李宗樟迷上了熬鹰,十四岁时,李宗樟将其爱鹰送与好友。十七岁时,李宗樟迷上了荥阳郑氏庶长女郑汀芷……”   姜宓堪堪说到这里,众女的脸色齐刷刷大变,郑汀芷勃然大怒,她跳起来正要发作,姜宓手一挥,她带的一个女护卫便嗖地扣住郑汀芷的双手一反,另一女护卫同时伸手捂住了郑汀芷的嘴。   在众世家女的慌乱中,姜宓优雅站起,她朝着众女团团一福,温声说道:“各位勿慌,我只是让她稍安勿躁。”   于是,在郑汀芷愤怒的无声的挣扎中,姜宓继续声音清冷地说道:“李宗樟与郑汀芷成婚已四年。今年正月,李宗樟于汴河畔相识一名性傲不屑为人之妾的寒门女,此寒门女暂为李宗樟外室,已怀有三月身孕。”   说到这里,姜宓走到郑汀芷的身前,她温和的同情地看着她,轻叹一声后,极是真诚的劝道:“郑夫人,你还是回去查查李宗樟吧……不过他这人向来固执,凡是征服了的东西便不再珍惜,你得做好和离的准备。”说到这里,姜宓手一扬,命令两个护卫道:“把郑夫人请回马车,护送她安全到家!”   “是!”   在女护卫凛然的应诺声中,郑汀芷便这样被强行送回了她的马车上。本来,郑汀芷的护卫想要上前护主的,王应雪派人低声劝了几句,那些护卫听到姜夫人只是让她们把郑汀芷平安送回家中,便也不再动作了。   姜宓在强行送走郑汀芷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看向王应雪,姜宓朝她福了福,说道:“对不起应雪妹妹了,实在是难得参加妹妹的宴会,我既然还不想离开,就得请郑夫人先行回去处理家事了。”她以一种纯粹的,书呆式的认真说出这番致歉的话后,姜宓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重新回到主座上坐下,天真无邪地看向和郑汀芷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少妇,问道:“两位也有指教吗?” 第二百四十章 姜宓的立威方式(下)   姜宓调查出来的东西虽然击中王汀芷的要害,一下便令得她心神失守,可这几个少妇都是世家女中的佼佼者,她们这次前来,也是下定了决心要给姜宓一个好看,要这么容易便被击退,那就不符合她们的心性了。   因此,姜宓这话一出,站在第二位的那个少妇轻笑出声,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清脆地说道:“这位姜夫人果然有意思,早就听人说过,你在后蜀时便喜欢调查这些隐私之事,没有想到,你果然对我们的家宅后院事了如指掌!”说到这里,她柳眉一竖,冷声说道:“可那又怎样?姜夫人的所作所为,大不了说得私心不小记忆不错,可想就凭这点便令得我们知难而退,未免可笑了些。”   因为深恨姜宓对崔子轩的干涉,导致了自家姐妹这么多年的委屈,这次与王汀一道前来算帐的几个少妇,通通是婚姻幸福丈夫疼爱的类型,有所谓打人打脸打蛇打七寸,姜氏一生最在乎的事不就是与崔子轩的婚姻吗?那她们就是要拿她的婚姻说事。   那少妇昂起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看在姜夫人成功劝退了汀姐姐的份上,不如姜夫人也替小妇人说道说道?哟,小妇人姓崔,名唤崔冰,乃清河崔氏之女,小妇人的夫婿姓卢,是范阳卢氏的卢子秀。”慢慢说到这里,少妇轻笑一声,继续温言细语地说道:“就不知我们夫妇,可能耻笑得了姜夫人,或,不,可比得上杨夫人这等藏头露尾,生来一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却又苦巴巴求着这世间一等一的高贵婚姻的可怜人?”   姜宓却是神色不动。   她看着崔冰,表情挺认真专注地听她说话,那模样,仿佛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子一般。   过了片刻,见崔冰似是话说完了,姜宓挺认真地瞅着她,问道:“说完了啊?那她们呢?要不要一起介绍一下,我也好一起回答?”   这一下,崔冰怒极反笑了,她真心觉得姜氏这人有点好笑。当下,她也不用旁边的两个少妇开口,便指身站在左侧的一位身材略显丰腴,颇为秀美丰满的少妇道:“这话姓郑,名唤萤月,乃荥阳郑氏之女,她的夫婿是赵郡李氏的李元成。”   接着,她又指向右侧一个身材略瘦,脸色苍白,生得一双水汪汪的含情双眸,显得文静秀弱的少妇道:“这位姓李,是赵郡李氏的李蝉儿,她的夫婿是太原王氏的王昭华。”   说到这里,她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续道:“好了,都介绍完了,不知姜夫人对我们有何指教?若有高明之见,夫人可千万要告诫我们一番才行。要知道,我们这些人啊,从来都认为人的高贵低贱,乃是血脉注就,有的人就算通过后天努力,似乎披上了一层看起来还不错的皮子,可低贱之人就永远是低贱之人,对她们来说永远仰望不及的东西,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理所当然就能得到的,例如,高贵的身份,例如,高贵专一的夫婿,例如,丈夫和丈夫家族全心全意的疼惜敬重。”   她说后面这些话时,字咬得很慢,笑容中带着轻蔑,那看向姜宓的眼神,真是高高在上又怜悯至极。说真的,许多年了,已没有人敢这样对姜宓说话,敢这样对她无礼了!   姜宓一双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三女,过了一会,她清亮地说道:“你们真要我说?”   崔冰哧笑一声,她都懒得回答姜宓了。   对此,姜宓轻叹了一声。她看了众女一眼,又转向崔冰,见到众女都没有反对她开口的意思,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略顿了顿,她先看向李蝉儿,以一种念书般的语气念道:“王昭华,时年二十有五,为人温厚,禀性怜苦怜弱,最是体贴过人。”在李蝉儿得意的浅浅一笑中,姜宓继续念道:“初,王照华定婚对象乃赵郡李氏的嫡女李玉莲,李玉莲性格刚强泼辣,有一次讥讽庶妹李蝉儿,被王昭华看到,王昭华为了维护李蝉儿当众指责李玉莲,自那次后,王昭华每至李府,定能与李蝉儿巧遇,王昭华怜惜李蝉儿在李府孤苦,心生怜爱,于是执意与李玉莲退婚,另娶李蝉儿为妻……”   姜宓还在一段一段的背着,可李蝉儿却已被她的话气得双眼含泪,身子摇摇欲坠了,事实上,要不是之前崔冰把话说得太硬,这时已有人阻止姜宓说下去了。   正念着资料的姜宓,却浑然不知道她所念的东西已令得李蝉儿羞恨不已,她只是继续念着,“李蝉儿王昭华成婚七载,已育一女一子,于外人看来,此两人夫妇恩爱,子女聪慧上进。然而,王昭华生平最是怜惜弱小,四年前,他于开封巧遇一卖身女子,怜其孤苦,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三年前,王昭华遇上一南唐女子,怜其病弱可怜,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二年前,王昭华遇一后蜀女子,怜其失母可怜,纳为外室,注:此外室身份可疑。一年前,王昭华纳一对双生女,怜其被亲族欺凌,纳为外室,注:此双女身份无可疑之处……”   姜宓平平淡淡,机械般地念到这里,她抬眼看向李蝉儿,挺温和地说道:“据王昭华所言,他所纳外室均为世间可怜女子,若不是担忧其妻陷害,他定当会给她们一个名份……”说到这里,姜宓对着真个摇摇欲坠,不停的摇着头,双手捂着耳朵,对姜宓的话做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姿态的李蝉儿,同情地说道:“王夫人,这世间战乱频仍,最不缺少的是可怜可疼的女子,据我们估计,这样下去,尊夫的外室里,只怕会汇聚尽天下各国可怜可爱的女子。”   终于,姜宓话音落地后,再也承受不住的李蝉儿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李蝉儿装病装惯了,便是昏倒的姿势也有着异样的脆弱柔美,可惜在场的都是女子,没有人怜惜她的美,此时此刻,有的只是一院落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的世家女子。   ……   这时,姜宓的目光,又转向了郑萤月。随着姜宓看来,那郑萤月竟是慌乱的向后跌了一步。   姜宓看着郑萤月,轻叹了一声。   随着她这声叹息一出,郑萤月竟是膝下一软,差点没有站稳。   姜宓见没有人阻止自己,便继续念书般又念道:“李元成,赵郡李氏庶支庶子,少而聪慧,颇有学名。郑萤月,荥阳郑氏嫡支嫡长女。四年前,郑萤月下嫁李元成,同年九月,李元成挤掉其嫡兄掌管荥阳郑氏在荥阳一地的盐务,第二年七月,李元成北上契丹,为荥阳郑氏贩得军马万余匹,立下大功。第三年五月,荥阳郑氏族祭时,李元成为副祭之一。”   念到这里,姜宓看向郑萤月,温声说道:“你那夫婿,就资料来看,并没有明显对你不住的地方。”   姜宓这话一出,郑萤月欣喜若狂,竟是腿也不软了脸也不白了,整个人喜笑颜开起来。   这时,姜宓又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心存疑惑,你那夫婿少时,曾有一青梅竹马长大的常秀儿,当年,他曾对常秀儿许下婚姻,只是后来不久,他便娶了你。而那常秀儿,嫁人不过一月,其夫便已过世,死后留下一遗腹子,颇得你那夫婿喜爱。”   姜宓说到这里,郑萤月顿时尖声喝叫道:“你既然派人查了我夫婿都没有错处,就不要信口雌黄!”   眼见她情绪失控,崔冰不由说道:“萤月,让她说完!”   郑萤月悻悻的闭上了嘴。   这时,姜宓又道:“还有一事,我也心存疑惑,郑夫人,你这一年来,是不是身体越发不好了?”   郑萤月脸色一白,她尖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郑萤月幼时便弓马娴熟,是世家女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只是也不知怎的,她这一年来,身体竟连普通的闺阁女子都不如了。   姜宓见她承认,姜宓垂下眼皮竟是寻思起来。过了一会,姜宓抬起头来,她看向郑萤月,挺诚挚地说道:“郑夫人,你还是另找大夫诊一诊你的身体吧。另外,如果可以的话,那常秀儿你最好防一点,如我所料不差的话,那常秀儿的儿子,你最好也查一查……”   姜宓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世家女便嗡嗡的议论起来。于一片喧哗声中,郑萤月颤声说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宓明澈的回眸看向她,温温和和地回道:“夫人没有必要多想,真相如何,查一查就知道了。以你荥阳郑氏的地位,难道还查不出一个寡妇的底细,找不到一个没有被指使过的大夫?”   郑萤月软倒在身后婢女的怀里。   她紧紧地盯着姜宓,紧紧地盯着她,过了一会,郑萤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自会去查清楚。”转过身,郑萤月颤声又道:“走,我们走!”   就这样,郑萤月也走了。   ……   这时,姜宓的目光转向了崔冰。   这样对上她的目光,崔冰竟发现自己的心跳砰砰的乱得慌,她握紧汗湿的手,一动不动地回望向姜宓。   见她也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姜宓只好继续说道:“卢子秀,少好诗文,于风景诗和宫庭诗上最有造诣,四年前,卢子秀与卢靖文争娶,最终,卢子秀胜出,成功娶得崔氏女崔冰为妻……”姜宓念到这里,崔冰不由双颊晕红,她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了。   姜宓还在继续念着,“卢子秀为人温柔多情,春时花夏时月,秋时景冬时雪,他都能为其妻制造惊喜,卢子秀和崔冰夫妇诗酒唱合,伉俪同时同出,颇为恩爱。”   念到这里,姜宓又缓了缓,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怜惜地看向崔冰,又道:“去年底,崔冰为卢子秀产下一子,崔冰身为宗妇本就忙碌,产子后便有疏忽其夫之处。今年时,卢子秀于前往大梁的路上遇险,被一武将所救,那人有一美貌妻子,名唤蓝采儿。卢子秀与蓝采儿诗酒唱合,渐生情意……”   姜宓堪堪念到这里,崔冰愤怒了,她尖声喝叫道:“你闭嘴!”喘息了几下,崔冰伸手指着姜宓的鼻尖,骂道:“你胡说八道!”   姜宓安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崔冰,直等她安静下来,她才语气平和地说道:“蓝采儿那夫婿是赵匡胤的手下,他和贵夫婿刚开始发生争持,便被赵匡胤知晓,赵匡胤当时便派人把贵夫婿绑了过去,第二天,贵夫婿便自愿与蓝采儿断了联系。所以夫人放心,你那夫婿目前为止,还没有在身体上背叛你。只是一个月前,听说他又有了一个叫钱姝儿的红颜知已,那钱妹儿依然是有未婚夫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便在这几日,那钱姝儿的未婚夫婿,只怕会来找你夫婿的麻烦。”   崔冰这时只是不停的叫着,“你胡说!你胡说……”叫到后来,她的声音已越来越无力,眼神越来越慌乱,显然想起了什么。   这时,姜宓抬头看向崔冰,她认真的对着崔冰说道:“我这些年来也观察了不少人,发现是有一些男子如贵夫婿一样,他们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追逐和征服。这种男子,温柔时最是多情,可一旦得手,他的兴趣也就会淡下去。所以那资料上虽然说,是夫人太过忙碌才导致你的夫婿去对别人的女人出手,可我本人却以为,这些是他的本性使然,夫人不管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以后都会去追逐另一个女子。”   崔冰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尖声叫道:“你闭嘴!”在姜宓老老实实的应声闭嘴中,崔冰颤声说道:“你所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我自会去查清。”她本想强撑着再说些什么,可实在胸口太痛太闷了,余下的话竟是说不下去了。   见到她虚弱得不成样,姜宓连忙说道:“快扶你家夫人下去休息。”   两个婢妇这时也有这个意思,当然,她们不会再把自家夫人留在有姜宓的地方,于是,两个婢妇扶着崔冰,走出了王应雪的院子。过了一会,下人来报,说是崔冰已经离去了。   崔冰这一走,剩下的所有世家女,嗖嗖嗖地转头向姜宓看来,而在姜宓回眸迎上她们的目光时,包括王应雪在内,众女竟是齐刷刷退后一步。直到终于稳住身形,她们陡然记起,自己还没有嫁人呢,姜宓便是最可怕,也轮不到自己来怕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姜宓其人   王应雪率先反应过来,她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饿了吧?咱们用点点心。”   随着婢女们穿花般送上茶点,众少女这时也完全回神了,她们悄悄的敬畏地瞟向姜宓,一时想要靠近,却又谁都不敢靠近。   见到她们始终都有着几分胆怯,姜宓笑了笑,她站了起来,朝着王应雪福了福,说道:“我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姜宓话音一落,也不等王应雪说什么,便带着几个女护卫曼步离去。   姜宓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门口时,众女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陡然大作。   姜宓回去后,郑汀芷和郑萤月堂姐妹,同时对她们的夫婿进行的调查,而这调查的结果,竟是全如姜宓所言。   一时之间,姜宓在世家女中名声大振,而发生在王应雪院子里的这件事,也以最快的速度为世家所有人得知。   范阳卢氏府中。   卢璃依偎在卢老夫人身旁,她心惊肉乱地说道:“祖母,这姜氏好生可怕,她这样把我们各家各人的底细调查得如此清楚,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旁,另一个卢家主妇也在那里附合道:“是啊,光是想想那姜氏,表面上看起来不声不响,可连我们的一举一动她都有派人收集,当真可惧可恨!”   另一个少妇也道:“是啊,太可怕了,我现在还不寒而栗。”   几女在那里叽叽喳喳,连声指责,一向对姜宓不喜的卢老夫人却一声不响。   不由的,几女小心的朝着卢老夫人看去。   卢老夫人双眼微闭,做闭目养神状。   直过了好一会,卢老夫人才开口了,她缓缓说道:“当年我还在闺阁少女时,还是家族势力鼎盛之时。”她突然说起古来,几个小辈连忙竖耳倾听。   卢老夫人抬眼看向窗外,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曾经那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时,我的亲祖父是家族族长,我那一支在家族势力最大。一次有幸的机会,我在祖父的带领下,去见了家族中声望最高,随口说一句都能影响家族走向的姑祖奶奶。”   那次会面,显然让卢老夫人印象太深刻了,她望向远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极复杂极复杂的目光。直过了好一会,卢老夫人才继续说道:“那一次会面,让我毕生难忘,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这世上竟有一种人,如此见微知著,如此洞若观火,仿佛世间所有的人和事,在她的眼里都无法遁形。”她慢慢转头,看了卢璃等人一眼后,卢老夫人轻叹着闭上眼睛,问道:“姜氏所调查到的人,咱们的家族,便没有调查过吗?”   一句话说得众女都哑口无声后,卢老夫人缓缓又道:“不过,我们的调查,只是流于表面,如郑萤月的夫婿与那常秀儿有所来往,郑萤月这一年身体渐弱,难道我们便不知道吗?可我们这些人,谁又想过这事值得深入调查?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够从浮在表面上的事务看到深藏的本质。”   卢璃不服,她急声说道:“祖母,听您这样说来,那姜氏居然还做得很好了?可是,可是她让人一想到其言其行便深感可畏,难道也是应该?”   卢老夫人睁眼看了卢璃一眼。   片刻后,她伸手抚了抚卢璃的秀发,轻轻说道:“傻孩子,我刚才不是跟你们提到了我那姑姐奶奶吗?姜氏有错,便是错在还年轻气盛了些。前几日的事,如果换做我那姑祖奶奶,她定然不会说出来,姑祖奶奶虽然什么都知道,可她从来不说,她只在该有行动的时候行动……”   卢璃一怔,猛然的,她想起如果姜宓不曾挑破那些脓胞,而等郑氏姐妹的夫婿有所行动时,她再或冷眼旁观,或借势用力,那场景……猛然的,卢璃打了一个狠狠的寒颤。   她既然能想到,另外几个少妇也想到了,一时之间,众女同时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卢老夫人显然累了,她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出去吧。”   “是。”   等小辈们散尽后,一个老婢妇走到卢老夫人身后,她一边轻轻揉按着卢老夫人的肩膀,一边低声说道:“老夫人既然要教导这些孩子,为什么不把话说得更透一些?”见卢老夫人不说话,老婢妇又道:“听老夫人提起以前的姑祖奶奶,倒让人好生羡慕那崔子轩。有姑姐奶奶那样的人坐镇,不知可以让家族少走多少弯路。博陵崔氏有福啊。”   卢老夫人始终没有说话。   ……   可以说,姜宓这一下下马威,着实有点狠。   自从那日回来后,姜宓便是在路上偶遇这些世家中人,无论男女,只要年纪不大的,竟是都对姜宓毕恭毕敬,她一眼扫来,他们就能噤若寒蝉!   不过,他人的看法,姜宓向来不会太注意。   这一日,一直忙着奔波在前线事务上的崔子轩,回到大梁了。   崔子轩回大梁之日,恰好是他的生辰。姜宓一大早便来到了博陵崔氏。   进了院落,没有看到崔子轩,却只是看到崔子映,姜宓问道:“你哥哥呢?”   崔子映声音清脆地说道:“刚才陛下有诏,进宫去了。”转眼她又嘀咕道:“也不知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早,难道不睡觉的吗?”   姜宓笑了笑,这时,她的目光扫到放在石几上的一副金丝软甲,这金丝软甲向来是做防身内甲穿的。   姜宓信手拿起,见到上面有一些勾线,她吩咐下人拿来专用的金丝,便缝补起来。   ……   崔子轩回来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串世家子,这些世家子年纪不大,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少年郎,他们大多数是一些家族的嫡次子或庶子。   这些人跟在崔子轩身后走走笑笑的,“子轩兄今日生辰呢,怎么不设宴呢?”“设什么宴?子轩兄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要陪佳人了。”   这人一提到“佳人”两字,众世家子赫然想到了姜宓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竟是全都打了一个寒颤。过了一会,一个世家子小声说道:“听说昨日里,李元成病逝了!”   这话一出,他们又集体白了脸。   一边白着脸,一边打着哆嗦,这些世家子再看崔子轩时,竟觉得这个向来就令得他们佩服的兄长,当真高山仰止起来。   崔子轩这时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他目光一扫,早就扫到了姜宓停在角落的马车。知道姜宓到了,他嘴角含笑,脚步也不自觉的快了两分。因为心思都放在姜宓身上,他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子们,这会比兔子还老实。   于世家少年们时不时的小声低语中,崔子轩步入了院落。这一入院子,他一眼便看到,正在给他的金丝甲做着缝补的姜宓,当下,他含着笑唤道:“阿宓?”   姜宓正低头勾线,陡然听到崔子轩的叫声,她连忙起身转头,因动作过急,姜宓一个不察,竟是膝盖重重地撞上了石几,她“哎哟”一声跳起,却因前脚踩到后脚,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摔得有点猛,姜宓脸朝下仆在地面上,头发也散了,美丽精致的脸上也一脸的泥了,人也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于披头散发中,她急急坐直,只是因为还在疼痛中,姜宓坐直了半天,都兀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晕晕楞楞地抬头迎向崔子轩的方向,那模样,直像一只摔坏了的傻鸟,那双眼睛,那沾了泥的长睫毛,眨巴眨巴间说不出的可怜可笑。崔子映刚“哎呀”一声,转头见到她这模样,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崔子轩也不由失笑出声,他抢上几步,连忙把姜宓扶起。刚刚扶着她坐下,姜宓泪眼汪汪了,那泪水流下,沁得那一脸的泥巴湿糊糊的。崔子轩急问道:“怎么,是不是很痛?”姜宓可怜兮兮地抬起左手给他看,却原来,在刚才摔下的时候,她一个不察,竟把那大头针生生的扎进了手掌心里了。   崔子轩心疼坏了,他连忙端起她的手掌,抓起那根针拔了出来。一边吩咐仆人去拿金创药,一边让婢女去拿洗脸水,崔子轩扶着姜宓朝厢房内走去,嘴里直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不是稳重些了吗?”   隐隐的,众少年似乎听到姜氏啜泣了一下。   崔子轩这一进去,便好一会都没有出来。这时,崔子映朝着少年们福了福,含羞带怯地说道:“诸君少候,我哥哥马上就会出来。”她一个未婚姑娘,不好与少年们久呆,可主人不在,她也不好意思离去,便又福了福,退到一处角落站好。   这时,众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现在,他们还无法相信,在他们心中那宛如魔神一样可畏可惧的姜氏,实际上却是这么一个女子。   过了好一会,一个少年干巴巴地说道:“姜夫人刚才,似乎挺可怜的?”另一个少年也干涩地说道:“还,还有些憨?”第三个少年则说道:“也许,是我们看错了?”   这时,站在角落里的崔子映娇脆脆地笑道:“我嫂嫂以前才叫真憨呢,这几年里她稳重好多了……”这话一出,众少年更是双眼都直了,他们不敢相信,那个光是听听别人所传的她的言语,便可以让人不寒而栗的女人,与崔子映嘴里所说的是同一个。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头   发生在崔子轩生辰上的小小插曲,本来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可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它还是给传扬了出去。   