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妒》 作者:为伊憔悴 文案: 魏府三房嫡女魏昭被家人所弃,成婚不到一年,发誓永远不纳妾的男人,为夺取天下的野心联姻,停妻再娶,她眼看着夫君跟新人洞房花烛…… 魏昭手里捏着一纸休书,却没有告诉他,曾有占卜奇人为她看相,‘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此文架空背景,没有考据。 内容标签:相爱相杀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本文文笔流畅,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人物个性鲜明,刻画入木三分。 第1章   大雍朝开国以来,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开创中兴盛世,然盛极必衰,江山社稷传到晋康帝一代,康帝暮年昏聩,宠佞臣,祸乱朝纲,国力渐衰,幼主继位,适逢灾年,饿殍遍地,天下纷乱,群雄列起,四方割据,民不聊生。   初秋,北地炎阳暑热稍退,一夏干旱少雨,官道两旁土地干涸,庄稼打蔫,天空如墨,遮住午后的日头。   北安州通往宣阳城的官道,车马稀少,一辆马车行驶,车窗蓝布帘遮挡,看不见车内,马车里传来一道女子清悦的声音,“兴伯,能赶在关城门前进萱阳城吗?”   驾车车夫,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望一眼天空,“南边天阴,这场雨迟早要下,路上不耽搁太久,天黑前能进城。”   这里离萱阳城七八里地。   马车里坐着四个人,方才说话的少女,两个侍女打扮和一个中年仆妇。   “一晃离开萱阳已经十年了。”中年仆妇感慨地说。   “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接小姐回府。”穿秋香色比甲的侍女说。   “姑娘明年及笄,难道一辈子呆在乡下地方,姑娘虽说是继母,可还有亲生父亲,亲祖母,不能不管小姐的终身大事。”中年仆妇喟叹,“姑娘总是要回去的,现在府里还有二姑娘,三姑娘未许人家,长幼有序,等上头的两位姑娘出阁,也该张罗姑娘的婚事。”   方才说话的丫鬟瞄了一眼对面的少女,抱怨,“姑娘有至亲,这些年却把姑娘一个人扔在外面不管不问。”   “难得老太太还没忘了我。”少女淡淡的语气,似有几分讥讽。   啪嗒,一雨滴打在车窗棂上,久旱盼来第一场秋雨。   马车走了一段路,雨声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官道上,水珠四处飞溅,马车前坐着赶车的兴伯和小厮常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兴伯扬声朝马车里说;“姑娘,雨下大了,前面有个寺院,到寺院里避会雨,等雨稍停再走。”   魏昭挑起车窗蓝布帘,扑面一股凉风,卷着冷雨,隔着雨雾,隐约看见前方官道右侧林中有一座寺庙,萦绕香雾,隐约传来古朴雄浑的钟声,消弭在风雨声中。   轰隆惊雷滚过车顶,魏昭扬声道;“好,到寺庙暂避。”   兴伯扬起马鞭,抽马,马车急速行驶。   马车拐弯,走了五六十米停在寺院门前,侍女书香先跳下车,撑开油纸伞,魏昭从车里下来,眼前是一座古寺,庙宇规模宏大,庄严肃穆,庙门高悬匾额,“清山寺。”   一行人疾走进了寺庙山门,先到大雄宝殿,魏昭虔诚地给菩萨上三炷香,然后走去偏殿,在功德簿写了五百两银子。   主持方丈瞥一眼功德簿银子数额,看布施的少女生得齐整,衣衫简朴,身材纤袅,年纪尚小,然通身气派,像是有钱大户人家的小姐,主持方丈不敢怠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功德无量。”   魏昭还礼,“敢问师傅法号。”   “本僧法号了空。”   “了空法师,我们出门遇雨,想叨扰贵寺暂避。”   了空是青山寺的主事和尚,念在少女捐银数目不小,甚是客气,“本寺简陋,委屈小姐,后面有几间净室,小姐喝杯热茶,驱驱寒。”   叫过一个小沙弥领着主仆一行往寺院后院,偏殿后院空着几间净室,是女眷来寺院上香,小憩之所,屋里倒也洁净。   小和尚端上热茶,少女极美,不免多看两眼,比平常殷勤,“施主,寺院里有斋饭,我给施主端来用些。”   晚膳时分,外面雨没停歇,索性在寺院里吃了省事。   一会功夫,小和尚端来一碟馒头,一盘切开六瓣盐腌鸡子,四样素菜,“施主,食材都是寺里自己种的,水豆腐是本寺新磨豆子做的,新鲜干净。”   “甚好。”   魏昭看着清爽,有食欲,这小和尚看似十三四岁的年纪,问:“小师傅的法号叫什么?”   “师傅给我取的法号叫净云。”   “净云小师傅,我们吃完家伙给你送去。”萱草笑着说。   “施主慢用。”   净云出去了。   出门在外,不讲究主仆尊卑,魏昭跟桂嬷嬷和侍女书香、萱草一张桌吃斋饭。   兴伯和小厮常安,跟和尚一同在寺院饭堂用斋饭。   屋外大雨滂泼,寺庙外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蹄溅起雨水,十几个人勒住马,停在清山寺门前。   中间一个身穿绿蓑衣的年轻公子翻身下马,一干众人紧随其后,走进寺庙。   用过斋饭,喝了一盅茶水,魏昭走出净室,站在廊檐下,远眺寺院重重殿宇,斗拱飞檐,殿顶琉璃瓦被雨水冲刷熠熠生辉,廊庑下形成雨帘,闲来无事,她沿着回廊往东行,贴身丫鬟萱草跟着。   主仆二人绕到一座偏殿的后门,忽听里面有说话声,魏昭停住脚步。   一个女子的娇声,“听说你要跟魏家姑娘定亲是吗?”   “你听谁说的?”一个男声,漫不经心。   女子哼了一声,“你别瞒我了,魏家二姑娘想嫁给你,媒婆都上你梁家提亲。”   “道听途说。”男子像是不太认真,敷衍的语气。   “你发誓你对魏家二姑娘没动了心思,还有魏家的三姑娘,你敢发誓?”姑娘语气霸道。   “没有的事,你平白无故要我发什么誓,我心里装着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男子轻佻的语气。   “你梁国舅喜欢谁,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女子话里隐有娇羞喜悦。   “你叫人稍信约我出来,就是问这有的没的?”   男子显然不满。   “什么叫有的没的,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姑娘霸道骄横。   魏昭站的位置没看见这对男女的面貌,只看见男子蟹壳青杭绸袍角,这对男女关系暗昧,打情骂俏,事关女子闺誉,被人听了去,定然羞恼,   听壁角不妥,魏昭悄悄地退后,跟萱草往回走,经过西侧一道夹道门,看见净云,问:“今日来避雨还有别的女眷吗?”   净云说:“今日香客少,女眷只有徐侯府的小姐。”   这对男女的身份,魏昭已猜出,梁家是北地名门望族,根基颇深,梁氏有女封为妃,深得皇帝宠爱,梁妃的母家,圣恩颇隆。   徐家几代人驻守边关,拒北夷,现在镇守北安州的徐曜世袭封为燕侯,这位刁蛮的小姐出自燕侯府。   离偏殿远了,萱草回头看一眼,小声说;“侯府的千金小姐行为太大胆,哪里像闺阁小姐做派。”   “梁家跟魏家是姻亲关系。”萱草是后到她身边的,因此对魏家的事一知半解。   “姑娘,方才徐小姐说梁公子跟二姑娘谈婚论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梁公子如果真跟二姐谈婚论嫁,又跟徐家小姐暗昧,这桩亲事不是一门好姻缘。”   主仆已走到净室门口,魏昭看远处天空已透亮,雨势渐小,进屋对桂嬷嬷说:“我们尽快赶路,天黑前回宣阳城。”   她本没打算留宿寺院,撞破梁公子跟侯府徐小姐私情,更不想留在此地招惹是非。   书香拿过披风给魏昭披上,萱草走出去叫兴伯和同安,兴伯套车,兴伯是桂嬷嬷的男人,老实淳厚,兴伯夫妻是魏昭生母的陪房。   走出廊檐,秋雨淋淋漓漓,书香撑起油纸伞,几个人穿过前殿,这时,寺院西侧抄手回廊走过来一群人,魏昭望过去,居中穿蟹壳青杭绸袍的男子就是梁公子,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摆脱了徐小姐的纠缠。   梁荣目光扫过魏昭,瞬间定住,狭长的凤眸掠过惊艳之色,少女穿戴普通,半旧的衣裙,面容血色极淡,然淡淡一瞥,眸光悸亮,似月射寒江,清艳若雪映澄塘。   魏昭微微颔首,沿着东侧游廊步履匆匆,转眼便穿过前殿,梁荣站在原地,望着消失的女子背影出神,半晌对身边随伺的家仆说;“去问问刚才过去的是那个府上的小姐?”   一会,仆从小跑着回来,“回爷,方才哪位小姐是魏府的姑娘。”   寺院主持翻看功德簿,功德簿留下姓名。   梁荣想了想,“魏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我都见过,只有四姑娘我倒是不曾见过。”   仆人梁庆是梁府旧人,侍候主子尽心,人头脑灵活,主子赐姓梁,梁庆在梁府做事有些年头,对萱阳城里的达官显贵倒有耳闻,不至于被主子问住,遂答道:“爷有所不知,奴才听说这魏府里的四姑娘是魏家三房嫡女,据说身子骨弱,一直养在外面。”   梁荣恍惚想起,“魏府三姑娘也是三房的姑娘,一点不像。”   样貌相去甚远。   “爷有所不知,这个魏家三姑娘是庶出,四姑娘是魏三爷原配夫人所出。”   梁庆解释道。   梁荣恍然大悟,一双美目染上笑意,“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魏三爷的原配是个绝色美人,魏家这个四姑娘年纪不大,也是个美人坯子。”   “可惜魏三爷没那个福分。”   梁庆瞄了主子一眼,忽然心下一惊,唐突了,忘了梁家跟魏家的关系,梁荣却没介意,心思全在魏家这位四姑娘身上。   知主莫若仆,梁庆唤了声,“爷,雨小了,爷看是不是该动身了,还是在寺庙里留宿一晚。”   梁荣挥手,“留什么,回萱阳。”   梁庆试探着问,“爷,那徐小姐是否一起带上?”   “少啰嗦,赶紧备马。”   他现在没功夫跟徐玉娇厮缠,魏四姑娘去萱阳城,正好同路,天赐良机。   少顷,梁庆回转,“爷,前院马匹已备好。”   梁荣抬腿刚要走,身后一声娇嗔,“梁荣,你要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梁荣厌烦地皱下眉头,转过身,挑眉说:“我以为徐小姐要留宿寺院。”   “梁荣,你明知道我……”   饶是徐小姐大方,下面的话也说不出口,改口说;“方才哪位姑娘不是你表妹吗?动心了?”   浓浓的醋意。   梁荣脸上划过一丝不耐,凤眸微睐,“无中生有,我府里有事,先行一步。”   仆人为他披上一件干爽的玉色油绸雨衣,梁荣没理会徐玉娇,脚步匆匆离去。   “梁荣,你混账。”   潇潇雨中,传来徐玉娇懊恼声。   梁荣上马,带人沿着官道望萱阳方向下去。 第2章   马车疾驰,魏昭掀开蓝布帘一角,朝后看去,寺庙在雨雾中模糊,马车行到一个岔路口,魏昭问;“兴伯,前面小路通萱阳城吗?”   “通,近一半路程。”   眼看着到岔路口,魏昭突然说;“走小路。”   “姑娘,今下雨,下路怕不好走。”   兴伯以为姑娘着急赶路。   “无妨。”只要关城门前能赶到就行。   周兴赶车下了官道,拐向左侧一条窄路。   桂嬷嬷暗想,姑娘年纪不大,心思缜密,有时太过小心了,跟深闺中没经历风雨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   梁荣骑马上了官道,一路快马加鞭,一口气追到城门口,连魏昭人影子没看见,勒马,站住,思忖片刻,问看守城门士卒,“可有一辆马车进城。”   雨一直未停,官道几乎看不见行人,没有马车。   看守城门的士卒说:“有一辆马车不知哪家女眷,也就过去半柱□□夫。”   魏昭的马车走小路,抄近道,旧官道有段路面不平坦,耽搁些功夫,梁荣骑马,轻便,因此前后脚进城。   梁荣懊恼,玉面阴沉,用力甩了一下马鞭,甚为惋惜。   魏昭的马车进入萱阳城中,雨停了,萱草半卷布帘,萱阳城人烟稠密,街市繁华,魏昭喟叹,离开萱阳城已十年了。   萱阳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官道上车轿往来,行人渐渐多了,马车放慢速度,不久,看见前方一座府邸,朱漆广亮大门,厚重古朴,门口卧着一对石狮子。   常安跳下车,走上前扣打门环,看门家仆打开宅院大门,马车徐徐进了魏府,在一进院停住,常安拿下长条矮凳,桂嬷嬷和书香、萱草先下车,魏昭搭着书香的手,踩着矮凳下车。   一乘软轿已等在哪里,魏昭换乘小轿,两个粗壮的婆子抬轿,桂嬷嬷和书香、萱草跟在轿旁,走了一射之地,在垂花门前落轿。   书香扶着小姐下轿,外院的一个管事媳妇领着两个仆妇等在轿下,不由朝魏昭打量,四姑娘穿戴有些寒酸,半旧的靛蓝色衣裙,显老气,四姑娘的生母在她尚在襁褓时被魏家以善妒出妻,四姑娘在魏府没有靠山。   轻慢地略福了福,“四姑娘,老太太在同禧堂等姑娘,念叨姑娘今晚赶不回来,正要着人去看看。”   “前面带路。”   魏昭正眼没看她,径直走进垂花门,管事媳妇看四小姐年轻,却自有一股凌人气势,令人不敢小觑,忙疾走两步,赶在姑娘前面,领着一行人往魏老太太住的同禧堂。   看见魏昭一行人影子,站在院门口张望的丫鬟一叠声往里通传,“来了,来了,快报老太太,四姑娘来了。”   上房院子里站满下人,府里的下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都来看这位三房嫡出的小姐。   魏昭上了台阶,走到同禧堂门口,脚步微顿,魏府的一切对她来说很陌生,幼年的记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丫鬟打起撒花门帘,往里回话:“四姑娘到了。”   带路的管事媳妇,看四姑娘淡定从容,生出几分敬畏,提醒,“姑娘注意脚下。”   跨过门槛,一道紫檀底座十二扇富贵牡丹绢绣屏风,象征着富贵殷实。   魏昭自离开,极少想起魏家人,只是当初年幼之时,初到乡下梦见魏府,自己的闺房,余下没什么印象了。   转过屏风的刹那,魏昭眸光敛起,低眉顺目,余光瞥见偌大的堂屋坐着站着,满屋的人,正中罗汉塌上坐着的老妇人,富贵之态,想必那就是她的祖母,两侧椅子上坐着三个中年妇人,身后站着两位姑娘,妾、丫鬟仆妇。   满堂锦衣华服,珠围翠绕,越发显得这位四姑娘穿戴寒酸,暗色衣裙,突显身子单薄,面色苍白,连旁边站立的丫鬟的穿戴都比她光鲜。   魏昭快走几步,倒身下拜,“孙女拜见祖母。”   “昭丫头,过来。”   魏老太太叫她,魏昭看祖母脸上笑容慈祥。   走到跟前,唤了一声,“祖母。”声音有些哽咽。   魏老太太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和蔼地说:“让祖母看看。”   闻言,魏昭微微抬起头,对上魏老太太的目光,魏昭感觉那抓着自己手的一双手本能松开,须臾神色间冷了,刹那便恢复常态,那双浑浊的眼睛浮起笑意,上下打量她。   魏老太太前后变化只一瞬间,魏昭却看得清楚,轻咳了两声,白着脸,赶紧抽出腋下绣帕低头掩住,   魏老太太微不可察地朝旁躲了躲,笑容僵了僵,却有几分牵强,拍了拍她的手,“昭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就是身子骨太羸弱了。”   魏昭掩口,当她咳嗽时,祖母眼底的失望,瞬间被她捕捉到了,距离太近自己没看错。   明明不喜欢,却还做出祖孙情深,魏老太太掩饰住真实情绪,冷漠却在不经意间流露。   魏昭又急咳了几声,咳出眼泪,书香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魏老太太皱了下眉头,“昭丫头,你小时候的咳喘病症还没好利落?”   魏昭喘息片刻,细弱的声音答道;“秋凉就犯,夏季好一些。”   “你去见见你母亲伯母和姊妹们。”魏老太太说。   魏昭站起身,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带着她,走到右下首第二把玫瑰椅上坐着的,绫罗绸缎裹身的中年妇人面前,介绍,“三太太,姑娘的母亲。”   继母朱氏,容长脸,样貌普通的妇人,只是薄薄的两片唇,看上去有几分刻薄。   魏昭蹲身恭敬地行礼,“女儿拜见母亲。”   “不用多礼了。”   继母朱氏看了她两眼,目光好像刀子刮过,眼底冰凉,魏昭细品她心底一定是厌恶自己的。   魏昭生母严氏在女儿一岁时,被丈夫以善妒之条休妻,送回娘家,父亲魏廉在魏昭三岁时续娶,朱氏进门。   朱氏进门不到半年,魏昭离开魏府,魏昭不解,一个幼小无知的嫡女,继母顶多不喜,不知厌恶从何而来,嫡女出嫁,为婆家人,不像庶子,跟嫡子争家产。   魏昭走到右首第一座位四十出头的妇人面前,朱氏说;“这是你大伯母。”   魏昭拜见,大太太高氏满面笑容,亲热地扶起她,“四姑娘,以后在府里住下,缺什么短什么跟大伯母说。”   魏府大太太掌家,魏昭祖父曾位列三公,告老归乡,已仙逝十几年,魏家子孙不成器,魏家三兄弟,只有三爷魏廉是官身,任郡主薄文职。   魏家二爷是庶出,魏昭见过二伯母,二太太容氏温婉谦和,问她病情,非真关心,不过是面子情。   这时,外间丫鬟喊,“三爷回府了。”   一个穿石青缎夹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魏昭看向亲生父亲,数年未见,彼此生疏,每每想起,记不得父亲的面容,据桂嬷嬷说,她四岁离开魏家前,没见过父亲几面。   魏廉已届中年,儒雅清隽,透着沧桑疲惫。   魏昭迎上前,行礼,“女儿拜见父亲。”   “昭儿几时到的?”   没有父女重逢的喜悦,魏廉语气平淡。   “刚到家。”   魏昭抬起头,父亲魏廉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瞬间表情僵住,唇角抽了抽,别过脸,魏昭观其侧颜,唇角紧抿,眉头微蹙。   父女亲情果然薄凉。   从来没享受过父爱,无所谓失去,不奢望,也没有怨怼。   魏廉绕过她,走到老太太坐的罗汉塌前,“母亲,儿子回来了。”   魏昭走去跟姐妹们相见,大姑娘已出阁,二姑娘魏蓁拉着她的手,“四妹。”魏昭对这二姐陌生,魏蓁是大房嫡女,长她两岁,今年十六岁,破瓜之年,杏眼明眸,艳丽无双。   三姑娘魏萱唤了声,“四妹。”只站着没动,并不亲热。   魏昭扫过站在继母朱氏身后的穿官绿褙子的妇人,魏萱跟她长得极像,柳叶眉,一双含情目,妩媚动人,这大概就是父亲的妾薛姨娘,薛姨娘原来是魏廉的贴身丫鬟,生下魏萱,抬了姨娘。   跟薛姨娘并排站在朱氏身后的,年纪相仿的穿湘色裙的妇人,面容清秀温婉,大概就是生下三房庶长子的董姨娘。   两个妾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乱瞅乱看,外间说继母朱氏性情乖张,对待妾及庶出子女刻薄寡恩,看来传言不虚。   朱氏朝身后站着董姨娘问:“泓儿怎么没看见?”   董姨娘朝朱氏溜了一眼,赶紧说:“泓哥说下学过来。”   董姨娘是小户人家出身的良妾。   通房玉琴站在朱氏身旁,看朱氏要喝茶,赶紧端过茶盅,这个玉琴是朱氏的陪房丫鬟,朱氏为了弹压薛、董二妾,开脸放在屋里,笼络丈夫,给自己做个帮手。   奶娘领过来一个男孩,柔声告诉,“这是四姐。”   男孩四五岁,圆头圆脑,仰头看魏昭,魏昭摸摸他的头,“你就是小宝。”   男孩脆生生答道,“你是四姐,这个四姐我没见过。”   奶娘笑看魏昭,“四姑娘刚回府,难怪小爷不认识。”   魏昭朝父亲魏廉看一眼,魏廉背身站立,正跟老太太说话,后背微驼,三房一妻二妾一通房,父亲求仁得仁,一嫡一庶二子,一嫡一庶二女,他过得好像并不滋润。   大太太高氏在旁问:“四姑娘一路辛苦,还没用晚饭吧?”   大太太高氏当家,面上事事周到。   “半路遇雨,在寺庙里用过斋饭。”魏昭据实答道。   那厢魏廉站了一会,赔笑对老太太说:“母亲,儿子外面有点事,”   “你忙去吧!”   魏廉退出去,没看女儿魏昭一眼。   魏老太太招呼魏昭,魏昭走过去,坐在老太太身边,没敢太靠近,魏老太太闲话问,“昭丫头,在庄子上这几年,闲着做些什么?”   “回祖母,孙女跟着桂嬷嬷学女红,身子不好,不敢太累着,女红学得四不像。”   魏昭微垂头,虚弱地微笑着回答,像是多说了话,背过身,咳了两声。   老太太盯着她看,“你身子骨弱,宜静养,少动针线,赶明儿大夫到府里给我请平安脉,我叫大夫给你也看看。”   话语慈祥,眼睛却骗不了人,没有一点温度,魏老太太城府深,心思不是旁人能忖度。   “谢祖母,孙女累祖母费心,孙女不孝。”   放眼满堂都是亲骨肉,却如同陌路,张张笑脸,饶是堂屋里温暖如春,魏昭心底寒凉一片。 第3章   老太太神情倦态,“四姑娘今刚回府,路上劳乏,早点安置。”   三位太太起身告退。   朱氏待两位嫂子先行,两个贴身丫鬟上前搀扶,魏昭站在一旁,没上前,朱氏对前房继女,小妾庶子女,不掩饰厌恶,朱氏的性情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薛昭可不自讨没趣。   魏昭跟魏萱走在朱氏身后,姐妹陌生疏离,姊妹俩自懂事起,没见过面,不亲近也正常。   两个妾氏亦步亦趋,三爷魏廉方才进屋时,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可见朱氏之威。   魏家人冷漠,魏昭不强求亲情,反正她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懵懂无知的魏元,奶娘领着,圆圆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频频朝魏昭看,魏昭报以微笑。   魏元童稚的声音,“四姐姐,以前你去了哪里?”   魏昭温柔地笑,“姐姐生下来身体不好,住在很远的地方,小宝才没见过姐姐,小宝要好好吃饭,身体强壮,别学姐姐。”   “小宝喜欢四姐。”   整个魏家,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稚童,表达对她到来真心的欢喜,她心里生出一丝温暖。   书香,萱草和桂嬷嬷跟在魏昭身后,还有一群丫鬟仆妇,晃晃荡荡朝三房地界走去,三房一行人,没有朱氏发话,都不敢散了,都跟去朱氏的正院。   走到上房门口,薛姨娘和董姨娘赶紧上前打帘子,簇拥着朱氏,穿过堂屋,去朱氏日常起坐的东间屋,朱氏一坐下,就有丫鬟替朱氏脱掉绣鞋,朱氏上炕,薛姨娘急忙拿过一个靠垫,放在朱氏背后靠坐着。   朱氏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了几句魏昭这几年的生活,魏昭几句话带过,朱氏看一眼桂嬷嬷,“桂妈妈这些年不见老。”   朱氏过门后,桂嬷嬷还在魏府,桂嬷嬷恭敬地赔笑说;“奴婢老得不成样子,倒是太太十几年还是原来的样子。”   朱氏听着顺耳,有点笑模样,看向书香和萱草,问魏昭,“这两个丫头一直跟着你?”   “是,母亲。”魏昭吩咐书香和萱草,“你二人见过太太。”她当年离开魏府时,跟去的两个丫鬟早已嫁人了。   书香和萱草跪下,给朱氏叩头。   朱氏也挑不出毛病。   这时,外间丫鬟朝里回,“泓哥下学了。”   丫鬟打起帘子,魏昭看门口走进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材瘦削,面色青白,进门把书包递给闻声赶来侍候他的小丫鬟,塌着眼皮,朝着嫡母杜氏一揖,“给母亲请安。”声音似有气无力。   朱氏嗯了一声,看向魏昭,“这是你四姐。”   魏泓表情平淡,“四姐。”   “泓弟,念私塾?”   董姨娘接过话茬,“府里请先生坐馆。”   朱氏冷脸,“我昨嘱咐你姨娘,让你跟学里请假,你四姐回家,你这是跟先生请假早回来了?”   “是我的错,是我没说清楚。”   董姨娘赶紧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教导儿女,哪里有你插嘴的份,掌嘴。”   朱氏疾言厉色。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上前给董姨娘两个耳光。   董姨娘被打一个趔趄,不敢出声。   魏泓抿紧嘴唇,一言不发,魏昭心下无奈,弟弟被继母斥责,估计心里讨厌这个姐姐,刚回府,无形中得罪了人。   魏昭赔笑,“母亲,我姐弟见面有的是机会,泓弟课业是大事,不能耽误了。”   朱氏抱起趴在她膝上的小宝,严厉地说:“请先生教导知礼,课业没学好,反倒把规矩都忘了。”   魏泓脸色发白,一声不吭,他已经年纪不小,嫡母指责丝毫不顾及他颜面,自尊。   每个月魏府下人到乡下老宅给四姑娘送月例,背地里嚼舌根,魏昭知道府里的情形。   董姨娘生庶长子,曾得意,不成想魏泓没出满月,就被朱氏抱到上房,董姨娘便每日去上房侍奉朱氏,生怕怠慢主母,朱氏把气撒在不会说话的儿子身上。   朱氏嫁入魏家一直没生养,把庶子养在膝下,初时对魏泓还过得去,等朱氏生下小宝,魏泓地位一落千丈,魏廉平常甚少在朱氏上房留宿,朱氏镇日看两个小妾不顺眼,寻个错便打骂出气。   魏昭刚回府,朱氏发作小妾,多半借题发挥,杀鸡儆猴。   朱氏还要说话,魏昭突然咳嗽起来,手里握着绣帕,咳得脸都红了。   朱氏刚开着头,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脸上显出厌烦之色,赶紧转脸对魏萱说;“你跟你三姐住一个院子。”   吩咐跟前站着贴身大丫鬟,“你带四姑娘去住处。”   魏萱忍不住问;“太太,四妹住东厢房吗?”   朱氏白了她一眼,“四姑娘住正房,你还住你的西厢房。”   朱氏待魏昭冷漠,但朱氏作为正妻,她的子女也是嫡出,跟魏昭一样,出于相同立场,嫡庶焉能同等对待。   魏萱惧怕嫡母,不敢说别的。   从上房出来,魏泓回前院,董姨娘跟在他身后,悄声问吃没吃晚膳,魏泓一脸不耐,敷衍答应着,魏昭看一眼这母子,心想,魏泓也可怜。   薛姨娘母女落后,说私房话,魏昭带着桂嬷嬷和书香、萱草,跟大丫鬟沿着抄手回廊往西,经过墙门,沿着回廊朝后走,那大丫鬟边走边说,“姑娘住的屋子,太太叫人打扫干净了。”   薛姨娘同董姨娘住一个院子,在院门口跟魏萱分开,魏萱喊,“四妹。”   魏昭停住脚步,魏萱追上她,看她穿着的衣裳,“四妹这条裙子好像前年府里发的,老太太做寿,每人一套,我那条洗了几水,褪色旧了,早就不要了。”   府里给魏昭主仆份例东西,都是别人挑剩的,嫌颜色不好。   “今年府里新衣裳没发下来,我只好穿这身旧的,我住的地方不比府里,衣裙不禁脏,总过水,显得旧了。”   姊妹间也攀比,她过得不好,你比她还惨,她心里平衡。   果然,魏萱同情目光看她,“是呀,那种地方好衣裳也糟蹋了。”   “府里这两年不比头几年,份例都减了,老太太今年做寿,府里也没做新衣裳。”薇萱又说。   魏家的子孙不争气,败家,魏家这几年走下坡路了,吃老本,还要强撑着维持体面。   东跨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魏昭由西厢房抄手回廊,往正房走。   魏萱好信也跟着她过去。   正房西暖阁里,一张八成新的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摆着一叠被褥,簇新的,靠西墙长条桌案上零星几样摆设,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魏昭心想,魏家不如从前,然树大根深,断也不至于一下穷了。   即便这样,魏萱的眼中掩饰不住的嫉妒,毕竟这是正屋,坐北朝南,只有魏昭这个嫡女才有资格住,朱氏刻薄,大的规矩也是不能错的。   正屋一直空着,嫡母朱氏也没答应魏萱搬进来,不待见小妾母女,现成的借口,魏昭住在府外,早晚是要回来的,借此敲打魏萱的身份。   魏昭回头招呼四处瞧看的魏萱,“姐姐坐。”   魏萱看了个大致,也没有什么稀奇玩意,笑了下,“妹妹一路舟车劳顿,我不叨扰妹妹了,改日来玩。”   魏昭把她送到门口,魏萱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回东厢房去了。   桂嬷嬷指挥着萱草和书香二人,在院子里那口小水井里提了水,把屋子又擦了一遍。   关上门,就剩主仆三人,桂嬷嬷叹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老太太和三爷还是不喜欢姑娘。”   魏昭坐在炕上,看萱草和书香把衣物放进衣橱里,“没有他们,我这些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在魏家人身上寻找关爱,那就太天真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四岁的小女孩,在陌生偏僻的地方半夜打雷哭喊着叫爹娘。   掌灯十分,书香提壶热水,倒在铜盆里,兑上冷水,魏昭洗脸,月白纱灯罩柔和的光线下,魏昭瓷白的小脸,细腻光泽,透亮的一双大眼睛,全无白日众人面前病弱。   继母朱氏不喜嫡女,觉得碍眼,父女十年未见,父亲冷漠以对,想来也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召回自己,唯有老太太的主意,老太太打量自己的眼神,不像对亲孙女,倒像是待价而沽。 第4章   董姨娘回到房中,拿过菱花铜镜,镜子里白嫩的俏脸左右各有个巴掌印子,清晰五个手指印。   董姨娘的丫鬟说;“奴婢去厨房要冰块,给姨娘敷一敷。”   “不用了。”董姨娘拦住她。   天色将晚,听见门外男人的脚步声,董姨娘散开头发。   魏廉进门时,看见董姨娘脸上巴掌印,董姨娘披头散发,楚楚可怜,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爷。”   魏廉蹙眉,“你又怎么惹她了?”   董姨娘半吞半吐把朱氏骂魏泓的话说了,魏廉一脸疲惫,阖眼靠在椅子里,董姨娘善察言观色,看魏廉心情不好,不敢多说。   良久,魏廉揉揉眉头,“昭姐……”   顿住,董姨娘给魏廉按头部,揣摩他心思,“昭姐当时也在,还帮着泓儿说几句话,太太……”   “太太怎么样?”魏廉睁开眼。   “没什么,我看昭姐小小年纪,行事稳重。”   董姨娘看着魏廉的脸说。   魏廉闭上眼,不出声,许久,董姨娘以为他睡了,正寻思服侍候他宽衣叫他到床上睡,魏廉却轻叹一声,董姨娘听他说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   魏昭换新地方,比平常醒得早,天光刚放亮,魏昭坐起来,撩开床帐,招呼书香和萱草进来侍候。   桂嬷嬷惦记姑娘年纪小,恐有不周到之处,早起上来,提醒魏昭,“姑娘刚回府,礼数不能错,每日要到太太跟前晨昏定省。”   多少双眼睛看着。   “我知道了,妈妈。”   继母朱氏不想看见她,同样她也不想看见继母,可面上虚与委蛇却不得不做。   接过萱草递过来的手巾,擦干脸上水珠,桂嬷嬷看着无语暗叹,嫌脂粉污了好颜色,想起多年前,侍候的主子,也是这般年轻,一样出色,一晃十几年了。   “嬷嬷,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魏昭抬头望着桂嬷嬷,主仆情同母女,桂嬷嬷从不提她生母的事,魏昭知道生母还活着,从来不问,她早把桂嬷嬷当成母亲,。   穿戴整齐,魏昭带着书香沿着西厢回廊去主院,经过魏萱闺房门口,魏昭唤了一声,“三姐姐在屋里吗?”   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笑说:“四姑娘真早,我们姑娘请四姑娘进去。”   里面打了一声哈气,魏萱慵懒的声音,“四妹妹,是你吗?”   魏昭走进屋,“我来找姐姐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魏萱刚起身,头没梳,正要洗脸,“四妹妹,你不知道,母亲免了我们每日请安,五日一次即可。”   继母不想看见庶出子女,给自己添堵,免了晨昏定省,魏昭却不能不去,继母没发话免了她例行问安,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上房门口站着几个丫鬟媳妇,看见魏昭过来,笑说,“太太还没起。”董姨娘和薛姨娘也在之列,赶着说;“姑娘早。”   魏昭点点头,站在门旁候着,等了有一刻钟,里面传出话,“太太起身了。”遂都进去侍候,   魏昭插不上手,站在人堆后面,直到她咳嗽两声,朱氏有一丝意外,“我免了你兄弟姐姐请安,你以后不用早起上来。”   如果朱氏说话态度温和,魏昭当她是体恤继女,朱氏随意的口气,也没怎么看她。   魏昭乖巧地说;“母亲体恤,女儿遵命。”   既然来了,不好就走。   朱氏洗漱完,东屋里已摆饭,朱氏才看了她一眼,“四姑娘用过早膳了吗?”   用早膳过来请安,显然对继母不敬。   “你回屋用膳,我这里你跟三姑娘一样,五日过来一趟即可。”   朱氏可不想跟继女一个桌上吃饭,过了病气,连表面文章都不屑做,魏昭听桂嬷嬷说过,朱氏未出阁时骄纵任性,婚事挑挑拣拣,拖到二十岁小姑独处,无奈委屈嫁给魏廉做继室,当时魏廉已有二妾,三个子女。   朱氏性情使然,婚事又不甚满意,岂肯装贤良淑德,委屈自己,自魏三爷续娶后,三房便风声鹤唳,朱氏把俩妾收拾得服服帖帖,看见她像老鼠见猫。   魏廉顾忌面子,且已经休过一回妻,外间名声受损,只得隐忍,凭朱氏拿捏。   魏昭告退出来,带着书香,穿过院子,看见魏廉从琉璃照壁后走出来,魏昭赶紧退过一旁,   魏廉经过她身边,魏昭蹲身,“给父亲请安。”   魏廉点点头,并没看她,走过两步,站住,回头瞅着她,皱眉,“你就没有好一点的衣裳吗?”   他这个父亲几时给她买衣裳的钱。   魏昭垂眸,低声说;“有两身好衣裳,留出门穿。”   “你母亲没按月给你送银子吗?”   “月银母亲一文不少派人送去,一日三餐,尽够了,怪女儿身体不争气,经常请医问药。”   继母朱氏一年命人送一次家用,按照府里主子姑娘份例,每月二两银子零花钱,父亲魏廉怎能不知,府里主子们吃穿都是公中的,看病请大夫,诊金从账房出,魏昭每月二两月银,连两个丫鬟一两银子,桂嬷嬷月例一两银子,主仆统共每月四两银子的花销,除去吃穿用度,看病抓药,捉襟见肘。   魏廉一哂,倒是忘了,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魏昭看着父亲陌生的背影,进了上房,她出生时体弱多病,冬季天寒犯咳喘之疾,魏家把年仅四岁的她送到早已空置的乡下祖宅,自此无人问津,魏家根本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沿着回廊走回东侧小跨院,老远看见魏萱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去,魏萱走过来,“怎么样,我说母亲免了请安。”   “三姐去哪里?”   “我去二姐屋里,听说大伯母为二姐做了两套新衣裳,打了新首饰,要带二姐姐出门。”   “二姐要说婆家,出门交际,穿戴是魏家的脸面,是该做几身新衣裳。”   谁花钱也不是花她的钱,省下也到不了她手里。   魏萱凑近她,小声耳语,“四妹,看你穿的衣裳都是过时的样子,你跟母亲要求做两套新衣裳,母亲不好意思不应。”   撺掇她跟继母要,继母如果答应,少不了魏萱的,继母不答应,下的是自己的脸,魏昭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裙,“我这身衣裳没破,还能穿。”   魏昭没上当,魏萱失望。   明知嫡母不会另拿出银子贴补,魏萱故意让她碰壁,这个大她两个月的姐姐,心术不正。   遂朝魏萱笑笑,“倒是姐姐应该做两身新衣,姐姐快及妍了,也要像二姐姐说婆家了。”   魏萱撇撇嘴,她的亲事嫡母不上心,出门根本不带她,心里怨怼,嘴上却说;“我记得妹妹只比我小两个月。”   “小两个月也是等姐姐先嫁,妹妹才能嫁人。”   当年薛姨娘为通房丫头之时,先主母严氏生下庶女,破了魏府的例。   “四妹,得闲你去我屋里,咱们姊妹说话,我走了。”   魏昭跟魏萱分手,明间东屋里,桂嬷嬷刚把姑娘早膳扣在桌上,怕凉了,看见魏昭,“我还以为姑娘要等一会回来。”   萱草打水,魏昭起得早,早饿了,洗手,上桌吃早膳,魏府的早膳,稀粥馒头花卷小菜,魏昭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撂下碗筷。   桂嬷嬷端上漱口茶水,“老太太寿辰姑娘准备送什么寿礼?要提早准备。”   魏昭含了一口茶水,吐到痰盂里,“我送金的银的,老太太也不稀罕,我那几两月银,送贵重之物,只怕魏家人怀疑我的东西来路不明,老太太别的也不缺,就做个抹额,精致一点。”   “这个主意不错。”   桂嬷嬷点头,府里的人都知道姑娘困窘,如果出手阔绰,反倒让人怀疑。   “书香针线活好,替我做一个便是,我画个花样子,也算尽点孝心。”   女红她可拿不出手。   “姑娘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府里月银没按时送来,书香姐绣了一叠手帕拿到集市上卖,竟然卖了五两银子。”   “怎么不记得,你用草编蝈蝈笼卖。”   “姑娘给人写对联。”   那年自己九岁,萱草十岁,书香十二岁。   “姑娘画的花样子,左邻右舍的姑娘媳妇抢着要。”书香骄傲地说。   主仆正说话。   南窗半支开,听见院子里说话声,“大夫来给老太太请平安脉,老太太念着四姑娘身体不好,叫带大夫过来给四姑娘看看。”   魏昭抬起头,从窗子往外看,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媳妇跟魏萱屋里的丫鬟说话,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朝明间走来。   西暖阁的床帐已放下,魏昭坐在床上,手从帐幔底下伸出来,大夫在床榻前椅子上坐下,指搭上皓腕,“姑娘觉得哪里不舒服?”   “一入冬咳喘,浑身乏力,少眠梦多。”   少女声音细弱。   “姑娘这症候多久了?”   “出生后便如此,看了不少大夫,都说此病难医,我记事起家人就把我送乡下养病。”   大夫名唤宋遇,经常到各个府内宅瞧妇人的病,凝神看着纱帐里端坐的少女,少女面貌模糊,半晌道;“姑娘咳喘之疾,不知现在还犯吗?”   “时好时坏。”帐里的少女答道。   “姑娘现在吃什么药?”   魏昭脸朝站在床旁的书香说;“把我平日吃的药方拿来给大夫看看。”   书香从斗橱抽屉里取出一个药方,宋遇接过药方,扫了一眼,看上面十几味药,俱是补药。   “姑娘先天不足弱症,待我开个方子,吃吃看。”   “大夫辛苦了。”隔着一重烟青纱帐,恍惚少女朝他点头致谢,声音如琉璃珠滚落玉盘,“书香,取文房四宝来。”   彼此心照不宣。   送走大夫,书香回房,床帐已挂上,萱草给魏昭穿绣鞋,书香把大夫开的方子拿给姑娘,魏昭瞟了一眼药方,目光落在底下姓名,狂草,宋遇。   她拿给这位宋大夫看的方子里的十几味药,依照原样,没有添减。   书香说:“姑娘,这位宋大夫看出姑娘没病?”   方才宋遇盯着自己看半天,“看出来了。”   “那他告诉老太太,岂不是穿帮了。”书香骇然。   “他若想揭穿,就不会写这个方子,我告诉他我从小因病被弃,他如果说我没病,府里的主子们居心何在,他不肯得罪人,反正这个方子都是补药,有益无害。”   “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书香把药方放入抽屉里。   “不需等太久,老太太寿日,便知分晓。”   老太太在寿辰前把自己弄回府,安的是什么心?不难猜。 第5章   东间里,魏昭带回来的几口箱笼还放在地上,回魏府她只带了换洗的衣物,日常用品,很多贵重东西都留在老宅里。   魏昭同萱草拾掇东西,书香找了两块做抹额的布,挑了各样颜色的丝线,魏老太太的寿日在下月,书香坐在东间炕上绣抹额。   箱笼里的衣裙挂到西暖阁对开门的衣橱里,魏昭带回来的衣物不多,几口箱笼整理出来,用了大半天,草草用了晚膳,萱草跟一个粗使小丫鬟抬水,木桶装满水,魏昭舒服地泡了澡,早上床歇了。   朱氏免了晨昏定省,不用起大早,忍饥挨饿去上房,但未出阁的女子忌懒惰,魏昭在厨房送来早膳前起床。   往萱阳的路上下了一场透雨,这几日天气清和,用过早膳,桂嬷嬷说:“姑娘回来两日,到府里各处去转转。”   魏昭回府这两日除了去了一趟上房给朱氏请安,没出院门,也惦记四处看看。   还没出门,同禧堂一个大丫鬟走来,“老太太叫四姑娘过去。”   桂嬷嬷赶紧让座,“这位姐姐,不知道老太太找我们姑娘什么事?”   那大丫鬟笑道:“总之是好事,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我换件衣裳就过去。”魏昭说。   待那丫鬟走了,魏昭随后带着萱草走去同禧堂,走到同禧堂门口,听里面有妇人的说话声。   意外的是二姑娘魏蓁,三姑娘魏萱都在同禧堂,难怪她经过西厢时,西厢房门关着。   老太太看见魏昭进门,“昭丫头来了。”招手,“快过来,你看我找出什么好东西。”   指了指紫檀玉石面镶玳瑁圆桌,“我昨儿找东西,翻出几匹料子,我看颜色鲜亮,想你刚回府,也没像样的衣裳,这几匹料子,你姊妹几个裁几身衣裳。”   魏昭看桌案上放着几匹纱罗,魏老太太说:“这匹绿色的是碧水澄罗,紫色的事软烟紫罗,夏天做衫子极凉快的。”   魏昭走过去,攥一把碧水澄罗,手感轻薄如烟,魏萱摸着软烟紫罗不舍得松手,欢喜地说:“祖母,这要几百金一匹。”   魏老太太目光慈祥,“你倒是识货,我老了,留着压箱底,放着白糟蹋了,你们年轻,做衣裳穿着好看。”   魏蓁稀罕地,扯过紫烟罗披在自己身上,“我还头一回见这么好的料子。”   “别说你,就是你母亲和你婶娘们也未必能有造化见过,这是江南织造贡品,统共就织了十几匹,当年我娘家哥哥去江南得的,分了我两匹。”   府里的针线房的两个妇人,给三位姑娘量身材取尺寸,轮到魏昭时,花大娘拿着一把软尺,手法利落,胸、腰、臀等尺寸记在脑子里,啧啧称赞,“四姑娘的身材匀称,奴婢在府里做这些年的衣裳,还没看过这样标准的身材。”   魏老太太打量魏昭,思忖,四丫头病歪歪的,没妨碍身体发育,天照应,不愧是那严氏的女儿。   老太太一走神,耳边传来几声咳嗽,魏老太太目光微沉,看了魏昭一眼。   “昨宋大夫给你开的方子,药抓了吗?”   “这几日天热,孙女想等天凉后在服用。”   魏老太太没说什么。   量了尺寸,针线房的两个妇人走了。   魏老太太对魏昭说:“昭丫头,你眼瞅着要及妍了,我给你请了一个师傅,以后每日教导你规矩礼仪,蓁丫头和萱丫头也跟着学。”   “是,祖母,孙女一定用心学。”魏昭温顺地说。   专门请师傅教导她,没有受宠若惊,魏昭隐隐不安,她的猜测,看来不是捕风捉影,魏老太太此番更具目的性,魏蓁和魏萱也就罢了,美貌健康,老太太难道对自己这病弱的身子还有期许。   “祖母是最疼孙女们的。”   魏萱和魏蓁奉承老太太。   如果从前对你冷漠,眼不见为净的人,突然对你上心了,这意味着什么,你有了价值。   二日,魏昭刚用过早饭,同禧堂的一个媳妇走来,“四姑娘,老太太吩咐叫姑娘们到四书堂,教引娘子到了,正等着姑娘们。”   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学礼仪规矩,教引师傅不是随便请的,都要先打听了解,挑挑拣拣,这说明她还未回魏家之前,已经给她找好了师傅。   本朝尊师重道,魏昭不敢耽搁,照照镜子,浑身上下齐整,没有不妥,才出门,正好看见魏萱从西厢房出来,魏萱站住等她走到跟前,“大姐出阁那年,家里请了教引嬷嬷,我跟二姐跟着学了。”   “三姐多学一遍,偏得的。”   魏昭跟魏萱一同往四书堂走。   “听说这次请的教引师傅是有名的管娘子,萱阳城名门望族的姑娘出阁,都想请这位管娘子,轻易请不动,这位管娘子开价高,一般排不上,不知道祖母怎么把管娘子请来的。”   真下了本钱。   两人在四书堂门口遇见魏蓁,三个姑娘一同进去。   四书堂中坐着的一位妇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穿戴洁净,容貌只能算清秀,看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我是魏府请来的教引师傅,夫家姓管,寻常叫我管娘子就是,三位姑娘介绍一下自己,我们彼此认识一下。”   魏蓁上前一步,福了福,“魏蓁,行二。”   魏萱上前行礼,小腰板拔得直直的,清脆的声音,“魏萱,行三。”   依次魏昭。   三个人又一起跪地叩头拜师。   管娘子不动声色观察三位姑娘,心里有了计较,三人中二姑娘魏蓁中规中矩,略拘谨,三姑娘魏萱刻意表现自己,流于浮躁,管娘子留意四姑娘,心下狐疑,老太太跟自己特意交代,重点教授这位四姑娘,据说魏府四姑娘没见过世面,身体羸弱,常年不出深闺,可是这位四姑娘举止从容,神态落落大方,反倒把府里长大的两位姑娘比下去了。   三人规规矩矩坐好,听官娘子教授闺阁女子应当谨守的规矩。   “立不中门,女子当庄重……”   “退必迟,在尊长跟前告退时,缓慢退出,以示对长辈的不舍和敬重……”   “宽转弯,勿触棱……”   管娘子讲的桂嬷嬷教过魏昭,生母严氏出身名门望族,桂嬷嬷跟在小姐身边,熟知闺训,这管娘子讲解更细,更规范。   管娘子举手投足,浑然天成,自有一股清华气韵,声音郎朗,“步从容,走路不急不慢、从容大方。”   魏昭认真听,不漏掉管娘子每句话,凡能从别人身上学到知识,魏昭都用心学。   下课后,三个人结伴往回走,魏萱上课频频走神,听得一知半解,魏蓁听一上午,身心倦怠。“我回去先睡午觉,太乏了。”   回到小跨院,魏萱跟魏昭打招呼,进了西厢房,萱草在珠帘里张望,看见小姐从窗根底走过来,赶紧打起门帘,“姑娘回来了。”   跟在魏昭身后,“姑娘学了一上午,奴婢给姑娘端甘蔗汁。”   萱草端过一个琉璃小碗,透明的玻璃碗里盛着金黄汁液,魏昭接过,喝了一口,“秋日甘蔗,赛过参,咳喘不宜饮。”   魏昭把一碗甘蔗汁喝见底。   “教姑娘的女师傅到底什么样?”   魏昭把小碗放在桌上,“管娘子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美,能师从管娘子,是我的幸运。”   “老太太专门给姑娘请师傅,是为姑娘好。”   但愿自己这次小人之心。   几场秋雨过后,数树深红出浅黄,魏府于老太太寿诞前一日在同禧堂摆寿堂,寿堂高挂一幅“寿”字,贴着寿星和寿联。   魏老太太是寿星,穿着大红团福云锦褙子,整个寿堂红彤彤,一团喜气,魏府所有人在魏大爷的带领下,给魏老太太叩头,众人争相敬献寿礼。   待到魏昭献上寿礼,众人抻长脖子瞧看,魏萱看是一条抹额,暗自撇嘴。   老太太贴身大丫鬟接过魏昭手里的绣花抹额呈上,魏老太太略端详,“我寿诞头一次收这样的寿礼。”对身旁的大丫头说:“快给我戴上,这是昭丫头的一片心意。”   老太太寿诞,三房人绞尽脑汁,金银珠翠珍奇宝物孝敬,什么稀罕物老太太只略多看两眼,魏昭孝敬的抹额,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抹额绣如意灵芝捧寿,除了绣工精致,花色图案新巧,实在没什么出奇,能入老太太的眼,众人好生纳闷。   远道的亲戚,提前一日赶来,送“四色”寿礼,魏老太太两个姑娘女婿送“十二色”寿礼。   子孙满堂,寿堂人多,热闹喧嚣,魏家亲戚本家,魏昭全不认识,这些热闹都不与她相干,有几个本族女眷注意到她,突然有个生面孔,小声问这是那房的姑娘,魏昭应个景,也无心再逗留,回小跨院去了。   魏府开流水席,第二天,是正日子,亲朋好友,外客来祝寿,魏府门前,停满车马官轿。   此刻,魏家大爷魏慵,二爷魏淳,三爷魏廉,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陪着,魏泓跟在魏廉身后,俱都等在大门外,大爷魏慵朝官道张望,吩咐小厮,“再去看看,怎么还没到,能不能不来了?”   小厮急忙跑出一里路,突然看见前方潮水般,三四十匹马,奔着薛府而来。   撒丫子往府门跑。   魏昭坐在房中,她今日没出现在花厅,却派出书香和萱草去打探。   萱草先回来,萱草腿勤嘴快,“姑娘,府里的爷和小爷们都在大门口,等着迎接燕侯。”   如今天下纷乱,朝廷不能挟制,各路英雄都想分一杯羹,镇北燕侯徐曜,手握重兵。   魏昭的声音淡淡的,裹夹着秋的凉意,“老太太可真是个明白人。”   同禧堂老太太的陪房余妈妈的儿媳奉了婆母之命,寻四姑娘,花园里搭了戏台,请戏班子唱戏,府里的女眷都在花园看戏,余福家的问了很多人,都说今日没看见四姑娘。   这媳妇只得去回婆母,说没找到四姑娘,余妈妈一拍大腿,“坏了,侯爷哪里等着四姑娘侍候。”   老太太费了多少心思,裉节上人不见了。   余福家的看婆婆着急,小心地问;“不是还有二姑娘和三姑娘?”   原定魏家三位姑娘一起献给燕侯,端看燕侯喜好。   “这货色能一样吗?”   婆媳不是外人,背人余妈妈透了底。   余福家的是个伶俐之人,想了想,说;“我去三房看看,四姑娘许是回房了。”   说完,直奔三房东跨院跑去。 第6章   余福家的走到明间门口,房门露出一条缝,里面飘出来苦药味,余福家的推开门扇,堂屋里静悄悄的,无人,西间半截撒花门帘遮挡,好像屋里有人,余福家的小心地唤了声,“书香姑娘。”   门帘一挑,书香从里面走出来,余福家的刚想说话,书香手指在唇上比量下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姑娘刚服了药,才睡着。”   余福家的面露为难,小声朝里间指了指,“四姑娘病了?”   书香拉着她去东间屋,“姑娘昨晚冻着了,回来就不舒服,口渴,又喝了一碗甘蔗水,旧疾犯了,嫂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们姑娘有事?”   余福家的半吞半吐,“是我婆母抓我的官差,让我找四姑娘,说老太太叫姑娘过去。”余福家抬腿要去西屋,“我回姑娘一声。”   两人一出来,听见西间里一阵咳嗽,魏昭的声音有气无力,“书香,谁来了?”   “姑娘,余嫂子来了。”   余福家的走到西间门口,临时改口,“奴婢听说病了,特地来探望姑娘。”   进屋看见桌上放着一个药碗,药碗剩药底子,黑乎乎的,香炉里燃着安息香,床帐放下,隐约四姑娘躺在床上,披散着头发。   帐子里魏昭喘息着,细弱声儿,“嫂子来了。”   余福家的走到床前,朝里看,“姑娘病了,没找个大夫看看?”   书香替答,“老太太寿日,犯忌讳,姑娘是老病,已经煎药服下了。”   余福家的一看四姑娘病成这样,不好相强,“姑娘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看姑娘。”   余福家到底是奴才,不敢僭越,只得走了。   萱草趴着窗子里朝外看,回头悄声说;“姑娘,余家的走了。”   魏昭坐起来,萱草把床帐挂在床两侧金钩上,“姑娘,老太太能不能恼了,强迫姑娘去?”   “老太太的好日子,强迫染病的孙女去侍候燕侯,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冷笑两声,“把病孙女献给燕侯,不怕开罪眼侯?”   余福家的回去告诉余妈妈,余妈妈只得硬着头皮回老太太,魏老太太望着三房方向,“她这病来得可真是时候。”   “大爷刚才叫人来回,府里的几位爷陪着燕侯在园子里看戏。”   “叫蓁丫头和萱丫头过去。”   东跨院明间里,这几日顺着门缝飘出苦汤药味,魏昭靠坐在南窗下炕上,外面廊檐下两个小丫头悄声说话,“大前儿老太太寿诞,燕侯亲自来府上贺寿,老太太叫二姑娘和三姑娘过去陪燕侯,燕侯答应纳三姑娘做妾,二姑娘一般也长相标致,不知为何燕侯只点了三姑娘。”   另一个小丫鬟说;“二姑娘人呆板,不像三姑娘讨男人喜欢,如果不是四姑娘病着,燕侯十有八九选四姑娘,说来做燕侯妾,比一般人家夫人来得体面尊贵。”   书香屋里听见,小声问;“姑娘那日猜到老太太的用意?”   魏昭不屑,“如果做正室夫人,哪有这般未出阁的小姐出去陪男人,姊妹三人任人挑选,就冲着不尊重,燕侯能给魏萱一个妾的名分,而不是侍妾,都是给魏家面子,魏家姑娘跟粉头又有何区别。”   书香不忿,“三姑娘是庶出,姑娘可是堂堂正正嫡出小姐,老太太竟然打姑娘的主意,魏家也太下作了。”   老太太面慈心狠,家族利益面前,亲情有何不能舍弃,况她一个不受宠的孙女,早已放弃了的,死活随她,她这个亲孙女连老太太屋里猫狗都不如。   尘埃落定,魏昭对书香说;“把窗扇打开,散散屋里的药味。”   书香爬到炕上,把窗扇支开,廊檐下说话的两个粗使小丫头已经不在了,空气微凉,书香拿过一件衣裳,给姑娘披在身上。   萱草进来,看魏昭下地,“姑娘怎么起来了?”   “事情都了了,我还病给谁看。”   魏昭躺了几日,伸了一下懒腰。   萱草悄声说;“奴婢听大房的人说,大太太这几日郁闷,因燕侯要了三姑娘,没要二姑娘。”   “魏家姑娘都沦落到抢着给人做妾的地步。”   魏昭拿着萱草的一柄木剑,身形一晃,凌波微步,抖了个花架子。   书香笑说:“姑娘小声点,仔细三姑娘听了去,三姑娘屋里人正高兴得什么似的。”   萱草心直口快,“主子做妾的,奴才是妾的奴才,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   魏昭做了一个漂亮的收势。   她这一病,一直没去上房,病愈后,去朱氏跟前扮个母慈女孝,正巧魏萱也在朱氏屋里,魏昭给朱氏请安毕,跟魏萱打招呼,“三姐姐早。”   “四妹病好了?”   魏萱虚虚地问了一句,心里庆幸那日可巧四妹病了,没有夺了她的风头。   “旧疾犯了,苦汤药喝得嘴都麻了。”魏昭说。   朱氏那厢说:“萱丫头,你出阁,你屋里的两个贴身大丫鬟跟你去侯府,另外陪嫁一房家人,我命人新打了两套头面,足金的,时兴款式,包你喜欢。”   魏萱一反平日惧怕胆怯,“母亲,我身边两个丫鬟是不是太少了,想当初大姐出嫁还陪嫁四个丫鬟,两房家人。”   魏昭心想,魏萱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被朱氏压着,现在仗着燕侯的势,不怕朱氏这个嫡母,敢当庭抗礼。   朱氏暗骂,少不得忍耐,“你大姐出嫁时,此一时彼一时。”   “女儿知道魏家现在穷了,连母亲屋里的份例都减了,元哥都受委屈了,女儿是为魏家考虑,陪嫁太寒酸,与魏家的脸面亦不好看。”   朱氏的脸色更不好看,魏萱这是暗讽她,朱氏屋里侍候的人有十几个之多,宝儿两个奶娘,连屋里侍候丫鬟五六个。   朱氏咬咬牙,像从她身上硬生生扯下块肉,“那我就再给你买两个丫鬟,凑齐四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魏萱的性子,不是见好就收,而是得寸进尺,“母亲,我陪嫁多少,大姐出嫁有现成的先例,大伯没出仕,父亲为官,说来我们三房比大房强,我的嫁妆怎么也不能比大姐差,咱们魏家说不得以后还要仰仗燕侯。”   朱氏直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屋里一下静得落叶可闻。   外面丫鬟回,“姨表少爷来了。”   梁荣的母亲是朱氏的姐姐,梁荣是朱氏的外甥。   朱氏铁青着脸,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魏昭和魏萱退出来,刚走出门口,梁荣已经上了台阶,两人退过一旁,魏萱叫了一声,“表哥。”   梁荣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魏昭身上,魏昭目不斜视,魏昭跟魏萱站一起,魏萱刻意打扮,容颜娇美,魏昭素颜,却胜魏萱一筹。   梁荣移开目光看向魏萱,唇角带笑斜眯凤眸,“萱表妹越来越漂亮了。”魏萱心里高兴,梁荣话锋一转,看魏昭,“这位想必是昭表妹,昭表妹不记得了,我跟昭表妹在青山寺有一面之缘。”   魏昭淡淡地说:“我记性差,忘了曾经见过表哥。”   梁荣尴尬。   这时一个丫鬟掀起门帘,“太太请表少爷进去。”   梁荣迈步进去。   魏昭和魏萱沿着回廊朝东侧,穿过墙门,离正院远了,魏萱小声说:“二姐姐想嫁给梁表哥,梁表哥没看上二姐。”   梁家是当朝新贵,魏家日落西山,走下坡路,二姐魏蓁是大房嫡女,梁荣续弦,也是瞧不上魏家姑娘的。   魏昭说;“梁家表哥年纪不小,还没成亲吗?”   魏昭想起徐姑娘跟梁荣在寺院里调情。   “梁家表哥的夫人前年死了,屋里有姬妾通房,还有个嫡子和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大伯母以为梁家续娶,二姐有希望,央母亲保媒,却被梁家一口回绝,二姐很没面子,为了这事气了好几天,大伯母也不高兴。”   屋里,朱氏看梁荣朝窗外看,三姑娘和四姑娘刚转过东厢房,“荣儿,你别打三丫头的主意,老太太把她送给了燕侯,你没瞧见现在正得意。”   梁荣移开目光,“你们这老太太可是真精明,抱住燕侯的粗腿,说句不怕姨母生气的话,魏家子孙没一个出息的,败像”   “你姨夫我是指望不上,我手头积攒了三千两银子,你替我留意,有好的铺面盘下来,我不能不为你宝儿兄弟打算。”   “半个月前,张员外的酒楼要脱手,我帮你问问。”   朱氏看着外甥,“你不是闲着没事来串门?”   梁荣笑了,“当然不是,我来送帖子,我母亲明日请姨母过府赏菊,我妹妹乘便请一干闺阁好姊妹聚聚。”   晚间,朱氏叫魏昭过去,“明日梁府你姨母办了个赏花宴,下帖子,三姑娘定亲了,不能出门,我带你和二姑娘去梁家。   魏昭本不想去,对梁荣没什么好感,继母的娘家亲戚,不去开罪继母,她在继母手底下,婚事不能自主。   只好应下。   萱草翻箱倒柜地找出两套衣裳,拿在手里,委决不下,“奴婢看这两条裙子都好看,姑娘穿那件。”   魏昭看一眼萱草手里的两条裙子,一条是絳纱复裙、一条碧纱纹双裙。   新做了四套衣裳,还没上身,放在箱盖上,魏昭随意指了一套,“清水碧澄罗透气,料子穿身上凉快,就穿这件襦裙。”   式样是她自己选的,样子简单,不累赘。   魏府的轿子到梁府门前,直接抬入内宅,梁夫人和梁家大小姐梁雯带着一群丫鬟媳妇在垂花门里等着。   朱氏姊妹见面很亲热,挽着手,梁夫人注意到妹妹身后的魏昭,“这是四姑娘。”   魏昭只得上前见礼,“魏昭拜见姨母。”   梁夫人看这魏家四姑娘弱不禁风,自有一股婉转风流动人之态,心想,难怪儿子相中她。   我梁家受宠于当今,风头无量,交结之人,非富即贵,梁家的儿媳,不能是这个没有依靠家门没落的小小嫡女。 第7章   梁府后花园秋菊苑,亭子里摆了两桌,夫人们在东凉亭里吃酒取乐,小姐们遥相对称的西面凉亭里赏秋菊。   菊苑的菊花上百个品种,争奇斗艳,在日渐萧瑟的深秋,唯这一隅景致难得。梁家嫡女梁雯,是梁夫人所生,其亲姐就是当今皇帝宠爱的妃子,梁雯身份尊贵,今日请来的都是萱阳城里的有头脸人家的小姐,其中就有燕侯府的徐姑娘,连魏府的两位姑娘,一共八个人。   八个姑娘没围成一桌,而是每人身前一几,各自一席,几上摆放着精致菜肴,瓜果甜酒,丫鬟端上点心茶水。   姑娘们都是见过面的,唯有魏昭面生,梁雯特意介绍魏昭,“这是我表妹,可是亲表妹,魏家三房嫡女,名字叫魏昭,日月昭。”   几位姑娘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从她们的神态不太瞧得起魏家。   梁雯对自己态度亲昵,其实她们名义上的表姐妹,也不过今日刚认识。   “魏四姑娘我见过你。”   别人没说什么,徐玉娇看向魏昭说。眼神不太友好。   魏昭看着她,微笑说;“这位姑娘,恕我眼拙,我好像没有印象。”   魏蓁挨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燕侯府的徐姑娘。”   魏昭从声音已经辨别出是那日寺院里跟梁荣在一起的徐姑娘,徐姑娘当众说认识她,她又一直没住在萱阳城,引起大家好奇,而当日在寺院这位徐姑娘所为,并不光彩,且如果传扬出去,有损闺誉,那这个徐姑娘不是缺心眼,就是试探自己,是否知道她跟梁荣有首尾。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徐玉娇一笑,没再说什么。   很显然,自己否认,令徐玉娇安心。   梁雯为魏昭解围,“我表妹刚回萱阳城,徐姑娘一定是认错人了。”   魏昭观察,梁雯似乎对侯府的徐玉娇不热络,不如跟其她几位姑娘亲近随意,而这徐玉娇钟情于她哥哥梁荣,显而易见,她并不待见这位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大嫂的姑娘。   侯府和梁府倒也称得上门当户对。   梁雯请客,以梁雯为主,大家都听梁雯安排,梁雯为活跃气氛,提议,“我们干喝酒没意思,不如我们以菊花为题作诗,选出前三首诗词,我哥梁大公子赞助,出三百金作为奖励。”   当即有几位姑娘跃跃欲试,来的都是名门闺秀,当然不为几两银子,这个年纪少女爱争强好胜。   魏昭瞄了一眼徐姑娘,徐玉娇听说梁公子出赏,是最先响应的,本来她钟情于梁荣,巴不得今天好好表现,在梁荣面前大出风头。   魏昭余光瞟了一眼二姐,二姐魏蓁蔫了,魏家这几年家道中落,请先生坐馆,教授魏家几位小爷,在魏家族人里找了个能识文断字的妇女,教习姑娘们认识简单的字,日后到婆家主持中馈,不至于看不懂账目,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是不精通。   梁家推了魏家派去的媒人,扫了魏蓁的颜面,魏蓁想争一口气,令梁荣刮目相看,看来今天是不能了,恐怕还要令人贻笑大方。   魏昭看徐玉娇的目光在自己和二姐魏蓁的身上扫来扫去,把自己也化作竞争对手之列,不由潸然一笑,“我不会作诗,不能辜负表姐的好酒。”   梁府自己酿的花酒,挺对魏昭的胃口,魏昭举起绿冻石酒杯,喝了一小口, “魏昭这里告罪,不擅长作诗,出五两银子,凑个分子,不成敬意,各位姐姐妹妹辛苦,买瓜果零食吃。”   “这位魏家妹妹是个爽快人。”   几位姑娘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魏蓁想学魏昭出银子,以免自己出丑,一来舍不得五两银子,二来自暴其短,又怕被别人笑话了去,只得硬着头皮撑着。   亭子里除了魏昭,参加赛诗的有七位姑娘,每人面前铺着一张白纸,有的凝思苦想,有的手握着笔,片刻一挥而就。   魏昭闲着无聊,走出亭子,各府小姐的侍女们站在亭子外,萱草看见姑娘出来,跟在姑娘身后,小声说;“姑娘为何不跟她们比?”   “赢了,我有何好处?”   区区三百两纹银,还不值得她费心劳力,再说她不想得罪人,她若胜出,岂不是打一干贵女的脸。   主仆二人边走边欣赏满园菊花,菊花环抱中有一处茅草搭建的凉亭,石桌石鼓,这一处僻静,倒是赏菊的好去处,魏昭走进草亭,萱草急忙抽出手帕铺在石鼓上,魏昭坐下歇息。   刚坐下不久,就有梁府一个侍女端上茶水,“姑娘请慢用。”   萱草拿过茶盅,倒了一盅茶水,魏昭看水面飘着菊花瓣,倒是应景,细细品茶,清淡适口,想起两句诗,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再贴切不过。   一湾碧水川流过菊花丛中,魏昭来时一路经过花园,雕栏玉砌,俗不可耐,唯有这一处看得过眼。   此刻,离此不远处,一座朱红楼阁上,临窗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身穿宝蓝色销金绣云玟锦袍,白玉冠束发,腰系玉带,气度高华矜贵。五官俊美无俦,削薄唇,有一股迫人的威势。   梁荣望着菊花丛中一抹碧色,少女宽袖中探出芊白指尖,拈着白釉缠金细瓷茶盅,端详良久。   魏昭没有察觉楼阁上有人,她冲着阳光观察这只茶盅,瓷器精美,这套茶具,她断定是官窑烧制的瓷器,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一个侍女悄声走上草亭,来到她身边,看她凝思苦想,塞给她一张纸条。   魏昭随手展开纸条,看是一首小诗,‘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春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落款单字,荣   顿时羞恼,这首香艳的词,梁荣竟拿来轻薄她,其中改了一个字,把画堂改成春堂,这厮要与自己私会,把自己当成什么人,可把魏家这门亲戚放在眼里。   刚想扯了,转念,收入袖子里。   那个侍女说:“我家公子说姑娘喜欢这只茶盅,送姑娘玩。”   魏昭忍怒说:“梁表兄把茶盅送我,那就是我的,我可以随意处置?”   “那是自然。”侍女道。   魏昭高举茶盅,一松手,砸在地上,一声脆响,顷刻间瓷片碎了一地,魏昭拍拍手,“我只是想听个响。”   侍女瞅了她一眼,暗想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官窑出品的瓷器,宫里皇妃赏的……她一个下人,不敢得罪这位主子,这位主子可是自家大爷看上的女人。   阁楼上穿宝蓝锦袍的年轻男子声音低沉醇厚,“一匹烈马,不驯。”   “烈马,也是供男人骑,骑久了,焉有不驯服的。”   男人间淫言浪语。   魏昭正自气恼,看见徐玉娇沿着花间小径,遥遥朝亭子方向走来,灵机一动,便把袖子里的纸条取出,折成一只纸鹤,朝徐玉娇经过的□□抛了过去,这一掷,纸鹤飘飘摇摇,顺风竟然不偏不倚,正落在花间小径中央。   萱草暗赞,纸鹤离草亭有二三十米远。   然后,主仆二人佯作没事人似的,转过身。   徐玉娇往前走,突然停住步子,身旁丫鬟低头一看,惊奇,“小姐,哪里来的纸鹤?”   “拾起来。”   丫鬟蹲下拾起,交给小姐,徐玉娇打开一看,眸光刹那点亮,朝四周瞅瞅,不远处亭子里只有魏昭和她的侍女,没看见她,她把纸鹤放入衣袖里。   “走,我们去寿春堂。”   梁府她来过几回,熟悉路,徐玉娇刚走,一个丫鬟过来,“魏四姑娘,我们姑娘叫姑娘去。”   梁雯叫人喊她,也不知比完了没有。   魏昭回到姑娘们比赛的亭子里,梁雯走过来拉过她,“表妹,你帮着品评一下我们做的诗,评出前三首。”   魏昭被她扯到中间,桌案上放着七张纸,为了公允,防止作弊,学科举考试在卷子的头名字的地方贴上,每人做三首诗,以菊花为题目。   “表姐,我不懂诗,不敢乱评。”   “表妹,没事,你评的不作数,我们的诗还要拿到外头,我哥哥评作准。”   梁雯极力怂恿她,既然不作数,为何叫自己评,最后按照梁荣评的名次定论,梁荣是个风流才子,如果自己选出来的三首诗跟梁荣评出的名次相去甚远,这是要自己出丑,拿自己寻开心。   梁雯这个表姐,请魏家姊妹过来,就是看魏家姊妹的笑话,根本没拿魏家当亲戚。   魏昭挨个卷子看了一遍,有一张卷子三首诗一看就是不懂韵律,拼凑出来的,魏昭不忍直视,看魏蓁一直盯着这张纸,她猜测是魏蓁做的诗,魏蓁就是绣花枕头,蠢笨得都不如魏萱。   梁雯已经准备好了笔墨,魏昭提笔,认真地誊抄出前三首诗。   姑娘们都围过来看,各个露出吃惊神情,魏昭的字,如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力透纸背,不像一个闺阁女子的字体。   魏昭把誊抄的纸张小心地折叠,放入梁雯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   梁雯看她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   徐玉娇最先做完三首诗,离开亭子,途中捡了纸条,带着丫鬟到寿春堂南,没等到梁荣,问了梁荣贴身小厮,找到观菊楼,蹬蹬蹬上得楼来,高声嚷,“梁荣,你到底什么意思,诓骗我去……”   一眼看见燕侯徐曜也在,徐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徐玉娇咽下后面的话,声音低了八度,叫了声,“二哥。”   这时,楼梯下走上来一个丫鬟,手里卷着诗稿,“这是小姐叫交给爷品评的,一共七份,每位姑娘题诗三首。”   梁荣问;“魏四姑娘为何不参加比赛?”   徐玉娇在一旁撇嘴,“魏四姑娘字能认全就不错了。”   燕侯徐曜偏头,玉面冷峻,凤眸沉敛,徐玉娇顿时老实了。   梁荣把手里的诗稿递给徐曜,“求侯爷赏脸,当个主考官。”   徐曜没推脱,接过诗稿,阅了一遍,放在桌上,拿笔圈出三首诗,“以这三首为最。”   梁荣看还有一个信封,拿过来,侍女说;“这是魏家四姑娘评出前三首诗,誊抄了一遍,小姐说看看侯爷评选的跟魏四姑娘评选的结果是否一样。”   侍女临时改口爷变成侯爷。 第8章   梁荣抽出信封里的纸张,抖了抖,又侧头看一眼燕侯徐曜圈出的前三首诗,露出惊诧表情,对徐曜说;“魏四姑娘跟侯爷的眼光一样,想不到魏四姑娘的字竟然写得这么好。”   徐曜眸光微凝,盯在那页纸上,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笔锋遒劲,大气磅礴,沉作痛快,“能写出这样的字,至少练十年。”   梁荣佩服这一手好字。把这张纸工工整整折了,收入袖中。   徐玉娇恨不得冲上前,从他袖子里把那张纸抢过来,撕个粉碎,二哥燕侯徐曜在场,不敢放肆。   评审的结果送到秋菊苑西亭,姑娘们围过来,梁雯把抬头封揭开,比赛结果揭晓,前三诗,有两首是李府的姑娘作的,有一首是王家姑娘的诗,李家是世家大族,王家乃当朝清流,二人出类拔萃,没什么稀奇。   徐玉娇的诗没入选,魏昭看了徐玉娇的三首诗,在李王二人之下,在余下人之上,徐玉娇是将门之女,能做出不俗的诗,已属不易,梁雯的诗也排在李王二人和徐玉娇之后,梁家是新贵,不能跟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比,众女心服口服。   梁荣没食言,封了三百两银子的奖金着人送来,李王二人争了名,对银钱不甚在意,两人一商量,都表示充公,王姑娘朝众人说:“三百两银子奖金我跟李姐姐拿出来请客,萱阳城的酒楼随便点,到时在座的各位都到,不许缺席。”   众贵女齐赞好,商议选聚餐酒楼,定日子,好不热闹,北安州与北夷相邻,边关重镇,胡汉杂居,民间互通婚,胡人民风开化,对汉人多有影响。   李王二人都对魏昭表示好感,王姑娘笑着对魏昭说;“魏妹妹的字让人眼前一亮,当得惊艳二字。”   李姑娘附和,“魏妹妹的字是一流的,入木三分。”   毕竟她二人的诗得到魏昭的认可,有人懂得,欣赏自己的才华,二人心情愉悦。   只有魏蓁讪讪的,躲在人后,羞愧地一直没说话,侥幸只评选出前三首,落选的诗作,不分名次,她才没当众打脸,众贵女是瞧不起魏家的,亏四妹魏昭给魏家找回点颜面。   魏昭趁人不备,佯作欣赏,把魏蓁的诗作抽出来,抬头白纸黑字,有名有姓,流传出去,给那等闲人平添谈笑之资。   梁雯叫丫鬟拿酒,大家边喝边聊,魏昭跟李王二姑娘互道了姓名,知道李府的姑娘叫李敏,李敏的父亲曾任兵部侍郎,回乡丁忧,朝廷屡屡催他进京赴任,王姑娘叫王香兰,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帝师,随祖母住在萱阳城,李敏和王香兰家世显赫,难怪梁雯请二人。   李敏和王香兰看魏昭言谈举止不俗,愿意与之结交,三人聊得投机,序齿,李敏最大,今年十五岁,王香兰跟魏昭同岁,十四岁,王香兰比魏昭大一个月。   魏昭、李敏、王香兰挤在一张桌上,这厢热络,徐玉娇隔着一张桌子,目光始终没离开魏昭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不顺眼,这样强烈的情绪,魏昭岂能感觉不到,不由暗叹,徐玉娇太沉不住气,已笃定跟自己是情敌,不知哪里来的认知,这种事还不能明说,又无从解释。   余光瞥见徐玉娇身后跟她的侍女,端着一个剔红描金菊花卉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羊脂白玉酒壶,朝自己这桌走来,心想,麻烦来了。   徐玉娇走到她桌前,挑衅地目光看着她,“魏姑娘,我想跟你比酒量?”   魏昭心里苦笑,笑笑说:“徐姐姐海量,魏昭不敢应战。”   认怂,惹不起的主。   徐玉娇端过酒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魏姑娘说比试什么?”   我没想跟你比,犯得着吗?为个姓梁的浪荡公子。   徐玉娇看魏昭不答,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既然魏姑娘不想拼酒,比武,骑马射箭如何?”   几个姑娘围过来看热闹,谁都知道徐玉娇将门之女,武功在身,骑马弓箭一流,这是拿自己的所长跟人比短。   明着欺负人,王香兰性格爽直,看不过眼,替魏昭解围,“徐姐姐,今来的都是闺阁弱质女流,谁能像徐姐姐舞刀弄枪的,你别吓着魏家妹妹。”   李敏性格柔和,帮魏昭说话,劝说徐玉娇,“徐姐姐,魏家妹妹新来的,看梁姐姐面上,你好歹看顾些。”   给人留点脸。   “我不是说让她选。”徐玉娇可不想放过魏昭,“怎么魏姑娘不给我这个面子,瞧不起我是吗?”   徐玉娇坚持,魏昭不答应,两下里僵持,梁雯当和事老,“表妹你随便挑一样跟徐姐姐比试,反正输了也没人笑话你。”   输了没人笑话她,这话什么意思,好像她一定输。   徐玉娇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成心跟她过不去,魏昭手里捏着酒盅,酒盅里李敏刚给她倒的酒,她端起,一饮而尽,一扬空酒盅,“好,我跟徐姐姐比试酒量,反正输了这里也没人笑话我。”   话不能说满了,给自己留个余地。   李敏在一旁挺后悔,方才不给魏昭满上酒就好了,魏昭又多喝了一盅。   梁雯一看魏昭答应,忙招呼侍女,“上酒,按照我们拼酒的规矩。”   腾出一张桌子,魏昭和徐玉娇并坐,每人面前放着十个羊脂白玉酒盅,梁雯亲自执壶,把两人面前的酒盅都满上。   魏昭先端起酒盅,“徐姐姐,承让,妹妹先干为敬。”说了句,“得罪了。”   一口喝干了。   徐玉娇焉能落后,也端起酒盅,一口干了。   两人你来我往,面前的十个酒盅顷刻间空了。   二轮满上,眨眼又空了。   三轮,梁雯倒满,魏昭宽袖几下起落,眼前一排酒盅已空了,再看徐玉娇,动作极快,最后一只酒盅几乎跟魏昭同时落下。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女都瞪大眼睛看着二人,梁雯提壶犹豫了,这酒水是梁府自己酿的果子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二人现在已经喝了不少,本来是图个热闹,活跃气氛,喝多闹出笑话,毕竟今是她做东,长辈们知道要责怪她不知深浅,失了分寸。   徐玉娇等得不耐烦,冲梁雯说;“还没比出胜负,你怎么不倒酒了,真小气,怕把你梁家的酒喝光。”   梁雯气乐了,这难道不是醉话?   赌气又斟酒,这一轮众女都看出来,徐玉娇的动作慢了,魏昭先喝完。   一两的酒盅,四十盅酒,魏昭觉得心突突跳,却是不能再喝了。   再看徐玉娇,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呵呵笑,一直笑个不住,众人懵了。   梁雯看事情不妙,徐玉娇是她请来的客人,在梁府把人灌醉,说不过去,吩咐跟徐玉娇的两个丫鬟,“扶你家姑娘去我屋里歇息。”   话刚说完,东面凉亭那边夫人们散了,这里姑娘们只得散了,众人各自告别,王香兰和李敏拉着魏昭,关切地问:“魏妹妹,你没事吧?”   魏昭摇摇头,再多喝一盅就不好说了。   “我们下次做东回请,你一定要来。”   “好,一言为定。”魏昭爽快地答应。   魏蓁和魏昭跟在朱氏身后,魏蓁似乎怏怏不乐,魏昭跟李王二人闲聊时,她一直跟一个庶女躲在一边私下里说悄悄话,那个庶女还朝魏昭看了几眼,大概谈到她。   梁雯为了凑人数,请了州牧别驾的庶女。   朱氏问;“看你们挺热闹,玩什么呢?”   “赛诗……”魏蓁答道。比酒,她没敢说。   “昭丫头也作诗了?”   朱氏纯粹是好奇。   “四妹没有。”魏蓁还想说,魏昭捏了她手一下,魏蓁没往下说。   梁府外院,一辆翠盖珠缨八宝香车旁站着燕侯徐曜,徐玉娇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内宅,徐玉娇老远看见他就呵呵笑,徐曜面容冷肃,问两个侍女:“她怎么了?”   两个侍女不敢看燕侯的脸,一个胆子略大一点的怯怯地答道:“姑娘跟魏四姑娘比酒……”   哪里敢说姑娘喝多了,姑娘醒了知道,还不把舌头割下来。   徐玉娇全靠两个侍女搀扶才能站稳,徐曜微蹙眉头,突然,一伸手,拎起徐玉娇,将她甩进马车里,只听见里面一声闷哼,两个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忙忙爬上车。   这时,垂花门里走出一行人,徐曜阔步朝一个穿清水碧澄罗裙的少女走过去。   魏昭听见一个清醇略低的声音,“魏姑娘请留步。”   魏蓁望过去,脸不由红了,她跟魏萱侍候过这个男人,北地大名鼎鼎睿智英武的燕侯,这男人长着一张绝色的容颜,可惜最后他没选自己,魏昭告诉同行的魏蓁先上轿等她,魏蓁担心地看了四妹一眼,留下尴尬,遂走了。 第9章   徐曜走到魏昭跟前,淡淡的语气,“徐曜。”   对面少女素装净颜,低眉顺目,声儿细细柔柔,“魏昭莽撞,得罪徐姐姐之处,望侯爷宽谅,改日魏昭给徐姐姐赔罪。”   好一个弱不禁风深闺女子,徐曜哂笑一声,“无妨,是愚妹自不量力,请姑娘包涵。”   “魏昭告退。”   朱氏那厢已经上了轿子,正等她,魏昭快步走过去,上轿,魏家一行离开梁府。   梁荣走到马车旁,送燕侯徐曜,梁雯方才简单跟他说了几句,梁荣歉意地看了马车里一眼,“玉娇妹妹喝多了,魏四姑娘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是舍妹照顾不周。”   梁荣有良心地帮魏昭说了句话。   “做人不知道藏,活该打脸。”   徐曜翻身上马,梁荣恭送燕侯到梁府大门口,看不见影,方回转。   朱氏的轿子在前,随后是魏蓁和魏昭的轿子,后面是萱草跟魏蓁的丫鬟同乘一顶小轿,最后朱氏的是两个丫鬟挤在一乘小轿里。   轿子经过闹市,轿下人声鼎沸,不知道有什么热闹,魏昭无心看,懊恼把燕侯又得罪了。   桂嬷嬷跟书香坐在明间南炕上做针线活,心里总不安,几次抬头看窗外,看见魏昭的影子穿过小院,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姑娘没事吧?奴婢惦记一整日。”   对朱氏这个继母,桂嬷嬷不放心。   魏昭命书香关门,把在梁府里梁荣轻薄她的事说了,   桂嬷嬷担忧,“姑娘以后要多加小心,惹上这个人,奴婢怕姑娘吃暗亏。”   “梁荣那厮再嚣张,也不能公然跟魏家撕破脸,我没有地位,外人眼里也是三房嫡女,梁荣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话虽如此说,魏昭不是没有顾虑。   次日,东跨院里突然热闹了,魏府针线上的使唤人,来给魏萱送嫁衣,日夜赶工,魏萱及妍前,嫁衣做好了。   魏萱的丫鬟跑到明间,“四姑娘,我家姑娘请四姑娘过去,帮姑娘看嫁衣合不合身。”   魏昭不喜凑这个热闹,魏萱有意显摆,随丫鬟走到西厢房,魏萱正在试嫁衣,“四妹,你看怎么样?好看吗?”   桃红金线绣凤缎喜服,妾不能穿正红,不能八抬大轿堂堂正正抬进夫家,一顶青衣轿从侧门或角门抬进去,不拜天地、父母,向大妇磕头、敬茶。   看魏萱满心欢喜,魏昭不想扫了她的兴,说:“好看。”   其实魏萱穿桃红,增娇艳之色。   魏萱得意地对她说:“母亲已经答应我,比照大姐出嫁时陪嫁为我准备,一样的魏家姑娘,凭什么我低人一等,我姨娘是妾,我可是正经主子小姐,别以为我是软柿子。”   庶女在嫡母手下,忍受多年,魏萱终于扬眉吐气,朱氏忌惮燕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魏萱十一月及笄,喜期定在及笄后,纳妾跟娶妻一样,有聘礼纳妾书,只是比娶妻规格低。   上房里,魏廉跟朱氏隔着炕桌对坐,朱氏疾言厉色,“萱姐拉出去被人相看,有谁跟我打招呼了,还当我是嫡母吗?你跟老太太早打好主意,事成了,现在萱丫头朝我要嫁妆,你说你拿回多少俸禄?缺银子还不是我张罗,你跟我说说昭姐回府,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一个庶女给侯爷做妾,陪嫁狮子大开口,嫡女出嫁,如果嫁个王爷,还不把家底掏空。   魏廉皱眉,“昭姐身子弱,我能有什么打算,想当初昭姐那么小,送走了,能活着也是她命大。”   “你这是埋怨我,是我把她赶走了?”朱氏冷笑,“你的亲生女儿,你自己只怕都不想看到她,不然当年老太太提出把人送走,你当爹的怎地不出一声,不拦住。”   “罢了,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是埋怨你。”魏廉心下烦躁。   “昭姐长得像她,是不是看见昭姐,你又想起她,这些年念念不忘,很后悔,娶我你打心眼里不满意。”   当年朱氏嫁过来时,每每两人到一块,亲热时魏廉总喊错名字。   “陈年旧事你还提她作甚。”魏廉着恼。   “当年你为个丫鬟,生生闹到出妻,她狠心连昭姐都不顾,人家早忘了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知道外间说我不贤,恁不说你一年来我屋里几回。”   朱氏絮絮叨叨,泄恨。   魏廉强压着火,“无理取闹。”   抬腿就走。   朱氏冷笑数声 “杀千刀的,有种你永远别进我的门。”   “姨母这是跟谁生气?”   门帘一挑,梁荣潇洒走进来,今日梁荣穿了一件天青色杭绸袍,温润如玉,人模狗样的。   “你这阵子没事总往我这跑,有什么事?”   朱氏见外甥,气消了一半。   梁荣四顾,朱氏明白,挥手,丫鬟们悄声退下,贴身大丫鬟倚红最后走,把门关上,站在门口看着人,初时她以为梁公子为了太太盘酒楼的事来的,竖耳听,透过隔扇门,隐约能听见朱氏的声,“她哪里配做你梁家的少夫人,姐姐是不会答应的。”   没听见梁公子回答,屋里偶尔模糊听见什么妾,就这三两句推断,不由她变了脸,忖度梁公子纳府里的哪位姑娘做妾,撇撇嘴,这梁家新贵,不过仗着宫里有得宠的梁妃,痴心妄想魏家姑娘做他的妾,魏家好歹也是名门,过了气,还要脸面,怎肯把姑娘给人当妾,三姑娘是庶出,给燕侯当妾,这又当别论。   入秋后,多雨水,这几日是响晴天,魏昭跟书香到魏家的花园逛逛,魏家的宅子是当年魏昭祖父健在时建的,花园不大,有专人打理,已过了花期,花草凋零,有几分萧瑟。   沿着碎石小路往南走,一个年轻公子对面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翠鸟,那公子边走边看笼子里的鸟,直走到跟前才看见魏昭,问:“你是谁?”   书香答道:“我家姑娘是魏家四小姐。”   “啊,是四妹,我是你二哥。”年轻公子恍然。   大房二堂兄魏渝。   “二哥哪里弄的画眉?”   “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给无双玩。”   无双是他房里的一个大丫鬟。魏昭知道这个二堂哥,是大伯母生的,大伯母极娇惯纵容,一向行事荒唐。   “四妹,我走了,你喜欢什么跟二哥说。”   “谢谢二哥。”这个二哥人善良,不是人人都是江山社稷的栋梁之才。   大伯母生二子,大堂兄跟一群纨绔子弟整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二堂兄从小不喜读书,整日跟丫鬟厮混。   魏家几个孙辈,无一人出息,二房三堂兄,嫡出,守规矩,只是资质有限,难成气候。   三房宝儿还小,泓哥不能指望。   后辈不能兴家,魏老太太只有另辟蹊径,把魏氏女送上权贵床榻,保住魏家荣华富贵。   同禧堂   堂屋里燃着火盆,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怕凉。   三太太朱氏僵着脸,“三姑娘嫁衣准备八套,被褥十六铺……金银首饰各八件,二两重的项圈一个,翡翠镯子一对……”   倒背如流,吐血三升。   魏老太太点头,“侯府不缺什么,我们府里送个姑娘,虽说做妾的,总也要诸事齐全,萱丫头在侯府有一席之地,将来有个好结果。”   我们魏家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魏萱出嫁,府里公中的账上出一千两银子,老太太念叨家道艰难,以后府里的小爷娶亲,公账上每位出二千两银子,姑娘出嫁,公中账上支取一千两银子,不够的,各房自己填补。   一千两银子置办金银首饰都不够,朱氏跟三爷魏廉闹,魏廉躲出去,不回府,这些年三房管家抠出来的钱,拿出部分填补魏萱出嫁的亏空,朱氏的私房钱,梁荣从中牵线盘下酒楼,   外头的事,朱氏依靠外甥,外甥托她的事,她不能不办,如果事成,梁荣答应给她一千亩好田。   朱氏说完魏萱的事,没有走的意思,魏老太太抬头看看她,“三媳妇,你还有事?”   朱氏赔笑,“前梁家我外甥来了,我那外甥,自前年媳妇没了,没再续娶,梁家现在梁妃在宫里,梁妃兄弟娶亲,要梁妃看准的人,这一时没着落,房中无人主持中馈,想先纳个良妾,管家事。”   停顿,朱氏看老太太脸色,魏老太太没什么表情,认真听着,放胆继续说:“我外甥相中咱们家四姑娘,如果我们魏家答应,正式下聘,聘礼丰厚,除了名分是妾,别的跟正妻一样。” 第10章   魏老太太看着朱氏,神色慢慢变冷,“我魏家的嫡女只配给梁家做妾?这样的话你就不该到我跟前说,直接回绝,你娘家这门亲戚,我们不敢高攀。”   朱氏站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不敢顶撞,她霸道,魏老太太跟前三个儿媳都是规规矩矩,没有敢忤逆不敬。   魏老太太缓和了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四姑娘打小没有生母,我这做祖母的,亲孙女的婚事自当多操心,你当继母管好了,无功,管不好,担了不是,屈了你的心。”   顿了下,又道:“昭丫头如果是你亲生,你能答应把她送进梁家做小吗?梁家可比不得徐侯家,梁家现在倚仗梁妃,后宫三年一次选秀,新人辈出,梁妃无出,在宫里能不能站稳脚跟,这可不好说,后宫失宠的嫔妃,比比皆是。”   别说是一个妃子,皇帝的江山都坐不稳当。   朱氏羞愧,无言以对。   立秋后,天气转凉,东跨院明间里,宋遇给魏昭诊脉,闺阁小姐体质差,魏姑娘身体实则康健,他不明白她为何佯作病弱,但大宅门里的事复杂,少女总有不得已之处,他一个医者,悬壶济世,不问其它,在内宅给妇人看病久了,变得圆融,为了生存糊口。   宋遇看一眼床帐里的少女,“我看姑娘可以停药了,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温补不宜过甚。”   床帐里的少女似无心的问话,“是老太太叫大夫过来的?。”   宋遇站起身,收拾药箱,“我来给三太太看病,顺道过来瞧瞧姑娘。”   前两次是给魏老太太请平安脉,老太太叫宋遇过来给魏昭瞧瞧,这次却不是老太太的吩咐。   “书香,替我送大夫。”   书香把一块准备好的银子塞在宋遇手里,魏姑娘出手大方,彼此心知肚明,他济世行医,没做害人的事,只当帮了这位姑娘个忙,收受点好处。   