这消息传出去后,虽然颇有损姜宓的威名,可在无形中,也让世家中的小一辈对她亲昵感大增,众少年少女再提到姜宓时,脚也不抖了,那仰望高山般的畏惧感也消弥了,觉得她就是个有些方面非常出众的普通人。   其实这些年里,姜宓虽然在人前努力维持自己的形像,私下里出丑的时候并不少,至少崔子轩和崔子映是早就习惯了。听到外面的传言,兄妹俩都是一笑置之。至于姜宓,自从那天出了丑后她就好几天没有出门,再出门时,她也就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天,是难得的大好晴日,东风送暖,花开处处,大梁城里的空气中,都散发着清香。   这些年里,因为战争不断,百姓们时常绷得死紧,如今,后周连打服了两个国家,情势大好之下,百姓们也有心休闲了。于是,趁着这一日春好日暖,许多少年少女都来到了郊外踏春。   姜宓和范于秀,郑纹也坐着马车来到了郊外。   马车中,范于秀坐立不安的,她看着河滩上三五成群的人流,忍不住说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郑纹连忙应道:“好。”接着,两女同时看向了姜宓。   姜宓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青年的声音从外面急着急的传来,“里面可是姜夫人?”   姜宓“恩”了一声,她拉开了车帘。   对上姜宓,这个做世家护卫打扮的青年简直是热泪盈眶,他激动地说道:“姜夫人,您果然在这里。是这样的,我家姑娘遇到了难处,还请夫人伸以援手。”   姜宓看了一眼他的服装,便道:“你家姑娘是荥阳郑氏?”、   那青年护卫激动地应道:“正是。”   既然是世家女,那就不得不管了。要知道,崔子轩虽然明面上只是博陵崔氏的族长,可实际上他也对所有世家的事务都可以插一手,可以说是世家子的首领。   当下,姜宓连忙说道:“快带我们前去。”   “是是。”   姜宓的马车堪堪赶到一处河滩,便听到树林的前面传来了一个女子娇纵的高喝声,“我高家的女儿你居然敢杀!这有所谓一命抵一命,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世家女,便是你们荥阳郑氏的族长亲自来了,本姑娘也可以当场结果了他!”   听到这里,姜宓等人脸色一变,当下,姜宓率着护卫急急冲入了树林。   这一过树林,姜宓便看到前面的草地上,一个眼熟的世家女正被几个军汉押着跪在地上,而她的旁边,十几个荥阳郑氏的护卫婢女全被打倒在地。在他们的前面,一个长相甜美的寒门将女正手拿长剑,那剑尖寒光森森,哗的一声便朝那跪在地上的世家女脸颊上砍去。   情况紧急,姜宓高声喝道:“阻止她!”   “是!”   嗖嗖嗖,五六个护卫跳了出去,转眼间,一个护卫便一脚踢飞了高氏女手中的长剑,另外几个护卫,则是三不两下,便把高氏女带来的护卫踢了个七零八落。   没有想到横生枝节,那高姓将门女厉声喝道:“谁?”   她的声音一落,姜宓走了出来。   陡然看到姜宓,那高姓将门女一怔,而散在她后面的十几个将门女,则交头接耳起来。   转眼,那高姓将门女怒了,她娇纵的挑起眉峰,尖声叫道:“怎么,杨夫人这威风,居然耍到我高家人头上了?”转过头,她朝着自己的手下大叫道:“去,把主管这地方安全的将领叫来,你告诉他们,便说,高怀德高大将军的女儿被人欺负了!”   “是。”那手下朝姜宓狠狠一瞪,转身跑了开去。   手下一走,高姑娘便板着一张脸朝着姜宓尖声喝道:“杨夫人,这个人害死了我妹妹,你确定你要管这件事?”随着她的手一指,姜宓才发现,被众婢妇围拥的河边角落处正摊着一具尸体。   姜宓大步朝着那尸体走去。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长相娇美的少女,她脸色苍白浮肿,姜宓伸手探了下,果然没有了呼吸。   见到姜宓严肃起来,那高姑娘声音更是尖锐起来,她大声说道:“我告诉你杨氏,这一命抵一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她郑氏女杀了我妹妹,她就必须死!”一边喊,她一边捡起剑又想朝那跪在地上的郑氏女冲去。   姜宓手一挥,在令得手下把高姑娘强行押在当地后,她大步走到了郑氏女的身前。   低头一看,姜宓猛然发现,这郑氏女却是郑沁韵郑九姑娘。只是,当年那个明艳跋扈,一心想踢了姜宓做崔子轩贤内助的美丽少女,现在苍白瘦弱双眼无助,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风采?   见到昔日情敌,郑沁韵越发的脸色苍白,她别过头躲开了姜宓的目光。   姜宓看向郑沁韵,她温声问道:“那姓高的少女是你杀的吗?”   嗖的一下,郑沁韵泪水直流,她咬着唇摇了摇头,哑声说道:“我还在与人说话,便突然被这些人围上了,她们说是我淹死了那位姑娘,可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姜宓点了点头,她还要再问,那高姑娘已冷笑着叫道:“放屁!明明是你杀的,你亲妹妹都可以作证呢!”这话一出,郑沁韵一脸气苦,她绝望地看了姜宓一眼,整个人摇摇欲坠!   姜宓一怔,却见几个高家的婢妇推着一个长相极为俏丽多姿的世家女走了出来。那世家女脸小小白白的,眼中还含着泪,她胆怯地看了姜宓一眼,便害怕的低下头去。   比起郑沁韵的艳丽,这少女明显长相纯良多了。   转眼,几个高家婢妇已推着那世家女走到了姜宓面前。   姜宓盯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郑姿!”回话时,郑姿眼含泪水怯怯地看了姜宓一眼,却又迅速的低下头去,那纯良脆弱的样子,宛如恙羊般无辜。   “郑姿!”姜宓想了想,缓缓说道:“你没有按荥阳郑氏的排行来,是婢仆赐姓,还是外室女?”   荥阳郑氏女,嫡出有嫡出的排名,庶女也有庶女的排名。   姜宓这话一出,郑姿便如受到巨大的伤害一样摇摇欲坠,直过了好一会,她才颤着声音虚弱地回道:“我,我是外室女。”那含着悲伤的声音,仿佛姜宓给了她巨大羞辱一样。那模样当真让人怜惜不已,一时之间,好几个青年男子都露出了同情之色。事实上,要不是这些男子慑于姜宓的威名,已有人上前护花了。   姜宓又问道:“刚才高姑娘说,是你姐姐杀了人,而你可以作证?”   郑姿坚强的挺直身躯,她轻声说道:“是的……我,虽然郑沁韵是我姐姐,可我,可我不能睁眼说瞎话。是姐姐与那高小妹发生了争持,姐姐失手把她推到了湖中,还,还不允许人呼救……”   郑姿这话一出,等于判了郑沁韵死刑,一时之间,郑沁韵脸白如雪,她目眦若裂地瞪着这个妹妹,恨不得杀了她才好。而那郑姿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可疼极了。   姜宓却是神色不变,她也不知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是点了点头,她正待再问,陡然的,一旁,高姑娘那尖锐而得意的叫声传来,“是聂大哥吗?聂大哥,你快来给我主持公道。那个荥阳郑氏的女人杀死了我妹妹,那杨夫人还护着她。聂大哥,我们这些寒门中人虽然以前贫苦,可也不是这些世家女想害就害想杀就杀的,聂大哥,你快让这些人放开我们,我要杀了那郑氏女给妹妹报仇”   高姑娘的声音又清又脆又快,一时之间,半个河边都只有她一人的说话声传来。   见到姜宓回头,高姑娘得意地朝着她来,对上姜宓的目光时,高姑娘还露出了一个恶毒的眼神。   要知道,这负责整个大梁安全事务的,正是赵匡胤,而高姑娘的父亲高怀德,在诸将当中与赵匡胤感情最是亲厚。这聂姓将领是赵匡胤的属下,他平素出入高府颇为频繁,与高姑娘她们素有相识。   在高姑娘的洋洋得意中,姜宓朝着聂姓将领走去。她刚刚走近,聂姓将领便翻身下马,只见他朝着姜宓行了一礼,竟是恭敬地问道:“夫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聂大哥!”高姑娘愤怒的尖叫起来,她声音又尖又厉地喝道:“聂大哥,你做什么这种语气跟她说话?”高姑娘简直愤怒极了。她却不知道,如今的大梁,几乎人人都知道,幽州杨氏就是姜宓,而当年,姜宓与赵匡胤他们同行时,可是立下了不少功劳,甚至姜宓对赵匡胤还有救命之恩。这些赵匡胤的手下,怎么可能对她不礼遇?   姜宓无视高姑娘的尖叫,她一脸严肃地回道:“正准备调查。”略顿了顿,姜宓又道:“这事涉及到各位将军和世家之间,我准备在这里调查清楚,以免闹到陛下那里。”   众臣都知道,这阵子柴荣为了攻打后蜀的事呕心沥血,他最不能容忍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后方不稳,上一次连太子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谁还敢把这些小事捅到柴荣面前坏他心情?当下,聂姓将领忙不迭地说道:“都说夫人聪慧,自然能够查明真相。在下就在这里守着,夫人尽管审问。”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成为首领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出乎高姑娘的意料,她恼怒的不停尖叫,不停的骂骂咧咧,她一会骂道:“杨夫人你真是个不要脸的!整日的勾引男人!”一会又尖叫道:“聂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聂姓将领眉峰一皱,他正要呵斥,姜宓已手一挥,已有杨府的下属拿布堵住了高姑娘的嘴。   转向众人,姜宓命令道:“把今天在现场,知道小高姑娘怎么死的婢仆路人全都带来。”   这些人都在现场,刚才高姑娘准备杀郑沁韵时,这些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出面指证过郑沁韵。   护卫把证人带上来了时,那郑姿的脸色白了白,她咬着唇委屈地看向姜宓,似在控诉她对自己的不信任,居然还要重新审过。   姜宓根本无暇理会旁人,她让人押住那些证人后,走到聂姓将领旁边,跟他低声交流起来。   不一会功夫,聂姓将领便领着手下离去了,又过了一会,他带着姜宓等人来到了个供游人休息的茅草屋前。只是这个茅草屋被聂姓将领装饰过,里面罩上了黑布,显得阴森森的。   再接着,聂姓将领让人把小高姑娘的尸首搬到茅草屋里摆好。等一切准备做好后,姜宓让这些作证的人一个一个的入内。   她竟是准备一个一个的审问!而不是如旁人常做的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众人自己招供!一时之间,好几个人脸色大变。   首先进入茅草屋的,是那已死的高小姑娘的贴身婢女。   那婢女一进茅屋,便发现整个茅屋黑森森的,而茅草屋的正中,自家姑娘的尸体正直晾晾的摆在那里。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摆在茅草四处角落的几根蜡烛同时飘摇起来。   那婢女本是个小姑娘,见到这情景哪有不怕的道理?她尖叫一声便想向后逃去。   就在这时,她的背心一疼,却是被人用剑抵住了背心。   那人剑抵着婢女,逼着她来到高小姑娘的尸首前后,黑暗中,一个男性的,阴沉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环儿。”   “环儿,你家姑娘正在看着你。现在,你当着你家姑娘的尸首发誓,接下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如有谎言,你和你的家人将死后掉入拔舌地狱,永不超生!”几乎是那个威严的声音一落,猛然的,一阵极阴森的,若有若无的低泣声飘了来。   “啊啊啊……”环儿吓得软倒在地,她尖声叫道:“鬼,有鬼!”   可是没有人放过她,那个威严阴森的声音仍在不停的逼问道:“环儿,你家姑娘怎么死的?”而在那个声音传来的同时,环儿竟是清楚地听到,一个女子低低的,似笑似泣的叫唤声传来,它在叫“环儿……环儿!”   环儿还在尖叫,那威严的声音不停地喝叫道:“环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说实话吗?”   四周是飘摇的烛光,耳边是阴森可怖的哭声,再加上这威严寒森的质问,环儿终究是个小姑娘,她整个人都崩溃地叫道:“不,不是我……是大姑娘,是大姑娘推的姑娘。姑娘,你别怪我,我什么也没做……大姑娘很可怕的,她逼着我说假话的……”   在那环儿语无伦次的说话声中中,那威严的声音问道:“大姑娘,便是高甜玉?”   “是是是,就是她。”   “好,让她画押!”   ……   茅草屋的后面,聂姓将领冷着一张脸,他看着一个一个的仆人进来,看着姜宓的手下拿着一份又一份的画押走出。半晌,他转向站在一侧的姜宓,苦笑道:“夫人手下,果然能人济济。”那威严阴森的问话人,那装着女鬼哭笑的小子,都是这匆促之间被姜夫人寻来的。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他却不知道,不过是装鬼哭而已,姜宓随便在那些世家带来的人和自家手下中一问,便站出了两三个。之所以挑中这个小子,不过是他学得最像罢了。其实,这其中起最大的作用的,还是高小姑娘的尸首,以及姜宓的分开审问策略。   不过一个时辰,作证的六个证人都进了一次茅草屋,而姜宓收到的有价值的画押书足有四份。这四份画押,指出的真凶只有一个,那就是贼喊捉贼的高姑娘。   原来,那高姑娘从来便飞扬跋扈容不人半点反抗,而她这个庶妹因为比她美,特别是这一两年论起婚事来,性情温驯的高小姑娘的行情,在熟识的人那里,竟然比她这个嫡姐还好。于是,高姑娘便动了杀心了。   今天,高姑娘与高小姑娘与一位夫人偶遇,那夫人的儿子是高姑娘的心上人,可那夫人却明显对高小姑娘更有好感,这让高姑娘妒恨至极,于是她便决定动手。   高姑娘在把高小姑娘推下河中不久,她便看到了独自出现树林中的郑沁韵。当下,高姑娘便把高小姑娘之死推到了郑沁韵身上。至于郑姿,她是自己跳出来替高姑娘做伪证的。   审问的过程中,聂姓将领始终都在,所以姜宓也不用担心对高将军那边没有交待。她审问过后,在高姑娘的尖叫咒骂声中,把那叠画了押的文书留两份在手,另两份交到聂姓将领手中,便让聂姓将领押着高姑娘,领着高小姑娘的尸首离开了。   这件事,聂姓将领会交由高府自己处置。同时,聂姓将领也承诺了,会给郑氏一个交待!   等聂姓将领离去后,姜宓走到了郑沁韵和郑姿两女的面前。   这时,因为先头的热闹,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便连世家子弟也有不少。   早在姜宓过来时,郑姿便是脸色苍白如纸,现在,随着姜宓一步一步走近,她竟是晃了几晃,晕倒在地。   她这一晕,周围的好些人同时发出了失望的轻叫声。   姜宓却是屹然不动,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弄醒她!”   “是!”   随着姜宓这道命令传出,人群又响起了小小的嗡嗡声,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他朝着姜宓叫道:“姜夫人,这位姑娘都晕倒了,你有什么话,就不能以后再说吗?”他的话音刚落,姜宓便抬头向他望去。   看着那少年,姜宓淡淡回道:“这里不是你能插嘴的地方!”   那少年虽然只是一个寒门子,却也是自小骄纵着养大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不给面子,顿时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少年还要再叫嚷什么,姜宓却不想浪费时间了,她朝左右命令道:“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是。”随着姜宓这道命令一出,嗖嗖嗖,众护卫长剑出鞘,而随着他们剑尖一指,果然,四周安静了,便是那个对郑姿疼惜不已的少年,这时也在剑刃之下紧紧闭上了嘴。   不管郑姿是真晕假晕,众护卫在她身上痛感强烈的地方一通揉按后,她也不得不瑟缩了一下,慢慢醒了过来。   看到郑姿清醒,姜宓让人把她扶起,接着,姜宓转向郑沁韵,问道:“你与你这个妹妹平素可有仇怨?”   郑沁韵摇了摇头,她哑声说道:“我们平素里走得还近,她对我向来恭敬。”郑沁韵虽然因为崔子轩的事在家族中失了势,可家族同情她的声音占上风,所以她还算有点地位,至少远比郑姿这个外室女地位高,一直以来,郑姿对她都很亲近,要不是这一次,郑沁韵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竟然恨不得自己去死。   姜宓点了点头,她又问道:“听说你要定亲了?定了谁家儿郎?”   郑沁韵抬起头来,她诧异地看着姜宓,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判断出,姜宓这话没有嘲讽取笑的意味,而是就事说事的询问。   郑沁韵迟疑地回道:“是高怀德的嫡次子,叫高成彦。”   “高成彦?”姜宓缓缓说道:“听说这个高成彦长相颇为英俊,是寒门中少有的文武全才。”当下,姜宓转向郑姿,语气平缓地问道:“你爱慕高成彦?”   万万没有想到姜宓会这么一问,四周嗡嗡声再起,于众人的注目中,郑姿身子晃了晃,却是低着头没有回答。   姜宓却也不需要她回答,她淡淡又道:“你与你姐姐素无仇怨,今次却主动出头,替高姑娘作伪证,意欲置你姐姐于死地……”直到姜宓这话一出,围观的人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当下,嗡嗡声四起,那些个同情郑姿,对她怜惜不已的少年人,一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瞪大了眼看着姜宓,又看向郑姿,满心眼里只盼着她出面否认。   在姜宓的话音落地时,郑姿又虚弱的摇晃了几下,她颤声泣道:“你胡说!你胡说……”她嘤嘤哭了起来,真个梨花带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血口喷人……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她还准备滔滔不绝,姜宓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表演,晃了晃手中的证词,姜宓冷冰冰地喝道:“一共四份证词,每一份证词中都说了,你是在高姑娘冤枉你姐姐后,自己跳出来替高姑娘做伪证,非要把杀人的罪名罩在你姐姐头上的!”厉喝至此,姜宓颇有点厌恶地说道:“不管你陷害亲姐的动机是什么,事实已经造成,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你们族长,你有什么想辩解的,跟他们去说吧。”   喝到这里,姜宓手一挥,命令道:“把郑姿绑起来,送她回荥阳郑氏。”这时,郑沁韵终于开口了,她哑声说道:“阿姿,是相中了高成彦,所以想除了我?她好自己嫁过去?”   她问的人自然是姜宓,事实上,自从出了崔冰等人的事后,所有的世家中人,都把姜宓当成了需要仰视的能人,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如现在,郑沁韵心中有疑惑,竟是不去问当事人郑姿,而是向姜宓求答案。   姜宓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她既与你素无仇怨,你们又是待嫁之龄,那多半是因为婚嫁事起的私心。”她瞟了掩脸嘤嘤哭泣的郑姿一眼,又道:“她陷害你如此干脆,多半已与高成彦有了私情。”按姜宓的估计,如果不是在高成彦那里得了准信,郑姿不会冒着得罪家族的风险这样直接出面做证陷郑沁韵于死地。要知道,她这样做后,就算郑沁韵当场便被高姑娘杀死了,在场的证人也被封了口,可荥阳郑氏还是能猜测到她在其中所起的不光彩作用。除非,高家许诺过,就算荥阳郑氏不喜,他们也一定会来求娶她,毕竟,世家现在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如果高家一定要娶的话,在没有证据证明郑姿确实害了姐姐的前提下,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已死之人去得罪高家。   姜宓这话,却是在提醒郑沁韵,高成彦这个人不可靠。当下,郑沁韵向她福了福,她仰着头看了姜宓一眼,说了一直想说的一句话,“谢谢你。”谢谢你明察秋毫,也谢谢你不曾因旧怨而落井下石!   姜宓点了点头,她跳上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中离开了河边。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姜宓在把两份证词交给郑沁韵后,便派了几个护卫与她们同行,她自己并没有前往荥阳郑氏。   接下来调查出的事实,果然如姜宓所说的那样,高家的高成彦早就与郑姿有了私情,他也万般不愿意娶郑沁韵。而高姑娘做为高成彦疼爱的亲妹妹,为了讨好这个小姑,也为了除掉情敌,郑姿的自己做出来做伪证的行为似乎也不难理解。   当天,在调查出一切后,郑姿便被荥阳郑氏关进了祠堂,与此同时,震怒的高怀德不顾母亲的阻拦,也把他向来疼爱的高姑娘关进了道观,并强令其出家。当然,高怀德这样做,并不是他这种突然发家的暴发户多有规矩,而是这件事姜宓将它暴露在阳光下,那聂姓将领知道了,就意味着赵匡胤知道了,也意味着柴荣知道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事情虽然过去了,它激起了余波好几天还没有平复。   在一次小小的宴会里,众人还在谈论这件事,这时,一个世家女凑近王应雪,说道:“这荥阳郑氏的人一出事,连一个护卫都知道要向姜夫人求救,看来姜夫人在咱们有些人的心目中,地位很高啊。”   王应雪听出了她的不满,她轻笑着说道:“姜夫人见微知著又行事果断,本来就堪为首领。”她竟是直接把姜宓捧上了世家女之首的位置。   那世家女脸色一变,转眼,她冷笑着说道:“如果是真正的世家女之首,怎么只审出了案情却没有替咱们出手惩治不敬之人?那高成彦虽然没有明着出面害人,可因为他的缘故害了郑氏姐妹,要是在世家鼎盛之时,这种祸害了世家女子的人,早就惩治了。”   她的声音一落,王应雪却轻声道:“谁说高成彦没有被教训?”在众女一怔,同时转头向她看来时,王应雪缓缓说道:“早有两年前,姜夫人于情报上的独特天赋便惊动了柴荣。这两年里,姜夫人不管收集到什么资料,都会复写一份交到御前。这次高成彦做的事,以姜夫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写在资料上?而姜夫人的判词在那里,柴荣早晚看到,那高成彦还会有前途吗?”   众女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不由面面相觑,不一会,一个世家女颤声说道:“你是说,姜夫人调查出来的东西,都会给陛下看?”不等王应雪点头,她已不知是喜是忧,一脸虚弱地说道:“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再也没有人敢心怀鬼胎了。”   王应雪点头,她微笑道:“我祖母说了,这样也好,这样对所有世家都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蜀帝的智慧   柴荣打败契丹,准备倾全力伐蜀的消息,传到了后蜀。伴随着这消息传来的,还有以赵匡胤为首,崔子轩为辅的后周先锋队,已经出发的消息。      后蜀国内。   远远看到康王回府,于曼连忙迎了上去,她牵过丈夫的手,夫妇俩一边向厢房中走去,于曼一边低声问道:“娘娘怎么说?”   康王摇了摇头,一脸疲惫地说道:“没有见到娘娘。”   于曼锁起了眉峰。   过了一会,于曼说道:“那我入宫一次吧。”   对于妻子的能耐,康王是相信的,于是他说道:“也行。”   于曼没有耽搁太久,她略做了一些准备,便坐着马车入了后蜀宫中。   于曼先去的是小花蕊夫人的宫里。   这些年里,小花蕊夫人凭着她绝世的美貌,在后蜀后宫中可以说是独一份,不但蜀帝对她言听计从,便是康王这些皇子,也对她百般奉迎。说到这奉迎一事,于曼便无比庆幸,他夫妇两人投靠小花蕊夫人投靠得早。如不是小花蕊夫人,上一次他们被后周赶回国后,只怕是再也无法翻身了。可在于曼频繁的向小花蕊夫人献上重金厚礼下,虽然康王被蜀帝冷落了一年,可最近这几个月里,他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地位,这让其他皇子真是万分不平。   于曼这次求见非常顺利,不一会功夫,一个宫女便传唤道:“夫人让王妃进去。”   于曼连忙应是,她悄悄塞了宫女一个手镯,便跟在她身后,步入了小花蕊夫人的宫殿。   小花蕊夫人正在赏花。   与时下许多后蜀贵女一样,小花蕊夫人有着一身晶莹剔透的肌肤,只是她的肌肤更美,在阳光下都发着光,仿佛散发着阵阵幽香一般。   于曼走到小花蕊夫人身后,向她福了福后,于曼恭敬地说道:“于曼见过夫人。”   小花蕊夫人伸手掐下一朵牡丹,慢慢转过头来,她眉峰微蹙,眼带忧郁,轻瞟了于曼一眼后,小花蕊夫人曼步走向一侧的榻几。   她在榻几上坐下,歪着头,小花蕊夫人轻声说道:“听说,你与前花蕊夫人的女儿姜宓,乃是至交好友?”   于曼在后周与姜宓交恶的事,并没有几人知晓,她回到蜀国后,也一直对此只字不提,直到这几个月里,姜宓在后周的阵阵威名传来,时人问起于曼,于曼便自称与姜宓向来是至交,上次在后周,两人更是同食同眠,感情颇深。因她说得认真,处处强调细节,再加上她们在后蜀时确实关系颇好,所以无人不信。   听小花蕊夫人提起姜宓,于曼低下头来,她含着笑轻声说道:“正是。”   小花蕊夫人拈起那朵牡丹,顺手插在自己的耳边,她明眸转向于曼,幽幽问道:“我与她,谁美?”   于曼一怔。   小花蕊夫人这时已站了起来,她走到一侧花丛边,望着这一院美丽的鲜花,她轻声说道:“他们都说,我与前花蕊夫人颇有相似之处。那我与姜宓,可也长得相似?”   于曼垂下眸,过了一会,她轻声回道:“夫人与阿宓,确有三四分相似。”这是真话,小花蕊夫人,确实与姜宓有几分相似。   “哦?”小花蕊夫人侧过身来,她慢启红唇,又问道:“我与她,谁美?”顿了顿,她轻轻说道:“你知道的,我向来只喜欢听实话。”   于曼沉默了一会,回道:“夫人与阿宓都很美,夫人之美,在轻幽忧伤,阿宓之美,在明皎清透。不过这只是外貌之别,阿宓她,不喜欢女儿家的事,她气质颇书呆,不似夫人风流多姿,凡是见到的人都暗暗倾倒。”   于曼说到这里,久久不见小花蕊夫人说话,她不由抬头看去。   小花蕊夫人却在蹙着眉峰远望浮云,过了一会,小花蕊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她多才情,天下丈夫少有能及者。”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小花蕊夫人挥了挥手,“我都知晓了,你去见陛下吧。”   于曼一怔,转眼她福了福,恭敬的向后退去。   不知道小花蕊夫人为什么要她来见蜀帝,于曼一边走一边暗暗惴度。   蜀帝正在书房中议事,听到于曼前来,他让她既刻入内。   于是,于曼踏入了书房。   书房中还有两三个大臣,于曼不敢多看,低头朝着蜀帝福了福。   蜀帝头也不抬,他挥了挥手,“你来了?听说你与姜宓是至交好友?”   于曼连忙应道:“是。儿媳早在蜀国时,便与阿宓结交。”   蜀帝点了点头,他又问道:“听说姜宓的长相,与小花蕊夫人颇有相似?”   “是。”   “姜氏与小花蕊夫人,谁美?”   于曼忍住诧异,低头认真地回道:“应是,各有千秋。”   蜀帝点了点头,他说道:“朕料来也是。当初她在咱们蜀国时,便已有几分风姿,如果姜氏像其母亲的话,应该是年龄越大越美。”说到这里,蜀帝转向几位大臣,说道:“据消息说,姜氏在柴荣面前颇为得宠,便是连太子柴宗训也退让三分。朕以为,这样的绝色美人,他柴荣也是一个男人,不可能会放过不要。所以这姜氏虽然没入柴荣后宫,可实际上,她应是柴荣爱宠。”   蜀帝这话一落,一个胖胖的大臣马上谄媚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绝色的美人哪个男人不爱啊?要不是柴荣心爱之人,她凭什么在柴宗训面前横行?”另一个大臣也道:“听说姜氏都与崔子轩和离了,应是被柴荣看中之故。”第三个大臣也道:“据说姜氏在大梁颇为横行无忌。这妇人能够在朝野横行,只能是帝王宠让。”   这几个大臣,都是蜀帝的近臣,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蜀帝自己是一个见到小花蕊夫人便走不了道的好色之徒,自然而然的,他和他身边的人,也就觉得以姜宓那与小花蕊夫人差相仿佛的美貌,被柴荣宠爱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在大臣们的附合声中,蜀帝转向了于曼,他开口说道:“崔子轩和姜氏的先锋大军快要抵达边界了,朕令你来,是想让你做个说客,前去劝说姜氏。你对她说,如果柴荣愿意退兵,从此与我后蜀相安无事,我们蜀国愿意送给姜氏黄金五车,各色珠宝五车,以及城池三座。”蜀帝说道:“这城池是最后的底线,其余金银珍宝还可以再给。”   于曼万万没有想到,蜀帝是这么个想法,她呆在了当地。   过了片刻,于曼咽下一口口水后,她声音干涩地说道:“可,若是姜氏她不肯呢?”   蜀帝挥了挥手,他认真说道:“朕已派得王城为副使,与你一道前往后周军营去见姜氏。姜氏当年还是乡下的穷苦女子时,是王城一力主荐,这才使得姜氏能成为遗花公主,从此享受荣华富贵。王城于姜氏有知遇之恩,你又与姜氏是知交密友,你们两人一正使一副使,朕又愿意许以重金,这样的条件下,她姜氏凭什么不动心?”转眼他又说道:“当年战国之时,苏秦张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立了不少功劳,你两人虽然口才比不上先人,可也要努力想着怎么说才能打动姜氏。朕和这后蜀的百姓,这次可是把这江山寄托在你两人的身上了。”   语重声长,极是严肃地说到这里,蜀帝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去准备准备吧。”就这样,于曼在背心汗水涔涔中,被太监带出了书房。 第二百四十五章 被囚   于曼从宫中带来的消息,令得康王胆战心惊。这蜀国,他和于曼两人是唯二知道于曼与姜宓已经撕破脸的人。   夫妇两人在一阵焦头烂额,苦苦思索中,终于在第二天,传来了于曼与另一个皇子妃发生争执,导致从马背上摔下,头破血流腿骨折断的消息。   这件事情一出,饶是蜀帝大为震怒,也不得不让于曼在家休息,于是奉旨前去后周军营和谈的,只剩下王城一人了。   这时,赵匡胤和崔子轩率领的大军已抵达至蜀国边境,开始扎营了。   这一次前来攻蜀,除了赵匡胤及他的嫡系部队外,还有崔子轩及所有的世家嫡子。上一次南唐大战,世家子们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于是这一次,柴荣决定对他们委以重任。   在赵匡胤等人稳定下来后,外面传来消息,说是蜀国的吏部尚书王城奉蜀帝之令前来求见。   赵匡胤忙请王城入内。   出乎赵匡胤意料的是,王城一见到他,便秘密向他进献了关于蜀国所有文武大臣的资料以及蜀国各座边境城池的官员守卫情况!   王城告诉赵匡胤,蜀国上下都无抗战之心,这些年来,虽然天下战乱频繁,可蜀国人一直安逸,这份安逸导致蜀人并无血战之心。   得到王城提供的详细资料,以及王城对蜀帝的分析,赵匡胤大喜,他亲自扶起王城,并秘密许了不少好处后,王城才告辞离去。   转眼,入夜了。   因崔子轩是副将,身负重任,而姜宓是做为辅助人员参战,所以这两人的营帐并没有放在一起。   听着外面的蛙鸣声,姜宓看了一会书后,便准备沐浴更衣。   正好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有人禀道:“夫人,有人求见!”接着,那禀报之声凑近姜宓,低声说道:“是蜀国吏部尚书王城,他想与夫人见一见。”   白天时,王城已见过赵匡胤,并已投诚的事,蜀军中的几个高层都是知道的。当下,姜宓便唤道:“快快请进。”   转眼,一队人便出现在营帐外。   知道王城此来,多半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姜宓下令让那些军卒们退远些,留在她营帐外的,都是她自己带来的属于幽州杨氏的护卫。   不一会功夫,王城便出现了。   姜宓含着笑,她刚刚站起,却赫然发现,在王城的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人,姜宓脱口唤道:“义兄?你怎么在此?”说起来,姜宓这两年来见到王屹的时候并不多,这一次更是大半年没有见过。陡然的,在这种边关战事吃紧的时候看到王屹,姜宓挺有点惊讶。   王屹却是笑了笑,他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笑看着姜宓,他清声说道:“我是与王尚书一道前来的。”   姜宓连忙转向王城,她客气地行了一礼,颇为有礼的唤道:“阿宓见过王伯伯。”其实最后姜宓离开蜀国时,与王城已经离心,只是不管怎么样,王城对她有知遇之恩,因此姜宓这一礼颇为恭敬。   数年不见,王城老了不少,他呵呵一笑,就着火把光,他认真地打量了姜宓一会,笑道:“阿宓果然越大越美了。”   谈笑中,姜宓迎着两人进入了营帐。   一边令人摆上吃食招待两人,姜宓一边向着王城笑道:“王伯伯这次与我义兄一道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数年不见阿宓,有些想念罢了。”   王城说话之际,茶酒已经上来,姜宓为了表示敬意,亲自提着酒壶走下主座,她先给王城斟上一盅酒,又来到了王屹面前。   就在姜宓低头斟酒之际,一阵寒风袭来,紧接着,她的颈后一痛,转眼间,姜宓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崔子轩收到了姜宓的一封信,信上说,幽州出了大事,她要马上赶去处理,因事情太过紧急,她已连夜出发,让崔子轩不要挂念。   第三天,崔子轩当然挂念,可这大战将要来临之际,他身为主将之一,怎么也不能随意离开军营,只得派出一些护卫追赶姜宓,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得她连夜离开,连向他打个招呼的时候都没有?   ……   姜宓一直晕晕沉沉。   每一次,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嘴里便被人灌了一些药水进去,那药水令得她又晕晕沉沉起来。   这一天,姜宓终于清醒了一些。   虽说是清醒了一点,可她的眼皮发沉,整个人还是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在她费力的,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皮时,身边不远处,传来的王屹的说话声,这一刻,王屹的声音阴沉无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崔子轩虽然起疑,可我们已把他派来的人引往别处,暂时不必在意。”   “很好。”这时,一只凉冷的,如蛇一样的手抚上了姜宓的脸颊,紧接着,王屹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杨夫人到了没有?”   一个声音回道:“杨夫人早就到了,我们的人按公子的吩咐,已把杨氏扮成姜氏惯常的模样,有了公子的手令和杨夫人的那些亲信,幽州那边已经顺利接手。”说到这里,那声音得意地说道:“姜氏虽然接手了幽州几年,也是因她之故,使得幽州杨氏有了今天的权势,可这妇人就是个憨的,竟然不专心抓权,也没有认真培养几个心腹手下,还一门心思信任仰仗公子你这位“义兄”,这下,她还真如公子当初算计的那样,一场辛苦一场忙,却是为公子作了嫁衣裳。”   听到这里,王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跟着笑了一阵,过了一会,他收敛笑声,看了姜宓一眼,不解地说道:“公子,既然已成功收回了属于幽州杨氏名下的所有势力,那这姜氏……”   王屹的声音不耐烦的传来,“你管太多了!”   王屹的声音极为阴冷,可来人却也并不是很害怕,过了一会,那声音有点不安的继续说道:“可是公子,姜宓智慧之名天下皆知,这样一个人,活着总是祸害!”   他意是想要杀了姜宓!   姜宓一凛间,连忙紧紧地闭上眼睛,她屏着呼吸,越发认真的倾听起来。   对于这说话的人,王屹显然有点忌惮,过了一会,他还是沉声解释道:“你们放心,她对我还有大用。”   那人不甘心道:“可是……”   “好了!”王屹强硬地打断那人的话头,缓了缓,他开口说道:“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那人说道:“既是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婢女怯怯的声音,“公子,夫人该服药了。”   “拿过来。”   “是。”   紧接着,姜宓的下颌被人强硬的扳开,一碗药水倒入她的咽中,姜宓呛了几下,终是不可避免的喝了大半下去,于是片刻之后,姜宓再度晕晕沉沉睡去。   ……   姜宓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庄子里面。   这个庄子显然是建在山上,地方非常清幽,只能听到鸟叫阵阵,却几乎没有半点人声传来。   姜宓挣扎着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床榻上,房间装饰非常清幽,有些家俱还颇为古老,连同墙上挂的画都是真正的古迹,看来把她安置在这里的人颇为用心。   姜宓从床塌上下来时,发现自己除了两条腿特别虚弱,使不上力气后,别的也还正常,特别是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不适。   慢慢的,姜宓扶着墙壁,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姜宓推开房门时,外面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婢妇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姜宓,她高兴地唤道:“夫人醒了?”她连忙上前扶住姜宓,一边扶着她,婢妇一边高兴地说道:“夫人睡了好些天了,大夫还担心夫人伤了身子呢,现在夫人醒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姜宓这时已出了房门,她看了一眼四面高墙围着,庭院森森树木古幽的院落,又瞟了一眼守在院门处的几个力大膀粗的仆妇,姜宓哑声说道:“这是哪里?”   那婢妇没有回答。   姜宓转头盯向她。   对上姜宓的目光,那婢妇轻叹了一声,她小心地扶着姜宓,轻声说道:“夫人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安心的呆下去。哎,这个世道乱成这样,咱们女人啊,能够保得性命就是了不起的事,别的事就不必想多了。”   姜宓垂了垂眸,她轻声又道:“这庄子的主人呢?他叫什么名字?”   婢妇摇了摇头,说道:“夫人别问了,这些小人都不知道的。”   姜宓却是又道:“他可是姓王?”   婢妇连连摇头,过了一会,她开口说道:“我家主人不是姓王,至于姓什么,夫人过久了总会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候,夫人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别的,就不要再问了。”   她又说了一遍“不要再问了”后,就对姜宓的问题三缄其口了。   在婢妇口中问不出什么,姜宓同时发现,她可以走出这个院子,可绝对不允许走出这个庄子。经过姜宓的观察,她发现这个庄子建得极为严密,它四周的围墙极高,而且还是修在人迹罕见的山上。   这一日,姜宓仰头观察了好久的树木和天气后,她突然向那婢妇说道:“这里是后周吧?”   她这话一出,那婢妇不由一惊,姜宓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见状,她轻声说道:“果然已经到了后周。” 第二百四十六章 风光入蜀下   要知道,赵匡胤在派出这一千骑士时,本也想要威慑震撼住蜀人,所以这些骑士,可以说是后周军中精英中的精英,称得上个个都是百战老兵。于是,他们这一陡然露面,竟是骇得在场的所有蜀人面无人色。   随着一声轻喝,众周骑目光如电地扫过众蜀人后,齐刷刷勒停了奔马。   于鸦雀无声中,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了出来,渐渐的,它驶出队列,来到了蜀人之前。   随着马车停下,众蜀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倒吸了一口气,都不敢再直视这些后周骑兵了,一个个的,都转头看向那辆马车。   赵匡义扮成的护卫翻身下马,他来到马车旁,向里面的人伸出了手。   于所有人的注目中,一只白嫩丰腴的小手伸了出来,接着,一个美人在赵匡义的扶持下出了马车。   可让蜀人们遗撼的是,这个素手葱白,颈项修长,外裸的肌肤宛如美玉的美人,却是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   这美人,自然就是姜宓了。   姜宓虽然面目不露,却是盛装而来,她在赵匡义的扶持下走向了正列队欢迎的蜀国权贵们。   王城率先清醒过来,他圆圆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抢上一步,王城朝着姜宓深深一礼,高声说道:“王城奉蜀帝之令,前来迎接姜夫人归蜀。”他用的是一个“归”字,却是在告诉众人,姜宓这次来蜀,只是回到她曾经呆过许久的故地。   几乎是王城声音一落,众官员及他们的家眷也清醒过来,他们齐刷刷行礼,同时说道:“恭迎姜夫人来蜀。”他们的声音响亮又热情,引得回音阵阵。   帷帽下,姜宓那天生带着几分婉转清扬的声音温柔地传来,“诸位多礼了。”说罢,她上前一步朝着王城虚扶一把,又道:“王大人请起。”却不叫义父而叫王大人,终是有疏远之意。   众蜀国官员暗暗叹息,王城则是笑容不变的向姜宓慈爱地说道:“夫人离开蜀地已有多年,可还记得这些昔日的伙伴?”说到这里,他指向排在前面的几个贵妇,在她们满脸的谄媚笑容中一一介绍道:“这些人,昔年与夫人骑马游玩,一起看戏,时移世易,不知夫人可对她们还有印象?”   帷帽下,姜宓的声音依然是清冷而平淡,她婉转清扬地叹道:“时间隔得太久了,许多事,阿宓都已忘了。”   却是依然疏远。   王城笑容不变,他领着姜宓,在众位夫人和官员们的陪伴下,一边朝着蜀国皇宫走去,一边指着左右的街道感慨地说道:“一别经年,早已物是人非,想当年夫人还是闺阁少女时,也曾在这里打马游玩,也曾有好友三五。如今,这两边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可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已是更老了,夫人也更美了。”   他这话,却是想引起姜宓的回忆。   事实上,姜宓似乎也有些怅然,只见她透过密密麻麻围观的蜀都百姓,瞟向左右两侧的阁楼店铺,久久没有吭声。   沉默了一会后,姜宓伸出戴着戒指的左手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幽幽叹道:“却是物是人非。”   听她话中之意,对这蜀都还是有些思念的,众官员大喜,当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向姜宓介绍起蜀都这几年的变化来。   这些人说得热闹,却没有注意到,两侧围观的人群中,有好几个人在看到姜宓那左手上的戒指时,脸上变了色。   他们显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震惊的瞪大了双眼。片刻后,那几人同时朝着姜宓的方向挤来。直到姜宓重又上了马车,他们那一直盯着戒指的眼,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然后,这些人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转眼,皇宫到了。   姜宓再次下了马车。   这时,宫门大开。   随着姜宓步入,赫然的,蜀帝竟是牵着一个绝色美人的手,在众护卫官员的陪伴下迎了出来。   这时,姜宓带来的那些骑士已经在宫城外止步,陪伴她的,只有赵匡义等寥寥四五人。   蜀帝越走越近了。   面对一国之君,姜宓再戴帷帽已是不礼貌了。当下,姜宓伸出丰腴的小手,慢条斯理的取下了自己的帷帽。   恰好这时,蜀帝率着他的爱妃小花蕊夫人,也到了跟前!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怔了怔。   不由自主的,众人看了一眼小花蕊夫人,又齐刷刷地看向姜宓。   这一刻,便是刚才还热闹喧嚣得很的百姓们,也齐刷刷住了嘴。   不管是姜宓还是小花蕊夫人,都有绝世姿容,这一同时亮相,那效果何止是一加一等于二?更何况,这两女赫然有三四分相似处。   姜宓的身后,赵匡义在看到小花蕊夫人时,也是猛然一怔,他定定地朝着小花蕊夫人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盛装打扮,美丽不可方物的姜宓,这才迅速的掩去脸上的表情,垂下眸去。   蜀帝这时也是惊住了,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姜宓,又转头看向了他自己的爱妃。   人群中,落在后面的贵妇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真像……”“姜氏竟然这么美了。”“原以为小花蕊夫人的容色天下无双,没有想到竟有个差相仿佛的,而且这两人,竟还有几分相似……”“这两位虽然容色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们的气质,确实是截然不同,小花蕊夫人的美,是娇柔的,是隐隐带着几分忧郁的风情万种之美,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浓浓的女人味以及性的魅惑。姜宓之美,美得清灵皎洁,同样是美人,小花蕊夫人让男人一见便心生邪念,姜宓却让人不敢亵渎。   小花蕊夫人和姜宓,这两女并无血缘关系,却长相这么相似。神奇的是,她们长相虽然相似,气质却天差地远,完全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之美。一时之间,落在稍后方的赵匡义无声无息地搓了搓食指。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妇人忍不住评价道:“这两位美人的区别,便是宠妾与正室的区别。”   蜀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很快的,他便收回了看向姜宓的目光,也收起了眼底的贪婪,哈哈笑道:“姜夫人回到故地,我蜀国上下都是欢喜至极。今日,朕要为夫人好好接风洗尘。”在把姜宓迎进皇宫后,他又爽朗地说道:“王城,你可有把姜夫人昔日的住宅清扫干净?”   王城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放心,夫人的宅院老臣早就修葺打理妥当,只等夫人入住了。”   “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   接下来的接风宴,开办得非常气派奢华,可以说,蜀帝这是给足了姜宓面子,完全是把她高高捧起。   姜宓并没有呆很久,少少喝了几口酒后,她便开口说累了,于是,再一次前呼后仰中,姜宓在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下,回到了她当年还是遗花公主时所住的宅院,并在王城的回忆中,再度怅惘了一番。   因时已不早,把姜宓送到后,王城等官员便告辞离去。   他们走后,姜宓美美的洗了一个澡,她刚刚走出厢房,便听到护卫们来报,说是康王妃求见。   于是,在沉吟了一会后,姜宓让病怏怏的于曼进来了。   时隔两年,两女再度重逢。   这一面对面,两女都楞了一下。姜宓之所以楞住,是因为不过过去两年,于曼明显比两年前要见憔悴。也是,她这样的心性,那是免不了的日夜算计,那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不让一个女人显得憔悴刻薄?   片刻后,于曼脸色复杂地低语道:“你还真是……越长越好了。”其实,到了这个年纪了,姜宓并不是说,比两年前更美了。只是她这两年里,不管是事业上还是与崔子轩的感情上都顺风顺水,再加上又得到了世家的推崇,所以这时的姜宓,是真的春风得意容光焕发。   面对于曼充满妒意的低语,姜宓自是没有理会。   于曼咬了咬唇,片刻后,她轻声说道:“你能让所有人都出去吗?”   姜宓看了她一眼,慢慢挥了挥手。   转眼间,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几乎是众人一退,于曼便慢慢的弯下了腰,然后,她慢慢的,艰难的向姜宓跪下……   没有想到于曼会有这个动作,姜宓睁大了眼。   于曼低下头,她朝着姜宓五体投地一礼后,低低的,声音沙哑地求道:“阿宓,我求你了,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你能不能,不说曾经的事?”   姜宓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于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许久,于曼哑着声音再度开了口,“我明天便会因病情加重,与康王一道暂离蜀都养病……”   这是不得不避开她么?   