宋遇没客气,“如此谢谢姑娘。”   宋遇走了,书香进屋,魏昭从床帐里探出身子,她咳喘之症已多年未犯。   夏秋交际,早晚疏漏,内宅体弱妇人易患病,   朱氏那厢病得越发沉重,上房屋里,薛姨娘、董姨娘,魏昭和魏萱都在,朱氏病了五日,缠绵病榻总没好利落。   朱氏屋里的陪房顾婆子,有了几岁年纪,进言,“太太病了有些日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让人难受。”   朱氏的脾气本就不好,病中更不耐烦。   “太太,奴婢有个族亲,风邪入体,总不见好,后来身边亲近之人住在庙里吃斋念佛,替病人祈福,奴婢那个亲戚渐渐好了。”   顾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到寺庙里小住,何人能去?”朱氏问。   众人搁心里琢磨一圈,三房里小宝少爷年纪小,魏泓要上学,魏萱要出嫁了。   屋里数双眼睛都盯着魏昭,魏昭不信这婆子说的,拙劣的借口,没搭茬,她病弱,只要她不应声,没人好意思点破,遂装傻不理。   “这是个主意,就让昭儿到寺庙小住。”   众人回头,不知魏廉何时进来。   这人是亲爹还是杀父仇人,“女儿正有此意,菩萨面前为母亲祈福。”   “只是辛苦昭丫头了。”   朱氏装模作样地说。   “她做女儿的应当的。”   魏廉冷漠地看了魏昭一眼。   魏昭看向父亲,似笑非笑,“今走是来不及了,女儿这就回房收拾东西,明早就搬到寺庙里住。”   魏府里,她真一刻不想多留,这些所谓自私的亲人,她根本不想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   桂嬷嬷得知她要去寺庙里住,不同意,要央求魏廉,收回决定,被魏昭拦住,“妈妈何必多此一举,他既然不想我留在魏府,我也不喜这个家。”   “奴婢陪姑娘去。”桂嬷嬷说。   “我只是去小住,妈妈留下看家,我带书香和萱草去。”   寺庙里清苦,桂嬷嬷年纪大了,魏昭不愿意她跟着受罪,况天渐渐冷了,桂嬷嬷老寒腿,郊外风硬,不比城里。   当晚,桂嬷嬷给姑娘收拾东西,一再嘱咐书香和萱草照顾好小姐。   次日一早,管家宽仁恭敬地站在门口,“四姑娘,车已备好,现在动身,出城还有七八里地。”   明间门开了,魏昭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书香和萱草,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魏昭问管家宽仁,“父亲安排我去那间寺院?”   “青山寺。”   宽仁以为她不知道,补充一句,“道远点,好在地方不偏僻,路也好走。”   远远地把她打发了,明明萱阳有寺庙、道观、尼姑庵,偏偏送她去城外,还怕她偷跑回来不成。   父亲厌恶生母,连带对她也讨厌。   出门还是兴伯和常安跟着。   萱阳城外,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朝北行驶,还是来时的那条路,一进城一出城,相隔不到二月。   时已进深秋,官道两旁田野枯黄,凄清萧瑟。   快中午时分,太阳升温,天气暖和少许,前方岔路一过,就看见青山寺,青山寺,她来时遇雨,曾经避雨的寺院,   寺院主事了空还记得她,很是客气,“姑娘幸会,后殿偏殿的净室,姑娘待过,房屋正好空着,老衲已经派人打扫干净,姑娘请。”   父亲魏廉先派人过来,知会寺院里。   “叨扰了。”   故地重来,倒不陌生。   安顿在偏殿后院,三间正房,常有女眷在此静修。   黄昏时,小和尚净云送来斋饭,净云看见她们很高兴,“施主,饭菜不够,我再去盛。”   “够了。”魏昭主仆三人一处用饭,兴伯和常安还是跟寺院僧侣一块到僧堂用膳。   “施主这次要住多久?”净云问。   “不知道。”   住多久,要看她继母的病什么时候痊愈。   三间净室,一间做了客堂,魏昭和书香跟萱草睡一间。   寺院的四周是山林,夜晚极静,魏昭思忖继母朱氏跟顾婆子一唱一和,显然事先设计好,逼她住到寺院里,她不应声,朱氏张不开口,偏偏父亲出现,帮了朱氏一个忙。   叫兴伯进来,吩咐,“晚上把院门闩好,你跟常安住在东间屋,以防有事有个照应。”   出门在外,保障安全,说不得男女有别。   郊外早晨天寒,小院里有一口水井,萱草提水,在廊檐下生个小铜炉子,烧水洗脸,喝热水不用去跟寺院跟和尚要。   僧侣一日两餐,早饭馒头稀粥咸菜,魏昭随着僧侣吃斋饭。   寺院乃清净之所,白日里书香在房中绣花,萱草没事干,拿一把木剑在廊下比划,魏昭搬了把椅子坐在廊庑下,看枋梁上彩绘,这座寺院新修缮的,画栋雕梁,枋梁彩画,细看每一幅画都有个故事,三娘教子、竹林七贤、五子夺魁等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彩画线条细腻,形象逼真。   魏昭叫萱草取纸笔,觉得不错的彩画都临摹下来,小院廊庑彩画没用几天全画完了,她就去别的殿。   黄昏,寺庙里钟声响了,四周山林空旷声音传来很远。   净云提着食盒送来晚饭,书香接过,放在桌上,打开看,里面有一大碗白菜炖豆腐,两个炒素菜,一碟子素点心,还有一盆白米饭。   看姑娘跟萱草回来,魏昭拿着一卷画稿,书香问;“姑娘画得怎么样了?还有多少没画完。”   “还有一座殿没画完。”   吃过晚饭,碗筷捡下去,净云取走,日头落山,天色暗淡,魏昭不能画,在寺院里随便走走,萱草跟在小姐身后,前殿传来诵经之声,暮鼓晨钟。   东西偏殿后,几个小院里住的不知谁家女眷,魏昭透过月亮门看见西侧小院的人出出进进,进晚膳,侍候的仆从不少。   魏昭站了一会,这里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来寺院静修。   听两个侍女说话,萱草小声说;“好像是燕侯府的家眷。”   魏萱嫁魏侯府,妾的娘家人,也不算亲戚,魏昭没打扰侯府的人。   “回去吧!”   两人沿着回廊走回去,萱草跟净云闲聊,回房说;“寺院里还有两家女眷,一个是萱阳城里大户的妾,被大妇赶出家门,还有一女子是和离娘家不容,住在这里。”   日落日出,一晃过去五六日。   这日,魏昭和萱草拿着纸笔出去,刚过正午,二人就回来了,书香放下手里的针线,给姑娘倒茶,“姑娘今回来的早。”   魏昭整理画稿,“可用的都临摹了。”   书香把热茶端给魏昭,“姑娘辛苦这些日子,也该歇一歇。”   魏昭摸摸脖子,总仰头望枋梁脖子酸,“我明日回一趟新北镇,往返七八日,兴伯和常安还有萱草跟着我,你留在寺院,晚上你去那两家女眷侍女住处借宿,我总预感有事发生,府里如果有人来,问我,你就说我去集市买东西。” 第11章   新北镇,北安州西北边陲军事重镇,与北夷接壤,大雍重兵把守,汉人与北方夷族互市,这里聚集着南北商旅,做边贸生意。   新北镇最北的地方,形成规模极大的贸易市场,汉人拿丝绸、瓷器、茶叶等,换东胡人兽皮、酒、牛羊,马匹等。   魏昭跟一个中年高大粗壮的男人走在马市里,望着马市里熙熙攘攘各族商贩。   边走边小声说,“金叔,明春如果干旱,不能开仗,我看这阵子秋雨勤,明年不愁收成,燕军必有行动,打仗粮草和马匹紧俏,明年田里收成能保证,燕军不缺粮草,我们与胡人交易全部换购马匹,我要最好的良种战马。”   新皇继位后,朝堂之上,派系之争,越演越烈,拥有兵权的武将,朝廷指挥不灵,亲王皇子们觊觎皇位,皇帝根基不稳,唯有用制衡之术,几个分封封地的王爷,手握重兵,虎视眈眈,天下大乱,一触即发。   中年汉子说;“之前那批好马,送严将军了,我们跟胡人马贩子都是老关系,老主顾,好马他们不会卖给别人,况且我们榆窑出的瓷器,他们愿意要,姑娘上次送来的那批瓷器换马匹和兽皮,本来是想全换马匹,这批兽皮价格低廉,贩到中原容易脱手,中间很有赚头。”   “叫宋庭押着这批兽皮尽快动身,换成现银,我手头短现银,一时不凑手。”魏昭说。   “我告诉老宋,这几日就押着这批货动身,姑娘回萱阳了,赶过来,魏府怎么放姑娘出门?”金奎问。   “我现在住郊外青山寺,行动有些许自由,不过要马上赶回去,我来就是想跟你交代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叫人带话。”   “姑娘的判断几乎没失误过,这次我打赌姑娘也料中了。”   金奎佩服主子姑娘,遇事沉稳,心细如发,行事果敢。   新北镇驻防兵营,燕侯徐曜同侯府幕僚谋士汤向臣、章言,副将余勇,许渭,参军周翼陪同,巡视军营布防。   军营一杆大旗,迎风飘舞,上面一个斗大张狂的“燕”。   徐曜看士兵操练,燕军阵容整齐,雄壮威武。   徐曜一行人从军营出来,走在街上,后面跟着燕侯的五十骑侍卫,新北镇街道宽阔,徐曜正跟副将余勇交代事情,突然,前方路上飞驰而来几匹快马,朝新北镇东南方向下去。   徐曜盯着疾驰而过的马背上的人,中间一匹纯黑像黑炭似的良驹上一个红衣少年,背影熟悉。   瞬即跃上马背,策马急追,谋士汤向臣想喊住燕侯,燕侯已经绝尘而去,汤向臣摇头,众人措手不及,余勇,许渭,参军周翼,燕侯的侍卫急忙纷纷上马,随后追赶护卫燕侯。   汤向臣望着东南方向大道,不过须臾,黄土飞扬,风驰电掣一队人马,打头的燕侯徐曜,眨眼已经到跟前。   汤向臣在马下说;“侯爷没追上?”   徐曜下马,扬手把马鞭扔给贴身侍卫,“他们骑的马匹是最优质的良种马,尤其是那匹黑马,快如风,跑起来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我的坐骑亦不如它。”   “难道侯爷认识那位姑娘?”汤向臣问。   “先生也看出是位女子,骑黑马的是萱阳魏府的姑娘。”   “巧了,提到魏家,我正有一事要跟侯爷说。”   汤向臣望西方向,一山之隔,东为北安州牧燕侯徐曜管辖,山西面西泽州胡汉杂居,朝廷派大将军严符驻兵西泽州,加强对西泽州的管制。   汤向臣收回目光,“侯爷,西泽州严符将军智勇双全,乃一代名将,久负盛名,我北安州兵精粮足,兵多将广,与严军一战,有十足把握胜严军,但定然损兵折将,削弱我北安州实力,还要防止乌纨部,拓跋鲜卑借机出兵,腹背受敌。”   谋士章言接过话茬,“说来严将军跟侯爷也算有点亲戚关系,严将军的妹妹曾经是魏家三爷魏廉的夫人,现在魏廉的夫人是继室。”   众人琢磨一会,方明白汤向臣绕半天,侯爷要纳的妾是魏廉的庶出女儿,这算是哪门亲戚。   汤向臣没理会众人,接着说;“说来这位魏家四姑娘,也就是侯爷预纳小妾的妹妹,是魏廉的原配严夫人所生。”   众人听了,原来魏家当年还有这么一段。   章言又道;“宫里传递出来的消息,太后预赐婚公主与侯爷,太后和皇帝不信任侯爷,侯爷尚公主,无异于在身边安插人,掣肘侯爷。”   “等皇帝下旨赐婚,侯爷不能抗旨不尊,公主下嫁我北安州,以后侯爷一举一动,俱在太后掌握之中,侯爷宜早想万全之策,推掉这门亲事。”大将许渭说。   尚公主看似风光,弊大于利。   众人都看着燕候徐曜。   徐曜认真听众人的话,若有所思,眸深如海。   良久,徐曜朝汤向臣和章言说;“两位先生之意是我娶魏府四姑娘为嫡妻。”   “然,侯爷想,娶魏家四姑娘为正室,一来,推掉太后赐婚,这二来,妻跟妾不同,妻的娘家是正经亲戚,那么严将军就成了侯爷的舅父,两军是打是和,有侯夫人从中斡旋,依我看这个仗不一定打。”   话无须多说,其中关碍,大家都心知肚明。北方四州,燕侯若能占两州,优势得天独厚,为下一步夺得天下,又增添几分胜算。   汤向臣看着徐曜,“侯爷,事不宜迟,也许赐婚诏书已经在路上,现在东有西泽,东北有乌纨,北有拓跋氏,还不是跟朝廷翻脸的时候。”   “可是侯爷已经定下魏府三姑娘为妾。”许渭说。   “哎,这好办,侯爷同娶魏氏二女,娇妻美妾,齐人之福。”汤向臣哈哈笑说。   众人大笑,这些男人那个没有几房姬妾。   魏昭策马出了新北镇,上了官道,勒马停住,对金奎说;“金叔,回去吧!有事叫人找兴伯,让兴伯通知我,告诉宋庭路上小心,现在时局乱,劫匪横行。”   金奎说:“现在北安州太平无事,仗打起来,百姓遭殃。   “金叔,你留意着点,如果边关有什么动静,你尽快派人通知我。”魏昭手里执着马缰绳。   “好,姑娘尽管放心,新北镇我们几年经营,人脉熟络,一有异动,我就派人告诉姑娘得知。”   “金叔,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我很快凑一笔银子送来。”   魏昭盘算这笔银子从哪项里挪用。   “姑娘,刚才追我们的好像是燕侯的人,姑娘跟燕侯认识。”金奎问。   “认识,不熟。”   当时她的马跑得太快,徐曜也许一时好奇,她怎么能让他追上,她明明是在寺院里为继母的病祈福。   金奎放心了,北安州是燕侯的地盘,犯不上跟燕侯过不去。   日夜兼程,八日后,魏昭一行回青山寺,沿着偏殿朝后院走,穿过一道门,走进到她住的小院,气氛不太对,寺院里的和尚,还有别院女眷的仆妇侍女,三三两两议论着什么,清净的小院,人突然多起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人堆,跑过来,“姑娘。”   魏昭一看,是侍女书香,“出什么事了?”   自己才走了八日就出大事了。   书香神色慌张,拉着她,到僻静地方站住,急急地说:“姑娘走后,奴婢照姑娘吩咐,晚上找地方借宿,奴婢想跟别家不熟,咱们家跟侯府沾亲带故,奴婢去侯府侍女住的屋里跟她们挤一挤,今早醒来,听说我们住的小院出事了,跟奴婢同屋住的侯府的两个侍女,其中一个跟一个和尚死在咱们原先住的西间屋里,被人杀死了,听说发现的时候两人尸首都冷了,估计是昨半夜死的,寺院里已报官府,等官府来人查。”   书香一口气说了整件事情经过,中间都没有停顿。   萱草听着稀奇,“跟你住一个屋的侍女死了,怎么会死在咱们院里?”   “这也不难猜,昨晚那个侍女跟寺院里的和尚偷情,被人杀死,幸亏姑娘出门了。”兴伯说。   “难道是太太跟人串通,要谋害姑娘?”   书香方才六神无主,此刻有点清醒过来。   “不可能。”魏昭肯定地说。   继母讨厌她是真,也不至于谋害她,杀人偿命,深宅妇人,没有深仇大恨,断无这个胆量□□。   青山寺归灵岩县管,县衙离此地尚有五六里地,派去的人刚走。   小和尚净云走过来,“施主,还是先到闲云堂歇息。”   在外面站时候长了,众人都觉得冷,随净云去前面闲云堂先歇着,魏昭住的小院发生命案,她们也脱不了干系,等县衙来人办案。   约莫一个多时辰,净云来告诉说;“灵岩县令带衙役来了,在勘察命案现场,死者一直停放在屋里,了空法师派人守着,现场没人动。”   又过了一炷香,一个和尚来闲云堂喊魏昭,“县太爷叫施主过去问问。”   魏昭带着书香、萱草和兴伯、常安一起过小院。   穿过通往小院的过道门,看见明间正往外抬尸首,经过魏昭身边,魏昭看见白布盖着的尸首露出一只脚,脚上穿着绣花鞋,猜是那个倒霉的侍女,一夜偷情,丢掉性命。   灵岩县令在客堂里,魏昭等进去。   客堂正中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戴乌沙,穿补子鸂鸂的青缎官袍,魏昭知道是灵岩县县令,恭敬地行福礼,“民女魏昭拜见大人。”   县令态度和气,“案子涉及到魏姑娘,本县请魏姑娘过来,有几件事不明,问问魏姑娘。”   “魏姑娘可是住在命案发生的这间屋子?”   “是,大人,民女跟两个侍女同住。”   “那姑娘昨晚不住在这里,前几日是否住在这里?”   县令正常的问询。   “昨晚不曾住在这里,之前住过。”   隐瞒对县令断案不利,还可能误导案情的判断。   稍顿,县令突然问:“敢问魏姑娘昨晚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刁钻,魏昭思量,谎言一旦被拆穿,本来清白,反倒惹上麻烦。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姑娘昨晚陪家母住。”   客堂门顿开,随着冷风,卷入一道削铁断金之声。 第12章   “魏姑娘昨晚陪家母住。”   徐曜从门外走了进来,经过魏昭身边时,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魏昭心虚,避开他的目光,当时在新北镇徐曜已认出她,现在替她解了围。   县令急忙站起身,抱拳作揖,“下官拜见侯爷。”   徐曜走过去,理所当然地坐在县令方才坐的座位,“被杀的是侯府侍女,大人可否交给本侯查。”   “下官遵命。”   县令站在下面,诚惶诚恐,燕侯徐曜任北安州牧,北安州所有官员,统归燕侯所管。   既然死的是侯府的侍女,县令怕断不清案子,对燕侯没法交代,现在燕侯亲自问案,他求之不得。   县令带着衙役撤了。   寺院主持方丈了空得知燕侯来寺院,急忙赶来,青山寺出了人命案,且本寺和尚不守清规戒律,有损青山寺的名声,了空惭愧,朝燕候合掌,“阿弥陀佛,侯爷,本寺弟子管教不严,乃贫僧之过,贫僧夜晚加派人,保护寺院,保护寺内施主的安全。”   徐曜看一眼寺庙院墙,夜里寺内各道门落锁,这方小院上门栓,歹人从外而入行凶杀人,需翻过高墙,看着魏昭,“魏姑娘以为此案系何人所为?”   方才魏昭跟徐曜几乎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围墙,听徐曜问,遂收回目光,“魏昭不知。”   魏昭心里有一人可疑,梁荣那厮风流好色之徒,这么高的围墙,如履平地,寺院里有巡夜的僧人,都没有察觉,难道低估了姓梁那厮。   “魏姑娘因何住到寺庙里?”   本案重点偏离。   “奉父命,为母祈福。”   魏昭不博这孝名,太虚伪。   “姑娘是回魏府还是继续留在寺院?”徐曜似乎关切地问。   “留寺院。”魏昭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了空方丈闻言说:“老衲给姑娘换一间屋。”   “不用,我还住在这里。”   这间客堂空着,窗下有炕,找一张床搬过来,魏昭跟书香和萱草将就能住开。   了空有些意外,“歹人作奸犯科,姑娘住在这里不安全。”   “这里是最安全的,歹人二次重返同一个地点作案的可能极低。”   在某个地方杀了人,回头还去同一地方动手,这歹徒可真嚣张,胆大包天。   “魏姑娘此话有理。”   徐曜赞同地说。   寺院里发生命案,了空不敢大意,下去安排增加晚上巡夜的僧人。   徐曜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脚步顿住,没回头,“姑娘去新北镇做什么?”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魏昭垂眸,柔声道;“我以前住的地方离新北镇不远,”   徐曜没说什么,跨出门槛。   身后传来低柔女声,“谢侯爷。”   示人以弱,出手必强,徐曜薄唇微翘。   新北镇到青山寺,路途遥远,魏昭等着急赶路,沿途吃点干粮,几个人早饿了,净云送来晚膳,寺院里给她们压惊,晚膳比往常丰盛。   摆上桌一大盆炖白菜豆腐,香油凉拌小葱,炸素丸子,清炒黄豆芽,萝卜汤,白米饭。   饭菜多,兴伯和常安没去斋堂吃,在堂屋地上放了一张矮桌,魏昭和书香、萱草在炕桌吃。兴伯和常安坐板凳在炕下吃。   斋饭都是素菜,热汤热水,吃饱了,胃口舒服。   夜晚,安置前,萱草把房门闩上,魏昭取出一对铃铛,挂在门上,魏昭睡床铺,书香和萱草睡在对面炕上,魏昭又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枕头底下。   三日后,魏府管家宽仁突然来了,看见魏昭,满脸堆笑,作揖,“奴才给四姑娘请安了。”   “父亲叫你来给我送银子的吗?”   魏昭故意问。   宽仁不期姑娘问此话,略尴尬,“三爷吩咐奴才接姑娘回府。”   “太太的病好了?”   魏廉派人接自己回府,她理所当然地想朱氏的病痊愈了。   宽仁陪着笑脸,抱拳拱手,“奴才恭喜姑娘。”   “我这喜从何来?”   我都被打发到寺庙里,可喜可贺。   “姑娘有所不知,昨侯府派媒人上门提亲,要聘娶四姑娘为燕侯嫡妻,姑娘大喜啊!”   宽仁一副谄媚嘴脸,不像打发魏昭来庙里时的轻慢。   自己真没听错,耳背,把三听成四,“三姐姐要过门了?”   宽仁那里奉承,“三姑娘原定下个月及妍抬进侯府,现在侯爷聘四姑娘为妻,等四姑娘过门,然后,三姑娘一乘小轿送入侯府,妻妾嫡庶之分,不能含糊,妻未进门,妾不能先于姑娘进门。”   书香和萱草二人上前,蹲身,“恭喜姑娘。”   魏昭看了二人一眼,跟魏府里的人一个想法。   宽仁陪着笑脸,“姑娘快收拾东西,跟老奴回府,老太太和三爷还在府里等着姑娘。”   书香和萱草闻言,就要收拾东西,魏昭却突然说:“宽管家,你回去回老太太和三爷,说我在菩萨跟前发过誓,为母亲祈福,清修五年,不离开寺院。”   此言一出口,不只宽仁懵了,连书香和萱草也糊涂了,姑娘几时发过这样的誓。   宽仁脸抽了抽,“这个,这个……”   这个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时老太太嘱咐即刻把姑娘接回来。   魏昭端起茶盏,淡淡声,“书香,送宽管家。”   端茶送客,宽仁不敢赖在这里,唯唯诺诺地走了。   宽仁一走,书香问;“姑娘方才是什么意思?若论这北安州再没有比燕侯更尊贵,比侯府更显赫的人家,姑娘为何不愿意,还发誓说五年不离开寺院?”   “我又为何愿意嫁给燕侯?我是缺吃还是少穿,当我是魏家人,攀龙附凤。”   魏昭不以为然地呷了一口温茶。   “姑娘当真要在这寺院里呆上五年?”   书香看看这屋子,清净是清净,太简陋,姑娘跟侍女挤在一间屋里,五年茹素。   热茶滚入喉咙,魏昭握住茶盅暖手,“你以为魏家能容我留在寺庙。”   果不出所料,次日辰时刚过,魏三爷魏廉亲自来到青山寺。   魏三爷进门时,魏昭带着两个侍女正坐在炕上纳鞋底,抬头看见父亲,魏昭不紧不慢地穿鞋下地,书香和萱草赶紧爬下地。   礼毕,魏昭问:“父亲怎么来了?”   魏廉拿起炕上做了一半的绣鞋,“这是你做的鞋?”   魏昭的语气平平淡淡,“女儿住在老宅时,跟两个侍女镇日做鞋拿到集市上卖。”   这话直接打魏廉的脸,堂堂魏家小姐,靠做鞋讨生活。   魏廉噎住,停了一会,说;“这几年魏家日子也不容易,你在老宅住着,没什么花销,也不至于靠做鞋卖为生。”   “女儿二两月银是府里姑娘们的零花钱,要等到年底才能送来,说来惭愧,桂嬷嬷和这两个丫鬟跟着我这个主子小姐受苦了,女儿这次回来也看出府里艰难,女儿乐意住寺院,住在寺院,斋饭不花钱,每月还能省下几百钱。”   魏廉在袖子里的手攥紧,魏家三房人镇日里锦衣玉食,奢侈靡费。魏昭讽刺挖苦,堵得魏廉没有任何应对之言。   父女间气氛尴尬,魏廉面色不善,拿魏昭没办法,想起老太太之命,接了女儿回府,现在魏昭不比从前,不是他能随意发作,说出去理亏,只得忍耐,“昭儿,昨我派管家宽仁来接你,听他回去说,你要在寺院清修五年,宽仁他没跟你说明白,你母亲的病已经好了,你不需留在这里受苦,侯府上门提亲,你祖母已经答应了亲事。”   魏昭看着父亲,笑笑,“母亲病好了?”   “不枉你孝心,你母亲身体已经痊愈,我来接你回去,你在菩萨面前发下五年的重誓,也不用守了。”   朱氏的病一直不好,她岂不是要在庙里呆一辈子。   “父亲有所不知,魏昭在菩萨面前许愿,为祖父母祈福,保佑祖父母福寿年长。”   魏廉一口气提起来,半天没落下去,“你,你……”想说你这个不孝女,似乎不合时宜,这明明是孝道之举。   “你……我跟你母亲不用你为我们求福寿。”   魏廉没好气。   “父亲所言差矣,女儿在佛祖面前许愿,为祖母修三年,为父母各一年。”   “好,好,好个孝顺的女儿。”魏廉连声道。   魏昭又徐徐地说;“女儿的婚事,如果燕侯愿意,可以等五年,父亲为难,怕得罪权贵,女儿可以自己跟燕侯说,尊贵如燕侯,定是通情达理,知孝悌之人,能体谅女儿的一片孝心。”   魏廉微微阖目,“孽障。”   “寺庙清苦,不是父亲久待之地,女儿恭送父亲。” 第13章   “好,你就在寺庙住五年。”   魏廉怒冲冲一甩袍袖离开。   书香担心地说;“姑娘拒婚能行吗?”   “拒婚肯定不行,燕侯铁腕治军,北安州是鱼龙混杂之地,各方势力畏燕侯如虎,不敢异动,他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易如反掌,且魏家做帮凶,我不想嫁,也得嫁。”   “那姑娘这是何意?为何不跟三爷回魏家?”   书香不解,两个丫鬟中,书香实诚。   “你以为魏家就这么算了,我想下次是老太太亲自来接我。”   “姑娘,如果魏家不来人,我们真要在这破庙里住五年?”   萱草不喜欢住这里,几日不食荤,她嘴馋想咬腮帮子上的肉。   “傻瓜,腿长我身上,魏家还能把我拴住。”   萱草放心了,住也就罢了,时不常出去打打牙祭,她就满足了。   次日正午时分,萱草在窗台晾晒一双绣花鞋,魏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小院。   魏昭正在看画稿,门被撞开,萱草跑进来,“姑娘,老太太来了。”   魏昭的话应验,她卷起画稿,塞进包袱里,又收拾桌上文房四宝。   “昭丫头,我老婆子亲自来请你回府。”   魏老太太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魏昭快步朝外走,刚跨出门槛,魏老太太已经到跟前,魏昭上前扶住魏老太太,“祖母怎么来了?”   “我不来,没人能请动你。”   魏老太太迈步进门,魏昭扶着魏老太太坐在炕上,态度恭顺,“孙女不敢,劳动祖母,孙女之罪。”   魏老太太目光打量一下简陋的屋子,“昭丫头,委屈你了。”   “孙女心甘情愿的。”   “我听说寺院里发生命案,还是在你屋里出的事?这事可是真的?”   没有什么能瞒得过魏老太太。   “是,祖母,孙女那晚幸好没住在东间屋,一个借宿的女眷死在孙女的床上。”   魏昭含糊其辞。   听上去,那晚她住在另外的屋里,她的屋子借给别家女眷住。   魏老太太没说话,眼底晦暗不明,“你是因为这个事对你父亲有气。”   “孙女不敢,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你父亲不可能害你,你心里也清楚。”   “夫妻一体。”魏昭斗胆直言。   桂嬷嬷说自己长相酷肖生母,仳离十余年,还不肯释怀,这心胸气度枉为男人,继母如果串通梁荣,逼自己来寺院,后来的事继母应该不知道。   “你母亲我罚她跪佛堂。”   老太太这把年纪,却心明眼亮,朱氏跟屋里婆子使的小伎俩,魏老太太怎能不明白。   魏昭没说话,替继母求情,彰显孝道,她不屑做。   半晌,魏老太太说:“老身受不起你静修三年为老身祈福增寿,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还是魏老太太通透,透过事物看本质。   既然亲情没有,谈谈利益。   “祖母,如果要我嫁到侯府,我要一个保障。”开出条件,不用虚情假意。   “什么保障?”   魏老太太有兴趣听。   “给我两万两银子的陪嫁。”   “两万两?”   魏老太太不敢置信,狮子大开口。   “没错,两万两。”魏家出得起。   “我若是不答应呢?”   “孙女剃度,出家为尼。”   “好一个烈女。”   咚咚咚,魏老太太拐杖顿地,难抑气愤。   冷笑数声,“昭丫头,别以为你以后嫁人了,就跟娘家撇清关系,女人要有娘家依靠,在婆家受欺负,还要赖娘家做主。”   魏昭噗嗤笑了,卖女求荣,这样的娘家休提给她做什么主,“祖母,万两银子,够魏府哥儿们败坏一年,祖母本来就打算把孙女送上权贵床榻,这可是已经超出您老人家的预期,孙女在侯府站住脚,才有能力帮娘家人。”   魏老太太压下一口气,捻着手腕上的菩提佛珠,沉吟良久,“两万两,不是小数目,魏家现在一下子拿不出,一万五千两如何?”   成交,“祖母开口,孙女敢不从命,五千两置办嫁妆,一两万我要现银。”   魏老太太咬咬牙,“好,就这么说定了。”   魏老太太起身,魏昭赶紧上前搀扶,魏老太太走到门口,说了句,“你可真是我魏家的好孙女,老身常遗憾魏家的子孙,没有一个像你祖父,唯有你还像几分。”   送老太太到寺庙山门,魏昭扶着老太太上车。   五日后,宽仁送一万两银票,接魏昭回魏府,车马停在前院,姑娘收拾东西,宽仁在大殿等候。   萱草看着魏昭手里的银票,兴奋地说;“姑娘,一万两到手了。”   魏昭白了她一眼,转头问书香,“当初人牙子卖你要多少银子?”   书香比划两个手指头,“二十两银子,姑娘怎么忘了。”   “你姑娘卖了一万两银子,这价码不低。”   “姑娘可比奴婢们值钱多了。”   萱草讨好地说。   怎么听着不像是奉承话。   魏昭吩咐萱草,“你去把兴伯叫进来。”   萱草出去,一会,周兴跟萱草进门,魏昭把一万两的银票递给他,“你跑一趟新北镇,把这笔钱交给金叔。”   周兴把银票踹到怀里,“奴才这就去。”   同禧堂   魏家大爷、二爷、三爷,大太太、二太太,都聚在老太太屋里。   众人神态各异。   “昭丫头样貌出挑,蓁丫头和萱丫头都不及她,姊妹同嫁侯府,彼此有个照应,子嗣方面,如果昭丫头不能生养,还有萱丫头,萱丫头生男孩算在妹妹名下,侯府嫡子也是我魏家女所生,血缘关系近。”魏老太太说。   大太太女儿没选燕候妾,有点失落,“姐姐为妾,妹妹为正妻,三姑娘心高气傲,不知道心里是否委屈,乐意不?”   “做妾委屈,也要看给谁做妾,不但不委屈,还是她的福分,姊妹不一心,让外人得了便宜,我想萱丫头人聪明,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昭丫头是嫡出,比萱丫头有资格入主侯府。”   “四姑娘回来了。”   门口丫鬟声。   魏昭一出现,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目光各异。   礼毕,魏昭站在老太太身旁。   大太太扯开笑容,“还是昭丫头有福气,很快就是侯夫人了。”   二太太一向会处事,也笑着说;“恭喜四姑娘。”   魏大爷说;“侄女这真是一桩好姻缘。”   魏昭撩了一眼众人,好姻缘?是你们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众人走后,魏老太太留下三子魏廉。   魏老太太看着儿子,“你屋里闹得太过了,这些年你仕途没有寸进,外间风评不好,当年你若能听进我的话,何至于有今日,她那个性子,不是个贤内助,当初我看走了眼。”   朱氏善妒,上峰曾言,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魏廉苦笑,岔开话题,“昭儿可恶,陪嫁要万两银子,母亲给她,大房和二房嘴上不说,心里有想法。”   “我后悔当初不该把她送走,她跟我们魏家不亲,一万两银子,我如果不给,闹到她跟娘家生分,这人就白送了。”   魏廉没有接话头,望着堂屋里香炉飘出袅袅轻烟,不知道想什么。   老太太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奇怪侯府突然上门提亲,难道是昭丫头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魏昭回屋,解开斗篷,递给萱草,跟桂嬷嬷正说话,堂屋门嘭地一声,屋里几个人吓了一跳。   魏萱气势汹汹走进来,“魏昭,你背后耍了什么诡计,燕侯怎会聘你为妻?”   魏昭哑巴吃黄连,“姐姐来了,姐姐坐。”   魏萱不吃这套,“魏昭,祖母寿诞之日,唤我姊妹三人同去侍候燕侯,你称病不往,原来你心大,想谋侯夫人之位,你太有心计了。”   当日不想淌这个浑水,现在还是一只脚陷了进来。   “魏昭,你什么意思?不做妾,原来吊燕侯胃口,让他娶你为妻,这回你答应了?你怎么不装病了?”   装病是真,不想做燕侯妾也是真,侯夫人也不稀罕,她不能跟魏萱说心里话,“姐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在寺院里为母亲祈福,亲事是家里人订下的,姐姐如果有什么疑问,直接问燕侯好了,我也纳闷,想不明白,叫妹妹知道缘由,省得蒙在鼓里。”   魏萱定定地看着她,判断她此番话的真伪,魏昭刚回萱阳城,能认识几个人,   北地世家贵胄圈子她进不来,   但她想不通,如果不是魏昭耍了什么手段,侯府怎么知道她有这个妹妹,魏家下人至今有的都没见过这位四姑娘,魏昭的生母被父亲休了,一般讲究的世家,多嫌弃魏昭的出身,何况侯府,徐家三代世袭,老侯夫人出身名门,治家严谨。   魏萱冷哼,“走着瞧,我早晚能知道你在背后捣鬼。”转身走了。   不消片刻……西厢房里闹开了,魏萱砸东西,打丫鬟,出不来这口气,被魏昭压了一头,她实在不甘心,她为妻,自己为妾,还要给她下跪敬茶,如果别家贵女做侯夫人,她平常巴结奉承出身高贵的也就罢了,偏偏是四妹,在她眼里,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的妹妹。 第14章   西厢房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魏萱撒泼,打得丫鬟哭爹喊娘的,正房里听得清清楚楚,魏昭叫书香关严窗扇。   桂嬷嬷看一眼西厢房方向,“姑娘不用理三姑娘,姑娘以后是侯府主母,三姑娘不过一个小妾,反了天不成,侯府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   “妈妈,嫁入侯府,实非我所愿。”   “为什么?”桂嬷嬷不解地看着她。   “同娶姊妹,妈妈觉得燕侯对我有多少尊重。”   不说喜不喜欢,嫡妻进门,小妾随后抬进门,燕候可曾顾忌她的感受,是没有一点在意。   “我说姑娘,候爷不能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姑娘一个,哪家没有小妾通房,不管怎么说你跟三姑娘是姐妹,比外人强”   姊妹侍候同一个男人,魏昭像吞了苍蝇一样,心里犯膈应。   桂嬷嬷怕姑娘犯糊涂,拿话压着她,“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难寻,魏家人对姑娘情分浅薄,姑娘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不错了,奴婢一直担心……”   担心魏家把她嫁给不堪的男人,魏家能做出来,魏昭同意魏家对她婚事的安排,也有这一层考虑。   萱草出门看,西厢房魏萱的一个丫鬟挨了打,站在廊檐下抹眼泪,不屑地撇撇嘴。   抛开不痛快的事,晚膳,魏昭特意拿钱出来交给厨房,置办一桌酒菜,一整只猪肘子,烧鸡,肥鸭,醉蟹,毛菜,闻着肉香,萱草直流口水。   兴伯出门,魏昭叫萱草给常安送些过去。   大半个月没见荤腥,萱草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啃,塞了满嘴,主仆几个饱餐一顿,解了馋,直到吃不动了,方作罢。   桂嬷嬷焚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昭姐能嫁到侯府,她总算对不起当年小姐的托付。   魏昭不想扫桂嬷嬷的兴,徐曜求娶自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可以确定他对自己无心。   沿着抄手回廊,魏蓁扶着丫鬟走来,“四妹,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魏昭忙起身让座,“二姐用过饭了吗?”   “我刚吃了,听母亲说妹妹定亲了,我特来给妹妹道喜。”   自从上次两人同去梁家,魏昭把她诗稿偷拿出来,魏蓁感激四妹,两人间亲近了不少。   “我听说有两家上门提亲,求娶二姐。”   魏蓁害羞,低头小声嗯了声。   “妹妹祝姐姐找个如意郎君。”   魏昭抓着魏蓁的手,语气真诚。   两人嘀嘀咕咕,说私房话。   这时,门外董姨娘的声音传来,“我来给四姑娘道喜。”   董姨娘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进来,魏昭姊妹赶紧站起来,魏昭客气地说;“姨娘请坐。”   “姑娘坐。”   董姨娘笑嘻嘻地,“给姑娘道喜,姑娘心善,好人有好报,泓哥以后有依靠了。”   董姨娘奉承魏昭,为儿子魏泓,魏泓有侯爷姐夫,以后有了靠山。   魏昭能说什么,成王败寇,自己有一日在侯府败了,魏家人又是什么嘴脸。   三个人又说会闲话,魏蓁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姐姐别的不行,妹妹有什么针线活,我替你做。”   董姨娘也识趣地起身告辞,“姑娘要是不嫌弃,有什么活计吩咐我做。”   “谢姐姐、姨娘,忙不过来,魏昭自会求姐姐姨娘帮忙。”   魏昭的嫁妆,五千两银子的标准,自然比魏萱一千两银子高出好几个档次,朱氏是铁公鸡,拔不下几根毛,魏萱的嫁妆她没添多少,正妻和妾,规格不同,   魏家也没人认为不妥当。   魏萱四季做了八套新衣裳,魏昭是四季每一季八套新衣裳,且衣裳料子是宫织上好的,魏萱金银首饰各八件,另外有几样翡翠玉石的首饰。   魏昭的两套头面,赤金镶珠宝,每颗珠子浑圆个大,连绣鞋鞋面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新娘喜袍正红,雇萱阳城里最出名绣房里的绣娘做的,陪嫁整套的红木家具,八扇对开门雕花衣柜,一张凤穿牡丹镂雕红木拔步大床。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樟木箱子四对等。   魏老太太招呼魏昭过去,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一个楠木描金花卉首饰匣,“这是我年轻时戴的,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拿去戴,金饰重炸一炸,改个时兴的样式。”   萱草捧着首饰匣跟在魏昭身后回三房东跨院。   魏昭打开放在炕桌上楠木描金匣子,金灿灿晃眼,魏昭翻捡,匣子里有翡翠葡萄坠、多子多福芙蓉石耳坠、和田玉佩、鎏金錾花镶红宝石钗,碧玺珠翠手串,祖母绿戒指,赤金累丝镯,赤金累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簪,满满一匣子钗环饰物。   魏老太太命三爷在萱阳城好地段买三间铺子,城外买了千亩好田,魏府人人羡慕四姑娘嫁得风光。   西厢房里,一地的瓷器碎片,胭脂、水粉盒子、头油瓶滚了一地,两个丫鬟吓得直腿抖,桌上饭菜早就冷了,同为魏家女,嫁妆如此厚此薄彼,看人下菜,   魏萱怄气撒泼,一整日没吃饭。   正屋平常被人忽视的四姑娘,涨行市了,前阵子西厢房这边热闹,现在都转移到正屋,四姑娘的喜期定在年后,离喜期还有三个多月。   四姑娘的喜服拿到外间绣坊绣娘做,十六铺彩缎衾褥,各色绣鞋、绫袜,各色针黹门帘、窗帘其它穿戴,府里针线上的人忙的不可开交,   三姑娘被冷落一边了,魏萱的喜服是府里针线上的人做的,腰部有点宽松,叫丫鬟送去改,催了几次,针线房的人推说忙四姑娘嫁妆,活多,抽不出功夫改。   催烦了,针线房一个年轻媳妇嫌碍事,把魏萱的喜服扔在一边,“依我说,三姑娘喜服,应个景罢了,入洞房是侯爷跟四姑娘,三姑娘做妾的,新婚当晚独守空房,也没人看,这般挑拣,岂不是多余。”   魏萱的丫头刚出门,听了去,气不过,回去一五一十跟魏萱学说了,魏萱气得七窍生烟,要去针线房掌扇那个多嘴多舌的妇人,正巧薛姨娘在,被薛姨娘好说歹说拦住。   魏萱是庶女,又是丫鬟生的,朱氏跟前不得宠,刚风光几日,就被妹妹魏昭抢了风头,最后还是落得成人笑柄。   姊妹同嫁,两下里一比,魏萱落差太大了。   “姑娘,三姑娘又闹上了。”书香走进来说。   萱草不屑,“奴婢看三姑娘得了失心疯,凭她也想跟姑娘比,也不看看自己个的身份。”   前阵子捧得太高,这一下摔得太很。   薛姨娘走去关上西厢房房门,“姑娘,听我一句劝,等过门后,别看她是正妻,侯爷指不定宠着谁。”   “我就见不得她得了意,压在我头上。”   魏萱踢了一脚地上滚落的粉盒,“姨娘把舅父找来。”   魏萱的舅舅,也就是薛姨娘的哥哥薛贵,是魏府二管家,听外甥女找,急忙推了手头事物,来到侄女屋里。   进门看着娘俩都在,一地没收拾的砸碎的茶盅碎片,“姑娘,急着找我,是出什么事了?”   魏萱对贴身丫鬟说:“你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丫鬟出去,随手带上门。   薛贵绕过地上的东西,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魏萱憋不住,直截了当对薛贵说:“侯爷要娶魏昭那个蠢货,我实在不甘心,找舅父来,是想向舅父讨个注意,怎么才能让侯府退了她。”   “我的姑娘,这可不容易,两家已经合了八字,下了聘书,喜期都定了,就差过大礼。”   薛姨娘看着她哥哥,“谁说不是,姑娘偏就沉不住气。”   “就是不容易,我才找舅父来商量。”魏萱固执地说。   薛贵眼珠转了转,“这事也不是一定不行,但姑娘姊妹情分……”   四姑娘被退婚,一辈子就完了。   魏萱撇嘴,“她背地里捣鬼,我跟她能有什么情分,舅父只说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不过耗些时候。”薛舅爷卖着官司,“四姑娘不是在魏府里长大,去榆县打听一下,找出点错处,就好办了。”   “那就烦劳舅舅亲自跑一趟榆县。”   魏萱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让外人办,非要自己人把握,不然一旦露出马脚,就坏事了。   走到梳妆台从抽屉里取出装钱匣子,拿出一锭银子,“这是舅舅的车马费,等事情办成,我还有好处给舅舅。”   薛贵接过银锭,揣在怀里,“我这就启程,赶奔榆县。” 第15章   萱草手里拿着洗干净的衣裳,从外面走进来,“姑娘,这几日西厢房没动静了。”   西厢房消停了,魏昭透过没关严的堂屋门看着西厢房方向,突然地平静,太反常,魏萱转性了?   朱氏从佛堂里放出来,桂嬷嬷听说,跟魏昭说:“太太被老太太禁足,昨放出来了,太太有宝少爷,老太太不能认真把太太怎么样。”   “老太太教训朱氏,并非是要给我做什么主。”魏昭说。   “姑娘是不是该去上房给太太请安,太太是姑娘的母亲,太太做的事姑娘没抓住把柄。”桂嬷嬷说。   “我是该去看看太太。”   魏昭带着萱草从东厢房一侧抄手回廊往院门口走,她尽量避免跟魏萱见面,发生正面冲突,魏萱的性子不管不顾,姊妹反目,传扬出去,惹人笑话魏家女没教养。   刚走了一半,西厢房门开了,魏萱跟一个丫鬟从屋里走出来,也朝院门走,魏昭主动打了声招呼,“三姐。”   魏萱看过来,扯了扯嘴角,“四妹去哪里?”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变脸太快了,魏昭微笑说;“我去上房给母亲请安,三姐去哪里?”   “我也正要去上房给母亲请安,我们一路。”   魏昭先走到院门口,站住等魏萱,魏萱赶上前,拉着魏昭的手,“四妹,我上次误会你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好姐妹。”   魏昭看看她,魏萱还是太年轻了,太刻意了。   “妹妹不记得了,姐姐也别太在意。”   “四妹,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被祖母罚吗?”   魏萱幸灾乐祸。   “不知道。”   走出东跨院,魏昭突然说;“姐姐先去给母亲请安,我到二姐屋里去一趟,二姐给我绣了几块手帕,叫我去取。”   魏萱一个人朝上房走了,转了弯,被墙挡住了,魏昭带着萱草到花园里转悠了一圈,估摸魏萱已经走了,才朝三房主院走去。   魏昭进屋时,朱氏正歪在炕上,看见她瞬间神色极不自然,魏昭像往常一样,蹲身,“给母亲请安。”   “我原说病好了,派人把你叫回来。”朱氏讪讪的。   “祖母派人接我回来,寺院里发生命案,燕侯正调查凶犯,大胆狂徒,敢在寺院行凶,以为北安州地处偏远,就没有王法了吗?燕侯铁面无私,律法条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魏昭借燕侯势,说得正气凛然。   朱氏哆嗦了一下,勉强说;“四姑娘,我没想到……”   魏昭嘲嗤一笑,“善恶有报,谁也逃不掉。”   朱氏白着一张脸,转身从炕梢柜子上搬过一个钱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放在炕桌上,往前推了推,“姑娘要嫁人了,我这个继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姑娘大人大量,权且看在你兄弟的份上。”   朱氏看出魏昭喜欢小宝。   魏昭伸手拿过银票,朱氏算是赔罪,看一眼上面的数额,两千两银子,“谢母亲。”   魏昭收入袖中,“女儿告退!”   东跨院这段日子风平浪静,相安无事,魏萱也不挑事了。   书香坐在明间里绣手帕,抬头从窗子朝外看,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已枯黄,一个前院当差的婆子走进小跨院,朝明间走来,走到门口,不敢轻入小姐闺房,站在门口喊,“哪位姐姐在屋里?”   书香闻声下地,一挑帘子走出来,“这位妈妈有事吗?”   婆子说;“东角门有一位后生,说找四姑娘,说是四姑娘一个旧识。”   书香刚想申斥几句,这婆子好不知事,小姐怎能见外男,里屋传来一个女声,“书香,是有人找我吗?”   随着声音,里屋走出一个少女,婆子见过,知道是四姑娘,忙福身,“老奴见过姑娘。”   “妈妈说角门什么人找我?”轻柔的声音,这老婆子听了,恁般好听,人也俊俏,像画中的人一样。   忙回答,“一个年轻后生,说榆县来的,姑娘的街坊,来找姑娘有事。”   “我知道了。”魏昭对书香说,“这位妈妈辛苦了,拿钱给这位妈妈跑腿打酒钱。”   书香答应一声,片刻回转,手里拿着一串钱,老婆子千恩万谢走了。   魏昭对书香说;“走,我们去看看。”   书香跟着姑娘来到东角门,老远看见一个年轻后生探头探脑往里看,肩头挎着一个蓝花布包裹。   看门的家人拦住他,不让他进,后生看见魏昭主仆,跳脚喊,“魏姑娘,是我。”   魏昭走到近前,“孔公子,你怎么来了?”   孔公子名叫孔方之,是魏昭在榆树县的街坊,倾慕魏昭,魏昭每次出门看见他,他都驻足盯着魏昭看,人都走没影了,还痴痴地站在原地傻笑,萱草常背地里取笑他。   孔方之神情兴奋,话也多了,“魏姑娘走时,也没告诉左邻右舍一声,要不是你派人稍信,我还不知道你住在这里。”   “孔公子找我可有事?”   孔方之看左右,两个看门的家仆警惕地盯着他看,像防贼一样,凑近小声说;“魏姑娘能出来一趟吗?我有话跟你说。”   “你住哪里?”   “北门大街。”   魏昭小声说;“云水茶楼,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明日正午时分你等我。”   魏昭来时,坐在马车里经过北门大街,看见临街有一间茶楼,她当时记下云水茶楼。   孔方之望着明艳照人的少女,心神不属,“好,我等姑娘。”   两人说话声音小,门上家仆没听见。   离开角门,主仆往回走,书香不解地问;“姑娘何曾派人找过他,他自己找了来。”   “我是没派人找孔家公子,可是有人替我把他找来。”   魏昭意味深长地说。   “姑娘真要跟孔公子见面吗?”书香问。   “当然见。”   桂嬷嬷没在屋里,魏昭悄悄叮嘱书香和萱草,“记住在桂嬷嬷面前别说漏了孔公子的事。”   桂嬷嬷知道,一定要拦着不叫她去,两个丫鬟不解其意,看见桂嬷嬷进来,两人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桂嬷嬷说:“姑娘定亲了,严将军那边是不是派人告诉一声?”   “叫常安跑一趟。”   魏昭没再说什么,半晌微叹一声,“舅父对朝廷忠心不二。”   桂嬷嬷也没在意,叫萱草去告诉常安。   “嬷嬷,我明天上街,买些小东西。”魏昭说。   “姑娘回萱阳有些日子,还没出过门,上街逛逛,太太不是给了银两,缺什么添置。”   桂嬷嬷没怀疑什么。   魏昭吩咐书香去告诉朱氏一声,自己明日出门。   午时初,魏昭带着萱草出门,走出堂屋门,沿着西面抄手回廊往前走,走到魏昭住的西厢房门口,门突然开了,魏萱从屋里走出来,“四妹,要出门吗?”   魏昭极其不自然地笑笑,“我回萱阳后没出过门,上街逛逛。”   “那妹妹早去早回。”   魏萱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   云水茶楼,进门往右侧,靠窗边一张桌,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年轻公子样貌文秀,书生气十足,少女穿紫衫素白罗裙,明净若秋日晴空,对面公子看呆了。   直到少女清凌凌唤了声,“孔公子。”   孔方之醒过神,有些紧张,两手在桌下搓着,“魏姑娘,你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害我着急。”   今年适逢大比之年,秋闱放榜,孔方之中举,单等明年进京参加会试,看不见魏姑娘,他无心念书。   魏昭心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走了为何要告诉你,出口话却是,“孔公子,我家人来接我走得急,街坊四邻没告别,孔公子说我派人通知你,请问我派去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孔方之紧张地盯着少女看,听问,心里想了想,“是个中年男人,黑红脸膛。”   “怎么,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孔方之有点清醒。   “那人不是我派去的。”   “不是姑娘派去的人,那是谁?”   书生一脸呆像。   北门大街,临街一家酒楼,二楼靠窗坐着一个穿玄色销金云玟锦袍的男子,面色沉敛,望着对面的茶楼。   魏昭透过窗扇看向外面,这一条街好像比方才来时热闹,人徒然多了起来,目光定住,落在对面酒楼门口,似无意朝酒楼上一瞟,二层窗口坐着一个男人,隔着一条街道,距离较远,看不清五官。   孔方之絮絮地说着什么,她没仔细听。   良久,看见对面酒楼二楼窗口位置空无一人,她转过头,“孔公子,我说了不是我派人找你,我跟孔公子是街坊,男女大防,以后不方便跟孔公子见面,祝孔公子金榜题名。”   说完,魏昭站起来,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抬腿朝外走,孔方之在身后急忙招呼,“魏姑娘,我话没说完。”   他想说如果杏榜高中,去魏家提亲。   魏昭回头,正色说:“孔公子,我已经定亲了,不日将完婚。”   孔方之傻愣在原地,嘴张了两张。 第16章   魏昭摆脱孔方之,快步走到茶楼门口,萱草把手里的斗篷给姑娘披上,主仆刚走出茶楼大门,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拦住去路,“魏姑娘,燕侯有请。”   魏昭也没多问,随着侍卫朝对面酒楼走去。   徐曜慵懒地靠坐在卧榻上,看屏风后闪过窈窕的身影,少女身形中透着些许青涩,可细碎步履从容沉稳。   魏昭转过屏风,低眉敛目,屈身行福礼,“民女魏昭拜见侯爷。”   徐曜抬手,声音微沉,“都下去!”   屋里热,魏昭解开斗篷,递给萱草,萱草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跟着众人退出去。   徐曜看着眼前少女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颈项,纤细柔白,一副温顺模样。   “抱歉魏姑娘,我退聘你为妻。”   寂静的屋里,猝不及防,清醇淡漠的声音传来,魏昭抬了一下头。   徐曜看见少女眼底划过一丝惊喜,只极短的一瞬,少女复又垂头,看不见表情,徐徐跪下,叩首,“魏昭谢侯爷不责之恩。”   徐曜看少女起身,他走下卧榻。   魏昭垂眸,视线下一双健硕的长腿朝她走来,行走带起轻风,绣金衣袍角微扬,他一步步逼近,步伐沉稳有力。   一双石青缎靴出现在眼皮底下,魏昭不由后退,身子抵在一张桌边,徐曜没停下脚步,高大伟岸的身形笼罩住她,遮挡住阳光,清淡的男性体息索饶在鼻端。   魏昭退无可退,手撑在身后桌子上,身体朝后倾斜,仰头对上黑黢黢的眸,他眼底卷起一片暗沉,突然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带,两人身体紧贴上,一硬一软,魏昭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轻薄的气息,拂在脸上,她本能的双手推他,却被扣在腰间有力的手臂禁锢住,一动不能动弹。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冷的,低头,双唇擦过她耳廓,似耳语一般,“如你所愿。”   温热的气息钻入耳孔,魏昭心尖轻颤,酥酥麻麻,耳畔又一声轻笑,掐在她腰际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听说你在佛祖面前立下重誓,清修五年,我成全你,今晚你先侍候我,然后去侍候佛祖。”   犹如三九严冬兜头泼下一盆冷水,魏昭浑身刹那如冰冻。   “不是那样。”魏昭分辨,此刻她不敢拂逆他。   他轻轻地咬下一下她耳廓,与她耳鬓厮磨,“那是什么?要挟魏家出一万两银子?”   以婚事为持,敲诈万两银子,你对我可有感激一分,还算计我。   他唇角微弯,极温柔的声音,“私相授受,行为不检,作为惩罚,降妻为妾,你姐姐降为侍妾,姊妹一同抬入侯府。”   他看着怀中之人,手指轻捻着少女腰间敏感,怀里的身子越发软了,她仰头,瓷白清艳小脸,柔弱无助,长睫微微颤动,声儿绵软微颤,“我错了。”   一双浸了水黑琉璃珠,泫然欲滴,徐曜冷硬的心软了一块,他慢慢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一种漫不经心的轻缓,“别哭。”   少女一只小手扯住他衣袖,似乞求,他薄唇微抿,半晌,柔声说:“下不为例。”   然后松开手,魏昭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双手撑住身后桌子,才不至于滑倒。   萱草看见姑娘从房间里出来,紧走跟在姑娘身后,不敢问,主仆二人走出酒楼,魏昭驻足,抬起头,秋日晴空,几缕似烟一样的白云飘过,缓步淡定地朝停在街口马车走去。   同禧堂   魏老太太手里拿着侯府退妾书,一脸怒容,朝着三爷魏廉,“蠢货,萱丫头糊涂,我本来指望她姊妹二人互相扶持,真是丫鬟养的,烂泥扶不上墙,险些坏了昭丫头的婚事。”   魏廉气恼地说:“薛贵这个混账,枉我信任重用他,竟然干出这种事来,儿子打了他三十板子,撵出魏府,不是顾忌魏家的名声,送官府查办。”   魏老太太气未消,“那个薛氏送去尼姑庵,以后永远不许接回魏家。”   “是,母亲,儿子照办。”   魏廉也深恨薛氏兄妹。   魏老太太对身边的丫鬟说:“把三姑娘找来。”   薛贵挨了打,撵出薛府,魏萱已得了信,在房中急得团团乱转,听说祖母找,吓得六神无主,薛姨娘已经叫丫鬟稍信,说罪名她已经替她顶下来,嘱咐魏萱咬死跟自己没关系。   魏萱走到同禧堂门口,胆怯硬着头皮走进去,看一眼屋里父亲和祖母,心虚地规规矩矩走上前,“祖母唤孙女。”   魏老太太把退妾书扔在她脚下,“你看看,你这是损人不利己。”   魏萱蹲下,拾起地上的纸张,一看,脸色大变,咕咚一声跪下,“祖母,为什么燕侯把我退了,而不是四妹,明明是四妹不检点,私会外男……”   “住口。”   魏老太太怒喝,“你想坏了你妹妹的婚事,我魏家怎么生出你这样恶毒之人,坏了你妹妹的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她嫁不成燕侯,你就能坐上侯夫人位置,我当初高看了你,以为你明白事理,没想到连自己妹妹你也害,薛姨娘那个贱人,带坏了你。”   魏老太太数落魏萱。   魏萱说话不过脑子,冲动之下早忘了薛姨娘交代的话,跪直了,拼个鱼死网破,“祖母,孙女有什么错,错的是魏昭,魏昭在榆县不跟男人勾搭,就算是舅舅找到孔公子,他能跟来吗?”   “孽障,休要浑说。”魏廉见她说得实在不堪,出言呵斥。   魏老太太直摇头,“你以为燕侯跟你一样是糊涂虫,你太小瞧你四妹了,我问你,她犯错,为何你被退亲而不是她?你以为她为何去赴孔公子之约,你中人圈套尚且不知,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魏萱傻了。   魏老太太摆摆手,“去,自己跪佛堂。”   次日,魏廉叫人把薛姨娘送到尼姑庵。   入冬,下了头一场雪,魏昭叫厨房送来一个暖锅子,要了些新鲜的牛羊肉,青菜,下到锅子里,主仆三个人围着一张炕桌吃。   桂嬷嬷家去回来,进门看东间屋里一团白雾,魏昭和书香、萱草赶紧起来,“妈妈上炕一起吃。”   桂嬷嬷数落书香和萱草,“你们两个小蹄子,跟主子姑娘一个桌上吃饭,越发没规矩了。”   魏昭赶紧笑说;“是我让她们一起吃,吃锅子人多热闹,我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桂嬷嬷方不说什么了,“姑娘,常安回来了。”   萱草不等姑娘吩咐,穿鞋下地,“奴婢去叫常安过来。”   一会,常安棉衣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进门,魏昭第一句话就问:“舅父舅母知道我的婚事怎么说?”   常安据实说了,“严将军听说姑娘要嫁入侯府,一个字也没说,严夫人倒是说姑娘定亲是好事,姑娘有了婆家,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魏昭咬唇,舅父什么都没说,看来不太赞同她的婚事,当年魏严两家翻脸,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婚事,舅父没什么资格说话。   魏昭看常安肩头的雪化了,棉衣潮湿,关切地问;“还没吃晚膳吧?”   “还没吃,奴才急着来回姑娘。”   魏昭叫萱草把肉菜拿些给常安,另外朝厨房要一个锅子,常安下去吃饭。   雪后,天气越来越冷了。   西暖阁里,魏昭跟书香坐在南炕上,做针线,按照民间风俗,刚过门的新娘子要为婆婆做一双鞋子,当然老侯爷夫人不能真穿她做的鞋子,这也是考一考新娘子的女红。   魏昭极少动针线,女红马马虎虎,书香绣鞋面,魏昭只在不起眼的地方补上两针,魏昭把绣花针插在鞋面上,这劳什子她不喜欢,抬头朝窗外看,院内的银杏树一片银白。   看见魏萱扶着一个丫鬟朝外走,心想,魏萱被老太太放出来了。   堂屋门一声响,萱草跺脚,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去徐侯府了,听说徐姑娘过生日,下帖子请三姑娘,老太太从佛堂把三姑娘放出来。”   魏萱被燕侯退亲,徐玉娇过生日请魏萱,之前徐玉娇眼睛长在头顶上,哪里能瞧得上魏萱这个魏府庶女,上次两人比酒,徐玉娇输了,两人更结了怨。   腊日,魏府厨房用大锅煮了腊八粥,魏昭嫌天黑出门冷,叫萱草到厨房,要了一罐腊八粥,又取了些酒菜,跟书香和萱草吃酒,萱草端着大杯,“我今一醉方休,姑娘别拦着我。”   “我不拦你,喝完睡觉,别闹我们。”   魏昭端着一碗腊八粥,闻言笑说。   腊八粥里放了胡桃、松子、榛穰、松子、葡萄干、白果、粟等物,香气扑鼻,魏昭尝了一口,香甜软糯。   堂屋门突然被推开,书香刚想下地看谁来了,魏萱由丫鬟扶着进门来,进门就跪在魏昭面前,哭哭啼啼,“四妹妹,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没我姨娘什么事,你能看在姊妹情分上求求老太太放我姨娘出来。”   魏萱絮絮地说着,“妹妹现在也没什么损失,还是侯府聘娶的正妻,妹妹你宽宏大量,饶恕我姨娘这一回。”   魏昭看她一副醉态,魏萱吃多了酒,魏家人都聚在一起喝腊八粥,魏萱看阖府的人都在,独她姨娘孤独一个在尼姑庵受苦,心里不好受。   魏昭吩咐书香和萱草,“快扶三姑娘起来。”   书香和萱草还有魏萱的丫鬟把魏萱搀扶起来,坐在炕上。   魏昭对书香说;“去厨房要醒酒汤。”   魏萱借酒盖脸,拉着魏昭的手,“妹妹,姐姐求你,求你在老太太跟前替我姨娘求个情,把我姨娘接回来。”   薛姨娘不是什么善类,魏昭也不是什么圣贤,“姐姐与其求我,不如去求母亲,求父亲。”   继母朱氏,父亲魏廉是薛姨娘的正经主子,父亲魏廉当年为薛氏,跟自己的娘亲夫妻反目,父亲怎舍得薛氏长期住尼姑庵。   魏萱双眼含泪,“四妹,这回是老太太发话,我姨娘永远不能回魏府,爹爹也不为我姨娘说话。”   魏萱被侯府退婚,嫡母视她为眼中钉,姨娘又被送到尼姑庵里,魏萱在魏府的日子不好过,本来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以后婚事算是没指望了。   父亲魏廉薄情,当年宠妾灭妻,现在把得宠的妾送尼姑庵,抛弃了,她对薛姨娘本无好感,甚至厌恶,怎能为其求情,看着魏萱,“姐姐找我求情,是找错人了,姐姐最不该找的人就是我,我以什么立场替你姨娘求情?你们害我,我不落井下石,算我厚道,我看不如姐姐自己去求老太太。”   魏萱愣愣的,平常软弱可欺的四妹,以为她说两句好话,四妹就能去为她姨娘说情,四妹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现在她舅父撵出魏府,她已经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想自己悲惨,都是因魏昭而起,魏昭又拒绝说情,魏萱就不是方才求人时的态度,“四妹,你也别得意,你还不知道,燕侯身边有四个侍女,各个是一等一的美人,一个擅理财,一个精通琴技,一个手巧女红好,一个熟谙烹茶,老侯夫人早已为燕侯物色好一个良妾,这个妾姐姐前见了,才貌俱佳,深得老夫人喜爱,燕侯爱护,如果不是燕侯为父守孝三年,早收房了。” 第17章   魏萱去一趟侯府倒把侯府的事打听个明白,魏昭听了,也不觉得意外,燕侯除非是有龙阳之好,否则,怎可能身边没有一个女人。   “如果我姊妹同嫁燕侯,齐心合力,一致对外,抓住燕候的心,好过妹妹一个人受人欺负。”   这时,书香端来一碗醒酒汤,魏萱接过,一口气喝了,“四妹,你如果答应帮我,等我进侯府,侯爷身边的女人,交给我对付。   魏昭不由笑了,“姐姐如今想明白了,不想对付我了,跟我一条心,可惜姐姐明白的晚了,妹妹也无能为力。”   什么一致对外,只怕祸起萧墙,跟蠢货结盟,只能拖你后腿,魏萱这种人无情无义,养虎为患。   “不过妹妹还有一个法子,姐姐做我的陪嫁丫鬟,随我去侯府,日后姐姐开脸做个通房丫头,姐姐若愿意,我跟老太太说,我想老太太能给我这个面子。”   魏萱翻了翻白眼,气得竟说不出话,半天冷笑,“四妹,你狠,做你的陪嫁丫鬟,我堂堂魏家小姐,做使唤丫头,亏你说得出口。”   你能说得出口,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媳妇,停住门口,提高了声音,“侯府的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请侯府的人进来。”姊妹俩的话打住。   魏昭的话音刚落,魏府的一个媳妇身后跟着侯府的管家和两个家仆走进来,侯府管家看见未来侯府女主子,赶紧上前,“奴才金昇拜见姑娘。”   “书香,给金管家看茶。”魏昭对侯府的人很客气。   “奴才不敢,奴才奉侯爷命给姑娘送东西。”   回身,身后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一个绸面包袱,拿到桌案上打开。   屋里人都抻头看,原来是两块毛皮,金昇解释说;“这块紫貂是拓跋部献给侯爷的,据说这块紫貂价值连城,这块豹皮,是我家侯爷打猎的猎物,这是侯爷送给姑娘及笄礼。”   “你家侯爷费心了,既然是及妍礼,我却之不恭,收下了。”   魏昭赏了金昇和两个小厮,金昇和两个小厮叩谢,告辞回去复命。   书香和萱草为姑娘高兴,姑娘得脸。   魏萱盯着桌上的两块毛皮,既羡慕又嫉妒,她被老太太关在佛堂,她的及笄礼没办,魏府也无人提起。   魏昭手抚着紫貂,紫貂针毛灵活,色泽光润,华美轻柔,是上等的珍品,道:“紫貂制成的裘装,得风则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点雪即消,这块豹皮就做褥子,天冷铺在炕上,暖和。”   魏萱的大丫鬟稀罕地看紫貂,随口说:“侯爷真有心,知道姑娘及笄的日子。”   魏萱瞪了那个丫鬟一眼,“你这小蹄子就是眼浅,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个丫鬟缩了下脖子,魏萱怏怏地走了。   萱草在她身后啐了一口,“当姑娘是傻子,被她几句话糊弄住。”   书香替姑娘高兴,“姑娘及妍,侯爷送来这么重的礼,可见心里对姑娘是极看重的。”   两件皮毛都是上等贵重之物,并不代表其它,魏昭没天真地以为燕侯对她用心。   魏昭满十五岁,魏府为她办及笄礼,府里三房的长辈,族里亲戚,通家之好的宾客,魏昭请了李敏跟王香兰来观礼。   魏昭沐浴后,在东间,向西跪坐,一位族里女性长辈。给她梳头挽髻插玉笄。   来宾向魏昭道贺,魏昭站起身,走到里间,换上一套素色的三重曲裾深衣,宽袖曳地,裙带飘飘,翩翩下拜,淡妆素衣,难掩夺目光彩,观礼者无不暗赞,少女仪态容貌,无不美,举止有几分管夫人的林下之风。   族里女性亲属给她插上一支金簪,魏昭跪在父亲魏廉和继母朱氏面前,聆听教诲。   魏廉一直神思恍惚,恍若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女子也是这般年轻美好,心绪烦乱,胡乱说了几句,魏昭成人礼成。   宾客道贺,魏家姑娘是所见成人礼中最美的女子。   魏昭在魏府过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年,除夕,魏家祭宗祠,除夕夜家宴,大人孩子都穿新衣,一片红,天还未黑,魏府已到处高悬大红灯笼,喜庆年味很浓。   魏家晚辈给长辈拜年,魏老太太赏压岁钱,荷包里装着金银锞子,书香和萱草给姑娘叩头拜年,魏昭笑着一人递给一个荷包,里面鼓鼓的,两人重又叩头谢主子。   院里两个做粗使的丫鬟,魏昭也给了赏钱,外院跑腿的婆子也没落下,几个人念着四姑娘的好,四姑娘行事大方。   吃酒到半夜,魏家人围炉守岁,正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魏家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三公子魏谦,还有魏昭、魏蓁几个小辈凑在一起喝酒,魏渝嚷着干喝酒没意思,叫来屋里的丫鬟无双唱曲,无双长相标致,北地民间小曲唱得有那么几分味道,魏缙和魏渝极高兴,魏谦为人古板,过年高兴,也跟着玩。   魏昭想起往年在新北镇过年,除夕夜,金奎、宋庭等一帮兄弟在一起豪饮,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也加入其中,金奎宋庭一帮兄弟仗义豪爽,一群有血性重情义的北方汉子,大家亲如一家人,魏昭有些怀念。   只有魏萱看着这热闹场面想她姨娘过年还住在尼姑庵,她已断了求老太太和父亲的念头,如果自己争气,有一门好亲事,才有能力把她姨娘接回来。   岁首,亲朋好友互相拜年,各府投贴。   魏昭命常安往李府和王府投了飞帖,给李敏和王香兰拜年,也收到李王二人的飞贴。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张罗去街上看花灯,魏蓁撺掇魏昭要跟着去,大哥魏缙答应了,二人回房做出门准备。   萱草也磨着姑娘要去,魏昭答应带上她,萱草高兴地推书香,“姑娘答应带我们出门看灯。”   书香喜静,说:“我不爱凑热闹,萱草你跟姑娘去,我留在家里看屋。”   冬季,夜晚出门冷,魏昭披着一件大红羽纱白狐里斗篷,足蹬一双掐金挖云红麀皮小靴,带着萱草走出房门。   主仆行到前院,看见已套好马车,大哥魏缙,二哥魏渝正等她姊妹俩,魏昭先上车,魏蓁带着一个丫鬟从垂花门里走出来。   魏蓁披一件织锦灰鼠皮里斗篷,畏寒,头上戴一顶貂鼠昭君套,看见魏昭已经在马车里等她,急忙搭着丫鬟的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萱阳城里北门大街最热闹,上元节放花灯,两旁店铺红灯高挑,灯火辉煌,行人男女老少都穿着新衣,花团锦簇,上元夜昼夜通明,魏昭跟魏蓁跟在魏缙和魏渝身后看热闹。   街上小贩高声叫卖花灯,花灯有十二生肖灯,荷花灯、鲤鱼灯、走马灯、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街边一个货摊上挂着各种宫灯,红木、紫檀木、花梨、楠木等作框架,镶月白纱绢,细绢上绘工笔画。   魏昭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问价,卖灯的是个长相斯文,看似肚子里有点墨水,爽快地答道:“我自作的宫灯,每个宫灯上有一则谜语,如果有人能猜出来,我分文不取白送。”   这时,周围聚拢来不少人,围在灯下猜谜,魏昭喜欢其中一个宫灯,这件宫灯白纱绢绘一幅画,一轮圆月照在明镜的水面,谜面:古月照水水流长,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照日月,碧波深处好泛舟,字谜。   魏昭很喜欢这幅画的意境,当下猜出,喊一声,“谜底是湖。”身旁同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几乎同时喊出谜底。   魏昭不由侧头看旁边的人,同时猜中的是个年轻书生打扮的男子,身穿雨过天晴锦袍,身材颀长,面貌俊秀。   书生朝她笑笑,对卖灯的人说;“这盏灯给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先猜中的。”   卖灯人取下宫灯,拿给魏昭。   魏昭着实喜欢这盏宫灯,两人同时猜中,她不好意思独拿,把灯递给对年轻书生说;“公子也猜中了,这盏灯还是公子拿着。”   少女明眸善睐,年轻公子心道,这位姑娘人大气,颇有好感,“姑娘喜欢,还是给姑娘,我再猜别的。”   这时,一队舞龙灯的的经过,魏昭聚精会神猜谜,也没在意身边魏蓁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全然没听见。   魏昭提了宫灯,继续看,被一盏宫灯吸引,宫灯素白纱绢绘一幅画,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谜面很有意思,‘在娘家,绿发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受尽了多少折磨,经历了无数风波。休提起,提起来珠泪洒江河!’   魏昭想了想,举手,指着说:“这个谜底是竹篙。”   卖灯人笑着说;“姑娘猜中了。”摘下宫灯,递给她。   魏昭看那个书生还站在身边,把刚猜中的宫灯递给他,“这盏送公子。”   一人一个,谁也没占谁便宜。   那个年轻书生笑着接过,两人手里各执一盏灯,两盏灯形状一样,方才二人同时同一盏宫灯,足见品位相同。   魏昭猛然想起大哥魏缙他们,回头看,魏蓁萱草她们都不知去哪里了,在周围寻找,没看见几个人。   这时,天空落雪,魏昭站在街边巨烛旁,茫然注视经过的行人,猛听得头顶有说话声,她寻着声音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座楼上,临街的窗扇全部敞开,窗口站着一对男女,男子穿着黑貂裘大氅,丰神俊朗,身边女子穿着一件雪白貂裘,姿容秀丽。   楼上,徐曜偶一低头,看见魏昭一身红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璀璨灯火中,纷纷扬扬雪花飘落,魏昭朝他点了一下头,这时,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也提着一盏一样的宫灯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说了句什么,并肩朝东走了。   “姑娘,你跟家人走散了?”方才猜谜的公子来到魏昭跟前。   “嗯。”   “姑娘告诉我他们穿戴特征,我帮姑娘找,”   这位公子很热心,魏昭没拒绝,两人沿着东侧方向人多地方找过去。   “公子是南边人?”魏昭边走边问。   “姑娘看出来了?”   书生笑说。   魏昭朝他身上瞅瞅,“公子衣裳单薄,不像北地人出门穿得厚实。”   “我是南边人,我叫白燕,冒昧问姑娘闺名?”   “魏昭。”   白燕道:“幸得姑娘信我,没把我当成狂浪之徒。”   魏昭勾唇,“公子来此地是投亲访友?”   白燕顿了一下,“办公务,顺便游历北地。”   两人沿着大街走,魏昭边走边留意周围的人,寻找大哥魏缙几个人,灯市人多,摩肩擦踵。   走到街口,两人掉头折回,走了不远,魏昭突然停住脚步,白燕也跟着停住步子。   徐曜从对面走来,身旁穿白貂裘的女子正是方才楼上跟他一起看灯的人,徐曜身后跟着徐玉娇。 第18章   魏昭停住脚步,白燕看一眼魏昭,看向对面的男人。   徐曜阔步走上前,解开黑貂裘黑大氅,披在魏昭身上,低声责备,“天冷夜寒,出门穿这么少,冻病了还怎么做我的新娘。”   白燕露出惊讶表情,徐曜这才看向他,“公子高姓大名?”   “姓白名燕。”   “徐曜。”   徐曜睨着魏昭,“这是我未婚妻。”   白燕眼中似乎有几分失落。   徐曜俯低,下颚擦着魏昭头顶秀发,极温柔地问:“跟家人走散了?”   “嗯。”   大街上人来人往,还当着这许多人,魏昭不习惯这样的亲热,朝后退了半步。   徐玉娇的声音在徐曜身后传来,“魏姑娘,真巧,在这里遇见。”   魏昭客气地道;“徐姐姐好!”   徐玉娇是徐曜的妹妹,魏昭跟徐曜没成亲,还跟从前一样叫她徐姐姐。   徐玉娇瞥了白燕一眼,挖苦道;“魏姑娘跟这位白公子一起来看灯?”   白燕若无其事说:“我跟魏姑娘也是刚刚认识。”   旁边穿白貂裘衣的姑娘忙笑着朝魏昭说:“玉娇妹妹性子直,想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魏姑娘不要见怪。”   魏昭看着她,声音微凉,“清者自清。”   魏昭猜这就是魏萱嘴里说的魏老夫人预备给徐曜的妾,听似替徐玉娇解释,描黑了她,这就是高明之处。   徐曜伸手把魏昭披着的黑貂裘大氅紧了紧,低声说;“我送你回车里等你家人,外面冷,别找他们了,魏府的马车停在何处?”   “南门。”   徐曜对魏昭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关切。   身后徐玉娇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二哥,我跟蕙姐姐怎么办?你丢下我们不管。”   徐曜朝白燕说;“麻烦白公子送她们回车里,先回侯府。”   说完,拥着魏昭朝南门方向走去。   徐玉娇跺跺脚,不满,小声嘟囔,“她难道自己找不到路?”   “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我送徐姑娘和这位姑娘过去。”   白燕在旁边搭话。   徐玉娇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明知道外出不安全,还出门,魏昭真有本事,把我二哥迷得神魂颠倒。”   白燕心说,未必。   “徐姑娘是燕侯的亲妹妹?”   白燕送二位姑娘,随口问。   “你怎么知道我哥哥是燕侯?”   徐玉娇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还记得方才二哥只说了一句,徐曜,这位白公子刚到北地,知道徐曜为何许人?   “北地燕侯徐曜鼎鼎大名,三岁稚童都知道。”   他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猜到,果然是徐侯。   徐玉娇得意,“白公子倒不像痴愚书生。”   “小生当姑娘是夸赞了。”   白燕开玩笑的口气。   看向徐玉娇身旁的女子,“这位姑娘也是燕侯的妹妹吗?”   徐玉娇身旁的女子微笑作答,“小女姓慕容名蕙。”   不姓徐,自然不是燕侯的妹妹。   “蕙姐姐是我哥哥的人。”   慕容蕙扯扯她,面带赧色,“玉娇妹妹别当着外人乱说。”   “我怎么是乱说,你等我二哥这么多年。”   白燕听二人说话,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美人宫灯,摇摇头。   徐曜护着魏昭朝南门方向走,两人如此近的距离,魏昭的头不敢乱动,怕一动碰上徐曜的下颚,看似亲狎,魏昭很不适应,街边有一个卖兔头灯的,魏昭借故走过去看灯,离开徐曜的环护。   “姑娘,买一盏兔头灯吧?”   卖灯的看魏昭站住看,朝魏昭推销。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拿一盏灯”   魏昭回头,看徐曜紧贴着她站着,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卖灯的人,“不用找了。”   卖灯人乐坏了,这一块银子够把他手里所有的兔头灯包圆,殷勤地陪着笑脸,“我给姑娘挑一个好的。”   从中选出一盏灯,递给魏昭,“你夫君对你真好。”   魏昭脸一红。   徐曜自然地接过魏昭右手提着的宫灯,魏昭右手空了,接过卖灯人递过来的兔头灯。   两人接着往前走,这回魏昭跟徐曜拉开了距离。   经过一户店铺门口,店铺门口竖着一株树,上面挂满花灯,徐曜把手里的宫灯顺手挂在树上。   魏昭侧头看一眼徐曜,徐曜正低头看她,魏昭说:“我能问侯爷一个问题吗?”   徐曜挑眉,“魏姑娘想问什么?”   魏昭犹豫一下,“侯爷为何要娶我?”   徐曜转过头,看着前方。   “我就随口问问,侯爷不方便答……”   别勉为其难。   “因为你适合做我徐曜的夫人。”   徐曜打断她。   不是妻,是夫人,字面一样,其中含义深究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这适合二字,无关情爱,没有男女间倾慕爱恋。   魏昭披着厚厚的貂裘,没感受到什么温度,“我想多一句嘴,侯爷为何不娶一个喜欢的女子?”   这时,一群孩童跑过来,堪堪要撞到魏昭,魏昭来不及躲闪,却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瞬间纳入怀中。   温热清浅的气息落在脸上,入耳低柔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大街上,两人过分亲昵,实是魏昭不能接受,她挣脱出他的怀抱。   徐曜一直注视着她,灯市街万盏花灯,亮如白昼,少女扶了扶头上步摇,眼里没有惊,也没有喜,而是选择忽略这句话。   前方就是南门出口,魏府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车夫在门口一间杂货铺里烤火取暖,看见魏昭,匆忙走出来,魏昭问:“大少爷他们还没回来?”   车夫说;“没呢!”   魏昭解下大敞,递给徐曜,“车里有火盆,不冷。”   掀开车门棉帘,轻盈迈步上车。   马车里燃着一个炭火盆,时候长了,炭火要熄灭,魏昭拿铁钩子拨火,红彤彤的炭块翻到上面,马车里暖和了。   一刻钟后,魏昭昏昏欲睡时,听见马车下有说话声,好像是她大哥魏缙的声音,“侯爷送我四妹回来的?”   魏昭倏忽瞌睡没了,思维停顿,一把掀开马车棉门帘,车外天色已晚,出了灯市,光线昏暗,黑地里模糊看见一个高大傲岸的身影,站在车旁。   徐曜一直没走,魏昭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   这时,魏蓁、萱草过来,魏蓁看见她,心放到肚子里,“四妹,急死我们了,以为把你弄丢了,大哥二哥都不敢回家,怕跟家里没法交代。”   两个人还有魏蓁的一个丫鬟爬上车。   魏昭听见车外大哥魏缙和二哥魏渝跟徐曜再三道谢。   马车动了,徐缓地朝前行驶。   虚惊一场,魏蓁埋怨,“四妹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   “我猜灯谜,回头你们就不见了,我也一直在找你们,你们去哪里了?”   萱草说;“我们看舞龙,不知道姑娘没跟上来,看完舞龙找姑娘,找不见了。”   马车驶进魏府,已经是人定了,府里长辈过年这些日子招待登门拜访的亲朋,倦了,都早早安置了。   魏昭和萱草走回东跨院,西厢房魏萱屋里还亮着灯,魏昭跟萱草穿过庭院,明间的灯都亮着,二人走进堂屋,书香不在,萱草掀开西暖阁大红猩猩毡门帘,看见书香趴在桌上,睡着了。   听见响动,书香抬起头,“姑娘回来了。”   床上已经铺好被褥,火盆压着炭块,小铜炉上坐着一壶热水。   书香替姑娘脱掉外衣,提着铜壶,兑好洗脸水,魏昭洗漱后,上床钻进被里,书香把汤婆子放在姑娘脚下,给姑娘暖脚。   书香心细,留在家里诸事周全。   正月十六,王香兰派家仆来约魏昭晚上一起走百病,王家的家仆说;“我家小姐说请姑娘一定要去,还有话要对姑娘说,说上次梁姑娘请客的各位姑娘约好一起去,大家人多热闹。”   魏昭头一年在萱阳城里过年,也惦记出门看看热闹,又跟李敏王香兰要好,痛快的答应。   刚一入夜,萱阳城里的妇女都走出家门,魏昭招呼魏蓁一同去,上次梁雯请客没有魏萱,这次也没人约她。   萱阳城北门城墙上,大姑娘小媳妇,罩上白绫衫,成群结队,手挽手,肩并肩地走百病,声势很壮观,魏昭跟魏蓁到时,李敏和王香兰和州牧别驾的庶女已经在城墙下等她,王香兰招手,“魏妹妹,这里。”   魏昭快步走过去,“我来晚了。”   李敏跟王香兰两人挽住她,李敏说:“梁雯和徐玉娇她们还没来,我们先走,等她们来了追我们。”   魏蓁跟州牧别驾姓丁的庶女一道走,二人跟在三人身后,五个人随着人流往城墙上走。   昨晚正月十五下了一场雪,天刚放亮时,守城的兵卒扫了城墙上积雪,白日里又落了薄薄的一层。   李敏、王香兰和魏昭三个人边走边说话,李敏说;“我父亲要进京任职,过了年,就要动身了,我跟母亲暂时先留在萱阳,等父亲安顿好了,派人来接我们。”   魏昭不舍,刚结交两个闺中密友,王香兰说:“李姐姐要走了,你又要嫁人了,   我跟李姐姐这里还有三百两银子,答应请客,年底各家都忙,咱们都是闺阁女子,去酒楼跟男人一样喝酒,怕闹出笑话,我跟李姐姐商议,过几日在我们王府里请客,还是咱们八个人,我先跟你说一声,还没告诉别人。”   “在王姐姐家摆酒当然好,少不得王姐姐多操心。”   魏昭想起上次跟徐玉娇比酒,徐玉娇喝多了,这回不定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出丑脸别丢在外头。   三个人计议一下,上次梁雯请客是秋天,赏菊,这次是冬天,李敏来了兴致,提议,“王妹妹家里有个梅园,吃酒赏雪赏梅,最好了。”   五个人沿着城墙走了一圈,走热了,没看见梁雯和徐玉娇,快走到城墙出口,三人正说得兴高采烈,突然一道清越的男声唤:“魏姑娘。”   三个人站住,魏昭意外,脱口道;“白公子。”   白燕朝她走来,“魏姑娘来走百病?”   “白公子也是来走百病的吗?”   魏昭朝左右看看,走百病大多是妇女、老人、体弱多病者,是驱散病邪的一种传统习俗,男子走百病的却极少。   “我初到北地,随便看看热闹。”   城墙上全是妇女,少数几个男人,白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这位白公子就加入我们的行列。”   王香兰打趣说。   白燕微笑,“强身健体,不分男女。”   白燕跟在魏昭身旁,错后一步,沿着台阶下城墙,魏昭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白燕在身后突然喊了一声,“魏姑娘。”   魏昭闻听喊声,本能回头,却没留意一只脚踩到冰上,鞋底一滑,身体倾斜,白燕手疾眼快,跨前一步,扶抱住她。   突然听见有人招呼;“徐姐姐来了。”   魏昭倏忽抬头朝前方看过去,徐玉娇和徐曜跟她们距离不过十几步远。   而魏昭正斜倚在白燕怀里。   魏昭侧头看向白燕,瞬间反应过来,方才白燕已经看见徐曜,明显是故意喊她。 第19章   徐曜几步上前,来到魏昭身旁,把白燕推到一边,搂抱住魏昭,紧张地问:“怎么了?崴脚了?”   俯下身,手伸向她脚腕,魏昭赶紧说:“没事,没崴脚。”   周围少女们笑声一片,“魏妹妹,未婚夫心疼了。”   徐曜的手却还放在她腰间,魏昭羞涩,推开徐曜。   徐玉娇的声音传来,“魏妹妹走得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魏昭轻笑一声,“我故意的,这个回答徐姐姐可满意?”   慕容蕙从徐玉娇身后闪出来,“玉娇妹妹,魏姑娘一时分神,不小心摔倒也是有的。”   话里有话,这个看似温婉善解人意的慕容姑娘,心思绝不单纯,不可小觑。   众女怕两人又闹,李敏赶紧拉着徐玉娇,“我们都走完城墙了,徐姐姐来晚了,跟我们去城门摸钉。”   王香兰朝白燕做了个鬼脸,“白公子,名花有主了。”   白燕看着魏昭笑笑,也跟着众女一起朝城门洞走过去。   魏昭走在最后,徐曜陪在她身侧,慕容蕙跟在徐曜身后。   魏昭突然踮起脚,凑在徐曜耳边促狭地说;“侯爷说我方才是看见侯爷分了神,还是因为白公子分了神?”   徐曜侧过头,居高临下,眸光冷冽,魏昭吐了吐舌,弯起唇角。   余光朝慕容蕙瞟了一眼,慕容蕙正紧盯着她二人,脸部笑容僵硬。   城门洞有一群姑娘,摸城门上的铜钉,大家笑闹着,北地风俗,摸城门的铜钉,谓此举“宜男”   每年正月十五十六这两日,萱阳城的成千上万的妇女成群结队来城门摸铜钉,铜钉光滑锃亮,魏昭站在城门前,犹豫着不肯伸手,摸铜钉婚后宜生男,徐曜就站在身旁,魏昭怎么好意思,偏徐曜不走。   徐曜等了一会,不见她动作,侧头看她,唇角慢慢扬起,伸出手,抓过她的小手,强硬地放在城门铜钉上,大手张开,盖在她的细白的小手上,魏昭想缩回来,徐曜抓住不放。   那厢王兰香等看见,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北地女豪放,不以为意,魏昭被大家取笑,羞涩地小声说;“放开我。”   徐曜抓着她的手一起放下,冬季天寒,铜钉冰凉,魏昭的纤指有些许凉意,徐曜攥着柔棉一样的小手,包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暖。   慕容蕙站在徐曜身侧,伸手虔诚地挨个摸城门上的铜钉,凡是能够到的铜钉都摸了一遍,摸完,一回头,看见徐曜握住魏昭的手,为她暖手,铜钉摸多了,自己的手冰凉,她两手搓着。   城门口人多,魏昭害臊,想把手从徐曜手里抽出来,无意间看见慕容蕙搓着两手,盯着徐曜和自己紧握着的手,遂打消了抽出手的念头,由着徐曜捏揉。   