终于,姜宓哧的一笑,她垂着眸静静地看着于曼,姜宓轻轻的,怜悯地说道:“你还真是……”她的话没有说完,片刻后,姜宓应承道:“我不会提。”   “多谢。”于曼慢慢站起,她神色复杂的再度看了姜宓一眼后,转身迅速地冲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求助   姜夫人的到来,可以说是蜀都最大的新闻了,在蜀帝有意的安排下,一时之间,姜宓的住处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几乎每一天都有“故友”前来,而前来的每一个“故友”,都极力的想让姜宓感受蜀国这个故乡的温暖。   而因为世家子们的请求,姜宓也有意让尽量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于是,她从到了蜀都后,凡是需要在人前露脸的场合,她是尽量参加。   这一天,在“后周姜夫人”的马车驶离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孙子的扶持下,快速的朝着家里走去。   不一会,老妇人便来到了卧房,她扑通一声跪在病榻前的老汉面前,泪流满面地说道:“夫君,夫君……家族有消息了,咱们的家族,终于有消息了!”   老汉病得颇重,闻言他费力地睁开眼来,侧头看着老妇人,他颤声说道:“你说什么?啊?你刚才说什么?”   老妇人自是知道丈夫的执念,三十年过去了,自从三十年前他们来到蜀国,便失去的家族的音信,这些年里,一家人接二连三的生病,被抢,逃难,使得他们本来不多的家财也败得差不多了,这两年,丈夫更是抛尽最后的那点家财,非要来到蜀都,说是守在这里,也许就能知道家族的消息,这样他死也能瞑目。而现在,丈夫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家族,终于有消息了。   仿佛有一种力量支撑,病重多时的老汉竟是挣扎着坐起,他紧抓着老妇的手,连声说道:“快,快说!”   这个时候,他们的子孙,三四个做苦力的汉子走了进来,在听到父母的对话后,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也露出了无比激动的神色。   那老妇流了泪,她激动地说道:“今天,今天我看到了那后周来的姜夫人,她的左手上戴的戒指,就是夫君你曾经画给我看过的世家宗妇之戒!”   “当真?”   “当真!我看得很仔细,一点也没有遗漏,那戒指,确实就是夫君你曾经画过的那枚。”   “好好好!”老汉激动得热泪盈眶。   看到父母抱头痛哭,他们的长子,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连忙上前问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说的是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来,她朝着她的子孙泪流满面地说道:“孩子,咱们有救了,咱们都有救了!”   这时,老妇的几个媳妇和孙辈也进来了,他们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老妇的长孙更是激动地连声问道:“祖母,你说有救了是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说道:“那后周来的姜夫人,她手上戴的那枚世家宗妇之戒!”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又哭又笑,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继续说道:“我还在闺中时,祖母便跟我们说过,那世家宗妇之戒,只有世家中最杰出最有智慧的女子才能佩戴,一旦戴上,那就表明佩戴者是所有世家公选出来的宗妇之首。”一口气说到这里,她缓了缓,继续说道:“那姓刘的不是说要让我们半个月内凑齐一百两黄金,不然就把斌儿几个抓去坐牢吗?现在不怕了,现在咱们什么都不怕了。”   那半坐着的老汉哑声开口道:“你们母亲没有说明白。那位姜夫人既然戴上了那枚戒指,便说明她是一位拥有大智慧大能力者,这样的人,在享有世家无上的崇荣的时候,也有保护世家子弟的责任。同时,那也是一种信号,它告诉咱们说,本家现在都到了后周。斌儿!”   那长孙马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唤道:“祖父!”   “你带着咱家那份族谱,前往姜夫人的府第,请她出面解决那姓刘的,同时,再向姜夫人借金百两,咱们要举家搬往后周!”   一百两黄金,在曾经可能不算什么,可在场的这些后辈,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一时之间,几个子孙都倒吸了一口气,那斌儿更是不安地搓着手,小心问道:“祖,祖父,她,那姜夫人会同意?”   那老妇激动地插嘴道:“同意的!她当然会同意的!凡是成为世家宗妇的,无一不是拥有大智慧大能力的人,咱们如今的困境,对于普通人是无法解决的大灾难,可对于姜夫人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那长孙斌儿抬起头来,他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祖母,见到他们深信不疑的目光,当下,他点了点头,咬牙说道:“那,明天我就去试试。”   ……   做护卫打扮的赵匡义,来到了姜宓的院落外。看到守在外面的护卫,他随口问道:“怎么,又有人来了?”   那护卫见到是他,连忙恭敬地说道:“是。”   赵匡义提步入了院落。   他刚刚来到姜宓的厢房外,便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做穷苦汉子打扮的青年朝着里面猛磕了一个头后,恭敬地退了出来。而那青年的身边,跟着两个姜宓从幽州带来的护卫,这两护卫手里捧着盒子。   等那青年走远了,赵匡义走向一侧的守卫,下巴朝着那走远的穷汉一点,问道:“这是什么人?”   那守卫说道:“仿佛是什么世家的旁支,来找夫人帮一个忙。”   “哦。”对于这些事,赵匡义并不感兴趣,他随意地点了点头。这时,那守卫又道:“这几天这种世家旁支挺多的,许多还穿得挺寒酸的,夫人对他们倒是有求必应,夫人身边的人也全去解决那些旁支的困境去了。”   听到这里,赵匡义似是笑了下,他淡淡说道:“那崔子轩倒是真个福气好的……”在赵匡义看来,姜宓能对这些世家旁支如此善待,自然是看在崔子轩的面子上。想到这人爱屋及乌到这个份上,赵匡义的笑容便有点僵。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大步来到姜宓的厢房外,禀道:“夫人,蜀都马球节要开始了,小花蕊夫人派人送来请贴,说是想请夫人能够上场一试。”   房间里,姜宓似在沉吟。   赵匡义推门而入,看到坐在窗前,正在翻阅一本蜀都地理志的姜宓,赵匡义开口说道:“我以为,这个马球会你应该去。”   姜宓听到是他的声音,连忙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她转头朝着赵匡义一笑,在赵匡义不由自主回以一笑中,姜宓点头说道:“我也在想,是应该参加。”   赵匡义走到她身边,他翻了翻姜宓放在几上的地理志,转向姜宓轻声说道:“据行踪估计,前线只怕快要传来消息了。这个时候,你越表现得乐在其中,越会让蜀人松懈。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我们撤退时,便无人起疑。”   姜宓点头道:“好。”   ……   转眼,马球节到了。   素来喜爱看马球的小花蕊夫人,在蜀帝的陪伴下,早早便来到了天罗台。   今日的小花蕊夫人,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罗衣,风一吹来罗衣飘扬,在阳光下正是美得如梦如幻。   与她不同,姜宓则是身着一袭黑色胡装,那胡服束腰束腿,衬得她长身玉立。   几乎在知道小花蕊夫人和姜夫人都会出席马球会时,蜀都那些有权有势的青年一代都沸腾了,于是这个时候的天罗台,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热闹至极。   很快的,马球会开始了。   第一场姜宓便上了场。   以前姜宓在蜀都时,并没有打过马球,因为她不会骑马。可现在的姜宓,那马术已是罕有女子能及,再加上久经沙场练出来的准头,她的马球技艺虽然不能说是最好,却也是很不错了。   望着娇躯随着马背起伏,身姿矫健优美至极,挥球之间动作利落洒脱的姜宓,蜀帝忍不住舔了舔唇,他侧头瞟了小花蕊夫人一眼,暗暗想道:要是能把这两个美人都收入帐中,才称得上人间帝王!   而在天罗台的另一侧,做护卫打扮的赵匡义这时也定定地盯着汗水在雪白的额头上闪耀的姜宓一会,然后他抬头看了小花蕊夫人一眼,慢慢的,他垂下眼来,眼波动了动。   这时,一个护卫悄步走到了赵匡义身后,见到左右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那护卫轻声说道:“将军,动手了!”   赵匡义一凛!   他迅速地朝着左右看了一眼,极小声地问道:“如何?”   那护卫强抑激动,低低说道:“说是连下十城!”   连续攻破蜀国的十座城池?赵匡义抬起头,他鄙夷地瞟了蜀帝一眼,心里知道:后周军只有十数万,十数万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候内攻下蜀国十座城池,必须做到两点,一,是蜀军毫无防备,这点功劳在姜宓,她自到了蜀都后,便成功的令得蜀国人以为,他们已成功的笼络住了她,而姜宓也当着蜀国君臣的面,把想与蜀国和谈的消息传回了后周柴荣那里。二,则必然是赵匡胤崔子轩那边齐头并进,分别领兵,同时向十座城池发动攻击,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大的战果。   想到这里,赵匡义朝着正打着马球的姜宓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一一个时辰后,大获全胜的姜宓与队友告别,回到了府中。而她一进府,便从赵匡义那里知道了前线前来的消息。当下,两人略作商议,便决定连夜撤离蜀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意   正如赵匡义所说的那样,对于白天还在与众人打过马球的姜宓,蜀国君臣是毫无防备,当下,他们悄无声息地使计弄开了城门,便从西面进入了姜宓早就瞄好的凤坡山。   这凤坡山林深树密占地极广,离姜宓的住宅不过三十里路的样子,凌晨时,姜宓和赵匡义便率着那一千骑兵,安全的撤到了凤坡山里。   成功进入凤坡山后,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躲过蜀帝派来的追兵,化整为零逃离蜀境就可以了。   转眼,第二天到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这两个月里因为姜宓的到来,遗花公主府一直是车水马龙,几乎每天每天都有人前来造访,也因为来的人极多极杂,而蜀帝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和信任,也一直不曾对遗花公主府进行监管,所以前阵子姜宓才敢放心的帮助那世家旁支,而不怕自己逃离后牵连了他们。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数千个骑士冲到了遗花公主府前。   一个骑士翻身下马,他大步冲了过去,“砰砰砰”的敲打起大门来。   这个阵仗很骇人,一时之间,街道两侧那些起得早的百姓,都悄悄伸出头朝这边看来。   “砰砰砰!”那骑士还在敲门,眼见敲了好一会,里面还没有半点声音,那当头的骑士厉声喝道:“砸门!”   “是!”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终于,公主府的大门被撞了开来,而大门在开,两列骑士便冲了进去。   不过一转眼,好几个骑士又策马跑了出来,他们慌乱地叫道:“不好了,大人!姜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骑士跟着禀道:“不止是姜夫人不见了,里面的后周人都不见了!公主府现在是空的了!”   “什么?不好!”那骑士首领脸色一变,他马绳一拉,便急急向皇宫方向冲去。   这个时候,蜀帝正坐立不安的在大殿中走来走去,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脸色也青白交加,一边踱步,蜀帝一边说道:“不可能!就算他赵匡胤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连下我十城!”转眼,他又朝着外面厉声喝道:“去问一下,姜夫人带来了没有?”   这时,站在两侧的众臣也是一个个脸色难看,特别是那些支持蜀帝通过姜宓走和谈路数的,这时的脸色都白得发虚。他们和蜀帝一样,眼巴巴的看向大门处,只盼着姜宓能够尽快出现,只盼着姜宓马上前来告诉他们,刚刚接到的前线军情只是谣传,后周根本不可能会对蜀国发动攻击。   在蜀帝和众臣的焦灼中,他们等到了那骑士首领,在听到遗花公主府空空如也,姜宓和她带来的那一千骑士已经消失无踪时,蜀帝双腿一软。片刻后,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恨声骂道:“这是蜀国!她逃不远的!”转眼,他咬牙切齿的下令道:“来人!传朕的旨意,调动所有城卫军,朕要活捉姜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蜀帝的旨意传达得很快,转眼间,所有踞守在蜀都的城卫军都动了。因为这是在蜀国的地盘,所以很快的,他们便知道,姜宓是从西门出去,逃往了凤坡山方向。   姜宓和赵匡义进入凤坡山三个时辰后,蜀帝率着一万城卫军来到了凤坡山下。   望着前方那看不到边的茫茫山脉,蜀帝嗖的一声抽出佩剑,嘶声厉喝道:“来人,给朕放火烧山!”   几乎是蜀帝这话一出,众臣便是一惊,一个大臣急声叫道:“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在蜀帝嗖地转头,瞪着一双泛黄的凶厉之眼盯向他时,那大臣颤声叫道:“陛下,凤坡山上,可是有五百户百姓啊!”   原来这山上竟然住有百姓!世人都说,姜夫人擅于观察地理,看来,她之所以选择从凤坡山逃遁,就是知道这里面住有百姓,想让蜀人投鼠忌器!   众臣想到了这一点,蜀帝也想到了这一点。可这个时候,蜀帝对姜宓实在是恨之入骨,当下,他嘶厉地吼道:“什么百姓不百姓的!朕要她姜氏死!她姜氏就必须死!敢如此戏弄于朕,朕万万不能容!”叫到这里,他再次喝道:“来人,给朕放火烧山!”   喝叫到这里,见到那些骑士们还是不动,蜀帝愤怒的咆哮道:“怎么,你们也敢欺朕不成?!”   帝王之怒,谁也承受不住,当下,众骑士齐刷刷跳下马背伏倒在地,他们朗声应道:“臣等遵旨!”   ……   凤坡山上。   一夜逃遁,再加上山道难行,姜宓颇有点疲惫。姜宓走在狭窄的,由猎户走出来的山道上,转头朝天边看了一眼后,她转向赵匡义喘息着问道:“蜀人现在发现我们离开了吧?”   赵匡义点了点头,他低声说道:“能够在蜀人之前提前一晚得到前线消息,这已是我们尽了全力的结果。现在的蜀国上下,定然都已知道了被赵崔两位将军连下十城的消息。”说到这里,他转向姜宓,“这凤坡山安不安全?”   姜宓朝四周打量着,说道:“这凤坡山树林茂盛,岔道众多,而且山中还有猛兽出没,有很多地方,是连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猎户也不曾涉足的,所以这地方极好藏人。可以说,只要他们不放火烧山,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她冲着赵匡义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语气轻快地说道:“凤坡山上还有不少百姓,想那蜀帝应该做不出放火烧山的事。”   就在姜宓说到这里时,突然的,她僵住了!   赵匡义也僵住了!   所有的骑士也都僵住了!   姜宓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她和众人便同时看到,那从凤坡山的四面八方,同时燃烧的,同时冲天而起的火焰!   万万没有想到,那蜀帝当真放火烧山了!   他一个皇帝,竟然置凤坡山上五百户人家,几千口百姓于不顾,放火烧山了!   蜀帝既然已下定决心,那就不打算给任何人留活路,因此他这把火是从凤坡山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放的!   赵匡义脸色大变!   他嗖地站直了身子,转向姜宓,赵匡义急急说道:“姜夫人,对凤坡山,你可有另制地图?”他知道姜宓的习惯,对关系到生死的大事,她是细节上能做到多周全便会做到多周全。   果然,姜宓连忙说道:“有。”她取出了一张手制地图。   赵匡义接过,略略看了一眼,他便召集骑士们,让他们兵分数十路,从各个方向去探查火情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逃生之地。   事关性命,众骑士也很急,随着赵匡义命令一下,他们便跑动开来。   赵匡义这个人,是个绝对的行动派,他在派出这么多骑士后,自己还不放心,一手拿着地图,也跟着匆匆行动起来。   赵匡义这一忙,便是足足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过去后,整个凤坡山已笼罩在火海当中,举目四顾,四面八方都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火海,仔细倾听,还可以听到不少百姓的哭喊声求救声。   这时,赵匡义派出的骑士都回来了,这些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看到赵匡义身边的同伴时,都是双眼嗖的一亮,可在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根本没有找到出路时,这些人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了去。   一连派出十八支队伍,最后全都无功而返,赵匡义这时已经绝望。   这时,一个骑士叫道:“姜夫人呢?”   赵匡义一怔,转眼他大声喝道:“走,我们去寻姜夫人。”他想,那姜氏很有点本事,说不定对目前的处境有什么看法。这时的赵匡义,实在是太绝望太走投无路了,不知不觉中,他竟把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了姜宓身上。虽然,他也罢,众骑士也罢,都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   赵匡义下了令后,众人又沿原路返回。走着走着,一个骑士抬头叫道:“姜夫人!”顺着他的目光,赵匡义仰头看去。   只见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姜宓正仰头望天。她的身侧四周,是冲天的火焰,鲜红灼热的焰火围绕在姜氏四周,那火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吹起了她的衣袍,竟映衬得她那个人如同神仙中人,既说不出的绝美,又说不出的壮烈。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骑士都楞住了,赵匡义也僵住了。   他们无法形容眼前这一幕,也许是临近死亡,也许是走投无路,这一刻,他们竟觉得那站在火焰当中等待死亡的姜氏,凄美到了极致。   这时,一个骑士喃喃说道:“姜夫人……她不准备逃了么?”   赵匡义喉结动了动,半晌,他哑声说道:“虽然迟早是死,可也不能这样赴死……”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姜氏突然朝着天空伸出了双手!   不由自主的,赵匡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天空。而这一看,他整个人哑住了。众骑士也顺着赵匡义的目光看去,齐刷刷的,他们都僵住了。   好一会,一个骑士颤声说道:“这,这是要下雨了吗?”却是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起竟是乌云密布。   赵匡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仰着头想要说些什么,那话却哽在咽中时,突然的,有人颤声叫道:“下,下雨了。”几乎是那个骑士的声音一落,豆大的雨滴便倾盆而下!   随着雨水倾盆而下,也不知是谁带头,众骑士竟是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赵匡义嗖地转头,这时大雨已笼罩了他,遮住了他的视线,可他还在定定地看向姜宓的方向。过了一会,赵匡义望着姜宓哑声笑道:“果然……鸿福齐天啊!”说到这里,望着随着暴雨龙来,而渐渐势弱的火焰,死里逃生的喜悦向赵匡义冲击而来,他不由举起双手,朝着苍天仰头大笑起来,“哈哈,火要灭了啊!这是苍天不许我死啊!哈哈哈哈!”   赵匡义的笑声在群山中阵阵回荡,与此相对应的,是站在凤坡山外的蜀国君臣,这时刻,他们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看着这些雨竟在转瞬间便浇灭了满山火焰,一时之间,脸色都难看起来,好几个大臣的唇瓣抖动了几下,终是低声喃喃道:“天意……这是天意。”   蜀帝一动不动地站在暴雨中,在狠狠挥袖甩开上前请他上马车的太监后,蜀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座渐渐被暴雨浇灭的火山。片刻后,蜀帝转过头去,他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向马车,就这么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数岁一样,身形竟是佝偻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回归   凤坡山上。   赵匡义还在放声大笑。   众骑士则跪在地上,无声的向苍天磕着头,一个个都泪流满面。刚才那几个时辰里,他们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感谢。   不一会,赵匡义清醒过来,他大步走向姜宓,来到姜宓身后,赵匡义高兴地说道:“妹子,这下咱们总算安全了。”   听到他叫自己妹子,姜宓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笑容,她回头看向赵匡义,大力地点头道:“恩,咱们总算安全了。”   这凤坡山极深极广,里面还有无数由猎户踩出来的小道,只要蜀人放火烧山失败,再多二三天,他们便能在蜀军摸到这里前逃到安全的地方。   这时的姜宓,实在是高兴,笑得双颊红红,眸子也水亮水亮的,整个人鲜艳得不像话。赵匡义心头突的一跳,很快的,他压抑住心跳,恢复了平常。咧着嘴,赵匡义上前牵住姜宓的手,说道:“走吧,趁蜀人还乱着,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他牵手的动作十分自然,这又是非常之机,姜宓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她任由赵匡义牵住了自己的手。   赵匡义刚牵上小手,便是眉头微皱,他转向姜宓,不安地问道:“你的手怎么有点烫?”转眼他想到了刚才那场暴雨,马上严肃起来,“定然是刚才的雨淋到了身上的缘故。来人,来人,快埋锅烧水。”   姜宓见他这么着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个时候埋锅烧水倒挺容易的,毕竟到处都是没有熄灭的火星,不一会功夫,水开了。众骑士就着热水用了一点干粮,姜宓则洗了一个热水澡。   见时辰还早,路旁的火星也灭得差不多了,众人商议之后,便开始上路了。   赵匡义走在姜宓的身后,山路难行,他时不时地扶她一把,走了几百米,赵匡义想起一事,便道:“刚才你没有用餐吧?”他递过一个馒头,温声说道:“快吃一点,好有力气赶路。”   姜宓自是应了。她接过馒头,低头啃了起来,才啃了两口,刚刚咽下去呢,姜宓突然冲上两步,扶着一棵树哇哇吐了起来。   赵匡义连忙追上。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姜宓不好意思地浅笑道:“应该是胃有点不舒服,放心吧,我没病的。”   这时不止是赵匡义,众骑士也是一脸忧色,他们担忧地看着姜宓,最后赵匡义果断地说道:“所有人加速行进。”   “是。”   接下来的路,倒还是顺风顺水,虽然到处因为火烧而山路难寻,可这现象在赵匡义秘密擒了一个当地的猎户带路后情况也好了很多。   两天后,一行人终于出了凤坡山,来到了官道上。   按照原计划,一出凤坡山,赵匡义便让众骑士化整为零,各自朝着后周大军驻扎的方向前进。   姜宓和赵匡义两人自是在一起,为了安全起见,赵匡义建议两人先假装夫妇,至于随身带着的十几个骑士,则装成护卫。   望着前方漫长的官道,姜宓摸了摸额头,她这两天还是吃不进什么东西,同时头脑也晕沉沉的,多半真是生病了。   不过为了不影响到他人,姜宓一直强自撑着,现在坐在赵匡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车上,也许是突然松懈下来,她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就这么看着前方看不到边际的官道,竟晕晕沉沉的又是烦躁又是想要落泪的。   这时,车帘晃了晃,赵匡义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看到姜宓双手支着下颌,眼眶微红望着远方的身影,他垂了垂眸。片刻后,赵匡义坐在她的身侧,伸手探了探姜宓的额头,赵匡义温柔的低语道:“前方一百里处有一个城池,到了那里,我们寻一个大夫给你看看。”   姜宓想要感谢,可她实在懒得说话,当下声音极低的“恩”了一声。   她这虚弱不堪的样子,却让赵匡义更是温柔,他伸手牵住她的手,低声又道:“别怕,无论如何,你赵哥都会护你周全。”   姜宓慢慢转头,她脸红红的,双眼迷离的冲着赵匡义笑了笑,低声说道:“多谢。”   赵匡义轻叹一声,温柔又道:“我也算是你义兄,在我面前,你不用说这个“谢”字。”这一次,姜宓却没有应他了,她慢慢的闭上双眼,有气无力地倚着车壁,时不时的,还把头伸出窗外呕上一下,整个人竟是累到了极致的样子。   干呕了两下后,姜宓摸着越发有点烫的额头,昏沉地想道:我不能病,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啊。   她想是这样想,可这世上多的是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接下来,她是越来越无力,头脑越来越浑沌,有时候,她竟是梦到崔子轩还在身边,因为她时不时的被带入一个温暖有力的男性怀抱,被人温柔的安抚着。   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天,姜宓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人抱起,赵匡义着急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大夫大夫,你快帮我看看我夫人。”   接着,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传来,“尊夫人……咦,这是怀有身孕?”   晕沉中,姜宓感到抱着自己的双臂猛然一缩,紧得让她生疼,还不等姜宓呻吟出声,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怀有身孕后奔波劳累,兼且淋了生雨,尊夫人现在高烧不退,得好好服几日药再观后效。”   接下来,姜宓感到一行人似是住进了客栈,而她的嘴里,则时不时被人强行灌着一些极苦的药水。   就这样,在服药服到第三天后,姜宓神智渐渐恢复了些。虽然身上还是没力。   赵匡义大喜过望,吩咐多捡了几剂药带着上路。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里,姜宓因为坚持服药,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些,虽然还是虚弱得很。   这一日,在又过了一座城池后,众骑士难抑兴奋的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却原来,经过这么多日的旅途劳顿,他们总算快要离开蜀国范围了。   喜事总是一件接一件,中午时,到前方打呼消息的赵匡义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姜宓十分熟悉又亲切的人。   看到前面这一支商队,姜宓含着泪水激动地唤道:“义兄!义兄,我在这儿呢!”却原来,来的人是王屹。   听到姜宓的叫声,王屹也大喜过望,他策马冲了过来,朝着姜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王屹红着眼眶说道:“妹子,你竟瘦成这个样子了。”   怕他太过激动,姜宓腼腆的笑了笑,看向跟着过来的赵匡义,问道:“义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两个怎么给遇上了?”   王屹哈哈一笑,向着姜宓说道:“周蜀大战,如我这样的商人可趁的商机简直太多,我这是调了一批粮草贩给了后周,正准备回去呢,就遇上你们的队伍了。”他转过身,朝着赵匡义慎而重之的一礼,感激地说道:“这一路多谢赵兄护着我这个妹子。”赵匡义连忙还礼,他正要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只听得王屹又道:“我看赵兄应该军务繁忙,如不要紧的话,我这义妹不如由我护送?”   说出这话,见到姜宓和赵匡义都给怔住了,王屹转头对着姜宓温声说道:“妹子,你现在的身子只能静养,就不要拖累赵兄,免得误了他的大事了。”   王屹这话一出,姜宓马上想道:是啊,机会难得,赵匡义肯定还想在周蜀之战中立军功的。   当下她点了点头,冲着赵匡义不好意思地说道:“赵二哥,这一路麻烦你了。”   赵匡义也是雷厉风行之人,他想了想,便对着姜宓温柔地说道:“那行,这一路跟着王兄,你应该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接着,他转向王屹,双手一拱严肃地说道:“王兄,接下来就拜托你了”说罢,赵匡义一声唿哨,率着那十几个骑士策马扬鞭而去。   目送着赵匡义远去,姜宓收回目光,她冲着王屹笑了笑,哑声说道:“义兄,我有点不适。”   “赵匡义跟我说过你的病情。”王屹示意手下的婢妇端过来一盅药,他亲手递给姜宓,温声说道:“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有为兄呢。”   要说这世上,能够让姜宓信任的,除了崔子轩,就只剩下王屺这个亲人。她接过药水一口喝尽,甜甜笑道:“我知道呢。”接下来,姜宓就拉下车帘,开始晕晕睡去。   也不知是心情放松的缘故,还是喝的药到了第二阶段的缘故,接下来,姜宓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虽然醒来的时候,是感觉到整个人轻松一些了,可这时不时的晕睡的时候也太多了。   姜宓还待抗议,却被王屹告知,因为她前阵子伤神太过,所以她的药中添加了安神养神,使人多眠的药物,他说,反正一切有他,所以姜宓只需要养好身子。   无奈何,姜宓也就听从王屹的安排,就这样晕晕沉沉中,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姜宓再一次听到街道上的人语喧嚣声时,赫然发现那些百姓说的都是周地语言,自己赫然已经回到了后周。 第二百五十章 又来一个幽州杨夫人   到了后周了!   终于到了后周了!   生还的喜悦和回归安全之处的满足冲击着姜宓,让她喜不自胜。   喜着喜着,姜宓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慢慢睡去。   再一次清醒时,姜宓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宅院,她睡在一个装饰华丽的厢房里,厢房很舒服很精致,颜色布局无一不符合姜宓的喜好。   姜宓费力地坐起,她朝着外面唤道:“有人吗?”   “夫人醒了?”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三十来岁,脸圆圆显得很慈祥的婢妇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她们一进来,便摆的摆上吃食,准的准备给姜宓洗脸梳头。   姜宓早就习惯了别人的侍侯,她闭眼享受着这三人的服侍,懒洋洋地问道:“我义兄呢?”   那婢妇笑道:“夫人问的是王郎吗?他把夫人安顿在这里便出门去了,说是有要事。”   姜宓恩了一声,她又问道:“这是后周哪里?”   那婢妇说道:“这地方叫刘家集。”   姜宓说道:“我问的是哪个州哪个县。”   那婢妇却是憨憨说道:“这个小妇人也不知道啊,小妇人只知道,这里叫刘家集。”   姜宓皱了皱眉。这时她已经梳洗完毕,便推开婢妇,随意用了一点餐,姜宓慢慢扶着墙走出了房门。   这是一个陌生的院落,院落里树木森森,院落外也是树木森森,姜宓打量四周,发现这院落坐落在了一座山上。   皱了皱眉,姜宓继续朝外面走去,只是走不了几十步,她便呼吸急促手软脚软的,姜宓扶着额头休息了一下,慢慢推开院门朝外看去。   院子外也是一般的景色,重重房屋掩映的森森树木之下,来往的人极少,看来这里是一座别庄。   这时,那婢妇来到了姜宓身后,她小心地问道:“夫人,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姜宓扶着门框的手慢慢收紧,她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养了这么久,我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大夫怎么说?”   那婢妇憨笑道:“这个小妇人不知。”   她一问三不知,姜宓有点不耐,她皱眉说道:“这山上可有大夫?”   “有的有的。”   “叫他过来,我问问他。”   “好的夫人。”   不一会,一个中年人过来了,那中年人向姜宓行了一礼后,便示意姜宓伸出手来,他要给姜宓探脉。姜宓安静地伸出手,安静地看着这中年大夫。   片刻后,中年大夫收回了手,他朝着姜宓说道:“夫人体质太亏了,这些年里,夫人东奔西跑日夜劳累,又且心绪不宁的时候居多,导致体内阴寒日积,要不趁着这次受孕的机会好好把身子养回,只怕夫人生产之日,就是一尸两命之时!”   姜宓闻言一惊,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情况这么严重了,怪不得与崔子轩重逢这么久了,一直不能有孕。   在姜宓沉吟之时,那中年大夫提笔刷刷写了一个方子,说道:“夫人必须继续静养,这方子我给夫人换一换,以后睡眠的时间会少一些,但还是会出现体虚无力和胸闷气短的情况,夫人不用担心,这是药物在修复夫人的身子骨。”   姜宓虽然看书看得多,对于医药却是不懂的,见这中年大夫说得严重,姜宓轻声说道:“那就劳烦大夫了。”   “不劳烦不劳烦的,尊兄出了大价钱请得在下前来,无论如何,在下都会尽力治好夫人。”   姜宓的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轻声说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大夫。”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里,姜宓一直呆在这院子里面,因为她虚弱无力的时候多,疲惫欲睡的时候也多,而清醒有力气的时间居少,所以也不觉得时间难过。   这一天,饶是住在山上,姜宓也能隐隐听到山脚下传来的人语声。看来,今天是个热门的日子啊。   正在这时,那婢妇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盅药,“夫人,该服药了。”   姜宓微笑着说道:“把药放下吧。”   那婢妇一怔,“夫人不喝么?”   姜宓慢慢站起,她看向外面,轻笑道:“外面似乎很热闹,我想出去走走。”   那中年婢妇一怔,这时,姜宓回头问道:“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婢妇有点结巴地回道:“是大夫说过,夫人要静养,不宜辛劳。”   姜宓却是直视着她,长期居于高位的她,这时刻的眼神都带着威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说罢,姜宓越过婢妇,朝着外面轻声唤道:“来人。”   两个婢女站了起来。   姜宓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走走。”   两婢相互看了一眼后,她们也没有应下,而是飞快的朝着姜宓行了一礼,便飞快地跑了开去。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们才回到了院子。当她们探头探脑看向房中时,对上的,是姜宓那虽然虚弱,却威严不减的目光,当下,两婢缩了缩头,一婢在姜宓的目光下,结结巴巴地说道:“王郎走的时候说过,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夫人的身子……可,可王郎也说了,夫人如果坚持的话,不能惹夫人生气。”   姜宓闻言,她的唇角微翘,当下,她站了起来,淡淡命令道:“马车可准备好了?扶我上车吧。”   “是是。”两婢慌里慌张的应了,一左一右地扶着姜宓朝外走去。   不一会,姜宓便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启动,一婢便端着那没喝的药,眼巴巴地看着姜宓,小声求道:“夫人,喝药了。”   姜宓却是不想喝药,不过她也没有拒绝,而是端过药碗后,朝着两婢淡淡说道:“我坐马车不惯有伴,你们下去吧。”   两婢一怔,一婢连忙说道:“可是夫人,你的身子……”   姜宓微闭双眼,命令道:“下去。”、   两婢被她这么一喝,不由一凛,当下低头下了马车。   她们离开的时候,姜宓端起药碗放到了唇边。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点不想喝这药,于是闻了闻后,姜宓在垂头丧气的两婢转身离去时,还是把药碗放下了。   正好,姜宓放药碗时,马车启动,随着马车一晃,那药便是一歪,竟淋到了地毯上。姜宓也懒得理会,她随手一扯,扯起一块背毯盖上药渍后,便把药碗放在了几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街道上驶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   姜宓今天难得的精神,她开口道:“怎么了?”   那婢女小心的掀开车帘朝里面看了一眼,再转向姜宓小心地问道:“夫人,你可有不适?要不要入厕?”孕妇尿多,又服了药,料来应该是有尿的,所以这婢女有此一问。   她不知道,姜宓并没有喝药,当下,姜宓摇头道:“继续走吧。”   “是。”   饶是马车走得再慢,渐渐的,一行人也到了山脚下的街道处了。   姜宓掀开车帘眺望着,通过不远处那高大的城墙可以看出,她所处的是一座大城。这才像样嘛,在这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的时代,便是后周这样的国家,也只有大城池里才能保障安全。那婢妇一问三不知,真不知是不是一生都没有踏出过院子。   马车渐渐的驶向街道中,姜宓的两个婢女频频向她看来,见她始终精神,她们也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又驶了一会后,姜宓向车夫命令道:“去北城看看。”后周许多的城池,都是北贵南贱,姜宓有心想了解自己身处的地方,所以有此一说。   “是。”   就这样,马车慢慢的,向北城驶去。   刚刚驶到北城,前面便是喧哗声大作,隐隐的,姜宓听到有百姓边挤边说道:“今天是关圣帝君圣诞,南极大帝圣诞,雷祖大帝圣诞的日子,好一些有名的人家都在做善事呢。”   怪不得今天这么热闹了。   正在这时,突然的,前方锣鼓喧天,有人叫道:“诸位诸位,今日有好几位从大梁来的大善人抵达本城,众贵人慈悲,给大伙准备了白粥新衣,各位快快去领啊!”   几乎是那声音一落,众百姓便欢呼起来。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姜宓命令道:“我们也去看看。”于是,她的马车混在人群中,朝着那些人口里所说的,来自大梁的大善人所在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功夫,姜宓的马车便随着人流来到了目的地,她让车夫越过施粥的地方和施衣的地方,继续向前驶去。   就在这时,姜宓双眼一亮,她急忙命令道:“停下停下!”马车急急停了下来。   姜宓嗖的拉开车帘,迫不及待的向右侧一处府第的台阶处看去。那台阶下,几个大梁来的贵人正拾步而下,而走在那些人中间的,便是王屹!   见到王屹了!   姜宓双眼大亮,她有很多话要问过王屹呢!因为太过兴奋,姜宓差点站了起来,在险险撞到了马车顶时她又冷静了下来,连忙坐了回去。当下,她探出头去,嘴一张便准备叫唤。   这时,王屹身后簇拥着不少人,他正走下楼梯来到了辆马车旁,也许是心情很好,他俊朗的脸上笑容格外灿烂,大步走到那辆载着贵人的马车前,他上步一前拉开车门,朝着里面高兴的唤道:“夫人,出来吧。”   一个女子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打扮华贵,美艳不可方物的妇人走下了马车。随着那妇人走出,姜宓那冲到了嘴边的叫唤声便哑在了咽喉里。而随着那妇人无意中转头张望,正对上她那张脸,姜宓的脸慢慢变得煞白,就在她僵硬地紧抓着马车车门时,只见几个大梁的商人冲上去簇拥住那个美妇,一边行礼,一边敬畏又仰慕地说道:“久闻幽州杨夫人大名!夫人今日驾临,我等欢喜之至!”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图穷匕见   那妇人,长相艳美多姿,分明与姜宓装扮成杨夫人时的模样一般无二。可明明,真正的杨夫人比姜宓大个十来岁,王屹早就说过,真正的幽州杨夫人远没有她那般年轻美艳!再加上,后来姜宓化妆成杨夫人时,又添加了她本来面目的一些特征,那就更加拉大了差距。   这一瞬间,饶是这几日里姜宓不断的自我宽慰,也清清楚楚的感到了那透骨的寒意!   片刻后,姜宓反应了过来,她迅速地缩回了头。   已经迟了,王屹的一个手下已经发现了这辆马车的车夫,这时,他已凑到王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嗖的一声,王屹转头朝这个方向看来。   只看了一眼,他便手一挥,于是片刻之间,姜宓便发现,自己这辆马车已被王屹的人四面围住。   王屹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他本是商人出身,这一笑,当真说不出的可亲。   就这般笑着走到马车旁,王屹拉开车帘,朝着马车里面的姜宓温和地说道:“阿宓,不是让你养身子吗?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姜宓抬起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屹。   对上她的目光,王屹的笑容更温和了,他目光朝着被商人们包围着的“幽州杨夫人”瞟了一眼,浅笑着的,压低声音的朝着姜宓说道:“阿宓冒用人家夫人的名号这么多年,应该还没有与她见过面吧?怎么样?她现在的妆容是不是与阿宓一般无二?”语气中颇为洋洋得意。   他都图穷匕见了,姜宓便笑了笑,她垂下眼皮,淡淡地问道:“义兄这个计划,多久了?”   岂料,姜宓这话一出,却令得王屹哈哈大笑起来。发现四周的人顺着笑声朝这个方向望来,王屹收了收笑,他得意地抚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多久了?应该是当年在吴越,你和崔子轩大婚,听到世人谈起妹子的能耐时起的心思吧。”   姜宓的心一冰。   她垂眸问道:“那义兄所说的我的身世?”   她这“身世”两字一出,王屹便哧笑出声,他压低声音,极其不屑地说道:“花蕊夫人……那样一个跟过无数男人的妇人,就算她怀你那会曾经与我父亲相好过,可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她自己分得清么?”他讥嘲的说道:“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事呢,我父亲又不是傻,他用得着认么?”   转眼,王屹看着姜宓,又嘲讽地说道“亏你自负聪明……怎么就不知道,就凭你那位母亲,咱们的那些属下,便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你是纯正的皇家血脉。”   姜宓面无表情地抬起眸来,她定定地看着王屹,哑声问道:“那你呢?你到底是何人?”   王屹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自是我父皇的真正血脉!大唐的真正皇子!”   姜宓明白了,她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人。就凭着市井上的一些传说,便冒然去认一个妹子,还把珍贵的藏宝图和手下交到她手中,并在这么多年里一直讨好逢迎,从不干涉!”说到这里,姜宓轻轻叹息出声,“我确实是天真了……”   王屹得意不已,他说道:“把你这个假幽州杨夫人推出去,确实是冒险了些。可这事不管做不做得成,对本殿下又有什么损失?”   这时的王屹,是真的非常非常得意,这些年里,姜宓聪慧之名,才智之名,那是天下皆知,就这么一个无数大人物都吃过亏的角色,这么一个称得上一方大佬的人物,竟然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当中,她费心费力打下的江山,他接收了,她费心费力营造的名望,他也让人接收了,这感觉之美之爽,简直让人飘飘欲仙。这一刻,王屹还真有站在云巅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登顶快感!   见到姜宓那苍白的脸色,王屹难以自禁的哈哈大笑了两声。转眼,他见到路人再次望来,便又收敛住了得意,朝着姜宓又道:“世人都夸你聪明,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直愚笨之极呢?想当初,我安放在你身边的护卫,经常把你的行踪传到李武那儿。若是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调查自己身边的人了,可你楞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啧啧啧啧,真是可笑可叹!”   姜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一次她随大军伐南唐,前来军营谈判的李武一下子就能在集市中找到她的行踪,那事确实是有可疑处。当时她心里也闪过一点异样,奈何事情太过繁多,她转眼便给忘了。想来,这些年里,王屹露出过的破绽不多,那也是其一吧?   这时,王屹还在笑意盈盈,他实在太高兴太得意了,或者可以说,他等着这一刻等了太久了,现在终于来临,他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亢奋。   见到姜宓白着脸慢慢向后软去,王屹又道:“怎么,姜夫人可还有想知道的吗?”   这一次,姜宓慢慢闭上了眼,没有理会他。   王屹收回笑容,他向后退出一步,挥手招来护卫们,朝着他们吩咐道:“把姜夫人送回庄子!”   “是!”   “调三百护卫,给我牢牢守住!”   “是!”   ……   就这样,姜宓又被送回了山庄。   若说去的时候,她是满心期待加不安,那来的时候,她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几乎是姜宓一进入山庄,山庄大门便砰的一声从外锁了起来。同时在山庄里的,还出现了三百来个眼生的护卫,这些护卫不但姜宓全然不识,而且显然都是精英。   姜宓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她虚弱太久,这时刻已精疲力尽,慢慢扶着床沿,姜宓坐在了床榻上。   外面,服侍她的婢妇和婢女正在窃窃私语,隐隐中,那婢妇不时的回答道“奴知道的。”“请主公放心”的话。   夜,渐渐深了。   入夜后不久,姜宓透过窗户,见到前方院落里变得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她侧耳听了听,听到了不少脚步声,再一倾听,隐隐约约的,似有王屹的声音传来。