白燕站在众人后面,朝魏昭和徐曜站的地方看,魏昭被四只眼睛这样盯着,最后还是对徐曜说了句,“好了,我手暖了。”   就势抽了回来。   李敏和王香兰那厢喊魏昭,“魏妹妹,我们要去走桥,你跟侯爷去不去?”   什么叫她跟侯爷,看哪家妇女走百病,身后跟个男人。   跟徐曜客气几句,“侯爷,我跟她们过桥。”   白燕从后面走过来,“我跟你一同去。”   这厮不是给自己点眼吗?生怕徐曜不误会两人。   “我陪你走。”徐曜温声说。   战场上杀人如麻冷血的燕侯性情温良,宽宏大度,真难以置信。   白燕不以为意,看见慕容蕙跟在徐曜身后,“慕容姑娘也去度厄。”   慕容蕙微笑着说:“白公子不知道,我们北地风俗不走桥不得长寿。”   四个人,徐曜和魏昭在前,白燕和慕容蕙在后,倒是没冷落谁,离此不远有一个湖,走完城墙,朝西走顺道过湖上的石桥。   刚一上桥头,天空飘落雪花,徐曜的侍卫给徐曜和魏昭撑起伞,徐曜接过侍卫手里的油纸伞,替魏昭遮在头顶。   沿着石阶上桥,白燕瞥了慕容蕙一眼,慕容蕙一直盯着前面的徐曜和魏昭,看魏昭的眼神满是嫉妒,白燕一伸脚,踩住她曳地的裙琚,慕容蕙猝然跌倒,尖叫一声朝桥下滚去。   徐曜和魏昭听见,站住回头看,慕容蕙已经滚落在桥下,徐曜把手上的伞塞在魏昭手里,疾步下桥,来到慕容蕙身边,“慕容姑娘。”   白燕若无其事地走到魏昭身边,自然就接过魏昭手里的油纸伞,撑在魏昭头顶,淡若清风的语气,“走吧!”   两人沿着桥朝前走去。   魏昭抿唇,“慕容姑娘这下摔得不轻,是你干的?”   白燕扬眉,“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你不喜欢她?”魏昭问。   “我不是燕侯。”   桥首,徐曜蹲在慕容蕙身边,急问,“怎么样?摔坏了没有?”   慕容蕙跌倒从石阶滚落桥下,形容狼狈,裙子也歪了,徐曜扶着她站起来,慕容蕙满面通红,试着走了两步,腿磕破了,走路有点瘸,徐曜吩咐身旁的侍卫,“送慕容姑娘回侯府。”   侯府的马车一直跟在后面,侍卫陪着,慕容蕙蹒跚地朝马车走过去。   徐曜回头看魏昭,茫茫夜空飘着棉絮般的雪花,一把油纸伞下一对男女,并肩在湖边漫步,湖畔桅杆高悬大红灯笼,夜色中发着微红的光,年轻男子锦衣华裘,玉树临风,少女雪白狐貂,似月下梨花。   魏昭望着茫茫夜色,突然问:“白公子是何许人?意欲何为?”   白燕眼尾上挑,看向远处湖岸边朦胧的灯火,“姑娘何出此言?白某就一介书生,”,   魏昭不再问。   “姑娘真想嫁燕侯吗?”白燕问。   “我没有选择权。”   推掉婚事,不是办不到,她却有另外一层考虑。   湖面结冰,铺了一层细雪,站在湖边,有空旷苍凉之感,白燕清悦的声音透过暗夜传来,“魏姑娘,我听说你们北地有个风俗,正月十五前后,三日放偷,偷至,笑遣之,虽窃至妻女不加罪。”   “我徐曜的女人也是你敢偷的?”   身后突兀一道声音,凛冽肃杀。   靴子踏着积雪的闷声,魏昭回头,今晚没有月光,四周一片银白,雪光衬着高大健硕的身形,岸边的酒楼大红灯笼火光映出男人绝色的面容。   徐曜稳步朝她们走来,走到魏昭身边,自然地接过白燕手里的伞。   “慕容姑娘没事吧?”魏昭问。   一句废话,有事他还能赶过来。   “没事。”   白燕一副坦然神情,“侯爷没送慕容姑娘回去吗?”   徐曜冷冷地看了白燕一眼,对魏昭说:“走够了吗?我送你回去?”   他身形高大,魏昭矮他一头,他说话时微微俯身,魏昭抬头,对上一双黑曜石的眸,深不见底,她看不懂,转身往回走。   白燕站在湖岸边,望着湖面,红彤彤灯火,冲淡冬的寒冷,身后酒楼隐约传来猜拳行令之声,过桥的妇女阵阵欢笑声,北地百姓安居乐业,徐家功不可没。   魏昭跟徐曜走回桥首,遇见王香兰、李敏、徐玉娇等一伙人,梁雯也在中间,不知何时赶上来,徐玉娇左右看看,问:“二哥,蕙姐姐呢?”   “摔倒了,送回府了。”   徐曜平静地说道。   “二哥,你带蕙姐姐出来的,母亲又该怪你没照顾好蕙姐姐。”   徐玉娇跟徐曜说话,眼睛瞟着魏昭。   几位姑娘一起看向魏昭,魏昭若无其事地走到王香兰和李敏中间,一边一个挎着二人,“我请你们吃八宝丸糍。”   “魏姑娘请客算不算我?”   众人回头,白燕不知何时跟上来。   魏昭朝他展颜一笑,声儿清甜软糯,“她们七个,算白公子,一共九份八宝丸糍。”   白燕抱拳,朝魏昭,“如此白某谢魏姑娘。”   徐玉娇撇嘴,“丸糍有什么好吃的。”   魏昭不跟她计较,大方地对大家说;“今过节,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几位姑娘起哄,“魏姑娘请客,我们好好大吃一顿。”   “我也尝尝北地名菜。”   白燕唇角含笑。   魏昭说;“白公子初到北地,算给白公子接风,李姐姐要回京城,这顿饭也算是给李姐姐践行。”   白燕身份微妙,她想结交他,将来也许有用得着之处。   李敏的父亲调任回京,皇帝意把兵部尚书之位相与。   “多谢了,魏妹妹。”李敏感激地说。   魏昭再没看徐曜一眼。   下了桥,灯火阑珊,酒楼林立,酒楼饭庄门首都高挂着一串大红灯笼,一片红光,一群人走进最红火的春水楼。   冬季走桥冷了,酒楼里男男女女围坐桌边吃丸糍,热气腾腾,阁里客满了,酒楼伙计让至楼上,抬来一架屏风,八个少女围坐一桌,隔着屏风白燕坐在另一侧。   这时,从楼梯走上来几个人,徐曜身后跟着贴身侍卫,上楼来直接坐在白燕对面,“白公子,如果不介意,你我喝一杯。”   “侯爷请,白某奉陪。”   屏风那厢魏昭对店伙计说:“你们酒楼招牌菜都有什么?”   “姑娘,本酒楼招牌菜有鲍鱼燕窝,螃蟹酿橙、清炖金钩翅、鸭条溜海参、糟鹅掌鸭信、紫参野鸡汤……”   清一色名贵菜肴。   “每样各上两份,二位公子额外点的也都算在我账上。”   魏昭爽快地说。   伙计犹豫一下,“姑娘,这些菜肴全上,少说要两千两银子。” 第20章   一桌酒席要两千两银子,众女咋舌,就是她们家世好,两千两银子也不是轻易就能拿出宴客,王香兰扯了扯魏昭,“我们也吃不了这些多菜肴,不用每样都上,每个人挑一两样喜欢吃的就行。”   魏昭有言在先,这顿酒席,给李敏践行,李敏担心魏昭拿不出去钱,下不了台,忙笑着推她说:“魏妹妹,你把酒楼名菜全点了,折煞姐姐了,就像王妹妹说的,各人爱吃的点两样,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别糟蹋银子。”   店伙计看着魏昭,“我再给姑娘报一下菜,姑娘点那样菜告诉小的一声。”   “不用了。”   魏昭出言阻止,伸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些银子不够……”   从手上褪下镯子,压在银票上,“我出门没带太多现银,不够这个镯子先押在这里,我回头叫人送银两取回。”   众人朝桌上看,又都吃惊地看向魏昭,五千两银票,这还不算稀奇,最主要令众贵女惊讶的是那只手镯,年下酒楼燃了无数灯盏,灯下翡翠玉镯晶莹闪烁,亮得灼人眼,是一种浓绿,绿的流油,放在银票上,油绿像快要滴出来一样。   众贵女出身名门世家,什么样的镯子没见过,这只翡翠镯子却是极品,无价之宝。   店伙计傻了,好在人机灵,赶紧赔笑说;“姑娘,小的就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句,这只镯子姑娘收回去,这张银票使不了。”   魏昭朝屏风侧了侧头,“给这位白衣公子找一个你们酒楼最好的姑娘,陪好了,这位公子满意,我另外有赏。”   店伙计忙应下,“姑娘放心,我们酒楼的姑娘都是最标致的。”   这种高档酒楼兼做皮肉生意,名妓清倌,招揽顾客。   店伙计扫了一眼屏风后的两位公子,“姑娘,另一位公子是不是也……”   魏昭截断他的话,“另一位公子阅女无数,不劳你费心。”   话音刚落,屏风另一侧白燕朗声道:“白某谢魏姑娘。”对店伙计说;“本公子要求不高,姑娘略看得过去眼,跟魏姑娘相仿便可。”   隔着屏风,魏昭白了他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店伙计看看魏昭,显出为难之色,“这个,这位公子,本酒楼的姑娘,容貌虽不及这位姑娘,但也都是倾国倾城,公子见了保管满意。”   突兀地清朗的笑声响起,“你这酒店里的姑娘连这位姑娘的容貌都不如,还说什么倾国倾城之貌,看来北地不如我江南美人多。”   店伙计尴尬地看魏昭,生怕这位财大气粗的姑娘生气,干笑着,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看不上就算了,替我省银子了。”   魏昭恨不得把他生啖之。   酒楼里人多热,这一会功夫,店伙计紧张得直冒汗,听魏昭说算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又确定一遍,“姑娘方才说本酒店招牌菜品各两份,其它的看着上,姑娘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点的?”   “丸糍九碗。”   “好了,姑娘,稍候。”   店伙计一溜小跑告诉后厨准备,这可是今晚第一大户。   方才这一幕,桌上八个姑娘里,最吃惊要属魏蓁,要说魏蓁还是魏家大房嫡女,大太太掌家,魏蓁的体己钱也没有两千两,魏昭今晚一次开销顶两个魏家女的嫁妆钱。   梁雯震惊到,魏梁两家两姨亲,常来常往,魏家的底细,梁雯听母亲说过,魏家家道中落,魏昭是魏家弃女,行事大方,出手阔绰,梁雯看魏昭的眼神里少了不易察觉的轻蔑。   桌上各人的表情魏昭尽收眼底,她无意炫富,可你若没有几分真本事,不叫人发自内心地敬服,她们这些名门世家的贵女,岂能真心把你当做朋友。   菜肴摆上,魏昭问伙计本店酒水,店伙计说;“本店有自酿的酒,冬季来店里的客人都要饮一杯驱寒。”   “上两坛酒。”魏昭替白燕和徐曜要了一坛酒,白燕看似文弱书生,不像能喝的,反正喝多了自有徐曜管。   酒菜很快上来,八个姑娘这厢热闹,屏风另一侧,白燕和徐曜各自喝酒,几乎很少说话。   魏昭跟李敏说话,李敏私下里对魏昭说;“今儿让妹妹破费了,我跟家人开春天暖后动身去京城,我还能看见妹妹出阁。”   “姐姐去了京城,以后常联系,姐姐出嫁一定稍信给我。”魏昭说。   李家早晚回京城,李敏的婚事一直拖着,李家没打算在萱阳给她找婆家。   王香兰在一旁说;“看你们俩,也不是见不着了,说不定我跟魏家妹妹以后也去京城。”   王香兰倒是真有可能回京城,祖父在朝为官,王香兰早晚随着祖母进京。   魏昭听了,一时走神,自己跟徐曜,那一日说不定也进京也未可知。   徐玉娇坐在魏昭对面,跟一个姓赵,将门出身贵女说话,梁雯喝了几盅酒,酒楼自酿的酒,原料粟米,刚喝着不觉什么,这种酒有后劲,梁雯酒量浅,有点上头,话就多了。   她脑子里一直转着魏昭为何有钱,笑呵呵对魏昭说;“表妹,你刚回萱城那日,听我哥说在青山寺避雨遇到你了,你给青山寺捐了五百两银子,我当时还不信,表妹原来是个有钱的。”   其实,梁雯没有完全喝多,她大哥梁荣说魏家四姑娘穿戴寒酸,倒舍得把俭省出来的银子捐给庙里。   徐玉娇正好听见,瞬间想起在青山寺,梁荣对她冷淡,从青山寺回来后,梁荣就躲着她,梁荣当时看着魏昭的背影出神,她醋意大发。   突然朝魏昭道:“魏妹妹,你我上次比酒,是梁府的果子酒,不算酒,今日我跟魏妹妹比坛子里的酒如何?”   魏昭微叹,这个徐玉娇讨厌,但有一点,不喜欢自己不藏着掖着,不背后使绊子,当面撕,对徐玉娇她倒也不用认真提防。   “徐姐姐上回喝多了,我看今儿就别跟我四妹比了。”   魏蓁跟魏昭是堂姐妹,在外面当然是向着自家人,魏蓁是个不会说话的,上次徐玉娇喝多了,输给魏昭,引以为耻,想找回面子,偏魏蓁揭短。   徐玉娇蹭地站起来,抱过旁边长条案几上的酒坛子,放在饭桌上,“魏妹妹,今天你再跟我比一次,我如果输了,从今后绝不为难纠缠与你,我徐玉娇说到做到。”   “好,一言为定。”   魏昭痛快地答应,她不想徐玉娇粘上她,两人长期纠缠下去,以后嫁入侯府,有徐玉娇这个小姑子也是头痛,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梁荣那个浪荡公子,太恶心人了。   方才那个伙计正好端着一盆菜上来,听见,说;“姑娘们,本店酒管够,不怕喝,不过小的提一句,我家酒楼酿的酒,后劲足,能喝下三大碗,还能正常走出去的极少。”   一般有酒量的汉子喝下三大碗,走路都晃晃悠悠的,这个伙计也是好心,怕姑娘们喝多了,难堪。   “好,给我拿三个空海碗。”魏昭说。   伙计的小眼睛在两位姑娘的脸上梭巡,答应,“好,小的这就去拿。”   这伙计以为两位姑娘喝三大碗酒,多是多了点,也不大碍事。   魏昭看徐玉娇还站着说;“徐姐姐,坐下吃菜,不就比个酒,算不得什么大事,妹妹奉陪,只要姐姐高兴。”   她伸箸夹一口青菜,放进嘴里,招呼,“众位姐姐妹妹别停箸。”   大家看气氛和谐,放松动箸。   魏昭右手夹菜,左手在桌下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颗药丸,端起水杯,佯作喝水,宽袖一扬,把药丸放在舌尖上,和水吞下。   一会空碗拿来,魏昭接过,并排摆在桌中间,魏昭端起酒坛,一一斟满。   徐玉娇看着三大碗酒水,心里忖度,两人一人喝一碗半,凭她的酒量,应该没事,神情放松。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桌上满溢三大碗酒水。   魏昭放下酒坛,对徐玉娇说;“徐姐姐,妹妹先来喝了这三大碗酒,以示诚意,妹妹喝完,姐姐喝是不喝随意。”   这时,屏风另一侧,白燕回过头来,素纱绢像纸一样薄透,他微微诧异地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三个大海碗。   魏昭徐徐站起身,纤白指捏在碗边缘,李敏瞄了一眼大海碗,又看着魏昭,担心地说;“妹妹,你行吗?”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手一扬,一碗酒水,眨眼喝了个底朝上,魏昭照着拼酒的规矩,倒扣着扬了扬。   又端起第二碗,竟然像喝水一样,一口气喝干。   两碗酒魏昭轻轻松松,桌上众人摒心静气,这回的酒可比不得上回果子酒,魏蓁坐在她右侧,扯了扯她衣袖,“妹妹,别喝了。”   魏昭侧头看看她,安慰的眼神,端起最后一碗酒,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喝干,然后扬起手,把碗轻轻放在桌上。   饭桌上鸦雀无声,碗筷碰撞声都消失了,众人都望着徐玉娇,徐玉娇脸色微白,咬唇半天没吭声。   魏昭打破沉默,“我方才说了,我喝了,徐姐姐随意。”   众人担心地看着徐玉娇。   徐玉娇性格直爽,也不是扭捏之人,吁了一口气,“我输了,魏妹妹。”   她刚才试过这个酒,心里清楚,自己如果喝了三大碗酒,不是扶墙走出去,而是要人抬出去。   魏昭端起茶壶,自己斟茶,然后端起茶盅,对着大家说;“在座的我们八个人,今生就是好姊妹,我敬各位姐姐妹妹一杯。”   众人一起端起茶盅,王香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白燕透过薄如轻烟素绢,目光灼灼落在少女身上,声如天籁,美妙至极。   直到徐曜咳了一声,白燕才收回目光,对面徐曜面沉如水。   喝到定更天,众人约好三日后去王府赏梅,魏昭招呼伙计结账。   小伙计跑过来,“姑娘这桌的账,这位徐公子已经结了,一共两千去零。”   这时,屏风后高大身形一晃,徐曜绕过屏风,走到魏昭身后,双手按在魏昭肩头,“你我不分彼此。”   王香兰笑说:“咱们只领魏昭的人情。”   徐曜拿起桌上的翡翠镯,拉过魏昭的手,替她戴上,“如果让你把镯子押上,打脸你未来的夫君。”   众女全笑,魏昭拿起桌上的银票收入衣袖里。   魏昭朝屏风另一侧看了一眼,白燕许久没说话,此刻靠在椅子上,大概让徐曜灌多了。   一群姑娘说笑着走出酒楼,魏府的马车停在道边,魏昭和魏蓁跟众人告别,大家纷纷上了自家的马车。   魏蓁先爬上马车,魏昭刚要迈步上车,沉稳有力的男人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昭回头看见徐曜朝她走来。   徐曜方才叫人把喝多了的白燕送回客栈,出来时,正好看见魏昭站在马车下。   徐曜阔步来到跟前,两人相距不过半步停住,魏昭还没等说话,徐曜长臂一伸,把魏昭抱入怀里,两人身体相贴,呼吸可闻,徐曜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低头重重咬了一下她的耳珠,魏昭疼得抽了一口凉气,徐曜伏在她耳边,开口声音略低哑,“再敢跟姓白的眉来眼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1章   “我阅女无数?”徐曜声音骤冷,“嗯?”   魏昭躲避,不敢出声,怕车里的魏蓁听见,双手推他,男人坚实的胸膛,纹丝不动,徐曜的头抵在她香肩上,在她雪颈上蹭,一股幽冷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低迷的声线,“真香,你服的什么东西?”   魏昭不舒服地动了动,想尽快摆脱他,压低声音近乎耳语,“冷,我要进马车里。”   徐曜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少顷,松开了她,魏昭拢了拢鬓角,转身,掀开马车棉门帘,轻盈跳上去。   马车动了,姊妹俩并排坐在靠椅上,魏蓁小声趴在她耳边说;“他抱你了?”   两人就在马车旁厮缠,想必魏蓁都听见了,魏昭脸红,低头把鬓角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他喝多了,认错人了。”   “四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是未婚夫妻,很快就成亲了。”魏蓁碰了碰她,“我看徐侯对你极好,今晚一桌饭钱替你出了。”   魏昭哼声,撇嘴,“一顿饭钱算什么?何况我就值一顿饭钱。”   魏蓁看着妹妹,四妹这样的自信,是她羡慕没有的。   二更刚过,魏廉从外面回府,过年这些天,同僚间互相拜年请客,刚吃完酒,一个小厮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前头照路,魏廉走到二门,二门上就一个婆子看门,其余值夜的婆子喝酒打牌去了。   看见魏廉,婆子讨好地提醒,“今下雪路滑,三爷小心着点。”   魏廉往里走,随便问了句,“你怎么没去吃酒摸牌。”   婆子笑着说:“不瞒爷,老奴赌钱输了,轮到老奴看门,年下主子们回来晚,二门不落锁。”   魏廉嗯了声,进了内宅,往三房地界走走到主院,看正房通亮,全亮着灯,隐约有丫鬟说笑声。   犹豫一下,朝东侧小跨院走去,穿过院子,看一眼西厢房,西厢房黑着灯,魏萱大概没在屋里,明间灯火通明,魏廉走到明间门口,顿了下步子,推门而入。   屋里静悄悄的,桂嬷嬷听见动静从西屋走出来,看见魏廉一愣神,恭敬地蹲安,“三爷吉祥。”   “你们姑娘没在?”   魏廉走进去,坐到堂屋方桌旁一张椅子上。   “回爷,姑娘和三姑娘约了几家府上的姑娘走百病去了。”   桂嬷嬷恭恭敬敬,态度不卑不亢。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魏廉微微蹙眉。   “过年街上人多,姑娘头一年在城里过年,看什么都新鲜,过了年姑娘出阁了,做了人家媳妇,就没有这般自由了。”   桂嬷嬷过年家去了几日,担心两个丫鬟年轻不晓事,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提早回来,姑娘这个时辰还未回府,她心里惦记,魏廉责怪,少不得为姑娘分说。   静默一会,魏廉说:“我记得昭儿小时候病很重,她这些年多亏你照顾。”   桂嬷嬷苦笑了下,当爹的,女儿长到十五岁才想起问,耷拉下眼皮,“小姐怀昭姐时,心情不好,整晚睡不着觉,因此昭姐出生胎带身体弱,在乡下时,不知道有多少回夜里喘不过气,憋得脸色发青,奴婢怕昭姐一口气上不来就……”   说到这里,桂嬷嬷声音哽咽,“奴婢怕对不住小姐。”当年主仆二人多少个夜里不能安睡,魏昭咳喘,自己搂着她流泪。   魏廉低头不语,一时间屋里很安静。   桂嬷嬷口中的小姐,是她的主子严氏蕙卿,后来嫁入魏家,成了魏廉的夫人。   许久,魏廉低声说;“蕙卿她很恨我吧!”   不然不会扔下不到一生日的魏昭,走得决绝。   桂嬷嬷突然抬起头,“三爷,小姐当年心里有多苦,只有奴婢知道,小姐跟爷成婚才刚一年,整个心都系在爷身上,自然受不了爷有别的女人。”桂嬷嬷叹口气,“奴婢劝过小姐,可小姐死心眼,奴婢多一句嘴,爷不管有多少女人,但像小姐这样真心对爷,不能再有。”   魏廉神色黯然,良久没说话,当年的放手,那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魏廉惆怅,“她还好吗?”   “好。”   灯下,桂嬷嬷一丝欣慰的笑容。   魏廉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现在一妻二妾一通房,两儿两女,还时常感到孤独。   “昭儿她也怨我这个父亲是吗?”   魏廉不敢看女儿那张脸,太像她了。他恨她,更恨自己。   桂嬷嬷淡淡地语气,“昭姐离开魏府时还小,不记得府里的人和事,甚少提起。”   不是甚少提起,而是魏昭从来不问,她病重躺在床上,只叫嬷嬷,桂嬷嬷想起那个小人儿就心酸。   魏廉呆坐不知多久,站起身,缓缓地朝门外走去。   走出堂屋,魏廉刚下台阶,看见魏昭的身影,走进小跨院,父女走了个碰头,魏昭走到跟前,退过一旁,给魏廉让路,恭敬但疏离地叫了声,“父亲。”   魏廉站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儿跟他之间太陌生,他不了解她,顿了下,“你不久就要出嫁了,你舅父哪里告诉了吗?”   “我派人告诉舅父了。”   魏昭平淡地说。   “你舅父说什么了吗?对你的亲事可满意?”   魏廉看着她问。   “没说什么?”   魏家嫁女,严家人能说什么,魏严两家早已断了关系,父亲想说什么。   “听桂嬷嬷说,你吃了一些苦,你小时候哮喘之疾,现在还时常犯吗?”   “九年前,我遇见一个江湖郎中,他看我可怜,给我开了几副药,吃了后再也没犯过。”   魏廉突然看她的眼神变了,“这么说进府时你是假装病弱?”   “是。”   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魏廉便有些恼,冷笑,“原来老太太都被你愚弄了,你装神弄鬼的又是何居心?”   魏昭看着这个所谓父亲,微微一笑,“父亲问我是何居心,先问问父亲和老太太接我回府是何居心,我不装神弄鬼,现在早成了燕侯妾室。”   魏廉心一堵,父女间没有信任,也没什么父女情,有的只有利益和算计。   老太太的意思魏家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凭燕侯挑那个做妾,三个魏家女,以魏昭最为出挑,但魏昭做燕侯正妻确实不够资格,他忍不住问;“燕侯聘你为妻,也是你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魏昭嗤笑一声,“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父亲太抬举我了,至于燕侯是什么想法,我却是不知,我本来没想过嫁入侯府。”   她明明有祖母和父亲说自己是孤女,魏廉忍不住心底的怒意,“孤女?你把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你还当我是你父亲吗?”   “你生下我。”仅此而已。   父女间成了陌路人,魏廉苦笑,“你真像你母亲。”   魏昭神情淡淡的,“不然我也活不下来。”   魏廉迈步朝前走去,步履蹒跚,当年那个负有盛名的美男,如今哪里还能看到一丝影子。   魏昭也没多做停留,朝亮着灯的温暖的地方走去。   桂嬷嬷听见屋外轻盈的脚步声,知道姑娘回来了,放下心,魏昭进门,带进来一股凉气,桂嬷嬷帮姑娘脱下外衣,“姑娘这早晚才回来,快烤烤火,驱驱身上寒气。”   “妈妈还没睡,等我呀?”   魏昭把手放在火盆上。   “我年纪大了,觉少。”   魏昭看一眼炕头上放着的针线,“妈妈眼神不好,针线活叫书香她们做。”   “我闲着也是闲着,当个营生。”   “书香和萱草呢?”   “她们年轻,过年了,没拘着她们,叫她们玩去了。”   桂嬷嬷端过来一盏燕窝,递给魏昭,“姑娘把这个吃了,早点安置。”   魏昭笑着撒娇,“这些年吃了不少这劳什子,早吃腻了。”   桂嬷嬷放下燕窝,“姑娘回来时,三爷刚走,姑娘没遇见吗?”   “遇见了,奇怪,他平常都是不理我,今晚问了我许多话。”   魏昭提壶倒洗脸水。   “我看三爷八成后悔了。”   桂嬷嬷把巾帕香胰递给魏昭,叹息一声,“他到底是你父亲,你母亲当年抛下你也有苦衷……”   “我只知道有嬷嬷。”   魏昭断然道。 第22章   魏昭把镯子褪下,洗脸,外屋门响,细碎的脚步声,书香掀开西暖阁毡帘,“姑娘回来了。”   魏昭擦脸,书香端铜盆走到屋外,把水倒了。   桂嬷嬷不放心,嘱咐,“姑娘家以后出门早点回来。”   魏昭答应,桂嬷嬷下去歇着了。   今晚是书香值夜,关上房门,魏昭取下腰间荷包,荷包里备着常用之物,今晚喝酒前偷偷吃下一丸解酒药,徐曜猜到了,故意跟自己亲昵,闻到服解酒药丸身体散发出冷香。   朱氏给魏萱买的陪嫁的两个丫鬟,魏萱被侯府退婚,魏昭出阁,就势给了魏昭,朱氏屋里的夏妈妈领着两个新买的丫头来到魏昭屋里。   两个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魏昭问其中一个高个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女孩长相清秀,神情紧张,低声答道:“奴婢叫四妹,今年十四岁。”   魏昭又问矮个丫头,女孩肤色微黑,样貌敦厚,答道;“奴婢叫大妞,十五岁。”   夏妈妈朝二人使眼色,“你二人还不求姑娘赐名。”   两人赶紧说;“求姑娘赐名。”   四妹、大妞,乡下生了女孩,家人随口叫,没什么正经名字,两人跟去侯府,取个正式的名字,以后也好称呼,魏昭想一下,对四妹说;“以后你就叫秋月。”   秋月,秋霜,霜冷,对大妞说:“你叫秋枫。”   二人跪地叩头,“奴婢谢主子赐名。”   魏昭陪嫁四个丫鬟,书香、萱草、秋月、秋枫。   夏婆子说:“奴婢交差了。”对二个丫鬟说:“你二人是有福的,跟姑娘去侯府,侯府可比不得我们魏府,侯府规矩大,手脚勤快点。”   夏婆子走了。   魏昭对秋月和秋枫说;“你们先跟着你书香姐和萱草,我也没什么说的,用心做事,谨记忠心二字。”   “奴婢记下了。”   萱草进屋,走到魏昭身旁,小声说:“兴伯来了,姑娘叫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   魏昭对书香说;“你先领着秋月秋枫安顿住处。”   书香招呼二人,“你们俩个跟我来。”   书香带着二人走出堂屋,看见兴伯等在门口,“姑娘在屋里等。”   兴伯迈步进屋,看屋里除了魏昭只有萱草,压低声音说;“姑娘昨晚叫奴才跟着白公子,白公子喝多了,被侯爷的人送回客栈,白公子住在南官街四方客栈。”   萱阳城南官街满春院,一个锦袍玉带的公子立在窗边,满春院的二等□□挽香,好奇地看着这位俊美无俦的公子,这两日这位公子来都翻了她的牌子,满春院里有春兰秋菊四大头牌,怎么也轮不到她,而这位公子进屋后,放下一锭银子,再没看她一眼。   挽香好奇她在看什么,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沿着他的视线朝楼下对面望去,对面是一间客栈,挂着四方客栈牌匾,门里隐约可见一位白袍公子送客,哪位白袍公子没有出客栈门,闪身便看不见了。   挽香偷眼看身旁这位贵公子,狐疑,难道他有龙阳之好,“那个,用我帮你吗?”   帮你把白袍公子勾引出来,无功不受禄,白拿银子,挽香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对上斜眸冷厉的目光,挽香不敢再说话了。   正午时分,魏昭看见白燕从四方客栈里走出来,叫了一辆马车离开。   发觉屋里没有一点动静,魏昭回头看,那个叫挽香的姑娘百无聊趴在桌上睡着了,挽香倒是很识趣,许是常年从事的营生,养成察言观色的习惯,两日来不打扰她,也不多嘴多舌。   屋内极静,魏昭有些困意,靠在椅子里打盹,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下惊醒,屋里光线暗淡,已是黄昏时分。   魏昭站起来,走到窗口,好像哪里不对头,她朝四方客栈四周看去,敏感地察觉出有埋伏。   她回头看挽香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走过去推醒她,挽香睡梦中被人推醒,杏核眼呆呆的,看见魏昭站在身前,瞌睡吓没了,“公子,挽香该死,不知怎么睡着了。”   魏昭没功夫跟她废话,“你快去叫跟我来的家仆。”   常安跟魏昭这两日来满春院,老鸨子叫人好吃好喝招待,听挽香说姑娘找他,赶紧跟着上了二楼。   看见魏昭正等他,刚想开口叫姑娘,临时改口,“公子。”   魏昭近身小声耳语了几句,常安点头,匆忙出去。   常安走后,魏昭来到窗前,盯着对面客栈观察周围动静。   冬季北地昼长日短,日落后,天光暗淡,一辆马车在四方客栈门前停住,白燕的身影一出现,周围突然冒出十几个穿夜行衣的人,手提明晃晃的钢刀,朝白燕劈头就砍杀。   白燕似乎并不意外,躲过几刀,魏昭看黑衣人的招式,招招狠绝,直取白燕性命,白燕徒手对敌,辗转腾挪,身轻如燕,不外乎名唤燕字,十几个黑衣人都是武功顶级高手,白燕寡不敌众,手臂被刀锋划过,鲜血染红白衣。   黑衣人有几个被白燕掌伤了,显然不想恋战,时候长了,怕萱阳城官府衙役赶到,拼死围攻白燕,拖延下去,白燕怕要吃亏。   楼下打斗,路人吓得四散躲藏,谁也没注意,满春院二楼一间窗扇半开,魏昭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一个呼哨,正在打斗的人分神,朝对面呼哨响声的地方看去。   这时,官道东侧冲过来一匹黑马,快如疾风闪电,黑马跑到白燕身边,白燕纵身一跃,跳上马背,黑马马不停蹄,朝西飞驰而去,几个黑衣人只觉劲风扑面,看见一团黑雾从眼前掠过,眨眼消失,几个黑衣人发足急追,已经无影无踪。   其中一个黑衣人首领,手里钢刀一指对面满春院,七八个黑衣人直扑妓院而来,冲上二楼房间,窗口位置已人去楼空。   魏府后街,一辆马车停在一个四合院黑漆门前。   听见叩门声,一个中年妇人走来开门,昏黑地里站着两个人,看清楚来人,叫了声,“姑娘。”   让两个人进来,关上院门,魏昭问:“妈妈,那个人现在何处?”   “安置在东厢房里。”桂嬷嬷说。   魏昭走进东厢房,白燕倚靠坐在榻上,已自行包扎了伤口,看见魏昭瞬间,眸中闪过惊喜,随即了然,长眉微挑,“魏姑娘救了我。”   魏昭走过去,说了句,“张嘴。”   白燕听话地刚一张嘴,宽袖中探出纤白指尖,极快地把一丸药送人他口中,桂嬷嬷端着一碗水,魏昭接过,喂他喝下,淡淡地声,“刀刃涂了剧毒。”   她刚才进屋时,看见白燕手臂绷带透出的血是乌黑的。   白燕方才自行封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暂时还没有办法解毒,且这是何种毒他一时之间难以判断。   魏昭补充了一句,“但愿这丸药能解你伤口的毒。”   对身后的桂嬷嬷说;“这位白公子住在妈妈家里,妈妈先照顾几日,有事叫兴伯去府里找我。”   “放心吧,姑娘。”   桂嬷嬷是慈善人,在新北镇时,宋庭那帮兄弟受伤都是桂嬷嬷照顾。   魏昭交代完,朝往走,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白燕的声音,“大恩不言谢,白某欠姑娘一条命。”   魏昭顿了下步子,迈步走出东厢房。   桂嬷嬷跟了出来,小声说;“姑娘,这个人你了解吗?”   “他不是普通人,妈妈好生照看。”   桂嬷嬷担忧地看着主子,“姑娘要出嫁了,终身有靠,为何还管这等闲事。”   桂嬷嬷希望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嫁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一生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   两人已经走到院子里,离东厢房远了,魏昭小声说;“妈妈以为燕侯为何娶我为正妻?”   桂嬷嬷没深想过,她总是盼着姑娘好,当然往好了想,“姑娘貌若天人,许是燕侯中意姑娘。”   “妈妈以为燕侯是好色之徒吗?”   即便好色,燕侯身边什么样美色没有,老燕侯薨,世子徐曜袭爵仅三年,北安州兵强马壮,燕军听命于燕侯,只知有燕侯,不知有朝廷,北安州地处边塞,内忧外患,北安州的百姓知道有燕侯在可保一方太平,因此对燕侯拥护爱戴。   徐曜所有作为,魏昭敬服,但他不一定是魏昭的良人。   桂嬷嬷答不上来了。   魏昭望着远处墨色的天际,安慰桂嬷嬷,“妈妈,也许是我想多了。”   常安等在院子里,主仆二人走出院门,院门从里关上。   魏昭朝门口停着的马车走过去,雇马车讲好等她,车钱没付,看那个马车夫穿着黑棉袄,双手抄着袖,直愣愣地看着她,倒也没介意,她一挑棉门帘同时一跃上车。   身体骤然失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已经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徐曜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周围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深邃的眸,低沉不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无视我的警告,出手救人。”   看见白燕被一匹黑马救走,徐曜就猜到是魏昭救的人。   “满春院的恩客。”徐曜呵笑,“学会怎样服侍男人了?那现在试试。”   话音刚落,徐曜一伸手,魏昭来不及阻止,胸前一凉,衣裳已经被扯开,马车里点着一盏暗淡的灯,飘忽昏黄的灯光下,入眼一片雪白,魏昭的双唇瞬间血色褪尽,徐曜感到压在身下的绵软娇躯,轻微地颤抖,黑眸凝着她。   魏昭闭上眼睛,感觉微凉的指尖从她锁骨滑下,指尖经过之处,引起她一阵颤栗,“怎么不说话?”   “你欺负人,我无有还手之力。”魏昭的声音里透着委屈隐忍。   身下少女脸孔似碎玉的白。   一声轻笑,男人低迷好听的声,“怕了?”   徐曜把她的衣襟掩住,慢慢地一颗颗把盘扣系好。 第23章   徐曜伸手把她拉起来, 两人并肩坐着,徐曜看着那盏灯的灯花,“刺杀白燕的那伙人跑了, 留下几个受重伤的, 服了剧毒,当场毙命。”   魏昭已料到,这伙人来路不明, 白燕肯定认出来了,小声道:“出手狠辣, 不是世仇就是有极大的利益之争。”   “你说得对,白燕的身手不凡, 被人追杀, 隐匿在此, 内中隐情必然关系重大, 他才不肯说出真实身份。”   徐曜回头看着她, “看来我北安州藏龙卧虎。”   此话意有所指。   魏昭垂眸, 双手放在膝上,看上去温顺乖巧。   徐曜伸过手,握住她放在膝头的小手, 揉着, “真是一匹好马。”   这时,马车夫的声音传来, “大爷, 走吗?”   徐曜松开她的手, 给她整理一下衣裙,站起身,下了马车,魏昭听他在车下对马车夫说;“走吧!”   马车缓缓移动,魏昭思忖,白燕跟杀手打斗,徐曜看到了,当时一定就在附近,不然不能来得这么快,那就是说白燕引起了徐曜的注意,暗杀白燕的人武功卓绝,到底是些什么人,白燕又是何身份背景?   魏府门上人,魏昭已经打点,门上的人得了好处,魏家大太太掌家,魏昭已经定亲,大太太对魏昭格外关照,魏家下人巴结四姑娘,未来的侯夫人,因此魏昭出入都行个方便。   次日,魏昭惦记白燕的伤势,自己那颗解□□丸不知管不管用,她从梳妆匣暗格里取出一个淡青色小瓷瓶,把里面的药丸倒在掌心里,她随身带了一颗,昨天给白燕服下,还剩两颗解药,放回瓷瓶,递给身旁的萱草,“你去一趟府后街,桂嬷嬷家,把这个解药给桂嬷嬷,给白公子服下。”   萱草犹豫,“姑娘只有这三颗解药,万一有需要…..”   魏昭望着西面,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救人要紧,我算计了时日,他也该回来了,我再去磨着他要几颗便是。”   白燕的毒,不像普通的毒,白燕脸色透着青,她怕一颗不够。   她又取出二十两银子,“你跑一趟,把银子交给满春院□□.香的。”   魏昭每日叫萱草出府,到桂嬷嬷家看白燕的伤势,得知三颗解□□丸服下去,白燕伤口的毒已经解了。   这日,王府家仆拿王香兰的帖,请魏家两位姑娘明日去王家赏梅,魏昭笑了,这王香兰性格爽朗,心又很细。   出了年,天道冷,魏蓁穿貂鼠裘,魏昭穿白狐裘,姊妹俩同乘一辆马车,去王府。   王家梅园庐雪轩内,红泥炉搬到轩内,一个丫鬟守着炉子煮茶。   轩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八个姑娘,王香兰、李敏,梁雯,徐玉娇,丁婉云、魏昭姐妹还有出身武将之家江金凤。   魏昭跟王香兰和李敏凑在一起闲聊,魏蓁跟丁婉云说悄悄话,徐玉娇跟江金凤俩人喝酒切磋剑法,江金凤身材略丰腴,肌肤健康的颜色,素爱习武,跟徐玉娇谈得来。   梁雯也凑过去跟魏昭三个人聊,王香兰问梁雯,“梁姐姐,听说你姐姐梁妃给你在京城说了门亲事,是户部尚书的嫡子。”   梁雯没否认,“八字还没一撇,我姐姐叫人稍信,叫我跟母亲进京。”   魏昭想,看来梁妃得宠于皇帝,也有过人之处,娘家远在北安州,借不上力,把妹妹嫁给户部尚书之子,梁妃在朝中也不是孤立无援。   出身世家名门闺秀的婚事都是政治交易,为权利服务,女子命运都一样,不管你高贵低贱,利用牵扯,大臣在朝中分门别派,搞裙带关系。   轩里生泥炉,窗扇打开,魏昭一眼望去满树寒梅白玉条。   如此美景,焉能呆在屋里,魏昭对身旁的李敏说:“我要出去赏梅,李姐姐去不去?”   李敏摇头,“我怕冷,我还是呆在屋里。”   魏昭穿上狐白裘,走出庐雪轩,梅园里白雪皑皑,黄色的素心腊梅花,飘过阵阵浓香,朱砂梅,层层疏叠,花朵甜香,绿萼梅,都是梅花中名贵品种。   魏昭摘了一朵绿萼梅拿在手里把玩,她极喜欢绿梅,灰绿色,花色洁白。   “魏姑娘在这里赏梅。”   突兀一声,魏昭猛地回头,梁荣站在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人走近她竟然没有察觉,也许是她太专心赏花,亦或许是梁荣走路太轻,魏昭想起青山寺院墙高,都没能挡住他,心想,不论何时,你不能小瞧任何人。   “表兄也来赏梅?”   梁荣朝她走近两步,“我听我妹妹说你们在王府赏梅,我过来看看你,表妹,别来无恙。”   “托表兄的福,人还活着。”   魏昭的语气里揶揄,梁荣听出来了。   “你我多日不见,表妹何出此言?”   梁荣佯作糊涂。   “青山寺的和尚和侯府侍女是你杀的?”   魏昭平淡的口气,仿佛不是说杀人恐怖的事。   “表妹聪明,猜到了?狗男女该杀。” 梁荣随意地说。   买通姨母朱氏,把魏昭逼到青山寺,他有机会接近魏昭,没想到那晚去青山寺,魏昭不在,这两个偷情狗男女,被迁怒,杀了泄愤。   魏昭慢声道;“表兄不怕玷污佛门净地。”   “青山寺乃藏污纳垢之所。”   梁荣不屑地说。   魏昭突然厉声道;“梁荣,你想毁了我,魏昭与你何冤何仇?”   “我没有想毁了你,我当时想纳你为妾。”   梁荣困难地解释说。   “我谢梁公子抬举我,魏昭虽然无德无才,是打死不做人妾的。”   魏昭把绿梅插在鬓角。   少女穿着狐白裘,鬓边一朵绿梅,白雪映衬,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梁荣半天移不开眼,暗恨自己眼拙,这样出尘的女子他竟然妄想纳做妾室。   “我如果聘你为妻,你可愿意?”   他不知着了什么魔,脱口问出这样的话。   “不愿!”   回答干脆,没有拖泥带水。   梁荣出乎意料,“我是真心的,难道你也不愿意吗?”   “真心,你的心够分吗?你屋里姬妾成群。”魏昭讥讽道。   “我可以遣散身边所有女人,独你一人。”   与魏昭相比,他的那些女人,黯然失色。   “千万别。”魏昭戏虐的语气,“你牺牲太多,我可无以为报。”   “你看重侯夫人之位?”梁荣脸色阴沉,“徐曜他就能真心待你吗?”   “真心不真心,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魏昭折了一支梅,“你这个承诺给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准乐疯了,比如徐姑娘。”   梁荣劈手抖落梅树枝头的白雪,“你成心给我添堵。”   魏昭认真地看着他,“我就要成婚了,我们在谈论这些毫无意义。”   说完,魏昭转过身,沿着梅园小径,往回走。   梁荣站在原地,半晌,他拍出一掌,打在梅树干上,不算粗壮的梅树当腰折断。   他失悔,如果当初叫人去魏家提亲,聘魏昭为正妻,魏家定然求之不得,母亲反对,他也没坚持,是自己太轻狂,听妹妹梁雯所言魏昭行事,他意识到把魏昭看低了,便宜了徐曜。   魏昭往庐雪轩走,走过一个八角亭,迎面徐玉娇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魏昭站住,徐玉娇憋不住话,开口便指责,“魏昭,你都要嫁给我哥了,你为何还要去勾引梁公子?”   魏昭心里反感,神色冷了几分,“我跟梁家表兄偶然遇见,以礼相待,不过说几句话,何来勾引?”   徐玉娇轻蔑的神情,“魏昭,现在此地就咱们俩个人,你别装了,你不勾引我哥,我哥放着多少世家女不娶而娶你?”   “你哥为何娶我,你回家问你哥,你哥到魏家提亲之前,我跟你哥说不上三句话,我怎么勾引你哥了?是呀!以你哥的身份,别说娶世家女,就是尚公主也毫不逊色。”   魏昭语带不屑,徐玉娇噎住,“你,你说你跟梁荣没关系,梁荣上你魏家提亲这总是真的吧?”   魏昭冷冷淡淡,“提不提亲是他的事,答不答应是我的事。”   徐玉娇心里不是滋味,嫉妒地眼神盯着魏昭,“你没答应,是他要纳你为妾,你还不是想做正妻。”   “我想当正妻有问题吗?”   魏昭往前走了两步,“徐玉娇,我就要嫁进你徐家了,未来的梁家少夫人不是我,你跟我较劲,有意思吗?你要打败的是梁家要娶的女人,你要赢的是梁荣的心。”   魏昭从她身边走过,淡淡声,“梁荣不会喜欢一个无脑的女人。”   徐玉娇站在原地,琢磨她的话,过一会,徐玉娇回到庐雪轩,看魏昭的眼神少了敌意,魏昭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跟徐玉娇这种无脑的人置气犯不上。   徐玉娇大概心情低落,喝了不少酒,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徐玉娇追梁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没有传到外面而已,事关闺誉,大家对外守口如瓶。   傍晚,魏昭回魏府,进门问萱草,“白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姑娘。”萱草说。   这么霸道的毒都能解,从前她只用来解过蛇毒,还不知道这么厉害。   草长莺飞,庭院里桃杏枝头开放,侯府送来聘礼,魏家人都聚在堂中,魏昭也在。   徐府家仆抬着一担担聘礼,放在堂中,聘金两万两白银,聘饼一担、海味八式,三牲、酒、果品、茶叶、斗米、绸缎布匹,金饰、珠宝等。   看得大太太直眼热,魏府人艳羡,定下婚期,魏老太太命人给了抬聘礼的人赏钱,命人好生款待。   大太太盯着帖盒里的礼金,笑着对魏老太太说;“咱们魏家给四姑娘办嫁妆,花销一万五千两银子,侯府的礼金两万两银子,我魏家留下一半,剩下回礼金,老太太看如何?”   大太太精明,掌家这些年得了不少好处,吃不得一点亏,老太太给魏昭一万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她心里一直不舒服,没得机会说。   “大伯母,大姐当年出嫁是个什么规矩,我现在出门依例便可,何用拿出来说。”   满堂的人看向说话的人,都十分吃惊,四姑娘未出阁,一般这种场合那好意思说话,也就躲在人后,偷偷看看。   大太太牙尖嘴利,自是不能让晚辈堵嘴,“你大姐出嫁时,你大姐夫家送来的礼金全给你大姐带到夫家,不过你大姐陪嫁有限,比不得你置办嫁妆的花销。”   魏昭噗嗤一声笑了,“大伯母,大姐嫁妆比大姐夫家的聘礼如何?”   大太太的脸瞬间不好看了,大女婿聘礼自然不如大女儿的嫁妆。   魏昭不再理她,朝大太太说;“我现在置办的嫁妆值五千两,刨去水分。”大太太承办侄女的嫁妆,从中克扣,三千两顶天了。   魏昭不疾不徐,细柔声音,满堂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接了短,大太太脸涨红,不示弱,“老太太不是给了你一万两。”   魏昭正色说;“祖母是给我一万两,跟嫁妆无关,府里主子们这些年吃用府里开销,这是祖母给我的补偿。”   大太太没想到魏昭当众说出这种话,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这些年亏待了四姑娘,没想到魏昭不顾脸面摆在桌面上。   大太太辩不过魏昭,脱口说;“你请客吃饭,一掷千金,聘金还不够几顿饭糟蹋的,魏家生下你,你给外人花,都不舍得给自家人。”   魏蓁一听,急红了脸,想拦着她母亲,大太太不顾女儿,魏蓁闲说话,说起魏昭请众贵女吃饭的事。   任大太太急赤白脸,魏昭和颜悦色,轻声细语,“我请的都是北地世家女,不是花在秦楼楚馆,斗鸡走狗上,这是给魏家争脸,难道大伯母不知道现在外间怎么说魏家,说魏家就剩下空架子,魏家子孙败家,你问问二姐,那些贵女有谁瞧得起她。”   魏昭说完,满堂皆大惊失色,内里都知道,可没人说出来,维持魏府体面。   “放肆。”   魏廉怒喝一声,上前抡起巴掌,朝魏昭脸上扇去,魏昭伸手一隔,魏廉震得后退几步,愣怔住。   魏家人都愣住了,就看见魏昭轻轻抬了抬手,魏廉文弱,好歹也是男人,觉得不可思议。   魏昭轻笑一声,“掩耳盗铃,堵不住悠悠众口。”朝魏老太太说;“魏家连我聘金都扣下,如今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我无话可说,卖女钱能花几时?”   “母亲,三弟,你们管管四姑娘,口无遮拦,贬损我魏家对你有何好处?”   大爷魏慵气得面色铁青,方才一幕被震慑住,不敢上前教训侄女,“四姑娘,难道你以后跟魏家断绝往来,你敢说永远用不着魏家?”   魏昭朝堂上众人看了一圈,笑了,“要我说心里话吗?”看向魏老太太,“若是魏家还有人叫我服,唯祖母一人尔。”   可惜魏老太太独木难支,儿孙不争气,没有一个膀臂。   魏昭说完这句,没人说话了,连魏廉一腔怒气,泄了一半。   二爷和二太太一直没说话,大太太掌家,留下魏昭聘金,也到不了她们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二太太赔笑对魏老太太说:“老太太比咱们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一家子亲骨肉血浓于水,昭丫头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没占用府里的,陪嫁是该比府里别的姑娘多些。”   大太太脸色更加难看,二太太没有女儿,说风凉话,三太太和三爷魏廉,也挂不住脸。   “好了,都别争了,侯府聘金原数给昭丫头带过去。”   魏老太太一锤定音。   魏昭看出魏老太太苍老和无力,祖母这些年一定也很累。魏昭方才那句话,不是奉承魏老太太,这屋里唯有魏老太太心明眼亮,心狠有时也迫于无奈,魏昭此刻多少理解她。   从前厅出来,萱草跟在姑娘身后,笑逐颜开,“姑娘,咱们回魏府这么久,方才最过瘾,你看魏家人的脸色多难看,最后还不是没争过姑娘,不争嫁妆争口气。”   “不,我争嫁妆,不是为了争口闲气。”魏昭纠正萱草的说法。   “姑娘要嫁入侯府难道还缺银子使吗?”   萱草思维简单。   魏昭悠悠然地说;“有一个朝代,女子出嫁很难,不是因为长得丑,而是女子出阁嫁妆可观,比彩礼还高,因为女子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嫁妆是女人未来生活的一种保证,嫁妆没有本人准许,即便是丈夫也不得动用,所以有的穷人嫁女倾家荡产,卖房子卖地给女儿置办嫁妆,爱女心切,这种风俗不可取,但女子在夫家地位提高,对未来生活有一定自主的选择权。”   “萱草别的不懂,只知道我们这些人跟着姑娘,错不了。”   魏昭心里感动,“但愿你家姑娘不辜负你们的希望。”   主仆二人回到房中,桂嬷嬷听方才跑回来的院里粗使的小丫头,说前厅发生的事。   白燕的毒解了,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桂嬷嬷知道今日侯府送彩礼,回府看看。   魏昭一进屋,桂嬷嬷叫萱草关上门,对魏昭说:“姑娘今儿把聘金要出来,是把魏家的人都得罪了,姑娘太莽撞了。”   魏昭拉着桂嬷嬷的手坐在炕上,“妈妈,我得罪魏家的人又能怎样,难道我有难魏家的人能帮我吗?只怕早躲得远远的,怕受牵连。”   “是呀!姑娘说得对,白给他们银子,他们又有几个念姑娘的好。”萱草说。   “姑娘,今的事传出来,奴婢怕外人说姑娘的不是。”   桂嬷嬷顾虑多,姑娘年轻气盛,后悔没早点回来,嘱咐几句。   “妈妈,人善人欺,马善人骑,连我聘金都想霸占,今也让她们认识魏昭不是她们能捏扁揉圆。”   该忍时忍,不该忍时,寸步不让。   “姑娘,男家聘礼一般女方家作为陪嫁,也有女方家里留下部分聘金的。”桂嬷嬷凡事劝着姑娘,息事宁人,闹出来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妈妈说的是有那等人家,可都是日子艰难的穷人家,扣下一部分聘金,可这不应该是魏家人所为,大房缙哥哥就要娶亲了,他们就不怕女方家里知道魏家的底细,亲事吹了。”   “破船还有三千钉,魏家穷了,断也不到要姑娘聘金的地步,别的不说,看咱们三房太太穿的戴的,还有宝哥,屋里金的银的,还有大房,我听大房的下人说,大少爷跟人赌,一次就输掉千两银子…….”   萱草插话说。   “哪里都有你个小蹄子,不说劝着姑娘点,净惹事。”   桂嬷嬷拍打了两下萱草。   魏昭真诚地看着桂嬷嬷,“两万两银子,我准备拿出一万两,给金葵、宋庭、他们兄弟们分了,这些年大家跟着我吃了不少辛苦,都有妻儿家小要养,三千两给妈妈,留着你跟兴伯养老,再给书香和萱草一人一千两,留着置办嫁妆用。”   “姑娘的心太好了,老天爷保佑姑娘一辈子顺顺利利。”桂嬷嬷抹起眼泪,“奴婢老俩口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留着姑娘急时用。”   萱草说;“奴婢不用钱,奴婢跟着姑娘,没有用银子的地方。”   “傻话,你跟书香能跟我一辈子,不嫁人。”魏昭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对桂嬷嬷说:“等银子一到手,我就给你们分了,不然说不定又用在哪里。”   这里正说着,书香从外面进来,愤愤地说:“大房的人背地里嚼舌根,说四姑娘心太狠了,把娘家榨干才算罢休。”   “这是谁黑了心,敢编排姑娘?”   桂嬷嬷气得直捶炕。   魏昭倒是没往心里去,“人家没占到便宜,当然心里不痛快,你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当你面不说,背地里说,能奈何别人,嘴长她们身上,愿意说什么就让她说去,我也不会少块肉,我也不能拿出一万两银子买她们好,前脚拿到钱,背后该说你什么照样说。”   桂嬷嬷闻言,不说什么了,起身说:“我家去看看,白公子伤还没好利落。”   魏昭穿绣鞋下地,“妈妈,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问问他有何打算?”   太阳快落下时,气温低,书香拿着狐白裘给姑娘披上。   桂嬷嬷家住在魏府后街,魏昭和桂嬷嬷、萱草走到二门,看门的婆子跟魏昭打招呼,“姑娘出门?”   前厅发生的事,府里下人都传遍了,四姑娘是个厉害角色,都小心不敢惹。   魏昭说;“大冷天妈妈办差事辛苦了。”   魏昭过去,这婆子跟另一个门上的婆子嘀咕,“四姑娘对下人很和气,听说她屋里侍候的人都没少得好处,吃香喝辣的,你看她们主仆刚来时,穿戴寒酸,现在看叫萱草的丫头,跟府里姑娘们穿戴差不多。”   “这叫真人不露相,听府里厨房说,四姑娘经常拿钱给她们,开小灶,四姑娘出手大方,厨房里那几个厨娘巴结奉承四姑娘,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就是四姑娘一句话,想吃什么,别人权且靠后,紧着四姑娘。”   这婆子又说;“过年时,这府里头主子那个把我们当回事,只有四姑娘想着给我们赏钱,咱们这几个老姊妹都念着四姑娘的好。”   主仆三人走到前院,从东侧角门出去,走不远,就到了桂嬷嬷家的小四合院。   桂嬷嬷上前叩门,常安开了门,“姑娘来了。”   桂嬷嬷直接去了灶间,萱草跟过去,搭把手做晚饭。   常安跟魏昭走去东厢房,魏昭进门时,白燕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看,听见门口脚步声,抬起头,傍晚东厢房光线没有正午足,魏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狐白裘瞬间映衬屋里亮了起来。   白燕眼底划过喜悦的光芒,坐起来,“魏姑娘今日有空来。”   魏昭也没坐下,问;“伤口快好了,你有什么打算?你如果没有地方去,我们魏家乡下有个老宅,我以前住过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哪里,哪里僻静隐蔽。”   “谢魏姑娘,我在北安州还有点事情没办完,如果有需要,魏姑娘认我这个朋友,我不会客气的。”   “好吧!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魏昭把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放在卧榻旁的案几上,“算我借给你的,我要收利钱。”   白燕明白,魏昭是照顾他男人的自尊,心口窝发热,细微的小事她都能想得周全。   魏昭大氅没脱,说完话就走,白燕看出她不想多呆,毕竟年轻男女应该避嫌,看着她背影走到门口,怅然若失,“魏姑娘,这几日我就离开。”   魏昭回头,白燕是不想连累兴伯夫妻,“保重!”   一道白影消失在门外,白燕神色暗淡下来。   回府时,日已偏西,魏昭看一眼滴漏,已是申时了,厨房送来晚膳,书香和萱草带着秋月和秋枫摆桌子,魏昭吃完,剩下的饭菜,叫几个丫鬟就着吃了。   刚捡了桌子,魏蓁一挑门帘进来,“四妹,吃完饭了?”   魏昭下炕,招呼魏蓁坐,魏蓁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锦缎包袱,打开,魏昭看一眼,都是绣活,门帘靠枕褥垫手帕之类的,魏昭拿起一对大红缎绣一对鸳鸯褥垫,摸摸,“真好看,姐姐的手真巧。”   魏萱被人夸赞很高兴,“姐姐做活慢,好在妹妹出嫁定在下月不急。”   魏昭拿起绣品挨个看看,心想,魏蓁也有优点,贤惠性子好,一般人家娶去,相夫教子,贤妻良母,说;“将来不知谁能娶姐姐,是个有福的。”   魏蓁不好意思,“我哪里有妹妹这般能耐。”提到侯府送聘礼的事,内疚地说;“妹妹没生我气吧?我那日也是随便跟母亲提了一嘴,没想到母亲竟然说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魏昭笑着说;“看姐姐说的,妹妹哪里是那等小气之人,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说的,再说我既然做了,也不怕别人说。”   俩姊妹又聊了一会私房话,天黑透了,魏蓁才告辞离去。   春三月,草木复苏,桃红柳绿,魏府嫁女。   书香四个丫鬟抬水倒入木桶里备好香汤,魏昭沐浴,沐浴后,有年轻全福娘子为她修眉,开脸,上头,挽髻。   套上大红绣龙凤喜服,凤冠霞帔,听外面人喊:“吉时已到,新郎来接亲。”   全福娘子为她蒙上红盖头,书香和萱草一边一个扶着她从后堂走出来,走进厅堂。   燕侯徐曜也是一袭大红喜袍,头戴紫金镶珠冠,前呼后拥,在魏家亲朋好友对新郎一片赞扬声中,跟魏昭站在一起,拜了魏老太太、魏廉夫妻。   魏萱躲在人群后,羡慕又嫉妒地看着魏昭跟徐曜并肩站在一起。   上花轿前,北地风俗习惯,新娘要哭,以示对娘家的不舍,魏昭以袖遮面,嘤咛两声,被搀扶着上了花轿,也没回头看。   魏府门前清水洒扫,整条街道红毡子铺地,起轿,锣鼓喧天,花轿所到之处,萱阳城的百姓都走出家门,看燕侯娶亲,骑在白马上的徐曜,美如冠玉,雍容矜贵。气度高华,这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婚事。   花轿到了侯府门前,新娘下轿子,书香和萱草搀扶着,过火盆、跨马鞍,拜天地,送入洞房。   魏昭跟徐曜并肩坐在床上,身后床上撒着,枣、莲子、花生,桂圆等,“早立子”、“花搭着生”。   新房门口挤着一堆人,侯府主子下人都来看新娘子,喜娘把一根秤杆,递给徐曜,“侯爷给新娘揭盖头。”   大家都眼巴巴盯着徐曜手里的秤杆,徐曜没犹豫,一下挑开魏昭头上的红盖头,新房中燃着无数对孩儿臂粗的大红喜烛,喜床旁一盏宫灯,映着凤冠垂下一排明珠摇曳着,灯火映入新娘一双秋水眸,清亮照人,明艳夺目。   门口看新娘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惊艳新娘的美貌,徐曜没觉得意外,不过今晚的魏昭的确极美。   喜娘拿过用红线连结的两个酒杯,新娘新郎一人手里一个酒杯,喝交杯酒的规矩,凤凰三点头,“一点头,各饮一口。”   两人各自把手里的酒杯里的酒水喝了,“二点头,夫将杯中酒全倒入妻杯,妻再将酒平分给夫。”   徐曜把自己的酒水倒入魏昭的杯里,魏昭再把自己的酒水平分到徐曜的杯子里,徐曜端起一口喝了,魏昭抿嘴小口喝了,徐曜在旁看着她,不知想起什么,唇角挑起。   “三点头,□□杯子饮尽。”   徐曜也不交换酒杯了,直接把自己的酒杯送到魏昭嘴边,魏昭知道徐曜不耐繁文缛节,也没扭捏,喝下去。   徐曜把魏昭的酒杯接过,一饮而尽,门口众人不敢闹侯爷洞房,此刻哄堂大笑。   接下来环节,“结发”,喜娘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新剪刀和彩线,二人各自剪一绺头发用彩线扎在一起作信物。   侯府前厅,燕军众将领都来捧场,庆燕侯大婚,徐曜拍拍魏昭的手,“我出去应付一下。”   徐曜的脚步声走出屋外,跟一个女子说话,魏昭耳聪,听出是慕容蕙的声音,一会便没了声音,徐曜走了,慕容蕙哪里还能留在洞房外。   魏昭晃了晃脖子,这劳什子凤冠太重了,珠帘哗啦啦轻响,书香和萱草走了进来,萱草说;“姑娘,侯爷走了,姑娘把这套喜服脱下来吧?”   “帮我把这头上凤冠先摘下来,压得我脖子都酸了。”   书香和萱草把姑娘头上的凤冠解开,摘下来,又帮姑娘把繁复累赘的喜袍脱了,魏昭只穿里面一套中衣,想洞房没人进来。   前厅大多数宾客都是武将,吃酒豪放,看见徐曜,众位将领纷纷上前敬酒,被汤向臣拦住,“众位,今晚燕侯洞房花烛,**苦短,喝多了,侯夫人不让上床。”   众将哈哈大笑。   徐曜叫过丫鬟,要了一杯酒,端着跟汤向臣说;“今晚别的酒不喝,先生是一定要敬的,这桩婚事,是先生的功劳。”   汤向臣意味深长地说;“侯爷,这只是成了一半,西北那边还要靠夫人从中斡旋,总要侯夫人心甘情愿才好。”   抿了一口酒,又暗昧地低声说:“何况夫人还是个绝色美人。”   徐曜把一杯酒喝下,“我知道。”   汤向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侯爷还是回洞房陪新人。”   徐曜回转,走到屋门口,吩咐一个丫鬟,“去厨房拿点吃的。”   那丫鬟应了一声去了,徐曜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在夜里听得分明。   珠帘哗啦一声朝两旁分开,徐曜看见魏昭披散一头乌发,穿着大红色的中衣坐在床沿边,双手规矩地放在膝头,垂眸看不清表情。   徐曜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顺了顺她秀发,露出莹白耳廓,轻声说;“不用拘谨,这里没有别人。”   两人靠得太近,魏昭往床侧挪了挪,没吱声。   隔着珠帘一个中年仆妇的声音,“侯爷,奴婢奉老夫人命给侯爷和夫人送元帕。”   徐曜起身,撩开珠帘,接过老嬷嬷手里的一方白帛,徐曜走回来,把元帕放在床头枕边。   魏昭看见,脸一下红到耳根,徐曜看着她,笑笑。   珠帘外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粉衫的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一个白玉小碗,一双银箸,一个汤勺,是一碗馄钝,魏昭看只有一碗,没好意思伸手接。   徐曜接过碗,拿汤勺舀了一个馄钝,尝尝不热,魏昭微低头,一整日没吃东西,闻着汤碗香味扑鼻,勾人食欲。   香味索饶在鼻端,看见汤勺送到她嘴边,抬起头,徐曜给她喂食,不由脸一红,细小声音说;“我自己吃。”   徐曜手里的汤勺往前送了送,粘到她的唇,她只好咬了一小口馄钝,汤勺里的馄钝剩下一半,徐曜放到自己嘴边,一口吃下去,魏昭的脸羞红了,太过亲昵。   徐曜又捞起一个馄钝,同样喂给她,两人同吃,这种暗昧魏昭很不习惯,待想不吃,早起吃的饭,到现在滴水未进,禁不住诱惑,低头咬了一口徐曜放在嘴边的馄钝。   女性特有的敏感,前方有一道视线,正落在徐曜握着汤勺的手,魏昭余光瞥见,那个端馄钝来穿粉衫的侍女,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握着托盘,垂落膝上。   魏昭似无意一抬头,粉衫侍女微微垂下头,魏昭看粉衫侍女芙蓉面,柳叶眉,安静地立着,似乎呼出的气息都是温柔的,魏昭想起魏萱说过,徐曜有四个贴身侍女,这个侍女是其中一个?   一碗馄钝吃光了,徐曜把碗递给粉衫侍女,粉衫侍女端了出去,背影身材婀娜似初春的柳条。   徐曜拿过搭在床头的绣帕,点了点魏昭唇角,放下绣帕,“上床等我,我去沐浴。”   拿起枕边的元帕,一抖铺在喜床上。   魏昭不敢看床上刺目的雪白。   徐曜走去净室,魏昭宽衣,躺在床上,想方才那个丫鬟,凭着女人的直觉,那个粉衫丫鬟对徐曜有情。   盏茶功夫,魏昭听见徐曜的脚步声走到床边,床前光线一暗,暖阁里地龙热,魏昭身上蒙着一条薄单,看向徐曜,徐曜穿着一件宽松寝衣,腰间松松地系着带子,露出胸前麦色肌肤,灯光照耀下,肌肤流动一层珠光,他擦着头发,漆黑的发潮湿,面部隐有光泽。   洞房喜烛高烧,床上魏昭乌黑浓密的秀发散落在枕上,单子底下露出一个小脑袋,双手抓住单子边,小脸雪白,乌溜溜的眼睛透着亮光,像小动物般柔弱,紧张地看着徐曜。   徐曜口干,魏昭看见徐曜幽深的眼底一簇火苗,眼睛往下看,他寝衣支起,魏昭吓得闭上眼睛。   瞬间身体一凉,身上薄单滑落,露出大红鸳鸯肚兜。   徐曜解开腰间衣带,回手扯下床帐。 第24章   洞房里通红一片,大红喜烛火苗跳跃, 烟沙账内, 魏昭身上大红鸳鸯肚兜扯到身侧, 吊在雪白肌肤上, 徐曜喜欢这种身上留点布丝,更能刺激感官。   上方滚烫,魏昭身子轻微颤栗,传给徐曜,徐曜瞬间失控顶.入, 魏昭两手抓住身下的单子,死死咬住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徐曜停止动作,明亮的烛火照在账内, 魏昭黑瀑般的长发, 垂落床榻边,头埋在枕头里,徐曜拿开枕头,魏昭小脸泛着苍白, 额头全是冷汗,下唇咬破了, 一丝鲜血渗出。   徐曜伸出修长干净的中指,打开她咬住下唇的贝齿, 沙哑的声音说:“疼别忍着。”   在她唇上轻啜了一下, 抬手, 为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叫出来”   魏昭无意识朝屏风后扫了一眼,烛火映出屏风后站着四个丫鬟,为首的是那个穿粉衫的丫鬟,透过薄透绢纱屏风,看见缥缈如轻烟的床帐里纠缠的男女。   那个貌似柔弱的女子,此刻正承受长着一张绝世容颜男人的爱抚,男人清凉的指尖轻柔地掠过她的长发。   一室男人粗重的呼吸,女子细细隐忍的抽气声,她心跳加快,手心出汗。   徐曜看身下的女子分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粉衫侍女听见床帐里传出低沉沙哑声,“都退下去。”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魏昭看屏风后人影没了,徐曜动作放缓,温柔怜惜。   直到后半夜,帐子里才消停了,没了动静。   朦胧的光线透过帐子孔漏进来,魏昭醒了,她动了动,浑身酸痛,想起昨晚洞房,侧头看,身边的人不在,她轻吁了口气,从帐子底下探出头,刚想喊书香和萱草。   徐曜从净室内走出来,刚沐浴,她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躺到被子里,突然一只大手探入,床帐被拉开,徐曜站在床前,清晨光线柔和,男人的笑容璀璨,室内顿时明亮了。   他俯身,看她□□的香肩,雪颈上青红紫痕,回想昨晚,身下柔软细腻,他欲罢不能,不盈一握的纤腰,稍一使力像要折断,最后顾虑她身体承受不住才作罢。   魏昭周围被男性清爽干净的气息笼罩,她闭眼装睡,头顶传来低沉呵笑,“我出去等你。”   徐曜走出去,书香和萱草进来,魏昭披了件寝衣,走去净室内沐浴,净室地上放着一个双人木桶,木桶里盛满了水,水面漂浮着草药,书香红着脸小声说:“草药是侯爷拿来的,嘱咐放在香汤里,姑娘昨晚是初夜……”   书香不好意思说下去。   萱草替魏昭脱掉寝衣,“侯爷对姑娘真体贴。”   萱草看见昨晚洞房里徐曜喂魏昭吃混沌,   魏昭的头搭在木桶边沿,长发从木桶边垂下,书香和萱草为她洗头发,魏昭浑身酸胀缓解,阖眼,太累了,被徐曜折腾得走路腿发虚。   不敢耽搁太久,今天要去给徐老夫人敬茶,见徐府的人。   魏昭迈步走出木桶,书香手里拿着一件干爽的寝衣披在她身上,魏昭换好衣裳出来时,徐曜坐在桌旁看文书,四个丫鬟站在珠帘后,悄无声息。   门外一个略苍老的声音传来,“侯爷,夫人,老奴奉老夫人命,来取元帕。”   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年老的婆子,魏昭知道验初夜元帕的嬷嬷一定是府里有身份的人。   “妈妈坐。”魏昭对这个嬷嬷很客气。   徐曜进卧房,少顷取出一块雪白的帛布,递给那个嬷嬷,“妈妈请验过。”   那个嬷嬷当场抖落开帛布,雪白上点缀鲜红,像雪地里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魏昭没想到这个嬷嬷当众验看,脸通红,那个嬷嬷扬了扬手里的帛布,欢喜地道:“老婆子拿给老夫人看。”   那个嬷嬷走了,徐曜放下手里的书,“走吧!”   粉衫丫鬟拿过大氅,服侍徐曜披上,两人一同走出门,春寒料峭,一对新人,魏昭穿着白裘里大红羽纱面斗篷,徐曜也是大红氅衣,往徐老夫人住的积善堂走。   沿途遇见侯府下人,驻足,低垂头,等她们过去,可看出侯府规矩极严。   清晨空气新鲜,魏昭深吸几口,沁人心脾,头脑清醒了,昨晚疲惫倦怠一扫而光。   徐曜伸手,曲着手指擦过她脸颊,魏昭脸颊微凉,徐曜伸手把她斗篷的帽子替她扣上,“刚入春,小心着凉。”   魏昭投去感谢的目光。   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个正房大院,堂屋门上匾额三个大字,积善堂,门口小丫鬟打起帘子,“侯爷和夫人来了。”   魏昭顿了下步子,徐曜朝她鼓励地点点头,魏昭跟着徐曜并肩走进堂屋。   堂屋正中间卧榻上坐着一个中年贵妇,仪态雍容,魏昭想这大概就是老侯夫人,塌边站着慕容蕙,从她和徐曜进门,慕容蕙温柔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徐曜身上,间或瞟她两眼。   贵妇下首坐着一位年轻妇人,还有两位跟徐曜长相相像的年轻公子,魏昭想这大概是徐曜的兄弟,徐玉娇和一个十三四的姑娘站在徐老夫人塌旁另一侧。   堂屋站着一群丫鬟媳妇。   两人走上前,有丫鬟在地上铺上红毡,两人跪下叩头,魏昭跪着,垂眸,含羞带怯叫了一声,“母亲。”   拿出一双绣鞋,双手捧着献给徐老夫人,徐老夫人身旁的丫鬟接过,方说了句,“赏。”   丫鬟端过来一个首饰匣,魏昭接过,放在身边地上,叩头,“谢母亲。”   两人站起身时,徐曜无意中拉了她一把。   徐老夫人看了眼绣鞋,针线活还不错,慕容蕙侧过头,看了绣鞋一眼,心里瞧不上魏昭的女红,她给徐老夫人做的绣鞋,不知要好过这双绣鞋多少。   “去见过你大嫂。”徐老夫人开口,气场十足,一看出身显赫。   丫鬟领着她走到坐着的年轻妇人面前,“这是大夫人。”   魏昭出嫁前,魏老太太把侯府情况简略地说了,魏昭知道这是徐曜的寡嫂,徐曜的大嫂过门刚二年,他大哥生病死了,燕侯的爵位就落在徐曜这个侯府嫡次子身上。   年轻妇人略显消瘦,魏昭跟她见礼时,她扶住魏昭,“弟妹不用客气,弟妹过门,我今后有个说话的人,免得寂寞。”   魏昭品品她这番话,意在强调自己是寡居可怜,初次见面,她说这种话,大概不是给她听的,给徐府的人听的,年轻轻守寡,让徐侯府的人觉得亏欠她。   魏昭客气道;“魏昭初来乍到,不知道府里的规矩,今后还请嫂子多加提点。”   “嫂子这个人愚笨,这几年母亲委我管家,以后有不周到之处,弟妹别怪嫂子才是。”   魏昭心里暗笑,她根本没打算跟这个大嫂争掌家权,管家得点好处有限,鸡零狗碎的没的烦心。   大夫人说完,没人说什么。   大夫人叫丫鬟设座,徐曜跟魏昭并排坐在大夫人对面。   丫鬟引着徐玉娇和年龄尚小的少女来到她跟前,介绍,“大小姐,二小姐。”   魏昭朝徐玉娇微微一笑,“之前叫徐姐姐,现在改口叫玉娇妹妹。”   徐玉娇有些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二嫂。”   旁边的少女,看人状似有点胆怯,魏昭极轻柔亲近地说;“这位是玉嫣妹妹吧?”   少女羞涩地小声叫了声,“二嫂。”   徐玉嫣是庶出,老徐侯幸了一个丫鬟,没想到那个丫鬟肚皮争气,一次就中了,那个丫鬟故去了,当时徐玉嫣已经十岁。   彼此见过礼。   下首站着的两位公子,上前见礼,穿竹青袍子,面容清隽,看似年纪稍长,魏昭唤了声,“三弟。”   三爷徐霈恭敬地一揖,叫了一声,“二嫂。”   魏昭起身还礼。   朝旁边十七八岁的少年,笑容温和地说;“四弟。”   四爷徐询也一揖,朗声叫;“二嫂。”   徐询俊朗,比三爷徐霈精神。   徐家的人都在这里,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老夫人,现在摆饭吗?”   老夫人屋里开早膳,徐老夫人对徐曜说:“你们小夫妻俩没吃早膳吧?留下一块吃吧!”   偏厅摆饭,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徐曜兄弟三个,徐玉娇和徐玉嫣,魏昭看大夫人站在徐老夫人身边侍候,当然不敢就坐,随着大嫂侍候徐老夫人吃饭。   徐老夫人坐下,众人依次坐下,徐老夫人坐在正中间,徐曜坐在右首,依次是两个兄弟,对面是徐玉娇姊妹,还有慕容蕙。   魏昭想慕容蕙在徐家地位不一般。   丫鬟仆妇盛粥,粥冒着热气,徐曜回头,看向大夫人,“大嫂坐下一块吃吧!”   大夫人却笑着看向魏昭,“二弟怎么样?是不是会疼人,明明是想叫弟妹吃饭,拿我这个大嫂说事。”   徐老夫人给儿子一个面子,朝大夫人和魏昭说:“都坐下一块吃吧!”   三爷徐霈坐在徐曜身边,闻言,站起身,让出位置,魏昭坐下,大夫人跟徐玉娇姊妹坐。   魏昭坐下,看身前放着两样粥,随手拿过一碗,不好挑挑拣拣,徐曜伸手把她跟前的白粥挪开,把一碗红枣炖燕窝粥不动声色地推在她面前。   两人举动,被对面慕容蕙看个清楚,徐玉娇瞅了一眼,埋头吃饭,徐玉嫣对魏昭很友好,两人目光偶尔遇见,徐玉嫣朝她笑笑。   吃完早膳,徐曜跟魏昭告退出来,慕容蕙随后也跟着出来,从后面赶上二人,跟二人同路,慕容蕙走在徐曜另一个测,絮絮地跟徐曜说话,“这几日夜里凉,老夫人肩膀疼又犯了,每天我给老夫人揉,能缓解一下。”   慕容蕙也是个聪明人,从徐曜最亲的人下手,取得徐府上上下下的认可。   “蕙妹妹,母亲那里你费心了,母亲一刻也离不开你。”   徐曜温和地表达感激之情。   “有我照顾老夫人,侯爷放心,侯爷乃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为家里事让侯爷分心。”   魏昭心里话,徐侯府就没有丫鬟了吗?揉个肩,还非要慕容蕙不可。   淡淡地问了句,“蕙妹妹懂医术?”   “我专门跟郎中学过推拿。”   魏昭微笑着,“蕙妹妹太辛苦,侯爷,每年春秋两季容易犯老病,不如找个专业推拿的郎中给母亲每日推拿,医术博大精深,我们外行,知道的也是皮毛。”   “你说得有道理,我叫人访听,在民间找个医术高明的擅长推拿的郎中。”徐曜点头说。   慕容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本来是跟徐曜邀功,好像抱怨嫌弃辛苦。   魏昭的手藏在衣袖里,伸出一个手指,勾了一下徐曜的掌心,很快便撤回来,徐曜侧头看她,转过头,魏昭又挠了一下他的大手掌,这回却被徐曜牢牢地攥住,变成两人牵着手走。   慕容蕙当然已经看到,跟两人走在一起,略尴尬,人家俩新婚夫妻亲密地牵着手走,她在一旁,算怎么回事。   她想起魏昭给老夫人做的绣鞋,灵光一闪,朝徐曜说:“侯爷,我现在得闲,给侯爷做双鞋子。”   “我鞋子下人们做,就不劳蕙妹妹费心了。”徐曜余光瞥见魏昭看着他的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蕙姐姐,侯爷不稀罕,你给我做双鞋子如何?我的丫鬟女红不怎么样。”   这不是把慕容蕙等同丫鬟,当着徐曜,她偏又不能拒绝,“夫人信得过我,我就给夫人做一双鞋,夫人不嫌弃就行。”   慕容蕙强扯开个笑容,“我去大厨房看看,老夫人中午要吃一碗清汤面。”   魏昭从徐曜身后侧过头,慕容蕙看过来时,背对徐曜,她毫不掩饰眼底的冰凉不屑,太不要脸了,想做徐曜的妾,给主母做双鞋子,还这般勉强,根本没想把自己放在侧室位置。   慕容蕙意兴阑珊地走了。   徐曜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魏昭吃疼,侧头看看他,自己讥讽慕容蕙几句,他心疼了,想抽出来手,徐曜紧紧地握住。   慕容蕙哪里是去大厨房,饶了一圈,回到积善堂,看大夫人还没走,跟徐老夫人说话,徐老夫人态度和蔼,“她刚来,不熟悉侯府的事,家事还是你先管着,忙不过来,叫她帮把手。”   大夫人高兴,掌家权没让她交出去,丈夫死了,年轻守寡,没个营生干干呆着寂寞不说,府里的人看她孤苦无依,以后靠二房生活,如果失去掌家权,下人们又有谁恭敬你。   “母亲信任我,我先管着,等以后弟妹家事熟了,我再交给她。”   大夫人当着魏昭诉苦,无非取得徐老夫人的同情,不想交出掌家权,目的达到,心中喜悦。   慕容蕙爬上炕,跪在徐老夫人背后,为她捏肩膀,听徐老夫人又说:“她那个出身,从小没有生母教养,又长在乡下,她那个继母又是那样的德行,本来我不同意曜儿娶她,既然曜儿说了,为了曜儿,以大局为重。”   徐老夫人跟大儿媳贴心,家世相同,比较能聊得来。   慕容蕙停住手,徐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以大局为重,难道娶魏昭这里面还有隐情,她不知道的,可徐老夫人打住话头,不说了。   大夫人心里高兴,掌家权没交给魏昭,对魏昭有点愧疚,替魏昭说两句好话,“二弟妹人长得好,我看跟二弟俩人挺般配的。”   “女孩子家,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家世教养顶顶重要,我看她识不识字都未可知,乡下地方,眼界闭塞,她配不上你二哥。   大夫人心想,白长了一副好容貌。   大夫人想起,问;“媳妇听说弟妹的生母被魏家休了?”   “可不是,善妒,不贤,不容男人纳妾,不知她是否随了生母。”徐老夫人鄙夷地语气。   慕容蕙手一抖,徐老夫人道:“蕙儿,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看老夫人说的,蕙儿能有什么心事?”   慕容蕙撒娇道。   “蕙儿,你别着急,我知道你的想头,你等了曜儿这么些年,曜儿现在新婚,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让他给你个名分,你从小父母双亡,在我身边养大,嫁到别人家里我也不放心,你跟曜儿熟悉,互相了解,他错待不了你。”   慕容蕙一直担心地的事,终于落在实处,有徐老夫人发话,就是魏昭她也不好驳回。   大夫人看看慕容蕙,慕容蕙早有这个心思,慕容蕙的父亲是徐老侯爷一个部将,曾经拼死护着徐老侯爷突围出来,后来慕容蕙的父母都死了,徐老夫人看她可怜,把她接进了侯府,慕容蕙善解人意,侯府上下都喜欢她,她如今心想事成,大夫人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不免悲伤。   徐曜和魏昭回到东院,侯府管家金昇带着二房所有使唤人上来给侯夫人叩头,堂屋里黑压压地站了一屋子男女。   站在最前头的是徐曜的四个大丫鬟,依次上前一步,“奴婢芙蓉。”   “奴婢独幽。”“奴婢湘绣。”“奴婢香茗。”   魏昭记住,穿粉衫的侍女叫芙蓉,倒是很衬她的长相,芙蓉如面柳如眉,淡绿衫眉清目秀的侍女,名字叫独幽,这是一把名琴的名字。   湘绣想必擅长女红,香茗擅长烹茶,四个侍女像一把水葱似的,徐曜从哪里□□来的。   魏昭朝独幽多看了一眼,古今名琴真敢叫,那日听听她到底能弹出何种仙乐,这四个里头,芙蓉还有这个独幽,看徐曜的眼神,凭着女性直觉,爱慕徐曜。   那两个湘绣看着本分,香茗好像没看出什么。   徐曜侧头看魏昭唇角噙着笑,冷肃的眼神看了她半天,魏昭才把那抹笑意硬生生的收回。   “你笑什么?”   冷冷一声。   魏昭端坐,表情严肃,“我觉得侯爷文采风流,丫鬟的名字可比我的四个丫鬟好听多了,惭愧,我四个丫鬟名字太俗了。”   一道冷冽的光,语气不善,“这不是我取的名字。”   “那我误会了,我想夸侯爷来着。”   魏昭朝徐曜嫣然一笑,真是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下面站着等着磕头的四个年轻小厮看呆了,徐曜骂了句,“狗奴才看傻了吗?磕完头快滚。”   徐曜贴身四个小厮忙忙跪下磕了几个头,爬起来跑了。   魏昭看见芙蓉,独幽,湘绣,香茗,都涨红脸,侯夫人打趣她们,一个奴婢,还取个高雅的名字,四个人尽管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接着就是二等丫鬟,粗使的丫鬟婆子拜见,四个二等丫鬟,粗使烧火扫院子婆子丫鬟四个。   总算耳根清净了,屋里剩下书香、萱草,和那四个丫鬟。   徐曜看珠帘晃动,人都走净了,探过身,凑近魏昭,“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求饶都不行。”   荤话当着丫鬟面说,魏昭挂不住脸,站起身,朝里间走了。   徐曜在身后笑了。   隔了一会,外间有说话声,门帘一掀,徐曜靠在门框上,“军营有事,我去一趟,晚上给我留门。”   魏昭扭脸,佯作没听见。   下午外面天暖,魏昭命萱草支开窗扇,她坐在窗下桌旁看书。   隐约听见院子里一会就有人喊芙蓉姐姐,琐事找芙蓉问,二房里芙蓉地位超出丫鬟,仔细听,这会芙蓉跟一个小厮说话,说侯爷晚膳在军营里吃,不回府吃了,芙蓉叫住一个小丫鬟叫告诉厨房,侯爷的份例饭菜不用送了。   侯爷大婚,二房有了新主母,府里人还只知芙蓉,不知她魏昭。   秋枫透过珠帘,看屋子就夫人一个人在看书,轻手轻脚走进去,魏昭也没抬头,她等了半天,魏昭放下手里的书,“有事吗?”   秋枫看一眼珠帘外,小声在魏昭耳边说;“正午时侯爷回府一趟,找芙蓉那个丫鬟,奴婢听见侯爷跟芙蓉要体己钱,说军营里需要银子使,先垫上,好像侯爷的体己钱在芙蓉手里掌管。”   “你听见侯爷的体己钱有多少数额吗?”魏昭问。   秋枫说;“奴婢就听芙蓉说侯爷的体己钱这次拿了去,还剩下一万两银子。”   “只有你我知道,别说出去。”魏昭嘱咐说。   “奴婢知道。”   秋枫憨厚,从被买到姑娘身边,就跟定了魏昭,总听书香和萱草说姑娘的好处,所以一心一意跟着姑娘。   堂堂燕侯夫人,侯府家事大夫人掌管,夫君的体己钱房中丫鬟管着,自己就占个名分。   想起魏萱说的,芙蓉善理财,颇得燕侯看重信任。   隔着珠帘招呼一声,“萱草,你进来一下。”   萱草进来,魏昭慢悠悠地扣着桌面,“一万两。”   “夫人,什么一万两?”   “你去叫兴伯过来。”   不大工夫,兴伯走了进来,“姑娘唤我。”   魏昭陪嫁的两房家人,兴伯和桂嬷嬷,常安,还是魏昭从前使唤的旧人,魏府也没有出人。   魏昭使了个眼色,萱草走过去,把堂屋门掩住,站在珠帘外看着人。   魏昭说:“兴伯,你跑一趟新北镇,金葵手里有一匹好马,据说跟我的小黑差不多,叫金葵把这匹马送到萱阳城,你路上小心。”   魏昭又进里屋,把自己钱匣子搬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你把这一万两银票交给金葵和宋庭他们,让他们分了,至于怎么分,他们自己看着办,你跟桂嬷嬷和书香和萱草的我已经留出来了,等有空就给你们。”   周兴踹好银票,“放心姑娘,这条路走熟了,沿途客栈的人都认识。”   周兴好奇地问:“姑娘把那匹马弄回来,要做什么?”   “宝马良驹卖给识货的人。”魏昭道。   “姑娘,那匹马可是千载难逢,不次于姑娘现在骑的黑雾,奴才敢问一句,姑娘要卖给谁?”   “卖给一个混蛋。”   “奴才问一句,姑娘准备卖什么价?”   “一万两银子。”   周兴咧咧嘴,“姑娘,金葵想六千两脱手,上次那个买主嫌贵,便宜卖吧,金葵又舍不得,有价无市。”   谁家买一匹马花一万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能买萱阳城两上两下的铺面,小户人家,二十两银子够一年花销。   “我自有道理。”魏昭说。 第25章   晚膳摆上桌, 魏昭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条饭桌前, 身边右侧站着书香、萱草、秋月、秋枫, 左侧站着芙蓉, 独幽、湘绣、香茗。   一顿饭, 八个丫鬟侍候,燕侯夫人排场真大。   魏昭小口吃, 细嚼慢咽,她朝那个菜多看两眼,秋月和秋枫两个急忙夹到她跟前盘子里。   “芙蓉, 你把那碟子里的点心,给我夹一块。”   魏昭也不看她,眼前碟子里多了一块点心。   “独幽,你给我盛一碗鸭架汤。”   眼前多一碗汤。   魏昭看一眼, 说:“太油腻了, 独幽你喝了吧!”   半天, 眼前的汤碗没动。   “奴婢不吃鸭子。”   独幽平静地语气说。   魏昭抬头看了她一眼,独幽眼中神情倨傲。   “奴婢替她喝了。”   秋枫怕主子下不了台, 赶紧抢着端起碗。   魏昭拦住, “你要不喜欢可以不喝。”   她也不是霸道的主子,强迫别人吃不想吃的东西, 她不喜欢的是这个丫鬟的眼神,这可不是下人该有的, 这个丫鬟是得了徐曜尚方宝剑, 底气十足。   那厢秋枫已经把一碗汤喝干了, “奴婢愿意喝,这么好喝的汤,在家里喝都喝不着。”   噗嗤一声,独幽笑出声,魏昭瞥见独幽讥笑表情,这丫鬟太清高了。   独幽不喜欢这个夫人,上午拜见时,明显看出魏昭朝她多看两眼,魏昭对侯爷嘲笑她的名字,听说这位侯夫人出身低,没见过世面,丫鬟取的名字俗气,独幽的父亲曾是朝廷三品官员,因贪被斩首,家眷官卖为奴,到徐曜身边后,没受过什么磋磨,自有几分傲气。   书香给姑娘又盛了一碗清汤,魏昭慢慢地喝。   吃完,净手,漱口。   魏昭这才开口,对着独幽说:“既然卖身为奴,主子给你□□你都得喝,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大家小姐,还是平头百姓之女,认清自己的身份,第一次,就算了,没有二次。”   独幽站着,不发一言,倔强不服气。   魏昭呵笑,“真是个清高有骨气的,既不愿当奴婢受辱,为何还留一条贱命。”   “别在这里杵着,把那碟核桃酪端给秋枫吃。”   独幽鄙视秋枫,自觉跟秋枫不同。   又对秋枫说;“你不是愿意吃这个吗?想吃顿顿吃,吃够为止。”   独幽站着,小脸煞白,半天没动地方,魏昭看都没看她,“不想在这屋里呆,我叫牙婆领你走,有本事,你坐我这位置,没本事,还舍不得死,别端着。”   魏昭说完,屋里丫鬟大气都不敢出,独幽咬着唇,上前把一碟核桃酪端给秋枫,秋枫心里感动,“谢夫人。”   独幽瞧不起她,夫人没瞧不起她,叫独幽侍候她。   魏昭余光扫了一眼,芙蓉等三个丫鬟都低下头。   她以这种方式告诉独幽,她跟秋枫是同等的,她甚至还不如秋枫,主子抬举谁,给谁体面。   晚间,沐浴后,魏昭吩咐萱草,“留门,侯爷晚上回来。”   角楼鼓打二更天,徐曜没回来,魏昭困了,不等了,上床睡觉。   睡至半夜,魏昭被徐曜弄醒了,徐曜在她耳边温柔地问;“疼不疼了?”   魏昭迷迷糊糊,就想继续睡,含糊不清地答道:“疼。”   “我看看。”   大手很讨厌,魏昭扭动下身体,感觉到身体的凉意,很快男性滚热沉重的身躯压上来,魏昭彻底没了睡意。   大半夜的徐曜折腾得没玩没了,徐曜精力太旺盛,最后,魏昭像抽干了所有力气脱水的鱼,任徐曜抱着去沐浴。   床头灯盏发出淡淡的晕黄的光,徐曜看着阖眼软软地窝在他怀里的魏昭,面色未退的潮红,无声地笑了。   调整了一下她舒服的姿势,手一挥,灯盏熄了。   天刚一亮,徐曜就醒了,看着身旁魏昭沉沉地睡着,露出香肩,雪白的肌肤没消退的青紫,把被子往上盖了盖,遮住□□的香肩,他习惯早起,去后院练剑,等他练了一趟剑回来,卧房里纱帐垂落,隐约看见魏昭还在昏睡。   他脸一讪,纵.欲过度,魏昭吃不消。   魏昭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半阖眼,伸手摸了一下身旁,床已空了半边,她又起晚了,拉开床帐,招呼书香和萱草。   书香和萱草等在外面,听见屋里夫人唤人,赶紧走进去,书香把床帐挂在两边鎏金鹤钩上,“侯爷不让叫夫人。”   萱草拿过衣裳,魏昭身上的被子滑落,看见她身上青紫痕,脸红了,“难怪侯爷方才又给了一包草药,夫人泡药汤,这刚消下去,又……”   魏昭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徐曜刚及冠,便赶上守孝三年,禁欲,这是拿自己消火。   书香帮姑娘穿衣裳,说:“今夫人三日回门。”   差点忘了。   魏昭穿好衣裳,看徐曜没在外屋,问:“侯爷去哪里了?”   “侯爷起得早,练一套剑回来,沐浴完,看夫人没醒,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   书香和萱草侍候魏昭洗漱,秋枫急匆匆走入,“夫人,桂嬷嬷病了,奴婢给桂嬷嬷送早膳,桂嬷嬷躺着没起身,桂嬷嬷她老人家每日都早起,桂嬷嬷不让告诉夫人,说夫人新婚,她不能给夫人添乱,奴婢看桂嬷嬷病得厉害,不敢拖延,告诉夫人一声。。”   魏昭脸都没顾上擦,急忙带着书香几个人去倒座,桂嬷嬷住的屋子,进屋看桂嬷嬷躺在炕上,闭着眼,魏昭走过去,把手放在桂嬷嬷额头,滚烫,桂嬷嬷睁开眼,看见魏昭,强打精神,“夫人,奴婢没事,昨晚没盖被,冻着了,过两天就好了。”   魏昭吩咐书香,“你把我的药箱取来。”   书香急忙去上房把药箱取来,魏昭取出一颗药丸,叫书香拿水化开,亲手喂桂嬷嬷喝下去。   还是不放心,说;“我叫人请大夫。”   桂嬷嬷一把拉住她,“夫人,别因为奴婢给夫人添麻烦。”   侯府是大夫人管家,请大夫要通过大夫人。   魏昭站起来,“我去找大夫人。”   嘱咐书香几个,“照顾好嬷嬷。”   说完,快步走出屋子,朝大房院子走,走了一半,突然醒悟,大夫人这个时辰多半在老侯夫人屋里请安。   掉头朝积善堂方向走。   进门,看见大夫人果然在徐老夫人屋里,慕容蕙也在,行礼,先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看见她,也不太热络,“今儿怎么都来这么早?”   大夫人提醒一句,“今是二弟和弟妹回门。”   “给亲家的东西都备好了?”   老夫人问。   “备好了,母亲。”   魏昭着急,不得不打断两人的话,“母亲,大嫂,我嬷嬷病了,我想请个大夫,给我嬷嬷诊治。”   老夫人淡淡地说;“一个奴婢,有病吃点药,还用请什么大夫。”   奴婢怎么了,奴婢就不是人了吗?侯府太冷漠,不近人情了。   魏昭低眉顺目地说;“母亲,这个嬷嬷跟别的奴婢不一样,她是从小照顾媳妇长大的。”   “奴婢不就是侍候主子的吗?一个下人有病要请大夫,那以后其她下人病了,效仿起来,我侯府不是乱了规矩。”   老夫人神情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母亲,请大夫的钱媳妇自己出。”魏昭说话声音虽轻,透着坚定,“如果母亲觉得这样坏了侯府规矩,儿媳把嬷嬷带出侯府到医馆看病。”   老夫人心一堵,这是你同不同意都要给人看病。   “母亲,就按魏昭的意思请大夫。”   徐曜走了进来,站在魏昭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魏昭手一暖,看过去,徐曜安慰地目光,意思是放心,有我。   徐老夫人不能不给侯爷儿子面子,“好吧!念在她从小照顾你的份上,今就破一回例。”   魏昭道谢,急忙走出积善堂,到前院叫常安去请大夫。   看着魏昭出门了,大夫人看母亲俩有话说,起身告退,慕容蕙也识趣地出去。   老夫人叹息一声,“她是我徐家的媳妇,我是她婆婆,你看刚才她是我答不答应都要按照她的意思办。”   徐曜说;“母亲,这个嬷嬷对她意义不一样。”   徐曜从积善堂走出来,走到东院门首,魏昭匆匆走回来,他站在门口等魏昭。   魏昭走到跟前,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侯爷。”   早晨天凉,魏昭走得急,鼻尖一层细汗,徐曜抬袖为她拭汗,“你我是夫妻,跟我还客气,放心,桂嬷嬷会没事的。”   两人一起走进院子,魏昭奔桂嬷嬷的住处,没想到徐曜跟了来,桂嬷嬷看见徐曜,就要起身,徐曜大步上前,“妈妈躺着吧!”   桂嬷嬷看看魏昭,又看看徐曜,“侯爷,你们新婚,桂嬷嬷给你们添乱,病得不是时候。”   “有病还挑时辰,我出去等大夫。”   徐曜看留在这里,桂嬷嬷躺着不自在,借口走出去。   一炷□□夫,常安领着大夫来了,请的是常去魏府看病的宋遇,彼此熟悉,不用客套,宋遇给桂嬷嬷把脉,看魏昭神色紧张,说;“夫人,嬷嬷的病没什么大碍,吃几剂药,先把烧退了。”   送走宋遇,魏昭看着书香煎药,药煎好了,亲自喂给桂嬷嬷吃,桂嬷嬷说:“夫人新婚,三日回门,魏家是夫人的娘家,礼数不能错,嬷嬷没事,夫人赶紧跟侯爷回魏府。”   魏府,魏家所有人都抻长脖子等在同禧堂,魏谦跑进来,“来了、来了。”   当魏昭和徐曜扯着手,走进同禧堂,众人眼前一亮,好一对璧人,见过礼,魏昭和徐曜坐在下首。   魏廉跟徐曜说话,魏老太太扫了一眼孙女,“昭丫头,你在夫家,老身放心,你是个知进退的。”   “祖母夸赞,魏昭惭愧。”   今早就得罪了徐老夫人,过门才两日,就得罪了婆母。   徐曜听见,伸过手握住她的手,“阿昭懂事,祖母放心。”   魏昭心里一麻,一直叫她魏昭,突然改成阿昭了,过分亲昵,一时之间不太适应。   魏老太太笑容慈祥,“你小夫妻恩爱,老身欣慰。”   说了一会家常话,气氛融洽,突然,魏萱端着茶盘从后堂走入,径直朝徐曜走过去,把茶盘放在魏昭和徐曜中间的桌上,朝徐曜妩媚地笑着,“侯爷请用茶。”   捧着茶盅端给徐曜,燕语莺声。   魏昭看着她,魏萱今日精心打扮一番,穿着嫩黄裙,早春这种俏丽的颜色,更显娇嫩,香气扑鼻。   魏昭几乎想抽出绣帕捂住鼻子。   徐曜没接茶盅,冷淡地说:“我不渴。”   望着魏昭,神态极温柔,“阿昭,你不是渴了吗?喝盅茶水。”   魏萱脸僵了僵,只好端着魏昭,两人松开紧握的手,魏昭接过茶盅,细细地品了一口,放下,“姐姐泡的茶,脂粉味太浓了,破坏茶的清香悠远。”   魏萱脸一红,眉目含情地望着徐曜,徐曜视而不见。   魏萱行为不得体,魏家人没有一个站出来制止,就连魏老太太都没有说话,魏家人心里有盘算,魏萱被侯府退婚,嫁人难,如果徐曜重新纳为妾,魏家两女在侯府,更把握。   魏昭看着徐曜,“我嬷嬷有病,我想回府看看我嬷嬷。”   徐曜叫她阿昭,她不能称呼阿曜,称呼侯爷,又显得生分了,就含糊过去。   徐曜宠溺地看着她,“这就回府看看你嬷嬷。”   魏家人脸色难看之极。   姑娘回门,在娘家一顿饭都没吃,坐了不到盏茶功夫就要走。   魏廉气恼,“难道你的家人还不如一个奴婢。”   魏昭不答,脸上笑容嘲讽,徐曜专注地看着她,“走吧!”   魏家人气得干瞪眼,魏昭如今有燕侯撑腰,他们拿魏昭没办法,眼看着两人离开。   魏家人忍气送到府门口,恭送二人上车。   马车离开魏府,魏昭看着徐曜,“谢谢你!侯爷。”   徐曜揽过她,“我说了,以后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夫妻,不是外人。”   魏昭心里生出一丝暖意,垂头小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薄情?”   “不,你一点也不薄情,你重情义,像对你嬷嬷,还有那两个丫鬟,你把她们当成亲人一样看待。”   徐曜很认真地说。   魏昭抬起头,徐曜黑曜石的眸雪亮,摸着她的头,“你做得对!你对有恩于你的人,懂得回报,你的家事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对你薄情,不是你的错。”   魏昭靠在他的肩头,暗想,也许这桩婚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两人回侯府,先去徐老夫人的积善堂,徐老夫人看了一下滴漏,时辰正中,问:“你们回来这么早?亲家没留吃饭吗?”   新婚夫妻三日回门,岳家一般都隆重对待,置酒席,款待新姑爷,太阳落山前回婆家即可,徐曜夫妻走得晚,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魏昭刚要说话,徐曜把话头拦过去,“我军营里有重要的事要处理,等以后有空,我在陪她回娘家。”   自古家丑不外扬,魏昭看了徐曜一眼,徐曜替她挡了,她如果实话实说,惦记桂嬷嬷,徐老夫人定然怪她不知轻重,不懂人伦孝悌。   “母亲,我们告退。”   徐曜知道魏昭心里惦记桂嬷嬷。   两人走出来,魏昭侧头看他,徐曜扬起唇角,“谢我?”   魏昭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谢字到嘴边咽了回去。   徐曜突然站住,“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跟母亲说。”   魏昭以为他跟母亲之间有话,自己不方便听,惦记桂嬷嬷,也没等他,先回东院了。   魏昭在徐府给桂嬷嬷安排一个房间,桂嬷嬷不放心魏昭,只是偶尔家去,兴伯常年在外面跑,她们老夫妻俩没有儿女,把魏昭当成亲生女儿。   书香和萱草在桂嬷嬷跟前守着,桂嬷嬷看见魏昭进来,埋怨道;“夫人,这才走了多一会功夫,你们就回来了,这回彻底得罪了魏家,侯爷会怎么想夫人。”又自怨自艾,“都是老奴,早不病晚不病,偏赶这裉节上病。”   魏昭坐在炕边,温柔地问;“嬷嬷,别想太多,侯爷没怪罪,魏家人愿意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问书香,“嬷嬷吃点东西了吗?”   “奴婢叫大厨房煮的粥,嬷嬷吃了半碗,夫人放心吧!”   晚膳,魏昭叫书香告诉厨房做了几样清粥,几样小菜,清淡无油,喂桂嬷嬷吃。   一个二等丫鬟叫金桔的推门走进来,“夫人,侯爷等夫人吃晚膳。”   桂嬷嬷着急,“夫人快去,别让侯爷等急了,奴婢这里有书香她们俩。”   魏昭坚持把一碗粥给桂嬷嬷喂下去,桂嬷嬷没胃口,一时着急,勉强吃下去。   魏昭回到正房时,徐曜坐在东屋炕桌旁,正等着她吃饭,秋枫倒水,魏昭赶紧净手,坐在徐曜对面。   秋月盛了一小碗饭放在她面前,魏昭埋头吃饭,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白米饭,一双银箸伸过来,绿油油的青菜放在她碗里,“慢点吃,小心噎着。”   魏昭抬了一下头,看徐曜正看着她,顺手往徐曜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   旁边芙蓉低柔的声音说:“夫人,侯爷不喜欢吃鱼。”   魏昭朝徐曜歉意地笑笑,“我不知道。”   徐曜却夹起鱼,放在嘴里,魏昭看着他,心想,他饮食习惯自己该了解一下。   魏昭吃完饭,跟徐曜说一声,去倒座看桂嬷嬷,桂嬷嬷喝了退热的汤药,烧退了,天晚了,催着魏昭快回去,说新婚小夫妻,热乎劲没过,别叫老婆子耽误了。   书香拧了一把巾帛,给桂嬷嬷敷在头上,“夫人放心,今晚我跟萱草在这里看着。”   萱草睡觉死,魏昭不放心,低声嘱咐书香,“你二人睡觉警醒点,嬷嬷上了几岁年纪,勤看着点。”   魏昭回房时,以为徐曜已经睡了,徐曜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看,新婚三日,徐曜已经脱掉大红喜袍,穿着一件竹青棉袍寝衣,身材颀长,眉目清隽,淡黄的暖光为他镀上柔和色彩。   徐曜放下书,问;“桂嬷嬷怎么样了?”   “好多了,你还没睡?”魏昭问。   “等你。”   徐曜朝她暗昧地一笑。   魏昭佯作没听见,走出去告诉秋枫备水沐浴。   灯盏里的烛火摇曳,徐曜在背后抱着她,两人紧贴在一起,魏昭疲惫地慢慢地阖上眼睛,徐曜狠捣了几下,不餍足,咬她香肩,又咬又掐,轻微的疼,她一阵哆嗦,身体变得越来越敏感了。   心里有事,天际透出微光,魏昭就醒了,床帐里光线昏黑,徐曜的手臂紧箍着她,她刚一动,徐曜的手往里收了收,早晨暗哑的声音,“睡觉,你嬷嬷没事。”   天大亮了,徐曜放开魏昭,两人起身,秋月、秋枫和芙蓉、湘绣进来侍候,洗漱完,徐曜提着剑去后院练剑,魏昭去桂嬷嬷屋里。   桂嬷嬷病了五六日,方痊愈,魏昭总算松口气。   徐曜早起去军营了,正午时,萱草进来,“夫人,兴伯回来了,在门外。”   “叫兴伯进来。”魏昭高兴地说。   兴伯走进来,书香走出堂屋,把门关上,站在门外看着人。   “兴伯,路上还顺利吧?”魏昭问。   “夫人,一路顺利,金葵来了,那匹马也带回来了,金葵住在我家里,我们连夜赶路,怕耽误夫人的事。”   两人正说着,书香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侯爷回府了。”   打断两人的话,魏昭说了句,“我找机会过去一趟。”   徐曜进门,兴伯赶紧作揖,“奴才拜见侯爷。”   徐曜认识兴伯,知道是桂嬷嬷的男人,“自家人不用多礼。”   魏昭没想到他能说出自家人的话,徐曜真是能在细微末节处用心,攻击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魏昭说:“兴伯接桂嬷嬷家去几日。”   “嬷嬷病刚好,家去住段日子,想魏昭就回府看看。”徐曜温和地说。   “谢侯爷体恤。”   徐曜对魏昭说:“我要出门几日。”   徐曜进门后,芙蓉跟进来,徐曜对身后的芙蓉说:“给我取点散碎银两,衣裳带两件。”   芙蓉去外院,徐曜住的庆泊堂。   魏昭透过窗扇,看着芙蓉匆匆走出院子,徐曜的所有东西都放在前院庆泊堂,贴身大丫鬟芙蓉打理,想起徐曜说夫妻的话,自己还有几分感动,   开口问:“侯爷去什么地方?”   “北封县,三四日回来。”   魏昭把徐曜送出院门,站在门首,算计徐曜去三四日,金葵今日刚到萱阳城,歇息一晚,明早启程,来得及。   过了半个时辰,魏昭吩咐萱草,“你去前院看看侯爷走了没有?”   “奴婢过去说什么?”萱草问。   魏昭随手拿过徐曜放在她屋里的一件大氅,“把这个给侯爷送去。”   萱草拿着走了。   魏昭对书香说:“你去跟大夫人说我下午上一趟街街。”   魏昭坐在屋里等着,萱草先回来,“夫人,侯爷已经走了。”   一会,书香回来,“大夫人说夫人要上街,多带几个家仆,早点回来。”   魏昭知道大夫人不会拦着她,她只要不是跟大夫人抢掌家权,大夫人凡事通融。   魏昭带着萱草乘车去魏府后街桂嬷嬷家,堂屋里,兴伯、桂嬷嬷、金葵带着两个弟兄,看见魏昭进来,都站起来,抱拳行礼,“姑娘。”   大家坐下,魏昭对金葵说;“金叔,你们辛苦了。”   “习惯了。”金葵说。“姑娘叫周兴给我们拿去的银票,我们受之有愧,那是姑娘嫁妆钱,姑娘准备把那匹马卖给谁?”   金葵兄弟等拒绝不收银两,兴伯再三解说,这是姑娘的心意,不收姑娘怪罪事情没办好,金葵才收下,给弟兄们分了。   “卖给燕侯。”魏昭道。   金葵和周兴都愣了愣,金葵问:“这使得吗?”姑娘跟燕侯毕竟是夫妻。   “金叔,你明早带人把马运到北封县,你们化下妆,别让人认出来,公开在大街上卖马,叫价一万两,记住,燕侯买,少一文钱不能卖。”   , 第26章   桂嬷嬷出去张罗酒菜去了, 没在屋里, 没听见她们的计议, 听见要阻止。   “宋庭那边怎么样?” 魏昭说。   “押着货去南边了, 走了十来天了。”金奎说。   “金叔,我准备把买卖扩大, 我燕侯夫人的身份,可以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北安州没有人敢不卖燕侯的面子。”   搭上燕侯,好像也不亏本。   “我去看看那匹马,金叔,你们吃完饭早点歇下,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魏昭站起身。   “那匹马在马厩里,跟夫人的黑雾在一起。”周兴说。   周兴家里一个小厮专门管喂马。   周兴、金葵几个人跟着魏昭一起来到马厩,   魏昭看见小厮在喂马, 有两匹马在一个槽子里吃草料, 一匹马是魏昭的黑雾,一匹枣红马,两匹马一样高大雄壮,枣红马色赤如炭火,虎背熊腰, 目光如炬。   魏昭心想,大宛马是细腰长腿, 灵活但不善负重, 河曲马粗壮而不够灵活, 这匹马大概也是杂交品种。   魏昭摸着马头, “千金难求。”   她跟徐曜已经成了夫妻,她本想把这匹马送给徐曜,先时对这桩婚事还有一点期待,而不是夫妻之间纯粹的彼此利用。   周兴往槽子里续草料,“这两匹马相处挺融洽。”   两匹马温顺地吃着草,没有争食。   魏昭回到侯府,刚吃过晚膳,门外大夫人的声音,“弟妹在屋里吗?”   站在帘子后的独幽打起帘子。   魏昭赶紧站起身,迎出去,“嫂子来了?”   大夫人赵氏走了进来,“弟妹,我总说过来看看你,咱们姐俩说体己话,你跟二弟新婚,我怕打扰你们,听说二弟出门了,我过来跟你说说话。”   魏昭把赵氏让到炕上坐,书香端上茶食,两人边喝茶闲聊,赵氏念叨家务事琐碎缠人,一通诉苦,魏昭拉着她的手,“大嫂受累了,侯府人多,一日小事也有上百件,这也就是大嫂能干,如果换了我,可没这个能耐。”   赵氏闻言很高兴,“弟妹你人好,听说你一直生活在乡下,也怪可怜见的。”   魏昭笑笑,也没说什么,侯府的人把她当成无知的乡下人,徐老夫人才不放心把家事交给她管,她抬眼透过帘子恍惚看见独幽讥笑的表情,这个丫鬟敢对主母不敬,定然在徐曜跟前与别的丫鬟是不一样的。   “弟妹,如果二弟出门,你没事就到我屋里,咱姊妹俩做个伴。”赵氏热络地说。   魏昭微笑,“行,嫂子”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昭知道侯府世子已经故去五年,赵氏今年才二十二岁,青春年华虚耗,赵氏又没有子女。   赵氏看魏昭好说话,婆母徐老夫人为了安她的心,答应二弟徐曜生子过继到她名下,她有个盼头,老了有个依靠,因此,对魏昭很亲热,魏昭当然不知道她的这层心思。   赵氏偏瘦,长相清秀,出身名门世家,魏昭替赵氏惋惜,等待她的是漫长的岁月,孤独寂寞。   魏昭想何不趁闲聊,让赵氏为自己行个方便,就说;“嫂子,我这个人爱上街,也不是每次都买东西,就是在家里闲不住,成婚后,侯爷早出晚归,我一个呆着没事,嫂子白日理家事,也没功夫陪我聊天,我要出门上街,求嫂子替我在老夫人跟前遮掩。”   “弟妹你放心,有嫂子,你想出门逛,尽管去,婆母怪罪,我替你说话。”   赵氏怕她闲着跟自己争权,一口答应。   魏昭不能困在侯府里。   赵氏走时挺高兴,魏昭出身低,这样更好,婆母器重她,魏昭也没资格跟她争。   徐曜走了,魏昭这两日空闲,跟书香和萱草按照嫁妆单子,一一对照,把自己的家底摸清楚。   缕清楚嫁妆,魏昭拿出两张银票,一张一千两,给书香和萱草,“你们拿去,留着以后置办嫁妆,等你家主子生意做大,还有你二人的好处。”   两人高兴,谢恩拿着了,一千两银子能买宅子,买田地。   过两日,魏昭早起去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赵氏早早去了,跟徐老夫人说徐老夫人做寿的事,徐老夫人如今不管家事,大事上赵氏要请示徐老夫人才能定夺。   魏昭恭恭敬敬行礼,又跟赵氏打过招呼,丫鬟搬过一把椅子,魏昭坐在赵氏下首。   徐老夫人看着她说:“你嬷嬷病了,二房闹得人仰马翻的,你嬷嬷好了?”   婆母怪罪,魏昭赶紧站起来,束手谦恭地说;“魏昭的嬷嬷,累母亲费心了,是儿媳不孝,请母亲责罚。”   徐老夫人对她不满,看她态度恭顺,心里的不满也消了大半。   赵氏陪笑说:“弟妹年轻,重感情,前儿弟妹还跟我说要好好孝敬母亲,说她惹了母亲生气,二弟责怪她,她要来跟母亲请罪。”   这赵氏了解徐老夫人,一番话,徐老夫人脸色稍霁,对魏昭说:“你坐下吧!我也不是恶毒的婆母,专门磋磨儿媳,老二公事忙,你多照应着点。”   “是,母亲。”魏昭温顺地答道。感激地朝赵氏看了一眼,赵氏会意,魏昭根本没有竞争能力,她乐得做个好人,对魏昭施以小恩惠,等魏昭生下儿子,念及她的好,把儿子过继到大房,不然闹僵了,魏昭死不答应,事情也难办。   秋月和秋枫二人到侯府后,整日跟在书香和萱草身后,学着侍候人,书香笑说;“你们俩个不用太紧张,侍候人只要有心,姑娘是个好相与的,算你们俩运气好,跟对人了。”   秋枫爱说爱笑,“我到夫人身边,看夫人对书香姐和萱草姐好,像家里人一样,不像别的主子打骂奴婢,不把下人当人看。”   “夫人说了,以后等我们放出去择配,我跟萱草是一直跟着夫人的,不舍离开,你跟秋月后来的,以后放出去家人领回家,择个良婿。”书香擦拭桌案边说。   “那我也留下,爹娘领回家,不定又买到哪里。”   秋枫乡下家里弟妹多。   秋月不大爱说话,闷头干活,听见说,接过话头,“我也是不走的,我不知道被买了几手,家住哪里早忘了,他们狠心卖我,我也不想回去。”   书香突然不说话了,她是夫人买回来的,在边关重镇她被人当牲口卖掉,要卖去青楼,夫人看马市经过,她正被人贩子抽打,看她可怜把她买下来。   她们这些人不被当人看,身世凄苦,幸遇夫人。   萱草也是夫人救回来的。   常安探头探脑在门口,书香说:“要进就进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常安看跟前都是夫人的心腹,小声告诉说:“金葵回来了。”   魏昭刚回东院,听说金葵回来了,魏昭叫书香告诉赵氏自己看中了一件首饰,照样打了一件,出府去首饰店取货。   书香回来说;“大夫人说了,她已经跟门上人打过招呼,夫人以后出门不用告诉她,尽管去就是,注意安全。”   门上有大夫人关照过,魏昭又给了好处,自然不拦着魏昭,魏昭带着萱草乘车到魏府后街桂嬷嬷家。   看见金葵的表情,魏昭知道马匹脱手了,金葵笑呵呵地说:“姑娘真是料事如神,我按照姑娘嘱咐的,在北封大街叫卖,一万两银子,招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观,正巧燕侯经过,燕侯识货,一看这匹马,当即就要买下来,我要一万两,燕侯只是稍作犹豫,也没还价,定下这匹马。”   金葵喝口水,抹抹嘴,“燕侯叫我拿着他打的条子到侯府朝一个叫芙蓉的丫鬟要钱,我不敢耽误,怕时候长了,燕侯反过劲,反悔不要了,我连夜赶回萱阳城,到你侯府,找芙蓉丫鬟,那个叫芙蓉的丫鬟看见燕侯亲笔欠据,还有燕侯的印信,没怀疑,就拿给我一张银票。”   金葵说着,把银票拿出来,递给魏昭,魏昭看一眼,收起来,说:“金叔,这趟辛苦你了,我跟你商量个事,我准备在萱阳城附近买一座窑,烧制白瓷,现今瓷窑烧制的白磁有芒口,覆烧法烧瓷,底在上,器物倒扣着,口在下,这样烧的好处是窑的产量大,但如果扣着烧,口就不能上釉,烧制出来瓷器有瑕疵,我想烧精致的瓷器,换一种方法,产量低,能解决芒口问题。”   “姑娘想法很好,胡人喜欢我们的瓷器、茶叶、丝绸,茶叶,丝绸要到江南贩运,沿途耗费功夫,我们窑出产的瓷器精美,很受胡人欢迎。”   金葵摸着桌上一套梅子青茶具,色如蔚蓝落日之天,远山晚翠;湛碧平湖之水,浅草初春。   魏昭拿梅子青茶盅在手里把玩,质莹如玉,釉层清澈透明,釉色青翠,如同翡翠琢成,其色近似梅树中生长着的“梅子”而得名,瓷器以青为贵,道:“不愧夺得千峰翠,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青时”,”   两人说了一会话,魏昭问:“金叔,你们还没吃饭吧?”   金葵带来的两个人说:“着急赶路,早饭都没吃,就怕生意黄了,紧着去侯府讨要银子。”   魏昭对常安说;“去萱阳城最大的酒楼,要一桌好酒菜,给金叔他们接风洗尘。。”   魏昭回侯府时,已过了正午,回东院,便听说屋里一个值钱摆件一只玉兔丢了,管打扫的两个小丫鬟说清扫屋子时还看见,后来芙蓉擦拭摆件时发现少了一件,羊脂玉兔丢了。   魏昭叫书香把二房中人全叫来,亲审这宗种失窃案。   堂屋里,魏昭坐在上首,书香和萱草站在两旁,下首一侧站着芙蓉,独幽四个丫鬟,秋月和秋枫站在另一侧,那两个小丫鬟跪在屋地中间,身后站着丫鬟婆子。   “你二人把经过说一遍。”魏昭平静地说。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魏昭看见其中一个小丫鬟朝芙蓉看了一眼,芙蓉不动声色地看着秋枫。   那个小丫鬟低下头,少顷抬头,“奴婢二人洒扫时看见玉兔还在,后来奴婢看见秋枫一个人在屋里,手里拿着玉兔,过一会芙蓉姐姐擦拭家什摆件时就发现少了一件。   另一个小丫鬟期期艾艾地说:“奴婢也一同看见秋枫在屋里,手里拿没拿玉兔,奴婢没看清楚。”   秋枫一听,急了,走出来跪下,赌咒发誓,“夫人,秋枫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做人品行要忠良,不偷盗,夫人如果查出来是奴婢偷的,把奴婢两只手剁掉。”   魏昭明白,那个小丫鬟看芙蓉,芙蓉并未说一句话,只是看着秋枫,暗示是秋枫干的。   这是合起伙嫁祸陷害秋枫,秋枫脾气直,容易得罪人。   “什么事要剁手?”   门外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徐曜大步走了进来,魏昭站起来,徐曜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椅子上,“我刚走几日,出什么事了?”   独幽抢着说:“堂屋里丢了一件摆件羊脂玉兔,这两个小丫鬟打扫时还看见,之后芙蓉姐姐擦拭摆件时就不见了,这两个小丫鬟说看见秋枫一个人在堂屋里,手里拿着玉兔。”   秋枫急得脸孔涨红,“什么玉兔,奴婢根本没注意那个玉兔是什么样子,奴婢和秋月刚来,不敢动贵重东西,平常就给书香姐和萱草姐打下手。”   独幽幸灾乐祸的神情,“我们二房从来没丢过东西,秋枫妹妹是不是喜欢拿去玩了,交出来就是了,你刚来,眼浅,侯爷和夫人也不会怪你的。”   秋枫朝独幽说;“你黑了心,成心害我,我说了不是我拿的。”   魏昭抬抬手,阻止二人纷争,朝徐曜说:“侯爷,你看二房失窃,是侯爷亲审,还是侯爷委派信得过的人审。”   “内宅之事,你是主母,当然是你审。”   徐曜面色严肃,品着魏昭说的他信得过之人。   “既然这样,我就重新问一遍。”   堂屋里人人摒心静气,魏昭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鬟,两个小丫鬟都低下头。   魏昭突然说;“失手打碎…….”脱了长音,观察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小丫鬟本能地抬起头,“与偷盗,这两个说法区别大了,但这都不犯死罪,唯有诬陷我最不能容,诬陷是一个人品德问题,今诬陷个小事,将来可能酿出大事。”   她顿了下,“如果是失手打碎,我可以不追究,我也从来没因为那个下人失手打碎东西罚过,只要不是故意的,都是人,都可能出错。”   朝下面的人说;“这件事不难查,现在二房的人都在这里,我派人挨个房屋搜,秋枫如果没有偷窃,可以还她一个清白。”   朝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鬟说:“你二人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如果实话实话,恕你无罪,念在初次犯,如果让我查出来说谎害人,我这有一碗药。”   这时,书香端着一只碗走出来,“这碗药喝下去,一辈子不能说话,秋枫也好,你们二人也好,自己掂量着办。”   秋枫面不改色,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那两个小丫鬟瞅了一眼药碗,碗里黑褐色汤药汁,吓得直打哆嗦,先前那个小丫鬟朝芙蓉和独幽两个人看。   魏昭冷眼看着,“你二人不用看芙蓉和独幽,你们犯错,她二人也保不了你们。”   另一个小丫鬟抬起头,小脸煞白,朝上叩头,“奴婢说实话,奴婢俩个打扫屋子,小莲不小心把玉兔碰掉地上了,摔坏了,奴婢们怕主子责罚,才…..推给秋枫。”   “打碎玉兔的碎片在哪里?”魏昭毫不惊讶。   “埋在后院花丛里。”   魏昭对萱草说;“你跟她去后院,把碎片挖出来。”   萱草跟着小丫鬟一起去后院。   魏昭目光扫过芙蓉,在独幽身上停留,“独幽,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魏昭侧过头,“侯爷我说得对吗?”   徐曜认真地看着她,“阿昭说的,当然全都对。”   敢说不对,当场翻脸的架势。   独幽小脸惨白,唇要咬出血来。   萱草跟那个小丫鬟进来,萱草手里拿着断了耳朵的玉兔。   魏昭对这个丫鬟说;“念在你主动说出真相,免于处罚。”对另一个跪地的丫鬟说:“你去大夫人屋里,叫大夫人给你安排差事,心术不正的人我不能留。”   两个丫鬟叩头谢恩。   “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决不轻饶,都退下吧!”魏昭起身,也没招呼徐曜,朝里屋走去,珠帘在她身后哗啦啦落下,徐曜站起来,跟了进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贴着她脸颊,“那碗哑药是假的?”   “真的。”魏昭平淡的语气。   魏昭感觉背后的徐曜的身体僵了一下,魏昭靠在他怀里道:“永远都无法开口说话,免得诬陷无辜的好人。”   徐曜用下颚蹭了蹭她的头顶秀发,“你这个说法也对,历史上忠臣良将,多少以莫须有的罪名,蒙受不白之冤。”   “侯爷、夫人,现在摆晚膳吗?”   芙蓉的声音隔着珠帘响起,徐曜放开她,“摆膳吧!我也饿了。”   一桌十个菜,侯府的膳食挺丰盛,芙蓉给徐曜盛了一碗饭,放在徐曜跟前,“知道侯爷今晚回来,奴婢特意告诉厨房加了两个菜。”   魏昭心想,真是温柔体贴,细心周到,比她这个名分上的妻子更称职,这也许就是徐曜信任芙蓉的原因。   不用徐曜张嘴,芙蓉给徐曜布菜,都是徐曜喜欢吃的。   书香给魏昭盛饭,一小碗碧粳米饭,魏昭跟前放着一盘糟熘鱼片,魏昭夹了一块鱼,徐曜不喜欢吃鱼,这几日桌上都有鱼,显然是给她要的菜,因为她喜欢吃鱼,她扫了一眼桌上,十个菜,其中一个锅子一个汤,剩下八个菜,有两道鱼。   女人就是心软,魏昭骗了徐曜一万两银子,徐曜待她如此用心,她有那么一点愧疚,埋头吃。   吃完晚膳,漱口净手,徐曜边擦手,神情很高兴,“我买了一匹马,花了一万两银子,价钱贵了点,值,那日把你那匹黑马牵来,跟你那匹黑马比试一下,对了,你那匹黑马放在什么地方?”   魏昭成婚后,那匹黑马没放在侯府马厩里。   魏昭头皮一麻,“小黑在桂嬷嬷家里,平常我出门坐车乘轿,不骑马。”   莫名心虚。   “我去积善堂。”   徐曜说着往外走。   魏昭也没跟去,徐曜走了几日,母子见面,她在跟前,说话不方便。   积善堂的丫鬟仆妇在捡了桌子,徐老夫人刚用过晚膳,丫鬟在门外回禀,“侯爷来了。”   徐老夫人看见儿子,满面笑容,问:“吃过晚膳了吗?”   “吃过了。”   丫鬟搬过椅子,徐曜行礼告座。   徐老夫人对身旁的慕容蕙说:“把今儿你大嫂送来的新鲜果子捡一盘给侯爷吃。”   徐曜笑说:“母亲不用忙了,我刚吃过饭,肚腹满满的。”   母子俩聊家里琐事。   慕容蕙端着一碟挂着水珠的新鲜果子放在徐曜身边桌上。   听见徐曜朝徐老夫人问:“我走了,魏昭过来请安了?”   “过来了,她还算知道进退,来我这里请罪,她从小没娘,她继母能教导什么,亏她不像她继母,要是像她继母,你有的罪受。”   徐老夫人认识魏昭的继母朱氏。   徐曜看母亲说起魏昭,神态平和,赶紧说:“魏昭待儿子很好,事事顺从儿子。”   徐老夫人满意,“这就好。”   徐曜出门刚回家,二房正屋里早早熄了灯火。   新婚还是小别,徐曜比洞房夜还孟浪,攒了四五日,畅快一回,魏昭软得像一滩水,徐曜给她裹了条单子,抱起她,去净室沐浴,在净室里又要了她一回。   这日,徐曜空闲,军营没多少事,下午回府催着魏昭把她的黑马牵回侯府,魏昭无奈,只好叫小厮常安去桂嬷嬷家牵马。   魏昭跟徐曜去侯府马厩,看见那匹枣红马,小厮正喂草料,枣红马像通人性似的瞅瞅徐曜,又看了魏昭一眼,魏昭想这马幸不能说话,不能说出见过自己。   常安把黑雾牵回侯府马厩,跟枣红马在一个槽子里吃草,两匹马和谐地互相蹭了蹭,似乎老熟人。   魏昭心里发毛,这匹枣红马金葵带回萱阳城在桂嬷嬷家住了一晚,两匹马拴在一起,一晚两匹马熟悉了,且相处融洽,不可思议。   侯府管马厩的仆人都很奇怪,说;“这两匹马是烈性马,好斗,不知为何能和平共处。”   心里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夫妻,两马彼此亲密。   魏昭心虚地偷瞧徐曜的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这时,徐曜的一个贴身侍卫匆匆走来,在徐曜耳边说了句什么。   徐曜对魏昭说:“我有点要紧事,等那日有空再试马。”   徐曜来到书房,庆泊堂里章言在等着他,见面说;“侯爷,那个卖马的人消失了,北封县没有这个人,侯爷怀疑的印证了,在下又去了趟新北镇,所有马匹都在新北镇马市交易,新北镇最大的马贩子叫金葵的,所有好马都从他手里走,他们还有一支规模极大的商队,拥有北地最出名的榆窑,榆窑烧出的梅子青瓷器,堪称精美绝伦,胡人就喜欢榆窑产出的瓷器,愿意拿最好的良种马和东西换。”   章言话锋一转,“不过这个马贩子金葵我特意见了,不是卖侯爷马匹的人。”   徐曜唇角勾起,“化了妆,他能让你认出来吗?”   “侯爷以为这个人乔装改扮,专门卖马给侯爷?”章言困惑地道。   “是夫人。”   徐曜淡淡地说。   “我北安州最大的马贩子,最强的商队,最出名的榆窑,我徐曜的夫人这么能干,我竟然不知道。”   想起昨晚魏昭求饶的温顺样,徐曜低头抿唇笑笑。   章言惊讶,“夫人。”自嘲地一笑,“那我们是让夫人诓了,好在不是外人。” 第27章   徐曜一去未回, 魏昭把黑雾放在侯府马厩里, 叫常安照管,回房去了。   黄昏时分, 芙蓉走进来, “夫人,大厨房送晚膳,现在摆饭吗?”   魏昭看徐曜这个时辰不回后宅,对芙蓉说;“你去庆泊堂问问侯爷回后宅用膳吗?”   芙蓉刚要走,徐曜走了进来,魏昭站起来, “侯爷回来了,我等侯爷遛马, 看侯爷总不来,我就回来了。”   “我今日有事,改日我们去南山赛马。”   芙蓉打水, 魏昭赶紧过去给徐曜挽衣袖, 看徐曜面无表情, 猜不透他究竟想什么。   饭菜已摆上,两人对坐吃饭, 魏昭跟前桌上同样摆着两道鱼,魏昭弯唇,一定是徐曜吩咐大厨房份例外, 加两道菜肴。   徐曜把筷子伸过来, 夹块鱼放在嘴里, 慢慢品着,芙蓉四个丫鬟弄懵了,侯爷讨厌鱼腥味,平常饭桌上鱼影子都不见,大厨房知道燕侯的饮食习惯,跟鱼有关的菜肴也一概不送。   魏昭有点不安,偷眼看徐曜,这人行为反常,受刺激了,一万两也不至于呀?魏昭讨好地亲手盛了一碗鸡汤,端给徐曜,“曜郎,你尝一口汤,鸡汤熬了几个时辰,骨头都酥了,一点不油腻,挺清爽的。”   对面一双深眸,目光明亮,魏昭尴尬地笑笑,“你不想喝,我给你另外盛一碗。”   徐曜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是没说话。   这厮城府深,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一万两银子惹火了,你想要怎样?   这顿晚膳,魏昭比往常殷勤,兼有讨好成分。   刚吃完晚膳,门口传来四爷徐询的声音,“二哥,你出来我找你有点事。”   徐曜走走出去,总算走了,魏昭松口气。   兄弟俩去前院徐曜的书房庆泊堂。   晚间,魏昭沐浴后,等徐曜没回来,早早上床,盼着徐曜今晚不回来了。   书香等主子上床,放下床帐,熄了床头灯盏,魏昭安然入睡。   魏昭睡得正香时,被人弄醒了,魏昭以为是萱草和书香,刚要发火,眼睛懒懒地眯一条缝,看见上方的脸,火顿时消了,吓醒了,朝徐曜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侯爷,你刚回来?”   “就这么睡了?”徐曜咬牙切齿,“叫我什么?侯爷?怎么不叫我曜郎了?”   “曜郎。”魏昭甜腻地叫了一声,叫得徐曜的心脏突突地跳,把她抱起来翻过去,整晚魏昭都被他摆成跪伏,身后男人骑姿,这男人屡屡逼着她讨饶,魏昭的叫声更加刺激徐曜,越发长了兴致。   魏昭身体软瘫,才被他翻到上面,徐曜看着魏昭像蜗牛地动弹,只听清脆一声响,徐曜往她雪臀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魏昭一下瘫在他身上,趴在哪里温软地颤动。   “出息。”又拍了一巴掌,“一文钱都没给我留啊?”   魏昭趴着不动,没精神应付他,阖眼,嘟囔说:“我把银票退给你。”   徐曜把她往怀里搂了楼,“我一个男人,银票给你了难道还朝你讨要吗?反正早晚也要交给你管。”   魏昭闻言,脑袋软软地抬起,徐曜为她捋了捋秀发,“我的东西放在庆泊堂,是为了方便,你别多心,也没多少家当,军队缺饷银,我自己的钱都垫付出去,明天把庆泊堂的东西搬过来,以后我的东西由你管。”   徐曜轻吻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阿昭,你男人现在没钱,等以后有钱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先欠着。”   徐曜语气里有些许愧疚。   魏昭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这个骄傲的男人伤了自尊。   心的一角塌陷,就为他这句等以后有钱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次日,吃过早膳,徐曜叫人把庆泊堂的东西都搬过来,庆泊堂留下几件他随时穿的衣物。   徐曜的现银都垫付军饷,还有十几个箱笼物品,有不少贵重东西,芙蓉把箱笼钥匙交给魏昭,魏昭看出她脸色的灰败。   魏昭理所当然地接过钥匙,当下别在腰间,“芙蓉,你把侯爷喜欢吃的菜肴给我写下来,侯爷衣食住行习惯,跟我说一下。”   “书香,准备笔墨纸砚。”   既然徐曜敬了她一尺,她当回他一丈。   书香把纸张在桌上铺好,芙蓉坐下,慢慢写下来,芙蓉书写过程很流畅,这个丫鬟倒叫魏昭刮目相看,芙蓉字体娟秀,徐曜喜欢吃的菜肴都记在她心里,她几乎不加思索直接写下来,魏昭感觉出她用情之深,芙蓉跟独幽不同,芙蓉守规矩,挑不出什么错。   菜品写完,交给魏昭,芙蓉又回答了魏昭的一些问题,有关于徐曜的,魏昭态度明朗,当家主母风范,芙蓉人聪明,知道审时度势,魏昭有问,她必据实回答。   芙蓉心里也明白,如果想做徐曜的侍妾,魏昭不点头,她就永远没有名分。   芙蓉从上房走出来,独幽跟了出来,有几分愤愤不平,“芙蓉姐,你这些年的辛苦,她擎受现成的,她不会自己看,什么都要问你。”   芙蓉苦笑了下,“她是主母,我是奴婢。”   等徐曜晚上从军营回来,东西已经归置好了,魏昭把芙蓉交给她的箱笼的钥匙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推过去,“侯爷,东西放在这屋里,但还是你自己保管。”   徐曜把钥匙放在她手里,“以后我所有东西都归你管。”   我不给你管,也早晚被你算计去。   晚膳后,大夫人赵氏房中的丫鬟走来,“二夫人,我家夫人找二夫人有事商量。”   徐曜对魏昭说:“大嫂叫你,你过去看看什么事?”   魏昭带着书香去大房,赵氏在屋里等她,魏昭一进屋,赵氏亲热地拉着她坐上炕,叫丫鬟摆上瓜果梨桃,茶食。   赵氏热络地说:“弟妹,下个月是婆母的寿日,我怕你刚来不知道,告诉你一声,寿礼要提早准备,当然,还有二弟,二弟每年都给母亲备下寿礼,每年府里的主子下人都给母亲备下一份寿礼,表示一点心意,嫂子跟你念叨念叨母亲做寿的安排,你回去跟二弟商量,嫂子想法有不妥当之处,你提点嫂子。”   魏昭知道赵氏就这么一说,她不管家事,当中插一嘴,惹人厌烦,就说:“母亲每年做寿都是嫂子张罗,我也不懂什么,凭嫂子安排,我没意见。”   赵氏高兴,“弟妹,你这个人脾气真好,二弟娶你,是他的福气。”   魏昭想,徐曜娶自己,徐家人里大概最高兴的是大嫂赵氏。   魏昭佯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配不上侯爷,我也不知道侯爷为何娶我。”   赵氏怔了一下,笑容僵住,很快又恢复笑脸,“弟妹,你别想太多,不管二弟为何娶你,你现在都是侯夫人了,这就行了,男人外头的事,我们也不懂,嫂子私下里跟你说,二弟求婆母娶你进门的,婆母最听儿子的话。”   “我没想到,是他跟母亲说要娶我。”   徐曜有什么打算,以徐曜的城府,哪里能露出半分,她直接问徐曜,他一定有话搪塞她,不可能跟她说实话。   魏昭从大房出来,跟书香沿着回廊走出大房地界,经过侯府花园,两人走进半月门,书香顿觉眼前开阔,说:“侯府的花园比魏府的大多了,还有一片湖水。”   初春,气温凉爽宜人,两人沿着湖水闲步,走着走着,魏昭隐约听见有乐声,“有人弹奏曲子,我们到跟前听听。”   书香纳闷,“夫人,奴婢没听见什么乐曲,夫人听岔了吧”   “我们顺声过去,一会你就听见了。”魏昭说。   书香跟夫人绕过一座凉亭,过了一座木桥,书香这才听见有乐声,“夫人的耳聪,奴婢走到这里方听见一丝乐器声。”   主仆下了小桥,拐过竹林,魏昭突然站住,回手制止书香往前的脚步,手指放在唇边,小声说;“是侯爷和独幽。”   魏昭透过茂密的竹林,看见竹林前空地上,徐曜在舞剑,独幽坐在一旁弹琴。   瞬间明白了,独幽为何有恃无恐,魏昭仔细听,琴曲颇有一定的造诣,独幽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已经很难得。   魏昭不能往前走了,徐曜有武功,走近怕被徐曜发现,好像她偷窥,她转身跟书香往回走。   书香边往回走,侧耳听,说;“这个独幽还挺有才气,就是人讨厌得紧,故作清高。”   “持才傲物,这样的人都是有点真本事的。”   魏昭和书香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天色黑了,主仆二人回到东院,徐曜沐浴出来,问;“去这么久?跟大嫂说什么了?”   “跟大嫂说母亲做寿的事,我新过门,大嫂提醒我给母亲备一份礼物。”   魏昭没提去花园。   “有份心意就行,不用特别费心,母亲什么也不缺。”   徐曜的好意,魏昭心领。   两人坐着说话,四个大丫鬟隔着珠帘站在外面,其实,这四个丫鬟里头,数芙蓉长相最好,独幽胜在气质,那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徐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魏昭收回目光,徐曜道;“明日朝廷派官员到北安州,明晚在侯府设宴款待,北安州文官武将都是座上宾,吃酒取乐,可能要闹个通宵。”   徐曜自言自语了一句,“朝廷对我徐曜不放心啊!”   “徐家世代忠良,朝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昭说。   当今皇帝太后既离不开徐家,又提防徐家谋反,毕竟手握重兵边关重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廷不放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徐曜没跟魏昭说,皇帝准备下旨赐婚,徐曜尚公主,恰在此时,边关传来徐曜成亲的消息。   皇帝和太后特派钦差大臣前往北地,赏赐徐曜两个美人和两车金银珠宝,贺燕侯新婚。   美人的事,徐曜不可能跟魏昭提起。   侯府宴客,招待朝廷派来的官员,侯府大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从萱阳城有名的大酒楼请来大厨。   侯府在外院前厅摆酒,外院热闹,跟内宅也没什么关系。   魏昭许久没动琴,昨晚听独幽弹曲子,极好听,只是不好偷听,闲着无事,朝帘子外喊:“独幽,你进来一趟。”   独幽挑起珠帘,走进里屋,不卑不亢地站着,“夫人叫奴婢何事?”   “听说你琴弹得好,你给我弹一曲,我一饱耳福。”   “回夫人,奴婢不是歌姬,侯爷命奴婢弹曲,奴婢也是不过三曲。”   魏昭碰了一个软钉子。   再三忤逆主母,魏昭能包容她,现在也被她惹烦了,“你不是歌姬?你是什么你主子说了算,我现在卖你去烟花柳巷,你连歌姬都不如,还有什么一身傲骨。”   独幽脸白了,美眸中闪过恨意。   “怎么样?以为我不敢,我把你卖到青楼,难道你主子侯爷知道了,也把我卖去青楼?”   一个丫鬟魏昭还怕了她不成,徐曜知道又能怎样,大不了夫妻撕破脸。   独幽一言不发。   “怎么,这回有决心死了?”   独幽不说话,倔强地站着,魏昭看见她双手握拳藏在衣袖里,恨极了自己,这样的奴婢怎么能留。   魏昭看着这独幽,自己说要送她去青楼她也没服软,这小蹄子今儿是得失心疯了,故意忤逆自己,好像生怕自己手软不处置她,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   “行了,我也不做损阴德的事。”   对书香说;“你领她去大夫人哪里,说我这二房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让她到外院做粗使丫头。”   魏昭哼了声,“一个粗使丫鬟,细皮嫩肉的手可没什么用处。”   独幽站着不动,“奴婢等侯爷回来,如果侯爷说送奴婢当粗使丫鬟,奴婢就走。”   “口气不小,这屋里我说了不算?我手下留情,你别逼我叫牙婆卖人。”   萱草忍不住呵斥,“以为你是谁,你去了,侯爷若是想留你,自然叫你上来,你还不快走,等夫人没了耐性,把你卖到青楼,侯府你可就真回不来了。”   独幽恼恨地不敢发作,没办法跟书香去大夫人屋里,书香跟大夫人说了二夫人的意思,大夫人对独幽也看不上眼,按魏昭的意思,把她分去外院做粗使。   萱草回来说;“大夫人说前院侯爷宴客,缺使唤的人,叫咱们屋里抽出几个闲人去帮忙。”   魏昭说;“你跟秋月,带上金桔、海棠两个小丫鬟去帮忙。”   没支使秋枫去,魏昭怕秋枫心眼实,这种场合还是不让她去。   前厅申时酒宴开始,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东间里书香把窗扇支开,“夫人听,前厅真热闹,侯爷宴客,大概全北安州数得上数的官员都来了。”   酒席开始不久,萱草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夫人,听说朝廷钦差大人带来皇帝赏赐侯爷的金银珠宝两车,还有两个宫里的美人,现在这两个美人正陪着侯爷喝酒。”   “侯爷真有艳福,宫里的美人陪侯爷,侯爷挺高兴?”魏昭问。   “侯爷好像很高兴,两个美人一边一个劝酒。”   “这宫里的美人长得如何?”书香问。   “奴婢也说不上来,这两个宫里美人跳了一支舞,奴婢看着极美,奴婢端菜进去,看见不少官员看得如醉如痴。”萱草说。   这男人都一路货色,看见美人就移不开眼。   主仆三人正说着,前院当差的一个丫鬟跑来,“夫人,侯爷叫独幽去前厅,侯爷要舞剑助酒兴,要独幽弹曲子。”   笑容在魏昭脸上荡开,“我说独幽今儿疯了,故意惹怒我,原来知道侯爷宴客,必找她弹琴。”   燕侯府前厅,杯盘罗列,北地民风豪放,席间北地官员有一半是武将出身,大碗喝酒,朝廷钦差有美人相陪,酒至半酣,燕侯要舞剑助兴,隔着一层纱幔一道珠帘,隐隐约约一个身姿袅娜的美人落座,前方摆着一把古琴。   美人纤指微抬,淙淙的琴音徐徐从指尖流出,低回婉转,缠绵悱恻,渐至悠扬,如高山流水,燕侯徐曜一袭白衣,宝剑闪着寒光,长袖挥洒间,琴音便如同拨云见日,铮铮作响。金戈铁马的琴音从美人的长袖下流淌。道道寒光,徐曜一袭宽大的白袍好似在风里曼卷,琴音势如破竹,大气磅礴,突然收住,戛然而止。   徐曜一个腾挪,靠近珠帘,寒光一闪,厅堂明亮的灯火下,璀璨的珠帘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响声,纱幔挑起,魏昭端坐琴凳上,一袭烟罗紫裙,云鬓高挽,如月之清华。   徐曜愣住,满堂宾客呆愣愣地望着弹琴的女子,绝色佳人,厅堂鸦雀无声,突然,钦差御史欧阳锦拍案而起,叫了声,“好!”   “天籁之音。”   徐曜目光灼灼,对上魏昭空灵的水眸。三爷徐霈坐在离珠帘最近的地方,看清楚是魏昭,失口叫了声,“二嫂。”   他声音小,被堂中热闹气氛掩盖,远处坐的人没听见。   满堂叫好声,徐曜放下纱幔,他早听出弹琴之人不是独幽,这等高超的琴技,出神入化,他侯府还有这等能人。   钦差御史欧阳锦感兴趣地朝徐曜道;“不知弹琴女子为何许人也?本官想与她切磋琴技。”   徐曜道:“欧阳大人,此乃拙荆。”   欧阳锦抱拳,“下官得罪,不知是侯夫人。”   徐曜大度地说;“无妨。”   欧阳锦终是放不下,朝珠帘抱拳拱手,“徐侯夫人,下官多有得罪,在此赔礼,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夫人,夫人可否如实相告?”   珠帘后传来清柔婉转之声,“欧阳大人请问?”   “夫人师从何人?”   堂中在座的文官,大多知道这位欧阳大人,琴技造诣很深,才华横溢。   “尊师乃方外之人,不方便透漏,请欧阳大人见谅。”   欧阳锦了然,“夫人这样说,下官就明白了,令师是位世外高人,难怪夫人的琴技出神入化。”   珠帘里传来清凌的声音,“我不过学了六七分,有辱师名。”   欧阳锦斗胆朝里问;“下官可否跟夫人合奏一曲。”   欧阳锦无视徐侯的黑脸。   “愿与欧阳大人一磋琴技。”   堂中喧嚣叫好声,震破屋顶,众人吃了酒,闻听欧阳大人轻易不当众弹琴的,今日能一饱耳福,那些文官很兴奋,“欧阳大人和夫人合奏,下官们期待。”   今酒没白吃,能听到欧阳大人的琴,三生有幸,在座的唯燕侯不虞。   “夫人先请。”欧阳锦恭敬地道。   两个人合奏,所有人听了只觉更过瘾,两股琴音交织,势均力敌,又互相追逐,你抑我扬,琴声如排山倒海,忽而又空旷高远,整个前厅没有一个人说话声,也没有杯盘碰击声。   一曲终了,绕梁三日。   琴声终止,满堂一片叫好声,其中有一位喜乐器的文官,激动地说:“欧阳大人和夫人的合奏,天衣无缝,珠联璧合,真乃人间仙乐。”   徐曜看过去,这北地哪位官员这么会溜须拍马,那位官员看见燕侯盯着他,吓得差点把舌头咬掉,琴曲听得忘乎所以,怎么忘了弹琴的女子是燕侯夫人,什么珠联璧合。   欧阳锦端酒盅,跟燕侯寒暄,“侯爷,下官失礼之处,万望侯爷不要见怪,下官也是爱极了琴,侯爷跟夫人道一声,下官失敬了。”   徐曜淡笑着,“我夫人不拘泥俗礼。”   魏昭离开琴凳,书香抱着琴,主仆二人朝后堂走,魏昭看见独幽站在帷幔后,脸色煞白,没有白日傲气,魏昭站住,嘲讽地说;“原来你今日故意激怒我,侯爷舞剑无人弹琴伴奏,等我去求着你独幽大小姐,我不明白,你哪里来的底气和这份自信,书香也会弹琴,且琴技不在你之下,不信你听她弹奏一曲,我其实没必要跟你说这些话,我不喜欢你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和才气,就自命清高,不识时务的人。”   独幽面无血色,唇动了动,高傲的心性,到底没说出服软的话,   魏昭跟书香走出后门,书香说:“独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夜风习习,侯府门前,燕侯徐曜看着欧阳锦的车架回驿馆,汤向臣说;“今晚夫人出来,可真帮了侯爷的忙,皇帝本来要下旨赐婚,侯爷这厢就娶亲了,皇帝和太后怀疑侯爷有意拒婚,怀疑侯爷对朝廷的忠心,今晚夫人一出场弹了一首曲子,令欧阳大人折服,如此一来,侯爷倾慕夫人,娶亲顺理成章。”   徐曜蹙眉,眼前晃过欧阳锦对着珠帘那张兴奋的脸,徐曜的两手在衣袖里握拳。   汤向臣继续说:“魏家当年休妻乃家丑,夫人的身世甚少有人知道,夫人的生母,更是无人知道,朝廷根本想不到,对夫人,侯爷攻心为上。”   “我明白。”   徐曜耳朵里琴音不绝,他拿宝剑挑开珠帘的一瞬间,魏昭美得就像月宫里的仙子,他呼吸一窒。   汤向臣看着徐曜,徐曜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汤向臣拖长音调,“自古成大事者,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侯爷该进去陪兄弟们喝酒。” 第28章   芙蓉听小丫鬟说, 前厅侯爷找独幽,不由窃喜, 倒要看看夫人如何应付, 她是知道独幽的脾气的, 夫人去求独幽,独幽就算给面子,也要难为夫人一番,看见书香抱着琴跟夫人往前厅去了。   芙蓉好奇也跟了去, 躲在帷幔后,听夫人弹琴,芙蓉几乎不敢置信, 她们以为独幽的琴技已经是顶尖了,没想到夫人的琴声荡气回肠, 气势是独幽无法比拟的。   魏昭回东院,屋里只有秋枫一个人, 魏昭问;“芙蓉和香茗、湘绣去哪里了?”   “湘绣大夫人找去干点活,香茗前院忙不过来,叫大夫人支使去前院了,芙蓉姐刚才在这里,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   院门口几个小厮抬着两口箱子进来, 魏昭从堂屋里隔着珠帘看见, 疑惑, “你家侯爷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又抬什么?”   几个小厮把箱子抬进来, 放在堂屋地下,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厮说;“回夫人,这是侯爷叫奴才们送来的,说是宫里皇帝太后赏赐的东西,侯爷叫夫人收好。”   魏昭看地上的两口箱子,贴了皇封,“先放这里吧!”   几个小厮走了。   芙蓉这时也回来,看见屋里两口箱子,奇怪,“这是哪来的?”   “皇帝太后赏赐的。”书香说。   魏昭叫书香揭开皇封,打开两口箱子,一箱子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箱子里绫罗绸缎。   魏昭检出一幅字画,打开来看,有两幅画是真迹,其它是赝品,不过赝品也是出自当代名家之手笔。   突然有了启发,徐老夫人做寿,自己送寿礼的事解决了。   魏昭把箱子盖上,锁好,等徐曜回来看了,再做处置,朝廷粮饷拖欠,徐曜要不要将这些变卖补充饷银。   徐曜陪客,晚间不回房睡,书香和萱草侍候魏昭沐浴,书香帮魏昭擦干头发,魏昭一个人先睡了。   刚迷糊,还没睡沉,魏昭就被徐曜弄醒了,床头没点灯,月光照入纱帐里,徐曜深邃的双眸在昏黑的帐子里透着亮光,声音暗哑,“谁叫你去前厅弹琴的?”   魏昭刚醒,脑子有点懵,半天方明白过来,“独幽换成我,令你失望了?”   徐曜的头从她酥胸抬起,张口咬了一下雪峰上的凸起,魏昭抽疼。   黑暗中,徐曜酒后,声音透着沙哑,“不许你以后给外人弹琴,只准给我一个弹。”   魏昭听声音徐曜喝多了,不能跟醉酒的人较真,她温顺地答应一声,“嗯!”   “我不是叫独幽去,你怎么去了?”   徐曜酒醉,还记得叫独幽在酒席宴弹琴助兴。   魏昭赌气说:“我叫独幽弹琴给我听,她说了只听命与你,即便是侯爷弹不过三曲,这样的丫鬟我不配使,我叫大嫂把她分到外院当粗使丫鬟了,原来我中了她的计,她使激将法,让我撵走她,她以为我要求着她回来,这丫鬟这样张狂,难道是你许下她将来取代我,我现在就把侯夫人位置让给她。”   徐曜听她说了一堆话,最后一句引起他不满,他在另一个雪峰咬个对称牙印,恨恨地说:“让位,你敢。”   随即把头又埋在她胸前,喃喃地说:“以后再敢抛头露面,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昭不敢惹这个主,喝成狗了,乱咬人。   醉酒的人太磨人,没完没了,徐曜逼着她把那句让位的话收回去,又逼着她叫曜郎,还翻旧账,提白燕,最后终于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床帐里一股淡淡的酒味,魏昭不敢叫他起来沐浴,万一醒了,她后半夜就不用睡了。   徐曜醒来时,天刚亮,他每日习惯早起,到这个时辰就醒,看身旁的魏昭卷着被睡在里面,躲他远远的,他一把把魏昭捞过来,搂着又睡了一会,才起身去净室沐浴。   沐浴完,回到卧房,魏昭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徐曜俯身双手支在床沿边,“我去驿馆,欧阳锦昨晚喝多了,晚膳我回家陪你吃,你再睡一会,天还早,我跟母亲说了,你每日早起要侍候我出门,你隔几日去一趟积善堂应个卯就行,母亲跟前有人侍候,用不着你。”   徐曜这是为她找个理由,省却每日去积善堂给婆母请安,其实他每日起身时,她都在睡着,徐曜知道自己晚上索求太多,魏昭吃不消,叫她多睡一会。   “谢谢你,侯爷。”   成婚后,徐曜一直对她细心体贴,魏昭心里渐渐滋生出对他的好感。   “嗯?叫我什么?”徐曜不满地问。   “曜郎。”魏昭立刻改口说。   曜郎这个称呼,徐曜喜欢听,讨好了他。   徐曜走了,魏昭又睡了个回笼觉,爬起身,从净室走出来,桌上已摆好早膳,魏昭一个人坐着吃,身旁七个大丫鬟侍候,独幽送到外院当粗使丫鬟,早起侯爷连问也没问,芙蓉三个人老实多了。   徐曜白日不在家,魏昭想找兴伯商量买窑的事,天气暖了,这件事情应当抓紧办了。   周兴走路带着风声,来到东院,大步走到上房,门口一个丫鬟出来倒水,周兴道:“烦劳这位姐姐给我通传一声,我有急事找夫人。”   湘绣知道他是桂嬷嬷的男人,说;“进来吧!”   周兴跨步进门,魏昭看见周兴慌慌张张,知道有大事发生,对身边几个丫鬟说:“你们都下去。”   书香带着几个人出去。   魏昭关上门,“兴伯,出什么事了?”   周兴走得气喘吁吁,水都顾上喝一口,“夫人,大事不好了,宋庭他们从南边押运货物回来,中途被人截了。”   魏昭吃了一惊,“宋庭的商队一直走这条路,道上占山为王的劫匪都打过招呼,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干涉。”   “陈县,是两州交界处,三不管的地方,劫匪张彪这个人六亲不认,不守道上的规矩,早看咱们的商队眼红,这次宋庭在陈县停留,大意了,被张彪偷袭,一网打尽,宋庭带的人有几个跑回来报信,剩下全都被张彪抓去了,宋庭和几个兄弟还受了伤,据说宋庭伤势很重,现在生死未卜,金葵带着十几个兄弟过来,在我家里等夫人。”   魏昭再也坐不住了,“兴伯,我带上东西,我们路上再说。”   开门出去叫书香和萱草,萱草进来,魏昭说;“宋庭出事了,书香留下,你跟我去救人。”   魏昭到里间屋,换上出行紧身衣,拿钥匙打开箱子,从箱子最底层的隔层取出一包东西,掖在腰间,取下墙上剑和短刀,披上斗篷。   萱草已经收拾利落,三个人走出上房,秋月和秋枫看见,秋枫看夫人表情严肃,也不敢问。   魏昭跟周兴来到周家,金葵已经焦急地等在哪里,魏昭一走进院子,金葵迎出来,“姑娘,我把家里所有人都带来了。”   “好,金葵,能去的都去救人,劫匪人多势众,人少了,不但救不了人,连自己还要搭进去,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上路,具体计划,路上商量。”   魏昭走过去解开拴在马厩里的黑雾,金葵、周兴、常安、萱草,连带周兴带来的十几个人,还有跑回来的宋庭的几个人,魏昭心里过了一遍数,不到三十人。   桂嬷嬷不放心,“夫人,救人的事男人去,夫人还是留下等消息。”   “不行,嬷嬷,留下我怎能安心。”   都是舍命的交情,怎么能让别人冒险。   金葵也说;“桂嫂子说得对,姑娘还是留下,姑娘现在身份尊贵,不能有一点闪失。”   桂嬷嬷出主意说;“要不然告诉侯爷一声,求侯爷帮忙救人。”   “朝廷钦差大臣在萱阳城,不能这种时候给侯爷找麻烦,何况陈县不归侯爷的管辖范围,且不能拖延了,拖延久了,宋庭有性命之忧。。”   她听说过张彪这个人,残暴成性,她跟燕侯名为夫妻,她没把握徐曜能帮她,不能耗下去。   “走吧!”魏昭命令一声。   众人纷纷上马,桂嬷嬷担心地送到院门外,看着一行人远去。   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他们的马匹脚力好,一日一夜就赶到陈县,第二日早进陈县境内,路上已经计议好。   陈县多山,地形复杂,张彪的老巢隐藏在群山之中不好找,宋庭的人指出有一间客栈,客栈是张彪的联络点,客栈监视往来过往的商队,提供情报,张彪得到消息带人劫财。   魏昭的原则财可以散了,但人不能死伤。   张彪在这一带无恶不作,两州交界三不管的地方,张彪钻了这个空子,官府听到报案,衙役赶来,这货匪徒早已钻进深山跑得无影无踪。   魏昭一行人先找到张彪的联络点叫四时的客栈,客栈掌柜的是个中年汉人,刚一出来,就被金葵带人拿下,魏昭命金葵把他捆绑在柱子上,店里昨晚住进两个客人,早起天不亮就走了,有一个小伙计被金葵一掌打晕了,扔在后厨。   这中年汉子被五花大绑,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   魏昭走到他跟前问:“说张彪在什么地方?”   这粗鄙的汉子看见是个女人,一点没有在意,嘴里不干不净,“小娘们,快把爷放了,否则有你好看。”   魏昭没功夫跟他废话,抽出宝剑,唰唰两下,把他胸前衣裳划烂,露出一撮黑毛的胸膛,魏昭拿剑指在他胸口,“说不说?”   这汉子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不说,小娘们,有种你杀了我。”   一声肉皮划开的刺啦声响,魏昭手里的剑刺进他胸膛,一寸寸递进,鲜血顺着他胸前伤口流淌,汉子疼得汗流下来了,脸色煞白,魏昭问:“说吗?”   随即手腕一翻,剑尖在肉里一搅,一声惨叫,这汉子疼得弓着腰,身体被绑缚住,不能动弹,魏昭的剑尖又往里进了半寸,这汉子终于忍不住,哆嗦着,“我说。”   他交代了具体位置,魏昭带人离开,这汉子还绑在廊柱上,听天由命,如果半个时辰无人救,血流尽了,命休矣。   魏昭一行人到了一座叫土基山的山脚下,魏昭对金葵和周兴说;“我带萱草、常兴进去,我如果半个时辰不出来,你们就攻进去。,”   周兴不放心,“夫人,奴才跟你进去吧?”   “不用,陈彪诡计多端,带人多了倒引起他的怀疑。”   魏昭和萱草已换上男装,魏昭带着萱草、常兴,后面跟着金葵的人化妆成挑夫抬着担子,一行人朝山上走。   按照客栈掌柜交代的,看见一块巨石朝左拐,走一段路,看见一棵千年枯树朝右拐,走了一段山路,一条羊肠小路通往深山里,魏昭对金葵说;“金叔,你们留在此地,等我消息。”   “姑娘,加小心。”金葵道。   魏昭朝他点点头,意思是放心。   魏昭几个人沿着小路一直走,经过一片树林,突然,从树丛里跳出几个匪徒,“干什么的?”   魏昭走上前,客气地说:“我找你们张爷,我跟你们张爷是老熟人,我特意带来酒肉犒劳弟兄们。”   说完,示意萱草,萱草拿出几块银子,塞在几个匪徒手里,   几个匪徒掂量一下手里的银两,看魏昭是个文弱书生,跟着两个小厮,后来几个抬担子的苦力,其中一个头目说;“好吧!你等着。”   就有一个人飞跑进山寨通禀。   一会跑回来,一挥手,“我家大爷叫你们进去。”   山中央有一片洼地,洼地上建有房屋,魏昭等人被带进一间四合大院,大堂上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一脸凶相的男人。   魏昭进门,抱拳,“在下拜见张爷。”   张彪看进门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还有两个年轻小厮,放松了警惕,懒洋洋地问:“听说你想见过,何事?”   别人见了他都绕道躲着走,这几个人还送上门来,细端详不对,这个书生和小厮是女人装扮的。   魏昭看见他露出一丝邪笑,不等他动手,伸手扯下头上帽子,一头乌发像黑瀑般流泻,垂落腰间,张彪惊呆了,原来真是个美人,自己眼力不差。   魏昭那厢说话了,“我是你前几日抓住的宋庭的妹妹,我带好酒好菜来犒劳兄弟们,求张爷放了我哥,张爷的大恩,小女子永生难忘。”   魏昭命人把酒肉抬过来,摆在地中央。   张彪站起来,绕着酒坛子看了几眼,掀开盖子,闻闻,醉人的酒香,陈酿,赞道:“好酒!”   走到魏昭身边,伸手预轻薄,魏昭躲开,“张爷,货物可以留下,当我哥哥孝敬张爷,把人叫我带走如何?”   张彪□□着,“可以,既然小姐来了,我能不给个面子放了你哥哥,可是我有个条件,我跟小姐喝杯酒如何?借花献佛。”   “好,张爷说话一向算数,那我陪张爷喝几杯。”魏昭爽快地说。   张彪叫人把酒坛摆上桌案,心说,把这小妞灌醉了,想走,没那么容易,人留下归我了。   魏昭吩咐抬酒的人,“把这几坛子酒水送给弟兄们喝。”   那几个人刚想抬走,张彪喊了一声,“慢着!”上前阻止。   魏昭心想,姓张的真狡猾,   魏昭搬起一坛子酒,撕开封条,打开,端起倒一满碗酒,拿起碗一饮而尽,张彪疑心顿消,另外几坛子酒没有开封,叫人搬去犒劳弟兄们。酒肉抬走了。   张彪疑心重,为了让他放松警觉,魏昭故意耍赖,撒娇的语气说:“张爷,人家乃女流之辈,刚才已经先喝一碗,现在轮到张爷喝酒。”   张彪色眯眯地看着魏昭,美酒美人,身子酥了半边,“好,宋小姐,我喝两碗怎么样?”   魏昭娇声说:“张爷喝两碗,我再陪张爷喝一碗。”   说着,端起坛子把张彪跟前的两个大海碗满上,张彪看见美人神魂颠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魏昭招呼屋里几个张彪的保镖,“几位大爷一起喝。”   看见桌上酒肉,酒肉香气扑鼻,几个人哪里忍得住,一起过来吃酒吃肉。   魏昭冷眼看着他们,不用喝多,只要喝半碗,别想站着走出去。   果然,不消片刻,张彪先身体一歪,扑腾倒地,有两个喝的少的,指着魏昭,“你这丫头片子酒里下了毒。”   上前来抓魏昭,被常安一脚踹翻,顷刻间全都倒下。   魏昭对萱草说:“快通知金奎他们上山。”   萱草走到外面,来到进山路上,打了个呼哨,金葵得到通知,带人上山。   等金葵带人上山,山上的匪徒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有少数没喝酒的,还有把守进山要道的匪徒被萱草和金葵等人杀了。   金葵抓住一个活口,问出宋庭等关押地点,魏昭她们赶到时,宋庭受了很重的伤,还有两个弟兄也受了重伤,几个受轻伤的。   魏昭叫周兴在山寨里检查一遍,发现一间屋里关着几个妇女,大概是刚抢来的,还有抢来的一些财物。   金葵问魏昭,“这些人怎么处理?”   “杀了首恶,余者由官府查办,三日后匪徒自己醒了,不用解药。”   金葵拿刀子插入已昏死的张彪心口窝,张彪心肠歹毒,被官府拿获,万一被他逃脱,后患无穷,魏昭不放心,怕他没死透,又朝要害部位补了一刀,这回他就是有神丹妙药也活不过来了。   金葵问:“姑娘,你没事吧!”   听萱草说,魏昭也喝了坛子里的酒水。   “我事先服下解药。”   金葵到这时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有些后怕,“姑娘孤身闯匪徒老窝,万一事情败露了,姑娘有个一差二错,金葵就是死也难辞其咎。”   “金叔放心,张彪即使发现酒水里有毒,不喝,我一样有办法,用毒的最高境界,无孔不入。”   魏昭只把自己的货物取走,带着宋庭几个伤者,一行人下山,那几个被劫持的女人自有家人报官府。   徐曜陪着钦差欧阳锦,阅一圈北地军队,晚间,又设宴款待,官兵同乐,宿在军营大帐里,第二日,徐曜回到侯府。   回后宅,走进二房院落,院子了无人,来到正房门口,里面没动静,跨步迈过门槛,堂屋里没人,他又西屋走,这时,书香从西屋走出来。   徐曜纳闷“夫人不在家吗?“”   书香也不敢隐瞒,据实说了,“宋庭的商队被匪徒抓了,夫人得信,带人去救人了。”   “什么?”   徐曜震惊,急问:“夫人去哪里救人?”   “陈县。”   书香担心夫人,愁眉不展。   徐曜二话没说,转身冲出屋子,在院子里高喊:“备马。”   书香看侯爷带人追去,心里稍安。   魏昭押着货物,宋庭几个人受伤,不能骑马,雇了两辆马车,宋庭在马车里躺着,星夜兼程,怕宋庭在路上伤口恶化,金葵给宋庭简单处理了伤口,魏昭给他喂了一丸伤药,估计能顶到萱阳城。   一行人进到北安州地界,魏昭才松了一口气。   魏昭跟在马车旁,这半日宋庭一直昏迷没有苏醒,一行人着急赶路,马不停蹄往萱阳赶。   走到离宣阳城一半的路程,突然,前方尘土飞扬,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有几百人狂奔而来。   徐曜骑着枣红马千里追风,玄金鹤敞飞扬,冲到魏昭的马前,所有人齐齐地勒住马。   魏昭等一行车马停住,魏昭唤一声,“侯爷。”底气不足。   徐曜面沉如水,“魏昭,你过来。”   徐曜边说拨过马头,两马并排时,徐曜探手,魏昭身子一轻,人已经坐在徐曜身前,两人同骑。   徐曜朝身旁的谋士章言看了一眼,章言会意点了下头。 第29章   徐曜的卫队掉转头, 一行人开始往萱阳城走。   徐曜一手执着马缰绳,一手搂住魏昭,责怪道:“商队出事你为何不跟我说?你把我还当成夫君吗?”   徐曜带着二百亲卫,狂奔而来, 看出心里的焦急, 魏昭被他骂,然心里是高兴的,往他怀里缩了缩,解释说, “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还在萱阳城没走, 我不想给侯爷添麻烦,何况陈县不归侯爷管辖, 我怕耽误时候长了,宋庭他们性命就丢了。”   魏昭说完, 身后徐曜半天没说话,魏昭回过头,看徐曜薄唇紧抿,一脸不悦之色,说道:“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侯爷放心。”   她扮成男装,也是怕牵连徐曜, 只说是宋庭的妹妹。   魏昭腰间的手臂一紧, “我徐曜还怕你给我添麻烦吗?”   这男人霸道强势。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怕你不肯帮忙, 浪费时间。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觉得。我不能做你的依靠吗?”   一语中的。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徐曜隐有怒气。   魏昭知道他有理由发火,妻子有事都不告诉他,夫妻连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我习惯了有事一个人解决。”   魏昭说的也是实话,她从来有过什么人可以依靠吗?   徐曜坚实的手臂紧紧箍着她,像要挤进他身体里,“那你以后就应该习惯有事有人替你解决。”   口气霸道,不容置疑。   “我知道了。”   话从他嘴里冷冰冰地说出来,魏昭却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徐曜自己都没想到听到魏昭涉险时,当时心里一度很恐慌,战场指挥千军万马,他都能淡定自若,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一路狂奔而来,脑子里转过不知多少个念头,怕等不到自己赶到魏昭已遭遇危险。   魏昭有点愧疚,其实,当时她真没想过求徐曜,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外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外人,想她百般哀求,他看在她面子上,即使帮忙心里定然不喜,她从一开始对徐曜就拒绝接纳,究其原因,是觉得这桩婚姻不靠谱,没给她任何安全感,这些话,埋在心里,半字不能透漏。   昨一夜赶路,没有睡觉,现在事情解决,人一放松,魏昭困了,徐曜半天听不见怀里的人说话,低头看她的头软软地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他勒马,慢了下来,也没叫醒她,任她在怀里睡。   魏昭醒来时,一行人已经进萱阳城了,她身上裹着徐曜的鹤敞,这一觉睡得安稳,大概之前太紧张了。   魏昭动了动身体,徐曜低声问:“醒了。”   “嗯。”   魏昭朝后看,载着宋庭的马车跟在后面,说:“宋庭他们受伤很重,我想先不回侯府,去桂嬷嬷家里,等宋庭脱离危险,我再回侯府。”   半天也听不见徐曜回答,魏昭转回头,乞求地看着他,“曜郎,行吗?”   这样撩我,我能说不行吗?   “你去吧!”   魏昭一行人跟徐曜分开后,往桂嬷嬷家,萱草上前叫开门,桂嬷嬷看见魏昭,拉着她上下打量,看没有受伤,这才放心,“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奴婢在家提心吊胆。”   “嬷嬷,宋庭和几个兄弟受了重伤,嬷嬷收拾两间屋子给宋庭和几个兄弟住。”   桂嬷嬷赶紧打开东厢房,金葵和周兴等几个人轻手轻脚地把宋庭从马车里抬下来。   抬着进了东厢房,放在炕上,桂嬷嬷近前一看,唬了一跳,宋庭面色灰败,透着低烧不正常的红,闭着眼睛,陷入昏迷。   魏昭解开宋庭的衣襟,检查他的伤势,宋庭身上中了五刀,有一刀离心脏很近,伤口没有及时医治,已经化脓。   桂嬷嬷拿来伤药,魏昭给他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又取出一丸药,用水把丸药化开,喂宋庭吃下去。   宋庭的伤很凶险,魏昭从东厢房出来,对萱草说:“你回府告诉侯爷,我今晚不回去了。”   桂嬷嬷不放心,说:“夫人还是回侯府,这里有这些人看着,有事奴婢叫人回府告诉夫人。”   魏昭摇摇头,宋庭命悬一线,自己怎能安心离开。   “夫人是已婚妇人,不能宿在外面。”   侯府规矩大,桂嬷嬷也担心徐曜不高兴。   “妈妈,宋庭伤成这样,我现在也顾不了许多了。”魏昭毅然道。   积善堂里,徐老夫人正生气,跟大夫人说:“老二媳妇走两日不归,这样的媳妇还能要,玷污我徐家门风,等曜儿回来,我一定要曜儿好好管教她,徐家的家规你也跟她说一说。”   慕容蕙从芙蓉哪里得信说魏昭匆忙出府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侯爷去追赶,慕容蕙心下暗喜,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徐老夫人。   一更天,徐曜回府,直接回二房,走进东院,看正房的一个屋里亮着灯,灯下人影是芙蓉,夜晚极静,芙蓉听见脚步声,走出门,看见徐曜上了台阶,掀开门帘,“侯爷回来了。”   “夫人没回来?”   “萱草回来说,夫人今晚不回府了,叫告诉侯爷一声。”   徐曜走进净室,净室已备好热汤,徐曜脱衣,迈步进木桶,水雾缭绕,他靠在桶边缘,阖眼,魏昭总能带给他惊喜,当然这回是惊,没有喜,路上他想到魏昭可能会出事,心一下就慌了,当时就一个念头他不能要她有事,这是本能的反应,里面没有掺杂任何别的因素,一日夫妻百日恩,大抵就是这样子。   徐曜从木桶走出来,穿上芙蓉搭在屏风上的寝衣,走出净室,秋月、秋枫、湘绣、香茗把浴桶里的水倒掉,收拾净室。   徐曜拿着一本书,坐在炕桌旁看书,芙蓉端着一碟子水果走进来,“侯爷,这是大夫人今新送来的果子。”   徐曜顺手拿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书香在铺床,床单抻平整了,直起身,徐曜看着她问:“书香,你不会武功?”   书香走到他跟前,束手恭立,“回侯爷,奴婢不会武功。”   “萱草会武功?”   “萱草的功夫是夫人教的。”   “夫人的武功是谁教的?”   “夫人的舅父严将军教的,严将军说,夫人是女孩家,学点防身之术便可,也不消去战场打打杀杀,夫人并没在武功上下功夫。”   书香据实说,这些都是瞒不了人的,夫人确实只懂防身之术,若论武功不及宋庭、金葵、兴伯,男人跟女人不同。   萱草喜欢习武,倒是比夫人更下功夫。   “夫人的琴技师从何人?”   徐曜突然问。   书香低头,“夫人的师傅乃方外之人,避世,不许夫人对外说出他的姓名。”   “夫人懂药理,解毒之法也是这位世外高人传授的?”   书香低头,憋了半天,“侯爷,没有夫人吩咐,书香不敢乱说。”   夫人弹琴对外已说出师出方外之人,她说了没有关系,但侯爷后面的问话,她不敢乱应。   徐曜也不难为她,看来魏昭的字体也是得这个方外之人真传,挥洒自如,豪放不拘,这人的个性一定疏狂,有高超本领的奇人,但不知是个什么样人,可否能一睹真颜,为自己所用。   徐曜道:“你下去吧!”   书香告退出去。   徐曜放下书,上床,芙蓉放下床帐,吹熄了床头宫灯。   一张大床,半边床铺空的,徐曜还有些不习惯,路上想今晚薄惩一下她,光想想就香艳迤逦,睡不着空想而已。   二日,黄昏时分,章言从陈县回来,直接来找燕侯,两人到外院书房。   章言连夜赶路,没休息,小厮莫风端上茶水,徐曜说;“先生喝盅茶水提提神。”   章言喝口滚热的茶水,赞了句,“好茶。”   徐曜闻言,吩咐小厮莫风,“给章先生包一包君山银针。”   小厮莫风笑着说:“章先生真有口福,这是欧阳大人送侯爷的茶叶,今头一回喝。”   “谢侯爷。”   章言抱拳道。   撩袍坐下,啜了一口茶水,“在下到陈县时,官府衙门已经接到报案,在深山里找到强人的老窝,我去看了,匪首张彪中毒,身上要害部位插了两刀,一命归西了,其它强人总计有二百多人,都受伤或中毒,我查看一下他们身上中的毒,不是中原的毒.药,毒下在酒里,不知为何张彪这样狡猾诡计多端之人,却着了夫人的道。”   徐曜也不觉得意外,没插嘴,等章言说下去。   少顿,章言喝口茶水,“还有一个四时客栈掌柜的,被人身上刺了一剑,这剑很准,离心脏仅半寸,使剑之人对人身体部位掌握极精确,剑在骨缝之间穿过,据那个掌柜的交代,是个年轻俊美的书生下的手,我想一定是夫人了。”   章言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曜,“这可大出我们当初的预料,侯爷可要当心。”   章言心想,夫人行事狠绝,不是善茬。   徐曜呵笑,“难道她还能谋杀亲夫不成。”   “侯爷,十日后,是严符将军的寿诞,在下和汤先生以为侯爷和夫人是时候出面了。”   登门拜寿,外甥女给舅父贺寿,理所应当。   “谢先生提醒。”   章言说完,打了个哈气,“侯爷交代的差事在下已经完成,该回家睡觉了。”   章言走后,徐曜回内宅,叫来书香问:“你家夫人没稍信来吗?”   “没有,昨晚萱草过来说宋庭还没醒,大家都守着宋庭。”   书香留在侯府,心思也飞到桂嬷嬷家里。   徐曜刚想走,独幽磨蹭着走进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侯爷。”   书香心底冷笑两声,原来她也不是一味清高,也能屈能伸。   徐曜淡淡的神情,“什么事?”   独幽有点可怜巴巴地望着徐曜,“侯爷,独幽没做错什么?夫人不喜欢独幽,把独幽贬到外院当粗使丫鬟,求侯爷念在独幽侍候几年的份上,容留独幽,让独幽给侯爷弹琴听。”   书香可要对这独幽刮目相看了,舍得下脸,夫人说得没错,她怎么能舍得死,在侯爷面前,一身傲气跑到九霄云外了。   徐曜看了她两眼,反问道:“你没做错什么?”   “夫人看不上独幽,百般羞辱贬低独幽,说独幽的琴技连书香都不如,夫人对奴婢不公平。”   独幽这几日在外院做粗使,娇贵的大小姐性子外院管事看不上,故意分派她累活重活,独幽被磋磨得一腔怨气,归根朔源,魏昭害了她,怨恨魏昭,口不择言。   徐曜看看书香,问:“你也会弹琴。”   “回侯爷,奴婢的琴是跟夫人学的,奴婢愚笨,弹得不好。”   徐曜本来要出门,停下脚步,产生几分好奇。   对书香说:“你弹一曲我听听。”   “是,侯爷。”   书香搬过来夫人的古琴。   徐曜坐在炕上,独幽站在一旁,倒要听听魏昭自夸丫鬟弹得如何。   书香的指尖轻拢慢捻,琴声如行云流水般流泻出来,徐曜阖目细品,书香弹得某些地方高于独幽,两人水平不相上下,书香的琴曲更纯粹,干净,兼有主子的空灵,意境悠远。   一曲弹完,书香站起来,束手低眉道;“请侯爷恕罪,书香给主子丢脸,学艺不精。”   “很好,有你主子七八分,不错。”   徐曜赞道。   旁边独幽面带羞赧,她连夫人的丫鬟都不如,谈和跟主子争,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琴技,生生被夫人踩在脚下。   徐曜看看她,“出身世家,未必如一个丫鬟。”   独幽站着,面红耳刺。   徐曜站起身,朝外走,独幽在身后叫了声,“侯爷。”   “内宅夫人说了算。”徐曜头也没回地迈步出了堂屋。   “侯爷一点不念独幽的好吗?狠心不顾独幽死活?”   独幽颤抖着声音问。   徐曜站住,回过头,“是你自己不不识时务。”   他原来是有把独幽收为侍妾想法,独幽不比一般丫鬟,他对独幽一直很怜惜,可她蠢,分不清轻重,持宠生娇,跟主母争锋,后宅乱,叫男人分神,何以成就大事。   徐曜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府后街,四合院里,东厢房门口,院子里,站满了人,金葵神情焦躁,“这都过去一天了,宋庭还没醒。”   桂嬷嬷劝大家伙,“你们也一天没吃好饭,先去吃点饭,这样守着也没用。”   大家去正房堂屋吃饭。   魏昭坐在床边椅子上,一日一夜没阖眼,开始恍惚,突然听见轻微的声音传来,“昭小姐,我给你下河里捉鱼。”   魏昭激灵一下醒了,睁眼看宋庭嘴角噙着浅笑,看见嘴动。   魏昭激动得连声呼唤,“宋庭哥、宋庭哥。”   萱草也呼唤,“宋大哥,昭小姐在这里,你睁眼看看。”   床上之人微弱的声音,“昭小姐,昭小姐。”   魏昭没来由的心一酸,哽咽,“宋庭哥,魏昭在这里,你快醒过来,你如果不醒过来,魏昭以后就不理你了。”   宋庭慢慢地睁开眼睛。   魏昭眼眶一涩,急忙站起来,背过身去,刚走两步,撞到一个人怀里,抬头看是徐曜,徐曜扶住她,把魏昭揽入怀里,魏昭轻轻靠在他身上。   众人听说宋庭醒了,都赶过来。   金葵高兴地大嗓门喊:“宋兄弟,我就说你睡个啥劲,弟兄们都等你喝酒吃肉。”   宋庭的目光追着被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搂着的女子,恍惚回到很多年前,一个小女孩,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宋庭醒了,魏昭交代桂嬷嬷照顾宋庭,跟徐曜回侯府。   两人并排坐在车里,徐曜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头,让魏昭依靠着他。   徐曜真诚地说:“魏昭,你我已经是夫妻,不管当初什么原因在一起,我今生认定你是我的妻,希望你别把我推开。”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两人互相依偎,手握在一起。   徐曜的侍卫骑马来到车旁,叩几下车窗,“侯爷,欧阳大人找侯爷。”   徐曜对魏昭说:“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   马车停下,徐曜下车,跟亲信侍卫说了几句什么,骑马走了。   马车驶入侯府,在前院停住,魏昭下车后,回内宅直接去积善堂,见徐老夫人。   来到积善堂门口,魏昭等候,门口丫鬟入内通禀,徐老夫人听说二夫人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叫她进来。”   魏昭一进门,徐老夫人气恼地说;“你还把这里当成家?”   魏昭紧走几步,跪倒在堂上,“母亲恕罪,媳妇知错,请母亲责罚。”   积善堂里,还有大夫人赵氏,二小姐徐玉嫣,赵氏看婆母震怒,赶紧站起来,“母亲,弟妹年轻,不懂事,请母亲原谅她这一次。”   徐玉嫣也站起来,怯怯地说:“母亲息怒,嫂嫂刚进门,不知道规矩,母亲就原谅她这一回。”   “你们魏家怎么教导你的?抬腿就走,婆母这里连声招呼都不打,宿在外面,你一个已婚妇人宿在外面,这要是传扬出去,不是丢我徐家的脸,连你男人都不告诉,擅自离府,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徐老夫人气得不轻,加上这两日慕容蕙在耳边吹风,把芙蓉找来,芙蓉把二房中的事跟老夫人学说,刚过门,就把儿子贴身丫鬟撵了,千方百计拿捏儿子。   徐老夫人说什么,魏昭也不辩驳,只说:“媳妇有错,请母亲责罚,您老人家莫气坏了身子,就是媳妇的不是了。”   “你说你这两天去了哪里?”徐老夫人厉声问。   “母亲,媳妇有点私事,不方便说。”   “什么,你不方便说?”徐老夫人气得连声音都抖了。   这里正闹着,丫鬟在门口喊:“三爷来了。”   话音刚落,三爷徐霈脚步匆忙走了进来,进门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徐老夫人看见儿子,脸色稍霁,“老三,几日看不见你的影,你今儿怎么跑来了。”   “儿子听见说母亲动气,担心母亲,就赶来看谁惹了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徐老夫人看看地上跪着的魏昭,怒气不熄,“还能有谁,我老了,谁还能把我放在眼里,说走就走,还把我当成婆母吗?”   魏昭垂首道:“是媳妇不好,媳妇错了。”   徐霈看看她,赔笑朝徐老夫人说:“母亲,二嫂刚过门,母亲别吓坏二嫂。”   “我有那么凶吗?还吓坏她,你看她的主意大着呢?”   徐老夫人气消了点。   徐霈陪着笑脸,“母亲对二嫂这般严厉,不知道以为母亲欺负二嫂,恶婆婆的罪名传扬开,母亲叫儿子以后怎么说媳妇,哪家姑娘还敢嫁到我们侯府。”   徐老夫人气乐了,“你是成心气我,我怎么就是恶婆婆了。”   徐霈嬉皮笑脸地说;“那母亲既然不是恶婆婆,就叫二嫂起来吧!您老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罚二嫂跪着,二哥面上不好看。”   赵氏赶紧接话说;“外间都传母亲最宽容大度,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你这是给我戴高帽,既然你们都为她求情。”   徐老夫人看魏昭态度老实,“你起来吧!”   萱草赶紧扶着夫人起来。   徐老夫人看着她问;“听说侍候老二的独幽丫头你也撵了,独幽那丫头侍候老二几年,没听说犯过什么错。”   “忤逆主母。”   这回魏昭毫不含糊,干脆地说了一句。连个丫鬟她都处置不了,那她这个主母也别当了,趁早让位。   就这一句徐老夫人就不好再说什么,忤逆婆母她容不下这样的媳妇,下人忤逆主子,侯府让人说不分尊卑,没规矩。   “你先回去吧!”   魏昭恭恭敬敬敛身,“媳妇告退。”   从积善堂出来,萱草扶着魏昭,“老侯夫人真厉害,方才若不是三爷及时赶来,还不知道最后闹到什么样,吃亏总是夫人,三爷真是个好人。”   两人一路说话,往二房走,走了一段路,听身后有脚步声,魏昭回头,看三爷徐霈追了上来,“二嫂。”   魏昭停住脚步,蹲身一福,“谢小叔讲清。”   三爷徐霈朝旁一闪身,不敢受礼,“一家人,二嫂客气了。”   魏昭说:“方才若不是小叔,母亲不能消气。”   徐霈说;“是二哥叫人找我过去,二哥怕你一个人回府,母亲为难你。”   原来是徐曜的安排,难怪徐霈匆匆忙忙赶过来。   