看来,撕破脸皮后,王屹也就不用躲着她,而是回到这个山庄落脚了。   姜宓直听到外面重新变得安静,她才倚着榻浅浅睡去。   第二天,姜宓醒来时,她的厢房里多了八个婢子。这些婢子,一个个深谱服侍之道,竟是拿着不知从哪个世家搜集来的香精,耐心的给她全身按摩起来。   姜宓安静的任由她们操持,见一个个小心的避开她的肚子,而她们拿来的香精,虽然没有特别的照顾她这个孕妇,却也是对孕妇没有明显伤害的,当下,姜宓突然开口道:“你们主公,是准备把我送给什么人么?”   姜宓这话一出,围在她四周的八个婢女都是一僵。不过片刻,她们便像没有听到姜宓的话一样,继续安静的忙活起来。   中午时,那大夫来到厢房,给姜宓例行请脉。   姜宓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直到他的脉诊完了,她才低声说道:“那些药,可对我腹中的孩子有伤害?”   那中年大夫僵住了。   片刻后,他咳嗽一声,说道:“自是无碍,那药确能滋补夫人的身体。”转眼,他又小声劝道:“夫人,到了这个地步,多思无益,不如听水流舟?”   姜宓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问道:“所有的药物都无害么?”   那中年大夫连忙说道:“自是无害。夫人可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呢,我们这些当大夫的,哪里敢伤害夫人的身子以及夫人腹中的孩子?”他怕姜宓不信,忙又说道:“大人从来都没有介意过夫人怀了孩子,他还盼着夫人能够生下一个聪慧的儿子呢。”   姜宓听到这里暗中冷笑了一声,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图穷匕见二   大夫离去后,婢妇们端到姜宓面前的药汁,越发浓郁起来。面对着几双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姜宓知道,这药她是不喝也要喝,当下,她端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过药后不久,姜宓便如往常一样沉沉睡去。   就这样,在那一日短暂的清醒过后,姜宓又回到了以前总是昏昏欲睡,总是疲惫不堪的样子。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也许是身体已滋养得差不多了,药方变更的缘故,姜宓渐渐精神起来。可是同时,她害喜的症状也越发明显了,时不时便是一阵干呕,简直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消瘦。   看到这样的姜宓,那中年大夫明显焦虑起来,他诊了又诊,确定姜宓是忧思郁结,所以加重了妊娠反应。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第二天,王屹出现了。   王屹过来时,双颊微红双眼泛赤,整个人带着浓浓的酒气。   几乎是王屹一进厢房,便跌跌倒倒地冲向姜宓,姜宓还来不及退避,他已一扯揪着姜宓的衣襟,把她甩到了房门外。   王屹这个动作一做,厢房里外都是一片寂静,特别是站在院落里的几个护卫,这时都是一僵。   姜宓虽然虚弱,可她毕竟底子打得好,慌乱中,姜宓狼狈地抓向门,因为动作过猛,她的头发四散开来,整个人抓了好几下才单膝跪地,总算稳住了身形。   这时,王屹又大步冲来,他一把抓住姜宓的头发,朝着她的脸便是两个耳光甩来,王屹朝她喷着满是酒气的鼻息,高声嚷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不过是一个贱人生的小贱种,被人捧几天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你他妈的居然敢在老子面前搞绝食!”   他抽耳光抽得痛快,大着肚子形容瘦弱的姜宓退让不及也实在是狼狈,看到姜宓这样一个孕妇被王屹抽打,那站在院子里的几个护卫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其中两个护卫,更是双手握拳猛然走上两步,却又艰难止步。   就在王屹再一次抓住姜宓的头发时,突然的,几个护卫扶住了他,在王屹赤着眼睛猛然瞪去时,其中一个护卫低声恭敬地说道:“殿下,姜夫人毕竟有用……”   另一个护卫也抓紧王屹的手臂,他谄媚地说道:“殿下忘了,醉花楼的小月姑娘还在房中等着殿下呢。”   一听到美人,王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他哈哈笑道:“是极是极,还有美人儿等着孤呢。”他手舞足蹈地叫嚷道:“孤何许人也?孤可是大唐的王子殿下,孤总有一天能够登上高位,到是那时,什么柴荣崔子轩,孤都要砍下他们的脑袋看看他们还有几许威风!哈哈哈哈!”   在王屹的大叫大嚷中,几个护卫终于半扶半推地把他带出了院子。   缓过气来的姜宓,抬头目送着王屹离去,正好这时,有两个护卫回头看来。对上那两张熟悉的面孔,姜宓木着一张脸,那两个护卫则是头一低,羞愧的移开了目光。   王屹离开后,姜宓甩开前来扶她的婢妇,一步一步挪回了厢房。   在厢房里闭眼休息了一会,姜宓突然哑声唤道:“给我上饭菜。”   听到她终于想吃东西了,婢妇们大喜,也是奇怪,也许真是心理作用,这一次,姜宓连用了两碗粥,居然一直没吐,还在一个时辰后,又用了一碗粥。   夜,渐渐深了。   随着月上中天,守在厢房外面的婢女们的窃窃私语声,突然变得安静了。   “吱呀”一声,房门推了开来,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人影来到姜宓床榻前,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姜宓本来就睡眠浅,这么一叫,她瞬时睁开了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姜宓冷笑一声,她慢慢向后靠去,哑声说道:“怎么,想来看看我这个旧主活得有多狼狈?”这人,正是往时时常跟在姜宓身边的护卫首领。当姜宓还是幽州杨氏时,这人给她的印象是忠心不二,可现在姜宓知道他们都是王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自然没了好脸色。   那护卫首领脸色一白,他朝着姜宓单膝跪下,低头说道:“属下……属下不知殿下会这般对待夫人!”他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夫人对我等一直恩赏有加,我等却背叛夫人,若是殿下能够好生对待夫人,属下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殿下今日竟如此羞辱虐待夫人,我等商议之后,决定帮助夫人逃离此处!”   什么?   姜宓腾地坐直了身子,她直视着这个护卫首领,急声问道:“此话当真?”   那护卫首领一脸的挣扎痛苦,他抹了一把脸,说道:“我等先是背叛夫人,如今又要背叛殿下,都是不忠不义之辈。”顿了顿,他哑声说道:“是!我等经过商议,决意助夫人逃离此处!”   姜宓紧盯着他,片刻后,她轻声问道:“外面有几人接应?”   “还有五人。”   姜宓点了点头,她又问道:“你们准备把我送往哪里?”   那护卫首领回道:“外面李四应该有安排。”紧接着,他又连忙说道:“夫人,今晚是殿下醉了酒,再耽搁下去,若是殿下醒来只怕……”   姜宓连忙点头,她爬起床三五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伏在护卫首领的背上,两人悄无声息的越过晕倒了的婢妇婢女,来到了外面。   这些护卫都是驻守山庄之人,对于地形实在熟练,再加上他们早有准备,所以姜宓这一路逃来,那是无声无息。一刻钟不到,她便出了庄子,与黑暗山道上,骑在马背上的另外五个护卫相遇。   这五个护卫,其中两人更是白天见过姜宓的,他们见到姜宓过来,同时下马朝她无声的行了一礼,因为羞愧,一个个都不敢正面看向姜宓。   姜宓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们算帐,她哑声命令道:“此地不安全,我们快走。”   “是。”   五个护卫,却是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姜宓和那护卫首领翻身坐上其中一匹马后,几人便同时策马奔驰起来。因为马蹄包了布,走在明月下的官道上,群马是落地无声。   如此急驰了近两个时辰,一行人已来到了城门处,望着紧闭的城门,几人马绳一拉,转向一处偏静无人的角落。   看向姜宓,那叫李四的低声说道:“夫人,据我所知,此处距离大梁还有七百余里。”他担忧地看着一脸苍白疲惫,这么一会功夫便显出虚弱样的姜宓,低声又道:“而且,通往大梁的道上,殿下他多有人马暗桩……”   姜宓这时真的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她晃了晃晕沉的头,虚弱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李四连忙说道:“此处西走一百七十八里,赵匡义赵将军正派兵接应大周的粮草队伍……”不等他说完,姜宓便欢喜地说道:“就去赵匡义那。”   那李四转头看了护卫首领一眼,见他脸色不豫,不由问道:“大哥,依你之计呢?”   那护卫首领想了想,皱眉说道:“先朝西走,你们先行,我在后策应。”   “好。”   这方向一确定,六人便行动起来,在顺利在喊开了城门后,几人一路向西奔行。   这时,姜宓已由那护卫首领的马背上转到了李四的马背上,就这样,那护卫首领率着两个护卫落后几百米,李四等人带着姜宓先行,这般一前一后朝着西方驶去。   晕晕沉沉中,姜宓时睡时醒,终于,在第一道晨光出现在天际时,李四欢喜的声音传来,“前方有马叫声和人语声,应该就在那里了。”   听到他的话,姜宓凛然之下已完全清醒过来,她抬头朝着前方密密的树林看了一眼,高兴地问道:“你是说赵二哥他们的队伍吗?”   “正是。”   姜宓开心的笑了,她高兴地说道:“总算快到了。”   李四也笑道:“赵将军大军在此,夫人至少是安全了。”说到这里,他和另外两个护卫都由衷地笑了起来。   在欢笑声中,三人很快便冲出了树林,看到了前方埋锅造饭,准备启程的队伍,望着那站在朝阳下的将军身影,姜宓笑弯了眼,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叫道:“赵二哥!赵二哥!”   事实上,随着四人越奔越近,众军也齐刷刷朝这边看来,赵匡义在旁边的人的提醒下,他转过头眯着眼看了过来。   这时,姜宓等人终于到了,她挣扎着下了马背,跌跌倒倒的跑向赵匡义,她消瘦的脸上尽是兴奋和得救的喜悦,砰的一声姜宓冲到了赵匡义身前,因怕她站脚不稳,赵匡义上前一步扶住了姜宓。   跌在赵匡义怀里,姜宓仰着头朝着他含泪笑道:“赵二哥,幸好你在这里。你不知道,我刚从王屹那里逃出来,”   赵匡义问道:“王屹那里?那这几人是?”   姜宓连忙说道:“他们以前在我身边呆过,这一次幸好有他们相助。”   “是这样啊?”赵匡义突然笑了笑,眼见他笑容奇怪,姜宓不由一怔,就在这时,赵匡义突然竖掌为刀,击向了姜宓后颈,姜宓在眼前一黑的同时,她隐约听到赵匡义杀气腾腾的命令声传来,“来人,拿下这三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刺杀   这一下变故,使得那三个护卫悚然而惊,他们正待叫喊,一抬眼看到赵匡义那小心翼翼地搂住姜宓的姿势,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不待那三个护卫求饶什么的,赵匡义已朝着身后的副将命令道:“把这三人绑好,连同姜夫人一并送回王屹处,告诉他,这次的事情也就罢了,如果再出现差漏,小心我言而无信!”   那副将连声应是,不一会功夫,他们便赶来了两辆马车,在把那三个护卫绑起扔到马车上后,几个副将看向了赵匡义。赵匡义轻叹一声,他依依不舍的把姜宓递到副将手里,在松手的时候,他的手指抚上了姜宓雪白的脸颊,说道:“可惜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众副将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赵匡义的话一样。   发生在这里的变故,一点不漏的入了那护卫首领的眼,他和另外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迅速的退到了后面的草丛中,他们小心的一动不动地潜伏着,直到那载着姜宓和三个护卫的马车驶远,直到赵匡义命令大军开拔的命令声传来,他们才发现自己冷汗涔涔,衣裳早已湿透。   所有人都走远之后,三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一个护卫脸色煞白地问道:“这下怎么办?”   那护卫首领不停的原地踱步,他思量了好一会后,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兵分三路。”他转向左侧那个护卫,“老林,你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趁乱救出那三人。那些盯梢的人注意力都在姜夫人那里,利用得当的话,说不定能够顺利成事。实在不行的话,你再找几人联合起来行动。”“好,我去试试。”   护卫首领又转向右侧那个护卫,“老武,你前往后蜀战场,把这边发生的事想办法通知崔子轩。我则马上前往大梁,看能不能劝得那些世家的人动手相救姜夫人。”   “好,就这么办!”   三人商量过后,便各自骑上自己的马匹,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出发。   这时,太阳刚从东边升起不久,在明亮的晨光下,那护卫首领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胡思乱想着,他是越想越冷汗涔涔,饶是他们一直跟在王屹身边,也并不知道原来王屹早就与赵匡义勾结在一起,这一次,要不是他天性谨慎,只怕是救姜宓不成反而全军覆灭了。   七百路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护卫首领日夜兼行,也用了两天才赶到大梁。   一回到大梁,他便进了姜宓的住处幽州杨夫人府。这时的幽州杨夫人府,因为王屹害怕打草惊蛇,一切都与姜宓在时一般无二,便是那个真正的幽州杨夫人,也因为这里是姜宓的大本营,她害怕被人看穿露出马脚而一直不曾回来过。   因要与世家中人见面,护卫首领在幽州杨氏府中他自己的居处,好好的把自己清洗了一番后,这才转身朝着隔壁的博陵崔氏府第走去。   这护卫首领跟在姜宓身边多时,平素也很得她的看重,这博陵崔氏府是常来的。只是他问了问,这才知道今天是太子柴宗训的生辰,因为前方捷报频传,后周中兴大望,柴荣大喜之下便借这个机会在宫中摆了一场盛大的寿宴,几乎整个大梁城里的权贵世家都去了,博陵崔氏的几位主事人也去了宫中。   见不到人,护卫首领没办法,只得也朝皇宫走去。   刚刚来到宫城外,护卫首领便发现权贵们络绎不绝,到处是欢呼热闹声。   护卫首领还在游目四顾,一个城门卫大步走来,那人走到护卫首领身后,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令得护卫首领赫了一跳后,他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子,你不是跟着姜夫人去了前线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看到来人,护卫首领也是一笑,这个城门卫是隶属于赵匡胤旗下的一个小首领,因姜宓与赵氏兄弟走得颇近,所以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平时也打交道打得多。虽然,这个时候护卫首领因为赵匡义的缘故而对这些人有了本能的防备,可面子上他还是过得去的,当下,护卫首领也是哈哈一笑,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因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早就被夫人派回来了。”   那城门卫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幽州杨夫人自在,连带得你们这些小子也比我们过得自在。”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功夫,一个将军策马过来了,他朝着那城门卫命令道:“小张,皇宫内人手不足,你再调一支人马过去。”   那叫小张的城门卫马上应道:“是。”   这时,那将军瞟到了护卫首领,当下他咦了一声,说道:“你是那个跟在姜夫人身边的人?听说你身手极是了得,在大梁都是难得的高手?正好正好,你和小张一起去吧,有什么情况也好策应一下。”这时后周立国不久,朝中武将多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出身,这些人散漫惯了,还不懂什么叫规矩严格,皇宫职责分明。这将军眼见人手不足,竟是随口便给护卫首领派了差事。   护卫首领闻言心神一动,他也没有拒绝,而是朗声应道:“是。”   就在护卫首领随着城门卫朝着皇宫走去时,他们的身后,属于世家的马车正缓缓而来。   一辆马车中,崔老夫人低声问道:“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个博陵崔氏的族老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尽皆安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就好。”崔老夫人双手合什,她低声默念了几句,才又微微提起声音地说道:“轩儿他们在前线拼命,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能闲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心腹大患给除了!”   另一个族老马上说道:“这厮不止是博陵崔氏的心腹大患,他还是所有世家的心腹大患。老姐姐放心,我们任何一个老家伙都是谋算人心的高手,这么多人加起来,除掉柴宗训这个小儿是举手之劳。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成功。”却原来,这些年里,先是柴宗训与崔子轩姜宓的关系恶化,再然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发展到柴宗训视整个世家都如眼中钉肉中刺。一国太子,后周的继承人,这么容不下众世家,现在柴荣在位还好,可一旦柴荣过逝了,他登基为帝呢?特别是这一次,不过是柴宗训的一次生辰宴,柴荣却恨不得昭告得天下皆知,这事让以崔老夫人为首的世家老一辈极为不安。于是,他们推翻了崔子轩等嫡子早先制订的,在适当的时机用阳谋把柴宗训赶下太子位的决策,准备趁年轻一代不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也就是刺杀的手段来除掉柴宗训,为世家以后的繁荣鼎盛除掉这块挡路石。   这样的对话,在后面不远处的范阳卢氏的马车中也在进行,和崔老夫人一样,卢老夫人也是一力主张刺杀柴宗训的。对于卢老夫人来说,她完全不能明白就这么一件派出几个刺客便能办成的小事,为什么崔子轩卢亘等小辈要极力反对。阳谋!哼,这些小辈口口声声说什么这件事只能行阳谋,简直是可笑至极!她真不明白,能够用简单手段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花费百倍千倍的力气去艰难地完成?   ……   护卫首领自是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早前往崔府,还给扑了一个空,就是因为众世家的族老们都聚在了一起,秘密商议着如何刺杀柴宗训。   因为他身手高强的名声在外,护卫首领负责的地方,是宴客的花园处。不过也因为他不是嫡系,所以现在所站的位置是花园的外围。   随着声声笙乐响起,渐渐的,文武大臣和世家们开始入宴。   护卫首领站在一处假山上,他看着一个个大臣及其家眷入内,也看到了博陵崔氏的崔老夫人。   望着精神抖擞,锐气外露的崔老夫人,护卫首领暗暗想道:也不知道这位老夫人在知道姜夫人的处境后,愿不愿意出手相救?   他还在琢磨,时间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间,所有宾客已经到齐,乐声中,宫女们穿花似的开始上菜,而不远处,身着太子袍服的柴宗训,正红光满面的在他父皇的率领下,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转眼,父子俩人便来到了宴会当中,在众臣朝柴荣见过礼后,一个太监端上酒,佝着腰小跑步来到了柴宗训身前。   柴荣转向柴宗训,哈哈笑道:“皇儿,今日是你生辰,你且向在座的众卿家敬上一盅。”   “是”柴宗训声音响亮地应了,他大步走向那太监,伸手拿向酒盅。、   就在柴宗训的手堪堪伸到酒盅时,极为突然的,那奉酒太监突然双手一松把那放酒的玉盆一扔,就在那玉盆落地发出脆响的同时,他已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柴宗训!   这一幕极为突然!   这太监的速度几如闪电!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一眨眼间,太监手中那寒光森森的匕首,便刺到了柴宗训胸前!   现场之人,若说离柴宗训最近的,除了两个太监便是皇帝柴荣了,而这种生死间的反应,那两个太监是远远不及从刀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柴荣。就在那匕首闪电般的刺向柴宗训的同时,柴荣已率先反应过来,他嗖的抬起一脚,便叭的踢向那太监持着匕首的手腕!与此同时,他的人也不闲着,一只手一拉一扯,已把柴宗训扯到了身后!   柴荣的速度极快,动作也刚猛有力,可那太监既然被挑选出来做行刺之事,那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柴荣那一下猛踢,虽然踢得他那刺向柴宗训胸口的匕首偏了方向,却终是没有令得匕首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太监受了一踢后退,而是揉身直上,拼着性命再次持着匕首刺向柴宗训,而在太监动作的同时,柴荣也一拉一扯把儿子护在了身后,只见他伸臂扫向那太监持着匕首的手!   电光火石时,柴荣一下重重击中了那太监的手腕,令得那匕首落地,可就在那匕首将落没落之时,那刀刃竟是向上一挑,划破了柴荣的手臂,令得鲜血四溅。   看到柴荣手臂被刺,鲜血流出,一直盯着这边的卢老夫人突然脸色煞白如纸!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知和绝路   后蜀。   后周大军利用姜宓拖制住蜀国君臣,一鼓作气连下蜀国十城,这十城的战绩,可以说得上是战功赫赫,一时之间,周军士气高涨,   如今,事情才过去两个多月,周军忙着消化攻下的十座城池还要好长一段时间,而反应过来的蜀军也加强了防备。   这一天,众世家子难得的休闲之时,卢亘和李宗楠等人来找崔子轩。   营帐中,崔子轩正在看地图,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一见到崔子轩消瘦却又无比精神的面容,李宗楠大步走了过去,他伸手在崔子轩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好你个小子,叫你过去用餐都不肯,一个人躲在这里用功。”   崔子轩向几个世家子微微颌首,示意他们坐下后,他笑着回道:“这么多年了,咱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是片刻也不敢放松。”   这时,卢亘问道:“姜夫人那里如何?”   崔子轩回道:“早先赵匡义就说了,她已随她的部属去处理一些幽州的事了,想来也是无恙。”说到这里,崔子轩又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几天一直在看蜀国地图,现在又找到了一个可以试作突破的城池。”说到这里,他大步走到书房里,拿出了一叠文件。   听到崔子轩提起正事,几个世家子都是一脸严肃,正当他们凑在一起低声议论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博陵崔氏的护卫从外面走来,他凑到崔子轩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那护卫声音一落,崔子轩便是一僵,转眼,他向几位世家子致了歉,在他们离去后,崔子轩转向那护卫,急声说道:“快把人请进来。”   “是。”   不一会功夫,一身狼狈,伤痕累累的老武被人扶了进来,老武一见到崔子轩,便整个人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他虚弱的朝着崔子轩急声说道:“崔郎,王屹和赵匡义勾结,姜夫人已落入他们手中!”   “什么?”   崔子轩腾地站直。   老武虚弱至极,他强撑着断断续续地说道:“王屹,另,另外弄了个幽州杨氏……”他实在虚弱到了极点,话还没有说完便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崔子轩连忙让人把老武安置好,请大夫过来给他诊治。不料老武实在伤势沉重,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让他略有好转,崔子轩用了一天一夜,才探到王屹关押姜宓的所在,这时那老武又再次晕死过去。崔子轩不敢再等,加上这一时半刻两军也不会再起战火,他做为副将,虽然不好请假,可真要离开也不会误事,便在第三日清晨,在向各世家子交待了一番后,便率着三千私军出发了。   崔子轩这一番日夜奔驰,足足用了十七八天才赶到老武所说的山庄旁。   当天晚上,崔子轩便派人夜探山庄,得知姜宓确实被困在那山庄里。而且他还得知,上次姜宓被护卫们放出的事让王屹得知后,王屹当场便斩杀了那三个护卫,后来又设陷阱捕杀了老林等几个亲近姜宓的护卫,现在,那山庄可以说是防范得严密至极。   想了想,崔子轩便让手下拿着自己的信物,找到了附近郡城的博陵崔氏专供打探消息的手下前来。   经过商议后,崔子轩决定采取调虎离山之计,引得王屹及其守卫外出。于是,在经过一番严密的操作后,王屹从自家的消息网中,得知真正的幽州杨氏那里出了很大的差漏,导致多处商路同时出现大问题,事情紧急,他不得不带着亲信前去处理。   消息散播得很成功,当天晚上,崔子轩派去盯梢的护卫便发现王屹率着几百护卫离开了山庄。知道山庄现在应该防守松懈了,崔子轩当机立断,让崔七率着五百护卫前去营救姜宓。   崔七领命离开后,崔子轩还是坐立不安,他在房中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后,他沉声喝道:“来人。”   “郎君?”   “走,再带一千人,我亲自去迎回夫人。”他的阿宓,落到王屹手中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憔悴成什么样?那姓王的有没有欺负她?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苦楚和委屈?越是想,崔子轩越是难受。   听到崔子轩的命令,外面的护卫怔了下,转眼,他们同时应道:“是。”   几人的声音刚落,外面一阵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那负责这个郡城的,博陵崔氏的密探首领冲了进来。   那密探首领脸色灰白,他一见到崔子轩,便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在崔子轩不解地望去时,那密探首领伏倒在地,颤声说道:“郎君,大事不好了!大梁,大梁出事了!”   崔子轩脸色一沉,他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大梁出了什么事?”也不知怎么的,崔子轩自认为自己经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已称得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这一刻,他就是心跳快得厉害,就是不自觉的声音发颤。   那宓探首领嘶声说道:“陛下,陛下他……前阵子太子柴宗训寿宴,有刺客袭杀,那刺客刺伤了陛下……”他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牙一咬,颤声续道:“那刺伤陛下的兵刃中涂有剧毒,陛下他现已卧床不起!”   崔子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黑得透不过光来,片刻后,崔子轩问道:“还有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是发飘。   那密探首领伏地不起,他大汗淋漓,声音颤得不像话,“刺,刺客,是咱们老夫人派出的,不过老夫人不知道兵刃上涂了毒,那毒,那毒是卢老夫人另外派人下的……”   崔子轩慢慢的,慢慢的向后退去。慢慢的,他背抵着墙壁,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虚弱到了极点的声音传来,“你是说,我祖母和卢家老夫人,趁着柴宗训寿宴之际,派了刺客前去刺杀,却没有杀到柴宗训,而是让那涂在剧毒的兵刃伤到了陛下柴荣,如今,柴荣已因为中毒而卧床不起?”   那密探首领颤声道:“正是如此!”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崔子轩猛然嘴一张,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众护卫大惊,他们同时朝着崔子轩冲来,崔子轩却缓缓伸出手,示意他们退后。   崔子轩伸袖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渍,他慢慢站直,慢慢的让自己像剑一样笔直地站着。片刻后,崔子轩声音暗哑,似是含着绝望,又似是含着哭音地问道:“那毒,可还有解?”   他问得很轻。   那密探首领伏在地上,缓缓摇了摇头。   崔子轩猛然又是后退一步,再一次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来。   慢慢的,崔子轩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低着头,任由一头墨发披散而下,当他开口说话时,那声音空洞得仿佛从黑暗中飘来,“还有什么,一并道来。”   那密探首领和所有护卫一样,深深地知道这些年里,他们的郎君为了家族的前途,为了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是泪流满面。流着泪,那密探首领哽咽地说道:“消息上说,当时事发突然,负责刺杀的太监没能及时自尽,另外还有两个太监也一并被擒。再加上毒药实在无解,族老们害怕至极,因此,因此他们当时就秘密撤了一些子弟出大梁城……”   崔子轩似是想笑,可笑声到了嘴边,吐出的却又是一口鲜血,他含着血沫,轻轻地说道:“也就是说,他们自知自己用来毒杀柴荣的毒药,高明得只有世家才会收藏,朝中君臣定然会起怀疑,因为害怕,所以他们也顾不得后果,就匆忙地安排人开始逃命了?”   “……是。”   “想来,他们这么慌乱,在让家族子弟逃命时,定然也没有做得严密不让人发觉?”   “是。”   崔子轩笑了,“可真是了得啊……竟一点应变的机会都不给我,他们就自己把路走绝了!”他腾地站了起来,扑到墙壁上抽出那挂着的佩剑,崔子轩一边朝着榻几胡乱砍着,一边愤怒的绝望的大吼道:“怎么能这么愚蠢?啊?他们怎么能愚蠢至斯?刺杀太子,毒杀国主,然后在没有任何人起疑的情况下畏罪潜逃?他们这是生怕我们赶得及时,生怕我们还能挽回局面,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找死路啊?逃跑?啊?这天下虽大,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嘶叫到这里,无边的绝望和空洞涌上心头,崔子轩竟是仰头嘶吼起来,随着“啊——啊——啊——”的嘶叫声,披头散发的崔子轩已经泪流满面,整个人宛如走到了绝境的困兽,竟悲怆痛苦绝望到了极点!   崔子轩实在太绝望太绝望,屋里屋外的护卫,这时也知道了所有的情况,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如纸,有的更是浑身颤抖得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子轩安静下来,他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后,崔子轩嘶哑得几不成声的声音轻轻地传来,“还有谁在大梁城里?”   那密探首领回道:“除了一些郎君外,剩下的都在城中。老夫人不愿意走。”   崔子轩沉默着。   过了许久后,他低哑的命令道:“召集人马,马上回大梁!”   “是。”   “崔三带一百人赶往前线,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各位郎君。”   “是。”   “告诉崔七,救出姜夫人后,把她送到后蜀去,以后,他们就隐姓埋名跟着姜夫人吧。”   “……是。”   崔子轩艰难的用剑撑起自己的身躯,他慢慢伸袖拭去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似哭似笑的低语道:“虽然那些蠢货终于把路走死了,可只要本郎君还没有死,就得去最后挣扎一下,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死亡   事情紧急,崔子轩决定连夜启程。   这里离大梁不过七百里,崔子轩一行人昼伏夜行,用了五天,终于离大梁城不过七八十余里了,事实上,要不是他绝望过度吐血伤身的话,早在半天前便可以到了。   现在正是夜间,望着暮色掩映下的,远方的大梁城,以往每次来到这里时,有多么的归心似箭,此刻便有多么的害怕。   崔子轩勒停奔马,仰着头怔怔地望着前方,不过几天时间,他已消瘦得厉害,身姿仍旧挺拔,可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笼罩着的无法宣泄的绝望。   就在这时,崔子轩微微侧了侧头,他朝着身侧的护卫哑声问道:“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护卫一凛,连忙学着他的样子侧耳倾听,过了一会,他低声禀道:“是右侧山坳,那里有动静。”   “去探一下。”   “是。”   不一会功夫,从山坳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哭泣声,再转眼,几个护卫急急驰向崔子轩,颤声禀道:“郎君,是老夫人,她们出城了,刚才听到咱们发出的动静,便藏在了山坳里。”   崔子轩木着脸,他哑声命令道:“扫清所有痕迹,我们入山坳。”   “是。”   这处山坳不大,却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崔子轩进去时,一眼便看到了他的祖母,卢老夫人等世家族老。   暗淡的月光下,崔子轩只是略略一扫,便发现这小小的山坳,藏了上千人。   ——只怕所有还在大梁的世家嫡系这会都逃到这里来了。   崔子轩想要冷笑,最后却只是冰寒着一张脸,他大步走向崔老夫人。   这时,百来个世家族老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以崔老夫人为首的一些族老慌忙站起,他们眼巴巴地看向崔子轩,那浑浊的眼中这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崔子轩的到来,带给了他们希望一样。   以往从不觉得,这时刻,崔子轩只觉得一种由衷的厌恶和疲惫。   他大步走到崔老夫人面前,也没有向她行礼,他木着一张脸,眼光扫过这些或恐惧或绝望或用希望的目光看向他的族老们,过了一会,崔子轩哑声问道:“城中发生什么事了?是柴荣死了么?”   崔老夫人和卢老夫人同时一僵,片刻后,有族老点头低声说道“是。趁城中乱成一团,我们便出城了。”转眼,崔老夫人急急说道:“轩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快点离开。”   崔子轩问道:“去哪里?”   崔老夫人急急回道:“自是离大梁越远越好!”   崔子轩想笑了,事实上,他没有发现他这时的表情冷得可怕,强烈的厌恶和疲惫,编织成最惊心动魄的绝望,只见他冷冰冰地直视着崔老夫人,哑声问道:“这个天下,还有我们可以去的地方么?”   崔老夫人一怔,呆住了。她身后的那些族老们,也都僵住了。   崔子轩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又哑声说道:“世家的千年基业,千年名声,以及所有嫡支子弟,全被我们押在了柴荣身上,如今,柴荣已被你们毒死,这天下间,还有哪个国家哪处地方愿意收留我们?”   崔老夫人和卢老夫人脸色煞白,崔老夫人更是慢慢软倒在地。一众对崔子轩满怀期待,渴望着他再一次力挽狂澜的族老们,这时都脸色灰败如土。   崔子轩收回目光,他看向自己带来的二千五百个护卫,哑声说道:“把众人叫起,咱们准备出发。”   崔五夫人在后面喊道:“轩郎,你准备带着大伙去往哪里?”   崔子轩头也不回,他消瘦的身影冷岸冰峭,“能逃到哪里便是哪里!”   ……   后周军营中。   李宗楠和几个世家子正围在崔子轩的营帐里。崔子轩虽然走了,可一直以来,他都是世家子的魁首,他的营帐中也有着后蜀的详细地图和各种他留下的隐密资料,所以这阵子,这些世家子一有空闲便会聚在这里,商讨着下一部伐蜀之策。   正当他们争论起兴起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崔子轩的亲信护卫冲入了营帐。他一看到众子弟,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费力地撑起上半身,他向着众子弟喘息着急声说道:“大,事不好了……”   李宗楠连忙让人扶起他。   那护卫自幼跟在崔子轩身侧,为人最是稳重,他一缓过气来,便扫视营帐,说道:“是世家内部的事,让外人出去。”   李宗楠连忙手一挥,命令护卫们清理周围的人。   等到营帐中只有几个嫡系世家子后,那护卫流着泪颤声说道:“大梁,大梁出事了。崔老夫人和卢老夫人,在柴宗训的寿宴上派出刺客刺杀柴宗训,却不料误刺了陛下柴荣,那剑锋上涂有剧毒,郎君派我来向各位通风报信时,柴荣已卧床不起。郎君问过,那毒无解!”   李宗楠等人瞬时脸色苍白。   这时,那护卫续道:“还有,当时的刺客已落入皇家之手,族老们怕出事,当时便把一些小郎君移出了大梁,因事起匆促,这件事族老们做得并不周全,据郎君猜测,现在世家谋害柴荣的事,只怕已被大梁的文武众臣知晓。”   说到这里,那护卫从怀中拿出崔子轩匆促之间写就的书信和信物,哽咽续道:“郎君说,让各位郎君马上集结队伍,在赵匡胤反应过来前逃离军营。”   李宗楠颤抖着打开了信封,信上只有几行字,果然是崔子轩让他们马上离开军营的事。   一个人在黑暗中浴血奋斗,却在黎明将至的最后一刻重新跌落漫无边际的绝望深渊,这是什么感觉?一时之间,李宗楠只觉得自己心脏一阵闷痛,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强行把涌到咽喉的鲜血吐回去,李宗楠哑声说道:“快,快去把崔信,卢亘,郑兴,王朝,李严他们都叫过来。”   “是!”   ……   这个时候,郑兴和卢亘却在赵匡胤的营帐中,三人站在一副后蜀地图前,时不时的低语几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军卒在营帐外叫道:“将军,大梁发来飞鸽传书。”   虽说是飞鸽传书,那书却是两三张纸折叠而成。赵匡胤走了过去,他接过飞鸽传书,便信手打开看了起来。   才看了一眼,赵匡胤便是一僵,转眼,他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阅读起来,片刻后,他把信递给了一侧的副将石守信。   石守信拿到信后,也是一僵。   赵匡胤负着手,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卢亘身侧,他与卢亘一同看着墙壁上的地图,片刻后,赵匡胤轻轻叹道:“这后蜀大好江山,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落入我们的手中?”   他一边感慨,一边信手地抽出挂在墙壁上的佩剑,嗖的一声,长剑出鞘,赵匡胤就着映入帐中的日光欣赏起佩剑的锋刃来。   一侧,俊美忧郁,永远都是双目含情的贵公子,荥阳郑氏的嫡子郑兴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赵匡胤。   郑兴朝着赵匡胤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就在这时,他的背心一寒,一阵剧痛袭来,郑兴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他错愕地看着站在身后的赵匡胤,在吐出一口血沫后,郑兴喃喃问道:“为,为什么?”   与此同时,看完了信的石守信,也手一挥,几柄剑同时架在了卢亘的颈项上。   面对两位错愕不解的贵公子,赵匡胤从石守信的手中接过信件,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寒着声音森严地说道:“大梁的各大世家,在范阳卢氏卢老夫人和博陵崔氏崔老夫人的率领下,用涂了剧毒的剑刺杀太子柴宗训不成,误伤了陛下柴荣,如今陛下卧床不起,太医诊断,陛下的性命只有数日之间!”他森寒地瞪着两位贵公子,冷冰冰的又道:“两位对不住了,赵匡胤得陛下大恩,得替他报仇了!”   “原来是这样……”郑兴嘴里的血沫不断的涌着,他的眼神已经涣散,随着赵匡胤嗖的一下抽出佩剑,他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早就应该……”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双忧郁深情的眼,这一刻有无尽的痛悔和厌恶,疲惫和解脱涌出,直到他的尸身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郑兴那微张的薄唇,睁大的双眼,仿佛还在说着“他早就应该知道的!”   一侧,卢亘重重地闭上了双眼,在石守信和赵匡胤瞪来的目光中,他慢慢推开架在颈项上的剑锋,优雅的,低沉地说道:“让我自己来。”说罢,他缓步踱到郑兴的尸体旁,他弯下腰,慢慢抚上郑兴死不瞑目的双眼后,卢亘向赵匡胤伸出右手。   赵匡胤把那刚杀了郑兴的佩剑交给了卢亘。   卢亘把那血淋淋的剑锋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他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流着泪,卢亘低哑的,似哭似笑地说道:“我们早就应该知道了,他们只有手中还有一丝半点权利,便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到这里,卢亘手中的剑锋重重一勒,随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颀长玉立的身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五十六章 姜宓知晓   赵匡胤转过身,朝着石守信厉声喝道:“去点齐兵马,捕杀所有世家中人!”   “是!”   不一会,石守信派人匆匆来报:“回大将军的话,那些世家刚才逃走了。”   赵匡胤脸一沉,大声命令道:“追!”转眼,赵匡胤又说道:“我亲自带兵去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骑士疾冲到赵匡胤身前,他举起了一封信,高声道:“报!赵匡义将军八百里加急信报在此。”   赵匡胤一怔:弟弟?   赵匡胤连忙伸手接过来人手中的信。   信写得很隐密,是兄弟两人少年时玩耍时才用过的秘密方式,赵匡胤用了好一会才看懂这封信。   信上,赵匡义对赵匡胤说,现在,大梁城里柴荣已死,柴宗训不忙着替父亲复仇,却趁机会动手诛杀以往与他有仇怨的大臣,有一次醉后,柴宗训甚至说,迟早有一天会让赵匡胤赵匡义两兄弟不得好死。在信中,赵匡义问赵匡胤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匡胤脸色凝重地看着信。、   这时,一个副将问道:“将军,那追杀世家的事,还要不要做?”   赵匡胤转向他,命令道:“去把石守信和赵普叫来。”   “是。”   石守信正在校场检兵,准备随时带兵去追杀各世家子弟,听到赵匡胤的命令,他怔了怔。转眼,石守信向副将交待一声,让他们原地等他后,便急忙来找赵匡胤。、   石守信过来时,赵普也来了,而赵匡胤看到两人,马上说道:“我们去营帐里面说话。”   赵匡胤的脸色实在凝重,两人见状,相互看了一眼后,跟在赵匡胤的身后朝他营帐走去。   赵匡胤一入营帐,便令亲信牢牢守着,任何人不可放入,如有可疑的人出现,一律抓起关押。   赵匡胤这一番吩咐,让石守信和赵普再次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凝重起来。   三人一入营帐,赵匡胤便把赵匡义的信递给了两人。   这两人,一直都是赵匡胤的亲信,也是他绝对相信的义兄义弟,再则,三人的利益早就绑在一块了,可谓是一旦出了什么事,赵匡胤死了,他们也逃不掉。   赵普看完了信后,脸色难看起来,他把信交给了石守信。   等两人都看完信后,赵匡胤说道:“现在的情势对我等非常不利,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普脸色沉寒地说道:“以柴宗训的为人,只怕我们一回到大梁,他已经登基为帝了。”   赵匡胤点头。   石守信也道:“我们一向没怎么看得起那小子,那小子一旦为帝,对我们出招是必然的事。”   赵匡胤又点头。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色都很不好看。   过了一会,赵匡胤说道:“不管如何,这蜀国是打不下去了。”   赵普向来多智,他马上说道:“不错,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以静待动。”   石守信在一旁说道:“那那些世家子弟?”   赵普摇头道:“先派人盯着,时刻注意他们到了哪里,其余的,我们从长计议。”赵普又道:“这个时候,我们不管走哪一步都需要三思而行,宁可少一事也不能多一事。”   赵匡胤也没了主意,他点头道:“那先这样办吧。”   ……   在知道卢亘和郑兴被杀后,李宗楠等世家子弟也顾不得人手有没有招齐,便匆匆逃出了军营。   本来,他们以为会很快就等到追兵的,没有想到一连几天过去了,追兵还没有来。   追兵没来,众子弟松了一口气,而随着这一放松,他们想到了这么多年的夙愿付于流水,一夜之间由天之骄子变成落水之狗,一个个都是又绝望又悲痛,身体较弱的几个世家子弟都病倒了。   崔子轩不在,李宗楠便主持着大局,他沉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知道崔子轩他们在哪里,我们尽快与他会合。”顿了顿,李宗楠又道:“以崔子轩的本事,现在应该带领着我们的族人逃出了大梁。我们得与他们会合。”   也就说,崔子轩的队伍里,有他们各自的亲人和家族,所以无论如何,他们是一定要赶去相会的。   这时,那赶来报信的崔氏部属被人带了过来,他一听李宗楠这话,马上回道:“我家郎君说,他准备带领众人赶来蜀地。”   蜀地是天府之国,偏隅西南一角,自古以来,中原要想进攻蜀国,都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众子弟很能理解崔子轩的决定,李宗楠马上说道:“快拿来蜀地的地图来,我们研究一看,看看崔子轩会从哪条道前来蜀地,我们赶去与他相会。”   “是。”   ……   姜宓重新落到王屹的手里时,她便明白了,原来,赵匡义一直与王屹勾结,而王屹之所以在阴谋败露后还善待自己,是因为想把自己送给赵匡义。   自己一直当成义兄的人,居然早就盯上了自己,这让姜宓一时无法接受。   可她最多的不相信,也在王屹杀了好几个同情她的旧部下时,让姜宓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接着,崔子轩到来,因为他已调开了王屹,所以接下来,崔子轩的人很顺利地便把姜宓救出来了。   姜宓得救后,原以为会马上见到崔子轩。这些时日里,她又是怀孕又是被囚,还被两个自己认定是义兄的人伤害,姜宓有很多话都想跟崔子轩说。   可是,就在姜宓期待着见到崔子轩后,怎么向他哭诉撒娇时,却发现,崔子轩的这五百属下,竟带着她上了官道,并朝着远离后周的方向驶去。   姜宓大惊,那些崔氏部属却只是跟她说,崔子轩因为有事已经去了蜀地,他们此行是去与崔子轩会合。   知道是与崔子轩会合,姬姒虽然心中不安,却也强自压抑下。就这样,一行人日夜兼程,在一个月后来到了蜀国境内。   