徐霈看着魏昭,心里惊奇,他碰见章言,跟章言聊了几句,章言大致说了发生的事情,魏昭这个女子令他佩服。   毕竟是叔嫂,男女有别,理应避嫌,徐霈说;“二嫂,小弟先走了。”   说完,大步走了。   萱草恍然大悟,“原来是侯爷叫三爷去救夫人,侯爷想得真周到,对夫人呵护备至。”   魏昭像吃了蜜一样甜,又想起他车上跟她说的话,她以后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他可以依靠着。   魏昭离开积善堂后,三爷徐霈和二小姐徐玉嫣跟着走了,赵氏家事忙,也告退回房去了。   屋里只剩下徐老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慕容蕙说;“独幽侍候侯爷几年,我看着挺好的,独幽识文断字,琴又弹得好,二房里也算出类拔萃的,可惜了,在外院做粗使,我今见了,这两日人瘦了,她吃不了那个苦。”   徐老夫人道:“她不出类拔萃,能成了别人眼中钉,老二屋里,我看着芙蓉那丫头好,不声不响的,不招谁惹谁,就这样还不得老二媳妇青眼,我本来打算把芙蓉和独幽两个丫头开脸,给老二收在屋里,老二也答应了,既然独幽已经撵出去了,老二房里事,我也不好深管,我看那湘绣不错,人老实巴交的,手巧人也俊俏。” 第30章   魏昭一走进东院, 秋枫眼尖看见,急忙迎出来,“夫人可回来了。”   书香也走出来,欢喜地说:“夫人, 奴婢这两日担心, 晚上觉都睡不着,宋大哥没事了吧?”   “宋庭醒了,没事了,伤口慢慢养。”魏昭简单地说。   几个人走进堂屋, 芙蓉闻声从里屋走出来, “夫人回来了。”   徐老夫人对二房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魏昭猜到多半是芙蓉下舌, 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芙蓉心虚, 低下头。   书香和秋枫侍候夫人换上家常衣裳,这时堂屋里大厨房送来晚膳,芙蓉进来问;“夫人,现在摆饭吗?”   “等一等侯爷。”   话音刚落,徐曜走进来,“传饭,我饿了。”   魏昭吩咐, “摆饭。”   上前帮他解开鹤敞, “饭早送来了, 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吃。”徐曜戏虐地问。   “我知道。”   魏昭抿嘴笑, 解开鹤敞,递给芙蓉。   徐曜捏了一把她嫩滑的小脸,手感真好,肌肤吹弹可破。   两人对坐吃饭,魏昭跟前桌上摆着一道整鱼,顿顿吃鱼,书香站在桌旁剥鱼刺,把摘干净的鱼肉放在一只碟子里,魏昭吃得急,没注意一块鱼肉刺没摘干净,一下卡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   徐曜赶紧放下碗筷,走过来帮她拍背,书香赶紧拿个白面馒头,揪了一块,魏昭咽下去,徐曜拿过水杯,喂她喝口水,鱼刺才顺下去,徐曜轻轻抚着她的背,对芙蓉说:“告诉大厨房,以后别做这种带刺的鱼,把鱼刺剔干净。”   “是,侯爷,奴婢这就告诉大厨房。”芙蓉要走。   魏昭阻止,“不用了,大厨房做全府里人的饭菜,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特殊例外。”   这不是惹人讨厌吗?   书香低着头,“是奴婢粗心大意,鱼刺没摘干净。”   “是我自己吃饭急,怨不得别人。”   魏昭看着对面徐曜撂下吃了一半的饭菜,心下歉疚,“侯爷吃饭吧,一会饭菜冷了。”   徐曜瞥见,魏昭没敢再动鱼。   吃过晚膳,魏昭想起堂屋里的两口箱子,问:“侯爷,皇帝和太后赏赐的东西换成银两填补饷银吗?”   徐曜心情不错,“不用了,朝廷拖欠的饷银欧阳大人这次已经带来了,我添进去的银两改日清算完退回拿给你,这两箱东西你留着。”   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把箱子打开,魏昭从中检出几样估摸徐老夫人能喜欢的玩意,“这几样东西孝敬母亲。”   又挑出两样首饰跟大嫂赵氏,两样是玉的素银的,赵氏寡居,穿戴简朴不喜花销,魏昭想起今日徐玉嫣帮自己说话,挑一件粉色珠花和一个鎏金镂空香球。   从箱子里拿出一幅字画,问徐曜,“三弟有什么喜好?”   “字和画。”徐曜拿一本兵书坐在炕上看。   魏昭找一幅字画,给三爷徐霈,送四爷徐询一把折扇,徐玉娇一个银累丝香囊,一个白玉扇坠。   一堆堆东西放在炕上,徐曜笑说:“这就都分了,败家,放你手里存不住。”   嘴上说着,心里实高兴,他希望魏昭跟家人相处融洽。   魏昭问徐曜;“我把孝敬母亲的东西拿去,侯爷跟我一起去积善堂吗?”   “我这两日忙,母亲那里没过去请安,我跟你一起去。”   徐曜放下手里的书。   魏昭抱着匣子,身后,萱草和书香抬着一匹妆花缎料子,去积善堂。   徐老夫人看见二儿子和媳妇拿着东西来看她,对魏昭的不满烟消云散。   徐曜赔笑说:“母亲,这是皇帝和太后贺我们大婚,赏赐下来的东西,魏昭惦记孝敬您老人家。”   把徐老夫人哄得满心欢喜,看魏昭孝敬的东西,都是宫里的玩意,有玉如意,宫扇等。   书香和萱草把妆花缎料子摆在桌上,徐老夫人看看,对魏昭说:“这是宫织的上好的料子,你留着做衣裳,给我老太婆拿来做什么?”   徐曜抢过话头,“您儿媳要拿最好的孝敬您。”   徐老夫人朝魏昭露出个笑脸。   丫鬟端上一碟葡萄,徐老夫人说;“曜儿,你尝尝葡萄可甜了。”   魏昭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用雪白绣帕托着,喂到徐曜嘴边,徐曜看她一眼,张嘴吃下去,徐老夫人满意,这个儿媳还是有些眼色的。   吃了几颗葡萄,徐曜摆手,“我不吃了。”   拉了一下魏昭的手,让她坐下,魏昭侧身坐在他身旁椅子上。   说了一会闲话。两人告退出来,回东院。   魏昭把送人的东西捡到一个布袋子里,萱草提着,主仆二人挨个地方送。   现到大房,赵氏屋里,魏昭拿出给大夫人的首饰,大夫人赵氏摆弄着两样首饰,感慨,“我跟世子大婚时,太后也赏赐了东西,他对我很好,就像二弟对你一样。”   赵氏每每提到世子眼眶发红,魏昭想她们感情一定很好,认真说来,徐曜对自己很包容,她去陈县救人,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理解并能接受的。   魏昭感激地说:“今日多谢嫂子讲清。”   赵氏埋怨,“弟妹不是我说你,这也就是二弟,换了别的男人,能这样帮你,还一点没怪你。”   这次的事,她很感谢徐曜的,她守了宋庭一整晚,徐曜看见,问都没问,更没有责怪她,反而很理解她,支持她。   送完大房的东西,魏昭去二小姐徐玉嫣的院子,徐玉嫣住的地方稍偏,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在侯府的地位低下。   徐玉嫣住在积善堂后面的一个小偏院,小院不大,三间正屋,东西厢房。   魏昭第一次来到徐玉嫣的屋里,徐玉嫣的一个小丫鬟出门看见,急忙行礼,“二夫人。”   高兴地朝屋里回禀,“二小姐,二夫人来了。”   魏昭迈进门槛,徐玉嫣从里屋快步走出来,“二嫂。”   拉着魏昭进里屋。   魏昭环视二小姐闺房,简单朴素,干净,徐玉嫣把她让到椅子上,“嫂子坐。”   又给她拿零食,魏昭拉住她,“二妹,别忙了,咱们说说话。”   徐玉嫣屋里极少有人来,府里众人都是跟红顶白,她一个受冷落的姑娘,平常没什么人跟她来往。   魏昭拿出给她的粉色珠花和鎏金镂空香球,“宫里太后皇帝赏赐的,我拿来给你玩。”   徐玉嫣很高兴,拿珠花比量着,魏昭替她戴在头上,拿过菱花铜镜,替她照。   “谢谢妹妹今日替我讲情。”魏昭看着铜镜里的徐玉嫣,含笑说。   她从来都记得别人的好,当然别人的恶她也记着。   徐玉嫣难为情地说;“二嫂,我也没帮你什么忙,我说话也没有分量。”   “有这份心意就好,二嫂就领这个情。”   从徐玉嫣屋里出来,经过徐玉娇的院子,魏昭叫萱草把给徐玉娇的东西送去,自己先往回走。   她抱定跟徐玉娇少牵扯,反正徐玉娇早晚要出阁,留在娘家没几年。   一会,萱草追上来,魏昭问:“东西收了?说什么了?”   “收了,说谢夫人,别的没说什么。”   沿途路过三爷徐霈住的院子,魏昭从袋子里掏出字画,拿给萱草,叫萱草送去,自己沿着夹道往前走,少顷,听见身后萱草的脚步声,停下来,问:“三爷在屋里?”。   “三爷刚回来,三爷很喜欢这幅字画。”萱草说。   “将门之后,没想到喜欢文墨而不是武功。”   “三爷长得像文人,说话很和气。”萱草送字画时,三爷徐霈斯文,对她态度很温和。   “三兄弟,除了长相有几分相似,性格喜好都不一样。”   主仆走了一圈回到东院,迈进院门,魏昭看上房隐约透出蒙蒙的光亮,心想徐曜大概先睡了,窃喜,今晚可躲过一劫。   她跟萱草蹑手蹑脚走进堂屋,堂屋黑着灯,魏昭探头朝西暖阁里看,纱帐缥缈,透出床上人影,徐曜已经躺下,她琢磨在东间屋睡,省得打扰徐曜,刚要退出去。   纱帐里传出一声,“进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魏昭吓得一激灵,走进去,床帐半放下,“你要走去哪里?”   徐曜低沉的声音问。   “我怕打扰你,想去东间睡。”魏昭小声说。   “想得美,赶紧沐浴,我等你。”   后一句,我等你,魏昭顿时腿软。   净室内,她躺在盛满香汤的木桶里,真不想出来,又怕时候长了,惹恼了徐曜,借口罚她。   赶紧擦擦身子和秀发,裹着寝衣走出来。   床帐里没有声响,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最好徐曜等不及睡了。   走到床前,徐曜突然一伸手臂,把她横抱到床上,甩在床里,这是等急了,有底火。   徐曜简单宣布一下她被罚的理由,昨晚空了一夜,加上不告而别施以薄惩,两项今晚一并讨要,听完,魏昭直接装死过去。   魏昭被撞得三魂丢了七魄,嘴里胡乱地叫曜郎,郎君,差一点叫他大爷,徐曜以绝对优势压制她,“叫哥。”   两夫妻还叫哥,这也太孟浪了,魏昭的小脸更红了,吭哧半天,不敢不叫,“徐…..徐哥。”   徐曜不依,魏昭被他逼着,又叫了声:“曜…….哥。”   “还差点,差个字。”徐曜提示道。   魏昭试探着叫了声,“徐…..曜哥。”   这回总算过关了。   魏昭蒙了大赦,被他又捏了两下,才算罢休。   魏昭浑身像散架了似的,心下腹诽,自己运气不好,赶上徐曜守孝素了三年。   次日,李府家仆拿着小姐李敏的帖子,拜见魏昭,说;“我家小姐同夫人跟欧阳大人一起回京,明日启程。”   “回去跟你家小姐说,我明日跟王姑娘去送你家小姐。”   李府的家仆告辞走了。   魏昭拿了名帖叫常安去王家跑一趟,告诉王香兰自己明日在城外等她一起送李敏,   王香兰回信,两人约好在城外会面。   魏昭想应该通知徐玉娇一声,就叫萱草去告诉徐玉娇,又叫常安去自己娘家魏府,告诉姐姐魏蓁,顺道去梁府通知梁雯,不管知不知道,大家都知会一声。   徐曜晚上在驿馆,给欧阳锦摆酒践行,席间欧阳大人多喝了几杯,对徐曜说:“徐侯爷,尊夫人的琴声一直在下官耳边萦绕,如果能再听一曲,此生足矣!”   欧阳锦真乃爱琴之人,魏昭的琴技不知哪一家的路数,他想再听一次,分辨一下,是不是那个人的弟子。   徐曜不知道他所想,面上没表露出来,然心里极为不悦,冷冷地说;“抱歉,欧阳大人,我夫人不是歌姬,欧阳大人爱琴,我府里有个会弹琴的丫鬟,出身名门世家,送与欧阳大人带回京城。”   欧阳锦被众人灌醉了,酒后失持,摇摇手,“除了尊夫人,我旁人一概不要。”   徐曜也是多喝了几杯,血往上涌,手按住剑柄,汤向臣看见,赶紧递了眼色给他,握住徐曜的手,“侯爷,欧阳大人喝多了,侯爷别跟醉酒之人计较。”   有点血性的男人受不了这厮的无礼,这厮在若不滚,徐曜那日忍不住杀了他。   萱阳城外,十里长亭,李敏跟众姊妹告别,用力握了一下魏昭的手,“昭妹妹保重,等有了外甥和外甥女叫人稍信给我。”   魏昭脸羞红了,她跟徐曜的孩子,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敏告别众人登车,欧阳锦受兵部尚书李大人托付,李老夫人带着女儿随着欧阳大人一同回京。   北地的文武官员在燕侯带领下到萱阳城外送行,欧阳锦穿着三品朝服,芝兰玉树般的风采,拱手朝徐曜说:“下官蒙侯爷款待,多有叨扰,侯爷何时来京,下官尽地主之谊。”   “欧阳大人奏明圣上和太后,臣徐家三代驻守边关,精忠报国,臣徐曜深受皇恩,定不辜负圣上和太后厚爱,守住北地的门户,叫胡人不敢踏入我中原半步。”   欧阳锦寒暄,“燕侯乃国之忠臣良将,乃圣上之兴,国之兴,民之兴也!”   只凭燕侯这几句话,朝廷就不敢动燕侯,有燕侯在,北方安宁,没有燕侯,朝廷跟异族兴起刀兵,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次欧阳锦看到燕军军纪严整,燕侯拒尚公主,他没觉不妥,燕侯夫人这等才色俱佳的女子,不怪燕侯动心,遗憾只听燕侯夫人一曲,他尚判断不出曲风出自哪家。   欧阳锦这次北地之行,意外惊喜遇见燕侯夫人,临行留有些许遗憾。   欧阳锦登上车驾,马车启动,缓缓向前移动,欧阳锦阖目小憩。   突然,耳边传来高亢悠扬的琴声,在空旷原野回荡,欧阳锦心中一震,挥手拨开车窗帘,探出头去。   长亭里,一袭雪青纱衣的女子广袖飞扬,琴声划破云霄,空灵悠远,荡气回肠。   欧阳锦痴迷贪婪地倾听,是那个人,燕侯夫人是那个人的徒弟,那人性格怪癖,不肯收徒,不知为何燕侯夫人得他衣钵,车驾徐徐走远。   梁荣一直望着亭子里弹琴的女子,他跟她擦肩而过,终其一生,他再难遇见这样的女子,后知后觉已然错过了。   梁雯站在他身边,语气里略带嘲讽,“真想不到魏家还有这样出挑的。”   这时,徐玉娇走过来,“梁公子,多日不见。”   梁雯看着她,微微一笑,“徐姐姐最近好像皮肤发干,头发也没有水分,徐姐姐整日舞刀弄枪的,可我们毕竟是女孩子家,还是要注意保养。”   徐玉娇上来被她一顿抢白,涨红了脸,待要发作,碍于梁荣在场,忍得脸都青了,梁荣扫了一眼徐玉娇,徐玉娇面色娇艳,没像妹妹说的那样,瞪了妹妹一眼。   梁雯暗自撇撇嘴,心想,我这都是为了你,你还不领情,我不这样说,她今日又缠着你不放。   遂佯作好心地说;“我那里有美颜方子,徐姐姐想要,派人到我那里取。”   徐玉娇翻了个白眼,忍气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梁雯勾唇,“徐姐姐跟我哥说话,我失陪了。”   梁雯一走,徐玉娇说:“梁公子,我有话跟你说。”   徐玉娇郑重其事地说话,梁荣不得不认真起来,“玉娇妹妹,我们也算老熟人,你有什么话说吧!”   徐玉娇今日有点反常,她的手藏在衣袖里,捏着袖口,把袖口攥出褶皱,鼓起勇气说;“你就不能考虑娶我吗?我哪里你不满意,你提出来,我可以改,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你也可以当面说,我都可以为你改,我知道我骄纵任性,你不喜欢,我都可以改,可以吗?”   徐玉娇头一次低三下四地求人,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梁荣敛了神色,正色说;“徐姑娘,你对我好,我知道,我非常感谢,徐姑娘不用为我改什么,我梁荣何德何能,令徐姑娘对我情深至此,我不想耽误徐姑娘,祝徐姑娘找一个如意郎君。”   徐玉娇满怀希望,遭此重创,绝望中问了一句,“你喜欢我二嫂?”   梁荣的目光一直落在亭子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身上,就是方才跟她说话时,目光都没有从魏昭身上移开。   梁荣没回答,也没有否认。   徐玉娇一转身跑了。   魏蓁几乎难以置信,弹琴的是她四妹,好奇地问:“四妹,你的琴何时学的?”   “八年前。”   魏昭平淡的语气,仿佛也没把弹琴当回事。   魏三爷魏廉也在送行的队伍里,此刻走过来,唤了一声,“昭儿。”   魏昭站起来,敛身,“父亲。”   冷冷淡淡,彼此不像父女。   魏廉干咳了一声,表情凝重,踌躇一下,“昭儿,上次你新婚三日回门,把你祖母气得够呛,你这孩子太无情了,你就该登门道歉,以安祖母之心。”   “她不需要给任何人道歉,该道歉的人也不是她。”   徐曜走了过来,跟魏昭站在一起,搂住魏昭的肩。   “对无情之人,何以有情。”   徐曜冷漠地看着魏廉。   魏昭被女婿训斥,不敢回嘴,心里窝火,瞪了魏昭一眼,魏昭掉开头,不看他。   魏廉腾起一股怒气,对着魏昭,“你为人女儿,是个什么样子?我生养了你,就有权管教你。”   徐曜沉脸,声音冰冷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魏大人难道连女子三从四德都不明白吗?”   魏廉一时激愤,被徐曜问责,面色羞赧,“侯爷说的是,魏廉一时糊涂了。”   怏怏地走了。   魏蓁小声说;“四妹那日走后,魏家人都气坏了,”   魏昭心底冷笑,他们也该气上一气。   “回城。”   徐曜说了一句,带着魏昭朝马车走去,这时,一辆马车从城门里驶出来,魏昭看见这辆马车朝她们这边疾驰来。   停在官道上,王香兰跳下车,朝魏昭这边跑过来,魏昭迎上前,王香兰跑得气喘吁吁,“我来晚了,李姐姐走了。”   “刚走。”魏昭说。   王香兰气得直拧绣帕,懊恼地说:“都怨我,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   魏昭安慰她,“你没赶上送行,回头你写封信解释一下。”   王香兰自怨自艾,“只好如此了。”   马车掉头,往回返。   北地文武百官看见燕侯车驾返城,纷纷上车上轿,回萱阳城。   魏昭跟徐曜商量,“我好不容易出一次门,我想顺道去桂嬷嬷家看看宋庭。”   徐曜听她说得好像很委屈,“你想出门还不容易,你贿赂一下我。”   魏昭侧过头,天真地问;“怎么贿赂?”   看徐曜暗昧的笑,捂住耳朵,“我不要出门了。”   “我跟你一起去桂嬷嬷家。”徐曜拿下她的双手。   桂嬷嬷开门看见魏昭身后的燕侯,一愣,“侯爷。”手足无措地打开门,让二人进来。   “桂嬷嬷您老好!”徐曜亲切随和。   “托侯爷的福,老奴身体硬朗。”桂嬷嬷说。   燕侯叫人给她送来不少补身体的药材。   魏昭问:“宋庭这两日可好?”   “没事了,宋庭年轻,身体结实,夫人不用担心,这里有奴婢。”   魏昭和徐曜直接去东厢房看宋庭。   进门看见宋庭躺在床上,气色不像当日受伤时灰败,人也有精神了,看见徐曜和魏昭,要起来,魏昭快走几步,来到床沿边,“别动,伤口抻开了,我也不是外人。”   徐曜走到魏昭身后,宋庭叫了一声,“侯爷。”   徐曜看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跟自己年纪相差无几,五官周正,仪表堂堂,很有男人气概。   魏昭看宋庭穿戴整齐,问;“伤口换药了?”   “兴伯刚给我换了药。”   又愧疚地说;“这次的事,都怨我,太大意了,本来在陈县不该停留。”   魏昭安慰他,“马失前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宋庭哥,只要你和兄弟们人没事就好。”   “昭小姐,听说是你救出的我们,我宋庭一个大男人,连累你冒险舍命相救,我宋庭无颜面对你。”   徐曜上前揽住魏昭的香肩,“共过患难的交情,魏昭救你理所应当,魏昭有难,你也同样能舍命相救。”   宋庭看着魏昭身旁的男人,此人往这里一站,与生俱来睥睨天下的一股威势。   “侯爷胸怀宽广,宋庭敬服。”   徐曜温柔地对魏昭说;“看过了,你这回放心了,我们回府吧!”   说吧,揽着魏昭离开东厢房,徐曜没回头,也知道床上的男人的目光一定追随着他的妻子,那个男人看魏昭时,眼底有光亮无法掩饰。   走出东厢房,徐曜问;“你们几岁时认识的?”   魏昭回忆,“五六岁时就认识了。”   “十年,难怪你跟他们结下了这么深的情义。”   马车停在外面,走到马车下,魏昭刚想迈步上车,徐曜拦腰抱起她,一步跨进车里。   马车离开桂嬷嬷家门前,桂嬷嬷站在门首看着马车离开,上了官道。   马车里,两人并排坐着,徐曜问;“你小时候,魏家人从没去看过你吗?”   魏昭摇摇头,“没有,只有年底魏家派个下人送月银过去。”   “你不是还有舅父,你舅父严将军不管你吗?”   魏昭突然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徐曜,瞬间明白徐曜当日为何娶她为正妻,没人知道她跟外家有来往,连魏家人都不知道,可是瞒不过徐曜。   魏昭别过脸,兜了这么大圈子,夫妻终于赤.裸相对。 第31章   魏昭看他的眼神, 徐曜知道以魏昭的聪明全明白了,徐曜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是有一定考虑的,如果早说出真相,夫妻之间必然产生隔阂,魏昭对他产生提防之心,很难接受他,且严将军寿诞十日后,迫在眉睫。   魏昭别过头去, 两人还真是夫妻啊,她当初顺从了魏家的安排嫁给燕侯, 也是为了保全舅父一家, 燕侯徐曜要夺取天下,必然先安定后方,早晚要出兵攻打西泽州, 舅父严符对朝廷忠心耿耿,战死沙场, 也不能投诚,舅父如果有难, 严家将面临没顶之灾。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 她可以远走高飞,不嫁入侯府, 魏家她并不放在眼里, 魏家也奈何不了她。   徐曜伸过手, 握住魏昭的手,“阿昭,当初娶你时,我对你就有好感,不全然是这个原因,婚姻不是儿戏,夫妻一世相守,以后我会呵护你,对你好,阿昭,你能相信我吗?”   徐曜攥着她的手太用力,她的手都被他捏疼了,魏昭回望着他,神态平静,“十日后,我舅父的生日,你我夫妻二人去给舅父贺寿。”   徐曜的心徒然一松,魏昭太聪明了,他长臂一伸把她揽入怀里,“舅父的寿礼我准备,你给我写个礼单,我这个外甥女婿头一次上门,礼数上不能缺,严府每个人都备一份礼物。”   达成共识,两人又商议动身日期。   马车经过岔路口,徐曜说;“我去军营一趟,你先回府。”   马车停住,徐曜下车,书香抱着琴从后面车里下来,爬上魏昭的马车,马车继续往侯府驶去。   魏昭靠在椅背上,心想,他娶她,有私心,她嫁给他,也有私心,说:“书香,我跟侯爷过几日去西泽州给舅父贺寿。”   书香说;“夫人那晚没回府,侯爷问奴婢,姑娘的武功师从何人,奴婢说严将军教的,侯爷问夫人的琴是跟谁学的,夫人吩咐过奴婢,不能透漏,奴婢没说,还有独幽来求侯爷收留她,侯爷叫奴婢弹一支曲子,没搭理独幽。”   “我师傅那个人,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我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这一走有大半年了,要不是宋庭出事,我叫常安去看看,他老人家回来没有。”   马车驶入侯府,停下,马车夫拿了一张矮凳放在车前,书香抱着琴,先下了车,魏昭下了马车。   刚下车,从府门外进来几匹马,停在前院,三爷徐霈从马上下来,唤了一声,“二嫂。”   魏昭站住,等徐霈走过来,“谢谢二嫂送兄弟的字画,兄弟很喜欢。”   两人一起往内宅走,徐霈跟徐曜一样身材颀长,比魏昭高大半个头,说话时微微低头。   魏昭微笑说:“小叔喜欢就好,我不知道送小叔什么,问了你二哥说小叔喜欢字画,我挑了一幅字画,担心不合小叔的意。”   “二嫂懂画?”徐霈闲聊问。   “略通一点。”魏昭谦虚地说。   徐霈想,二嫂如果说略通,应该极好。   徐霈往老夫人的积善堂去,两人分开,各走各的。   徐玉娇带着一个丫鬟,从前方走来,魏昭先打声招呼,“玉娇妹妹,去母亲屋里?”   徐玉娇站住,上下打量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看她走远,书香小声说;“大小姐怪怪的,盯着夫人看。”   “这是在梁荣哪里又碰钉子了,人要是非钻牛角尖,放不下,只有苦了自己。”魏昭说。   主仆二人往回走。   魏昭回房后,叫书香准备笔墨纸砚,伏在桌案上写寿礼单子,回想严家每个人的喜好,每个人都备一份礼物,徐曜想得很周到。   魏昭写好,又过了一遍,她出阁,魏家跟严家势同水火,魏家没邀请她舅家,借这个机会回一趟外家,了却魏昭的遗憾,弥补心中的内疚。   她取出一套梅子青茶具,欣赏着,底白胎,釉色均匀,青翠柔和,色泽透亮,没有一点瑕疵,   这套是榆窑烧得最满意的瓷器,魏昭小心收好,献给舅父做寿礼,比旁的东西更令舅父高兴。   看窗外日已西坠,徐曜没回转,对萱草说;“你到大门口看看,侯爷回府没有,还是在前院书房。”   萱草答应一声走了。   她把寿礼单子收起来。   不久,萱草跑回来,进门看见芙蓉在跟前,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魏昭抬头,从窗扇看见徐曜走进院门,看萱草绷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曜回来了,不方便问,暂时没问。   魏昭快走到门口迎徐曜,徐曜心情不错,问;“礼单写好了?”   “写好了。”   “我拿去,明日叫人置办。”   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两人进了房,魏昭帮他解开鹤敞,丫鬟备洗脸水,魏昭帮他挽袖子时,徐曜伸手把她头上步摇扶了扶,两人小动作亲昵。   既然说开了,徐曜表态以后对自己好,魏昭做出回应,待徐曜比之前上心,人将心比心,两人成亲了,过一辈子,魏昭努力做好妻子分内的事。   晚膳摆上桌,魏昭把徐曜爱吃的菜挪到他那边,看桌上共八个菜,有三道鱼,溜鱼片、炸鱼段,清蒸鱼,都是剃干净鱼刺,一定是徐曜吩咐大厨房的。   徐曜坐在对面桌旁,魏昭朝他投去感激一撇,徐曜目光温润,嘱咐,“细嚼慢咽,吃太快对胃肠消化不好。”   吃饭时,徐曜叫书香给魏昭晾了一碗热烫。   魏昭端碗喝汤,胃里暖,心里也是热的,从记事起,病痛发作时她都咬牙挺着,从不哼一声,她知道没有怀抱可以撒娇哭泣,没有肩头可以让她靠,外家离得远,偶尔见到外家人,对舅父舅母心怀敬畏,桂嬷嬷和书香、萱草都是下人,临大事,都是她一个人做决断,她肩头背负着责任,一群人拖家带口跟着她,糊口生存,容不得她软弱矫情。   一碗汤喝光了,净手漱口。   魏昭拿出礼单给徐曜看,斟酌着说:“舅父的寿礼,我自己出钱置办,侯爷养军队用钱的地方多,这一份寿礼从我嫁妆银子里出。”   徐曜从头到尾看了一下单子,“不用我们出钱,钱从府里公账上出,侯府跟亲戚礼尚往来,都走公账,你就交给我办,不用操心了。”   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翻箱子,准备出门要带上的衣物,必备的药品,日用品,路上往返满打满算要十日左右,跟徐曜商议在严家住两日,外家有三四年没回了。   收拾徐曜的衣物,徐曜坐在一旁看书,抬头看见魏昭把出门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红木箱子上摆着一叠中衣,下面是魏昭的,上面是自己的,折叠工工整整,两人的中衣她都摆在一起,这是不分彼此,合二为一了。   徐曜从腰间取下一块羊脂佩玉,把佩玉一分而二,玉佩合成一块,也可以拆开二块,徐曜手里拿着玉佩,招呼,“阿昭,你过来。”   魏昭挪到他身旁,徐曜把她腰间压裙玉佩解下来,把他手里的半块玉佩换上,“一块玉佩,分成两块,你我各一块,走散了,人还能找回来。”   魏昭听话任他给自己戴上,徐曜给她戴好,嘱咐,“别弄丢了。”   “嗯。”魏昭答应一声,用手摸玉佩,徐曜把另外半块佩玉自己系好,“这是我徐家祖传之物,夫妻一人一半。”   魏昭突然觉得心安,好似尘埃落定,她有了家,还有他。   他是真心对她的,把祖传之物给了她。   魏昭爬下地,从五斗橱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两只梅子青茶杯,是一对的,魏昭拿过一只给徐曜,“我亲手烧的,送你。”   徐曜接过细看,这只梅子青杯子,线条明快流畅,梅子正青,色如挂枝初梅,青翠碧绿,莹澈剔透,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可与翡翠媲美。   徐曜爱不释手,魏昭把另一只放在桌上,“我们以后喝茶,使这一对茶杯。”   徐曜望着她,深眸中渐渐灼热,把手里茶杯跟魏昭的茶杯摆在一起。   次日,魏昭送徐曜出门后,去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走到半路,遇见徐玉嫣朝积善堂方向走,徐玉嫣老远就喊,“二嫂。”   魏昭站住等徐玉嫣,两人一起走,徐玉嫣问:“二嫂,我听说你要出门?”   他们刚决定去西泽州,徐玉嫣就知道了,魏昭笑问;“二妹怎么知道了?连母亲和大嫂我还没告诉。”   徐玉嫣面上飞过一片红晕,“我遇见章先生,章先生告诉我的。”   徐曜的门客谋士章言,魏昭有些明白,“我跟你二哥去给我舅父贺寿,定下三日后动身,你二哥这两日忙着处理政务。”   “二嫂,你能出远门真好,我连萱阳城都没出过。”   徐玉嫣神情有点寥落,她连侯府的大门都很少出。   “玉嫣妹妹,我记得你今年十四岁了。”魏昭问。   “二嫂,没错,我今年十四岁。”徐玉嫣说。   “明年及笄出阁,说不定离开萱阳城,你也可以去外面看看。”   徐玉嫣一愣,摇头,“不,我不要离开萱阳城,我也不想出嫁。”   魏昭替她捋一捋鬓角的发丝,“这就奇了,你要一辈子留在侯府?你以后要有自己的家、夫君和孩子。”   这也是魏昭昨晚刚想到的,女子一生幸福是有一个温暖的家,夫君和子女。   其实她只比徐玉嫣大一岁,出嫁时对家的概念很模糊。   徐玉嫣低头,只是摇头,“我不想离开萱阳城,不想离开侯府。”   徐玉嫣在侯府可有可无,她愿意留在侯府,一定心中有牵挂的人,爱慕的男子,魏昭想到章言,那个年轻的谋士,能得徐曜赏识,定然是个优秀的男人,徐玉嫣跟章言几乎没什么可能,徐玉嫣即便是侯府庶出女,也不可能嫁给一个门客。   两人走到积善堂,积善堂里丫鬟仆妇进进出出,摆早膳,二人齐齐行礼,“给母亲请安。”   徐老夫人看着二人,“你们姑嫂俩一块来了?”   “路上遇见二嫂,二嫂要来给母亲请安,就一块来了。”徐玉嫣说。   “你们吃早膳了吗?没吃一块吃。”徐老夫人说。   “回母亲,侯爷早起出门,用早膳时,媳妇陪侯爷吃了一点。”   徐曜已经跟母亲说魏昭早起侍候他出门,魏昭在房中用过饭后,来积善堂请安,徐老夫人不怪她。   “给我盛饭。”徐玉嫣对丫鬟说。   慕容蕙朝魏昭瞟了一眼,赔笑跟老夫人说;“侯爷真疼夫人。”   徐老夫人看了魏昭一眼,“曜儿疼你,他外面事多忙,你闲着没事,少叫他分心,多体谅照顾曜儿。”   魏昭亲手盛了一碗粥给老夫人,“是,母亲,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抬头,跟慕容蕙的目光碰上,魏昭神情轻蔑。   用完早膳,魏昭端过漱口茶水,徐老夫人漱口,问;“你跟曜儿去你舅家,你们新婚第一年,我告诉你嫂子,从侯府公账上支一笔银子给你,留着路上花销。”   “谢母亲。”   慕容蕙眸光一闪,笑着说;“老夫人,蕙儿想去祭祀父母,蕙儿已经有几年没去了,想回老家看看,老夫人,蕙儿能不能跟侯爷和夫人一道走。”   徐老夫人想了想,“你是该去看看你父母,你家里没什么人,老家还有叔伯亲戚,也应该回去看看,正好曜儿他们出门,把你捎着,你回老家住几日,等曜儿他们从西泽州回来,再去接你,一同回府,这样也便宜。”   慕容蕙高兴地蹲身一福,“蕙儿谢老夫人。”   直起身,朝魏昭得意地瞟了一眼,有慕容蕙跟着,扫了魏昭所有兴致。   魏昭跟徐玉嫣从积善堂出来,徐玉嫣看着魏昭的脸,半吞半吐,“二嫂,蕙姐姐父母双亡,养在侯府,蕙姐姐早有意于二哥,二哥刚及冠,不巧父亲殁了,二哥守孝,不能娶亲,婚事耽搁了三年,出服才娶了嫂嫂,蕙姐姐今年十七岁了,大概她心里挺着急的。”   魏昭淡然一笑,“看出急了。”   脸都不要了。   别人新婚她就要插进来。   徐玉嫣在岔道上跟魏昭分手,萱草愤愤然,“夫人,昨我没机会说,夫人叫奴婢去外院看看侯爷回府没有,奴婢看慕容蕙在二门里躲着等侯爷,看见侯爷的影子,佯作偶遇,侯爷一个大男人,哪里想得到她这番心思,夫人,这个慕容蕙简直黏上甩不掉,比独幽还烦人。”   “惯得!”魏昭甩了一句话。   黄昏时分,秋枫撒丫子跑回东院,“夫人,侯爷回府了,在前院跟人说话。”   魏昭带着萱草往二门走,遥遥地看见徐曜同四爷徐询走进垂花门,魏昭慢下脚步,带着萱草躲在一棵古树后。   慕容蕙跟一个小丫鬟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走到徐曜经过的夹道上,徐曜跟四爷徐询边走边说话,魏昭看见慕容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跌倒在路中央。   徐曜跟徐询听见一声低呼,朝前一看,慕容蕙已经倒在地上,徐询抢前一步,来到慕容蕙身旁,“怎么了,蕙姐姐。”   徐曜也蹲下,“蕙妹妹,你伤到哪里了?”   慕容蕙坐在地上,手抚着腿,“好像脚崴了。”   慕容蕙脚崴了不能走路,一着急四爷徐询刚想抱起她,魏昭带着萱草赶上来,叫了一声,“四爷,蕙妹妹脚崴了,不能乱动。”   吩咐萱草,“你去叫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拿软椅来抬蕙姑娘。”   她这一出声,四爷已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徐询这才反应过来,脸微微发红,他这样抱着慕容蕙,慕容蕙将来还是要嫁他二哥的,确实不妥,多亏二嫂赶来。   魏昭蹲下,低声安慰慕容蕙,慕容蕙咬住下唇,佯作强忍住疼痛。   一会,萱草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软藤椅,两个婆子和萱草慕容蕙的丫鬟把她抬到藤椅上,两个婆子抬起来。   魏昭跟在旁边说;“先就近抬到二房,看看蕙妹妹伤势如何?”   慕容蕙闻言暗喜,正中下怀,遗憾方才抱她的应该是徐曜,不是徐询,徐曜当时看见魏昭带着萱草疾走来。   一行人都去二房,就连四爷徐询不放心也跟了来。芙蓉看见院子里进来一群人,跑出去问:“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婆子说:“慕容姑娘脚崴了。”   魏昭叫人把慕容蕙抬到东间屋,徐曜跟徐询也跟了进来,魏昭对徐曜和徐询说:“我略通医术,虽然不能治病,我可以给蕙妹妹看看脚哪里扭伤了。”   女子脱掉鞋袜,男人不能看的,夫妻之间,也不能轻易露出脚的,何况慕容蕙还是未出阁的小姐。   徐曜对徐询说;“四弟,我们到外屋等,叫你嫂子先看看,如果真崴了,叫个小厮找大夫来。”   魏昭把里屋门关上,屋里就剩下慕容蕙和她的丫鬟,萱草,二房的丫鬟,芙蓉、香茗、秋枫围着慕容蕙。   魏昭命令丫鬟,“把慕容姑娘的鞋袜脱了。”   慕容蕙眼睛朝门口瞟了瞟,“不用看了,一会叫我的丫鬟回房取伤药,上点药就没事了。”   “不看怎么能行,蕙妹妹还未出阁,万一弄个跛脚,还能有男人要吗?”   魏昭不由分说,抓过她的伤腿,慕容蕙听魏昭温柔地说着,却感到彻骨的寒意,想把腿收回来,怎奈魏昭力气很大,按住她一点不能动弹,魏昭的手捏着她脚腕,暗一使力,轻微地一声脆响,慕容蕙刺耳的尖叫声,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徐询冲了进来,“怎么了?蕙姐姐。”   徐曜跟了进来,看向魏昭的目光深不可测。   魏昭直起身,若无其事地说:“蕙姐姐脚骨错位了,我看还是找个大夫来接骨。”   慕容蕙的脚腕骨生生被魏昭掰错位了,疼得她香汗淋漓,想叫喊,看见徐询和徐曜,咬牙忍住疼痛,眼泪成对成双地流了下来。   徐询看着魏昭问:“二嫂,刚才好像没这么疼,现在好像严重了。”   “脚伤了刚开始不觉得疼,后知后觉。”魏昭淡淡地说。   慕容蕙恨不得撕碎魏昭,抱住脚呻.吟。   徐曜一直看着魏昭,魏昭避开他的目光,能瞒过四爷徐询,瞒不过徐曜,徐曜目光敏锐,洞察秋毫。   徐询急得在屋里地上直转悠,他已经派小厮出府去请大夫,请大夫往返要等半个时辰。   萱草心里高兴,夫人跟师傅学接骨,手法不太通,治病不行,掰断脚骨技术性要求不高,夫人不费吹灰之力,慕容蕙太可恶了,今日夫人总算出手教训了她。   看你以后还背地里使坏,想进二房做侯爷小妾,有胆量敢来你来呀?   众人就看四爷徐询在地上来回转悠,把魏昭转得头都晕了,“四弟,你先坐下歇一会,停一下再转。”   晃得屋里人都快吐了。   徐询停住,也没坐下,看慕容蕙疼得小脸煞白,众人无法,只好等大夫来。   芙蓉现在看夫人小心肝乱颤,腿都发软,芙蓉人细心,慕容蕙对自家侯爷的心思她早知道,慕容蕙被人抬进来时,她就发现慕容蕙是装的,慕容蕙嘴里说疼,眼睛一直溜着徐曜。   夫人大概也猜出来了,芙蓉没看清夫人如何下的手,她离得近,清脆骨头移位的声音她听到了,她盯着夫人那双手,胆战心惊。   大夫终于来了,是个男大夫,魏昭叫丫鬟,“把慕容姑娘的袜子脱掉。”   众人小心地把慕容蕙袜子脱掉,一碰伤脚,慕容蕙疼得银牙咬碎,未出阁女子的脚不方便让外男看,这种时候,慕容蕙已经疼得七荤八素,哪里还顾上别的。   大夫端着她的脚,看出骨头凸出,脚已经肿了,“姑娘脚骨移位,待我给你接好,姑娘忍住疼。”   话音一落,手下用力,慕容蕙惨叫一声,晕过去了。   大夫直起身,对徐曜说;“这位姑娘脚骨已经归位,没事了,可以正常走路。”   徐询紧张地问:“不会留下后遗症,比如跛脚,以后走路能看出来吗?是否跟以前一样?”   “不碍事,我开点伤药,晚间敷一敷,脚就消肿了。”   大夫给了一盒伤药膏,慕容蕙的丫鬟把主子的脚腕涂抹上药膏,慕容蕙已经醒了,一身冷汗,哪里吃过这等苦楚。   魏昭皮笑肉不笑地问:“蕙妹妹,你行动不便,要不今晚留在二房。?”   “不,我要回去。”   慕容蕙吓得不敢留在此处,万一魏昭又使计害她。   魏昭叫抬着她来的两个婆子拿春藤椅把她抬回积善堂。   呼啦啦人都走了,魏昭看滴漏,早过了饭点,大厨房早送来晚膳,魏昭和徐曜草草吃了,丫鬟们下去吃晚饭。   西屋里就剩徐曜跟魏昭。   徐曜面无表情,“魏昭,你过来。”   魏昭走到他身旁坐下,徐曜拿起她的右手,魏昭就是用这只手掰断慕容蕙的脚骨,徐曜摩挲着她纤细柔白的手指,魏昭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不安地抬头看他,徐曜摸着她手指骨节处,魏昭想抽回手,无奈徐曜牢牢地握住,她抽不出来。 第32章   徐曜摸着魏昭手指骨节处, 魏昭不安地望着他, 想抽出手, 徐曜强硬地抓住, 不容她抽回。   徐曜盯着她, 魏昭长睫轻颤,许久, 徐曜放下她的手,“安置吧!”   魏昭揉了下已略僵硬的手, 他方才要掰断自己的手指?因为自己掰断了慕容蕙的脚骨,一报还一报?   徐曜走进净室沐浴,一会从净室出来时, 看魏昭还坐在那里,肃色道:“你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沐浴。”   魏昭走去净室沐浴, 她出来时, 徐曜已经躺在床上,魏昭坐在绣墩上, 书香替她擦头,待秀发半干, 魏昭走到床边, 从徐曜脚的方向往床上爬。   刚一抬腿,要跨过他双腿, 徐曜一条腿一勾一曲, 把她勾了过去, 眨眼间, 徐曜已经把她压在身下,扯开她寝衣裙带,魏昭的身体整个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今晚徐曜有些粗暴,没做前戏,魏昭不够湿润,便承受不住,唇咬得发白,徐曜隐有一股沉怒,毫不留情,   魏昭涩疼,想求他不管用,伸出手臂,圈在他脖子上,弓起身,温软的樱唇在他双唇上轻柔地摩挲,亲吻,徐曜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温存。   事后,徐曜抱着她去净室清理,走回来把她放在床上,魏昭身上裹着单子,一翻身,脸朝里,背对着他。   徐曜站在床沿边看着她,闹脾气。   他上床,看魏昭根本不想理他,阖眼平躺着。   良久,床帐里传来徐曜略低的声音,“魏昭,你过来。”   魏昭没答应,也没动。   徐曜一伸手臂,“我还治不了你了?”   把她带到怀里,声音放柔,“你委屈什么?”   魏昭从他怀里抬起头,一缕乌发粘在潮红的脸颊,一汪水似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们是最亲近的人吗?”   徐曜拢了一下她的乌黑亮泽的长发,“是。”   魏昭沉默了,既然是最亲近的人,为了一个外人你这样对我?   我们不是最亲的人吗?这句话打动了徐曜,他们刚刚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水乳交融。   徐曜从男人的角度,娶妻娶贤,当家主母贤良淑德,御下宽厚,后宅才能安宁,男人后顾无忧,魏昭眼睛里不揉沙子,出手狠辣。   魏昭不无委屈地说;“你要掰断我的手指。”   声音低下去,听上去有一丝难过。   徐曜本来生气,气竟消了,“我怎么舍得?”   我吓吓你。   魏昭想想,从认识徐曜,徐曜确实没伤害过她。   出门的东西已经打点好,换洗的衣裳包了几个包袱,药箱带上,另外一些日常用品,给严将军的寿礼装了两车,徐曜带三百侍卫队,魏昭这里,带萱草去,书香看家,魏昭打算回来时,经过榆镇,回老宅一趟,有些东西回萱阳时匆忙没带出来,这次顺道取回来。   秋枫蹭着身子进来,“夫人,奴婢也想跟夫人去。”   魏昭一想,带萱草一个丫鬟太少了,点头答应,“你也跟着去吧!”   秋枫高兴地说:“谢谢夫人。”   “你把秋月叫进来。”   秋月掀帘子进来,“夫人找奴婢?”   “秋月,我出门府里没事,你去桂嬷嬷家里帮桂嬷嬷几日,等我回来,桂嬷嬷不忙了,你再回府。”   “是,夫人。”   秋月性情温柔,罕言寡语,人也厚道。听主子说叫她帮桂嬷嬷,能出府,她很乐意。   这时,积善堂的一个大丫鬟走来,“二夫人,老夫人请二夫人过去。”   书香和萱草帮夫人换一身衣裙,魏昭带着萱草去积善堂。   积善堂今日人来得齐全,大夫人赵氏,坐在下首,大姑娘徐玉娇,二姑娘徐玉嫣站在香妃榻旁,三爷徐霈站在左侧下首。   魏昭礼毕,跟赵氏等见过礼,丫鬟搬过椅子,放在赵氏下首,魏昭坐下。   徐老夫人问:“出门的东西都带好了?”   “回母亲,都准备好了。”   “这回小蕙把脚崴了,留下养伤,不能跟你们去了,你夫妻二人路上清净。”   徐老夫人话里有话。   魏昭听出去来了,装糊涂,“蕙妹妹脚崴了,可以躺在车里不下地走路。”   徐老夫人不期她能这样说,怀疑风言风语说二夫人把慕容姑娘的脚弄伤了,这话是谣传。   “这次小蕙就不跟你们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她脚有伤,你们路上带着她也不方便。”   徐玉娇在一旁说;“我怎么听说蕙姐姐脚伤,跟二嫂有关。”   说完,挑衅地望着魏昭。   “玉娇妹妹,蕙姑娘带着丫鬟每日在二门口等侯爷,看见侯爷自己跑出去,把脚崴了,这是府里不少人都看见的,我好心叫人把她抬到二房,一屋子人都看见了,蕙妹妹疼得直哭,这怎么说跟我有关。”   徐玉娇仰脸,哼了一声,“我听说蕙姐姐好像并没伤到脚,可是嫂子这一看,就变成真的崴脚了。”   魏昭理了理裙琚,不急不恼,“妹妹的意思是说慕容姑娘假装崴脚,如果是这样,传扬出去,可有损侯府的名声,慕容蕙一直养在侯府,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让小户人家都笑话。”   这话可就难听了,徐老夫人呵斥徐玉娇,“你口无遮拦瞎说什么,你蕙姐姐是那样的人吗?”   徐玉嫣向着魏昭,帮魏昭说话,“姐,你看二嫂弱不禁风,二嫂的手那样纤细,怎么能伤人,蕙姐姐也不是纸糊的,一桶就漏。”   “一屋子丫鬟,不信玉娇妹妹可以找来问问。”   魏昭不怕徐玉娇问,她就不信有那个丫鬟敢说。   “都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徐老夫人没好气地说。慕容蕙的行为怎么说也不光彩。   魏昭心里松快,这回叫慕容蕙跟着,慕容蕙都不敢跟着了。   对徐老夫人说;“母亲,我想上一趟街,我表姐表妹喜欢咱们使的茉莉花香粉,我去买几盒捎上。”   “你去吧!看看缺什么一趟都买了。”   “是,母亲,我回房看看缺什么。”   徐老夫人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告退出来。   徐玉娇抢先和赵氏先走在前面。   魏昭跟徐玉嫣随后往外走,魏昭刚跨过门槛,徐玉娇突然回头,一掌朝魏昭迎面劈了过来,事发突然,来不及阻止,众人大惊失色。   眼看掌夹带着风到了眼前,魏昭朝旁一闪身,没有接招,后面走的三爷徐霈怒喝一声,“住手。”   徐玉娇扑了个空,硬生生收住掌锋,徐霈冲上前,训斥道:“玉娇,你以下犯上,她是你二嫂,你叫二哥知道,能饶了你?”   徐玉娇无所谓地转身,“我跟二嫂开个玩笑。”   徐玉娇是想试试她武功,所以魏昭方才没接招,她灵敏地躲开,徐玉娇已经试出来她的功夫,方才在堂上徐玉娇没有诬赖她,此刻得到证实。   魏昭倒也不怕,慕容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徐霈觉得过意不去,对魏昭说;“玉娇妹妹骄纵任性,开玩笑没深浅,二嫂你别理她。”   “没事三弟。”   她方才不躲,估计徐玉娇也不敢真打她,她本能避开,露出马脚。   三爷徐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先告辞离开。   魏昭和徐玉嫣一路说着话,在拐弯的地方分手。   魏昭回到东院,带上萱草和秋月乘车出府,去桂嬷嬷家。   宋庭伤势好转,躺不住,在东厢房地下溜达,魏昭跟桂嬷嬷、萱草、秋月进来。   宋庭呆愣在原地片刻,局促地,“姑娘来了。”   “宋庭哥,你伤口没痊愈,你怎么下地了。”   魏昭责怪道。   桂嬷嬷也埋怨,“眼错不见,你又下地了,快上炕躺下。”   “我整日躺着,太气闷了。”宋庭上炕躺下。   魏昭坐在窗下椅子上,看一眼秋月对宋庭说,“这是刚跟了我的丫鬟叫秋月。”   朝秋月说道;“这段时间你照顾宋庭哥。”   “是,夫人。”   宋庭摇手,“不,姑娘,我能走,不需要人侍候,这位姑娘还是回侯府。”   秋月心里怨宋庭,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魏昭目光安抚秋月,“我要出门,秋月没地方呆,先留在这里帮桂嬷嬷。”   宋庭一直不敢正视魏昭,闻言抬头,吃惊地问;“姑娘要去哪里?”   “我舅父寿诞,我回西泽州给舅父拜寿。”   桂嬷嬷在旁插嘴说;“姑娘是要跟侯爷一起回外家?”   “是,侯爷陪我回严家,后日就走。”   宋庭沉默了,他受伤这段日子,心里欢喜,可以看见魏昭,魏昭这是来告诉他们一声要出门,不能来了。   魏昭对秋月说;“勤快点,好好侍候宋大哥。”   “是,夫人。”   魏昭从东厢房走出来,桂嬷嬷跟了出来,“夫人要回严家,替奴婢带个好,夫人的舅母记挂夫人,夫人回去一趟,好叫他们放心,侯爷能陪夫人一起回外家,奴婢倒是没想到,侯爷对夫人体贴入微,难得的好夫婿。”   魏昭有点自嘲地想笑,这样的好夫婿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给舅父拜寿,促成燕军和严家军结盟,两人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   当今天下,群雄逐鹿,大雍江山摇摇欲坠,皇位之争血雨腥风,纵观举国形势,地方州郡各自为政,一团散沙,一旦有风吹草动,燕侯徐曜最有实力登基称帝。   舅父的严家军如果跟燕军开战,以卵击石,审时度势,两军结盟,对彼此都有好处。   当然,这些话不能跟桂嬷嬷说。   金葵站在院子里等魏昭,“姑娘要出门走多少日子?”   “十日左右。”魏昭此次来主要交代金葵,“金叔,这次我们的人多有受伤,宋庭哥伤好后,暂时别让他的商队出门,休养一段时日,钱财乃身外之物,赚不完,人比钱财重要。”   金葵最感动之处还是听到魏昭说人重要,人比银钱重要,“好,金葵按姑娘说的办。”   “金叔,别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商议。”   金葵送魏昭到院门口,“我准备这两日回新北镇,哪里也不能离人。”   “金叔回新北镇,我们能遇见,我打算回来时,顺路过去一趟。”   魏昭问桂嬷嬷,“妈妈,白燕走了,再没有消息?”   “没有,他走时叫我告诉夫人,夫人救命之恩,容他来日厚报。”   桂嬷嬷思忖着说;“夫人,我看这位白公子好像很不一般,具体的奴婢说不清。”   “是,他身份特殊,日后可以验证。”   阳春三月,杨柳吐翠,桃红李白,萱阳城门刚开,一行人出了城,徐曜跟魏昭骑马,一红一黑,三辆马车,萱草和秋枫乘坐一辆马车,后来两辆马车装载给严符严将军的寿礼,谋士章言随同,三百侍卫护卫燕侯夫妻前往西泽州。   魏昭骑在马上出了城门,眼前豁然开朗,官道两旁原野山峦已披上一层青翠。   萱阳城在身后越来越远,徐曜打马靠近魏昭,“坐到我马上来。”   三百侍卫左右跟随,魏昭摇头,“我自己骑自在。”   话还没落地,身体已经离开马鞍,人已经坐在徐曜身前,“跟我在一起就不自在了?”   魏昭回头,嫣然一笑,“更自在。”   徐曜听到讨好的回答,把魏昭搂紧,打马扬鞭,一行人快速赶路。   经过青山寺时,徐曜想起对魏昭说:“你当时从青山寺偷偷跑到新北镇,我追你,竟然没追上,你太伤一个男人的自尊了。”   魏昭唇角弯弯,“我送侯爷一匹好马,将功补过。”   “你那是送的,你是为诓骗我银子钱,我还不计前嫌给你做了伪证。”   徐曜当时在新北镇没追上魏昭,恨得牙痒痒,想有机会折磨她一番。   “最后还不都是你的。”   魏昭窝在他怀里,徐曜胸膛宽阔,踏实温暖。   这句话徐曜听着受用。   太阳高悬正中,徐曜命令队伍停下打尖,徐曜跟魏昭靠在一棵树下,其他人都散落在周围。   萱草拿出一只铜盆,到一条小溪边舀水,徐曜跟魏昭洗手,魏昭抽出绣帕,给徐曜擦手,徐曜闻着绣帕一股女人清香,很好闻,魏昭从他手里扯出来,自己擦手。   侯府大厨房备了点心,出门带着,魏昭拿出一包点心,打开,递到徐曜跟前,徐曜拿起一块点心,送到魏昭嘴边,魏昭看看周围,大家都坐在附近,魏昭朝他递个眼色,徐曜无所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徐曜疼媳妇不应该吗?”   众人都朝这边看,魏昭怕他又说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赶紧咬了一口,徐曜把剩下的半块点心放进嘴里。   魏昭把身前放着的茶盘里的茶壶提起,倒了一盅茶水,递给徐曜,徐曜喝下去。   一上午骑马累了,填饱肚子,魏昭靠在徐曜身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人已经在马车里,对面坐着萱草和秋枫,秋枫说:“夫人醒了。”   魏昭坐起来,“我记得在树下睡了,怎么在马车里?”   萱草说;“侯爷把夫人抱到马车里,夫人没醒,一直睡。”   魏昭撩开车窗帘看一眼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橘色的霞光笼罩在前头骑枣红马高大峻拔的徐曜身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徐曜似乎背后有感知,回过头,“你醒了。”   “你为何没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怎么忍心叫醒你。”   徐曜的马放慢速度,跟车驾并行。   魏昭腹诽,还不是你昨晚折腾到后半夜。   太阳隐没,徐曜骑在马上,眺望远方,前面有一个小村子,吩咐,“到前面小村子落脚。”   这小村子就二十几户人家,三百多人的队伍,分散到各户住。   魏昭和徐曜、萱草、秋月、章言还有徐曜的几个贴身侍卫,住在一户人口简单,就老俩口的人家里。   老妇人蒸一锅二米饭,做了几个菜,素炒白菜、刚冒头的小嫩葱炒鸡子,炒黄豆芽,出门在外,不分主仆尊卑,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魏昭睡了一下午,晚饭吃不下,吃了少半碗饭,屋主老妇人说;“这位小娘子难怪瘦得跟柳条似的,这要是在我们这儿,来一阵大风都能刮跑,多吃点,女人太瘦了,不好生养。”   徐曜亲手给她添了半碗饭,命令,“都吃下去,看你瘦得身板跟柳条似的,以后怎么给我生孩子。”   其实,魏昭身材纤细,骨肉匀婷,凹凸有致。   大家都憋不住乐,魏昭涨红了脸,在桌下踢他,被徐曜拿住腿,放在自己腿上,魏昭偷眼看看大家,低头慢慢把半碗饭吃掉。   老妇人烧了一锅热水,魏昭先侍候徐曜擦身,然后叫萱草和秋枫换了一大木盆水,自己擦身子,换上带来的干净衣裙。   萱草和秋枫也都洗了。   农户点油灯,晚间怕费灯油,吃过晚饭,早早上炕睡下。   老夫妻住在对面西屋里,徐曜跟魏昭还有萱草、秋枫住东间屋,老妇人弄了个帘子把徐曜和魏昭住的北炕遮住。   章言和几个侍卫住柴房,小村子小,来人太多,只能将就凑合住一晚。   魏昭白日睡饱了,躺在炕上睡不着,徐曜凑过来,小声说;“睡不着?”   魏昭赶紧闭上眼睛,萱草和秋枫在一个屋里,就睡在对面炕上,有一丁点动静都能听见。   徐曜的手不老实,伸进她中衣,魏昭抵抗,不敢出声,徐曜麻利地把她裤子扯掉了。   徐曜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粗重的喘息声,寂静的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魏昭拿被子把头蒙住,太丢脸了,出门在外也不节制。   对面萱草和秋枫根本没睡着,两人都把被子蒙在头上,主仆三人像约好似的。   偏偏徐曜把她头上被子扯下来,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想把自己捂死。”   魏昭想大喝一声,捂死算了,还有脸见人吗?   徐曜又好气又好笑,拿过魏昭的一条绣帕,替她擦汗,被魏昭把绣帕咬住泄恨。   农家天黑就上炕,比平常早歇差不多一个时辰,换个陌生地方,刺激,徐曜兴致高涨,魏昭悲哀地意识到上半夜好像不能睡了,静谧中传来叫人脸红的声音。   身上的人好像越来越亢奋,魏昭怒从心头起,猛然把徐曜推到,跨骑坐在他身上,徐曜没想到出门在外,还有意外惊喜。   听对面炕上没了动静,萱草和秋月才把头上的被拿了下来,悟出一身汗,都快热昏了。   天还没亮,魏昭就悄悄起来了,没招呼萱草和秋枫,两人昨晚睡得晚,到灶间,看锅里还温着水,找个盆,简单清洁身子,打盆水端到屋里,看徐曜醒了,侍候徐曜擦洗了。   早起,吃过饭,一行人继续赶路,这回魏昭不骑马,靠坐在马车里补眠。   对面萱草和秋月两丫鬟互相靠着也呼呼大睡。   走了两日,出了北安州,进入西泽州地界。   西泽州多山,到处是山林,穿流而过的小河,景色极美。   傍晚时分,走到一座山脚下,魏昭望着漫山遍野的野花五颜六色,点缀在绿色山野中,跳下车,跑过去采摘野花。   魏昭看见山间穿过一条河,跑下去,河水清澈见底,日头渐渐落了,淡淡的月影挂在天际,徐曜跟在她身后,魏昭回头说;“曜郎,我想下河洗澡。”   这几日路上没办法沐浴,擦擦身体,魏昭头痒,身上不舒服。   西泽州地广人稀,一般山野看不见人,徐曜看看河边有一块巨石,巨石后水流稍浅,“你下河洗澡,我给你看着人。”   魏昭把衣裳脱掉,放在大石头上,躲在石头后面河水里洗澡。   黑夜掩着,七八条黑影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包围过来,尽管极轻微的喘息声,徐曜警觉地听见了,他按住腰间剑柄。   待第一个黑衣人持刀扑过来,徐曜的剑同时出鞘,黑暗中寒光一闪,黑衣人无声无息倒地,接着几个黑衣人包抄过来,同时出手,徐曜纵身跃起,袍袖一扬,几个人同时朝后摔倒,当场毙命。   又一拨人把徐曜围在当中,几乎看不见徐曜如何出手,数道寒光,黑衣人纷纷倒地,一命呜呼,连哼都没哼一声。   寂静的山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人声,“侯爷,侯爷出什么事了?”   离得不远的侍卫赶上来,徐曜镇静地说;“无事,有几个刺客。”   边说边寻找方才还在河里洗澡的魏昭。   挥手叫侍卫退下。   月亮挂在树梢,照在明澈的河面上,徐曜的目光掠过平静的河面,没有,没有魏昭的影子。   “阿昭,阿昭…….魏昭……”   万籁俱寂,徐曜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第33章   “阿昭…….阿昭……”   万籁俱寂中, 越来越焦灼的声音。   徐曜刚想跳进河里寻找魏昭。   突然, 深水里扑棱一声, 冒出一个头, 皎洁的月光照在洁白的香肩上,乌油秀发披散在水面, 魏昭像瑶池仙女。   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 挥舞着,“曜郎, 我在这里。”   徐曜一拳打在石头上,“魏昭, 你吓坏我了你知道吗?”   魏昭游到岸边, 趴在水里, “曜郎, 你把衣裳给我。”   “你身上哪里还有我没看过的,快上来,一会冻着。”   徐曜把她从水里抱上来,用鹤敞把她裹住, 徐曜的手臂箍得太紧, 魏昭小声说:“你弄疼我了?”   徐曜松了松,“你怎么钻到水底下,我以为……”   “我方才看你跟杀手打斗,我就藏在水底下, 我没穿衣裳, 不敢让他们发现, 怕他们发生你还要分心保护我,我在水底下憋不住了,冒出来透口气,才发现杀手都让你打跑了。”   魏昭解释说。伸手摸他胸口,咚咚咚,他心脏剧烈跳动,直震手掌,“曜郎,你心跳怎么这么大声呀?”   “男人的心脏跳动有力。”   徐曜没承认自己刚才吓到了。   魏昭的手轻轻地放在他心脏位置,狡黠地小声说:“你以为我被河水冲走了,被杀手抓去了,你担心我?”   “不担心,你丢了省得有人总惹我生气。”   徐曜把她裹严实了,她刚出水,晚上水凉,她泡在水里时候长,浑身冰凉,怕她冻坏了。   魏昭用手指点点他胸口,“口是心非,明明是担心我。”   徐曜把她捂热乎了,然后拿衣裳帮她穿好,叫侍卫来,把尸首拖走,找个地方掩埋。   徐曜把她抱到车上,自己也上了车,萱草和秋月赶紧下车,把空间留给二人。   魏昭被徐曜抱坐在腿上,帮她把头发擦干,挽起,问;“你会水?”   “榆镇有一条河,我和萱草、书香、宋庭经常在河边玩,我当时个头小,有一次游到深水里,脚够不到地面,慌了,呛了好几口水,往下沉,后来我拼命往上游,慢慢又浮上去了,我没敢告诉桂嬷嬷,怕桂嬷嬷知道不让我去河边玩了。”   徐曜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以后你老实地在后宅呆着,别到处乱跑。”   禁足了,魏昭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我能保护自己。”   没你这十五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不过这话不能说。   “不听话,我可要罚你。”   徐曜恐吓她。   这一招挺好使,魏昭顿时蔫了,不敢顶嘴。   徐曜别过脸,唇角浅浅泛起弧度。   “刚才刺客是什么人?”魏昭想起问。   “武功不像我中原人,我看武功路数是胡人。”徐曜说。   “我们刚进西泽州就有人行刺,他们难道早知道我们来此,消息已经透露出来。”   魏昭冷静地分析。   “你说得没错,我们此行早已走漏消息,他们特意来截杀我们的,目的阻止我跟严将军见面,如果我出事,就能挑起燕军和严家军战争,别有用心。”徐曜道。   “我们内部出了细作,燕军跟严家军结盟,对大漠的胡人不利。”   徐曜看一眼怀里的小女人,这小女人思维敏锐。   “你舅父严将军还不知道我们来,大概不太欢迎我这外甥女婿。”   徐曜闻她雪颈、嗅她锁骨,一股清幽的冷香,他喜欢这个味道。   “木已成舟,舅父还能不认你这个外甥女婿?如果不认,我舅母也不答应。”   她的亲事,告诉外家,舅父没表态,舅母可是高兴的。   徐曜撩起帘子,远处有零星的灯火,马车行至亮着灯火的地方,四周是黑黝黝的群山,中间是一块洼地,有两户人家,章言下马,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叩门,这是个猎户,家里母子二人,章言说明要借宿,老婆婆答应了。   一个侍卫提着灯笼,章言走到车前,“侯爷,这里就两户人家,我看这块地方平坦,能搭帐篷。”   “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赶路。”   章言请徐曜和魏昭住宿那户猎户家,其他人找地方支起帐篷,魏昭跟徐曜走进这户人家,房屋简陋,两间屋,进门是灶间,墙上挂着兽皮,屋主一个老婆婆和一个成年儿子,那个男人憨憨的,不爱说话。   魏昭跟老婆婆说;“婆婆,我们路过,借住一晚,明早走,叨扰婆婆了。”   拿出一块银子给那个老婆婆,老婆婆看见陌生人,山里平常不来人,有点紧张,不要银两,魏昭塞给她。   婆婆接受了银两,腾出一间屋,魏昭看屋不大,屋里一铺北炕,四个人睡挤一挤。   魏昭笑眯眯对老婆婆说:“婆婆,我们没吃晚饭,有一口吃的吗?”   老婆婆忙不迭说:“有,我这就做饭。”   “我们人多,有三百多人,实在没有吃的,熬两锅汤,我们自己带干粮了。”   白日路过集镇时,她们买干粮带上。   老婆婆生火,煮了两大锅牛肉骨头汤,又给她们蒸了一盆野猪肉,抄了一个山野菜。   外面帐篷里的侍卫,各自带着吃饭家伙,一人一盆汤,就着干粮吃,热气腾腾的肉汤,原汁原味,汤鲜肉美。   徐曜和魏昭带着萱草、秋月和章言在屋里桌上吃,徐曜喝了两大碗牛肉汤,吃了四个白面馒头。魏昭喝了一小碗汤,吃了半个馒头,徐曜又掰了一半馒头给她,“吃完再下桌。”   别人都下桌了,徐曜看着她非要吃下去不可。   魏昭勉勉强强噎下去,野猪肉粗,没有家养的猪肉好吃,魏昭夹了一口,就不再吃了,她就觉得自从上次老妇人说的那些话后,徐曜开始逼着她吃饭。   站起来,嘟囔一句,“你就怕我不能生养,逼着我吃胖。”   徐曜被冤枉,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先把你自己养好。”   这厮要动气,魏昭没敢顶撞他。   吃完晚饭,天已经晚了,洗漱后,大家上炕,徐曜睡里面,然后是魏昭、萱草、书香。   四个人一铺炕,挺宽松,萱草和秋枫往边上靠,四个人两两中间空出一块地方。   吹熄了油灯,屋外大山遮挡,屋里一片漆黑,一铺炕睡四个人,两人不能行房,徐曜搂着魏昭,今晚虚惊一场,失而复得的感觉。   早起,徐曜出去练剑,魏昭走出去,群山延绵,远近景物笼罩一层雾气,一股清新泥土青草味道,这地方空气真好,昨晚到时天黑,大山远望近观,黑黝黝瘆人,清晨景色极好。   徐曜练剑回来,身后侍卫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徐曜接过,牵着她的手进屋,老婆婆做饭,秋枫帮着烧火,萱草洗菜,老婆婆煮了两大锅稀菜粥,把昨晚吃剩的菜热上。   徐曜牵着魏昭走进昨晚休息的屋里,把包袱放在炕上,解开包袱,耀眼的黄光,魏昭一看是一件黄金软甲,徐曜拿起来,说;“你把这件软甲穿上,昨晚杀手没有得手,还会再次行刺,西泽州胡汉杂居,有一半是胡族人,我们要加倍小心。”   魏昭知道这件黄金软甲是稀世珍宝,徐曜也就能有这么一件,摸摸徐曜身上,没穿甲胄,“你穿吧!你比我重要,他们的目标是你。”   徐曜替她穿在中衣外,“我的功夫,他们一二十人近不了身。”   他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她,魏昭凝望着他,晨曦透过窗纸照入,徐曜的面部笼着淡淡的光晕,魏昭的心悸动。   吃完早饭,一行人离开。   继续赶路,魏昭跟徐曜并骑一匹马,西泽州白日看上去一点不荒凉,一望无际的嫩绿,经过村庄,还能听见有女子唱歌,大家心情很好。   徐曜问魏昭,“你唱个歌吧?”   魏昭没扭捏,开口唱起来,魏昭唱的是北地民间小调,嗓音清透,低回婉转,悦耳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   众人听入迷,队伍慢下来,好似在山间漫步。   正午时,一行人坐在草地上休息,春风拂面,阳光明媚,魏昭带着萱草和秋月采野花。   魏昭捧着一把野花给坐在树下的徐曜放在怀里,挨着徐曜坐下,“我们明日就到舅父家了,离此地十几里地有一个杨家集,今晚可以留宿在杨家集。”   徐曜捧着一束野花站起来,伸手拉魏昭起来,“走吧!赶到天黑前找到住处。”   西泽州城镇分散,如果路上赶不上村镇,只好宿在群山中,他们行军打仗习惯风餐露宿,魏昭不行。   傍晚,一行人终于看见前方杨家集,远看杨家集人烟稠密,杨家集是西泽州最大的集镇。   杨家集熙熙攘攘,非常热闹,店铺林立,从进了西泽州地界,魏昭头一次看见街上这么多人,街上行人男女老少穿着奇装异服,街道上有胡人和汉人还有别的外藩商人。   徐曜一行人化妆成普通商旅,徐曜和魏昭等在车里,盏茶功夫,章言回来,在车下对徐曜说;“侯爷,订下三间客栈,过两日西泽州最大的寺院有个庙会,各个地方的信徒都赶来参加,客栈住满了人,好不容易找了三家客栈,这三家客栈空房多,大家分散住下。”   徐曜领着魏昭主仆三人,章言,还有五十名贴身侍卫住在叫来福客栈。   客栈掌柜是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一双小眼睛,看上去很精明,看着一行人有些来头,对他们很殷勤,徐曜跟魏昭住楼上一间,萱草跟秋月住隔壁一小间。   萱草和秋月简单打扫一番,徐曜跟魏昭进屋后,魏昭侍候徐曜脱掉外衣。   这时,门外轻轻叩门声,魏昭开门,一个小伙计提着一壶热水,小伙计是个十七八毛头小子,进门看见魏昭直眉楞眼,忘了手里提着壶,西泽州胡女粗矿,没有汉女肌肤细腻,小伙计头一回看见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   萱草呵斥,“我家夫人是你随便看的,不许乱瞅。”   伙计吓得赶紧从魏昭身上收回目光,匆匆忙忙放下水壶跑了。   萱草和秋月拿香胰子和手巾,侍候徐曜洗脸,然后,魏昭洗漱。   不到一个时辰,方才送热水的伙计又回来了,这回表情极不自然,想看魏昭,看萱草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偷偷瞄一眼,不敢直盯着魏昭看。   小伙计瓮声瓮气,“掌柜的请各位到楼下吃饭。”   说完,眼珠在魏昭的身上溜了几眼,神色好像很惋惜。   魏昭答应一声,“我们马上就去。”   关上门,徐曜压低声音说;“这个小伙计不对,跟刚看见你的时候表情不一样。”   魏昭小声说;“杨家集各家客栈住满了人,唯独这家人少,伙计和掌柜的都透着古怪。”   “要小心提防,上次的杀手如果是西泽州胡人派来的,那今晚就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几个人下楼,楼下一间大屋子,摆了几桌酒菜,掌柜的满脸堆笑迎上来,“客官,酒菜已上了,客官先喝着,还有几道家常菜,我到后厨看看,薄酒素菜,委屈客官了。”   徐曜点点头,“辛苦了。”   掌柜的从人堆里钻出去了。   魏昭看这掌柜的神色慌张,看看桌上的菜肴,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一坛子酒。   徐曜跟魏昭主仆三人加上章言一桌,侍卫们坐在其它四张桌。   这时,那个毛头小伙计端着一盆汤送到桌上,萱草和秋月挪地方放汤盆,魏昭突然说了句,“汤里没放什么东西吧?   小伙计手一抖,汤盆掉在桌上,里面的汤水泼洒出来,小伙计惊慌失措,“客….官……小的…….不是故意的……”   另外几张桌都看徐曜这张桌,侯爷不动筷,没人敢先动筷。   魏昭撕开酒坛封条,打开酒坛盖子,探手取出一根银针,徐曜看这根银针是大夫针灸时用的银针,魏昭把银针插入酒坛子里,拿出,放到烛火上端,银针变黑了。   魏昭冷笑,这雕虫小技还敢班门弄斧吗。   魏昭拿着银针一一试过所有菜肴,全有毒。   小伙计看着她手里的银针,浑身抖得筛糠一样,想跑可是腿挪不动步子。   魏昭盛了一碗汤,端到小伙计面前,一笑,“你是把这碗汤喝下去,还是老实交代。”   小伙计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说,这不关小的的事,小的偷听到有人威胁掌柜的,给掌柜的一大包□□,要掌柜的给你们下到饭菜里,掌柜的妻儿老小在那伙人手里,不敢不听。”   魏昭嗤笑一声,“这么说你们这间店是正经生意人?”   小伙计哭咧咧的,“小的就是混口饭吃,这家客栈是个黑店,掌柜的图财害命,但这次不是掌柜的想害你们,掌柜的看你们人多,他也不敢,受人胁迫不得已。”   别家客栈人多,就这家客栈人少,常在道上走的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们一问一答功夫,徐曜早已朝章言使个眼色,章言带人去拿人。   一会回来,“侯爷,掌柜的跑了。”   跑掉就跑掉了,抓住他也供不出什么,背后之人隐蔽,身份不可能轻易暴露。   桌上的饭菜都不能吃了,魏昭拿银子,叫章言领着人到街上买吃的。   不久,章言回来,买回不少熟食,烀的猪头肉,猪手、酱牛肉、主食馒头、饼、锅贴,还有两大包点心,显然这是给魏昭买的,魏昭想,章言这个人挺细心的。   魏昭吃点心,啃了一个猪手,吃得眉飞色舞,小红嘴油亮亮的,一手油,没坐稳,往徐曜身上倒去,徐曜赶紧扶住她,她的油手在徐曜白袍上抓了一个手印,章言看着侯爷的脸,侯爷有洁癖,可侯爷一点没脑。   晚间,就小夫妻俩一个房间,魏昭从包袱里取出一条床单,铺在大床上,徐曜站在旁边看着,嘴角忍不住翘起。   徐曜昨日攒了一晚,这可苦了魏昭,想把萱草和秋月叫过来睡,也就想想,被徐曜压迫得动弹不得,捡徐曜喜欢听的说,舍下脸一口一个徐曜哥,叫得徐曜半边身子都酥了,这时即便是杀手来了,他也不从她身上下来。   魏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素了三年?”   惹得徐曜又想收拾她,“我素了二十四年。”   魏昭吓得花容失色,从他身上慢慢溜下去。   次日中午,到了西泽州高赤城,严将军严符明日做寿,徐曜和魏昭提前一日到达。   当家仆跑入堂中回禀,“将军,夫人,昭表姑娘和姑爷来了。”   严符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严夫人看丈夫言辞不妥,忙按下丈夫,“将军明日寿诞,外甥女和女婿来贺寿,理所应当。”   忙对家仆说;“快请表姑奶奶和姑爷进来。”   魏昭和徐曜走进花厅,快走几步,上前行礼,“拜见舅父、舅母。”   严夫人赶紧走下座位,扶起魏昭,眼睛看向徐曜,不觉赞叹,外甥女婿相貌英俊,仪表堂堂。   同朝为官,燕侯又比严符官阶高,严符不能坐着不动,官场上习惯,跟徐曜寒暄,只是态度有点冷落,徐曜也不介意。   严符跟徐曜说话,严夫人拉着魏昭问婚后情况。   内宅得了信,说表小姐来了,严家一子二女,一媳赶来相见。   严家大公子严厚已经娶亲田氏,两位双生姊妹,严漪和严澜亲热地拉着魏昭问东问西。   又都跟徐曜见礼,严澜拉着魏昭悄悄说;“我们西泽州怎么就没有像妹夫这样的美男。”   严夫人听见,责怪道;“姑娘家别乱说。”   严将军跟徐曜到外书房说话,严夫人把魏昭带到正房,拿出一个红木雕花描金匣子,打开,里面软缎上摆着一对玉镯。   魏昭看这对玉镯是老坑帝王绿,绿莹莹的,水头足,她识货,这对镯子价值连城。   严夫人把镯子放进匣子里,推给魏昭,“这是你母亲交代,等你出嫁时给你。”   魏昭淡淡地看了一眼,“我有镯子,何况我也不喜欢戴,舅母退给她吧!”   严夫人叹息一声,“昭儿,从前你年纪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能理解,你母亲一直惦记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舅父给你送过一笔银子,那是你母亲给的。”   魏昭困顿时,舅父派人送来一笔银子,魏昭记了许多年,就是靠这笔银子她买下榆窑,生意做大,她对舅父一直心怀感恩。   严夫人看着她,“昭儿,你师傅也是受了你母亲之托给你治病。”   魏昭吃惊地抬起头,严夫人拍拍她的手。   “她现在哪里?”   魏昭问。 第34章   “她现在哪里?”魏昭问。   严夫人心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出她母亲的下落, 母亲荣华富贵,女儿从小吃苦受罪, 这让魏昭怎么能不怨恨, 也许魏昭将来有了儿女, 多少能体谅她母亲,“昭儿, 舅母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母女以后早晚有重逢的一日。”   魏昭也没追问,即使知道那笔银子是生母给的, 她也没什么感动,难道一笔银子就能推卸所有做母亲的责任, 师傅受母亲之托,倒是出乎她意料。   魏昭收下翡翠玉镯,她如果不收,舅母为难,她拿去放着, 反正她也不想戴。   严夫人私下里问:“外甥姑爷对你好不好?”   魏昭点点头, “好。”   “对你好, 舅母和你舅舅就放心了,你舅舅嘴上不说, 他着实惦记你, 燕侯是个成大事的人, 我们怕你…….”   严夫人不好深说。   “舅母, 他很照顾我,其实,他人很好相处。”   魏昭羞涩地说。   “这就好,你们这次来住几日。”严夫人问。   “他太忙,州里政务繁杂,待舅父过了寿日,后日我们就走。”   “昭儿,你几年不来,来了匆匆忙忙的,咱娘俩见面说不上几句话,这样你推迟一日走,等消停了,你再回去。”   严夫人说着,叫儿媳田氏带着下人在前院打扫出一处房所,给魏昭和徐曜住。   严府下人把车上的寿礼抬进了堂屋,严夫人看寿礼堆了一屋地,埋怨道:“昭儿,你舅父每年做寿,你都送不少寿礼,你这孩子手太散漫,你自己留个心眼,手里有钱,心不慌。”   “舅母,给舅父置办寿礼,都是你外甥女婿一手操办,没花我一文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人养我,我以后不怕饿肚子。”   魏昭半开玩笑地说,她变相帮徐曜说好话。   严夫人佯作感叹,“女生外向,刚过门向着夫婿说话。”   看她们小夫妻俩恩爱,严夫人心里高兴,她把魏昭当成女儿。   严夫人问路上情况,魏昭含糊过去,没说遇见杀手的事,怕吓到舅母,至于舅父哪里,徐曜应该透漏给舅父,舅父有个心理准备,以便提防,至于怎么说,徐曜自有分寸,不用魏昭操心。   萱草和秋枫坐在外面廊芜下,跟严府里的丫鬟们玩斗草,萱草跟姑娘来过几次,跟严夫人上房的几个丫鬟都混熟了。   魏昭叫两个表姐过来,分礼物。魏昭拿出给两个表姐捎的胭脂、水粉,头油等物。   严漪拿起一盒香粉,打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是茉莉花的,我喜欢这个味道。”   她又拿起一块香胰,闻闻,“这个也是茉莉花的。”欢喜地搂着魏昭,“昭表妹就知道我喜欢茉莉花味。”   严澜拿一瓶头油,打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昭表妹就是心细,记住我们每个人的喜好。”   魏昭笑说;“这有什么难记的,你们姊妹俩一个味觉。”   田氏进来,“礼物没有我的那份?”   魏昭拿过一盒胭脂,“这是给大嫂的,上次大嫂说喜欢我用的胭脂,我给大嫂带了一盒。”   田氏高兴地接过,“我随口一说,妹妹还记着。”   日常琐碎小事,魏昭都记得,足见对严家人用心。   田氏对严氏说:“婆母,表妹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妥了。”   “你带你表妹过去,安顿住下。”严氏对魏昭说;“你舅父寿诞,这两日来了几房亲戚,晚上你就见到了。”   田氏拉着魏昭的手,“表妹跟嫂子来。”   魏昭被田氏拉着,一路田氏嘴也没闲着,田氏口齿伶俐,两人说说笑笑到前院。   严府晚膳摆了两桌,中间用屏风隔着,一桌女眷,严夫人领着,两个女儿,儿媳、魏昭,还有几个亲戚女眷,外一桌是严符带着儿子严厚,外甥女婿徐曜,还有儿媳的亲哥哥,另外有两房本家平辈亲戚。   女眷这张桌外客都是严家的本族人,魏昭认识,那三个妇女打量魏昭,其中一个快嘴媳妇问;“这是蕙卿妹子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蕙卿妹子年轻时长得别提有多俊,提亲的踏破门槛,我看外甥女长相标致,像蕙卿妹子,说婆家了吗?没说婶子给你保媒。”   严氏笑说:“昭儿都成亲了。”严氏朝屏风外另一张桌挤挤眼睛,“那不是昭儿的夫婿。”   北地妇女没那么多规矩讲究,透着薄绢纱屏风,偷看魏昭的女婿,对那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品头论足,这几个妇女说话太大声,徐曜听见,频频朝这个方向看,魏昭都不好意思了。   旅途劳顿,吃完晚膳,徐曜跟魏昭回前院,魏昭给徐曜解外衣扣子,徐曜问:“说我什么呢?”   魏昭笑,“亲戚们都说严家外甥女婿乃人中龙凤,说我能嫁给你,是我几辈子攒的福气。”   徐曜双手扶住她香肩,“你是这么想的吗?嫁给我委屈吗?”   看他眼神认真专注,魏昭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曜方才等待她回答时,竟然有点紧张,   “舅母留我们多住一日,我不好拂了她的好意,我们回去路上把耽误的一日抢出来,后日菩国寺有庙会,我们去看看热闹,你头一次了西泽州,我带你各处逛逛。”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反正也不差一日。”徐曜看她高兴,不忍心拒绝。   第二日是严符将军寿诞,魏昭一整日没看见徐曜的影,严将军寿诞,西泽州文臣武将都来祝寿,徐曜以外甥女婿的身份接待客人,西泽州武将们甚为惊奇,不过知道严将军跟燕侯这层亲戚关系,各人心里想法不同。   严府的酒席吃到三更天方散了,徐曜跟严厚陪着几个高层将官吃酒,都喝多了,宿在偏厅,没回房,魏昭叫萱草到前厅看,萱草回来说:“前厅宴席早散了,侯爷不知去哪里了?”   秋枫心直,“咱们来时,看街上勾栏瓦舍,挂着大红灯笼,女的站在门口,浓妆艳抹招揽客人,侯爷是不是跟他们去…….”   萱草急忙拦住她,“秋枫,你胡说什么,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魏昭想,徐曜为人严谨,不沾花惹草,有责任感,有志向,出类拔萃,是一个好夫君,魏昭摸摸自己脸颊有点发烫。   秋枫也发觉自己失言,一路侯爷跟夫人那么好,侯爷怎么可能找别的女人,偷眼看魏昭,“奴婢说错了。”   魏昭左等徐曜不回房,右等徐曜不回房,要亲自去问问,这时,田氏的一个丫鬟走来,“表姑奶奶,大爷跟侯爷陪着客人在偏厅睡,少夫人叫奴婢来告诉一声,怕姑奶奶等。”   徐曜一晚没回,魏昭不知道是换地方还是人多闹的,竟然失眠了。   第二天早早醒了,洗漱后,穿戴整齐往偏厅走,走到偏厅,看见徐曜从门里出来,魏昭迎上前,小声埋怨,“曜郎,你昨晚不回房睡,害我等半宿。”   徐曜挑眉,“等我做什么?我不在你睡不着?”   魏昭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着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一身酒味,回房沐浴,换件衣裳。”   徐曜也觉得身上的袍子有股酒味,跟着魏昭回房。   净室木桶里已备好水,魏昭拿着干净的衣裳进来,徐曜已经脱光了衣裳,魏昭白日看见男人的身体,脸一下红了。   徐曜知道她脸皮薄,戏虐地说:“没看过。”   魏昭放下衣物,匆匆忙忙走出去了。   徐曜在身后说;“你不侍候我洗澡。”   “你自己洗。”   魏昭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晚上熄灯后,黑暗掩着,人变得胆大,白日她可没勇气。   徐曜沐浴完,擦着头发走出来,魏昭接过他手里的巾帛,“曜郎,你坐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徐曜坐在炕上,魏昭跪在他身后,替他擦头发,徐曜低头,一双柔软的小手,卖力地替他擦着头发,他想回头看看她,“别动。”魏昭娇嗔道。   擦干头发,魏昭用一枚玉簪把他的黑发挽上。   魏昭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徐曜,“这里面是解酒药,你喝酒之前吃一颗,喝多不难受。”   徐曜接过黄色瓷瓶,“这是你上次请客跟玉娇比酒服的?”   “我请客那次,我是事先偷吃了解酒药,我当时不想跟玉娇妹妹比,用了这个法子,可是在梁家我真跟她比酒量,我没有服,如果服了对玉娇妹妹不公平。”   徐曜摸着小瓷瓶心想,魏昭做事是有原则分寸的,为人仗义,行事大气,屡次不跟玉娇计较,没一般女孩子的小心眼。   魏昭从荷包里又拿出一个甜白釉色瓷瓶,“这个是伤药,如果受伤吃一颗。”   想想,把整个荷包解下来,把药瓶放在里面,把荷包递给徐曜,“这个送给你,里面的东西都有用的。”   徐曜接过去,这只荷包是魏昭随身携带的,他把装解酒药小瓷瓶放进去,看里面的东西,魏昭在旁解说,“解□□、□□、止血药……”   “给我了,那你呢?”   “我还有,重新装个荷包。”   徐曜摸着绣花荷包,递给魏昭,“你给我戴上。”   魏昭把荷包系在他腰间,摆正,暗想做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两人戴一块玉佩,同样的荷包。   这时,一个仆妇走来,“表姑奶奶,夫人请表姑奶奶和姑爷过上房用早膳。”   魏昭拿外衣帮徐曜穿上,两人一起过严夫人上房。   大爷严厚和严将军严符也在,见两人进来,严符问徐曜,“昨晚喝多了?”   “有点喝多了。”徐曜告座。   魏昭观察舅父对徐曜的态度比初见时好多了,看眼徐曜,心想,徐曜真有本事,舅父正统的一个人,也接受了徐曜这个外甥女婿,西泽州和北安州相邻,舅父不可能不知道徐曜对朝廷怀有异心,徐曜扩充军队,招兵买马,瞒不住舅父,看样舅父对徐曜有好感,不排斥,魏昭欣慰,如果两家真开战,舅父耿直的个性,拒不合作,魏昭夹在中间为难。   严漪和严澜姊妹俩过来吃早饭,严家乃武将之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饭氛围宽松,严澜边吃边说:“今日有庙会,昭妹妹和妹夫跟我们去逛庙会,你们正巧赶上,这大规模的法事几年才一次,盛况空前,不少人都提前赶来,虔诚膜拜。”   严夫人对严厚说;“你带妹妹们去,可小心点,今日人多,看着你表妹别让人挤到。”   严漪笑着说:“表妹还能让人挤到,母亲不知道她多机灵,小时候我们每次看戏,人多时她都钻到最前面,那年来个杂耍班子,看热闹人多,我一回头表妹没了,我慌了,以为人多把她挤丢了,吓坏了,后来看见表妹骑在寺院的围墙上看热闹。”   徐曜忍不住低头笑,严夫人也笑,“当着你妹夫,不许揭短。”   跟徐曜解释,“那时她们都是小孩子,淘气得很,弄得我头疼,现在昭儿比小时候的性子改多了,人也文静了。”   徐曜夹了一筷子菜给魏昭放到碗里,“现在也叫人操心。”   严符看着外甥女,板脸说;“嫁做人妇,德言工容,以夫为天,好好孝敬你婆母,侍候你丈夫。”   “是,舅父,魏昭记下了。”魏昭恭敬地说。   严夫人嗔怪地看着丈夫,“昭儿她挺懂事,你别总来不来就教训孩子,”   对徐曜说;“昭儿有做得不妥之处,你多包涵,当面教子背地教妻。”   徐曜微笑,“阿昭做得挺好。”   魏昭给徐曜夹了一筷子菜,以示奖励。   田氏用胳膊肘捅捅严厚,“你倒是给我夹菜呀!”   “你自己夹,又不是够不到。”   严厚性格像父亲,为人古板,老成持重,不像二十几岁年轻人。   田氏不满,“你看表妹夫对表妹多体贴,你也学着点。”   严漪取笑说;“嫂子,我哥学不来,他给你夹菜,保管都是你不爱吃的。”   田氏噗嗤乐了,“还是你妹妹了解你,我现在问你我爱吃什么,你大概也说不上来。”   众人都笑。   吃过早饭,徐曜、魏昭,严厚、严漪、严澜准备去逛庙会,田氏年轻,爱热闹,央着严厚也要去,一起去了。   菩国寺是西泽州最大的寺庙,来菩国寺上香的人摩肩擦踵,今日就像盛大的节日,各种民间娱乐活动,商贩叫卖声,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严漪和严澜拉着魏昭各处看热闹,田氏扯着严厚看货郎卖的针头线脑,徐曜警惕地观察周围,突然,他发现异样,刚想叫魏昭,一群人拥过来,眨眼功夫,魏昭就消失在人群中。   魏昭被人把她跟严漪和严澜冲开,魏昭机警地发现有几个人朝她这个方向挤过来,有一个人衣襟撩起,露出佩刀。   魏昭掉头朝后跑,这几个人在她身后追,魏昭分花拂柳,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可这几个人怎么也甩不掉,反而离她越来越近,魏昭冲出人群飞跑,一会,魏昭身后跟了十几个人,各个手持刀剑,显然,这伙人就是奔着她来的,故意把她跟严家姊妹分开,   一群人提刀追赶一个少女,街上行人吓得四处躲避,无人英雄救美,魏昭不熟悉这一带,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前面是一堵高墙,两边也是高墙,魏昭没有绝世的轻功可以飞跃高墙,只好站住,身后的杀手围笼过来,魏昭淡定地转身,扫了一圈,默记十八个人,娇笑一声,“挺高看我,来这么多人,是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一起上?”   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头吩咐,务必杀了这个丫头,不顾被丫头嘲笑,喊一声,“上。”   这个小胡同窄,三面墙,十八个人一起上,施展不开,只能三个人一起冲上去,魏昭抽出剑,阳光下几道寒光,只过一招,这三个人刀剑落地,顷刻间倒地吐血而亡。   后面又冲上来三个杀手,跟魏昭过一招,转瞬也跟刚才三个杀手一样,倒地毙命,接着冲上来一拨人,一招过后,同样如此。   眨眼间死伤过半,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在这丫头面前没走第二招,剩下的杀手大惊失色,这群杀手的头目感觉不对,不可思议,三把刀剑刺向这丫头时,她不躲不避,刀剑刺到她身上,她安然无恙,而她手里的剑就趁着三把剑刺向她时,分别刺伤了三个杀手的肩头,手臂,高手对决,刀剑划了一下,不算什么,可当场倒地毙命,吐出不是鲜红的血,而是乌黑的血。   他大喊一声,“这丫头剑上有毒。”   魏昭提着剑,得意地笑着,“见血封喉。”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剑上涂了剧毒,竟然用阴损的招数,胜之不武。”   几个男人骂道。   “你们一群男人对付一个女子,胜之就武了吗?”   这些男人心里咒骂,圣人云,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这丫头真阴毒。   杀手头目喊;“避开她的剑,你们三个一起上。”   三个杀手刚冲上前,只见魏昭一扬手,一团白雾扑面而来,三个人眼前一黑,阳光下数道细小的银光,迎面射来,三个人眼睛看不清,听风声急躲,这一把银针说实话没什么路数,不过只要有一根银针扎在身上,休想活命,银针上都喂了剧毒。   这三个人哪里全能躲得过去,何况两边是高墙,地方狭窄,躲闪不便,身上或多或少扎了一两根银针,不是致命要害部位,银针上涂了见血封喉剧毒,三个人纷纷倒地,身后的两个人也误中银针倒地身亡。   剩下四五个杀手,再也不敢上前,不知道这狠毒的丫头又使出什么狠绝的花招,互相递了个眼色,“撤。”   眨眼功夫,胡同里除了地上十几具死尸和魏昭,没有喘气的了。   魏昭把剑还鞘,跨过地上尸首,暗想,今日多亏出门时,徐曜把黄金软甲叫她穿上,不然寡不敌众,她的武功不如其中任何一人,剑碰不到对方就没命了,她身上有软甲,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直取她性命,她不躲,他们刀剑刺出来,收不回去,魏昭的毒剑一招致命。   她向来武功不强,偏于旁门左道,师傅教她用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师傅乃方外之人,不主张杀生,所有用毒手段太过温和,魏昭主张一招制敌,不计手段。   魏昭从小胡同走出来,找回菩国寺,菩国寺门前人山人海,魏昭看四周人头攒动,看不见徐曜在哪里,她想喊徐曜,又怕招引来杀手。   徐曜被冲散后,他的侍卫也被人流冲散了,慢慢聚拢来,徐曜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魏昭,后悔今日不该带她出来,他想不到庙会来这么多人,现在你有多少兵都使不上。   命令左右,“分散找夫人。”   徐曜找了半天,碰见严漪,焦急问:“看见你表妹了吗?”   严漪摇摇头,“没看见,大家都走散了。”   她妹妹严澜也不见了,大哥和大嫂不知道去了哪里。   徐曜怕魏昭遇到危险,杀手如果此刻出现,魏昭人单势孤,武功还不高,就麻烦了。   天热人多,魏昭不见了着急,徐曜额头汗珠密布。   突然,他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徐哥…..徐哥…….”   徐曜顺着声音挤过去,看见人堆里魏昭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瞧看,嘴里叫着,“徐哥…….”   徐曜过去,一把把她揪出来,嘴角扬起,“徐哥?”   魏昭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敢叫你名字,怕招来杀手。”   徐曜想起刚才可疑的人,问;“你跑哪里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魏昭就把刺客追杀的事说了。   徐曜心惊,上下看看她,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松口气,问:“你还能记住跑进那条小胡同了吗?”   “能记住。”   她从小记忆超群,过目不忘。   这时,严澜跑过来,“表妹,可找到你了。”把魏昭弄丢了,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严澜倒不担心姐姐,姐姐知道家门,而且她们姊妹俩有功夫,比魏昭强,魏昭就会三招两式的花架子。   魏昭问;“表姐和表哥表嫂也走散了?”   “不管她们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严澜说。父亲对魏昭严厉,但对魏昭比她们姊妹俩看重,因为姑母的原因。   魏昭对徐曜说;“我带你们去那条小胡同,看能不能找到杀手的线索。”   魏昭带着徐曜、严澜和侍卫,凭着记忆朝方才那条小胡同方向走,路上把事情经过简单跟严澜说了,严澜吓得手足冰凉,“还真出事了,幸好你没事,你要出事,我跟哥姐可就死定了。”   一群人走进一条颇窄的小胡同,十几具尸首还躺在地上,严澜看着魏昭,“表妹,这些人是你杀死的?”   她不敢相信,她姊妹习武多年,还没亲手杀过人。   魏昭点点头,“他们想杀我,一直追我到这条死胡同,高赤城变化很大,有的胡同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她不熟悉才跑进死胡同,不然这些杀手追不上她。   徐曜蹲在地上看尸首,这些杀手死前都吐口血,地上的血已干涸,能看出来血迹乌黑,死者面色黑青,且有人身上仅有一道小小的划伤,有的人肩头扎了一根银针,显然死时短暂。   “见血封喉。”   周身一股寒意流过,徐曜缓缓转过身。 第35章   徐曜站起来, 转过身, 走到魏昭身边,魏昭看着他,徐曜什么也没说,吩咐人把尸首抬走。   章言看着十几具尸首死状, 心下惊骇,谁也想不到这些人骇人死状,出自一个柔弱女子之手,女人比男人狠毒。   严澜一直紧紧地挽着魏昭, 地上的尸首露出的皮肤变黑, 严澜看一眼直想吐,太恐怖了,她害怕,如果今日魏昭出危险,她不敢想,严澜一直紧紧抓着她,魏昭想这可能就是外人跟亲人的区别,严澜没责怪她手段毒辣, 严澜最先考虑的是她的安危。   徐曜大概对她很失望, 魏昭低头,心里有点难过,因为徐曜对自己的态度难过, 回到菩国寺, 看见严厚和赵氏两个人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一脸焦急。   严厚看见她,疾走过来,“表妹,一眨眼找不到你了,出门前母亲特意嘱咐,表妹别被人撞到。”   赵氏也松了一口气,“你看你表哥从来火上房都不急的人都急了。”   严漪跑过来,“可找到你们了,今日逛庙会的人可真多。”   看魏昭,“表妹,方才那伙人是故意分开我们,我急的找你和严澜,怕他们对你不利。”   “他们是冲我来的,想杀我,被我杀了。”魏昭说。   严厚一听,紧张地问;“几个人?”   “十八个人,跑了几个人,剩下的人都被我见血封喉毒死了。”   赵氏目瞪口呆,“表妹,这是真的?”   魏昭平静地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徐曜一眼,难道你要我用命博你贤良淑德的虚名吗?   徐曜侧过头看她,魏昭别过脸。   赵氏不敢置信,“表妹,见血封喉我听说剧毒,盏茶功夫人就没救了。”   “表嫂,我的见血封喉,比你知道的还厉害。”   “我真没想到表妹弱不禁风,敢下这个狠手。”   赵氏刚嫁严厚两年,见过魏昭一次面,她怎么看这个表妹柔弱,不像恶毒之人。   严厚呵斥赵氏,“不下狠手,你想要表妹死?”   赵氏看丈夫生气,急忙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很好奇,那些人死了就死了,我又不认识,我还能分不清里外,胳膊肘朝外拐。”   严厚安慰魏昭说;“你是自卫,你不用旁门左道,一个人怎么抵得过他们十八个人,他们是来杀你的,死有余辜,表妹你没事就好。”严厚嘱咐,“杀手的事别告诉娘,吓到娘。”   严家兄妹围着魏昭,严氏姊妹安慰魏昭。   这就是亲人,无论何时,不管对错,她们最担心的还是你。   魏昭一路没有回头看徐曜一眼。   出了这种事,严厚不敢带魏昭到人多的地方,严氏姊妹和魏昭、赵氏乘车,严厚和徐曜骑马,回严府。   马车停在前院,马车帘掀开,魏昭探出身,徐曜站在车下,伸出一只手,魏昭犹豫一下,把手放在他手里,跳下车。   徐曜手没松开,严漪和严澜跳下车,魏昭借找严漪和严澜甩开他的手,跟赵氏和严氏姊妹往后宅去了。   徐曜跟严厚去严符的书房,严厚要把今日的事跟父亲说。   严夫人看见她们,诧异,“不是去庙会,怎么回来了?”   赵氏说:“人太多,我们怕挤到表妹和两个妹妹,就回来了。”   严夫人也没怀疑,严澜朝魏昭伸了下舌头,就这样混过去了。   刚说一会话,前院一个丫鬟进来,“夫人,将军找表姑奶奶。”   “你舅父找你什么事?”   严夫人问。   “可能我们明日就走了,舅父有话嘱咐我。”   魏昭遮掩道。   “你舅父找你,你快去吧!”严夫人催促道。   魏昭往前院舅父的书房走,知道为刚才的事。   她进书房时,表哥严厚和徐曜坐在下首,从她进门时起,徐曜一直看着她,魏昭没看徐曜,走到舅父跟前,行礼毕,束手恭立,“舅父。”   严符严肃的表情中透着关切,“昭儿,你确定哪些人是冲你来的,要杀你吗?你把事情经过详细说说。”   魏昭回忆着,“我跟漪姐姐和澜姐姐在一起,一伙人故意把我跟表姐隔开,当时人多,我看见几个人朝我挤过来,身上携带着刀剑,我就朝后跑,他们在后面追我,我跑了两条街,跑进一条死胡同,他们十八个人,手里拿着刀剑,什么都没问,直取我性命,胡同狭窄,一次同时有三个人攻击我,开始我是用剑伤他们,我剑上涂了剧毒,他们发现我剑上有毒,避开我的剑,我用银针打伤了他们,后来剩下的五六个人跑了。”   听完,严符这个铁汉,也勃然变色,一拍桌子,“好大胆,阴险小人敢伤我外甥女,如果要我查出是谁,我将他碎尸万段。”   魏昭讲述过程时,徐曜的手在衣袖里攥紧。   舅父这样一个严谨的人,反对邪门歪道,却并没责怪她,关心大过于对别的苛求。   “舅父太大意了,虑事不周,我也没想到他们敢动我外甥女。”严府自责道。   严厚站起来,“父亲,儿子去查,查出背后主使之人,定饶不了他。”   “舅父,魏昭给您添麻烦了,我杀了十几个人,以后他们跟舅父结下仇怨。”   魏昭低下头,“怪魏昭不够机灵。”   严符摆手:“昭儿,你遇事沉着冷静,机智果敢,你做得很好,是舅父疏忽了,没保护好你。”   “是我没保护好阿昭。”徐曜愧疚道。   “舅父,没事我回去了。”   “去吧!”   严府晚膳时,魏昭跟严夫人在上房吃,魏昭明日就走了,严漪跟严澜住一个院子,两人就拉着魏昭去她们住的院子,严澜说;“昭表妹,我们三个人还像小时候睡在一铺炕上,聊天聊到天亮。”   “好,我们三个就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魏昭通过这件事,越发觉得严家人待自己好,没有平地,显不出高山。   三个人刚商量好,萱草找过来,“夫人,侯爷回来了,问夫人何时回房?”   严澜说;“告诉你家侯爷,你家夫人被我们征用了。”   萱草看看魏昭,没敢说别的,回前院了。   严澜说;“不回去,表妹夫看见那伙杀手的尸首,像不认识似的眼神看你,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偏不回去。”   魏昭看看严澜,严澜心直口快,可不傻,也看出来了。   严漪跟严澜同岁,比严澜稳重,“妹夫来找,表妹不回去,我怕表妹夫生气。”   “还轮不到他生气,生气的该是表妹。”严澜打抱不平。   一会,萱草又来了,萱草进屋,魏昭没等说话,严澜说;“告诉你家侯爷,就说我们今晚不放夫人回去。”   萱草为难,“夫人,侯爷在二门口等夫人。”   魏昭对严澜说;“我去看看就来。”   严漪息事宁人,“快去吧表妹,看表妹夫等着急了。”   魏昭跟着萱草来到二门口,看见门口灯笼光下,徐曜高大的身影,徐曜看见她出来,快步走过来,盯着她,“阿昭,你生我气了?”   “没有,侯爷。”   称呼都变了。   “阿昭,我们有什么话回去说。”   魏昭站着不动,“侯爷,我跟表姐们说好了,今晚一起睡,有话明日说。”   说完,她转身进了垂花门。   徐曜站了一会,掉头回前院,萱草和秋枫侍候侯爷洗漱,徐曜上床,秋枫和萱草到下处睡。   夜深了,徐曜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回想白日发生的事,意识到自己太冷漠了,寒了魏昭的心。   谯楼鼓打三更,徐曜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出现魏昭的脸,魏昭藏在人堆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四周张望,叫着,“徐哥……”突然,冲出来一伙人,提刀砍向魏昭,十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对准魏昭……   徐曜突然惊醒,伸手一摸,旁边床铺冰凉空的,他一激灵坐起来,才想起魏昭住在内宅里,出了一身冷汗。   许久,他又躺下,想起那条狭窄的死胡同,手持刀剑的十八个武功高手,逼近势单力孤的魏昭,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清晨,魏昭跟严漪和严澜一起回前院,萱草和秋枫已经收拾好东西,徐曜正等她。   一行人一起去上房辞行。   严将军和夫人送到外院,严符跟徐曜说话,严夫人叮嘱魏昭,“对外甥姑爷你要多关心体谅,别耍小性子,过个一年半载,生下一儿半女,好叫我跟你舅父宽心。”   严漪和严澜拉着魏昭的手,“表妹何时还来?”   魏昭跟她们依依不舍,“舅母和姐姐们何时去萱阳城。”   严澜心野,“我想去萱阳城。”   萱草笑着说;“何时夫人给二姑娘在萱阳城找个女婿,二姑娘就可以留在萱阳城了。”   严澜作势要打萱草,笑骂,“我把你这个碎嘴小蹄子,何时你家夫人给找个厉害女婿,管着你。”   魏昭跟众人告别,上了马车,萱草跟秋枫同乘,徐曜和章言骑马。   离开严府,马车驶出高赤城,徐曜突然命令马车停下,徐曜跳下马,一掀车帘跳上车。   车里的萱草和秋枫看见侯爷上了马车,赶紧爬下马车,乘后一辆马车,徐曜命令队伍继续往前走。   马车启动,徐曜坐在魏昭身旁,侧头看她,“那伙人追杀你,你害怕了吗?”   魏昭垂眸,“害怕了。”顿了下,魏昭又说:“我怕我被杀死后,燕军和严家军有一日兵戎相见,你跟我舅父谁败了,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还怕被侮辱,我将被迫离开你。”   魏昭咬唇,心中酸涩,“十八个杀手,我的武功不敌其中任何一人,我不使最狠绝的一剑封喉,我只能死在乱刀之下。”   她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掌心里是一块玉佩,徐曜送她的半块佩玉,有些艰涩地说;“这块玉佩还给你,以后你把它送你喜欢的人。”   说完,魏昭把玉佩放在徐曜手里,“我可以保证,我们即使分开了,我还会极力促成燕严两军同盟,因为这样对彼此都好。”   徐曜攥着半块玉佩,“魏昭,我昨日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当时做得很不好,令你失望了,我当时只是震惊,我想了一个晚上,这十几个人的命跟你比算什么?别说十几个人,对我来说就是千人万人的命也不抵你魏昭的命珍贵,别说一剑封喉,杀你的人就该比这还残酷百倍千倍的死法。”   徐曜把半块玉佩放回到她手心里,“这块玉佩我只送你,也只想送你,送出的东西我不会收回。”   魏昭看着掌心里玉佩,带着他温暖的体温,曾经对这段婚姻,她有一点期待,后来,她有了更大的期待,一旦投入感情,有些东西模糊了,看不清了。   “我不是燕侯夫人最佳人选,你将越来越失望,发现你娶错了人……”   魏昭低声说。   “我没失望,我觉得我娶你赚了,这桩婚姻比我原来期待的好太多。”   徐曜从她手心里拿过玉佩,给她系在腰间,抱住她,“阿昭,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处于危险之中,一个人孤独面对。”   感觉魏昭没有反应,徐曜莫名心慌,搂得更紧,怕一松手她逃开,低唤着,“阿昭…..阿昭…..”   魏昭慢慢抬起手,回抱徐曜。   在高赤城耽搁了一日,为了加紧赶路,魏昭跟徐曜同骑,萱草骑马,秋枫不会骑马,一个人乘马车,马车减轻负重,速度加快。   行至傍晚时,离北安州边界还有七八十里,西泽州地域辽阔,往往走十几里地才能看见一个村庄,徐曜手执马鞭往前方一指,“前面好像有人烟,今晚住宿在哪里。”   队伍走近,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的村庄,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做晚饭。   徐曜命令队伍停下,章言催马向前,联系住处,西泽州村庄村民淳朴,章言引着徐曜等人到一户人家,村庄都是土坯屋,魏昭跟在徐曜身后迈进门槛,屋里光线一下暗了,这户人家只有年轻夫妻俩,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以种地为生。   年轻汉子罕言寡语,年轻小媳妇倒是爱说话,对魏昭说:“刚才你们有个人跟我们说了,今晚借住一宿,我们家穷,就两间屋,我叫我男人晚上找个地方借宿,我跟我小姑住一间屋,腾出一间屋给你们。”   她看看魏昭身后的萱草和秋枫,又看看徐曜,萱草说;“奴婢跟秋枫到帐篷里住。”   萱草和秋枫宁露宿也不愿意跟主子住一个房间。   徐曜竟然没反对,小媳妇身后的姑娘一直偷眼看徐曜,魏昭看过去,这个姑娘脸庞红润,柳叶眉,杏核眼,长相俏丽。   那个汉子拿了一个长条板凳,放在灶间,让徐曜坐下,徐曜跟他闲聊,   小媳妇收拾一间西屋,魏昭站在她身后,“大嫂我们自己收拾。”   “地方小,委屈你们了。”小媳妇边说边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新被褥,放在炕上,炕不大,足够两个人睡。   萱草跟秋枫打扫,铺炕,小媳妇张罗饭菜,那个姑娘帮着烧火,徐曜坐在一旁跟家主汉子说话,姑娘往灶膛里添柴,偷偷瞄着徐曜。   魏昭出来找盆洗脸,看见徐曜背对姑娘坐着,姑娘盯着徐曜出神,魏昭大声咳了声,那姑娘吓了一跳,徐曜回头看她,魏昭眨眨眼睛,徐曜站起身,朝里屋走去。   魏昭朝小媳妇要个木盆,在水缸里舀水,端进去,萱草和秋枫已经打扫干净,铺上新单子,魏昭把水盆放在方凳上,替徐曜挽袖子,徐曜问:“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指的是魏昭刚才故意咳嗽一声。   魏昭眉眼弯弯,“有人看你,我宣告你的归属权。”   徐曜捏了她屁股一把,“什么归属权,你属于我。”   魏昭看看屋里的萱草和秋枫,秋枫假装没看见,萱草低头不敢乱看。   徐曜洗完脸,倚靠在炕上,魏昭带着萱草和秋枫走到屋外,看见村庄平坦的地方,已经支开帐篷,架着几口大铁锅,从严府带来的粮食干粮熟肉,魏昭带着萱草和秋枫帮着煮粥。   小媳妇出来招呼魏昭,“小娘子,饭好了,快进来吃饭。”   萱草和秋枫忙活,魏昭进屋里,东屋地上放着一张饭桌,上面摆着几盘菜,白米饭,一只酒壶,两只酒盅。   徐曜跟这家男主人已经坐在桌上,魏昭坐在徐曜旁边,盛饭,魏昭算连那个姑娘一共五个人,盛了五碗饭。   小媳妇端上一盆汤,魏昭招呼,“嫂子别忙了,坐下一起吃。”   小媳妇在围裙上擦手,坐在男人旁边,姑娘最后进屋,稍一犹豫,走到徐曜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徐曜端起酒盅,对汉子说;“多有打扰。”   汉人憨憨地说;“不打紧。”   小媳妇爱说爱笑,“我们乡下没什么好吃的,贵客出门在外,风霜露宿还带着娘子,小娘子长得真水灵,我看年纪不大,你们是不是刚成亲?”   “成亲不到两个月。”徐曜说。   魏昭看那个姑娘看徐曜,忘了吃饭,徐曜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魏昭给徐曜夹菜,眼风看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看魏昭盯着她,收敛不敢朝徐曜看。   那个汉子吃饭快,几口扒拉一碗饭,眨眼吃了三碗饭,走出去到外面忙磨种地的工具。   小媳妇吃完了,走到灶间收拾灶台。   屋里就剩下徐曜和魏昭还有那个姑娘,徐曜的碗里已经空了,姑娘拿起徐曜的碗,红脸说;“我给你添饭。”   徐曜摆手,“我吃好了。”   魏昭看姑娘一顿饭没怎么吃,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   魏昭撂下碗筷,盛了一碗汤,徐曜接过,舀了一勺汤,送到魏昭嘴边,魏昭张开嘴,喝了一口汤,徐曜又喂了几口汤,魏昭说;“曜郎,我不喝了。”   徐曜把她剩下的半碗汤都喝了,姑娘看着这二人,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们这里家家户户以男人为主,女人侍候男人,天经地义,今日来的这个男人,长得好看,还喂女人喝汤,她羡慕地看着魏昭,心想自己如果嫁个这样的男人就好了。   遂期期艾艾地问魏昭,“你们那里男人都对女人这么好吗?”   “不是,他就对我一个人好。”   徐曜看魏昭扬着小脸,一副得意专门气人的架势,大手放在她腿上摩挲,魏昭双腿并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由于他手作怪,这一眼媚态横生,徐曜不由浮想联翩。   吃过晚饭,天刚擦黑,徐曜走出屋子,魏昭也跟出来,她不跟出来,那个姑娘准跟徐曜出来。   两人就沿着村庄随便走走,这村庄三面环山,青山绿水,水草丰沛,沿着村庄有一条小河,小河水浅,最深的地方及膝,春季,水不凉,魏昭对徐曜说;“我要洗头。”   她头发长,在府里时,天天洗澡洗头。   魏昭回去取香胰,头油,巾帛,等她取回香胰和头油,看见徐曜跟那个姑娘站在河边说话,魏昭走到跟前,把手里的巾帛和香胰等物都塞在徐曜怀里。   那个姑娘没看见过香胰子和头油,奇怪地盯着徐曜怀里的洗头东西看,问徐曜,魏昭走到河边撒开头发,回头,看姑娘朝徐曜胸前看,招呼,“曜郎,帮我洗头。”   魏昭的长发乌黑浓密,披散开像黑瀑一样,她蹲在一块石头上,徐曜把怀里洗头的东西放在一边,帮她洗头。   姑娘站在岸边看,魏昭洗干净头发,徐曜拿着巾帛帮她擦干,魏昭说;“曜郎,你也洗洗头发吧?”   徐曜把发撒开,魏昭帮他洗头,那个姑娘转身走了。   魏昭看看岸边,终于走了,太没眼力见了。   徐曜洗完头,魏昭帮他擦干挽发,用一根翠玉簪插在发顶。   魏昭收拾东西,要回去,一回身,看见那个姑娘提着一个水桶走来,到上游舀了一桶水,提着往回走。   正好徐曜和魏昭也往回走,徐曜快走几步,接姑娘手里的水桶,“我来吧!”   姑娘就撒手了,徐曜高大健硕,提着一桶水,健步如飞,姑娘紧紧跟在他身后。   魏昭眼看这俩人在前面走,停住脚步,走回河边石头上坐下,月亮升起来了,倒映在宁静的河水里,山野飘过来阵阵花香。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石头凉,快起来。”   徐曜走到跟前,拉她起来,魏昭朝他身后看,徐曜道;“看什么?”   “我看她跟没跟你来。”魏昭小声嘟囔一句,“真能献殷勤。”   徐曜哭笑不得,“妒妇。” 第36章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走到村子里,徐曜说;“你先回屋,我到帐篷看看。”   三百侍卫吃完晚饭, 在帐篷里休息, 萱草和秋枫两个人住一顶帐篷,其它帐篷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   魏昭进萱草和秋枫住的帐篷,秋枫感到新鲜,“夫人,奴婢头一回住帐篷。”   萱草凑近魏昭小声说:“夫人,那个叫兰芝的姑娘总往侯爷跟前凑, 奴婢看她是看上侯爷了, 心里没数,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魏昭从帐篷里出来,一排帐篷, 每个帐篷门前挂着一盏风灯,山风吹来,风灯摇曳着,魏昭看见一顶帐篷旁边站着一对男女, 是那个屋主的妹妹叫兰芝的姑娘和一个年轻后生, 后生矮墩墩的, 正缠着兰芝说话, 夜晚说话声音听得清晰, 正质问兰芝, “你是不是看是那个男人了?”   “我看上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兰芝的声音听上去很蛮横, 不像在徐曜面前装老实。   “那个男人不会要你的,你别做梦了。”   男人嘿嘿嘲笑说道。   这时,徐曜从一顶帐篷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卫,兰芝要迎上去,被男人拉住不放手。   魏昭朝徐曜跑过去,跑到跟前两只手臂吊在他脖子上,“曜郎。”她个头矮,踮起脚尖,撒娇地叫,“抱抱!”   徐曜抱住她,朝四周看看,自然看见兰芝和那个男人,心中了然,大手在她腰间摸,伏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去河边。”   魏昭身体一僵,徐曜抱起她,朝村外走去,魏昭能点火,不能灭火,这会不想答应,也由不得她了。   徐曜的亲卫远远地跟在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魏昭热呼呼的小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喉结,“我们等半夜回屋里好不好?”   “不好。”   我等不及了,你这样撩我。   “不在外面。”   魏昭磨着他。   “我喜欢在外面。”   徐曜抱着她,大步朝河边走。   河边灌木丛后,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徐曜把她放下,解开鹤敞,铺在地上,把魏昭放倒,裙子褪下来,徐曜骑跨在上面,命令道;“帮我把腰带解开。”   魏昭笨拙地解腰带,半天才解开,徐曜注视身下的人,淡淡的月光下,魏昭的唇瓣泛着薄薄一层珠光,大眼睛像河水清澈透着亮光,徐曜微凉的唇落在她温软的唇瓣上,辗转吸允,用舌尖撬开她的贝齿,跟她的舌勾缠,他拔掉她的发簪,魏昭一头乌发倾泻而下,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过她的长发,轻抚她的背,夜风轻拂,魏昭看见深邃的夜空,无数颗星星,仿佛听见夜里花开的声音。   他们太过投入,没听见侍卫阻拦兰芝靠近,兰芝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河岸边模糊的两个人影,她猜到他们在做什么,她的脸像红布一样,心想,这女的太不知廉耻。   魏昭的底裙不能穿了,她在河里清洗了一下身体,帮徐曜清洗,绣帕放在河水里,顺着水流飘走。   然后,两人并肩躺在河岸边,今晚月色溶溶,照在河水上泛着银白的光,魏昭突然想,如果这一世都像今晚,该有多好。   也许太疲惫了,风清月明,魏昭不知何时睡着了。   醒来时,四周漆黑,魏昭仔细辨别了一下,自己是在农家土炕上,徐曜搂着她,睡得深沉。   魏昭动了动,徐曜的手臂收紧,睡梦中含糊的声音,“老实点。”   寂静漆黑的夜,魏昭透过窗纸隐约看见窗外有灯光,那是侍卫帐篷前风灯,夜里巡视的侍卫提着灯,晃来晃去,徐曜住的房屋四周夜里侍卫保护。   鸡叫头遍,魏昭醒了,偏头看徐曜,徐曜眼睛半睁,手还往她怀里伸,触手细腻柔软。   对面屋门响动,大概是那个小媳妇醒了,早起生火做饭,魏昭不好意思躲懒,魏昭把徐曜的手臂轻轻地拿开,下地穿衣,走出门,小媳妇生起火,抬头看见她,问;“起这么早?”   魏昭走过去,“大嫂,我帮你做饭。”   小媳妇添水刷锅,“你们有钱人家的夫人奶奶,哪里会做这样的粗活,我看你男人这么疼你,你的手跟嫩笋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个好男人,真是好命。”   小媳妇昨晚看见那个男人抱着小娘子回来,小娘子睡着了,那个拿衣裳把这小娘子裹得严实,生怕她醒了,直接抱到炕上,给她盖上被子。   魏昭帮着添柴,“他有脾气的。”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何况你男人有本事。”   小媳妇看这屋外几百人都听这男人的,对这男人毕恭毕敬,她就知道侯爷是个很大的官。   提起个话头,小媳妇打开话匣子,“我男人你别看平常老实,倔起来像头牛,你命真好…….”   徐曜走出屋子,看见魏昭蹲在灶台前,火塘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着魏昭的小脸绯红,唇角翘起。   小媳妇看见他出来,笑着说;“我正跟你小娘子说,你小娘子找了个好男人。”   徐曜挑眉,问魏昭,“是吗?”   熊熊炉火,魏昭眼波荡漾,羞于回答。   徐曜出去,帐篷外,已经支开大锅,萱草和秋枫煮粥,村民送来青菜,下到锅里,热气腾腾,飘过来米香。   小媳妇炒了三个菜,热了粗面饼子,端上桌,她男人进屋,昨晚出去找地方借宿,小媳妇说:“吃饭,快喊贵客。”   房主一家三口,加上魏昭和徐曜,五个人围坐饭桌吃饭。   吃饭时,小媳妇看小姑子兰芝,又看看徐曜,想要说什么,看看魏昭又忍住。   吃完饭,兰芝帮小媳妇捡桌子,朝嫂子使眼色,小媳妇干咳了一声,陪着笑脸,对徐曜说;“贵客,我有个事想跟贵客说,我说的不对的地方,贵客别见怪”   她看看小姑子,“我兰芝妹子今年十八岁了,还没许婆家,她愿意跟着贵客,给她个名分就成,也没什么过高要求,我兰芝妹子人能干,找人算过,说她旺夫,我跟他哥也愿意,只要贵客答应,她就跟你们走,你们放心,我兰芝妹子不是多事的人,心实,跟了贵客,一心一意侍候你们夫妻俩。”   屋里男人没吱声,看样子是商量好的,以徐曜的身份,自家姑娘跟了这个男人,吃香喝辣的,没准贵客大方,还能给个赏钱,够他们盖房置地。   徐曜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开口道:“我们只是路过,我已经有了娘子,这位姑娘还是另择良配。”   姑娘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小媳妇急忙说:“贵客这样尊贵的身份,屋里总要有两个人,我妹子要求不高,做个妾,不跟小娘子争。”   她知道这男人碍着小娘子不答应,对魏昭说;“这位小娘子我看是个和善之人,跟我这妹子一定能相处好,我妹子帮衬你照管家,保管你省心。”   大家都看魏昭,魏昭这时站起来,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雪亮晃得几个人眯眼,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嗖地擦过耳边一股劲风,一道寒光从众人眼前划过,啪地一声,房梁上用麻绳吊着的一个竹篮子掉在地上,原来匕首把拴着竹篮的麻绳切断,匕首扎在梁柱上。   屋里的一家三口吓傻了,魏昭看着徐曜,“你后宅已经有二十几个美人,闲着光吃不干活,浪费家里粮食布匹,你要收下这位姑娘,我同意,先杀掉几个小妾。”   三个人一听,哆嗦了一下,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美人拿刀子比量,说出的狠话,吓得她们心惊胆颤。   “你不高兴那个妾,看着杀吧!”   徐曜站起身,走了出去,叫章言通知队伍吃完早饭出发。   魏昭走到梁柱下,纵身一跃,跳起拔出刀子,“你们商量一下,这位姑娘愿意就跟我们走。”   魏昭也走出屋子,走到外面,看见徐曜站在一顶帐篷前,望着远处群山。   知道她走过来,徐曜也没回头,“我屋里有二十几个妾,艳福不浅。”   魏昭吃吃笑,“我就是给你画个饼。”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有我还不够吗?”   徐曜斜睨了她一眼,“不够,一晚上四次你都嫌多。”   魏昭翻了个白眼,两次我都嫌多好不好,四次你还是把屋里那个姑娘带上,一晚上五次估计她也不在话下。   这话搁心里想想,过过瘾,不能说,说了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曜摆手,叫魏昭凑近,魏昭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把耳朵凑过去,徐曜咬了一下,“不答应,你还拿刀吓唬人家。”   魏昭跳开,手捂着耳朵,“我不吓唬他们,你看那个兰芝姑娘,要黏上你。”   章言走过来,“侯爷,现在赶路?”   “走吧!天黑之前到新北镇。”   魏昭简单收拾东西,和徐曜走出农家的门,小媳妇一个人送客,那个姑娘躲起来没敢出来。   大家还是骑马,西泽州多山,骑马方便,魏昭把自己的小黑让萱草骑,她跟徐曜同骑。   快马加鞭,一路无话,黄昏时,一行人进了新北镇,魏昭说:“曜郎,你和侍卫住在军营里,我住军营不方便,我还是去金葵哪里住。”   徐曜对章言说;“你带二百侍卫保护夫人,不得有一点闪失。”   “侯爷放心,章某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夫人平安。”   徐曜带一百人去军营,魏昭跟章言带着二百侍卫去金葵的马场。新北镇是金葵经营多年的老窝,新北镇地广人稀,本地固定住户不多,都是外来南北客商,到此互市交易。   金葵在新北镇有个七进七出的大院落,每一进院有正房和东西厢房,后罩房和倒座房,住几百人不拥挤。还有个面积极大的马场,金葵看魏昭带二百多人来,都安排在大院子里住下。   魏昭对金葵说;“金叔,陪我到马市看看。”   马市离金葵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过了一条街,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新北镇有专门经营马匹交易的马市,马匹交易市场熙熙攘攘,很热闹,北方马贩子跟胡人互换所需。   魏昭边走边说;“金叔,你给我准备一千匹良种战马。”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金葵。   金葵接过,看一眼银票金额,两万两,“姑娘还想卖给燕侯吗?”   魏昭看着马市里交易的商贩调价还价,大略了解一下行情,“不,我送给燕侯,我想燕侯很快用得上。”   金葵赞同,“姑娘做得对,怎么说姑娘跟燕侯也是夫妻,燕侯未来的千秋大业,我们如果帮上忙,日后没有坏处,燕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忘不了姑娘的今日匡助。”   “金叔,一千匹马有困难吗?”魏昭问。   “不困难,像上次卖给燕侯的那匹千里追风,不好找,普通的战马,没问题,咱们干这些年,如果连这点道行都没有,生意可就不能做了。”   “金叔,宋庭他们还在桂嬷嬷家养伤?”   “宋庭闲不住,闹着要回新北镇,周嫂子不让,说姑娘走时吩咐了,将养伤好利落了,才能回来。”   “我这次回去办新窑的事,叫周伯跑这件事。”   “姑娘马上回去,还是在这里住几日?”   马市到头了,两人站住,“金叔,我明日走,到榆镇老宅,顺道去榆窑看看。”   魏昭同金葵走出马场,回到大院,魏昭问一个侍卫,“章先生去哪里了?”   那个侍卫说:“章先生去马场了。”   魏昭笑笑,章言心细,到这里不闲着,几个人正说着,章言从马场回来了,“夫人的生意做得不小啊!难怪金葵兄弟人称北地第一马贩子。”   夫人几乎垄断边塞的马匹交易市场,章言这段日子接触夫人,对魏昭刮目相看。   金葵谦逊地说:“章先生严重了,我们靠这个吃饭,大家都端这个饭碗,没什么第一第二,各做各生意,只不过我们干的比较早,积累点人脉,我们做生意诚实不欺人,信誉靠得住,一般胡商愿意跟我们交易,互利互惠。”   晚饭做好了,大家一起去堂屋吃饭,萱草跟秋枫一直在后厨帮忙,秋枫做饭麻利,干惯了的。   魏昭招呼萱草和秋枫一起上桌吃饭,秋枫坐下,金葵说;“这丫头能干,后灶的活是把好手。”   金葵雇了一个妇人做饭,有时人多忙不过来,看中秋枫,秋枫在乡下做家事,手脚勤快。   金葵有意要秋枫,魏昭明白,问秋枫,“你留下帮着做饭,照顾金叔他们怎么样?”   “主人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愿意侍候金叔他们,奴婢看出来了,他们都是好人。”秋枫郑重地说。   萱草对秋枫说;“你留在这里比侯府强多了,这里自由,没有勾心斗角,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   魏昭眼神制止她说下去,萱草回过神来,看一眼对面的章言,金葵道:“萱草,侯府不是我们这里,你口无遮拦,给夫人惹麻烦,我看萱草也别回侯府,跟秋枫都留在新北镇。”   萱草急了,饭也不吃了,“金叔,我说错话了,我下次注意,一定不给夫人惹麻烦,我不离开夫人。”   魏昭看章言,章言似乎对她们说话没注意听,这个谋士选的,徐曜眼光准。   “秋枫留下,萱草跟我回侯府。”魏昭说。   “谢谢夫人。”萱草安心了,这才继续吃饭。   魏昭对章言说:“章先生,明日我要回一趟榆县,到魏家老宅取点东西,还有就是不要这么多人跟着我,处处行动不便,榆县很小,人多太招摇。”   章言为难,“夫人,侯爷安排的,在下做不了主。”   从前榆县到新北镇她常来常往,现在行动束手束脚。   榆县离新北镇二三十里地,魏昭执意带二十个侍卫,章言不敢不跟着,二十几骑,天亮走,下午就到了,榆县不大,一条主要街道,榆县最大的宅院,就是正街的魏家老宅。   魏昭骑马,放慢速度,榆县她四岁起就在这里生活,她熟悉这里的一切,这里街坊邻居都不陌生,街边杂货铺大嫂看见她打招呼,“魏家姑娘回来了。”   “嫂子生意可好?”魏昭骑在马上,面带微笑,太亲切了。   “凑合,魏姑娘有空到嫂子家里坐。”   小镇人淳朴善良。   一路,不断有街坊邻居跟魏昭打招呼,前面已经能看到魏宅大门,突然,从一户人家大门里跑出一个姑娘,后面五六个男人追上她,把她扯了回去。   萱草说:“夫人,那不是葛家大翠吗?”   魏昭跟这条街的邻居很熟,大翠从小在一起玩,大翠她娘做好吃的,她拿给魏昭吃,魏昭看葛家门前有一辆马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魏昭下马,“过去看看。”   萱草跟着夫人到葛家,走到葛家院门口,门大敞四开,院子里传来哭喊声。   魏昭迈进院门,方才那五六个男人抓着大翠,大翠娘哭天抢地,跟大翠爹厮打在一处,“你害了我姑娘,你不是人,你还配做父亲吗?你赌输了,就把姑娘还赌债…….”   魏昭大略听明白了,大翠的二妹看见魏昭跑过来,“昭姐姐,快救救我姐,他们要带走我姐。”   魏昭问;“他们是什么人?”   看这一个少爷带着一群家丁,像游手好闲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哥。   二妹小声说:“他是新搬到我们榆县来的,平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专门盯着谁家漂亮大姑娘小媳妇,他看上我姐,故意引我爹赌钱,做套诓我爹输了,他就带人来抢我姐。”   富家少爷手一挥,“愿赌服输,把人带走。”   大翠娘一听,上前抓住女儿不放,“你们不能带走,他欠了多少钱,我们还钱还不行吗?”   富家少爷抖抖手里的卖身契,“看看,这可是你男人写的,白纸黑字,钱少爷我家里金银成山,我就想要人。”朝家丁喊;“快给我带走。”   大翠娘哭喊着阻拦,大翠喊娘,二妹哭喊姐,大翠爹抱着头蹲在地上,小院里乱成一团,眼看大翠被家丁拖走。   “慢着!”清脆的声音传来。   众人闻声,看见魏昭站在门口。   王家少爷看见魏昭眼睛都直了,心说,没想到榆县这个小地方,还有绝色小美人。   顿时转怒为喜,“小美人,你拦着,是换了她你跟少爷走。”   章言在身后怒喝,“放肆,胆敢对我家夫人不敬。”   王少爷摇摇头,颇为遗憾,这小美人嫁人了。   对魏昭说;“他爹把她押给我,我手里有卖身契。”   魏昭伸手,“拿过来,我看看。”   “给你看看也无妨,本少爷还怕你们不成。”   王少爷把手上的卖身契一扬,“拿去看。”   萱草上前接过,递给魏昭,院子里的人都不哭喊了,都看魏昭。   魏昭拿过来,仔细看了两遍,扬眉浅笑,“这张卖身契是一张废纸。”   王少爷一把夺过,“有葛老蔫签字画押,就是到官府衙门,也作数。”   魏昭不紧不慢地说;“卖身契上卖身人名字写错了,这还能作数?”   王少爷举起来看,魏昭道;“翠是羽字头的翠,这上面是草字头,一字之差。”   卖身契上写将女儿葛大翠卖给王少爷,王少爷没想到当爹的女儿名字还能写错。   王少爷恨不得撕烂这张卖身契,他不甘心,强词夺理,“这张卖身契不能作废,葛老蔫欠我银子。”   “他欠你多少?”魏昭问。   “十两银子。”王大少爷手比量着。   魏昭对萱草说;“给他十两银子。”   萱草拿出一块银子,扔给王大少爷,“只多不少。”又把他手里的卖身契抢过来,几把撕了,“快走吧!”。   王大少爷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铁青着脸,一挥手,“我们走。”   经过魏昭身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着瞧。”   院子里母女三人喜极而泣,大翠娘拉着大翠和二妹给魏昭叩头,“谢谢魏姑娘救了我们娘几个。”   魏昭扶起她们,对大翠爹说:“你差点毁了女儿,太糊涂了。”   大翠爹懊悔不已。   大翠娘拉着魏昭,“魏姑娘,十两银子我们还你,现在没有,我攒够了还你。”   “不用还了,葛婶,街坊邻居住着,有困难互相帮一把,应该的。”   魏昭离开葛家,娘仨一直送到大街上,千恩万谢。   章言跟魏昭并行,“听说夫人当年到榆县,只带着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嫁人了,萱草和书香是后来才跟我的。”   “夫人为人仗义,巾帼不让须眉。”章言由衷道。   一行人到了魏家老宅门口,萱草上前叫门,半天,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迈老家人探出头来,萱草说:“孙伯,姑娘来了。”   老家人慌忙开门,“姑娘回来了。”   “孙伯,我回来看看您老人家。”   “老奴不敢当。”   姑娘从不把他当下人,他常年看魏家老宅子。   魏家老宅有些年头,还是魏昭曾祖父垂暮时,喜乡下静,住在这里颐养天年而修建的。   魏昭叫萱草到饭庄点菜,吃完晚饭,大家累了,早早歇下了,魏昭住在最后一进院子正房。   魏昭坐在梳妆台前绣墩上,拔下头上钗环,萱草在铺床,天色已晚,乡下肃静,突然,咕咚几声,好像有人从高处落地,魏昭瞬间抽出剑,萱草提剑在手,魏昭扬袖,桌上宫灯熄灭了,屋里一团漆黑。 第37章   魏昭跟萱草站在门两旁, 门被撞开时,二人同时出剑,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蒙面人咕咚倒在屋门口地下,魏昭和萱草敏捷地跳出房间,借着月光, 魏昭看清院子里有五六个蒙面人,蒙面人围住二人,一起向二人攻击,萱草武功还能抵挡, 魏昭武功弱。   两人险象环生, 一把剑刺过来, 魏昭一闪身, 另一把剑同时刺过来, 魏昭没躲过, 刺啦一声, 帛布撕裂声, 魏昭衣袖被划破,手臂受伤, 蒙面人主要对付魏昭, 魏昭比萱草更危险, 眼看着又一剑刺向魏昭, 魏昭□□无术, 无力招架, 萱草腾不出手,直接用身体替魏昭挡了一刀,萱草的肩头重重挨了一刀。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给我抓活的,不许伤害小美人,谁敢伤了小美人本少爷要了他的命,这小美人不行了,给我拿下。”   凭着声音,魏昭听出来是白日那个王家大少爷,萱草看二人不是对方的对手,高喊一声,“那个敢动燕侯夫人。”   王大少爷哈哈大笑,“小娘子是燕侯夫人,我还是燕侯祖宗,给我上,谁活捉小美人,本少爷有赏。”   眼看形势危机,章言带着侍卫赶到,章言提着剑,一个箭步冲上前,护住魏昭,二十个侍卫只瞬间便把几个恶贼拿下。   王大少爷喊;“你们敢抓我,知道我是谁?”   章言喝道:“你要抓的你知道是谁吗?是燕侯夫人。”   王大少爷吓得没了声。   章言命令道;“把这几个恶人先关起来,待明日侯爷处置。”   王大少爷和几个家丁被关进柴房。   魏昭和萱草回到屋里,萱草点上灯盏,章言跟了进来,看见魏昭纯色中衣袖子有血,吓了一跳,“夫人,你受伤了?”   “皮外伤,没事。”   魏昭取出药箱,把衣袖扯掉一半,露出伤口,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上药粉,然后包扎,一只手很麻利。   男女有别,章言不好上前帮忙。   魏昭包扎完伤口,看见萱草肩头衣裳已经被血水浸透,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剪刀,把萱草肩头伤口周围连同衣袖剪掉,露出伤口,魏昭拿过瓷瓶把止血药倒在伤口上,很快血透过止血药,萱草的伤口深,却一声也没叫疼,魏昭用纱布把她伤口包扎好。   春季夜里微凉,章言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夫人受伤了,自己跟侯爷保证,护夫人安全。   章言站在那里,嘴张了张,最后还是问,“夫人没有用见血封喉之毒?”   魏昭收拾药箱,摇摇头,章言默然。   章言从正房走出来,站在廊庑下犯愁,这如何跟燕侯交代,不敢不报,叫过一个侍卫,“你连夜到新北镇告诉侯爷这里发生的事。”   “是,章先生。”   侍卫唯唯诺诺地走了,骑着快马前往新北镇大营。   魏昭取出一颗止疼药丸给萱草,“把这丸药吃了,不然晚上伤口疼睡不着觉。”   萱草和着水服下去,“夫人,你手臂的伤口,服一丸药止疼,不然半夜疼起来遭罪。”   “我这点小伤不碍事。”   魏昭走到堂屋,开门看一眼外面,庭院里侍卫来回巡视,这是章言安排的,怕又有恶徒闯入,其实,榆县民风极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知哪里来这么个王家大少爷,扰乱了一方安宁。   章言吓到了,魏昭想叫他撤了侍卫,章言估计不敢答应,魏昭想想算了,这一闹,已经后半夜了。   魏昭闩门,萱草在堂屋榻上睡,魏昭在里屋床上睡,萱草伤重,魏昭先打发萱草睡下,然后,自己走回里屋吹熄了床头茜素红宫灯,上床躺下,放下纱帐。   四周又恢复平静,魏昭迷迷糊糊有了困意,手臂些微疼痛,令她睡不踏实,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好像外面下雨了,阴雨天,夜越来越沉,魏昭睡着了。   春雨淅淅沥沥,天蒙蒙亮,由于下雨天阴,今日比往常天亮得晚,新北镇通往榆县的官道上,一百多骑马顶着雨飞驰。   魏昭和萱草由于后半夜才睡,外头天阴,主仆天亮没醒,章言却是一晚没睡,他不敢睡觉,怕万一出什么差错,章言泡了一壶茶水,醒醒神,把一壶茶水喝光,起身想到后进院看看,夜里下雨,侍卫们都在廊芜下避雨。   天慢慢放晴了,远处天际出现一道亮色,突然,前面侍卫高喊,“侯爷来了。”   章言一愣,往外走,迎接燕侯,他派人到新北镇给燕侯送信,猜到燕侯一定赶过来,没想到这么快赶到。   他刚走出二进院门,看见徐曜带着侍卫快步走来,章言迎上前去,“侯爷连夜赶过来的?”   “夫人在何处?”徐曜脚步未停,上了台阶。   “侯爷,夫人还在睡觉,昨晚事情发生后,夫人后半宿方睡下,现在还没起身。”   章言快走几步,跟上徐曜。   “夫人伤势怎么样了?”   章言看徐曜眉头轻蹙,担心的样子。   “夫人手臂受伤,夫人自己上药包扎,夫人的丫鬟伤得较重,已经服药包扎。”   章言详细地说。   “恶徒是什么人?”   徐曜疾走问。   “关起来了,半夜没审问。”   “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保护好夫人。”   章言自责的话,徐曜不知听没听见,人已经到了后进院正房门口。   魏昭睡梦中,手臂疼痛,她睡不踏实,悠悠醒转,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头上方,魏昭以为在梦里,她揉揉眼睛,徐曜脱鞋上床,靠在床头,看她手臂用纱布缠着,蹙眉,“我给你二百侍卫为何不带?”语气带着责备。   魏昭瞅瞅他的脸,他板着脸,魏昭往他身上靠了靠,贴着他,“我没想到出事,我在这里住十几年都没事,这里很太平。”   徐曜轻轻托着她的左臂,“没伤到骨头?”   “没有,一点皮外伤。”   魏昭无所谓甩了一下手臂,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徐曜怒,作势要拧她,看她手臂受伤,没忍心下手,把她秀发拢到一侧,露出瓷白小脸,“你跟我说说事情经过。”   魏昭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搂住他的腰身,“我还没睡,听见院子里咕咚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我跟萱草拿剑,有人冲进屋,我跟萱草在院子里跟五六个黑衣人对打,是我武功不强,打不过别人,伤了手臂,我跟萱草落败时,章先生带侍卫冲进院子,救了我们,把歹人抓住了。”   魏昭说时,徐曜认真听着,突然问;“你在西泽州胡同里一人对付十八个武功高手都能赢,而且没受伤,难道这几个人比那十八个杀手武艺高强?”   魏昭的脸贴在他肩头,“这五六个人武功不及那十八个人,那十八个人招招致命,这五六个人单打独斗,跟我和萱草差不多,论武功不过泛泛而已。”   徐曜半天没说话,想起章言说几个歹徒抓住了,关起来天亮审问,恍然明白,坐直了,“阿昭,你剑上没涂见血封喉?”   魏昭头深深低下,“没有。”   徐曜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阿昭,是因为我?”   你在意我的看法?你宁可自己受伤,“阿昭……”   他的吻落在她樱唇,舔舐,魏昭的唇温软,淡淡的香甜,魏昭的嘴微张,徐曜的舌抵入,缠住她的舌,缠绵吸允。   心里酥酥麻麻,魏昭眼前漂浮一朵朵雪白的云,直到感觉胸中空气被逼空,徐曜才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两人有点喘息,从彼此的眼中看见翻滚的情.潮。   魏昭脸颊嫣红,秋水明眸光芒璀璨,酥胸起伏,徐曜顾忌她手臂的伤口,强压下心底强烈的欲.念,横过手臂,魏昭枕着,徐曜哑声说:“你昨晚没睡好,再睡一会。”   “曜郎,你不是在新北镇大营?”魏昭想起问。   “听到你受伤,你以为我还能在新北镇呆住吗?”   徐曜闭着眼睛道。   一个时辰后,正房的门开了,徐曜走出来,章言迎上前,“侯爷,那几个人还关着,怎么处理?”   “带到前厅,我亲自审。”徐曜说着大步往前厅走。   魏昭也跟出来,随着徐曜去前厅,王大少爷跟几个家丁带进来,侍卫踢了一脚,“燕侯在上,快跪下。”   王大少爷看见上座的徐曜,两旁侍卫虎视眈眈,吓得腿抖,咕咚一声跪下,“燕候爷,小人有眼无珠,色迷心窍,不知道这位娘子是侯夫人,小人该死,燕侯爷手下留情。”   王大少爷砰砰砰地叩头,魏昭小声在徐曜耳边说了几句白日发生的事。   还没逼供王大少爷就全招了,哭咧咧的,“白日得见小美人一面,小人魂不守舍,茶饭不思…….”   徐曜冷冽的目光投来,吓得他结结巴巴,“小人……小人…..打听到这位小美人住在魏府,小人糊涂油蒙了心,半夜带人翻墙,想把小美人掠走。”   事情简单,王家大少就是个采花盗贼,徐曜问魏昭,“阿昭,你说怎么处置?”   “送官府衙门吧,朝廷有法度。”魏昭没迟疑说。   徐曜对左右说:“一人打五十军棍,然后送官府衙门。”   魏昭受伤,他岂能轻易饶过他们,五十军棍下来,皮开肉绽,去了大半条命。   王大少爷吓瘫了,哭爹喊娘被侍卫拖下去按住打。   院子里鬼哭狼嚎,魏昭恨不得捂住耳朵,突然,小腹一酸,一阵坠疼,魏昭急忙站起来,朝后疾走。   徐曜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   魏昭回到房间,去净室一看,果然,来了月事,坠脚。   魏昭带上月事袋,收拾好了,走了出来,徐曜站在净室门口,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刚才我看你走得急,是伤口疼了?”   魏昭羞涩地小声说:“我来月事了。”   魏昭手臂受伤,又来了月事,徐曜叹气,“这点血都流没了,这要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   魏宅这时又热闹起来,葛大翠的娘领着两个女儿来拜谢魏昭,提着几只家养的鸡和一筐土鸡蛋。   大翠娘叫两个女儿给魏昭磕头,魏昭把二人拉起来,“这点小事,婶子和大翠姐别放在心上。”   她没说昨晚的发生的事,怕这娘几个内疚。   大翠娘看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颇有气势,不怒自威,恍然大悟,问魏昭,“魏姑娘,听说你成亲了,那就是你男人?”   魏昭朝徐曜笑笑,“他就是我男人。”   徐曜朝娘几个点点头,“魏昭以前多承邻居们照顾了。”   大翠娘道:“哪里,魏姑娘经常帮衬我们这些街坊,昨如果不是魏姑娘救我女儿,我女儿早就被恶人霸占,魏姑娘救了我们全家,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大翠娘说着说着,看这俊美的男人想起来,“你看我还魏姑娘,魏姑娘叫,该叫……”   问魏昭,“你男人姓什么?”   “姓徐。”   “徐娘子,我这一时还改不过来口。”   厅堂地上几只绑着的鸡,扑扑楞楞,煽动翅膀,魏昭看看说:“婶子把鸡拿回去,还能下蛋。”   大翠娘小声对魏昭说:“这几只是母鸡,煮汤,给你补补,屁股大好生养,我看你太瘦了点。”   魏昭瞄了一眼徐曜,徐曜隐约嘴角微扬。   大翠娘一再说,“十两银子等我攒够了,一定还。”   大翠娘也是个要强的,不占别人便宜。   魏昭把这娘几个送走,回到堂屋,看着地上的几只鸡,徐曜走过来踢了踢,“正好给你补身子,你这屁股太小了点。”   说着,还捏了一把她的翘臀,魏昭腰细,徐曜的大手只有半捏,魏昭的身材曲线玲珑。   章言看着地上的几只鸡,“我拿到酒楼,叫酒楼加工,午饭夫人就可以喝鸡汤了。”   过了早膳时辰,只好两顿并成一顿,中午吃完饭赶路。   酒楼加工端回来鸡汤,不油腻,口感清爽,闻着鲜香,勾起魏昭食欲,魏昭连鸡汤带鸡肉泡饭吃了一碗,饱了。   徐曜满意,章言叫人把鸡蛋煮熟了,带上路上吃。   魏昭本来打算顺路去榆窑,徐曜着急赶回萱阳城,徐曜这回断不放心留她一个晚走,魏昭只好放弃这个打算,同徐曜一起回萱阳。   魏昭和萱草身上有伤,乘马车,徐曜也没骑马,陪魏昭坐车,萱草一个人躺在后一辆马车里,徐曜跟魏昭两人坐前面一辆马车。   魏昭来月事,这几日都不敢乱动,她有痛经的毛病,此刻窝在徐曜怀里,捂着腹部,徐曜的大手伸到她底裙里,“哪里疼?”   徐曜的大手放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揉着,避开她受伤的手臂,温声说;“阿昭,你要保护好自己,今后遇到危险,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你不受伤,知道了吗?”   小腹上大手灼热的体温,痛感缓解,魏昭往他怀里贴了贴,“那你以后不离开我,我就不能受伤了。”   “我以后走到哪里都带上你。”   大手重重地按揉,魏昭舒服地直哼哼。   一行人晓行夜宿,天擦黑后,到了一个小县城,住宿在一家客栈里,魏昭叫人从马车里搬出药箱,把萱草肩头缠着的绷带打开,徐曜在旁边看着,萱草肩头的伤口很深,魏昭替她换药时,萱草疼得额头全是汗珠,咬着唇,一声没吭,魏昭一只手为她重新包扎,一只手竟然十分灵活,好像替人包扎这样的事经常做,手法娴熟。   包扎好,魏昭倒了一杯温水,喂了萱草一颗伤药丸,又喂了她一颗止疼的药丸。   然后魏昭自己褪下一只衣袖,解开手臂的绷带,徐曜没看见魏昭的伤口,魏昭伤口包着,一直不让他看,徐曜看见雪白手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的皮肉外翻,雪白上刺眼的鲜红触目惊心,他的心一下紧缩,魏昭瞒着他,说擦破点皮。   魏昭为自己伤口换药时,小脸煞白,灯光下小巧的鼻尖一层细汗,撒药的手却一点没抖,换完药,重新包扎好,收拾药箱,徐曜拦住她,“你一只手不方便我来。”   萱草却定定地看着魏昭,“夫人,你没吃伤药,你也没吃止痛药丸。”   “我的伤不重,吃了伤药不容易封口,我伤口不痛,不需要吃止痛药。”   魏昭表情轻松,拙劣的借口。   萱草不信,“夫人,你的伤药没了,师傅走时留的伤药用完了?”   宋庭跟几个兄弟受伤,先前还有白燕受伤,然后是萱草,又给了徐曜几颗,魏昭仅剩下荷包里两颗伤药,萱草替自己挡刀,她要留给萱草用。   不意,萱草突然抓过魏昭腰间荷包,打开,拿出瓷瓶,倒在手心里,两颗,她不信,又倒,瓷瓶已经空了,萱草把两颗药丸拿一颗出来,递给魏昭,“夫人,把这颗伤药吃了,伤口好得快,不留疤痕。”   魏昭接过药丸,又抢过她拿去瓷瓶,把药丸放进瓷瓶里,“我这点伤跟你们比算不了什么,过几日伤口就愈合了。”   萱草眼圈发红,叫了声,“夫人,你这样对萱草,萱草惭愧,没护住主子,萱草命贱,受伤的应该是萱草。”   魏昭轻斥,“你的命不贱,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夫人,当年你不救萱草,萱草早冻死饿死,被人打死,萱草无能,技不如人,护不住夫人,萱草该死。”   萱草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魏昭往外推她,“快回屋睡觉,别小题大做,比这伤还重也不是没受过,比起宋庭哥,这点伤还好意思说。”   把萱草推出去,魏昭关上门,她一回身,徐曜抱住她,低头吻住她,舌尖抵入她的檀口,徐曜一手托住她的头,伸开舌,一颗小药丸送入她口中,徐曜松开她,拿过一杯水,喂到她嘴边,魏昭喝下去,小药丸顺着水流入喉咙里。   徐曜把水杯放下,责备道:“你伤药没了,为何不跟我要?”   魏昭抱住他手臂,“曜郎,我这点伤没事,千万别浪费伤药,我这里没有的了。”   徐曜别过脸,一向冷硬的心,竟涌起酸酸涩涩,魏昭不舍得用,给自己留着备用。   魏昭贴过来,声音软软柔柔,“曜郎,你别自责,是我自己的错,你给我二百侍卫,我没带,萱草受伤也是因我而起。”   这时,有人叩门,章言的声音,“侯爷。”   魏昭走过去开门,章言问:“侯爷,晚饭怎么吃?”   徐曜手一挥,“已经住下,不着急赶路,去饭庄吃。”   县城不算大,客栈饭庄不少,三百人分散到几家酒楼饭庄吃饭。   徐曜带着魏昭、萱草和章言还有五十几个亲卫,来到一家酒楼,小县城平常没有多少客人,今日突然来了大主顾,掌柜的高兴,特别殷勤,“客官上楼,楼上有包房。”   徐曜揽着魏昭的腰,朝楼上走,赶上饭点,酒楼楼上有一桌客人,县城人少,掌柜的把几个人让到一间包间,余下人安排在散座,店小二飞跑上茶水,掌柜的眼睛在徐曜和章言两个人身上一溜,朝徐曜殷勤赔笑,“客官想吃什么?”   徐曜仰起下颚,朝魏昭示意,掌柜的明白了,这个客官的夫人长相甚美,夫人当家说了算,魏昭伸手,“菜单给我看。”   掌柜的急忙把菜单恭恭敬敬递给魏昭,魏昭快速扫了一遍,点了六个菜,然后合上菜谱,“就这些,记住菜里不放姜、韭菜,清淡爽口,快点上。”   掌柜的记下,这几样都是本酒店最高档的菜肴,价格不菲,普通客人,一盘菜都未必吃得起,更加毕恭毕敬,还是多问了一句,“夫人,那道菜肴不放姜?”   “所有菜肴都不放姜。”   徐曜不吃姜,魏昭看过芙蓉写的徐曜饮食习惯和禁忌,她当时就看一遍,过目不忘,此刻脑子出现芙蓉娟秀小字。   徐曜侧过头,深眸凝视着她。六个菜,没有一道鱼,全是徐曜喜欢吃的菜肴。   魏昭对章言说:“不知合不合先生口味,我看大家饿了,一个人做主点了。”   章言急忙说:“夫人太客气,在下随意,对吃不讲究,夫人点的菜,在下看极好。”   他看看徐侯,他们这些做谋士的当然清楚侯爷的喜好,没想到夫人这么短时日就能摸透侯爷的饮食习惯,精明干练可见一斑。   酒楼生意清淡,没两桌客人,饭菜很快上来,四个人吃饭,有徐曜在,氛围有点拘谨,无人说话,都闷头吃,幸好魏昭是左臂受伤,日常不受太大影响。   吃完饭,从饭庄出来,几个人沿着街道往客栈走,身后侍卫远远地跟着,小镇晚上灯火稀疏,行人少,走到一个胡同口,突然墙边一个硕大黑乎乎的东西嗖地跑过去,一声低而急促的惊叫,魏昭攀在徐曜身上,众人吓了一跳,侍卫跑过来,保护侯爷。   众人定下心,看周围没什么人,没什么突发状况,魏昭一手搂住徐曜的脖子,紧紧地攀附在他身上,徐曜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把魏昭搂在怀里问;“怎么了?”   魏昭声音颤抖着,“一只老鼠跑过去了。”   众人这才松口气,原来说一只老鼠,这有什么稀奇。   萱草解释说;“夫人怕老鼠。”   魏昭搂住徐曜的脖子不放手,腿盘在徐曜腰间,不敢落地,徐曜托着她翘臀,唇角弯起,大胆妄为的女子,也有怕的时候,竟然怕一只小老鼠。   魏昭打死也不下地走,徐曜怕碰到她伤口,一直托抱着她回客栈。   第二日天亮起来赶路,正午时经过一个大镇,正赶上有大集,魏昭招呼车夫停车,下车想买些东西,准备回侯府分送众人。   徐曜一直很耐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挑选,赶集人多,徐曜怕再有闪失,不肯离开她半步,魏昭每买一样东西,都回头问问徐曜,徐曜全都说好,卖货的大嫂乐呵呵地说:“小娘子,你男子可真是个老实人,长得高高大大,看不出惧内,听媳妇的话。”   魏昭回头看看,这厮还能惧内,明明是敷衍。徐曜是她的夫,夫,天字出头。   逛完集市,魏昭心满意足上车,徐曜跟在她身后,提着她买的东西,扔给侍卫,随后上车。   三日后,魏昭坐在车里,车窗帘卷起,魏昭看见萱阳城高耸的城墙,一行人进了城门,魏昭对身旁的徐曜说:“曜郎,你是不是积压很多要务处理,我想去桂嬷嬷家看看。”   “我陪你去。”徐曜的回答毫不犹豫。   魏昭很意外,徐曜一走十几日,公务一定很多,他还愿意陪自己去桂嬷嬷家,心里小小喜悦。   徐曜吩咐侍卫不用跟来,带了章言和二十几个亲卫,一行人没回侯府,直接去魏府后街。   秋月来开门,看见魏昭,惊喜,“夫人。”   打开院门,朝里面喊:“嬷嬷,夫人回来了。”   桂嬷嬷家里现在住着宋庭和三个兄弟养伤,其余的人都跟金葵回了新北镇,听见喊声,宋庭第一个从堂屋疾奔出来,常安,兴伯,桂嬷嬷都出来。   徐曜和魏昭一行人走进院子,桂嬷嬷走上前,上下打量魏昭,“夫人回来了?严将军夫人身体可好?”   魏昭笑说:“好,嬷嬷放心,舅母还让我给嬷嬷稍东西了。”   “夫人折煞老奴了。”桂嬷嬷很高兴,桂嬷嬷是从严家出来的,对严家主子有感情。   “都进屋里说。”兴伯朝屋里让。   大家进屋,兴伯等人给燕侯行礼,徐曜摆手制止,“一家人不需俗礼。”   众人落座,秋月端上茶水,桂嬷嬷问一路情况,魏昭轻描淡写,没提几度遇刺的事。   魏昭一路赶得急,口渴,端着茶盅喝茶,对面的宋庭注意到她都是用一只手,而另一只手臂垂落,她衣袖宽不显眼,可心细的宋庭还是看出来了,看着魏昭问:“夫人,你左臂怎么了?”   此刻萱草去了柴房,没在屋里,众人没太注意,宋庭这么一问,大家看魏昭的左臂。   魏昭放下茶盅,“不小心划了一下。”   “什么划的?是刀剑?”宋庭盯着问。   魏昭遮掩不过去,就说;“宋庭哥,嬷嬷,你们还记得邻居有个叫大翠的姑娘,她被恶霸欺凌,我救下她,得罪了恶霸,恶霸带着几个家丁,半夜偷袭我,怪我自己太笨,武艺不高,手臂擦破点皮。”   桂嬷嬷慌张张过来,“嬷嬷看看,伤在哪里?”   魏昭故作轻松笑说;“嬷嬷,已经好了。”   桂嬷嬷道;“萱草这个小蹄子,怎么没保护好主子?”   “妈妈,不怨萱草,萱草替我挡了一刀,伤比我重。”   宋庭一直死死地盯着她左臂,压得很低的声音,“你是用毒高手,难道连几个家丁都对付不了吗?”   宋庭对她的了解,一针见血。   魏昭看着宋庭,“宋庭哥,我没用毒。”   “那你为何不用?”宋庭几乎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   “怪我没保护好阿昭。”   徐曜不喜欢宋庭看魏昭的眼神。   宋庭却像没听见似的,盯着魏昭,赤红了眼,“你知道你的命对我们这些人很重要。”   兴伯看宋庭情绪有些激动,拦住话头说;“夫人自知武功不敌,别存什么善念。”   兴伯很少说重话,魏昭眼眶红了,低下头,她在他们心底的分量有多重,魏昭知道。   徐曜的大手伸过来,握住魏昭的手,对众人郑重地说;“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阿昭受伤。”   宋庭看魏昭红了眼圈,才知觉自己太冲动了,话说得太重了,过分了,宋庭低声说:“对不起。”   他的目光一直在魏昭身上流连,徐曜不易察觉蹙眉,温柔地对魏昭说;“我们回府。”   桂嬷嬷心疼魏昭,“奴婢很久没回侯府,奴婢也跟着回府看看。”   魏昭知道桂嬷嬷惦记她的伤,没阻拦,对秋月说;“桂嬷嬷不在家,你留在这里照顾宋大哥兴伯他们。”   “是,夫人。”   秋月很喜欢住在这里,十几日习惯了,像自己家一样,宋庭待她很客气,没把她当下人使唤。   徐曜跟魏昭走到院子里,兴伯、常安、宋庭几个人跟在身后送,魏昭走到院门口,她不回头看,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藏不住的感情,魏昭心底微叹,近距离的徐曜能感知到她某些不虞的情绪,魏昭只觉腰间大手一紧,贴在他身上。   走到马车前,徐曜小心地不碰她受伤的手臂,横抱她跳上车。   萱草和桂嬷嬷乘坐后一辆马车,兴伯和宋庭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魏府高墙拐弯处。   徐曜横抱魏昭上车后,直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给她调整了一下既舒服又便于自己下手的姿势,板起脸,“那个姓宋的,以后你不许见他,他对你的心思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这男人吃醋了,魏昭揪着他的衣襟玩,“我平常在侯府,宋庭在新北镇,不常见面,这次是意外,情况特殊。”   徐曜拿开小爪子,他有洁癖,他的衣裳也就魏昭敢动,“桂嬷嬷家你别再去了。”   魏昭的小爪子又摸上来,“我叫秋月侍候宋庭,宋庭如果喜欢,我就把秋月的卖身契还给她,给她一份嫁妆,要她跟宋庭成亲。”   秋月长相清秀,性格温柔敦厚,手脚勤快。   徐曜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从根上解决。   燕侯府   积善堂里,大夫人赵氏,三爷徐霈,四爷徐询,徐玉娇、徐玉嫣姊妹,慕容蕙都聚在这里,等徐曜回府。   徐老夫人唤丫鬟,“不是说侯爷已经进萱阳城了,怎么还没回来。”   慕容蕙望眼欲穿,“老夫人,是不是侯爷被别的公务缠身,绊住了。”   “公务缠身,也该先回家看看。”徐老夫人盼子心切。   “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小厮丫鬟一叠连声喊。   徐曜跟魏昭手挽手出现在厅堂门口。   两人走上前,给徐老夫人行礼,徐老夫人眉开眼笑,“罢了,你们远道回来,礼数就免了。”   招呼丫鬟搬椅子,二人坐下。   魏昭跟大嫂赵氏见礼,跟三爷、四爷、二姑娘徐玉嫣见过礼。   徐老夫人问;“你舅父舅母身体可好?”   徐老夫人认识严夫人,徐老侯爷和严符同在朝为官,徐老侯爷和严符将军一同打过仗,徐老侯爷盛赞严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   魏昭侧身答道:“好,舅父舅母让我代为给母亲请安。”   魏昭唤人,叫把车上舅母给徐老夫人准备的礼物拿来。   严夫人礼数周到,严将军收下寿礼,回礼。   徐老夫人看了,满心高兴,“你舅父舅母太客气了,你舅母我有些年头没见,没想到成了亲家,我们都老了。”   徐老夫人又问儿子路上情况,徐曜三言两语一带而过。   徐玉嫣站在魏昭身旁,小声跟魏昭说;“一路好玩吗?”   “好玩。”魏昭悄声说。   徐曜听见,看一眼她手臂,还好玩,两次差点连命都丢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慕容蕙在那厢接茬,半开玩笑地说;“我这次不巧脚崴了,没能跟侯爷去,侯爷何时再出门,我是一定要跟着的。”   这还要脸吗?魏昭似笑非笑看着徐曜,把徐曜看得不淡定了,魏昭哂笑一声,“侯爷要回房,蕙妹妹可要跟着去?”   慕容蕙闹了个大红脸,   徐曜侧头盯着她,魏昭歪头跟他对视,想掐架?不服你俩一起来。   到底徐曜气势弱了,拿她没办法,想起严氏说的话,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还是晚上在床上教训她。   徐老夫人却没注意魏昭说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四儿子徐询身上,徐老夫人看见四儿子徐询的目光从进门一直没离开慕容蕙身上,这段日子慕容蕙脚崴了,徐询找借口往她积善堂跑,她是过来人,当然看出来徐询的心思。   徐老夫人暗想,女大不中留,慕容蕙明年就十八岁了,不能再等了,等下去,要闹出丑事,侯府颜面何存。   众人又聊了一会闲话,徐老夫人说;“曜儿,你跟儿媳刚回来,路上辛苦,回去休息,晚膳阖家团聚,吃个团圆饭。”   徐曜跟魏昭一同从积善堂出来,徐曜疾走,甩开魏昭,魏昭一路小跑,“曜郎,你慢点走,等等我。”   徐曜走着走着,突然站住,魏昭往前急冲,没收住脚,一下撞到徐曜背上,头磕了一下,站住揉额头,徐曜回身,“该。”   伸手给她揉揉,然后,牵着她的手,慢下脚步。   侯府晚宴,给徐曜和魏昭接风,一扇屏风隔开,徐家兄弟们一桌吃酒,里面是老夫人领着阖府女眷一席。   徐老夫人今日高兴,喝了几盅酒,有了几岁年纪,精力不济,对众人说;“你们玩,我回房歇着,人老了,不比年轻时候,年轻时候这点子酒算什么。”   赵氏站起来,“我送母亲回房。”   魏昭也站起来,“我跟嫂子送母亲。”   两个儿媳,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回积善堂。   把老夫人送到卧房,赵氏和魏昭扶老夫人躺下,大丫鬟给老夫人脱掉鞋子。   赵氏道;“儿媳在这里陪母亲,儿媳不善饮酒。”   “我也在这里陪母亲。”魏昭说。   徐老夫人对赵氏说:“二媳妇陪我,我们娘俩唠唠家常,你去张罗,你兄弟妹妹们还在外面,家下人没人约束不行。”   赵氏告退走了。   徐老夫人拉着魏昭坐在床边上,“二媳妇,从你嫁过来,我仔细观察,你性情随和,跟老二小夫妻恩爱,我这当婆母的很欣慰,我心里一直压着一件事,想跟你说。”   魏昭有个预感婆母要说什么,“母亲有什么话对儿媳说?”   “小蕙的身世你也听说了,她是失去双亲的孤女,没有娘家依靠,嫁出去我也不放心,她的心思我知道,想给曜儿做妾,你公公活着时,答应了的,曜儿守孝三年,把小蕙耽误了,再等下去,小蕙年纪更大了,我想跟你商量,能不能把小蕙先收在曜儿房里,定下名分,等明年圆房。”   徐夫人说完,看着魏昭,慕容蕙的事回避不了,早晚要解决,魏昭平静地说:“婆母,既然是公爹活着时定下的亲事,当儿媳的阻拦即为不孝,但儿媳有个条件……..” 第38章   徐老夫人没想到魏昭这么好说话,高兴地坐起来, 拍着魏昭的手, “孩子, 你要提什么条件, 尽管说。”   魏昭亲热地靠近徐老夫人, “母亲, 儿媳羡慕您老人家,您生了四个儿子,都是同父同母,三兄弟相亲相爱,儿媳想,男人朝三暮四,屋里有妾通房儿媳能接受,儿媳就想像母亲一样,给曜郎生儿育女, 儿子都是儿媳生的, 以后曜郎成就大业,无论哪个儿子成为世子, 都没有矛盾, 母亲你看当今皇帝三宫六院, 为争夺皇位, 骨肉相残, 如果曜郎的孩子都是儿媳一个人生的, 不就没事了, 母亲说儿媳说的对吗?”   徐老夫人心里认同魏昭的说法,同为正室,她当年也不让徐老侯爷的妾生出儿子,就是女儿,徐玉嫣出生也是个意外,是女儿,她也就算了,她也不愿意有人跟自己儿子争爵位。   易地而处,徐老夫人现在不能站在儿媳的立场,她哄着儿媳,“媳妇,你放心,给妾服用避子汤,等你有了儿子,她们才能放开了,允许生个一男半女,同是女人,你就当可怜她们,让她们活着有个盼头。”   徐老夫人装糊涂,魏昭可不想遮遮掩掩,不妨把话挑明,她又往徐老夫人跟前凑了凑,“母亲,儿媳的意思是以后也不要她们生儿子,儿媳读过史书,皇帝儿子多了,手足相残,最后绝种了,儿媳考虑为了避免将来之祸,未雨绸缪,夫君的小妾就是侍候好夫君,夫君喜欢那个小妾儿媳都不拦着,只是给她们一碗绝子汤,永远不能生儿子,悲剧就不能重演了。”   徐老夫人脸上显出惊愕的表情,魏昭又悄声说;“母亲当年是怎么做的?四个儿子都是亲生的,母亲传授给儿媳,这样我徐家一直保持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魏昭出嫁前,魏老太太跟她说过,徐老侯爷原来是有几房小妾通房,魏昭就不信,只有正室夫人能生,其她女人都生不出来儿子,别说儿子,连女儿也生不出来。   这种话也能问得出口,徐老夫人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魏昭还亲热地挎着她胳膊说;“娘,你不方便说,我就不追问了,后宅的龌龊事,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同意了,我同意曜郎娶蕙妹妹,我回去准备好绝子药汤,一劳永逸,娘,你看儿媳多贤惠,儿媳这是给您老人家面子。”   徐老夫人手哆嗦着,指着她,“你,你太狠毒了。”   魏昭的大眼睛扑闪着,无辜地眼神看着徐老夫人,委屈地说;“那娘你跟媳妇说说,您老当年是怎么做到的,我知道公爹原来有几房小妾,不能都不生养吧?要是那样也太巧合了,不可能呀?”   “好,好,二媳妇,你真行。”   徐老夫人发狠道;“她们硬是不喝你怎么办?”   魏昭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娘,你太小看儿媳了,儿媳是一房主母,小妾反了天去,不叫人笑话我侯府没规矩,不喝,我给她们灌下去,再说我这当主母的大度,条件开出来了,进不进门全凭自愿,娘,儿媳这可都是为了徐家好,避免祸起萧墙。”   徐老夫人想发火,又发不出来,自己行为不那么光明正大,无法理直气壮,只好忍下一口气,跟魏昭商量,“儿媳,你看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小蕙跟别人不一样,你能不能看在婆母的面上,让她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女,只生一个,你看怎么样?”   生一个她都能成精。   魏昭不屑地道:“母亲,她跟别人有何不一样?除了比别人脸皮厚点,不知廉耻之外,儿媳看她跟别的女人都一样,母亲莫为了一个外人,令兄弟反目。”   徐老夫人一惊,“你说什么?”   “母亲心明眼亮,儿媳说什么,母亲您老心里有数。”   掩耳盗铃,徐老夫人自欺欺人。   徐老夫人噎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挥挥手,“你去吧!”   别在气我,给我添堵。   魏昭出去后,慕容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角含泪,一下跪倒在徐老夫人塌前,“老夫人,蕙儿怎么办?”   慕容蕙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老夫人,您千万别听二夫人编排蕙儿,蕙儿跟四爷什么事都没有,二夫人不喜欢蕙儿,才诬陷蕙儿。”   徐老夫人身子一震,声音有些尖利,“你说什么?她编排你,她刚才编排你什么了?她有提四爷一个字吗?”   可见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慕容蕙猛然惊醒,她也是刚才懵了,愣愣地看着老夫人,忘了哭泣。   徐老夫人冷笑,“蕙儿,女大不中留,你心思大,我知道,你看不上四爷,这事不能怪你,可你言行也要检点,让二媳妇抓住把柄,连我老脸上都无光,没法替你说话。”   徐老夫人这番话,声音颇冷,慕容蕙懊悔,自己方才受到打击,一时昏了头,这时解释什么都越描越黑。   慕容蕙趴在地上,叩头不止,“老夫人明鉴,蕙儿从小是老夫人教养长大的,蕙儿怎么能做出不守闺誉的事?四爷年轻,等娶了媳妇,自然心思就变了。”   徐老夫人看她可怜,毕竟从小养大,还有感情,长叹一声,“你起来吧!我知道你不是那样不知分寸的孩子,你说得也对,是该给询儿物色一门亲事,只是霈儿还未娶亲,询儿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是你的错,你平常躲着他,这我知道,至于二媳妇提出叫你喝绝子汤,是有些过分了,你的事先别急,曜儿这几日刚回家,等闲了我跟曜儿说,让曜儿管管他媳妇。”   慕容蕙哭着说;“蕙儿没有爹娘,全凭老夫人做主,府里都知道蕙儿是侯爷的人,蕙儿没有它念,痴心地等侯爷,如果二夫人不能容蕙儿,蕙儿只有一死。”   把徐老夫人哭得心乱,“你放心,我一定叫曜儿给你一个交代,你起来吧!”   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春兰扶起她。   徐老夫人真头疼,二媳妇如果硬是不答应,坚持叫慕容蕙喝绝子汤,这又如何是好。   慕容蕙退出来,垂头往老太太住的后面抱厦走,她住在一间抱厦里,听见有人喊,“蕙姑娘。”   慕容蕙站住,看是老夫人屋里的贴身大丫鬟春兰,方才春兰也在老夫人跟前。   春兰拉着她到抱厦里,两人关起门,坐在榻上,春兰小声问:“蕙姑娘,如果二夫人坚持叫你喝绝子汤,你还愿意跟侯爷吗?”   慕容蕙落泪,垂头说;“即使我不能生儿育女,我也愿意跟着侯爷,可是你知道,万一我不能生育,刚开始侯爷怜惜我,可怜我,能善待我,以后愧疚感没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那个男人还愿意多看一眼,在她身上耗功夫,男人注视子嗣,等夫人生下儿女,到时侯爷只怕连我的房门都不进,一个人孤零零,没有子嗣,没有娘家依靠,我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慕容蕙在老夫人身上下功夫,且在老夫人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这个春兰是老夫人的贴身大丫头,深得老夫人信任,因此慕容蕙着意拉拢,春兰承她的人情,把慕容蕙引以为知己。   春兰叹口气,“我也觉得二夫人这个条件不能答应,这是一个陷阱,二夫人心真狠毒,凡是想进二房的女人,都要喝一碗绝子汤,等二夫人生下儿女,这些女人不能给徐家开枝散叶,很快失宠,将来命运凄惨。”   “所以,我不能答应,但求侯爷看在我苦等这几年的份上,能怜惜我一二。”   慕容蕙愁苦地说。   “如果侯爷怜惜你纳你为妾,以后你到了二房,二夫人你能招架得了的,我原来小看了二夫人,你未必是她的对手。”春兰说。   慕容蕙有了些许精神,悄悄地伏在春兰耳边说;“你不知道,二房侯爷的四个大丫鬟对夫人都不满意,夫人厉害,也不能把这些人都撵走,撵走个独幽,侯爷没说什么,独幽人太傲气,可剩下的三个,夫人没有理由赶走,那三个不是省油的灯,一直在侯爷身边,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的,夫人刚进门,还奈何不了她们。”   “二夫人不是容人的人,我听说芙蓉三个日子也不好过,二夫人根本不待见她们。”   春兰跟芙蓉这几个大丫鬟都是进侯府最早的,平常经常来往,很要好。   两人关门嘀嘀咕咕,听外面有人喊;“春兰姐,老夫人叫你去”   春兰答应一声,“来了。”对慕容蕙说;“等有机会我帮在老夫人耳边吹风,让老夫人把你的事上上心。”   慕容蕙感激地拉着春兰的手,“春兰妹妹,等我的事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咱们谁跟谁,你跟我还用得着说客套话,我赶紧走了,一会老夫人该着急了。”   春兰开门,急急匆匆地走了,慕容蕙胡思乱想,呆坐一会,走回花厅,女眷们都快吃完了。   徐曜跟几个兄弟在花厅吃酒,隔着屏风看女眷这桌,魏昭坐的位置空的,徐老夫人也走了,屏风那厢,徐玉嫣问赵氏,“大嫂,二嫂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赵氏说:“母亲留下你二嫂,你二嫂陪母亲说话。”   母亲单留下魏昭,徐曜不由多想,母亲并非很喜欢魏昭,留下魏昭谈什么,三爷徐霈端着酒盅,“二哥,小弟敬二哥,二哥一路辛苦。”   徐曜端起酒盅,“三弟,我走了十几日,军中的事你没少操心,这杯酒二哥该敬你才是。”   两兄弟喝酒,四爷徐询坐着,不动筷,也不喝酒,透过素绢纱屏风,影影绰绰看见慕容蕙的倩影。   徐曜看看徐询,拧了下眉头。   女眷那厢,徐玉娇吃完,丫鬟端水净手,也没跟谁打招呼,径直回房了,徐玉嫣看魏昭没回来,没意思,跟赵氏说一声,起身回房去了。   剩下赵氏和慕容蕙,赵氏看慕容蕙心不在焉,一个饭粒一个饭粒往嘴里送,一抬头看见屏风那边的徐询正往这边看,暗自撇撇嘴。   魏昭从徐老夫人的积善堂出来,没回花厅,直接走回二房东院   东院里,正房通亮,窗纱上透出人影,魏昭走上台阶,书香从屋里出来,看见她高兴的道;“夫人回来了,奴婢还说去花厅看看何时散席。”   “萱草和桂嬷嬷回来了吗?”魏昭问。   “萱草和桂嬷嬷早回来了,在屋里。”   魏昭走进堂屋,书香站在堂屋门口,朝院子里喊:“人都哪去了?”   二等丫鬟杏雨跑出来,“书香姐有什么吩咐?”   “这屋里的人都哪去了?”   “芙蓉姐叫大家都去吃酒,说侯爷一准早回来不了。”   “都走了,夫人回来就不用侍候吗?”   书香不满,芙蓉在府里体面尊贵,二房下人以芙蓉为尊。   “烧壶热水,夫人洗漱。”书香对杏雨说。   “是,书香姐。”   粗使丫鬟也都没影了。   魏昭走进堂屋,看萱草和桂嬷嬷说话,桂嬷嬷心疼得直唠叨,“夫人这闲事管的,自己遭罪。”   魏昭笑着说:“嬷嬷,大翠姐有难,我能不出手相帮吗?要是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管。”   书香进来,接过话茬说:“大翠姐和大翠娘一向对我们极好,夫人若不帮她,她被恶少抢走,大翠姐活不下去,死路一条。”   “我说这几日眼皮总跳,不安生,夫人出趟门就遇见这档子事,明日我上柱香,求神佛保佑夫人,无病无灾。”桂嬷嬷絮絮叨叨地说。   下午回府后,徐曜叫军营的军医来给魏昭和萱草看伤,军营里的军医有这方面的经验,给二人处理了伤口,两人年轻,身体底子好,伤口恢复很快。   天色已晚,桂嬷嬷平常早睡早起,魏昭催促,“嬷嬷跟萱草下去安置吧!”   萱草受伤也不能服侍主子,跟桂嬷嬷一道去下处睡觉。   杏雨提着热水壶进来,书香兑冷水,萱草受伤了,不能服侍夫人,杏雨跟书香侍候夫人洗漱。   魏昭晚膳前已经沐浴了,洗脸,杏雨顺手拿一块玫瑰香胰,书香赶紧说:“夫人不喜欢玫瑰的,玫瑰味太重。”   杏雨闻言,赶紧挑了一块茉莉花味的,魏昭看这丫鬟还算聪明,书香一点就透,茉莉味清淡的香气,闻着清爽,魏昭洗完脸,杏雨递过雪白帛巾擦手。   书香拿着牙缸,倒温水,里面放入青盐,魏昭接过,漱口。   杏雨端铜盆出去倒水,看见院外灯光一晃,小厮莫风提着一盏灯照路,燕侯徐曜走进院子,杏雨站在堂屋门口,挑起帘子,朝里回禀,“侯爷回来了。”   徐曜走上台阶,问:“夫人回来了?”   “回来了。”   刚走到门口,魏昭急急地从里屋走出来,未语先笑,“曜郎,你回来这么早,宴席散了吗?”   “没散,我借口有事先出来了。”   铜壶里还有半下热水,杏雨倒水,兑好水温,魏昭带着书香跟杏雨服侍徐曜洗漱。   徐曜看魏昭用右手给他挽袖子,把住她的手臂,“你别动手,让她们来。”   杏雨赶紧替下魏昭,给徐曜挽袖子,这时,芙蓉和香茗回来,一进屋,看见杏雨服侍徐曜,二人一愣,香茗上前,无声地把杏雨挤到一边,熟练地把徐曜另一只衣袖挽起。   芙蓉也不动声色地替下书香,这两人回来,书香和杏雨都靠后,书香不跟她们争,反正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负责侍候夫人,杏雨更加不敢跟她们争,二房这四个大丫鬟风头无量,侯爷不在跟前,对小丫鬟们颐指气使。   魏昭见状,峨眉微蹙,徐曜洗漱完,杏雨极有眼色地端水盆出去倒水,没回上房,平常侍候侯爷是芙蓉四个大丫鬟,二等丫鬟靠不了前,根本上房的门没资格进,除了洒扫粗活,主子跟前不露脸。   魏昭实在看不上芙蓉和香茗,对二人说:“都下去吧!”   芙蓉和香茗退下去了,两人走出房门,互看了一眼,夫人陪嫁的四个丫鬟,如今萱草受伤,秋月和秋枫不知去哪里了,就剩下书香一个,夫人是有意提拔杏雨,平常不起眼的杏雨还想爬上来,两人是容不得,就算独幽出去了,空一个一等大丫鬟的缺,也轮不到杏雨,杏雨这小蹄子就会见缝插针,趁着二人不再,钻空子。   五月,天气晴和,正房南窗支开,院子里的梧桐树绿了,魏昭透过敞开的窗扇,看见芙蓉支使杏雨,香茗责骂杏雨什么事没做好,   书香悄声说:“杏雨服侍了侯爷一回,芙蓉和香茗见天排挤杏雨。”   兴伯快步走进院子,魏昭看见,对书香说:“兴伯来了,你去门口迎迎。”   书香把兴伯迎进屋,魏昭叫书香给兴伯搬了把椅子坐下,兴伯不敢坏了规矩,依旧站着,书香倒茶水,兴伯接过喝了,赶路路上没喝口水,抹抹嘴,说:“姑娘,瓷窑的事有眉目了。”   “太好了,兴伯。”   “马家家主卖柴窑,奴才看价钱公道,他着急脱手,奴才压低价钱购买下来这孔窑,现成的窑工,就缺一个把头。”   兴伯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碗,“这是马家窑烧制的瓷器。”   魏昭接过小碗,冲着阳光仔细看,这只白瓷碗,素面无装饰,色白如玉,质薄如纸,细白瓷,用手叩之有金玉之声,釉色很纯净。类似冰雪一般洁净,从外观上看色泽光润明亮,   魏昭知道这种精细的白瓷,都是选用优质瓷土烧成,胎质坚实细腻,胎色洁白如雪,釉质莹润,有的薄如蛋壳,透明性能极好。   “不错,兴伯,我要一个最有经验的把头。”魏昭说。   “夫人,奴才打听到有一个有经验的把头,没人敢雇他,他开价太高。”这个把头工钱高,周兴做不了主。   魏昭知道窑柴烧具有很多不确定性,积釉、窑变,全靠窑工经验判断炉温,所以一个有经验的好把头至关重要。   “兴伯,只要他是一流的,工钱可以提,你跟这个人接触一下,问问他的意思,最好能很快开工。”   “奴才这就去办。”   周兴走了两步,想起,转回来道:“夫人,金葵要回新北镇,他们总呆着也闲不住,叫我跟夫人说一声。”   “兴伯,跟金葵说,再等几日,过几日我找他有点事。”   “只有夫人说话他才能听。”   周兴拦不住金葵要走,只好跟魏昭说。   周兴告辞走了。   魏昭跟书香把出门带回来的东西,分成几堆,分送府里的人,都是些新鲜玩意,不值什么钱。   魏昭叫书香给各房送去,书香回来说,“大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三爷四爷都送到了,都说谢谢夫人,大夫人说得空过来一趟,有事跟夫人说。”   大夫人赵氏上午忙家事,下午不理事,歇晌,睡醒了起来过东院,魏昭正整理在青山寺时临摹的画作。   听见大夫人的声音,“你家夫人在屋吗?”   “在屋里。”   杏雨的声音,这几日缺人手,魏昭把杏雨叫上来,魏昭不愿意使芙蓉和香茗,湘绣人倒是不错,这几日被针线房借去。   “大嫂,进来吧!”   魏昭把画稿收拾了,迎赵氏进门,让赵氏坐在炕上。   魏昭吩咐书香,“把那套影青雕花杯子拿出来,冲泡桃花茶。”   芙蓉和香茗看见大夫人进院子,也跟进来侍候,大夫人赵氏掌家,她们不敢怠慢。   魏昭对芙蓉和香茗说;“这里不用你们,你们下去歇着,侯爷回来你们再上来侍候。”   芙蓉和香茗泱泱地出去了,看杏雨站在门口,香茗没好气地说:“你可攀上高枝。”   杏雨有夫人撑腰,硬气了点,反驳,“姐姐说哪里话,我们做奴婢的,做好分内的事,主子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窗开着,魏昭在屋里隐约听见,朝外说:“谁心大了,这屋里搁不下,想学独幽,正巧大夫人在这里,顺便说一声,打发出去省事,这屋里有主子,轮不到奴才教训人。”   香茗面红耳刺,不敢吱声了,瞪了杏雨一眼,跟芙蓉两人走了。   赵氏看一眼窗外的芙蓉和香茗,“你屋里这几个大丫鬟挺厉害,也就是弟妹能压得住。”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   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一会,书香端茶盘进来,影青雕花茶盅,色白花青,如冰似玉,青白相映,素雅恬静,茶盅雕芙蓉花,书香捧给赵氏,赵氏掀开茶盅盖子,清茶水里漂浮着几朵桃花,赵氏呷了一口,“弟妹真有品位,我还不知道桃花可以泡茶。”   魏昭笑说:“桃花冲泡后,水稍凉,加点蜂蜜,女人来月事不能喝。”   “弟妹懂得真多,嫂子就是有闲工夫,也不知道这生活还能这般精致。”   赵氏喝了一口茶水,悄声说:“弟妹,我听说母亲要你答应二弟娶慕容蕙,你要给她喝绝子汤,可真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   遮遮掩掩,索性直说。   赵氏凑近她,“弟妹,你这招可太绝了,堵住母亲的嘴,慕容蕙有苦说不出,我听积善堂的人说慕容蕙不答应这个条件,不过这个事棘手,慕容蕙等了几年,阖府都知道她是二弟的人,二弟不娶她,让她嫁给谁去。”   “她还不是成心跟侯爷,如果真成心想跟侯爷,何在乎有没有子嗣,权衡利弊得失,算计太多了。”魏昭唇边一丝嘲讽。   赵氏看一眼窗下无人,压低声音说:“母亲要给四弟说亲。”   “三弟还没娶亲,怎么也轮不到四弟。”   魏昭明知故问。   赵氏笑笑,笑容暗昧,“慕容蕙比三弟小两岁,跟四弟同岁,她刚来时,四弟跟她年纪相仿,她跟四弟合得来,两人一处玩耍,又谁知长大后,看上二弟。”   “她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一个亲人,养在侯府?”   魏昭纳闷,慕容家把姑娘养在外面,难道没有叔伯兄弟。   “慕容蕙有叔伯兄弟,她父母一死,争财产,她有四分之一的胡人血统,她外祖父是胡人。外祖母是汉人。”   慕容蕙有胡人血统,魏昭思忖,慕容是复姓,她父亲是汉人,她的个性温婉,倒像是个江南女子。   徐曜的小厮莫风跟书香在外面说话,莫风说;“侯爷不回来吃晚膳了,侯爷晚上回来晚,叫夫人先睡。”   “侯爷在军营吗?”书香问。   “没有,侯爷出城了。”   “侯爷惦记夫人的伤,派军医来给夫人换药,军医在军营里忙,一个时辰后过来。”莫风说。   书香转身进屋,对魏昭说;“莫风来说,侯爷不回来吃晚膳了,回来晚叫夫人先睡,军医过一个时辰来。”   “告诉莫风,军医忙军营里的事,不用来了,我跟萱草的伤口已经好了。”   这点皮外伤,兴师动众的,让人觉得很娇气。   赵氏问:“你手臂的伤怎么回事?”   “误伤了。”   魏昭没对侯府里的人说出实情。   书香出去莫风还没走,告诉莫风夫人说军医不用来了。   屋里魏昭对赵氏说;“侯爷不回来吃晚膳,嫂子把饭菜拿到我屋里吃。”   赵氏就叫跟着的丫鬟告诉大厨房,把份例饭菜拿到魏昭的屋里吃。   两人边吃边说话。   吃完晚膳,魏昭想自己对徐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得罪了徐老夫人,对赵氏说;“大嫂,我想去给婆母请安,我忤逆了婆母,婆母大概还生的气,求大嫂跟我去母亲屋里,帮我说几句好话。”   “咱妯娌俩投缘,你那个想法,不能说不对,都是正妻,说实话,谁不都像你那么想,当初我跟大郎好时,我也烦狐媚子缠着大郎,恨不得给她们灌一碗药。”   两个人私下里说,当着外人赵氏断不能说这种话。   赵氏要下地,杏雨赶紧替她穿上绣鞋,赵氏说;“这丫头人倒是挺有眼力见的,难怪受人排挤。”   “大夫人取笑奴婢了,让人听见,又是一顿是非。”杏雨把赵氏的鞋穿上。   赵氏挽着魏昭两人沿着抄手回廊往积善堂走。   到了积善堂门口,门口小丫鬟笑着说;“两位夫人来了,老夫人刚用过晚膳,四爷来了,在屋里跟老夫人说话。”   小丫鬟朝屋里回禀,“二位夫人来了。”   二人进堂屋时,四爷徐询站着,徐老夫人面色不悦,听见徐询说:“母亲,三哥未娶亲,长幼有序,儿子不能越过三哥先娶亲。”   “你三哥等吴家小姐,吴家小姐的父亲外任期满,调任回京,举家迁入京城,再行商议完婚,再说吴家小姐年纪尚小,父母舍不得她远嫁。”   魏昭不知道三爷徐霈跟吴家小姐的事,头一次听说。   “儿子年纪不大,想建功立业,方能成家。”   徐询显然找借口。   “成亲后一样建功立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官媒来提了几个姑娘,你选一选,这是你的婚事,总要你自己喜欢的姑娘,愿意才好,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母亲。”   看见二人进来,徐询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上前给徐老夫人请安,行礼毕。   赵氏朝徐询笑着说;“询弟要娶亲了,这是喜事,那几家姑娘,让嫂子也帮着参谋参谋,这可要好好选选。”   赵氏倒是八面玲珑,讨好徐老夫人,徐询倾慕慕容蕙,她佯作不知情。   徐老夫人把几个帖子拿给赵氏,“正好你两位嫂子也来了,一起看看,婚姻大事,好好斟酌斟酌。”   赵氏跟魏昭看帖子,赵氏看了一遍,拿出一张帖子,“儿媳觉得这个国子监祭酒容氏的女儿合适,跟四弟同岁,年龄相当,还是嫡女。”   魏昭赞同赵氏的意见,另外几个有的是庶女,有的出身将门,魏昭觉得四弟徐询儒雅,国子监祭酒掌一国最高学府,祭酒之女定然知书达理,跟徐询相配,只能看看表面条件,具体情况,过门才能清楚,京城路途遥远,这家女儿年纪不小,大概耽误了,才放宽条件到外省择婿。   徐老夫人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容家姑娘就凭着家世,教养我看错不了,我告诉官媒定下来。”   徐询一旁急了,“母亲,嫂子们,我现在不想娶亲。”   魏昭看着他,又是一个傻小子,“四弟,人长大了,总是要成亲的,躲不过去,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母亲开明,能考虑你的要求。”   徐询憋了半天,憋到脸红,没说出来,徐老夫人疾言厉色,“就这么说定了。”   “母亲,我不同意。”徐询大声说。   赵氏叫了声,“四弟,你糊涂了,这样跟母亲说话。”   徐询压下情绪,“母亲,儿子不是故意忤逆您了人家,儿子真不想娶亲。”   徐老夫人阴沉着脸,“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由不得你不答应。”   徐老夫人又把目光转向魏昭,“我那日跟你说的,曜儿纳蕙儿为妾的事,你可改主意了?”   四爷徐询惊愕地抬起头。   “没改主意,母亲,蕙妹妹答应条件,我同意她进门。”   魏昭的口气没有一分商量的余地。   “那你是坚持让蕙儿喝绝子汤?你不怕我告诉曜儿?”   徐老夫人等她自己想通,改主意,因此这几日没跟徐曜说。   “我没打算瞒侯爷。”   魏昭说得坦然。   徐询忍不住,“二嫂,你这也太狠了,叫蕙姐姐喝绝子汤,她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子女,太惨了。”   “四弟,没人逼她,她可以选择。”魏昭正色道。   “可是,二嫂,蕙姐姐已经等了二哥三年,是二哥把蕙姐姐耽误了。”   徐询觉得自己的话有理。他二哥应该对慕容蕙负责任,他对慕容蕙产生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不能娶她,但他还是希望慕容蕙好。   “耽误三年,比耽误一辈子好。”魏昭道。   徐询万分惊讶地看着魏昭,张了张嘴,魏昭的话,他没法驳。   魏昭轻蔑的表情,不屑地说;“一个做妾的,比奴婢强不了多少,为何一定要生自己的儿女,庶出子女低人一等,明明可以做正室,堂堂正正的主子,却为了一己私欲,累及子女。”   徐询听魏昭诋毁慕容蕙,面色涨红,“二嫂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庶出子女怎么了,不一样也是人。”   “四弟是嫡子,自然不知道庶出子女的苦楚,你觉得庶出子女在府里跟你的地位一样吗?”   魏昭一席话,屋里不只徐询,其她人自然想到那个从小备受冷落,胆怯不争的二姑娘徐玉嫣。   徐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赵氏紧张地看着魏昭,没想到魏昭平常看着柔顺,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徐老夫人冷笑几声,“二媳妇,你说得好,你就差指着我的鼻子派我的不是。”   魏昭惶恐,赶紧站起来,“儿媳不敢,儿媳指的整个现状,不是指哪家府里,母亲豁达智慧,儿媳敬重母亲。”   几句话,徐老夫人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询儿的婚事了了,再说这件事。”   徐老夫人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四子娶房媳妇,徐询镇日往她这里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家丑捂都捂不住。   徐老夫人拍板定下,“就容家姑娘。”   魏昭跟赵氏从老夫人屋里出来,赵氏锤了她两下,“方才你可吓死我了,好在你长了一张巧嘴,母亲没跟你计较。”   魏昭跟赵氏分开,回到东院,书香跟芙蓉、香茗在屋里,魏昭问:“侯爷没回来?”   芙蓉说;“没回来。”   芙蓉和香茗不敢离开上房,怕被杏雨那个小蹄子钻了空子。   魏昭洗漱了,叫书香拨亮了灯盏,取出纸笔,预算开新窑初期投入,一项项仔细列了,估算初期投资成本。   徐曜回来时,看见魏昭趴在桌上睡着了,抽出她压在下面的纸张,密密麻麻数字,一堆材料名称他不熟悉。   徐曜觉得自己这个夫君当得很失败,她人都嫁给自己了,却不想依靠自己,给她个肩膀,她都不靠,缺银子花,她可以朝他要,难道他徐曜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   趴桌上睡不舒服,徐曜把她抱到床上,脱了衣裳,徐曜摸魏昭身体很凉,魏昭来月事,手脚冰凉,徐曜把她抱在怀里暖,魏昭睡梦中往热乎的地方靠,紧紧贴在徐曜身上。   魏昭这回月事拖得久,镇日困乏,清晨醒来时,身边床铺空空的,恍惚徐曜昨晚回来了,帐子落下,帐子里光线暗淡,魏昭拉开帐子,外面天已经大亮。   招呼书香,书香等在外面,听屋里魏昭叫人,走进来,“夫人醒了。”   把纱帐挂在床两侧,魏昭起来穿衣裳,“侯爷昨晚回来了?”   “侯爷回来时夫人睡着了,早起,侯爷有事先走了,不让叫醒夫人。”   书香把绣鞋拿到魏昭脚下,魏昭穿鞋下地。   吃完早膳,魏昭举着兴伯从马家窑拿来的白瓷碗,书香在旁,问书香,“你觉得如果在白瓷器上绘图案是不是更好?”   书香道;“白瓷器单调,奴婢觉得如果绘图案更好。”   魏昭拿出那卷在青山寺临摹的图画,“如果每一件瓷器的手绘图案都是一个故事,更有趣味和观赏价值。”   她的手臂伤痊愈后,着手这件事。   这时,周兴顶着正午的烈日,匆匆走进院子,来到上房门前,轻咳了声,屋里魏昭听见,扬声说;“兴伯来了,请进来。”   站在珠帘后的芙蓉走过去打起门帘,周兴走了进来。   周兴面带喜色,作揖,“奴才给夫人请安。”   “兴伯,马家窑的把头说妥了吗?”   “说妥了,夫人,就是工钱高,是普通把头的三倍。”   “只要有真本事,能出好瓷,三倍工钱值。”   魏昭把手里的详细清单,开窑需要材料预计成本费用交给周兴,“兴伯,按这上面准备,马家窑原来也是烧白瓷,有的东西能用就用,缺的东西补充,最好三日后能开窑。”   周兴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踹起来,“我回去跟把头商量。”   下午,魏昭挑选整理青山寺画图,把选出来的放在一边,准备作为参考,重新画一套图案。   杏雨看屋里没人,悄悄进来,魏昭一抬头,“有事吗?”   “奴婢听说侯爷回府了,让四爷找去了。”   魏昭放下手里的画卷,看看屋角的滴漏,到晚膳时分了,看来徐曜留在徐询哪里用饭。   徐询到底沉不住气,听说自己逼慕容蕙喝绝子汤,心疼,慕容蕙可真有手段,把徐询迷得神魂颠倒,甘愿为她出头。   如果慕容蕙知难而退,转投徐询,以徐询对她的痴情,娶做正妻,不是没有一点可能,那样慕容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第39章   徐曜回房时, 已经是二更天, 徐曜被四爷徐询拉去喝酒, 喝到徐询醉了, 徐曜才告辞回东院。   魏昭还没睡, 正伏案画图, 徐曜走过去, 拿起画稿,看是人物工笔画,笔法棉密细致。   徐曜有些吃惊地看看她, 魏昭解释说:“我想在白瓷器上绘工笔画。”   放下画卷, 徐曜在她对面坐下, “阿昭,我们谈谈好吗?”   语气温和, 态度诚恳, 攻心之策。   魏昭把笔搁在青玉笔架上,挺直身板, “侯爷你说吧!”   一句侯爷,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拉开了。   “阿昭, 慕容蕙的事,我们刚成婚,我没机会跟你说, 慕容蕙的父亲曾救过我父亲, 我父亲应许她给我做妾, 她从十五岁开始等, 阿昭,男子汉大丈夫,我父亲的的承诺,我这个做儿子不能不替父亲守诺,我徐曜堂堂大丈夫,不能平白耽误一个女子,你说的绝子汤,我如果答应让她喝了,害了她一辈子,于良心不安。”   徐曜说时,魏昭背着灯影,乌黑的大眼睛没有一点光亮,徐曜想看清她的表情,她的脸隐在背光地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曜郎,既然有恩,何不娶做妻?”   “阿昭,她要求不高,只要做妾就行,难道你都不能答应吗?”   徐曜声音里几乎恳求。   “对不起,我不答应。”   魏昭果断地说。   “一个妾而已,你何必计较。”   徐曜苦恼,四弟徐询百般求他。   “徐侯,我说我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你介意吗?”   “阿昭,我只是给她个名分,没有别的。”   “你纳她为妾,又不给她感情,这对她就不残忍吗?”   “阿昭,我说什么你都不答应了?”   徐曜声音冷下来,浓黑的眸注视着她。   “不答应。”   魏昭别过脸。   徐曜站起来,魏昭耳边响起哗啦啦珠帘碰撞声,须臾,徐曜的身影消失了,眼前珠帘晃动,人已经走了。   书香跑进来,骇然地问:“夫人,你跟侯爷吵架了,奴婢看侯爷好像生气了?”   “侯爷要纳慕容蕙为妾,我没答应,下了他的面子。”   魏昭也很生气,他还走掉了。   “夫人,恕奴婢直言,侯爷不能一辈子只有夫人一个女人,不是慕容蕙也是别人,不然,夫人就答应侯爷,老夫人高兴,侯爷高兴,四爷高兴,皆大欢喜。”   “她们都高兴,我一个人不高兴,我活着不是为了别人高兴,而委屈自己。”   魏昭望望窗外,已经快三更天了,徐曜一走,不能回来了,对书香说;“闩门,睡觉。”   书香犹豫一下,“夫人,万一侯爷又回来了,进不来屋。”   窗外一片漆黑,廊下的风灯孤零零发出昏黄的光,照在院子里一地的树影,月光斑驳地照在青石砖地,窗外寂静无声。   “这么晚了,侯爷不能回来吗?”   书香闩门,主仆上床睡觉,魏昭睡在里间,书香值夜睡在外间。   天刚蒙蒙亮,魏昭醒了,没睁眼,习惯地翻身,摸身旁床铺,冰凉空的,这才想起徐曜走了,昨晚没回来。   洗漱时,就书香和杏雨在跟前,书香悄声问;“夫人,奴婢去请侯爷吃早膳。”   “不用请了,他想回来,自己就回来了,不想回来,你还请他做什么?”   早膳摆上桌,芙蓉跟香茗上来侍候,芙蓉问书香,“昨晚我看见侯爷回来了。”   书香瞟了她一眼,芙蓉明知故问,道:“侯爷走了。”   “侯爷早起走的?”   芙蓉听见上房门扇响,夜里听得很清楚,看见好像徐曜出去了,想跟书香证实一下。   书香带搭不理的嗯了声。   魏昭低头吃燕窝粥,这是徐曜告诉厨房每日给她送的,给她补身子,她有意无意抬头看对面座位空的,一顿早膳吃得没滋没味。   傍晚时分,徐曜骑马进了侯府大门,下马,把马鞭子扔给小厮,朝内宅走去,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折回来,往外院庆泊堂走去。   小厮莫风和留白跟在侯爷身后,侯爷每日回府,都直接去东院,今日直接回到庆泊堂,莫风和留白跑前跑后,侍候侯爷洗脸,侯爷面色不虞,二人提着心,小心侍候着,怕惹恼侯爷。   侯府大厨房送晚膳,莫风和留白看侯爷坐在书案后看书,拧着眉,莫风和留白互相推诿,最后留白仗着胆子说:“回侯爷,晚膳侯爷回内宅吃?”   莫风和留白看出来侯爷跟夫人两人闹别扭,侯夫人不派人来请侯爷,不给侯爷一个台阶下。   “把饭菜端来。”   二人听出侯爷心里极不痛快,不敢再问,赶紧跑去厨房告诉,送晚膳到庆泊堂。   内宅东院,书香和芙蓉几个丫鬟摆上晚膳,大厨房送饭的媳妇说侯爷的份例饭菜送外院庆泊堂去了,说侯爷吩咐的,书香也不敢跟魏昭说。   魏昭也没问,坐下就吃,好像没徐曜这个人似的,夫人起居极有规律,人定入睡,卯时中起。   连着三日侯爷没回内宅东院,夫人问都没问,芙蓉和香茗好生纳闷,侯爷跟夫人生气,夫人竟然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   桂嬷嬷家去几日,听书香说夫人跟侯爷闹别扭了,进屋看夫人在屋里看一幅画,“夫人,奴婢当家的说马家窑这今日出窑,请夫人过去看看。”   “兴伯辛苦了。”书香没在跟前,魏昭朝窗外喊杏雨,杏雨在院子里晒被子,听见喊声跑到窗下,“夫人有事吗?”   “你去大房,跟大夫人说老夫人寿诞快到了,我上街看看,给老夫人准备寿礼,回头你找常安说我要出门。”   杏雨一溜烟地跑了。   桂嬷嬷看屋里没人,说;“夫人因为慕容那个贱人跟侯爷闹,依奴婢说,夫人就答应侯爷,等慕容那个贱人进门,还不是夫人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奴婢听说侯爷三日没回后宅,小夫妻长期斗气,慢慢就疏远了,感情淡了,到时候夫人后悔就晚了,夫人听奴婢一句劝,跟侯爷服个软,请侯爷回来。”   “嬷嬷,这不是平常吵嘴斗气,慕容蕙那种人进门,引狼入室,侯爷对我心淡了,我不强求。”   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但感情强求不来。   杏雨回来,进门说:“夫人,大夫人说夫人出府早去早回,常安已经套好车,在前院等夫人。”   这时,书香进来,魏昭说:“跟我出趟门。”   魏昭换好衣裳,又从钱匣子里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主仆二人走到前院上车。   常安赶车,大夫人赵氏不放心,又派了两个小厮跟她出门,常安跟两个小厮坐在车前,魏昭跟书香坐车里,魏昭在萱阳城里不骑马,骑马太招摇,她出门都是低调出行。   马车出了萱阳城门,魏昭撩开车门帘,问常安,“还有多远?”   “七八里地,马家窑就在马家村后山上。”   这段日子常安跟兴伯跑窑的事,一日来回几趟,路走熟了,马车沿着官道走,往马家村去的路况很好,马车平稳,只有几处路面颠簸。   到了马家村,马车直接赶到后山,魏昭探出身子一望,一座山有二十几座瓷窑,马家窑在中间,是十几年的老柴烧窑,窑工都有十几年的经验,魏昭去了,兴伯给她介绍季把头,魏昭看这季把头四十出头,脸和手都很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干窑工活。   季把头看见魏昭露出惊讶神色,大概觉得夫人太年轻,魏昭说;“季把头,我听说你经验丰富,做这一行多少年了?”   季把头看见美貌的夫人有点拘谨,“我干了二十几年了,这次准备了四五天,今天一会出窑,夫人看看手艺中不中。”   兴伯跟他事先讲好的,手艺好,留用,工钱三倍,手艺不好走人,另请高明。   出窑了,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魏昭看有六七百件白瓷器,魏昭拿起一只碗,冲着光亮处看,釉色均匀,其中不乏窑变因素,总体烧白瓷水平还是很高,魏昭对这个季把头很满意,定下工钱。   魏昭对季把头说;“我想物色几个画工,我出图案,在白瓷器上绘工笔画,烧出的瓷器不在多,而在精。”   “瓷器上绘工笔画,东西就值钱了,成了精品。”季把头说。   “只是画工难找,这批白瓷不错,但我要求的白瓷纯净度比这个要高,季把头你多琢磨琢磨,如果能出臻美的白瓷,我给季把头赏钱。”   “我这先谢夫人给了我最高的工钱,夫人能信任我,我姓季的不卖力,对不住夫人,这是第一次出窑,我这不是说大话,将来能烧出最好的白瓷。”   这个季把头有手艺,人也稳重踏实,魏昭对他挺满意。   魏昭在马家窑呆了一上午,下午赶回萱阳城,路上想徐老夫人的寿诞还有十几日,如果准备寿礼,金银珠翠没什么稀奇,魏昭便想画一幅图,画萱阳城最热闹繁华街景,粉饰太平。   马车行驶入萱阳城时,时辰尚早,魏昭吩咐常安,“找热闹地方转一圈,我们再回府。”   常安以为夫人要看热闹,把马车赶到得胜桥,桥头特别热闹,酒楼茶肆小商贩,桥下有画舫船,游人如织,骑马的,坐轿的,挑担的,各色人等,一片兴旺景象。   马车停在热闹街市上,魏昭看一间□□时的茶楼,正对着热闹的街面,魏昭带着书香和常安走进春时茶楼,茶楼掌柜的过来,看是年轻夫人,恭敬地问:“夫人喝茶楼上请。”   魏昭说;“我想包你楼上一个包间,每日下楼来此饮茶。”   掌柜的当然乐意,“夫人,我楼上有几间光线好,视野开阔,夫人不妨上楼上看看。”   掌柜的带头,领着魏昭三人上楼,楼上有四五间单间,魏昭挑了一间临街开窗,看见四通八达的街道的房间,茶楼环境好,幽静,适合作画,于是交了订金。   这一切安排妥当,魏昭乘车回侯府。   马车经过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屋被晚霞笼罩,家家户户烟筒里冒出炊烟,已经到了做晚饭时辰,常安快马加鞭,到了侯府正们,叫开侯府大门,马车驶入侯府,停在前院。   魏昭搭着书香的手刚下马车,看见徐曜骑马进了侯府,身后跟着亲卫,前呼后拥。   魏昭佯作没看见,提裙朝内宅垂花门走去。   徐曜下马,看着魏昭的背影,夫妻二人三四日没见面,见面竟然陌生得连话都不说了。   魏昭脚步未停,书香紧紧跟在身后,魏昭很气,徐曜竟几日不进内宅,明明天天回府,故意冷落她,让阖府上下看她笑话,魏昭也不能低头,她边走,心里挺难过,两人去西泽州的一路,她以为他对她很好,没想到翻脸无情。   徐曜站在原地,望着魏昭的背影,半天没动地方,莫风小心地说;“侯爷,夫人对侯爷视而不见,侯爷这口气不能忍,回内宅质问夫人,三从四德家里怎么教导的。”   这几日,莫风和留白事跟着侯爷的贴身小厮,大气都不敢出,侯爷整日阴沉着脸,每晚走到这里,都朝内宅看,夫人不给侯爷台阶,奴才们不能不给侯爷找个台阶。   留白赶紧溜缝,“侯爷,方才夫人明明看见侯爷,对侯爷不理不睬,侯爷就该回内宅问问夫人,看见夫君不该笑脸相迎。”   徐曜瞪了二人一眼,朝庆泊堂走去。   侯爷心情不好,莫风和留白不敢上前,在后面跟着。   管家金昇说;“侯爷,这会大厨房送晚膳了,奴才叫把侯爷的份例饭菜送到内宅了。”   徐曜没说话,放慢脚步,继续往庆泊堂走。   魏昭回到东院,杏雨看见魏昭进了院子,跟到上房,魏昭看见大厨房几个媳妇送晚膳刚走,晚膳放在桌上。   芙蓉听见脚步声,跟香茗站在堂屋恭迎夫人。   魏昭直接去净房洗手,等她出来,芙蓉回道:“夫人,大厨房晚膳已经送来了,现在摆饭吗?”   魏昭嗯了一声。   芙蓉犹豫,“大厨房把侯爷晚饭份例送到内宅,夫人看是不是请侯爷回内宅吃晚膳。”   “把侯爷的份例送到前院庆泊堂。”   芙蓉闻言,把一样样菜肴装作食盒里,提着去前院。   徐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莫风、留白还有管家金昇都不敢出声,这要转悠到啥时候。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口侍卫跟一个女子说话声。   芙蓉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三个人都看她,徐曜站住,看她手里提着描金黑漆两层提盒,芙蓉把提盒放在桌上,温柔地对徐曜说;“夫人命奴婢把侯爷的份例饭菜送来。”   几个人傻眼了,猝不及防徐曜手一扬,啪地一声,提盒盖子落在地上,吓得芙蓉赶紧把住食盒,里面的菜肴才没撒了。   芙蓉吓得脸白了,急忙把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赶紧走了。   芙蓉回到内宅东院,魏昭已经用过晚膳,看见她提着提盒进来,也没问。   快入夏了,昼长夜短,晚膳后闲来无事,魏昭对书香说;“拿着琴,好久没弹琴了,到园子里。”   主仆二人出门,往花园里走,书香抱着琴。   侯府花园,魏昭最喜欢云水阁,此处僻静,又有一泓湖水,周围栽种名贵花草,魏昭叫书香把琴摆在云水阁里的石桌上。   魏昭坐在石鼓上,抚琴,琴声悠扬,飘过静谧的湖面,魏昭没想到这个僻静的地方还有一个人。   三爷徐霈在花园里闲步,隐隐约约听见琴声传来,徐霈顺着琴音走过去,傍晚已朦胧的光线笼着一个穿紫纱衫,白绫裙的女子,坐在云水阁里弹琴。   徐霈失声道;“二嫂。”   朝廷派特使欧阳锦来萱阳城时,魏昭弹奏一曲,当时的曲调激越,如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现在听魏昭弹的这首曲子委婉缠绵,曲风完全不同。   一曲毕,徐霈鼓掌,“好!”   魏昭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三爷徐霈,徐霈站在湖边,身材颀长,如玉树临风,魏昭道;“魏昭不知三弟在此,扰了三弟清净。”   徐霈走到水阁里,“此琴此景,真恍如人间仙境。”   魏昭只道他是客气,天色已暗淡,魏昭叫书香收拾琴,同徐霈一道往回走。   徐霈边走边说;“二嫂的琴声宛如天籁,二嫂的师傅一定不是凡夫俗子。”   “三弟过奖了,我师傅的琴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可惜我天资不够,没有完全学到师傅他老人家的精髓。”   “二嫂过谦了,二嫂的琴技已经出神入化,不知道二嫂是怎样炼成的”   “自古严师出高徒,我算不上高徒,我师傅对我要求严苛,初学琴的时,曾不眠不休,为了达到师傅满意,废寝忘食,我师傅不收徒,徒弟仅我一个人。”   “二嫂得遇名师,是二嫂之幸。”   据舅母说,这一切都是生母安排的,从前她以为是自己幸运。   “三弟,我听母亲说你跟吴家小姐已经定亲?”   徐霈苦笑一声,“二嫂,吴家小姐是扁是圆我都不知道,哪里像你跟二哥之前彼此认识。”   “我们成亲前,也不了解,只见过几面而已。”   徐霈偏头,看看她,“你跟我二哥闹别扭了?因为蕙姑娘?”   两人已经走出花园,魏昭无意中朝前院看一眼,“我跟你二哥的婚事,是月老牵错了线。”   “二嫂,其实我二哥对你很好,他尊重你,如果对你不好,直接纳蕙姑娘为妾,不用在乎你的想法。”   魏昭站住,“三弟,男人都是这样吗?你将来娶亲后,也要纳妾吗?”   徐霈想了想,说:“那倒不一定,如果是我喜欢的女子,她也喜欢我,我愿意一辈子跟她厮守,不让别人破坏我跟她的感情。”   魏昭笑了,继续往前走,“好男人这不是还有,三爷就是个好男人。”   “二嫂,如果最后我二哥还是纳了蕙姑娘,二嫂当如何?”   徐霈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说不清为什么。   “妾位置没有,妻位置有一个。”   出乎徐霈意料,黄昏的余晖已褪尽,魏昭的面孔朦朦胧胧,淡淡的语气,透着坚定。   “如果他们有情,我愿意成全他们。”   徐霈心想,阖府背后都议论二嫂,善妒,不容人,何尝有人真正了解,这是一个洒脱、大度的女子。   魏昭回内宅,跟徐霈告辞,徐霈站在那里,紫衫白裙的美好女子,翩然走远。   人生能得这样一个女子相伴,夫复何求!徐霈摇摇头,今生注定这个女子是自己的二嫂,不能胡思乱想。   这两日,魏昭跟赵氏打了招呼,为婆母寿诞准备寿礼,名正言顺地出府,上午去马家窑,正午时赶回萱阳城,直接到春时茶楼,呆在包下的房间里,坐在窗口,在桌上铺开纸张,书香研磨,魏昭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周围建筑街景,提笔作画。   回府时,离晚膳时辰还早,魏昭带着书香去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积善堂里徐玉娇陪着徐老夫人说话。   丫鬟回一声,“二夫人来了。”   娘俩打住话头,魏昭进门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徐老夫人自从上次的事,对她颇为不满,态度不亲热,“我听说你跟曜儿置气,夫妻分开住?”   “是,母亲。”   魏昭没有徐老夫人想象的难堪,否认夫妻不和的事实。   “二媳妇,曜儿跟你说了要纳小蕙的事,你没答应,夫妻闹矛盾了?”   “是,母亲,儿媳坚持之前提出的条件。”   阖府都在背后说三道四,等着看她笑话。   “二媳妇,得罪你夫君对你有什么好处?”   难道纳妾对我有好处?   “儿媳没本事,儿媳认。”   徐玉娇插了一句,“二嫂的本事可大了,在我二哥身上认输了?”   魏昭认真地看着她,“玉娇妹妹,技不如人,我认输。”   徐玉娇看着她,幸灾乐祸,“二嫂,你输得起吗?如果你这回输了,这个跟头可栽大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二嫂。”   魏昭挺起胸,“承你高看你二嫂,自认我输得起。”   徐老夫人心底直叹气,妾没纳成,老二夫妻反目,徐老夫人平常教导儿媳,这二儿媳都是百依百顺,“二媳妇,我劝劝曜儿,答不答应,你再好好想想,夫妻过一辈子,别为了小事伤了感情,得不偿失。”   “谢母亲,儿媳告退。”   魏昭从积善堂出来,站在屋檐下,天空阴霾,这场雨早晚要下,头顶灰蒙蒙的云,给人压抑感,走下台阶,迎面遇见徐曜对面走来,魏昭的心头突地一颤,心中顿时涌起千般滋味。   两人越走越近,徐曜双眸深凝着她,魏昭脚步未停顿,快步从他身边过去,徐曜闻到一股清幽冷香,若有若无,回身看着魏昭头也不回地走了。   苦笑两声,丈夫竟然被妻子视作无物,不理不睬,世上最窝囊的丈夫也就是他了吧!   看不见人影,隐约周遭浮动魏昭身上的香气,徐曜的心砰砰地跳,魏昭漠然的表情,跟前几日判若两人,徐曜的心头掠过未有过的慌乱,她人走远了,难道心已经走远了。   步履沉重走上台阶,进了积善堂。   小丫鬟打起帘子,“侯爷来了。”   两夫妻,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就来了。   徐曜调整了一下情绪,“儿子给母亲请安。”   徐老夫人问:“看见你媳妇刚出去?”   “看见了。”   两夫妻连话都没说。   “蕙儿的事你同她说了?”徐老夫人问。   不说能闹成这样,夫妻形容陌路。   徐曜沉默,徐老夫又问:“她不答应?连你的面子也不给。”   徐曜握拳,藏在衣袖里,“母亲,算儿子对不起蕙姑娘,儿子愿意出一份丰厚的嫁妆,如果她还有什么需要儿子做,儿子义不容辞。”   徐老夫人惊愕,“你的意思是不答应纳蕙儿为妾,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出尔反尔,令一个女子耗费青春等你,你这是负责的态度吗?”   “儿子的错,儿子主意已定。”徐曜态度坚决。   徐老夫人哼声,“好,曜儿,你真有出息,你比你父亲有出息。”   一声嗤笑,徐玉娇不无讥讽地说:“各个神魂颠倒,二嫂真有本事。”   徐老夫人听出话外之音,“玉娇你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的好二嫂,男人的克星。”   俘获了梁荣,又俘获了二哥的心。   徐曜呵斥道;“胡说什么。”   徐玉娇面无惧色,颇为愤愤不平,“我胡说了吗?她刚刚说了,她输得起,现在是二哥输不起。”   徐曜心底苦笑,她是输得起。   “好了,两夫妻什么输赢,你媳妇这脾气也是太拧了,我好言好语,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当母亲的,能不希望你们夫妻和睦,小蕙的事,我也是没法子,她背地里不定怎么恨我,恨我这婆婆破坏你们夫妻感情。”   “母亲,她不恨您,此事是儿子没处理好。”   徐曜说话时,眼睛瞥向桌上一套梅子青茶盅。   “对了,你四弟的亲事定了,三个月后娶亲。”徐老夫人说。   徐玉娇问;“还是容家姑娘吗?”   “是,京城的容家姑娘。”   徐老夫人道。   徐曜从积善堂走出来,回到前院庆泊堂,书房桌案上堆着一叠公文,他无心看,用手攥住腰间荷包,拿起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一样样地看。   想起两人去西泽州一路甜蜜,心里五味杂陈。   魏昭跟书香沿着夹道往东院走,书香看夫人走得很快,小跑跟上,忧心忡忡,“夫人跟侯爷夫妻话都不说了,这样僵持下去,怎么是好?”   方才两人见面,魏昭心灰了。   书香还在说;“夫人,万一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可怎么办?”   魏昭看看她,一声轻叹,“算我遇人不淑,看走眼了。”   “夫人设法挽回?以前遇到什么难处,夫人不是都有办法解决,难道现在没办法了吗?”   “你家夫人不是什么事都有办法,比如我不能抓住他的心,也不能让他喜欢我。”   心底沉沉地失落感。   “夫人先低头,侯爷是个男人,夫人给侯爷一个面子。”   照此下去,两人婚姻难以维系,连书香一个丫鬟都知道。   “书香,别的事我可以低头,这件事上我抵不了头了,这是我的底线。”   低头,意味着答应纳慕容蕙为妾,夫妻关系破裂,自此萧郎是路人,同样的结果。   走了一半路,魏昭突然想起,“我们去找章先生,马家窑我准备请画工,萱阳城我不熟悉,我想托章先生帮忙打听一下,章先生见多识广,他是侯爷的谋士和门客,定然对整个北安州都熟悉,了如指掌。”   书香无精打采,“夫人,章先生住在府里,我们去找章先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   “侯爷回府了,章先生一定回府了。”   两人折向前院,汤向臣和章言住在侯府,单独的小院,待遇优厚。   快走到章言住的小院,魏昭看见徐玉嫣站在门口跟章言说话,魏昭退回去不好,正好这时章言看见她,恭敬地叫了声,“夫人。”   徐言嫣回过头,“二嫂。”   魏昭走上前,“玉嫣妹妹也在,我想求章先生点事。”   “夫人有事吩咐,在下一定尽力。”   章言对夫人一向尊重。   “章先生,我想找几个画工,在瓷器上绘工笔画,不知道章先生可有认识的人,画功好,家境不富裕的,愿意从事这份差事,工钱我不少给。”   章言知道北地闻名的榆窑是夫人的私产,想了想,“夫人,我有个现成的人,这个人家境不太好,本人怀才不遇,画功了得,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干,我给夫人他的住址,夫人问问,夫人要招几个画工?”   “四五个,在瓷器上作画,是个精细活,慢功夫。”魏昭道。   “夫人,我帮你打听打听,有合适的人,我推荐给你。”   章言乐意帮夫人的忙,抛开她是燕侯夫人,他愿意竭尽全力帮她。   章言进屋,一会出来,拿给魏昭一个地址,魏昭看一眼,这个地址在得胜桥附近,离她租的茶楼很近。   魏昭想大概章言和徐玉嫣有话说,说完正事,“我告辞了,拜托章先生了。”   “在下愿意为夫人效力。”   魏昭刚转身,徐玉嫣喊,“二嫂,我跟你一起走。”   徐玉嫣挎着她胳膊,回头扬了扬手里的书,“章先生,看完我还给你。”   魏昭看她平常略显苍白的小脸,些许红晕,心道,徐玉嫣喜欢章言,感觉章言对徐玉嫣也很好,这种相处日久,渐生情愫的情感,但愿二人能有个好结果,这个希望很渺茫。   徐玉嫣关切地问:“二嫂,我听说你跟我二哥的事了,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   徐侯府真正关心她的只有庶出徐玉嫣。   徐玉嫣盯着她的脸,“二嫂,你跟我二哥好好谈谈,也许有误会,别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你们的感情,你跟我二哥那么般配,如果从此生分了,太可惜了。”   魏昭抬头望望天空,天空阴霾不见阳光。   半夜下起小雨,淅淅沥沥,魏昭冻醒了,被子掉地下了,阴雨天,有点凉,徐曜的身体很热,天冷时,她愿意靠在他怀里,床外侧空出一大半,冷雨落在心底,潮湿冰凉。   许多年,记事时起,她都是一个睡,短短的几个月,竟然不习惯了。   天亮时,雨停了,魏昭穿衣走出门,站在廊檐下,雨过天晴,今日她还要去马家窑,书香跟在她身后,“夫人今日去找章先生介绍的人吗?”   “先去一趟马家窑,回来再去得胜桥。”   新窑兴伯在哪里盯着,等以后走上正轨,物色一个靠得住的人管理马家窑。   魏昭吃完早膳就带着书香出门了,萱草的伤口已经愈合,还没完全长好,留在家里,魏昭跟书香到前院时,常安已经把马车套好,还是昨日的两个小厮跟车,魏昭跟书香上车,府门大开,马车驶出侯府。   徐曜走了出来,看着慢慢阖上的朱漆大门,问身旁的章言,“夫人去马家村,出萱阳城还有七八里地,你派人暗中保护夫人。”   “是,侯爷。”章言道。   魏昭站在马家窑后山上,脚下就是马家村,一个百十户的小村子,主要靠烧窑为生。   马家窑十几年的旧窑,曾经修缮过一次,魏昭对兴伯说;“过了雨季,准备材料,重新翻盖。”   周兴说;“窑虽旧了点,这里的窑工都干了十几年,不影响出好瓷,这窑是该重新翻盖了。”   魏昭说;“兴叔,你阵子辛苦了,等以后物色管窑可靠的人,我想把榆窑那边调过一个人管理马家窑。”   “自己人可靠,夫人看着办。”   周兴送夫人。   魏昭乘车离开,昨晚下透了雨水,白日雨过天晴,马车进萱阳城时,正午时分,魏昭按照地址去找画工。   离得胜桥茶楼,隔着三条街,魏昭在街口下车,胡同里窄,马车进不去。   魏昭拿着地址,书香和常安跟着,街面的房子都是门面,顺着胡同往里走,里面都是小四合院,魏昭按照章言写的地址找到一户人家门前,走到跟前,这户人家院门上锁,书香说;“夫人,这个楚先生不在家,我们白来了。”   三人从胡同里往外走,拐了个弯,低矮的四合院中,突兀一座红墙高耸的大户人家,三人走出胡同,上车。   到了春时茶楼,魏昭叫了两壶茶水和两碟点心,魏昭和书香,常安和两个小厮分别吃了。   魏昭作画,茶楼安静,无人打扰,魏昭画一幅长卷得胜桥街景,画卷长,费时,夕阳西下,魏昭搁笔。   收拾东西,回侯府。   燕侯府   积善堂里,大夫人赵氏坐在右下首,大姑娘徐玉娇、二姑娘徐玉嫣站在贵妃塌旁,四爷徐询站在左下首。   慕容蕙跪在老夫人跟前,徐老夫人和颜悦色,“孩子,我老徐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逝去的父母,你如果愿意,我收你做女儿,以后你出嫁,跟玉娇和玉嫣一样,徐家给你置办嫁妆,徐家以后是你的娘家,孩子,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徐家欠你的。”   慕容蕙哭得几预昏厥,趴在地上不起,哽咽地说;“老夫人拿蕙儿当成亲生女儿,蕙儿不争气,不讨二夫人喜欢,蕙儿以后也不想嫁人了,蕙儿愿意出家为尼,请老夫人成全。”   她说完,所有人都震惊到,四爷徐询最先反对,“不行,蕙姐姐,你不能出家。”   徐老夫人哭道;“蕙儿,老身对不住你,你出家为尼,我百年之后,何颜见老侯爷。”   大丫鬟春兰忍不住,“蕙姑娘,有事好好商量,你也用不着出家。”   慕容蕙哭泣道:“老夫人,阖府都知道我是侯爷的人,侯爷现在不要我,二夫人不容我,我还有何面目呆在府里。”   四爷徐询急道;“我二哥难道做不了二嫂的主?”   徐玉娇阴阳怪气地说;“那你还以为二哥能做了二嫂的主?”   慕容蕙哭,徐老夫人也哭,赵氏都不知道劝什么好。   积善堂闹成一团,丫鬟的喊声传来,“侯爷和三爷来了。”   魏昭的马车驶入侯府,停在前院,魏昭刚从车里探出身,就看见萱草跑过来,魏昭跳下马车。   萱草急急地拉着她到一边,“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魏昭看萱草急急慌慌的。   “慕容蕙要出家为尼,听说积善堂那厢正闹着。”   “我当什么事?走,去积善堂看看。”   积善堂里,慕容蕙哭,徐老夫人哭,大丫鬟春兰不敢大声哭,站在一旁抹眼泪,徐玉嫣见状也跟着哭了。   魏昭走到积善堂门口,听见里面哭声一片。   随着一声喊,“二夫人来了。”   里面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回过头,朝门口看。   魏昭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 第40章   魏昭走进积善堂, 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方才哭声一片, 此刻鸦雀无声,落叶可闻。   魏昭在堂上站定, 魏昭真想问,怎么都不哭了,生离死别,太感人了!这凄惨的一幕,罪大恶极,罪魁祸首是自己?   她淡扫一眼慕容蕙, “蕙姐姐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别人没说话, 四爷徐询厌恶地瞪着她, “蕙姐姐要出家为尼, 这回二嫂满意了?”   魏昭望着徐询, 一派云淡风轻,“四弟此话怎讲?蕙姐姐为何要出家?”   四爷徐询冷笑一声, “蕙姐姐还不是叫二嫂逼的,走投无路。”   “放肆,对你嫂子不得无礼。”徐曜沉脸喝道。   魏昭突然笑了, 这一笑, 灿烂如锦, 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徐徐开口道:“我这有一事不明, 想问蕙姐姐, 侯爷要了你的身子?你已非清白之身?”   当着满堂众人,慕容蕙涨红脸,徐曜怒道;“魏昭,你胡说什么?”   魏昭话锋一转,声音冷冽如霜,“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能嫁给侯爷,怎么就没活路了,说你等了侯爷三年,今年十七岁。”   魏昭看向徐玉娇,“玉娇妹妹今年也十七岁,玉娇妹妹不急,你怎么就老的没人要了?”   徐玉娇气得直瞪眼,魏昭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徐玉娇跟四爷徐询是双生。   慕容蕙扮柔弱,低声说;“阖府都知道我是侯爷的人,侯爷不要我,我哪里还有脸呆在侯府。”   魏昭嘲嗤一声,“侯爷既没要了你身子,又没碰你,你跟侯爷也没定亲,你怎么就是侯爷的人了,我略通医术,蕙妹妹是不是害了相思,如果是这样,出家为尼,倒不是为一种好办法,佛门乃普度众生,六根清净,消除心中杂念。”   慕容蕙面色惨白,就听魏昭说:“你都肯出家,一辈子不嫁人,自然不能生养儿女,我提出喝绝子汤,比你出家好,你没儿女有夫君,比出家强一万倍,蕙妹妹,你的选择令我不解。”   魏昭嘲讽的语气,“我想知道,如果四爷袭燕侯爵位,蕙姐姐是否改变心意?”   慕容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浑身抖着,“老夫人给蕙儿做主,二夫人往蕙儿身上泼脏水........”   “请问,我那一句是往你身上泼脏水?”魏昭一派坦然。   慕容蕙说不出害相思的话,魏昭最后一句话,如果四爷是燕侯,以四爷对她的痴情,她是否会转投四爷,对她质疑。   屋里一干众人听明白了,魏昭说了三层意思,第一,慕容蕙一个闺阁女子害了相思,第二,慕容蕙要出家,不喝绝子汤,威胁徐家,第三,慕容蕙贪图燕侯权势。   众人细琢磨,魏昭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魏昭又朝徐老夫人道;“母亲,蕙姐姐一心向善,母亲何不答应蕙姐姐的请求,我徐侯府往寺庙里多捐点银两,蕙姐姐代发修行,如果那日想通了,要还俗嫁人,我徐家出一笔嫁妆,侯爷军中不少武将,蕙姐姐挑一个做个正头夫妻,也好过做妾,母亲说儿媳说的对吗?。”   魏昭看徐老夫人有点心动,又加了一把火,“母亲住过寺庙,儿媳为娘家母亲祈福在寺院小住,蕙姐姐情绪不稳,四弟又要娶亲了,府里事多,大喜的日子还是别出什么岔子。”   魏昭一语双关,四爷徐询对婚事抵触情绪,跟慕容蕙有直接关系,徐老夫人暗想,四媳妇进门,四儿子一颗心在慕容蕙身上,魏昭提点一句别出什么岔子,戳中徐老夫人心事,慕容蕙留在府里,二房、四房小两口都不消停。   想到此,徐老夫人看二儿子徐曜,“曜儿,小蕙要出家的事,你说怎么办?”   “儿子赞同魏昭说的,蕙妹妹有这个心愿,我徐家还是成全她。”   魏昭看看徐曜,徐曜站在她的一边,她颇为意外。   慕容蕙本来使的是苦肉计,博取徐家人同情,给徐曜施加压力,没想到弄巧成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出家是自己提出来的。   徐老夫人还是有私心的,对慕容蕙好,也比不过自己儿子亲。   四爷徐询着急,“蕙姐姐一个女孩子,送到寺庙里,二哥你于心何忍,二嫂就想赶蕙姐姐走。”   魏昭浅笑,“四弟,蕙妹妹自己提出出家为尼,怎么是我赶她走?”   徐玉娇在旁插话说;“蕙姐姐,你可想好了,你真想出家吗?”   这时候慕容蕙如果说不想出家,不是打自己的脸,正好在徐家面前暴露自己做戏。   慕容蕙含泪说;“我愿意代发修行。”   春兰丫头心里急,她地位低下,轮不到她插嘴,她替慕容蕙急   徐老夫人对徐曜说;“我看蕙儿选在青山寺修行,我经常住青山寺,蕙儿就住我住过的院子,你派人多给寺庙布施,别委屈了蕙儿,侍候蕙儿的丫鬟也跟着,另外,挑两房家人跟着,这我才放心。”   “是,母亲。”   徐曜道。   除了四爷徐询,无人提出反对。   慕容蕙给老夫人叩头,然后,到后面抱厦收拾东西,准备去青山寺。   春兰跟着慕容蕙回到抱厦,把门关上,春兰说;“蕙姑娘,你真要去青山寺,你走了,以后侯府就回不来了,你跟侯爷更没有希望了。”   慕容蕙懊恼,揪着手里的绣帕,“我打听她出府了,谁知她回来了,不然,徐家人同情我,就答应了。”   春兰道;“你现在怎么办,他们要把你送青山寺。”   “我现在只好先去青山寺。”慕容蕙极其不情愿。   魏昭告退出来,带着萱草和书香往东院走,书香高兴地说;“慕容蕙终于送青山寺,她的花招被夫人识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萱草说;“这次侯爷站在夫人这边,支持把慕容蕙送走。”   “夫人,侯爷都向着您说话,您就别跟侯爷置气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夫人不是小气之人,夫人就原谅侯爷这一回,待会奴婢去请侯爷回房吃晚膳。”书香苦劝。   “书香,你别去请他,我从来没说不让他回来,是他自己不回内宅。”   徐曜那晚的态度,很伤魏昭。   主仆三人走进东院,芙蓉和香茗跑去积善堂看热闹,上房屋里只有杏雨,杏雨听说积善堂慕容蕙闹出家,急着等消息,看见魏昭主仆三人回来,赶紧跑出来,“夫人,怎么样了?”   魏昭迈步进堂屋,萱草得意地说:“还能怎么样,慕容蕙出家了。”   “这是真的吗?蕙姑娘真出家了,她立意皈依佛门。”杏雨跟在后面说。   “什么立意皈依佛门,她是被姑娘逼着不得不皈依佛门。”书香忍不住笑。   萱草眉飞色舞,“这场好戏你是没看着,她被夫人揭穿,露出狐狸尾巴,不出家也得出家,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昭也笑了,“你这小蹄子那几日养伤不上来,我屋里可肃静了,书香和杏雨两个人加一起不抵你一个嘴碎。”   “侯爷没跟夫人一起回来?”杏雨问。   魏昭走进西屋,对杏雨说:“你把侯爷的换洗衣物一会送到外院庆泊堂。”   杏雨答应一声,书香找出侯爷的衣物,拿一个包袱皮包了,杏雨拿着送到外院庆泊堂,走到庆泊堂门口,侯爷亲卫把守,不认识她,不让她进去,正巧莫风出来,杏雨赶紧喊;“莫风,我是夫人的丫鬟,你不记得我了。”   莫风认识杏雨,没看见她背在后面手里提着玉面绸缎包袱,疑惑,“是夫人叫你来请侯爷的?”   杏雨撇撇嘴,“夫人叫我给侯爷送换洗衣物。”   莫风哭丧着脸,“这下完了,小的又没好日子过了。”   杏雨把手里的包袱塞在莫风怀里,“记得给侯爷,夫人交代的差事。”   莫风提着包袱放轻脚步走进庆泊堂,徐曜正看文件,没抬头,“莫风,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莫风扯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奴才遇见夫人的丫鬟杏雨了,她交给奴婢一个包袱,说里面是侯爷换洗衣物,夫人惦记侯爷没衣裳穿,差杏雨跑一趟。”   徐曜脸部肌肉抽了抽,“夫人还说什么了?”   莫风一闭眼,“夫人虽然没说什么,奴才想夫人这是主动示好,奴才方才看了一下包袱里的衣裳,侯爷喜欢的那件天青绸袍没拿来,侯爷还是回内宅换衣裳。”   徐曜薄唇紧抿,这是主动示好?有见过这样主动示好的吗?   隔日,魏昭叫杏雨告诉常安早点套车,草草吃过早膳,她惦记画工楚先生,昨日去找楚先生,楚先生院门还是一把锁,魏昭比往常出门早,去马家窑。   萱草伤口已经痊愈,还是萱草跟魏昭出门,萱草有功夫,书香不会武功,主仆快走到二门口,看见慕容蕙低着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提着包袱,还有积善堂的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她往前院走。   看见魏昭,她停下脚步,魏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蕙妹妹,今就去青山寺。”   慕容蕙对送她的丫鬟仆妇故意大声说;“你们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老夫人寿诞我就回来。”   带头的春兰蹲身给魏昭行礼,然后,带人回去了。   慕容蕙身后剩下两个贴身丫鬟跟她去青山寺。   魏昭跟慕容蕙一起朝外院走,慕容蕙挑衅地看着魏昭,“二夫人,我慕容蕙从来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噗嗤一声,魏昭笑了,“蕙姐姐,佩服,我经常有做不到的事,就比如说,我给你准备一碗绝子汤,没用上,我特别想亲眼看着你喝下去。”   慕容蕙气得粉面通红,“你可真狠毒。”   魏昭的表情如孩提般纯真,“这是我对付人下手最轻的,我对你可是手下留情。”   慕容蕙脸瞬间僵住。   两人已经出了垂花门,魏昭看见四爷徐询等在马车旁,“其实,你可以退而求其次,可惜,现在次你也求不到了。”   慕容蕙如果不是野心太大,把心思放在四爷徐询身上,不能最后一无所获。   徐询看见二人一起走过来,诧异地看二人,魏昭笑说;“四弟亲自送蕙姐姐去青山寺。”   徐询因为慕容蕙的关系,对这个二嫂很有成见,“二嫂你这是……”   “四弟,你误会了,我要出门,碰巧遇见蕙姐姐,我可不是来送她的。”   对慕容蕙说;“蕙姐姐,我先走了。”又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可别把青山寺的小和尚拐带坏了。”   慕容蕙气得浑身哆嗦,徐询问;“你们说什么?”   “女人间说的话,四弟你可不能听。”   魏昭朝自己的马车走过去,听见身后徐询对慕容蕙说;“蕙姐姐,你暂时先住在青山寺,等过一阵我求母亲把你接回来。”   魏昭暗想,徐家还有这样痴情种,等徐询成亲后,不知道对慕容蕙能不能忘情。   由于走得早,魏昭在正午前,从马家窑赶回萱阳城,叫常安先把马车赶到楚先生住的胡同口,走进胡同到楚宅门前,还是一把大锁,魏昭望着大锁直运气,三顾茅庐。   给徐老夫人献寿的画卷,已经完成大半,三米长,魏昭预计二日后完工。   画得太投入,直到得胜桥吆喝叫卖炊饼声传来,魏昭才发现时辰不早了,这个买炊饼的人每日申时中挑着担子来卖,此刻,担子里的炊饼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魏昭跟萱草赶紧收拾东西,乘马车顺道到楚先生住的胡同,沿着这个胡同往里走,刚走到拐弯处,突然,前方那户高耸院墙上跳下一个人,魏昭抬头看看,这么高的院墙跳下,不知这人摔伤了没有,远处看这人身体很单薄,跳下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跑到魏昭跟前,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魏昭不管闲事,可这人倒在她脚前,魏昭不能见死不救,她蹲下想叫醒那个已经昏迷的男子。   一伸手,突然发现这个面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有耳洞,魏昭瞬间明白,这人女扮男装,姑娘衣裳上透出血迹,魏昭叫萱草和常安架着她走出胡同,两个跟车的小厮和常安把她抬上车。   马车刚离开胡同口,魏昭一手掀开车窗帘一角,看见有一群人朝胡同里冲了进去,一定是寻找这个姑娘的,魏昭放下窗帘,姑娘身上的衣裳被血水浸透,姑娘受伤,流血过多昏迷了,她荷包里的伤药没了,马车已经过了刚才的街口,魏昭对前面赶车的常安说:“找一家医馆。”   常安把马车赶到一家医馆,常安和两个小厮,把姑娘抬进医馆里,医馆老郎中看见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止血,处理伤口,上药时姑娘疼醒了,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微弱地小声说:“谢谢大夫。”   老郎中朝魏昭,“是她们送你来的。”   姑娘看了一眼魏昭,魏昭解释说;“我去寻人路过,看见你昏迷,就救下你。”   伤口处置了,魏昭不能把人留在医馆,姑娘伤势不轻,魏昭问;“还能走吗?”   姑娘点点头,魏昭和萱草扶着她走出医馆,上了马车,姑娘说了一个地址,正北路一家陈氏当铺,常安对萱阳城熟悉,赶车送姑娘去。   姑娘靠在座椅上,魏昭问;“姑娘方便说出身份吗?”   姑娘流血过多,有些虚弱,“我是陈风堂的人。”   “陈风堂跟那户人家有仇?”   陈风堂魏昭略有耳闻,陈风堂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铲奸除恶,陈风堂主姓陈。   姑娘说:“那户人家的主人杀了一家百余口人,隐匿在此,我们找了他许多年,我跟一个同门师兄去探路,师兄被他抓住,我受伤翻墙跑了。”   姑娘看魏昭穿戴不俗,问;“请问恩人是什么人?”   “燕侯妻,魏昭”   陈风堂在江湖上是个正教组织,全国各地都有陈风堂的人,人员众多,陈风堂堂主受正派人士尊敬。   “夫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夫人如果有用得着我南宫燕,到正北路,陈氏当铺找我。”   看来这个南宫燕在陈风堂是个头头。   魏昭不跟江湖教派打交道,今日救下南宫燕也是偶然。   马车停在正北路,一家陈氏当铺门口,魏昭和萱草扶着南宫燕下车,把南宫燕扶进当铺,当铺里有两个人,一个像掌柜的,一个伙计,没有客人,看见南宫燕被人扶进来,二话没说,上前替下魏昭和萱草,什么都没问,把南宫燕扶进后堂。   魏昭朝萱草递了个眼色,二人退了出去。   魏昭走到马车前,对常安说;“先出城去马家窑。”   今日不去找楚先生了,发生这么大事,那户人家在那个胡同里住,魏昭还是暂避开一下,常安知道夫人心思缜密,按照夫人的吩咐,掉转马车出萱阳城去马家村。   离徐老夫人的寿诞还有三日,魏昭的画作已经完成。   侯府为徐老夫人的寿诞早一个月开始张罗,魏昭最后去一趟春.时茶楼,站在四.时茶楼楼上,魏昭浏览一遍街景,拿起自己的画卷,想给这幅画卷起个名字,一时没想好,问萱草,“这幅画你说叫什么好。”   “萱阳城盛景。”萱草从小跟着姑娘,姑娘跟师傅念书时,她在旁边跟着听,肚子里有点墨水。   魏昭联想到盛世,“盛字应该观赏画作的人从中品味出来,还是叫得胜桥头图。”   寓意都在画作里。   楼下有人说话,是一个姑娘声,跟常安说话,“你家夫人在楼上?”   常安认出是那日救下的南宫燕,笑呵呵地说;“南宫姑娘,我家夫人在楼上。”   南宫燕一身男装,朝楼上走去。   今日军营事少,徐曜早回城里,燕侯徐曜领北安州牧,管辖州内所有事物,兼管军队。   徐曜跟谋士汤向臣和章言计议,准备出兵乌纨,军队厉兵秣马,粮草齐备,单等一声令下,军队出征。   徐曜跟章言并马齐行,章言说;“夫人这段日子包下得胜桥头一间叫四.时的茶楼包间,每日从马家窑回来,就直接去四.时茶楼,在下曾向茶楼掌柜的打听,茶楼掌柜的伙计不知道夫人在屋里做什么,夫人一来,便关上房门,不许人打扰。”   “走,我们去看看。”徐曜又补充一句,“从后街过去。”   章言暗自笑了,夫人包的房间窗扇正对着前街,徐侯心思缜密。   魏昭把画卷收起来,刚放好,有人叩门,萱草去开门,看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恍然大悟,认出南宫燕,放她进屋。   魏昭上下打量她,“南宫姑娘,你伤好了。”   “多谢那日夫人相救,没事了。”   魏昭佩服陈风堂的人,微笑着问:“南宫姑娘怎么找到这里?”   “这今日就在这附近候着,我猜夫人还会来,如果夫人不来,我去侯府见夫人。”南宫燕说。   “为何一定要见我,救你举手之劳,南宫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夫人举手之劳,对南宫燕是救命之恩,燕侯夫人自然没有用得着南宫燕之处,南宫燕对夫人很有好感。”   “南宫姑娘,我今日就离开这个地方,租的这间屋期限未满,姑娘可愿意继续住。”   南宫燕定定地望着魏昭,心想,多聪慧的夫人,这个茶楼居高临下,那户人家的宅门正好朝正街开,这里观察隐蔽,不容易被发现,那日她翻墙进府,为了查探那户家主的行踪,放人在这里监视那个人,甚为妥当。   心中疑惑,问:“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帮我,夫人相信我不是坏人,不是去害人吗?”   魏昭看着斜对街那户人家的宅门,“姑娘的陈风堂是正义的教派,我相信陈堂主的名望不虚,我相信姑娘,凭着我的直觉。”   “夫人凭我一面之词相信我是陈风堂的人?”   南宫燕对燕侯夫人有好奇之心,凭直觉燕侯夫人不是等闲之辈。   “姑娘肩头有个标记,我知道这个标记是陈风堂的人。”   郎中给南宫燕诊伤时,魏昭无意中看到。   “夫人聪慧。”   两人说话时,站在窗前,望着街道左侧那户人家的门首。   突然,房门被撞开,魏昭的手本能地按在腰间剑柄,南宫燕手里已经拿出一个飞镖,藏在衣袖里,两人同时转回头。   徐曜走了进来,冷峻的面孔,寒咧的目光,看着屋里的魏昭,当目光扫过南宫燕。   南宫燕道;“燕侯。”   徐曜顿时神情松弛,朝魏昭走过去,温和体贴,“我来接你回府。”   外人面前,魏昭不能驳他面子,对南宫燕说:“姑娘,我跟茶楼掌柜的交代一声,姑娘尽管用这间屋子,租金我已经交了。”   “南宫谢夫人,后会有期。”   南宫燕抱拳,行男人礼。   魏昭随着徐曜下楼,刚走到楼下,章言迎上前,“侯爷,周翼回来了。”   徐曜对魏昭说;“我不送你回侯府了,我还有事。”   魏昭斜睨了他一眼,“这就算完了?”   “什么完了?”徐曜装糊涂。   “你不是来捉.奸的吗?”   魏昭轻佻地说。   徐曜也不尴尬,反倒心情极好,“别闹,让人笑话。”   俯身伏在她耳边,低声说:“回去让你出气。”   徐曜骑马走了,魏昭上车,回侯府。   六月天,说变就变,早起还是晴天,转瞬乌云密布,魏昭刚走到东院,就下起雨,魏昭和萱草跑了几步,进到抄手回廊里,雨就下起来了。   傍晚这场中雨,一直下到天黑,也没停歇。   听廊芜下芙蓉跟香茗说话,“雨一直没停,听小厮说侯爷没回府,是让雨给隔住了吧。”   书香小声说;“夫人,白日侯爷的意思,回府后找夫人,今晚是不是留门给侯爷。”   魏昭看看窗外,夜晚天空昏黑,雨看样不能停了,说;“雨天,侯爷大概不能回府了。”   徐曜今日出现在四.时茶楼,她的行踪,大概徐曜早就知道的,他不是不理自己,却暗中盯梢。   人定,魏昭沐浴后,杏雨给她擦头发,书香铺床,听见窗外的阴暗的天空雷声滚滚,一场暴雨来临,窗外电闪雷鸣。   杏雨下去,主仆刚要闩门,暴雨中院门口闪过忽明忽暗的灯光,留白打着雨伞,提着灯,徐曜走进院子,大步走到上房,关门的书香看见侯爷,赶紧打开门,扬声知会魏昭,“侯爷回来了。”   魏昭正想上床睡觉,门口光线一暗,徐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徐曜浑身湿透,小厮打伞,由于雨太大,遮不住,雨水淋湿衣袍。   魏昭说;“你顶着雨回来做什么?”   说完,又觉得不妥,瞄了一眼徐曜,徐曜就像两人之间什么都发生一样,“电闪雷鸣,我怕你一个人晚上害怕,我顶雨赶回府了。”   侯府夜里有巡夜的,房中一群丫鬟,心灵多脆弱,下个雨也害怕。   魏昭吩咐书香,“快备水侯爷沐浴。”   徐曜去净室沐浴,淋了雨,泡个热水澡。   魏昭穿着中衣,手里拿着一只白釉瓷盘,第二次出窑,瓷器的质量稳定多了。   柴烧窑对炉温的掌控全靠把头的经验,这段日子魏昭观察,季把头善于动脑筋,能琢磨,是个做事认真精细的人。   徐曜沐浴后,从净室走出来,看魏昭手里拿着盘子,问:“马家窑出品的?”   魏昭放下盘子,“我们形同陌路,你对我还有好奇之心?”   徐曜笑了,脸上刚沐浴完,宫灯光映照下,光泽潮润,浅浅的笑,挂在嘴角,深邃的眼眸透着璀璨光亮,“谁说我们形同陌路?”   徐曜擦着头发,他的头发在灯下乌黑亮泽,水珠滑落领口白色寝衣里。   这厮得了健忘症,“我们见面都不说话了,还不叫形同陌路?”魏昭哼了声,“我们多少日子没说话,难道你忘了?”   “是你不理我。”   徐曜把雪白帛巾搭在椅背上,外面大雨滂沱,徐曜弯唇,双手支在炕沿边,鼻尖碰到她小巧的鼻,“还生气?我给你赔礼。”   魏昭朝后躲,“我受不起。”   徐曜身子往前探,逼近她,“忘了告诉你,这屋子里有个洞,下雨天老鼠出没,改日天好,我叫人把鼠洞堵死。”   魏昭闻言,顿时花容失色,一下子跳起来,徐曜躲得快,差点撞掉徐曜的鼻子,魏昭站在炕上,颤声问;“鼠洞在哪里?”   “南窗根底下。”   魏昭回头,惊恐地望着窗下,下意识地朝后退,退到炕边还不知道,一脚踩空,徐曜手疾眼快抱住她,再也没有松开,直接抱着她到床上,把她轻轻地放在床里。   魏昭缩在床角,望着南窗,窗外漆黑,想窗下鼠洞,晚上睡觉老鼠会不会钻进来,爬上床。   徐曜已经脱了寝衣,上床,顺势把魏昭捞在怀里,趁人之危地解魏昭的衣带,嘴里哄着,“不怕,有我在。”   魏昭被他压在身下,把身体缩小,整个缩在他身下,方有种安全感。   窗外的瓢泼大雨,轰隆声,掩盖住屋里暗昧的声音。   床头宫灯发着暖黄的光,纱帐里的男女小声说话,徐曜多日肖想,今日得以满足,摸着魏昭的秀发,坦白,“窗下没有鼠洞,娶你之前,这个院子房屋整个修缮,什么都没有,别害怕。”   魏昭被他折腾得眼皮都不想睁开,闻言咬住他手臂,良久松开口,咬出两排牙印,徐曜说;“随你打骂出气。”   魏昭不动了,屋里静谧,徐曜没听见魏昭说话,低头看她,魏昭淡声说:“你喜欢慕容蕙,我可以成全你们。”   徐曜把她狠狠地按向自己怀里,“我对她以礼相待,我徐曜也不是好色之徒,你别想歪了,慕容蕙如果能安分守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事情都解决了,我不想她影响你我夫妻感情。”   徐曜轻轻地亲着她的眼睛,“阿昭,一个月后,我亲征乌纨,你如果一直跟我生气,我不能全力以赴。”   魏昭心软了,虽然北安州兵强马壮,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她不能这个时候,令他分心,行军打仗,徐曜带领兵将,都有家小,徐曜要对他们负责,自己跟他置气,影响他的情绪,关系到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安危,关系到他们父老妻儿,他们的家人等待他们平安回来,徐曜这个统帅,至关重要。   听说他出征打仗,魏昭心底担心忘了生气,“曜郎,我等你打下乌纨,得胜回来。”   “有你等我,我一定能打赢这场仗。”徐曜胸有成竹,一切都已部署好。   经过这晚后,夫妻和好如初。   燕侯府徐老夫人寿诞,前一日,徐家人聚在积善堂,儿女们给徐老夫人敬献寿礼。   魏昭跟徐曜进门时,看见慕容蕙站在徐老夫人塌旁,慕容蕙没穿僧衣,穿平常在府里穿的衣裙,代发修行,还是梳髻。   慕容蕙的目光落在徐曜挽着魏昭的手上,徐曜和魏昭都没朝她这个方向看。   大夫人赵氏献上一个玉观音,徐老夫人平常吃斋念佛,甚是喜欢,三爷徐霈献上一对金牛,老夫人属牛的。   四爷、徐玉娇纷纷献上寿礼,徐玉嫣送了一个桌屏,桌屏苏绣猫和蝴蝶,寓意长寿。   各人的礼物都是用了心的,儿女孝敬,徐老夫人非常高兴。   这时,慕容蕙拿出为徐老夫人准备的礼物,慕容蕙朝魏昭看了一眼,炫耀地打开,众人望过去,是一副绣品,《福禄寿》,富丽堂皇,吉祥喜庆,绣品针脚细密,绣功精湛,堪比一流的绣娘,满堂齐叫好。   魏昭看这幅绣品,为了讨得老夫人欢心,一鸣惊人,慕容蕙确实下了很大功夫。   徐家子女都献上寿礼,最后剩下等看二房准备的寿礼,众人看魏昭能拿出什么出彩的博人眼球的东西。   魏昭回身,示意书香,书香拿出一轴画卷,魏昭接过,双手捧给徐老夫人,“这是儿媳亲手所画,贺母亲寿诞。”   画轴很长,三爷徐霈和四爷徐询一边一个展开画轴,三米长一幅画,展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得胜桥头街道街景。   画卷里得胜桥头,街道两旁房屋,酒楼茶肆,街道两旁行人,乘车的、坐轿的、挑担的、拉车的,脸上神情逼真,栩栩如生,街市热闹非常,一派繁华景象。   这幅画出自二房夫人魏昭之手,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画作堪称上乘之作,独具匠心,手法细腻。   众人万分惊讶,尤其是徐老夫人和赵氏,二夫人魏昭被魏家养在乡下,魏府的小姐,都是有貌无才,平庸之辈,被北地达官显贵、有文化底蕴的世家望族看不起。   魏昭的才华,足以令徐家人惊艳,三爷徐霈没怎么吃惊,自从听魏昭弹奏一曲,徐霈深信魏昭不凡,有过人之处。   慕容蕙从震惊中醒过来,瞥了一下嘴,“这幅画不知道的以为出自名家之手。”   言外之意,怀疑她请人代画。   估计这屋里大部分人都怀有这样的心思,魏昭朝左右侍女道;“拿纸笔来,我要写一幅字,恭贺母亲寿诞。”   很快,笔墨纸砚拿来,纸张在桌上铺好,书香研磨,魏昭提笔,略一凝神,舒袖一挥,笔走龙蛇,挥洒自如,一个苍劲的寿字,力透纸背。   徐老夫人由初时的惊讶,转为欣赏,其实,她心底一直瞧不起魏家女的,如果不是儿子徐曜坚持,她的意思是娶一个才貌双全世家女为儿媳,往二房塞慕容蕙,徐老夫人另一层没有说出的心思,魏昭空有美貌,绣花枕头,给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儿媳,她多少有些遗憾,当家主母,点墨不通,将来怎么能教养出色的子女,慕容蕙才貌双全,纳为妾,弥补二房媳妇魏昭的的缺憾。   徐老夫人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徐家子□□秀,也难以于魏昭匹敌。   徐老夫人还有个疑问,“儿媳,听说你琴很出色,画技惊人,老身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魏昭垂眸,神色有点黯然,“母亲,儿媳儿时身体不好,常常夜里不能安睡,练字作画,分散减轻痛苦。”   听得众人的心一揪,徐老夫人叹息道;“有过人之才,也一定付出常人数倍的辛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儿时的磨难,倒成就了儿媳。”   徐老夫人心里的话不好说,魏昭的生母是北地的才女,堪称绝色,魏昭多半像她生母。   徐曜走过去,握住魏昭的手,看魏昭满眼都是疼惜。   三爷徐霈望着魏昭,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总是叫人心疼。   徐霈建议说;“母亲,儿子看把二嫂这副画卷装裱,挂在堂上,明日来客人多,此画卷体现出我北地百姓安居乐业,兴隆昌盛。”   徐曜当即赞同,“这个提议好。”   他看眼魏昭,魏昭也一定是这个想法,不然,魏昭可以画松鹤延年,富贵牡丹之类贺寿,显然,魏昭画一幅萱阳城街景,一隅窥全貌,北地风土民情,他徐家几十年的作为,丰功伟业,都通过这幅画呈现出来,北地繁荣兴旺,徐家功不可没。   夫妻心意相通,魏昭朝他展颜一笑,徐曜把她的手捏紧。   魏昭的这幅画,可比慕容蕙绣品有意义得多,慕容蕙局限于内宅,无论从眼界和心胸都无法跟魏昭相比。   众人都夸赞魏昭,慕容蕙悄悄退出去,芙蓉过来看热闹,这时,看慕容蕙出来,也跟着出来,两人来到一个僻静处,芙蓉开口便说;“蕙姑娘,我以为蕙姑娘今日能拔得头筹,没想到又让二夫人抢了风头,这本来是蕙姑娘一个翻身的机会,天意弄人,二夫人这段日子镇日往外跑,咱们都猜不透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原来一鸣惊人,压了蕙姑娘一头。”   慕容蕙在青山寺住了半月,寺庙清苦,后悔当初打错的主意,这回借着老夫人做寿,回到侯府,断不想重回青山寺。   芙蓉看四下里无人,小声说;“蕙姑娘若不想回青山寺,何不答应二夫人的要求,喝下绝子汤。”   慕容蕙惊怒,“芙蓉,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因何害我?”   芙蓉没恼,“蕙姑娘,不妨实话跟你说,侯爷早晚能成大事,你喝了绝子汤,不能生产,等侯爷坐拥天下,你就是后宫贵妃,你不能生孩子,没关系,可以抱养别人的孩子…….” 第41章   听了芙蓉的话, 慕容蕙犹豫, 毕竟没有子嗣不是小事,一个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芙蓉的话, 也有道理, 如果徐曜将来登基称帝, 大封后宫, 自己是府邸旧人, 最低也封妃, 没有子嗣,可以从低位宫妃抱养一个。   芙蓉看她拿不定主意, 怂恿她,“我地位卑贱, 如果叫我喝绝子汤,能侍候侯爷,我愿意,蕙姑娘,你好好想想, 按二夫人说的, 你代发修行, 那日想嫁人,在军中给你找一个武将, 军中武将都是粗鄙之人, 跟他生儿育女, 又能有什么前程。”   慕容蕙甘愿留在徐家,有她的打算,她父亲即便是活着也是低等武将,出身低,只能嫁普通家境,门当户对的夫婿。   “我拒绝了二夫人的条件,已经出家,现在突然又反悔,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闹了一场,都已经尘埃落定,话怎么拉回来。   “蕙姑娘,老夫人疼你,你就说离不开老夫人,答应二夫人的要求,守在老夫人的身边。”   两人看有人朝这边走来,赶紧分开了,   原来是二房的一个小丫鬟叫金橘的,走过去,心里纳闷,刚才好像看见芙蓉姐,这一会没影了,两个人在这里说话,另一个人像蕙姑娘,鬼鬼祟祟的。   芙蓉等金橘走过去,才从躲着的地方走出来,芙蓉冷笑一声,现在二夫人用二等丫鬟,不要她和香茗服侍,堂而皇之说两人专门侍候侯爷,侯爷有时回来很晚,她二人又不知何时侯爷回来,侯爷面前也露不了脸,上房几乎看不见她跟香茗影子,二等丫鬟杏雨和金橘得了势。   慕容蕙不能决断,如果自己是慕容蕙,也不能答应,怂恿慕容蕙喝了绝子汤,侯爷心里定然愧疚,对二夫人不能一点不怨,夫妻慢慢离心,有了慕容蕙的先例,这个阴狠招,侯爷和老夫人对二夫人的狠毒心存不满,事在人为,以后也许能破了喝绝子汤的规矩。   二房几个大丫鬟,芙蓉自己和香茗、原来的独幽、都要给侯爷做侍妾的首选,自己如果也喝了绝子汤,那以后还有什么希望,拿什么去争,破了绝子汤的例,对大家都有好处。   厅堂上,徐曜把魏昭的画卷交给三爷徐霈,“你拿去装裱,明日挂在前厅。”   徐霈小心地把画卷拿着,出府找装裱字画的铺子。   老夫人寿诞流水席,徐曜在前厅陪男客,魏昭帮着徐老夫人和赵氏招待女宾,提前来的都是徐家的本家亲戚还有老夫人的娘家亲戚,还有远道赶来的侯府旧交。   辽阳太守跟徐老侯爷是旧识,辽阳太守跟夫人路途远,提前一日到达,来给徐老夫人祝寿,辽阳太守夫人黄老夫人跟徐老夫人聊家常,徐家大小姐徐玉娇没有婆家,黄老夫人之子,也就是辽阳太守的二子也没有婚配,刚及冠,两人年龄相当,父母又是旧识,两家都有意愿结亲,趁着徐老夫人寿诞,两家定下儿女亲事。   徐老夫人总算去了一块心病,女儿徐玉娇性情骄纵,萱阳城里名门望族子弟,提起徐玉娇,都不愿意娶,徐玉娇高不成低不就,蹉跎到十七岁,眼看十八岁,女子到了二十还未嫁出去,只好给人做填房。   辽阳太守夫人不了解徐家大姑娘,徐侯府的姑娘,家世显赫,几代都是朝廷名将,辽阳太守有点高攀,何况辽阳太守嫡次子,还有嫡长子,听徐姑娘的条件,甚是满意。   两家长辈定下儿女亲事,燕侯跟辽阳太守成了儿女亲家。   侯府厅堂这厢热闹,小厮跑来回禀,“京城的容家来人了。”   京城的容家,就是四爷徐询的岳家,此次来的容氏老夫人和儿媳,容老夫人就这一个女儿,嫁到北安州,路途遥远,心里终是不放心,借着给徐老夫人拜寿,亲自来看看。   徐老夫人率领两个儿媳迎出二门,把容老夫人和儿媳迎到花厅,徐老夫人吩咐身边大丫鬟,“去把四爷叫来。”   四爷徐询未婚妻的母亲,未来的岳母来了,徐询自然该相见,容老夫人来,也是看看未来的女婿,徐询跟容姑娘合了八字。   大丫鬟春兰刚想走,徐老夫人又叫住,对魏昭说:“你去叫你四弟来。”   徐老夫人知道这个二儿媳言语痛快,随机应变能力强,如果派丫鬟去找,四儿子对婚事不满,必然不来,怠慢容氏婆媳,容氏老夫人这里没法交代,自己脸上无光。   徐老夫人没想到容氏婆媳来北安州,不过细想想,人家女儿也是娇生惯养,视若珍宝,女婿人没看着,怎么放心把女儿远嫁。   魏昭领婆母命,去叫四爷,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四爷徐询不待见她这个二嫂,魏昭走到前厅,前厅里男人们正喝酒,吆五喝六的一片喧哗之声,魏昭叫过一个丫鬟,吩咐,“你叫四爷出来。”   魏昭等在前厅门口,过一会,看见徐曜从里面走出来,这几日侯府灯火通明,天刚擦黑,管家金昇就带人早早挂起红灯笼。   魏昭站在廊芜一片红光中,徐曜喝了几盅酒,看廊芜下站着的魏昭,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如云绿鬓,像画中人一样,徐曜心跳如鼓,大步走过去,“阿昭,你来找我?”   魏昭越过他朝前厅里看,“我没找你,母亲叫我来找四弟。”   “你找四弟做什么?”   “容家人来了,母亲叫四弟去拜见容老夫人。”   魏昭看见徐询从前厅里走出来,赶紧说;“我先走了。”   徐曜说了句,“今晚留门等我。”   魏昭看看四周,前厅门口站着下人,等待里面主子吩咐,徐曜说话很大声,魏昭装听不见。   徐询走到她跟前,态度冷淡,“二嫂,听说你找我,有事吗?”   “容老夫人来了,母亲叫四弟去拜见容老夫人。”   魏昭话音刚落,徐询转身就走,魏昭不能放他这样走了,婆母还等着,叫道:“徐询,你还是男人吗?”   徐询站住,回过头,冷冷地道:“二嫂,你什么意思?”   “徐询,容老夫人来给母亲祝寿,你出于礼节,该去拜见,你的婚事另当别论,你一个大男人,躲什么?”   魏昭实在看不上徐询这个做派,还是徐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丫鬟叫他不能来。   徐询走了过来,恼怒地瞪着她,“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魏昭毫不示弱,“你是徐家人,就与我有关,遇事逃避,没有任何担当,你这是不成熟的表现。”   男人最忌讳说他不成熟,徐询果然被激怒,“我没担当,不成熟?”   “徐家人有礼有节,这是男人的风度教养。”魏昭不客气地指出,捧着哄着,他毛病更大,“我话传到了,走了。”   魏昭见好就收,不能等着承受他的怒火。   徐询站在那里,气得握紧拳头,如果这女人不是他二嫂,如果她是个男人,他今晚决不能放过她。   魏昭徐徐往回走,她知道徐询一定能来。   徐询和容家姑娘的婚事,她并不看好。   果然,魏昭前脚刚回花厅,后脚徐询就来了,徐询看她的目光恨不得要吃人,对容氏婆媳,脸上冷落落的。   徐询乃侯府嫡子,长相俊美,容老夫人甚为喜爱,长相好,冷脸也好看,魏昭看这容老夫人是以貌取人。   花厅酒席散了,魏昭跟徐玉嫣一路走,回到东院,徐曜告诉留门,她没让萱草闩门。   徐曜是后半夜回房的,魏昭此时睡得正酣,被他弄醒,徐曜反复说;“你夫君跟你说话,你装听不见,你胆敢怠慢你夫君。”   魏昭迷迷糊糊,脑子反应慢,半天想起,在前厅他喊她留门,她害臊装没听见,这人喝多了,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二日,徐府客人多,魏昭不敢起晚,招待女宾,忙得脚不沾地,前院丫鬟走来回禀,“亲家老太太来了。”   魏昭的娘家人来了,魏昭迎出二门,魏府的老太太,三位爷,三位太太,三位公子,魏蓁、魏萱,都来了。   魏家的三位爷三位公子被下人引着去前厅。   魏昭见过礼,扶着魏老太太,“祖母一向身体可好?”   “好,你这嫁出去的女儿,我魏家是不回去了。”   魏老太太抱怨道。   魏昭上次回门,没待上半个时辰就走了,再也没回娘家。   “孙女一直惦记祖母,孙女做了徐家媳妇,身不由己。”   魏蓁看见她很亲热,“四妹,好不容易能见你一面。”   “姐姐想我,可以来侯府看我。”   魏蓁真心待她。   “你在婆家住,我不方便来。”   魏萱看她,掩饰不住的嫉妒,一点没有姊妹亲情。   这时,徐曜带着三爷徐霈走来,听报说魏家人来,他对魏家人不得意,可魏家是魏昭的娘家,他要给魏昭足够的体面。   徐曜走到近前,给魏老太太行礼,“祖母来了。”   魏老太太露出笑容,看一眼魏昭,三爷徐霈也上前见礼,“魏老夫人好!”   魏昭介绍,“这位是三爷。”   魏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徐霈,“三爷仪表堂堂,徐家兄弟各顶个出色。”   “祖母客气。”徐曜道。   三姑娘魏萱被徐曜退婚后,没有媒人上门求娶,魏家也想快点把她嫁出去,留在娘家丢娘家的脸,没有人肯娶,有续娶继妻,一打听,也都退了,魏萱嫁做平头夫妻,除非找一个家世不及魏家,没什么功名在身的男人,有新科的金榜题名的举子,家境贫寒的,想找一个靠山,凭着岳家挣个好前程,对魏昭这样家道中落的,又被退亲的也不屑一顾。   魏萱看见三爷徐霈,眼前一亮,三爷徐霈跟燕侯徐曜有七八分相像,起了心思,频频朝徐霈抛媚眼,搔首弄姿,魏萱跟魏昭不合,在外人面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无异于打魏昭的脸,魏萱勾搭三爷徐霈,徐霈看见她暗送秋波,却视而不见。   魏昭看魏萱轻佻的举止,脸上实在挂不住,对身边的书香和萱草说;“你们带路三姑娘去我屋里,我跟三姑娘有话说。”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魏昭暗自埋怨魏老夫人,这种场合带魏萱出来,上不了台面,还妄想今日人多,给魏萱物色一个良婿。   书香和萱草一边一个搀扶着魏萱就走,魏萱被两个丫鬟架着走,回头,“四妹,你跟我有什么话说?”   魏昭没理她,魏老夫人跟徐曜兄弟客气几句,徐曜对魏昭说:“替我照顾好祖母。”又对魏老太太说:“今日客人多,孙女婿招待客人,对你老人家不周之处,祖母不要介意。”   “我们是亲家,不需客气,孙女婿去忙,还有三爷,不用招待我们。”魏老太太说。   徐曜和徐霈告辞走了。   魏昭扶着魏老太太朝后宅走。   徐老夫人得信,说魏亲家来了,带着大儿媳赵氏迎了出来,给二儿媳面子,徐老夫人跟魏老太太寒暄,跟魏昭的继母朱氏客套几句。   魏老太太场面话说几句,“老身的孙女承蒙夫人照看,当成自己儿女,昭丫鬟有不到之处,夫人多包涵,昭丫鬟年轻,夫人费心多教导,有不对的地方,提点她。”   徐老夫人看眼魏昭,笑容和煦,“我这二媳妇魏家教导的好,才华出众。”   魏老夫人微微诧异,徐老夫人赞道;“二媳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徐老夫人此刻的夸赞也是真心的。   魏家人听了,面色尴尬。   前厅,丫鬟仆妇鱼贯而入,上酒菜,客人多在品评堂上高悬一幅画,德胜桥头图,武将不以为意,看看热闹,画上是熟悉的每日走的街道,画得生动,别有几分情趣,文官爱书画者多,仔细欣赏,并加以品评,更有那看出眉高眼低,溜须拍马官员,盛赞燕侯治理北安州,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避免刀兵之祸,天下大乱,唯我北安州太平景象。   这幅画作,算上乘之作,北安州人才济济,能画这样一幅画水平的,大有人在,可看落款名章,乃燕侯夫人所作,甚为诧异。   魏廉兄弟子侄进门时,众官员正对着画品头论足,不少官员奉承魏廉,盛赞燕侯夫人之才。   魏廉到跟前,观赏画作,落款是魏昭,心底震惊,魏廉年轻时也是风流才子,与夫人严氏新婚时谈诗作画,夫妻甚是相得。   仔细看这幅画笔法,似曾相识,遥远尚未褪去的记忆重回脑海,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这幅画跟严氏的绘画技法,如出一辙,难道严氏传承了魏昭,他疑惑,想问魏昭,魏昭必定不实言相告,夫妻决义,父女情淡薄。   前厅酒席开始,丫鬟传菜,独幽也在其中,独幽在二房时,没怎么侍候人,此刻人多,端着菜肴,突然被人撞到,菜肴里的汤水撒了,烫到一个丫鬟的手,那个丫鬟手里端着托盘,失手掉落在地上,碗盏打碎了。   那个丫鬟怨独幽,独幽本来心不顺,与这些粗使下人为伍,两人拌了几句嘴,被一个管家媳妇呵斥,不敢太闹,就都不出声了。   这里乱做一团,前厅管事的冯堂气得七窍生烟,今日是老夫人寿诞正日子,来的都是达官显贵,有头有脸的人,上头一再强调不能出岔子,小心谨慎,还是出了乱子。   待两个丫鬟下来,冯堂问事情经过,那个打了碗盏的丫鬟一五一十说了,冯堂早看独幽大小姐脾气不顺眼,关键时刻,又给他惹事,气得当即甩了独幽两耳光,打得独幽倒地,半天起不来,男人有力气,冯堂又在气头上,自然使了十分力气。   独幽被打得嘴角流血,冯堂这口气还没出,命令人,“把她关起来,不许给她饭吃。”   寿宴结束后,魏家人告辞,魏蓁想起三姑娘魏萱,悄悄对魏昭说;“三妹是不是还在你屋里等你,我们要走了,叫三妹一起回去。”   魏昭走回东院,魏萱被拘在东院上房东间屋里,她当然不甘寂寞,几次要出去,怎奈萱草不答应,魏萱软硬兼施,萱草咬定没有夫人吩咐,她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萱草是不能放她出去,无论她说什么好话,萱草无动于衷,萱草知道,三姑娘这种人,别看保证时说的信誓旦旦,出了这个门,魏萱可就全忘了,大庭广众,可不能叫她打夫人的脸。   天已经黑了,花厅人声渐渐小了,魏萱从窗扇里看见魏昭朝正房走来,急忙跑出去,气哼哼地说;“你叫人把我带到这里等你,这么久你不来,你到底跟我有什么话说?”   魏昭迈步进门,“我就想跟你说,你没见过世面小家子做派改一改,你如果不能保证出门丢人现眼,你少出门,世家子没人吃你那一套,你的做派拿到秦楼楚馆有用武之地,手段拙劣,实在让人看不上眼。”   魏昭这番话是一点没给她脸面子,丢人可丢的是魏家的人,自己也是魏家出来的,受其连累。   