可入了蜀境后,这些崔氏部属并没有带姬姒前往前线,而是继续带着她深入腹地。这一天,他们带着姜宓来到一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小镇后,居然办的办房契,买的买田地,一个个帮她安顿下来。安顿下来也就罢了,他们在当地人问起时,更是给姜氏改名换姓,说她是什么江夫人。   姜宓感到了不妥!   这天晚上,姜宓召集几个小队长,她问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安顿好后,还要远行去办事?”   几个队长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小队长向她恭敬行礼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如此。””另一个小队长则说道:“不过夫人放心,我们会留五十人在这里陪着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小公子。”   姜宓闭了闭眼,片刻后,她睁眼时已是一脸凝重,姜宓问道:“崔子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几人不答,姜宓又道:“他让你们带着我来到这偏远的地方安顿下来,定然是出了一件极大的,他无力解决的事,所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小队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有说话。   这些人,都是崔子轩的嫡系,是他最信任的人,虽然,崔子轩把姜宓托付给了他们,言下之意,也是想让他们从此后就守着姜宓,守着他和姜宓的孩子过活。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在崔子轩危难之时坐享太平?再加上他们这些部属之间一直如亲人一样相处,所以,在崔子轩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与崔子轩带在身边的那些部属有过联系,也知道对方的处境,以及现在的危急形势。   姜宓盯着他们:“你们如果不说,我就亲自去找本城的郡守,再通过他找到崔子轩。”   一个小队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随着他这一跪,另外几个小队长也跪了下来。   几个小队长哑声道:“夫人,你腹中还有小公子,可万万行不得险啊。”   姜宓闭上双眼,她忍着泪水说道:“你们不说出来,我就会胡思乱想,就会坐立不安,一样很痛苦。”   几个小队长再次相互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一个小队长低声说道:“咱们夫人不是普通人,要不,与她说一说?”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最大危难当前,这几个小队长本来也是心里惶惶,现在一想到姜宓的本事和她神乎其神的运气,几人一咬牙,便决定把事情告诉她。   于是,接下来,几个小队长斟酌一番后,把这次事变的前前后后都跟姜宓说了一遍。   最后,一个小队长说道:“目前,郎君们已经会合到了一起,并带着族人逃到了蜀地靠近滇地的边界处。只是,只是,属下等最近得到消息,那赵匡胤和赵匡义不知为何,竟一改前一个月不闻不问的架式,开始率着大军穷追不舍。而我们的人中又被他们早早安了眼线,目前,郎君们行进的路线已经暴露。”   也就是说,崔子轩等人已危在旦夕?毕竟,世家子弟和世家部属最强,也敌不过作战神勇的赵氏兄弟亲率的大军!   姜宓腾地站了起来,她哑声道:“我们马上出发。”   她已身怀六甲,见到几个小队长看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姜宓一咬牙,沉声说道了:“你们忘记了,我可是福运滔天之人!”   几个小队长一凛,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涌出了一抹小小的希望。当下,他们同时低头,高声应道:“是,我们马上就去准备车马!” 第二百五十七章 救援   太阳,渐渐西沉了。   站在不高的丘陵山头上,崔子轩着迷地望着那落日下浸染的江山,以及河对面那一眼看不到的平原,他喃喃说道:“这江山,真壮丽啊。”   整个人瘦了一圈的李宗楠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低声说道:“没有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崔子轩笑了笑,他回头看向李宗楠,问道:“崔兴和李严怎么样了?”   李宗楠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心力交瘁又万念俱灰,再加上请不到大夫——应该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不过,看赵氏兄弟这架式,只怕我们还会死在他们之前呢。”李宗楠说道:“这些日子里,每一天都要死十几个亲友,我都麻木了。”   虽然是乱世,可这些世家中人,特别是那些老人和女眷,其实都没有吃过多少苦。可这一段时间里的苦,又岂是一个“苦”字能说尽?所以,那些养尊处优了一世的世家中人,一个个病的病倒的倒,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了途中。他们出大梁时,各大世家加起来还有一千余人,可现在这山上,已只剩有两百多人了。   李宗楠的目光一转,看向崔子轩那雪白的两鬓,又看向河对岸的赵匡胤和赵匡义的大军,他苦笑道:“这一次,我们终于走到尽头了。我们穷途末路了!”   崔子轩没有说话。   李宗楠望着了一眼对面炊烟飘起的后周军营,突然问道:“听说你那妇人给你怀了孩子了?也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个男孩,你那条根脉也不至于就此断绝。”   提到姜宓,崔子轩的脸上闪过一抹温柔,转眼,那温柔变成了深刻的痛楚,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如果他一出生就要背负这么多,我倒宁愿他不要出生。”顿了顿,崔子轩苦笑道:“早知道今日,我当年就应该与家族坚持到底,好歹,也能给我那妇人几年真正的平安喜乐。”他声音哑涩地说道:“我总以为自己可以给她很多,可她自从嫁给我后,便没有过过一天的安好日子。如果还有来生,我宁愿不要背负这什么家族,也不要这所有的父母亲人,我宁愿做个普普通通家庭出生的孤儿,就那样守着她男耕女织的,平平安安,无忧无惧的过上一世。”他低声道:“如果人这一生,从少年到老年,都能想睡就能睡着,想吃就能吃下,或许已是极大的福气。”   李宗楠低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崔子轩也喃喃道:“是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崔氏仆人来到崔子轩身后,禀道:“郎君,老夫人不行了。”   崔子轩慢慢转身。   很奇怪的,他的脸上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太多的伤痛,连一侧的李宗楠,这时也是一脸冷漠。   片刻后,崔子轩说道:“走,去看看吧。”   崔老夫人是不行了,整个人都处于弥留之际,事实上,崔老夫人这一批导致此次大祸的罪魁祸首本来年岁都不小了,又犯了这般致命的错,这两三个月的逃命过程中,他们络络续续都病倒了,就是罪首之一的卢老夫人,也已在半个月前过逝了,至于其他的那些族老,这一路上也死得差不多了。   这些世家的老人,一生养尊处优自视甚高,死了死了,有子孙在,虽不至于让他们暴尸荒野,可因于急着逃命,一个个把尸骨火化那是正常之事。这样的死亡,与他们想象中的风光大葬,举族戴孝实在差得太多太多。   崔子轩走得很快,看到他过来,围在崔老夫人身边的众崔氏族人纷纷退开。   看到孙儿走近,崔老夫人挣扎着坐起,她浑浊的双眼泪光闪动,低低的,崔老夫人喃喃唤道:“轩儿啊。”   崔子轩在她面前跪坐下,他牵着崔老夫人的手。   崔老夫人的目光转向崔子轩一夜白了两鬓的头发,流着泪说道:“轩儿,祖母是千古罪人,我死后,你也把我火化了吧。”   崔子轩没有说话。   崔老夫人握紧他的手,喃喃又道:“听说姜氏怀了你的孩子?这也好,这也好,你总算有后了。”   崔老夫人流着泪道:“轩儿,祖母好悔,祖母好悔啊。”   崔子轩没有说话。   崔老夫人又喃喃自语道:“祖母这一生,终是欠了姜氏一句‘对不起’。原本有她辅佐你,你们博陵崔氏是可以再荣华百年的,都是祖母狭隘,都是祖母舍不得放权,祖母是千古罪人啊!”   突然的,崔老夫人紧紧抓着崔子轩的手,她流着泪说道:“这次你出去后,见到姜氏就对她说一声,是我这个祖母对她不住,以后,你好好对她,你们两个要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她不想你纳妾,你也别纳妾了……她福份那么好,原本可以力挽危澜的,都是祖母抱着陈旧的观念不放,害了所有人……”说着说着,崔老夫人猛然抬头,她双眼发亮的对着崔子轩说道:“轩儿,你出去后,一定要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   崔子轩终于泪水涌出,他慢慢伸出衣袖遮住了眼睛,而这个时候,在崔子轩的身后,也不知是哪个博陵崔氏的子弟突然说道:“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山脚下,已经被赵匡胤的大军团团包围了,现在,就只等他一声令下,把我们灭绝杀尽了!”   崔老夫人一直病着,哪里知道这事?当下她睁大了双眼,在咽喉哬哬一阵后,崔老夫人瞪着双眼,她那握着崔子轩的手一松,脑袋一垂,竟是就这么睁着眼死了。   崔子轩伸出手,他慢慢把崔老夫人大睁的双眼抹上,转过头时,崔子轩已泪流满面。   ……   姜宓紧赶急赶,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崔氏部属们所说的地方。到了这里,离崔子轩他们最后停留的山头,已不足半日距离了。   一路颠波,姜宓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可能是要救崔子轩的信念驱赶着她,这一路上,她尽管痛苦不堪,呕吐频频,可她一直双眼明亮,整个人坐都是坐得笔直。   朝外面看了一会,姜宓命令道:“停下。”   马车停下。   姜宓问道:“崔郎他们就在前面?”   一个部属说道:“是的,就在前面。”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一个崔氏部属冲到姜宓面前,颤声禀道:“夫人,前面发现了后周大军,是赵匡胤赵匡义的队伍,据说足有五万人!”   在这种地方出现赵匡胤的大军,那不用说,众人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   姜宓闭了闭眼。   片刻后,姜宓睁开眼,问道“这里的地理志呢,我让你们搜集的,有搜集没有?”   一个部属连忙说道:“已经搜集了。”   他们捧上了两本地理志过来。   姜宓埋头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姜宓猛然把地理志合上,她转向一个部属说道:“把大伙都叫来。”   不一会,五百个崔氏部属站在了姜宓面前。   姜宓扶着腰爬下马车,她看着众部属,沉声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想来也不用我跟你们说了。”   姜宓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一边画,她一边说道:“我刚看到这里的地理志。这地方有一条河流,是这样流的……”姜宓在地上画了一副地图,抬头看向众人说道:“现在是梅雨季节,这一路我早就注意到了,河道中水流众多,而赵匡胤大军驻扎的地方,位于河流在长年累月的冲击下形成的平原地带,这样的平原地带,每年的七八月份都会出现洪灾。”   姜宓伸出手指缓缓划动,慢慢的,她的手指指着河道上流的大坝,哑声道:“你们分出三百人前往这里守着,只等我狼烟一起,你们就破开堤坝!”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一喜,一个部属问道:“夫人,那你呢?”   姜宓哑声说道:“我?我去与赵匡胤谈判!”   ……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赵匡胤大军,姜宓哑声道:“我的衣服水粉呢?打水来,我要梳洗。”   “是。”   这时正是中午,赵家军中到处炊烟滚滚,赵匡义走到了赵匡胤身边,他问道:“大哥,船都找到了,还不进攻吗?”   赵匡胤没有说话,倒是一侧的石守信说道:“真说起来,这些世家也有些可怜,他们想杀的柴宗训,连我都想杀呢。”   赵匡胤双眼一瞪,怒道:“噤声!”   石守信连忙住嘴。   赵普在一侧说道:“不管如何,我们带回了这些世家中人的人头,也算是给先帝一个交待。”当然,最重要的一句话他没有说,身为儿子的柴宗训,在先帝被人毒杀后不记得报仇只忙着铲除异已,而赵匡胤这个先帝的心腹,却一心一意只想替先帝复仇,让世人看了,就知道在这性情为人上,赵匡胤和柴宗训明晃晃的有高低之分。   自从上次知道柴宗训有意对他们动手后,在一番商议后,赵氏众人的心里,已隐隐约约有了反意,也因此,有了这次围杀世家之行。在他们的计算中,只等把这些世家中人的人头摆在先帝坟前,赵匡胤就在柴宗训和天下人面前占了大义。   几人还在议论,突然的,大军中传来了一阵喧嚣,石守信回头一看,惊道:“那是什么人来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众军当中,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被几十个护卫簇拥着,正向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马车前来,而且还是从他们的后面出现的?   一阵面面相覤后,赵匡胤率着赵匡义几人走了过去。不一会,他们便与那辆马车面对面了。   而随着赵匡胤等人出现,簇拥着马车的骑士退后,马车慢慢停下,再然后,身怀六甲的姜宓在一个护卫的扶持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结局   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姜宓,赵匡胤等人一惊,赵匡义双眼一阴,转眼,赵匡义目光瞟向紧跟着姜宓身侧的那些护卫,心里明白了过来。   姜宓慢慢的走到了赵匡胤面前。   看到是姜宓,赵匡胤皱起了眉头,一侧的赵普朝他看了一眼,知道姜氏对自家将军在救命之恩,他生怕姜宓开口说了让赵匡胤为难的话,率先开口道:“姜夫人,这是军中,在这里,可是只有国家大义,不谈及个人之情。”   他明晃晃的开口堵人,完全就是不想让姜宓替崔子轩他们求情了。   姜宓慢慢松开护卫的手,她上前一步,朝着赵匡胤盈盈一拜。   见到她行这样的大礼,以为她还是要求情的赵匡胤连忙侧身避过,赵普等人皱起了眉头。   姜宓却是一礼之后立刻挺直了身躯,她转向身后的一个护卫,说道:“把我的礼物送给大哥看看。”   “是。”姜宓身侧,一个护卫走上前来,说在几人面前,他拿出一本帛书摊在地上,帛书展开,露出了一副本地的详细地形图。   赵普等人看不懂了,他们齐刷刷看向姜宓。   见姜宓不说话,他们又看向地形图,突然的,赵普惊咦了一声,转眼,赵氏兄弟也明白了过来。   见他们看懂了图,那拿着帛书过来的护卫沉声说道:“如今,我们已有三百人守在那堤坝之侧,只等夫人这边狼烟一起,他们马上破坝放水,只需数息,那水就会淹没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从洪水冲击的速度来看,将军的五万大军,是不能在洪水淹没之前逃到高地的。”   那护卫的声音一落,姜宓慢慢伏在地上,她向着赵匡胤跪下。   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姜宓跪在赵匡胤身前,她哑声说道:“大哥,当年我们同出同进,虽然没有结义,可阿宓心里知道,大哥是真把阿宓当成妹妹的。”   姜宓红着眼,她哽咽道:“如今,各世家犯了大错,阿宓也知道,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人有脸替他们求情。可是大哥,如今世家声名狼藉根脉已毁,剩下的那些人已经不足为患。”   听到姜宓说“不足为患”,赵匡义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打断姜宓冷笑道:“你说崔子轩那样的世家子弟,以后不足为患?真是笑话!”   见到姜宓颤颤巍巍地跪在那里,赵匡义心生爱怜,他忍不住又说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何必还执迷不悟?阿宓,不如你跟我们回去大梁。别的不说,你以后这一生的荣华富贵,我和大哥都是能够保证的。”说到这里,赵匡义转向赵匡胤,问道:“是吧?大哥!”   赵匡胤点了点头,他走到姜宓身前,伸手扶起姜宓,赵匡胤看着她低声说道:“阿宓,我们可以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庇护你,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疼爱。”   姜宓慢慢摇了摇头,她含着泪,看着赵匡胤说道:“大哥,事情走到今天,其实,就算你杀了崔子轩他们,也不过是让柴宗训对你的忌惮加深一分!”   赵普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一静。   缓了缓,姜宓又道:“现在的后周,若说威望之高,莫高过大哥你,若说施德最多,也莫过于大哥你!”   姜宓的目光看向赵匡义,又转向赵匡胤,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世家这些漏网之鱼已不足为患,也是这个原因。大哥,以后只要你们掌了大权,你们不愿意世家的人再有出头之日,他们就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姜宓的话石破天惊!   她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鼓励赵匡胤去反了柴宗训,成为这天下之主。   虽然,这阵子他们已隐约有了这个想法,可是当这话真正被姜宓说出时,他们还是被震得双眼嗡嗡作响。一侧,赵普甚至神经质的朝四下看去,等见到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赵普再看向姜宓时,怒意刚刚燃起,他突然想道:这姜夫人向来有点福运奇特之处,莫非,她这话……   想着想着,赵普激动起来,不止是他,另外几个男人也相互看了一眼,隐隐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这时,姜宓退后几步,她再次盈盈拜倒,伏在地上,姜宓哑声说道:“赵大哥,崔子轩是阿宓的夫婿,阿宓不能不救。如今,我已派了三百人马守着堤坝,另外,大哥的军营外还有我的一百人马,现在,只等阿宓一声令下,那埋伏在大哥军营外的那一百人便会放出狼烟,而狼烟一起,洪水立至,这百里平原立刻变成泽国!而大哥和各位将军以及你们五万亲兵,也将成为水中殍尸!”   见这么一会功夫,姜宓便一个弱女子变成了阴谋家,明晃晃的威胁起来,赵普在一侧冷笑道:“既然这样,洪水一来,你姜氏也逃不掉。”   姜宓却是凄然笑道:“大哥对我一向亲厚,我亲手杀了大哥,自当愿为大哥陪葬!”   几人这下表情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赵普转向赵匡胤,“将军?”   赵匡胤只是看着姜宓,过了一会,赵匡胤手一挥,命令道:“我们撤!”   说罢,赵匡胤转向姜宓,他开口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那这一次,我就放过那些世家。”   姜宓福了福,“谢谢大哥。”   “我们走。”赵匡胤率先提步。   就在经过姜宓时,赵匡胤转过头来,他朝姜宓定定地看了一会,转眼,赵匡胤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姜宓手中,低声说道:“如果以后,你和你的孩子有了什么难处,还是可以来找大哥的。”   说罢,赵匡胤提步离去。   赵匡义最后来到姜宓面前。   他直视着姜宓,凑近她低低地说道:“无论何时,阿宓,你都可以来找我的。就算,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只要你想通了,你都可以到大梁来找我。”说罢,赵匡义深深的在她美丽的脸蛋上盯了一会,也大步走了。   一直到他们走远了,一直到赵军开始开拔,烟尘滚滚而起,才有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在姜宓身边响起。   而在赵军彻底的消失时,世家们所站的山包处,也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笑声和哭声。   再然后,姜宓的泪眼中,她看到她那才大半年不见,却已双鬓白透的崔子轩朝她大步走来,她看到了并肩走在崔子轩身侧的,只有一个李宗楠和一个王朝,她看到他们的身后,只剩下二百人不到的各大世家嫡系。   她看到,紧紧抱着她的崔子轩,突然伏在她的肩膀上流起泪来。   公元960年,刚刚回到大梁的赵匡胤,被柴宗训逼迫北上抗御契丹。路经陈桥驿时,赵匡义和赵普策划兵变,逼迫赵匡胤黄袍加身,拥立他为皇帝。赵匡胤称帝后,立国号为“宋”,其后,赵匡胤南征北战,一统天下,于是,在经过五代十国的混乱后,中国历史,再次踏入了大一统时代。   ……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在靠近成都的一个小乡村里,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前,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两三岁左右的男孩跑了出来。   远过看到过来的男人,男孩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你回来啦?”   头发已经白透,肌肤依然紧致,透着一种中年男人才有的成熟俊美的崔子轩弯下腰,他抱起两个孙子,高兴地问道:“你们奶奶呢?”   一个孙子不高兴地说道:“爷爷每次回来,就只会问奶奶。”   崔子轩哈哈大笑。   他放下孙子,一手牵一个,走入了柴门。   柴门后,姜宓正在缝衣,看到崔子轩过来,她连忙站起,那依旧白净的眼角,笑出细细的笑纹。   崔子轩松开孙子,牵着姜宓的手朝后院走去。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不是不让你干活的吗?怎么又缝补起衣服来了?”   转眼,崔子轩又埋怨道:“那两个小子,自己的儿子不管,偏都扔到咱们这里,可累了你吧?”   却原来,他们离开后,姜宓先后为崔子轩生了两个儿子,如今,两个儿子已经娶亲,现在连孙子都有了。   姜宓摇了摇头,她爱怜地看着崔子轩,轻声说道:“你这次回来,怎么这么高兴?”   崔子轩愉快地说道:“刚才问了一个城门吏,听他说起家里每隔两三天便能吃上一顿肉食,突然觉得赵氏这天下治理得蛮好的。”   崔子轩说到这里,侧头瞧到姜宓的神奇,他失笑道:“怎么这么瞧我?”   姜宓看着他全部白了的头发,轻声的问道:“你放下了?”   崔子轩点头,他轻叹道::“是啊,放下了。”他苦涩地说道:“早在当年,我和李宗楠他们分道扬镳,约好休养生息,静待机会,却看到这天下还是被最恨我们的赵氏兄弟所得时,我就应该放下了。”他转向姜宓,笑道:“我不像你放下得那么早。当年,那个害过你的王屹和他的那一帮子人,早在二十年前便被赵匡义给弄死了,而在那些年里,与你有过亲近有过交情的旧友,他们也都在赵氏兄弟的照拂下安享荣华富贵,你呀,是早就没烦恼了。”   崔子轩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喃喃自语道:“虽则,数百年的雄图壮志都成了一场梦,可如今,我最心爱的人在身侧,我的子女都健康的活在一个日益兴盛的时代,天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似乎,我已没有放不下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