魏萱气得直翻白眼,这真是胜者为王败者寇,魏昭如今说什么都行。   “魏家人等你呢,快走吧!”魏昭没好气地说。   萱草对魏萱说:“三姑娘,奴婢送你,侯府你找不到路。”   怕魏萱一个乱跑,又捅娄子。   魏萱气鼓鼓的,“别觉得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没什么了不起,我贵在有自知之明。”魏昭反唇相讥。   魏萱一甩帕子,跟着萱草走了。   再说独幽被关在后院柴房里,挨了打,晚饭没人给她送,老夫人寿诞,谁还想起她,独幽被关了两日,老夫人寿诞结束,冯堂才想起把她放出来。   独幽受辱,连饿带气,从柴房放出来就病倒了,侯府下人病了,弄点小药吃吃,没有请大夫的规矩,独幽原来在二房时,副小姐待遇,两下反差太大,她不能调整心态,大小姐出身,身体底子又差,病势日渐沉重。   独幽咳着央一个小丫鬟到内宅告诉芙蓉来一趟,那个小丫鬟看她可怜,跑一趟腿,到内宅东院,怕夫人看见,知道夫人不喜欢独幽,正好看见芙蓉端着铜盆走出来,散了头发,好像要洗头,跑过去,“芙蓉姐,独幽病重,叫芙蓉姐去一趟,有话跟芙蓉姐说。”   芙蓉听说独幽病重,稍显意外,她赶紧挽了头发,跟小丫鬟来到前院,独幽的住处。   进门,房间昏暗,几个下人一个房间,人多挤,空间小,显得杂乱邋遢,芙蓉拿绣帕捂住嘴,适应了光线昏暗,看清楚炕上躺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认出是独幽,炕边桌上放着两个碗,一只碗里放着半个干巴的硬馒头,还有一碗剩菜。   芙蓉看着只觉凄惨,走到炕沿边,叫了声,“独幽。”   独幽睁开眼,看见是芙蓉,眼中有了几分希望,抓住芙蓉的手,“芙蓉,看在你我曾在一起相处几年,你能求求侯爷,叫侯爷来看看我。”   独幽声音微弱,乞求地看着芙蓉,其实,独幽在二房时,不讨人喜欢,独幽清高,目中无人,她们互相嫉妒,可现在看见独幽的惨状,物伤其类,唇亡齿寒。   芙蓉拉住独幽的手,“你放心,我们姐妹的情分,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管,等我回去找机会跟侯爷说。”   芙蓉从独幽屋里出来,若平常她不可能帮独幽,现在让侯爷看看独幽的凄惨状况,侯爷对夫人定然生出不满,其实独幽除了清高,也没犯什么大错,现在不破坏,如果等夫人跟侯爷感情越来越深厚,到时二房还有她们立足之地吗?   芙蓉回到东院,看杏雨和金橘欢天喜地,原来夫人跟书香收拾箱子,看二人卖力,服侍得好,随手赏了两人各一条裙子,簇新的没穿过的。   芙蓉看这二人小人得志,二等丫鬟也爬到她头上来了,决定帮独幽,也是帮自己。   忙了几日,魏昭得以休息,老夫人寿诞完了,她该忙自己的事,明日出府找楚先生。   小丫鬟金橘看上房屋里没人,就夫人一个人在屋里,悄悄地走了进去,魏昭抬头,这个叫金橘的丫鬟她支使几次,使着还顺手,便想提拔杏雨和金橘取代芙蓉和香茗。   “有事吗?”魏昭正看书,眼睛从书上抬起来。   金橘看窗外,院子里此刻没人,近前小声说:“夫人,奴婢前两日去积善堂找小姊妹,看见芙蓉姐姐跟慕容姑娘两人在一起嘀咕,看见奴婢就躲了。”   “好,你做得很好,以后有事你直接跟我说。”   她需要的是忠心的奴婢,凡事眼睛里只能有她这个主子,不忠心的奴婢,再机灵她也不用。   徐曜要出征乌纨,大的方向策略已定,还有不少细节问题,徐曜忙,每日回来很晚。   这日一更天方回府,走进东院,芙蓉等在西厢房廊芜下,看见徐曜的影子,赶紧跑出去,拦住徐曜去路,“侯爷。”   徐曜站住,“芙蓉,有事吗?”   “侯爷,独幽病得很重,她想见侯爷一面,侯爷能不能见见她?”   芙蓉个性谨小慎微,二夫人的不是,不能由她嘴里说,侯爷只要去看独幽,看见独幽的惨状,就是她什么都不说,侯爷自有想法。   徐曜脑子里还盘旋着出兵乌纨一个细小问题,听见芙蓉说,把思路硬拉了回来,方才没太注意听,问:“独幽病了?”   “侯爷,前几日老夫人寿诞,独幽犯了点小错,被管家关进柴房,两日水米未进,独幽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人已病重,躺在外院也没人理,奴婢去看独幽,她就想见侯爷一面,说死了也没遗憾了。”   独幽确实有病,倒没有芙蓉说的要死要活的,芙蓉只想打动侯爷,侯爷能去看独幽,这事就好办了。   徐曜眼睛盯着上房窗扇,窗扇上晃动魏昭的影子,一会上房屋里灯熄了,留着门口一盏风灯,徐曜暗道,我回来稍晚,等都不等我,这婆娘一点耐心都没有。   对芙蓉说;“你过去跟独幽说,我现在忙,没空看她,让她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说完,大步朝上房走去。   魏昭并没有安置,萱草刚迈步走出堂屋,看见芙蓉跟侯爷站在院子里说话,返身回去告诉夫人,魏昭等一会,朝窗外看一眼,两人还站在院子里说话,就把灯火熄了。   不久,便听见徐曜的脚步声,停在上房门口,放轻了脚步,朝里屋走来。   徐曜进屋,屋里黑,没有点灯,直接朝拔步大床走过去,青烟般的纱帐放下,看不清里面,徐曜一手拉开纱帐,床铺上洒满月光,空空无人。   这时,屋里传来吃吃笑声,魏昭点燃宫灯,盖上琉璃罩,徐曜嘴角噙着笑,走到她背后,双手抱住她的纤腰,喃喃耳语,“我以为你不等我。”   我哪敢不等,魏昭被他握住绵软,呼吸不稳,“你今晚回来这么早?”   “想你了。”   这句话不管真假,都很能打动女人的心。   次日,魏昭跟徐曜一同出门,两人在一条岔路口分手,魏昭出门次数多了,不好次次跟大夫人说,求了徐曜带她出府,然后,两人各忙各的。   为求徐曜,昨晚她付出很大代价,徐曜连本带利,一点没少收。   常安赶着马车去楚先生住的胡同,马车停在胡同口,魏昭朝那个大户人家的厚重的宅门看了一眼,宅门紧闭,里面很神秘。   魏昭带着常安和萱草走进胡同,拐了个弯,看见楚宅大门意外没有上锁,魏昭疾走几步,萱草上前扣门,半天一个老家人来开门,宅门露出一条缝,“你们找谁?”   魏昭上前,“我们找楚先生,跟楚先生说我是章先生介绍来的。”   她特意提到章言,怕楚先生不见。   老家人关上门,过来一会,大门又打开,“我家先生请几位进去。”   小院就三间正房,很简陋,魏昭看见这位楚先生,毫无意外,楚先生穿着半旧的袍子,屋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椅,看似拮据。   楚先生看是位夫人,态度挺冷淡,魏昭说明来意,最后说;“我想雇先生,我柴窑缺个画工,工钱可以谈。”   楚先生三十出头,仕途不顺遂,读书人清高,想了一会道;“我提个要求,夫人如果答应,我同意做画工。”   “先生请说。”魏昭第一眼觉得这位楚先生怀才不遇,肚子里应该有墨水的,对他非常尊重。   “我不去窑里,你把东西拿到这里,我在这里做工。”   想必这位楚先生捉襟见肘,不然请不动他。   魏昭答应,“好。”   两下里讲好试用,工钱视活好坏而定。   魏昭从楚宅出来,走出胡同口,看一眼那户人家的大门还紧闭,太阳已经升起,这户人家难道无人。   魏昭也不乘车,对萱草和常安说;“去得胜桥四.时茶楼。”   几个人穿过马路,走到四.时茶楼,进门后,茶楼的小伙计还认识她,魏昭问:“我原来租住的房间,哪位公子现在还来吗?”   伙计摇摇头,“前几日哪位公子走了,再也没来。”   魏昭问;“你们这条街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小伙计闻言,小声说;“离此不远,一户人家出事了,半夜那户人家进了强人,天亮时报了官府,具体情景不太清楚,这户人家一定得罪了什么人。”   跟魏昭没什么关系,魏昭没再多问,从茶楼里走出来,想起白燕很久没有消息,不知道是否离开萱阳城。   魏昭的马车驶入侯府大门,在前院下车,魏昭跟萱草往后宅走,进了垂花门,沿着夹道朝东院走去。   经过一侧过道门,门里传来两个小丫鬟说话声,一个小丫鬟道:“独幽昨叫我找芙蓉,求了芙蓉,想见侯爷,等侯爷也没来,她哪里病着,全靠这个念想撑着…..”   另一个小丫鬟说什么,声音小,魏昭没听见,心想,原来昨晚芙蓉跟侯爷站在院子里说了半天,是要徐曜去看独幽,芙蓉这个人无利不起早,她怎么可能帮独幽,慕容蕙的事,她也从中插手,其心可诛。   主仆走过去,萱草问:“夫人,芙蓉安的是什么心?管这档闲事?”   “她心可大了,不能留了。”魏昭心底冷笑。   主仆回到东院,书香、芙蓉和香茗都在上房,侍候魏昭换上家常衣裙,魏昭坐下,端起书香刚泡的茶水,轻呷了一口,看着芙蓉,芙蓉被夫人盯着看,开始镇静地站着,渐渐眼神透出慌乱。   魏昭把茶盅放在桌上,“芙蓉,我听说独幽病重。”   “是,奴婢也刚听说。”芙蓉心里直打鼓,难道夫人知道了。   “独幽怎么说也在二房待过,独幽病重,你们姊妹情深,不如你去照顾独幽,以后我不叫你,你不用进内宅侍候,我告诉金管家,外院有什么活,交代你做。”   芙蓉变颜变色,慌了,口不择言,“夫人,奴婢是侍候侯爷的。”   “侯爷还缺人侍候?”魏昭冷冷地说了一句。   “夫人为何赶走芙蓉,夫人看芙蓉不顺眼,芙蓉犯了什么错?”   芙蓉仗着从小侍候燕侯,房中第一大丫鬟。   “你错就错在没有正确估价你自己,一个下作的奴婢,妄想搬倒主子,收拾收拾去金总管哪里,叫金总管给你安排差事。”   “夫人,我不走,我要见侯爷。”   芙蓉索性不怕了。   萱草忍不住,斥责道;“见侯爷你也得走,独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走。”   “侯爷哪里,我自然会说。”   芙蓉闻言,只得出去,到下处收拾东西。   徐老夫人的寿诞过了,慕容蕙还没有回青山寺的意思,她还住在出家前的抱厦里,整日在徐老夫人跟前侍候,徐老夫人习惯她陪着,也不催她回青山寺,反倒愿意她留下。   慕容蕙把芙蓉的话想了几日,还是下不了决心,趁着春兰从老夫人屋里下来,吃饭功夫,找春兰商量。   两人一处吃饭,慕容蕙把那日芙蓉的话说了,问春兰,“我总觉得不甘心,可是现在除了答应这个条件,我没有任何机会,青山寺我实在不想回去了。”   春兰想了想,“如果你不能嫁给侯爷,又不想嫁给别人,不妨答应这个条件,蕙姑娘,我们做奴婢的,将来都是嫁小厮下人的命,比不得你,你跟着侯爷,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我也是这么想,我求老夫人替我说项。”   两人商议定了,慕容蕙反倒心安了。   晚膳后,徐老夫人歪着,跟前没外人,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慕容蕙撩裙在塌前跪下,“老夫人,蕙儿有一事求老夫人。”   徐老夫人脑子里正寻思徐玉娇的婚事,两家儿女亲事定下来了,下一步生辰八字,看合不合,这几日心情格外好,和颜悦色,“蕙丫头,有什么话就说,别动不动就跪着,我这不兴这一套。”   慕容蕙却没站起来,仍然跪着,“老夫人,蕙儿不想回青山寺了,蕙儿离开这段日子,着实想念老夫人,蕙儿没有母亲,早就把老夫人当成自己亲生母亲,蕙儿记挂老夫人,想留在老夫人身边,蕙儿想过了,愿意答应二夫人的条件,喝了绝子汤,这样蕙儿就能永远陪在老夫人身边了。”   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情真意切,徐老夫人心软,“好孩子,你起来,我也不想你离开,何尝不愿意像你说的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你真想好了,一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蕙儿想好了,老夫人,蕙儿一辈子侍候老夫人,没有子嗣,蕙儿心甘情愿。”   徐老夫人显出为难之色,拉了慕容蕙起身,“蕙丫头,你要早这样想,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你已皈依佛门,旧话重提,老身如何跟二媳妇开口。”   慕容蕙急忙说;“老夫人,二夫人说了,蕙儿如果有一日还俗,可以嫁人,老夫人是二夫人的婆母,老夫人的话二夫人不能不听,再说二夫人自己提出的条件,蕙儿现在想通了,二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这里正说着,小丫鬟外面一声,“二夫人来了。”   徐老夫人和慕容蕙互相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真不禁念叨。   魏昭领着萱草走进积善堂,发现积善堂气氛似乎哪里不对,徐老夫人和慕容蕙都瞅着她,表情尴尬。   显而易见,方才说她来着。   魏昭蹲身一福,“儿媳给母亲请安。”   徐老夫人缓过神色,“儿媳坐吧!”   春兰搬过椅子,魏昭坐下,静等老夫人说话。   徐老夫人看一眼慕容蕙,“二媳妇,我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小蕙她在寺庙清修,想明白了,答应你之前提出的要求,愿意喝绝子汤,以后安分守己,好好侍候你跟曜儿。”   魏昭看着慕容蕙,揶揄地说;“蕙姐姐,后悔了?寺庙清苦,宁可喝绝子汤,也不回青山寺了?”   慕容蕙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惧色,已经输了,剩最后一个旗子,颇有孤注一掷,“蕙儿是女人,自然想孕育子嗣,如今落到这般下场,蕙儿也不说什么了,夫人之前答应了,不能反悔吧?”   大义凛然,脸上写着不服,魏昭敛起神色,正色道:“你想做妾,可没有一个做妾的心态,你不甘于守本分,野心太重,权衡利弊得失,算计太多,不如憨厚老实人有福,既然我说出去的话,我就不能收回来,你问侯爷可愿意?如果侯爷愿意,我没意见。”   魏昭前头教训的话,慕容蕙咬着牙听着,不管什么说,魏昭后来吐口了,这就好办了。   徐老夫人高兴,没想到事情解决了,二媳妇人就是爽利,快言快语痛快,不拖泥带水,“二媳妇,这事就说定了,我跟曜儿说一声。”   等魏昭一走,慕容蕙怕迟则生变,撺掇老夫人派丫鬟到二门口等侯爷,侯爷一回府,直接叫到老太太屋里,怕魏昭中间又耍什么花招。   徐曜刚一进府门,在前院一下马,就有上房一个小丫鬟跑过来,“侯爷,老夫人请侯也去一趟。”   徐曜走进积善堂时,屋里就老夫人和贴身丫鬟春兰。 第42章   徐曜走进积善堂, 屋里就徐老夫人和大丫鬟春兰,徐曜给徐老夫人行礼毕, 春兰搬过一把椅子, 徐曜告座。   徐老夫人心疼儿子,“曜儿, 听说你忙,这阵子回府很晚, 可别累坏了身子, 晚饭你在军营里吃,军营的伙食好吗?”   “母亲,军营的伙食不错,能吃饱就行, 儿子也不挑食。”   徐曜身体健硕, 吃什么都香, 对吃的也不太在意。   徐老夫人关心儿子一番,开始说正题, “你媳妇刚才来了, 来给我请安,我这有一个事想跟你说。”徐老夫人顿了下, “蕙儿不回青山寺了,她舍不得我, 不想离开我身边, 我也舍不得蕙儿住在寺庙吃苦, 她答应你媳妇之前提出的条件, 愿意喝下绝子汤,给你做妾,我跟你媳妇说了,你媳妇同意,说叫问你的意思。”   徐曜颇为意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抿了下唇,“母亲,儿子现在没有功夫,也没有精力纳妾,如果慕容蕙是个省事的,安守本分,放在后宅不操心,她这几次闹的府里不消停,儿子天天平衡后宅,给后宅女人断官司,儿子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后宅安定,儿子才能后顾无忧。”   徐曜有些疲惫,缓和了口气,“母亲如果真离不开慕容蕙,母亲可以把她认作义女,留在身边。”   儿子一番话,徐老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儿子千秋大业,家人不能帮忙,也不能扯后腿。   “曜儿,我就认蕙儿做义女,把她留在身边,等以后物色合适的夫婿把她嫁出去。”   认作义女,慕容蕙有个好出身,四儿子断了念想,如此甚好。   徐曜起身,“母亲看着办,儿子告退。”   “别累坏了,你回去跟你媳妇说一声,纳妾的事取消了,我以后也不管你们的事了。”   媳妇不高兴,儿子不高兴,徐老夫人里外不是人。   儿子走后,徐老夫人□□兰把慕容蕙喊来,春兰出去,知道慕容蕙躲在帷幔后偷听,慕容蕙慢腾腾走出来,神情忧郁,春兰说:“老夫人叫你,你都听到了?这回死心了?”   慕容蕙恋了徐曜多年,最终也没能修成正果,心里怀恨,恨魏昭,如果徐曜不是娶的魏昭,娶的别家姑娘,她早如愿以偿,跟徐曜□□双宿。   慕容蕙不情愿,也没办法,认作义女,总好过出家为尼,一世青灯古佛,遂跟春兰到徐老夫人跟前,徐老夫人长叹一声,“蕙儿,你跟曜儿没有夫妻缘分,咱娘俩有母女缘分。”   慕容蕙哭泣着给徐老夫人叩头,认作义母,徐老夫人叫告诉家下人等,慕容蕙以后就是徐府小姐。   徐曜跨步往东院走,走不远,看见徐玉娇带着一个丫鬟朝积善堂走过来,徐玉娇走到跟前站住,叫了声,“二哥。”   徐曜问:“你要去母亲屋里?”   徐玉娇面带懊恼,像跟谁赌气,“二哥,我不想嫁给什么太守的儿子,二哥,求求你,我不嫁那个人。”   “玉娇,你年纪不小了,这门亲事不错。”   徐曜赞成徐玉娇嫁给辽阳太守之子。   “二哥,我不想远嫁。”   徐玉娇的心思都在梁荣身上,梁荣对她没有意思,她也不想离开萱阳城,待在离梁荣最近的地方。   “梁荣,你就别想了,他是不会娶你的。”   徐曜知道妹妹恋梁荣。   “梁荣不娶我,我也不愿意嫁什么辽阳太守之子,连面都没见过,我知道他是是方是圆。”   见过你的男人还能愿意娶你吗?当然,徐曜这种话不能说,安慰道:“辽阳也不算远,都属于北地。”   说完,徐曜大步朝前走去,撇下徐玉娇直跺脚,“我不想嫁。”   徐曜已经走远。   东院里,魏昭撵了芙蓉,芙蓉到下处收拾东西,香茗陪着她,芙蓉磨蹭着,本来想等徐曜回来,萱草却走来,看她磨蹭到天都快黑了,还不离开,说:“夫人跟大夫人打过招呼了,你以后在前院当差,你的缺由杏雨补上,独幽的缺由金橘补,这样二房不算我跟书香,还是原来四个一等大丫鬟,这间屋子分给杏雨跟金橘住。”   人还没走,位置已经有人占了,房间也已经有人等着了,芙蓉咬着唇,差点没咬出血来。   芙蓉不出声,旁边的香茗气不过,“你们也别太得意了,芙蓉好歹也是侯爷的贴身丫鬟,你们就一点不顾忌侯爷?把咱们这些奴婢不放在眼里,咱们倒不能怎么样,你们可把侯爷放在眼里?”   萱草闻言,也不示弱,“你一口一个你们,咱们,你们是谁,是指夫人,咱们是你们和侯爷,大言不惭,不知羞得慌。”   香茗憋了许多日子的气,被魏昭打压,连小丫鬟都得脸,越过她们,两人吵架,自是口不择言,“你狗仗人势,太欺负侯府的人,难道侯府是你们的天下,由着你们作威作福。”   “我作威作福,我的奴婢狗仗人势,你能怎么样我?”   魏昭出现在门口,她听丫鬟杏雨说萱草跟香茗吵起来了,过来看看,一进门听见香茗指桑骂槐,针对她。   香茗狂妄,也不敢跟夫人对骂,她厉害不让人,自是不能低头,“夫人,奴婢跟萱草是话赶话,奴婢不敢骂夫人,奴婢骂萱草。”   魏昭倚在门框,上下打量她,“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作威作福欺负你一回。”回身对杏雨道;“她可是府里的家生丫头?”   “是,夫人。”   “把她爹娘找来。”   杏雨回道:“夫人,香茗她娘不在府里,只有哥嫂在府里当差。”   “把她嫂子找来。”   “是,夫人。”杏雨一溜烟跑了。   魏昭对书香道:“叫管家金昇来。”   说完,离开门边,不看屋里芙蓉和香茗,吩咐左右,“把香茗给我带到正房。”   金橘几个丫鬟拉香茗,香茗甩开,跟着魏昭朝上房走去。   魏昭在前头走,知道这丫鬟不服,瞧不起她这个出身低的主母,冷笑数声,“真有骨气,侯府的猫狗都金贵,高人一等。”   芙蓉等香茗等出去了,寻思片刻,也跟着到上房,魏昭回到正房,盏茶功夫,金昇带着几个小厮,疾走进了东院,直奔上房,站在门口,声音略提高,“奴才金昇求见二夫人。”   “请金总管进来。”屋里魏昭扬声道。   金昇入内,看见二夫人坐在上面,二房所有的丫鬟站在两厢,躬身,“二夫人找奴才。”   “金总管,香茗这个丫头骂主子,金总管说,我是拨了她的舌…….”轻轻柔柔的语气,众人不觉一凛,只听细柔的声音继续说;“我是拨了她的舌,还是打八十板子?金总管,我想知道侯府的规矩。”   屋里众人都一哆嗦,这两样那样都要了香茗的命,拨了舌,太残忍了,八十板子,对一个丫鬟,要了她的命。   金昇瞅了旁边站着那个叫香茗的丫鬟一眼,那个丫鬟方才还直着脖子,此刻眼睛里显出惊惧,生出恻隐之心,“回夫人,按照侯府的规矩,打二十板子。”   “侯府的家法太轻了,我说一个奴婢也敢冒犯主子,那就按侯府的规矩,打二十板子。”   对身边的书香说;“你去大房,告诉大夫人,我屋里的奴婢犯错,我打了她二十板子,撵出去。”   处置屋里人,告诉赵氏一声,这是魏昭对赵氏尊重。   金昇对几个小厮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香茗不能死,不能残,但侯爷的贴身大丫鬟当众剥了衣裙打板子,羞辱对香茗来说,比死还难受。   几个小厮来拉她,香茗突然高喊道;“凭什么打我,我犯了侯府那条家法?”   魏昭冷冷地说;“就凭你骂主子,别说打你二十板子,我现在把你卖到青楼,都不为过,趁我存着一点善念,乖乖地受了二十板子。”   金昇喝道;“还不拖出去。”   这个丫鬟真不知好歹,夫人要拨她的舌,自己救了她,她还在这里嘴硬,一般丫鬟早就跪地叩头求饶,就这样夫人别说饶她,不治她个罪上加罪就不错了。   香茗被拖下去,片刻,院子里传来尖利凄惨的叫声,屋里的丫鬟各个胆战心惊,就连芙蓉也白了脸。   少顷,院子里消停了,香茗被拖了回堂上,扔在地上。   二十板子,小厮不敢藏私,着实狠打,香茗哪里受过这等苦楚,细皮嫩肉,臀部裤子褪下,露出里面中裤,已经被血迹渗透,人已半昏迷。   魏昭看一眼,“这身板可没有嘴硬,二十板子都受不住,可见平常养尊处优惯了。”   这时,杏雨领着一个年轻仆妇进来,那个年轻仆妇看地上躺着一个人,细看唬了一跳,是自家小姑香茗。   诧异,跟着杏雨上前,杏雨朝上回道:“这是香茗的嫂子。”   那个媳妇赶紧蹲身行福礼,“奴婢见过二夫人。”   她在外院当差,见过二夫人几面,二夫人美若天仙,跟小姑提过,小姑好像很不屑,这个小姑厉害,她当嫂子的平常巴结奉承不敢惹,今日被打,她解恨。   只听二夫人说;“你是香茗的嫂子?”   妇人赶紧答:“是,二夫人。”   “香茗你们领回去,念在她服侍侯爷几年,赎身的银子我也不要了,你家里人领回去配人。”   这妇人听了,大喜过望,赎身银子不要了,香茗这个小姑子瞧不起哥嫂,平常没什么好处给哥嫂,她留在二房当丫鬟,家人也借不了什么光,夫人一文钱不要,叫家里人领回去配人,香茗长相在侯府那是一等一的,自行择配,多少人惦记着,这可要好好挑挑,看谁出的彩礼多,把她嫁给谁,   妇人嘴扯开,欢天喜地,跪地叩头,“谢主子恩典,奴婢这就领回去。”   这时,香茗睁开眼,看见她嫂子在堂上,听见夫人跟她嫂子一番话,忍痛哆哆嗦嗦地说;“我不出去。”   妇人皮笑肉不笑,“小姑,你留在这里,只会惹主子生气,平常我们忍着你,没办法,在主子面前你也恁大架子,你这性子,不适合留在内宅,跟嫂子家去,物色个好女婿,你也老大不小,夫人开恩,连赎身银子都不要了,哪里有这等好事,快跟嫂子家去,娘跟你哥一定欢喜。”   这妇人要拉她起来,魏昭看她走不了,对金昇说;“把她抬回去。”   命萱草取出香茗的卖身契,给了她嫂子。   二房的丫鬟卖身契,魏昭成亲后,徐老夫人都给了她。   两个小厮架着香茗走了,众人还能听见香茗的喊声,“我不出去。”   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了,最后消失了。   金昇躬身道;“二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没事了,金总管忙去吧!”   金昇告退走了。   堂屋里鸦雀无声,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芙蓉低着头,魏昭对芙蓉说;“东西收拾好了,现在就过前院。”   芙蓉经过方才的事,不敢硬顶,香茗性格冲动,压不住脾气,芙蓉审时度势,今日如果跟夫人叫板,只有吃亏的份,屋里自己的东西已经收拾好,魏昭叫萱草和金橘送她去前院。   芙蓉提着包袱,到前院找金总管,管家金昇得萱草知会,二夫人的意思是叫芙蓉照顾独幽,侯府现在是大夫人当家,可二夫人是正经侯夫人,早晚大夫人要还权给二夫人,金昇对二夫人恭敬有加,对芙蓉说;“你去照顾独幽,不另外派你活了。”   芙蓉苦笑,夫人打着她来照顾独幽,就此把她赶出二房。   萱草回到上房,魏昭问:“走了?”   “走了,还不想走,要等侯爷回来。”   萱草挺不屑地撇撇嘴,夫人一般不出手,出手就绝不手软,二房几个难支使的丫鬟,一并都解决了,这回省心了。   魏昭如果出手,绝不费二遍事,处置香茗,打发了芙蓉,震慑其她丫鬟,现在二房剩下的几个丫鬟,老老实实,没人敢忤逆夫人。   晚膳后,书香拿着洗干净的衣袍进来,魏昭接过,一共十几件长袍,都是徐曜穿的,徐曜有洁癖,一日一换,有时一日换两三回。   书香取出烫斗,放上热炭,魏昭把衣袍铺在桌上,亲自熨烫,熨烫后叠工工整整,然后把装了花瓣的香袋放在里面,魏昭不用熏香,都用清淡的花香。   徐曜进屋时,魏昭忙着熨烫衣物,他看一眼全是自己的衣袍,魏昭小心地把衣角抻平,聚精会神,好像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徐曜走到她身后,她竟然没听见脚步声。   书香抬头看见,刚想提醒她,徐曜摆摆手,魏昭正把一个香袋放在衣裳里,徐曜贴着她脸说:“我要你身上香味的。”   魏昭回头,徐曜的脸离得很近,她把香袋拿给他,“这个就是我用的香袋。”   徐曜接过香袋,放在鼻端闻闻,又凑到魏昭雪颈上嗅,“是一样的香气。”   屋里气氛温馨。   魏昭吩咐书香,“泡茶。”   把衣袍收好,书香端茶上来,魏昭跟徐曜隔着炕桌对坐品茗,徐曜看一眼两人手里的茶盅,是一对梅子青茶盅,淡淡的茶香,徐曜啜了一口茶水,魏昭端着茶盅呷了一口,抬手时宽袖褪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一只水汪汪绿镯映着凝脂雪肤,徐曜看得茶忘了喝。   魏昭侧头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满室光华,仿佛灯花都亮了,“曜郎,我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阿昭,有什么事你说吧!”   他望着她,目光如水温柔。   魏昭心念一动,不觉说话口气绵软,“侯爷…….”   徐曜捉住她的手,揉捏着,“怎么叫我侯爷,不叫曜郎了?”   “你的贴身丫鬟芙蓉我叫她到外院照顾独幽去了,香茗骂我,我叫人打了她,叫她家人领出去了。”   魏昭把手往回抽,心想他一定要生气的,不想要他抓着自己的手,一会生气还要放开。   徐曜却不让她抽回,继续揉捏,等她说话。   “芙蓉挑唆慕容蕙,叫侯爷去看独幽,试问一个丫鬟病了,还要主子去看?分明挑拨离间,我没跟你说,把她打发走了,香茗骂我作威作福,敢问侯爷,我如何作威作福?你如果舍不得,不满意我的处置……”   魏昭说到这里,有几分泛酸。   徐曜揉捏着她的手,柔若无骨,“谁说我不满意?我对你在床上的表现不满意。”   魏昭说不下去了,拐到哪去了。   “内宅的事,你做主,以后不用问我。”   一个主母如果连处置丫鬟的权利都没有,那房中不乱才怪。   丫鬟的事了了,慕容蕙这宗事棘手。   魏昭望着他,心底不由紧张,终于问了那句话,“母亲找你说慕容蕙的事,你答应了?”   他稍一用力,把她拉入怀里,每当她不安时,两排扇面似的长睫轻颤,直颤到他心尖上,他低头吻住她温软的唇,长驱直入,掠夺着她的气息,魏昭的身体犹如在云端上,无边的眩晕,春.潮涌过,看见他眼中灼灼光华。   他的唇移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别的女人。”   她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他分开她的双腿,令她坐在腿上……   出征在即,徐曜这几日早起出门,魏昭送他到二门,站在二门里,看着他上马离开。   朝常安住的地方走去,萱草叫出常安,常安跑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备车,我去桂嬷嬷家。”   魏昭带着萱草回房换衣裳,东院门口,杏雨东张西望,看见魏昭跟萱草从夹道走过来,跑过去,小声说;“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魏昭迈步进门里,“出什么事了?”   杏雨神色惊慌,“夫人,香茗寻短见了。”   魏昭放慢脚步,仿佛不相信,“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奴婢就听说寻短见了,香茗家住在府外,具体情况不清楚。”   “你去把香茗的嫂子找来。”   香茗的哥嫂在府里当差,香茗的嫂子在侯府厨房里帮厨,刚送完早膳,家伙收拾回来,杏雨找来说二夫人叫她,她赶紧在衣襟上抹了把手,跟着杏雨去二房。   到了二房,堂屋里,二夫人魏昭坐在上面,妇人行了个蹲安,“听说二夫人找奴婢,可是问奴婢小姑香茗的事。”   这媳妇人倒是挺精明,魏昭问:“听说你小姑香茗寻短见了?是真的吗?”   这媳妇苦着脸,一脸沮丧,“回夫人,是真的?”   “她为何自尽?”魏昭想,这香茗撵出去几日了,如果不愿意离开侯府,当日被打就自尽了,不用等几日后。   这妇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奴婢这个小姑也老大不小了,这次蒙夫人恩典放出去,她哥给她寻了个女婿,这女婿家境富裕,对香茗极相中,早就有意,只是原来香茗没放出来,现在夫人还了卖身契,那个人听说,上门提亲,奴婢跟她哥都应允了,香茗不答应,奴婢没想到,今早进屋给她送饭,她竟然踩着板凳,要悬梁自尽,奴婢当时唬得腿都软了,叫她哥把她救下来,现在家里不敢离人,我婆婆看着她。”   魏昭站起来,往里屋走,对那个妇人说;“你回去吧!她不能自尽,她舍不得死,你放心吧!”   妇人疑惑不解,“夫人怎么知道她不能死?”   魏昭头也没回,“她想死,为何不半夜没人寻死,偏赶上你送饭时悬梁自尽。”   珠帘晃动,夫人的影子在珠帘里,妇人一拍大腿,自言自语,“是了,她为何昨晚不自尽,明摆着是吓唬家人。”急急地走了。   魏昭进里屋换衣裳,带着萱草、常安和两个跟出门的小厮,乘车去魏府后街,马车停在桂嬷嬷家门口,萱草上前扣门,里面有个轻柔的声音,“来了,来了。”   来开门的是秋月,看见魏昭等人,面带喜色,把门打开,“兴伯还念叨叫人到侯府找夫人。”   魏昭走进院子,看院子里马厩里多了几匹马,问:“金叔来了?”   “夫人怎么知道?金爷今早刚到,到了就要找夫人。”秋月跟在她身后说。   魏昭走进正房,堂屋里坐着金葵、宋庭,兴伯,还有几个兄弟。   看见魏昭都站起来,“夫人来了。”   魏昭朝大家微笑说;“都坐吧!”   众人都落座,秋月沏茶,萱草去找桂嬷嬷说话。   魏昭问金葵,“金叔清早到的?”   “昨晚紧赶慢赶,关城门了,只好今早入城,夫人要的马匹我带来了,现在放在郊外庄子马场里。”金葵说。   “金叔,这批马来得正是时候。”   徐曜征讨乌纨,粮草马匹必备之物。   “夫人,我在边关听说燕军一个月后要出兵乌纨,这批马什么时候送去?”金葵接触各地商贩,胡人各部,消息灵通。   魏昭心想,所料不差,燕军一个月后出兵消息已经走漏出去,徐曜的燕军里面必有敌方暗探,只是徐曜军中将领众多,暗探不好查。   “金叔,现在就把这批战马送去。”   她要求金葵备齐战马,当时猜到徐曜有可能要出兵而准备,夫妻同在一条船上,她要支持徐曜。   “好,夫人,我现在就送到燕军营中。”   金葵站起来往外走,跟他来的几个人一同去,周兴也跟着过去。   金葵一走,屋里剩下宋庭和魏昭,这时,秋月端上茶水,捧给魏昭,“夫人喝茶。”   又端给宋庭,“宋爷喝茶。”   魏昭看一眼秋月,抿唇一笑,“我这个秋月丫头侍候得怎么样?”   宋庭扫了一眼秋月,目光落回魏昭身上,淡淡地说:“秋月姑娘很能干。”   “秋月以后跟着你们,跟你们回新北镇。”魏昭看着宋庭说。   秋月知道夫人要提她的事,心里有数,面皮薄,赶紧退出去。   宋庭面无表情,双唇抿成直线,开口说;“新北镇我们这一伙都是男人,不方便,秋月姑娘还是留在侯府。”   魏昭明亮的双眸,隐有一抹愧疚,低声说道;“宋庭哥,你该成个家了,秋月这个姑娘,我看很好,你要嫌她出身低,给你当个丫鬟,你生活有个人照顾。”   “我一个人习惯了,不需要人照顾。”   拒绝干脆,魏昭无可奈何,“宋庭哥,秋枫留在金叔哪里帮做饭,照顾你们,就让秋月也跟了去,跟秋枫两个有个伴。”   这样说,宋庭没反对。   魏昭想,秋月跟在宋庭身边,朝夕相处,慢慢也许能产生感情,她对不住宋庭,宋庭对她的情义,她怎么能不知道,她对宋庭是兄妹感情,没有男女之情。   徐曜带着汤向臣、副将余勇,许渭,参军周翼在军营里巡视,章言走来,“侯爷,那个边关第一马贩子金葵送来一千匹战马。”   汤向臣兴奋地说:“侯爷,粮草已齐备,战马缺乏,正好,夫人送千匹战马太及时了。”   章言也高兴地说;“在下看了,千匹战马都是良马。”   徐曜一挥手,“走,去看看千匹战马。”   金葵把一千匹战马送到燕军在萱阳城外的军营里,骑马进城回桂嬷嬷家,进门问桂嬷嬷,“夫人呢?”   桂嬷嬷说;“夫人跟宋庭去了马家窑,大概快回来了。”   正午时分,魏昭跟宋庭从马家窑回来,看见金葵问:“金叔,马匹送去了?”   “送去了,交给姓章的门客,姓章的说千匹战马所需银两,他禀明燕侯如数给咱们,我说是夫人送的,他说公事公办,这不是燕侯家里私事,这个章先生还挺有原则性。”   燕军饷银不足,魏昭知道,夫妻不必算得太清楚,不要也罢。   魏昭要回侯府,把秋月叫到一边,嘱咐秋月,“你叫你去新北镇,秋枫也留在那里,金叔和宋庭他们是一群热血汉子,你跟秋枫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等以后你跟秋枫遇到托付终身的人,我像对书香和萱草一样,把卖身契还给你们,陪送一笔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人。”   秋月从小被家里人卖掉,买主几次易手,没想到能有这样的际遇,碰到夫人,许诺还卖身契,送嫁妆,心下感激夫人的恩德,保证,“夫人放心,奴婢决不辜负夫人,奴婢一定好好侍候金爷、宋爷他们。”   魏昭离开桂嬷嬷家,回到侯府午时末刻,魏昭正换衣衫,外面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二夫人在屋里吗?老夫人叫二夫人去积善堂。”   魏昭在屋里说;“告诉老夫人,我换件衣裳马上过去。”   上房的大丫鬟走了,书香担心地说;“夫人,老夫人是不是为香茗的事?”   “有人总在老夫人跟前下舌,这回我逼死人命,更恶毒了。”魏昭揶揄地说。   芙蓉离开二房,金总管安排她照顾独幽,独幽病好了,金昇就安排芙蓉做粗使活,一日下来,芙蓉吃不消,她一直寻机会找侯爷,每日魏昭送徐曜出门,芙蓉没机会说。   这日徐曜回来早,刚下马,往内宅走,芙蓉跑出来,拦住去路,“侯爷。”   芙蓉每日干粗活,气色不好,短短时日,芙蓉粉面变蜡黄之色,脸也尖了,   楚楚可怜,“侯爷,芙蓉这些年侍候侯爷尽心尽力,夫人嫁入侯府后,不喜欢侯爷身边的人,芙蓉和独幽、香茗,根本没做错什么,夫人撵奴婢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奴婢们也侍候侯爷几年,夫人不能把侯爷屋里的人都赶尽杀绝。”   芙蓉这几句话数落魏昭不容人,嫉妒侯爷身边人,兼有挑拨离间,其心恶毒。   芙蓉说完,看着侯爷,徐曜冷峭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你说你没做错什么?你就真的没做错什么?”   芙蓉心里有鬼,嗫嚅,“奴婢谨小慎微,哪里敢得罪夫人,夫人不叫奴婢跟香茗侍候,奴婢连正房的门都不能进,奴婢不知道夫人为何容不下侯爷贴身大丫鬟,把奴婢几个当成眼中钉。”   越说越露骨,徐曜不语,芙蓉像是得到鼓励,继续说;“蕙姑娘痴情等侯爷几年,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二房侯爷身边人,独幽现在被磋磨得病得剩下一口气,香茗被打,差点要了小命,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奴婢求侯爷救救奴婢们。”   芙蓉越说越无法控制,全然不似平常表现出的温柔和顺,徐曜心底摇摇头,冷漠的声音说道,“夫人为何不用你们几个大丫鬟,而用二等丫鬟,我想你们是不是从来不把自己当下人,慕容蕙的下场,是她自己作的,而你们,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们是主子的奴婢,永远别妄想太多。”   徐曜说完,也不看摇摇欲坠的芙蓉,大步朝前走去。   芙蓉在身后喊了一句,“香茗自尽了。”   徐曜的脚步只是稍顿了一下,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留下芙蓉,心中充满绝望,香茗自尽侯爷都没有任何反应,她们这几个贴身大丫鬟在侯爷眼里,终究是奴婢,抵不上夫人重要。   徐曜回到东院,走进上房,上房里书香跟杏雨在说话,徐曜问:“夫人呢?”   书香神态紧张,“刚才老夫人派人把夫人叫去了。”   徐曜转身出了堂屋,大步走出院子,朝积善堂方向走去。   徐曜走到积善堂,门口一个小丫鬟张嘴要朝里回禀,徐曜摆手制止住,跨步走进积善堂。   积善堂里,大夫人赵氏,徐玉娇姊妹,慕容蕙都在。   徐老夫人听贴身大丫鬟春兰说二房出了人命,徐曜的丫鬟被逼得悬梁自尽了,唬了一跳,急忙派人把魏昭叫来。   魏昭进门,看见徐老夫人面色不善,魏昭请安后,不敢直接坐下,站立一旁。   徐老夫人责道:“二媳妇,听说你屋里曜儿的贴身丫鬟叫香茗的悬梁自尽了?你对这个丫鬟动了家法,打了二十板子,这丫头受辱不过,想不开,自尽了?   魏昭就知道,必然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魏昭没有一丝惊慌,淡定自若,“母亲,前几日儿媳是家法惩治了这个丫鬟,这个丫鬟对媳妇不恭,儿媳叫她家人领回去,把卖身契还给她,没要赎身银子,她家人千恩万谢的,今早儿媳听说香茗这丫头要悬梁自尽,儿媳把她嫂子找来,她嫂子说了,家里给她定下一门亲事,香茗不愿意,自尽威胁家人。”   徐老夫人松口气,“没死成?二媳妇,我徐家忠厚传家,从来没出过逼死人命的事情,你屋里的丫鬟犯错,你责罚也应该,不能好端端害人性命,奴婢也是人,也是一条命,我还听说你把曜儿几个贴身丫鬟撵了,你没过门时,她们没见有什么行为不妥之处,二媳妇,得饶人处且饶人。”   徐老夫人这是指责魏昭。   魏昭看见慕容蕙还有春兰那个大丫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徐玉娇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唯有徐玉嫣替她担心,逼死人命这个罪名她可不能随便认。   “母亲,儿媳责罚的几个丫鬟,行为不妥之处,二房人都看到了,母亲可以问问二房其她丫鬟,儿媳处置有没有过分,至于这个香茗丫头,几日前离开侯府,为何今早才自尽,如果这丫鬟真想死,大可选半夜无人的时候死,为何非等到她嫂子送饭时,悬梁自尽,且她已经离开侯府,家人为她选的亲事不满意,才威胁吓唬家里人,这与儿媳有什么相干?我侯府对下人太宽厚了,下人才敢忤逆主子,多生是非,我这当主子的受点委屈倒没什么,我怕此风一涨,以后更难辖制。”   一只大手握住魏昭的手,把魏昭的小手包在掌心里,魏昭侧头看徐曜不知何时进来,跟她并肩站在一起。   徐曜面色冷肃,开口道:“母亲,魏昭做得没什么不对,徐府对下人宽厚,也不能宽厚到忤逆主子,儿子从前外头事忙,没功夫整顿屋里下人,纵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   徐曜犀利的目光朝慕容蕙和春兰扫了一眼,“母亲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被居心叵测之人蒙蔽。”   徐老夫人看儿子不但不责怪儿媳,还站在儿媳一边,支持儿媳,自己没弄明白事情缘由,是误听了,道;“既然这样,你二房的事我做婆婆的也不便插手,你自己看着办。”   “谢母亲。”   两人异口同声。   魏昭跟徐曜告退出来。   徐曜拉着魏昭的手,往东院走,徐曜心情极好,黄昏淡金色光照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阿昭,一千匹战马你何时准备的?”   “去西泽州时,我叫人开始准备。”   从西泽州回来的路上,路过新北镇,她告诉金葵一月内准备一千匹良马,猜到徐曜跟舅父严符达成默契,下一步必然出兵乌纨。   “你都猜到了?”徐曜放慢脚步,迁就魏昭。   “嗯。”   “燕军这次出兵乌纨,你怎么看的?”   所有兵力部署,出兵日期,已商议定,不知为何,徐曜还想听听魏昭的看法。   “曜郎,征讨乌纨,千里奔袭,兵贵神速,燕军一月后出兵,已经提前走漏消息,乌纨必然有准备,不如提前发兵,打他个措手不及,曜郎以为如何?”   “这也正是我所想。”   夫妻想到一块去了。   侯府谯楼鼓打三更,夜深人静,不时有巡夜的护卫走动的脚步声。   烟青纱帐里,传来女子呢喃,“曜郎,我善妒,恶毒,你喜欢我吗?”   朦胧的光线透过纱孔斑驳地落在床上依偎着男女身上,黑暗中男子沙哑充满情.欲的声音,“我就喜欢你这个毒妇,再来一次,我更喜欢。”   “曜郎,何时你对我厌了,告诉我,我离开。”   “永远不会厌,我要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不准你离开。”   欢爱过后,这些话可能当真? 第43章   徐曜每日出门, 魏昭央徐曜带自己出去,可怜她一介女流, 固守后宅一亩三分地,出个门困难重重,大夫人赵氏哪里通融几次,再也舍不下脸总求赵氏,只好求徐曜,徐曜可不是白求,魏昭稍稍表现出不愿意,徐曜就威胁她不带她出门, 求人少不得放低身段, 迎合徐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侍候徐曜满意。   徐曜带魏昭一起出门, 出城后,魏昭奔东马家窑,魏昭这几日一直呆在马家窑, 季把头走过来, 看魏昭揉泥, 魏昭做的非常认真, 季把头问:“夫人要烧瓷枕?”   夫人这几日一直在做瓷枕,坯胎是个女人身体, 季把头颇为好奇。   “嗯。”   魏昭做坯, 她已经做了几个。   “夫人拿瓷枕送人?”季把头问, 一定是极重要的人,不然吩咐一声,他们窑工替夫人烧制,夫人不必亲自动手。   “送我夫君。”   季把头笑着走开。   魏昭头也不抬地忙,一上午都耗在窑里。   离开马家窑时,她拿几件白坯,返回萱阳城,去得胜桥楚先生家,把几件白坯给楚先生,有盘子、瓶子和一套杯盏。   自己留下一个瓶子,一件白坯盘子,得空时,自己绘瓷器工笔画。   下午回侯府,魏昭和萱草沿着夹道往东院走,远远的看见徐玉嫣带着一个丫鬟朝东院走来,魏昭站住,徐玉嫣赶上来,“二嫂,我正要去找你。”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一个地址,“这是章先生给二嫂的,说什么瓷器绘工笔画的画师,这个人出门过几日回来,二嫂可以找找他。”   “我该好好谢谢章先生,帮了我这么大忙。”   现在找到两个画工,再雇佣两个画工,   魏昭对徐玉嫣道;“玉嫣妹妹到我屋里坐一会。”   徐玉嫣闲着无事,跟魏昭到东院去,走进东院,两人沿着西厢房往正房走。   廊芜下,两个小丫头坐在美人靠上说话,离得远没听清楚,好像说香茗的事,两人走过去,两个小丫鬟赶紧站起来,束手恭立一旁,规规矩矩,徐玉嫣走到跟前问;“你们刚才是说香茗吧?”   两个小丫鬟唬得脸都变了,咕咚一声,一齐跪下,“奴婢该死,不该乱嚼舌头根。”   吓成这样,魏昭反倒过意不去,“你们不必紧张,我不是随便处置下人,只要不藏害人之心,我也不是刻薄的主子。”   两小丫鬟这才稍许放松,徐玉嫣好奇地问;“你们在说香茗怎么了?”   其中一个方才说话多的丫鬟,胆怯地小声说:“我听说香茗在家里闹,闹得她哥嫂家鸡犬不宁,家里人怕她又寻死觅活的,早晚放人看着,怕她寻死。”   另一小丫鬟说;“她哥嫂给她物色的女婿,是一个富商,要买个小妾带回去,路过萱阳城,媒人牵线搭桥,她哥嫂满意,听她嫂子讲,这个富商相看香茗,富商长得肥头大耳,香茗拿着一把刀子,吓得富商不敢要她。”   徐玉嫣道;“真想不到香茗还是烈性之人,还有点志气,不给人做小妾。”   魏昭倒觉得好笑,给徐曜做妾,争着抢着,肥硕的商人,就没人愿嫁,俗话说,姐儿爱俏,徐曜的好皮相就是招人。   一晃过去□□日,燕军明日发兵,侯府各院廊檐下已点灯,魏昭坐在西屋炕上,剪亮灯花,在一个白胎盘子上绘人物工笔画,今晚她不能专心,徐曜几日未回,明日出征。   “夫人,侯爷今晚不回家了,明日就走了,侯爷不回来跟夫人见一面吗?”萱草趴在桌上练字,夫人不安,时不时抬头看窗外,影响她也不专心。   小厮提着灯笼,徐曜大步走进院子,魏昭抬头看见,放下手里的盘子,疾走出去,走到堂屋门口,撞上正进门的徐曜,徐曜就势把她搂在怀里,两人相拥走进西间屋。   魏昭吩咐萱草,“准备热汤,侯爷沐浴。”   徐曜泡个热水澡,明日出兵,一路风餐露宿,洗澡没条件,对徐曜这种素有洁癖人不能沐浴挺难受的。   丫鬟们准备热汤,魏昭服侍他脱了外衣,半喜半嗔,“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这一忙早把我忘了。”   灯下美人娇俏可人,徐曜在她弯起的唇角轻啜了一下。   “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魏昭把他的外衣交给进门的书香。   一会,丫鬟金橘来回,“夫人,备好水了。”   徐曜站起身,凤眸微眯,“不侍候我洗澡。”   魏昭羞涩地小声说;“你明日要出征,今晚好好休息。”   徐曜扬眉一笑,“上你我更精神。”朝净室走去,留下一句,“等我。”   徐曜沐浴,魏昭继续画盘子,徐曜回来,好像心一下安定了。   画了一半,徐曜从净室里走出来,边走边擦头发,魏昭放下手里的笔,搁在笔架上,把盘子放在桌上。   徐曜走过来看桌上的盘子,魏昭转身从红木箱上搬过一个酸枝木匣子,放在炕上,打开,从里面捧出一件瓷器,递给徐曜,“曜郎,这个瓷枕是我亲手做的,你行军打仗带在身边,如同我陪着你。”   徐曜接过,看这是一个白瓷枕,白瓷枕的形状是一横卧的女人娇躯,蜂腰翘臀,五官清晰,秀发垂落,女人躯体洁白如玉,冰肌玉骨,犹如雪冻霜凝,与魏昭的身子一般无二。   徐曜看五官眉眼像魏昭,用手轻抚,细腻无瑕,徐曜非常爱惜,“阿昭,这是你吗?”   魏昭看着他手上的瓷枕,“像吗?我做了七八个,最后选出一个最好的送你。”   “阿昭,以后我行军打仗,有她陪在我身边,如你伴着我一样。”   两人对视的目光黏在一起。   魏昭早已把徐曜的换洗衣物和鞋准备好,徐曜看她手里拿着一个香袋,把香袋塞在他的衣物里。   魏昭心细,徐曜不管走多远,夜晚睡觉枕着像她的瓷枕,衣裳上染着跟她身上一样的花香,都会想起她。   次日,天一亮,燕军开拔,三爷徐霈随行。   侯府众人送到大门口,魏昭送到萱阳城城门口,清晨朝霞映着徐曜白色战袍,俊美无俦。   燕军二十万大军,出城绵延不绝,威武雄壮,徐曜骑在战马上,最后回头望一眼城门,看魏昭的身影消失了,策马前行。   突然,城头上琴声大作,好似有千军万马驰骋,如擂鼓阵阵,激昂高亢,瞬间激发了燕军兵将的士气,   徐曜猛然回头,看城墙上的魏昭,沐浴在晨曦中,美轮美奂,一袭烟霞色弹绡纱裙凌风飞扬,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徐曜出征乌纨,魏昭不能经常出门,每日拿白坯画工笔画,画了一个瓶子,瓶子手绘人物画,画了一个盘子,盘子里画一支清幽的兰花,用了半个月的功夫。   她数着日子,徐曜出兵乌纨已经有半个月了。   瓶子和盘子送去马家窑烧,开窑后,常安拿回来,盘子尚可,瓶子有点差强人意,常安拿回一个盘子,是楚先生的作品,一只展翅的雄鹰,很成功,雄鹰形神兼备。   徐玉嫣来东院玩,拿着魏昭的作品绘兰花的盘子,欣赏着,很是喜欢,“二嫂,你把这个盘子送我吧!”   “烧坏了,你要它做什么?”   魏昭第一次在瓷上作画,还要经过烧制,颜料受炉温等影响,经验不足,不成功,她几经研究揣摩。   “我喜欢。”徐玉嫣拿着不放下。   各人眼光不同,喜好不同,“喜欢你就拿去。”   徐玉嫣喜欢画,作画对她这种文静的性格很适合。   “嫂子,章先生给你推荐的人你去找他了吗?”徐玉嫣问。   “我准备明日去。”   魏昭拿出那张纸条,萱阳城柳北街,一个叫井子后胡同,先生姓鲁。   “嫂子,我也想跟你去。”徐玉嫣说。   徐玉嫣整日闷在府里,待着无聊。   “我们出门要跟大嫂说,我们去大嫂屋里。”   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赵氏说,还带上徐玉嫣。   两个人就往大房去,正午时,赵氏打发走一拨回事的人,喝了一口茶,魏昭和徐玉嫣就去了。   赵氏看见二人,放下茶盅,“你们平常不来我屋里,今一起来了。”   魏昭和徐玉嫣坐上炕,魏昭说:“大嫂,我们俩商量去西风塘赏荷,求大嫂准我们出门。”   赵氏为难的神色,“弟妹,我准你出门,母亲上次知道了,我都落了不是,玉娇妹妹母亲严令不让出门,我放你们出去母亲知道要怪罪我。”   “玉娇姐为何母亲不让出门?”   将门女不受世俗规矩约束,徐玉娇经常去徐家武场练习骑射。   “玉娇妹妹跟辽阳黄太守的嫡次子订婚,玉娇妹妹不同意这门亲事,吵着不嫁人,母亲下命不让她出门,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等亲事成了,尽早完婚。”赵氏又说。“府里张罗四弟的亲事,然后是玉娇妹妹的婚事。”   “玉娇姐为何不愿意?不想嫁人?”徐玉嫣不总出门,见不到什么人,自然也不知道徐玉娇恋着梁荣的事。   赵氏对未出阁的小姑却不好明说,“玉娇妹妹性情洒脱,不愿被婚姻所累,黄公子她不了解,也没见过面,离开萱阳城,远嫁她当然不愿意。”   魏昭想,女子即便个性洒脱,遇到一个喜欢的男人,她也宁愿为他放弃坚持,徐曜走的这段日子,她发现原来徐曜在自己心里已经不可或缺,两人离别,魏昭心底埋藏很深的东西,慢慢浮出来,她性情洒脱,却愿意为徐曜放弃她曾经的坚持,愿意守在后宅,等徐曜回来,有时候,已经投入,自己尚且不知,其实自己跟徐玉娇没什么区别。   “大嫂,我跟二嫂出门,你放心,绝不惹事,我们看看就回来,大嫂,你知道我很少出门,你就答应了吧!”   那厢徐玉嫣摇晃着大嫂赵氏,苦苦央求,赵氏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你们出门多带几个人,半日,半日就回来。”   徐玉嫣如果一个出门,打死赵氏都不敢答应,徐玉嫣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看徐老夫人对她不在意,不等于她有事不管,徐老夫人还在乎外头风评,徐玉嫣这个庶女的存在,对徐老夫人来说,世人对她没有诟病,徐府全是嫡出子女,堵不住别人嘴,就连儿媳明里暗里都怀疑,更别说外人了。   徐玉嫣跟魏昭出门,她就放心多了。   “谢谢大嫂。”   徐玉嫣兴高采烈。   赵氏注意到她把一个盘子放在桌上,问;“你怎么还拿一只盘子?”   她拿起来看看,“这上面还有画,这个盘子挺稀奇。”   徐玉嫣从她手里拿过来,“二嫂送我的。”   赵氏问;“弟妹,你这是哪里弄的盘子?”   魏昭这里走神,徐曜走后,徐曜的影子不知不觉占据她的脑海,有时吃饭时突然想起,朝对面桌上看,睡觉时,摸着另半边床铺,残留他的气息,有时作画,突然脑子里出现这个人。   徐曜征讨乌纨没有消息,尽管这一仗有十足的把握,魏昭还是担心,她从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无形当中,把这个人已经放在心头了。   赵氏问了两遍,她才醒过神,茫然地问;“大嫂,你说什么?”   赵氏看看她,“弟妹,我看你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想二弟了?”   被人看破,魏昭讪讪的,“大嫂。”   赵氏笑说;“这没什么不意思的,你们小夫妻新婚不到一年,分开想也正常,二弟走后,没给你来信吧?”   魏昭摇摇头,“没有。”   徐曜一点消息都没有,徐曜打仗,也顾不过来想她,她在府里闲来无事,脑子里全都是他。   “二嫂,你别担心,我二哥乃常胜将军,十几岁就跟父亲出征,敌军闻风丧胆。”徐玉嫣安慰道。   成婚前,魏昭听说过燕侯,威震四方。   两人又在赵氏屋里坐了一会,赵氏家事忙,两人就告辞出来。   一同去徐老夫人屋里,走到积善堂,积善堂里面很肃静。   台阶上站着一个小丫鬟说;“老夫人在佛堂,侯爷走后,老夫人开始茹素,为燕军旗开得胜祈福。”   老夫人能为儿子做的只有这个。   徐玉嫣说;“二嫂,咱们回去吧!”   两人一路走,魏昭不怎么说话,徐玉嫣看她心不在焉,知道她惦记二哥,话也少了,路上约好出门时间,徐玉嫣手里还拿着那个大盘子。   两人分手,各自回房。   魏昭回到东院后,对跟前的杏雨说;“你去告诉大厨房,说我茹素,以后每日餐饭要素食。”   杏雨诧异,夫人不忌口,平常爱吃鱼,每顿饭必有鱼,问:“夫人鱼也不吃了?”   “不吃了。”   老夫人还能为儿子做点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心里祷告。   晚膳,大厨房送来饭菜,书香和杏雨、金橘从提盒里一样样拿出来,炒豆芽菜,豆腐丸子,蒸茄子,炒面筋,萝卜汤,全是素菜。   书香盛了一碗饭放在魏昭跟前,魏昭也没注意看桌上什么菜肴,慢慢吃。   这时,桂嬷嬷走了进来,杏雨看见,“桂嬷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魏昭不叫桂嬷嬷过来,桂嬷嬷家里没人了,金葵和宋庭一同回新北镇了,秋月也跟着去了,周兴每日在窑里,家下就她一个人,她惦记侯爷走了,夫人就一个人,过来看看。   魏昭站起来,让座,“妈妈还没吃,一起吃。”   桂嬷嬷道;“夫人坐,奴婢一会下去吃,夫人是主子,奴婢怎么能跟主子一个桌吃饭,侯府是个规矩大的地方,传出去让人说嘴,说咱们魏家的人没有上下尊卑。”   桂嬷嬷从来都重规矩,就连书香和萱草被桂嬷嬷教导,尽管跟主子感情好,有的大规矩还是不能错的。   桂嬷嬷看桌上的饭菜,“夫人,饭菜都是素的,这怎么行,侯府饭食太差了,夫人自己有钱,拿出自己的钱贴补,单独开个小灶。”   这样的事魏昭也不是没做过,在魏家时,她经常拿自己的钱出来,贿赂大厨房,单独开小灶。   魏昭夹了个豆腐丸子,吃得挺香,“嬷嬷,是我告诉大厨房茹素。”   “这就奇了,夫人好好的吃什么素?清汤寡水的,连点油星都看不见,这怎么行,年轻把身子吃坏了。”   “嬷嬷,我肚腹里油水太多了,我想空一个月。”   魏昭算一个月后,徐曜得胜回来。   桂嬷嬷不能深说,毕竟夫人是主子,自己是奴婢,说书香和萱草,“平常你们侍候夫人也不尽心,夫人吃这个没油水的菜。”   书香和萱草也莫名其妙,夫人荤素不忌,突然间连鱼都不吃了。   一顿饭,桂嬷嬷叨咕半天。   吃完晚膳,书香在院子里捡晾晒的衣裙,突然,头顶落下几滴雨点,赶紧收拾衣裙,跑回上房。   “夫人,下雨了。”   魏昭走到廊檐下,西面天际阴云密布,六月天,北地雨季要到来了,徐曜提前出兵,不然赶上雨季,行动不便。   半夜,魏昭醒了,听见窗外雨声很大,瓢泼大雨,天像漏了一样,魏昭躺在帐子里想乌纨是不是也下雨,乌纨地方多山,下雨对军队行军不利。   醒了,再也睡不着,想念一个人,牵挂一个人,是无论黑夜还是白日,随时他在脑子里出现,分离,魏昭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其实一直以来,她不是没有动心,是自己后知后觉。   喜欢一个人,如她这个样子,从前她不知道。   约好徐玉嫣上午出门,她昨晚没睡好,起得晚,洗漱后,直接坐在桌上吃早膳,早膳都是素的,包子都是素馅,还有两样清淡的粥。   徐玉嫣平常不出门,大概一晚上兴奋没睡好,早早来东院找魏昭。   魏昭正吃早膳,看见她进来,“玉嫣妹妹,没吃早膳,一块吃。”   徐玉嫣早膳没吃饱,着急吃了半碗粥,此刻,看着魏昭吃,坐在魏昭对面,书香给她拿了一双箸,拿了一个空碗,问;“二姑娘要喝粥吗?”   徐玉嫣夹起一个包子,“我喝粥了,吃一个包子。”   咬一口,对魏昭说;“素馅的?”   书香说;“我们姑娘茹素了,大厨房这两顿送的都是素食。”   徐玉嫣停住,看着魏昭,半天说;“二嫂,你喜欢我二哥!”   不是疑问,是肯定,二嫂喜欢二哥就像她喜欢章言一样。   老夫人茹素,为侯爷,二嫂也跟着茹素,自然也是为了二哥。   魏昭没吱声,放下碗筷,“我吃完了,玉嫣妹妹你慢慢吃。”   漱口净手,徐玉嫣忙忙把一个包子吃下去。   两人走出门,昨晚下了一场大雨,风一吹,青石地砖已半干了,天空晴了,又是一个好天,徐玉嫣一路很欢愉。   两人坐上马车,徐玉嫣说;“二嫂,我想去西风塘看荷花,不如我们先去看荷花,然后再去找鲁先生怎么样?”   魏昭想徐玉嫣好不容易出一会门,遂满足她的心愿,让她高兴一日。   “好,我们去西风塘。”   徐玉嫣告诉前面赶车的常安,“先去西风塘。”   六月,西风塘的荷花开得正好,魏昭准备在盘子上画荷花,因此,她坐在亭子里仔细地观察荷花,平静的湖面有零星泛舟赏荷。   徐玉嫣看看宽阔的湖面,“二嫂,我们也租个小船,把船划到湖中央,这里距离太远了,咱们还是到近处看荷花。”   魏昭也觉得距离成片的荷花太远,叫常安去租一条小船,萱草会划船,不用船娘,萱草划着船,魏昭坐在船尾,徐玉嫣坐在船头,小船朝湖中央划过去。   小船划到湖中央,成片的荷花,魏昭伸手就能够到,侯府的花园也有个荷花池,没有这里的荷花长势喜人。   魏昭掐了一朵荷花,徐玉嫣调皮,拔起一根荷叶,顶在头上。   附近有两艘小船,大概也是赏荷花的,一艘小船从她们的船旁边经过,魏昭看见船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划船,女子坐在船头,看似是一对小夫妻,附近还有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穿烟青长衫的年轻公子,身材颀长,面貌清隽,像一介书生,手里执着折扇,好像在赏荷。   徐玉嫣趴在船头看一朵白莲,仿佛有争吵声传来,魏昭耳灵敏,尽管声音很小,一般人听不见,她却听见了,站起来,朝四处望望,发现争吵是从方才经过的小船传来的,难道那一对小夫妻吵架。   突然,她看那艘小船船身倾斜,坐在船头的女子身子一歪,咕咚一声,落入水中,男人撑住船,看着水里挣扎的女子,把船桨伸到水里,那个女子刚要抓住船桨,那个男人又把船桨收了回来,站在那里看着女子在湖水里扑腾,犹豫一下,把小船划开,离着一段距离停下,回头看,似乎很犹豫救不救人。   那个女子显然不会水,有危险,魏昭赶紧对萱草说;“快划过去救人。”   萱草此刻也看见一个女子掉落水中,赶紧把小船划过去,那个女子的头没入水里,魏昭趴在船舷,伸手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提出水面,徐玉嫣跑过来帮忙,把那个女子救上船。   这时,附近的一条小船划过来,挨着那个落水女子丈夫的船。   落水女子呛了水,魏昭按压她腹部,控出水,女子呛了几口水,没有大碍,人清醒了。   魏昭回头看方才那条小船,见多了一条船,落水女子的丈夫朝这边看,大概犹豫是不是要划过来,魏昭看见另一条小船船头站着穿烟青衫公子,两船靠近,穿烟青长衫的公子不易察觉地伸了一下腿,那个男人的小船瞬间倾斜,那个男人站不住,身体摇晃几下,落入水中。   魏昭注意了哪位公子的靴子,玄色绣金纹粉底缎面靴。   那个男人落入水里大喊救命,青衫公子冷漠地看着水里,无动于衷,那个男人快沉下去时,才有一条游船划过来,大概听见喊救命声,船上有人把他拉上船。   魏昭心里痛快,看一眼青衫公子,显然他方才看见这男人的妻子落水,这男人不救,故意让这男人尝尝苦头,如果没人救这男人就要命丧鱼腹。   魏昭低头看落水的女人,五官清秀,长相属于中上之姿,徐玉嫣扶着她坐起来,她还呆愣愣的,大概吓到了。   这女人受了惊吓不说,还震惊夫君见死不救,所以反应迟钝,不敢相信,   魏昭吩咐萱草,“把船划到岸边。”   小船朝岸边划去,那个女人的丈夫自己落水,不知性命如何,更顾不上她了。   小船靠岸后,魏昭对女子说;“去我马车里换件衣裳,你衣裳湿了,没法回家。”   侯府的马车停在岸上,这女子跟着魏昭几个人去马车里换衣裳。   换完衣裳,这女人才缓过来,在马车里要给魏昭叩头,魏昭扶住她坐下,问;“大嫂,方才那个男人是你丈夫?”   女子点点头,“是我男人。”   徐玉嫣忍不住问;“是你男人为何见死不救?”   年轻女人似乎很难过,“我娘家姓田,我男人姓方,叫方怀玉,是个秀才,他喜欢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要我做妾,娶那个小姐为妻,我不答应,他就不理我,今日他说带我游湖,又说叫我做妾的事,我不答应,我们争吵起来,后来他一生气,砸船桨,船身倾斜,我落水了。”   萱草很气愤,“你男人不是人,夫妻一场,见死不救,这样你还跟着他吗?你跟他过下去,他把你害死了,都没人知道。”   魏昭想,今日这个方怀玉不是故意致妻子落水,他当时犹豫救不救妻子,或许等有朝一日,就能下这个狠心,害死发妻。   徐玉嫣怕这个女人伤心,小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   魏昭道;“这么办,我叫人送你回娘家,你跟娘家人商量商量。”   回夫家,那个方怀玉一哄,这个田氏没准心软,就原谅他了。   说这个方怀玉害人,没什么证据,只有魏昭几个人证,如果田氏要离开方家,要有合适的理由,打官司也要有证人,道;“我是燕侯夫人,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方怀玉如果不肯写休书,或者和离,经官府,魏昭几个人可以当证人,她愿意帮这个可怜的女人。   魏昭叫常安赶车送田氏回娘家。   魏昭和萱草、徐玉嫣坐在亭子里等常安的马车送田氏回来,远远地看见湖岸边躺着一个人,魏昭看那人穿着蓝袍子,知道是田氏的丈夫方怀玉,一群人围着在救护,魏昭心情大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哪位烟青衫的公子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她往湖上看,烟青长衫公子的小船没影了。   半个时辰后,常安赶着马车回来,魏昭问;“田氏送回娘家了?”   “送回家了。”   魏昭三个人上车,去柳北街,井子后胡同,柳北街比较乱,住户杂,街市繁华,魏昭几个人打听了半天,才找到井子胡同,   找到鲁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魏昭说明来意,那个妇人道;“我男人出门了,亲戚家有事,他去帮忙了,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魏昭几个人失望而归。   徐曜走后一直没消息,这日,魏昭去积善堂给老夫人问安,走进积善堂,看丫鬟在收拾东西,魏昭行礼毕,问;“母亲,收拾东西要去哪里?”   徐老夫人指挥丫鬟装衣物,闻言道:“曜儿亲征乌纨至今没有消息,我要去青山寺,为曜儿祈福,求神佛保佑燕军大获全胜。”   “母亲,我也要去。”魏昭道。   徐老夫人看看她,“那你就跟着去吧!”   明日去青山寺,魏昭回房收拾东西,书香和萱草把夫人平常换洗的衣物包好,魏昭道;“书香留下看家,萱草和杏雨跟我去青山寺。”   杏雨高兴,她常年在侯府里做事,连侯府大门都出不去,青山寺在郊外,她乐得出城看看。   次日一早,魏昭穿戴整齐,往积善堂走,身后跟着萱草和杏雨,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到了积善堂,徐老夫人在里面换衣裳,春兰等四个大丫鬟跟着。   魏昭在屏风后等徐老夫人,这时慕容蕙从抱厦走过来,穿着正式,像要出门的样子,跟着她的一个小丫鬟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魏昭心里膈应,为徐曜祈福,她一个外人凑的哪门子热闹,便朝慕容蕙似笑非笑地说;“蕙姐姐也要去给你义兄祈福。”   嘲讽慕容蕙怎么能听不出来,脸一红,“我陪母亲去青山寺。”   魏昭笑说;“我倒忘了,蕙姐姐在青山寺出家,如今还俗故地重游,回去看看。”   慕容蕙脸红一阵白一阵,一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我们不去了,告诉老夫人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去了。”   魏昭看着她的背影,还对徐曜贼心不死,自己可不想跟她住在一起,烦人的不去了,省得给人添堵。   这回在青山寺住,魏昭跟徐老夫人一个院子住,徐老夫人住明间,魏昭住东厢房。   每日打坐,诵经,魏昭跟着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徐老夫人信佛,三五不时来寺院小住。   上次在青山寺小住,魏昭所有大殿和各个偏殿廊芜下彩绘,都看一便,唯独没来徐老夫人住的小院,这次她除了跟徐老夫人诵经祈祷,没事拿着纸笔,临摹房梁彩绘,她每日除了作画,想念徐曜,日子倒也清净。   十日后,传来消息,燕军攻打乌族,大获全胜,燕军不日返回萱阳城。   这个消息,令徐家人欢欣鼓舞,最高兴的是魏昭和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当即道;“二媳妇,收拾东西,我们回侯府等曜儿。”   又过五日后,徐曜派人来侯府报信,燕军已经离萱阳城五里地。   傍晚,徐家人都聚在积善堂里等候,一个小厮飞跑进来,“侯爷和三爷已经快到府门了。”   徐老夫人由两个儿媳扶着,带领一家人到大门口等候,侯府门前的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燕候徐曜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身后跟着亲卫。   徐曜在前院下马,快步走到徐老夫人跟前,撩袍跪倒,“儿子拜见母亲。”   徐老夫人扶起儿子,“曜儿,你可回来了,这么久不来信,我跟你媳妇都急坏了。”   徐曜看徐老夫人身旁的魏昭,魏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亮照人,由于激动,面颊绯红。   魏昭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徐曜半天移不开眼睛。   徐曜和魏昭一左一右扶着徐老夫人,众人一起回到积善堂。   大厨房已经准备好酒菜,侯爷回府,摆上酒席,庆燕侯凯旋。   花厅摆酒,一扇屏风把徐家男女隔开,按惯例,女眷在里,男人在外,两桌酒席,另外下人也摆了几桌酒席,在偏厅,徐家像过年一样热闹。   魏昭几次看着屏风那头,徐曜侧对着她这个方向喝酒,徐曜一侧头,隐约看见魏昭正朝他这个方向看,他的手握了一下腰间荷包,那是魏昭给他的,针线不算上乘,二房的湘绣女红好,给他绣过不少荷包,可他最喜爱的是魏昭送他的荷包,里面有魏昭受伤都没舍得用的伤药。   魏昭吃了几盅酒,屋里人多,吵闹,头有点晕,她走出花厅,沿着回廊散步,凉快凉快。   突然,一个黑影罩住她,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亲切的低哑的声音在耳畔,“想我了吗?”   魏昭的脸颊贴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用力点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徐曜的腰劲瘦。   徐曜低头吻住她的唇,极具侵略性攻入,如狂风骤雨席卷,魏昭天旋地转,本能地回应,两个舌缠在一起,魏昭靠在身后柱子上,浑身软得像一团柔棉,靠徐曜身体的支撑,才没有滑下去。   徐曜逼空她口中所有气息,魏昭闭着眼,忘了周遭的一切。   三爷徐霈喝多了,走出花厅,透透气,突然看见西面廊柱下有一对男女,缠绵拥吻。   徐霈隐约看见是二哥徐曜,不用猜另一个人一定是二嫂,想二哥这个冷清之人,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徐霈不好站着看,转身离开,回了花厅。   魏昭透不过气时,徐曜方松开她,哑声在她耳边说;“我一会去军营,军营里将士们庆功宴,你等我。”   侯府东院上房的灯一晚没熄,天快亮时,徐曜从军营回到东院,一推上房的门开着,魏昭给他留门,丫鬟萱草在外间榻上睡着,徐曜走进里间屋,朦胧的微光看见魏昭靠在板壁坐着睡着了,显然等了他一夜。   徐曜心一热,走过去,轻轻把她抱到床上,然后,自己去净室沐浴,夏季,木桶里水温不凉,他行军打仗洗惯了冷水澡,迈步进来木桶。   少顷,回到西屋里,走到床前,魏昭睡着没醒,他解开寝衣带子,覆了上去。   西屋的床帐直到下午才拉开。   京城通往北安州的官道上,一队人马出了京城,日夜兼程,往北地方向而来。   打尖时,欧阳锦负手而立,穿过崇山峻岭,望着北安州方向,不到半年,他又故地重游,这回又能见到她了。   一个低级官员问;“欧阳大人,听说燕侯夫人出身低,皇帝下旨赐婚,国舅之女才貌双全,为燕侯妾室,是不是太委屈了?”   欧阳锦脑子出现那个绝色的女子,淡淡地说;“国舅爷的庶出女,以燕侯雄才伟略,没什么可委屈的。”   欧阳锦心想,太后舍得把侄女送燕侯做妾,笼络燕侯下了本钱。 第44章   积善堂里, 老夫人坐在香妃榻上,下首坐着大夫人赵氏,徐曜跟魏昭,徐老夫人说:“曜儿回来了, 你四弟八月份娶亲, 你四弟住的房屋要修缮一下, 大儿媳你雇工匠开始动工, 老四的彩礼,二媳妇你帮你嫂子张罗,还有娶亲琐碎的事, 二媳妇你多操点心,你将来是侯府女主人,你跟你大嫂学着管家事。”   赵氏心里稍不舒服, “弟妹, 将来侯府家事早晚要交给你, 大嫂是替你管着, 等以后你熟悉了,大嫂就交给你,大嫂也过几天清闲日子。”   “大嫂能干, 家事安排得妥妥贴贴,儿媳没有大嫂的本事, 有大嫂在, 儿媳有主心骨, 能者多劳, 还是大嫂辛苦点,大嫂可不能躲懒。”魏昭笑眯眯地说。   魏昭的志向可不是内宅这点权利,过手这点家用。   徐曜看了她一眼,一笑,魏昭不拘泥于内宅,看不上这点绳头小利,魏昭这样的大气的女子,是有意把这点好处让给赵氏,内宅家事琐碎,缠身,有个人替她管,她求之不得,两妯娌和睦相处,没有矛盾,赵氏对魏昭多方关照。   徐老夫人还有一桩心事,女儿徐玉娇抵死不嫁人,跟黄家的婚事已经提到议事日程,徐老夫人了解这个女儿的脾气,怕她生幺蛾子,想来想去,这件事还要魏昭去办,对魏昭说;“二媳妇,你玉娇妹妹说一辈子不嫁人,你得空去劝劝她,你跟曜儿没成亲前,你跟玉娇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们几个关系不错的手帕交,劝劝玉娇,婚事她不愿意,我硬逼着她嫁了,我怕她到婆家生事端。”   难得徐老夫人对她信任有加,把最难啃的骨头丢给她,徐玉娇那个拧脾气,能听她魏昭的,“母亲,儿媳试试。”   三爷徐询,徐玉娇这两个人油盐不进,徐老夫人发话,魏昭不能驳婆母的面子。   徐老夫人跟大夫人赵氏和徐曜说四爷娶亲的彩礼,魏昭没注意听,就想着怎样完成徐老夫人交代的差事。   徐曜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徐曜说:“母亲,儿子还有事要处理,魏昭陪您老人家。”   徐老夫人摆摆手,“你们小夫妻回去吧!我的事都说完了。”   徐曜跟魏昭从积善堂出来,徐曜攥住她的手,“刚才想什么,想入神了?”   “我再想母亲叫我劝玉娇妹妹,我该怎么说?”   “别费脑筋了,你随便劝说两句,由不得她想不想嫁。”   简单粗暴,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走出积善堂院子,徐曜的手臂揽住她的腰,捏了两下,“你好像瘦了,都硌手了,听说我出征乌纨时,你茹素,好好补一补。”   徐曜有事去外书房,魏昭往徐玉娇屋里走,一边想对策,她如果死板地正统说教,徐玉娇定然冷嘲热讽,两人谈话进行不下去,看来还要另辟蹊径。   想着想着,走到徐玉娇住的院子,她嫁到侯府还没来过徐玉娇屋里,上两次送东西,都是萱草来送的。   走到正房门口,门口没人,魏昭朝里喊,“玉娇妹妹。”   迈步进门,里屋撒花门帘一挑,徐玉娇的丫鬟露出脸,“二夫人,我家姑娘在后院练剑。”   魏昭走到后院,看见徐玉娇在练剑,魏昭走过去,徐玉娇一个收势停住。   “稀客,你来找我,不是走错门了?”   徐玉娇玩味地看着她。   “我确定没走错门,我来找你。”   “你找我想说什么?”   徐玉娇斜眼看着她。   “母亲让我来劝你嫁黄太守的公子。”   徐玉娇别看性格骄纵,其实挺聪明的,反应很快,陷在情里面,当局者迷。   徐玉娇呵呵,“可笑。”   “徐玉娇,我不想劝你,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吊一吊她的胃口。   “你给我什么建议,我倒是有兴趣听听。”   果然,她这种人不能按路数出招。   “你想嫁人无非为了梁荣,何不试一试他对你有多少心意。”   徐玉娇琢磨她的话。   “如果你要嫁人他还不为所动,你就放下吧!”魏昭说。   徐玉娇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现在不能出府,见不着梁荣。”   “我可以帮你。”   为了让徐玉娇死心。   “你真愿意帮我?”徐玉娇杏目中闪过一丝惊喜。   魏昭点点头,“我把你带出府,你们见面谈。”   魏昭转身走了,从徐玉娇的院子出来,直接去积善堂,徐老夫人看她去而复返,问:“二媳妇,你怎么又回来了?”   “母亲,儿媳想起侯爷攻打乌纨时,儿媳随母亲住在青山寺,儿媳当时许愿,如果侯爷胜了,儿媳要去青山寺还愿。”   “你明日去青山寺一趟,许愿该还愿。”   “儿媳想带玉娇妹妹一起去,求神佛保佑玉娇妹妹的姻缘事。”   徐老夫人寻思片刻,“好吧!你带玉娇去,也好劝劝她。”   北地的初夏,阳光温煦,魏昭站在前院马车旁,等徐玉娇,不到盏茶功夫,徐玉娇从垂花门里走出来,徐玉娇性子急,没让魏昭多等,魏昭看今日的徐玉娇刻意打扮了一番,嫩粉裙,衬得明媚娇艳。   徐玉娇走到跟前,魏昭问;“什么地方?”   徐玉娇说了一间酒楼的名字,魏昭听说过,那是萱阳城最大的酒楼,魏昭吩咐赶车的常安几句,徐玉娇已经上车,魏昭随后上车。   两人一路没说话,魏昭跟徐玉娇不说废话,徐玉娇一点就透。   醉云楼在萱阳城中心繁华地带,魏昭和徐玉娇比约定的时辰来得早,徐玉娇独自坐在楼上一张桌子上,魏昭隔着屏风坐在另一侧,魏昭没叫酒楼伙计安排包间,孤男寡女见面,魏昭以防有事,她清楚梁荣对徐玉娇不能怎么样,还是稳妥起见。   魏昭坐在隔壁叫了一壶茶水。   梁荣接到徐府家下人送来徐玉娇的书信,约好在醉云楼见面,他准时到醉云楼。   看见徐玉娇倒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一张大桌子,两人对面坐,隔着最远的距离。   梁荣态度不冷不热,“玉娇,听说你订婚了,恭喜!”   徐玉娇的双手放在桌下,捏着绣帕死死的,声音发颤,“梁荣,我要离开萱阳城,嫁到辽阳,我们今生可能无缘再见,你……..”   她充满期待地望着梁荣,停顿了下,“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留恋吗?你不希望我留下吗?”   梁荣平淡的语气,近乎冷漠,“玉娇,你走或者留下,都与我不相干。”   魏昭在屏风一侧听得清清楚楚,梁荣有些许不耐烦,大概被徐玉娇缠得失去了耐心,对痴恋他的女子,是有些绝情,魏昭对梁荣的讨厌去了几分,梁荣没有跟徐玉娇暗昧,让徐玉娇死心,这样对徐玉娇好。   半晌,魏昭方听见徐玉娇有些哽咽地说:“我那么令你讨厌吗?”   梁荣没回答,等于默认。   “连我自己都觉得讨厌。”   徐玉娇自嘲地说。   最后一句话,魏昭没留神听,她观察四周,离着不远一张桌上有一位客人,一身黑衣,背影高壮,身板挺直,像是常年习武之人,酒楼里透着古怪,魏昭朝周围扫去,四周的吃饭的客人,不太对劲。   她刚想到这里,突然,那个黑衣客人一脚踢翻了椅子,四周那几桌客人亮出刀剑,扑向黑衣客人,恰巧几乎同时发生,徐玉娇从里面冲了出来,跑到黑衣人近旁,魏昭几乎没看清黑衣人如何出手,黑衣人的刀已经横在徐玉娇的玉颈,那伙朝黑衣人攻击的人瞬间都停住了。   众人却都看着走出来的梁荣,其中一个人叫道;“梁爷。”   黑衣人看见梁荣,嘿嘿笑了,“没想到这女人是梁爷相好的,还是个美人,我可舍不得要她的命,不过别把我逼急了……..”   梁荣靠在一张桌子旁,漫不经心地说:“逼急了,你要怎样………”   黑衣人的刀子在徐玉娇的玉颈上压了一下,顿时,玉白的脖颈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   梁荣无动于衷,毫不以为意,“你杀不杀她,跟我无关。”   脸上一副腻烦的表情,对那伙持刀剑的人说:“赵捕头,你们公事公办。”   赵捕头道:“对不住梁爷,我们奉上峰命令捉拿江洋大盗。”   梁荣根本不管徐玉娇死活,心够狠。   外间的情形,魏昭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能坐视不理,主意是她出的,徐玉娇也是她带出来的,徐玉娇有事,她跟婆母没法交代。   几个人说话功夫,那个黑衣人分神。   机不可失,魏昭一勾脚,一把椅子裹挟着风声,朝黑衣人飞了过去,黑衣人猝不及防,用手隔开飞来的椅子,魏昭的剑紧随着椅子到了,徐玉娇乃有武功之人,趁着黑衣人招架魏昭,手臂一弯,撞开黑衣人,脱离黑衣人的掌控。   魏昭的剑直指黑衣人要害,黑衣人伸掌朝魏昭身上袭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眼看黑衣人的掌击向魏昭,赵捕头喊了一声,“掌有毒。”   话音未落,黑衣人一只手臂隔开魏昭的剑,魏昭不躲不避,掌已经打在魏昭身上,同时,魏昭的剑在黑衣人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   黑衣人的掌如一道劲风,梁荣来不及救护,已经打在魏昭胸前,魏昭后退数步,后背撞在墙上,嘭地一声,魏昭后背生疼。   众人突然惊讶地看着黑衣人,只见黑衣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片刻绝气身亡,赵捕头小心地走上前,蹲下看视,看黑衣人面色乌青,梁荣走过来,俯身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见血封喉。”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魏昭,赵捕头抱拳,“这位姑娘,我们乃京城大理寺捕头,这半年一直追捕这个江洋大盗,既然被姑娘出手杀了,他死有余辜,敢问姑娘姓名。”   “民女魏昭。”魏昭收起剑。   魏昭不报燕侯夫人身份,这班人都是京城大理寺的人,怕给徐曜带来麻烦。   女子的闺名一般外面甚少知道。   赵捕头道:“今日谢谢姑娘相助。”   吩咐手下衙役把江洋大盗的尸首抬走,向上头交差。   这一阵打斗,酒楼里的客人早就吓跑没影了,连酒楼掌柜的和伙计也都躲起来。   剩下梁荣、魏昭和徐玉娇。   徐玉娇脸上尽显挫败感,魏昭生出恻隐之心,徐玉娇性格霸道,终究是个痴情女子,她在生死关头,梁荣无所谓的态度,深深伤害了她。   梁荣方才的表现也许有刻意的成分,他越表现得在乎,对徐玉娇越不利,事情是这样的,但有的话从梁荣嘴里说出来,挺伤人的。   魏昭能看出梁荣身手不凡,也许对徐玉娇真没多少在意,才表现得一点不紧张。   徐玉娇面色惨白,脖颈上一道血痕,她是个习武之人,被黑衣人挟持,她没有惧色,显然是被梁荣伤了心,梁荣之前的话对她是个打击,接下来的事,更打击她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梁荣的目光却在魏昭身上,“你没事吧?”   担心关切之情无法掩饰,根本没朝徐玉娇看一眼,也没问徐玉娇的伤口,徐玉娇突然拔腿跑了出去,冲下楼。   酒楼上只剩下魏昭和梁荣,魏昭看着梁荣道;“以后她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梁荣无奈,“我方才不得已才那么说。”   他承认伤她太深。   “她死心也好。”   比这样纠缠下去好,耽误了徐玉娇的终身。   “你没受伤?那个人掌心带毒。”   “我穿黄金软甲。”   魏昭知道梁荣肯定有疑问。   梁荣笑笑,“徐曜送你的?”   “嗯。”   “看来燕侯对你不错,这种黄金软甲,除了你穿的,仅宫里有一副。”   魏昭知道这副软甲珍贵,不知道如此稀少,她胸中充满暖意,想起她在榆县受伤时,徐曜连夜赶到她身旁,相比方才梁荣对徐玉娇的绝情,她觉得很知足,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不管喜欢有多少,总之不是一点情没有。   “我走了,我去看看她。”   说完,魏昭朝楼梯口走去。   梁荣在身后说:“魏昭,我不像你想象的心狠。”   “我明白。”   魏昭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昭走出醉云楼,侯府的马车停在酒楼前,魏昭走过去,上了马车,徐玉娇在马车里,魏昭看徐玉娇脖子上的那道血痕很刺眼,道;“找个医馆,你上点药。”   徐玉娇像没听见一样,魏昭吩咐常安,“就近找个医馆。”   徐玉娇在医馆里处理了伤口,伤口不深,上药,包扎了。   现在回府太早,魏昭跟老夫人说去青山寺,魏昭对常安说;“去北柳街,井子后胡同。”   常安打马,马车启动,魏昭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朝后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怕万一那个江洋大盗还有同伙,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赵捕头没提,如果有没落网的同伙,赵捕头能提醒她小心,且赵捕头和衙役已经撤了,应该没事了。   她看了一会,街道行人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窗帘。   徐玉娇也不说话,任凭马车拉去哪里,她现在脑子都是空的,两人许久都没说话,马车到了北柳街,井子后胡同,停在胡同口。   魏昭道;“我下去找个人,你在车上等我。”   徐玉娇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昭下车,带着常安两个人往胡同里走,走到鲁宅门口,常安上前扣门,半天门里一个妇人的声音,“来了。”   开门的是鲁妻,看见她们,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男人回来了,你们进来吧!”   房屋老旧,看来这位鲁先生落魄,边往里走,妇人边说;“我男人原来在几家做过馆,教过人画画,这年头不好混,他怀才不遇,赋闲在家喝闷酒,还有家口要养,夫人请他,救了我们一家老小。”   妇人看来很高兴。   魏昭初见这位鲁先生,一缕胡须,四十出头,像个江湖术士,魏昭说明来意,鲁先生似乎不愿意干,像这种有点才华的人,做瓷器画工,降低了身份,鲁先生还没说话,鲁妻急忙说;“这位夫人雇你,待遇优厚,你快答应了,一家老小,等米下锅。”   家境窘迫,鲁先生长叹一声,“落魄之人,夫人能瞧得起我,这份工,我还有什么好挑拣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叫人把白瓷拿来,先生可以在家里做工,工钱视活好坏而定,至于画什么,先生自己掂量,以后我有要求在告诉先生。”   “如此甚好!”   听说在家里做工,鲁先生满意,抛头露面到窑上,他实在抹不开脸。   谈完了,魏昭告辞出来,鲁妻跟在身后送,高兴得一再感谢,感谢夫人给她男人一个饭碗。   魏昭离开鲁家,对常安说;“明日给他送了跟楚先生一样的瓷器,看画工如何?”   最好能找到一流的画工,出品的瓷器绝世珍宝,画工也要积累经验,慢慢来。   跟常安走出胡同,马车停在道边上,魏昭上车,徐玉娇靠在座椅上,“今天谢谢你。”   “不需要跟我客气,我带你出来,你有危险我不能不管。”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车窗帘半卷起,徐玉娇望着车外。   “这什么可笑的,你能明白还不晚。”   喜欢上一个男人,不计后果,义无反顾的付出,何止徐玉娇一人。   “我没脸没皮追男人,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远嫁,我自作自受。”   “错就错了,没什么好后悔的。”魏昭道。   二人回府后,徐玉娇用衣裳遮住领口,回房去了。   魏昭回东院,屋里只有书香和杏雨,萱草和金橘昨晚值夜,白日换班书香和杏雨。   走一趟喝了一肚子茶水,过了正午,侯府的午膳简单,不是正餐,一般是吃点心,晚膳才是正餐。   魏昭饿了,对杏雨说;“你去大厨房看有什么吃的。”   一会,杏雨回来,拿了一漆红描金菊花捧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盛着七八样点心,魏昭吃了两块,就叫拿下去,杏雨几个丫鬟分着吃了。   书香端过来茶水,魏昭喝了一盅茶水,书香服侍漱口净手。   这时,前院的一个媳妇走来,“二夫人,府门外有个人找。”   “什么人找我?”魏昭问。   “兄妹俩,说那日夫人救了她妹子的命。”   正好萱草掀帘子走进来,“夫人,是那个田氏。”   魏昭道;“叫她们到倒座偏厅等我。”   侯府下人把兄妹俩领到前院倒座偏厅,一会,魏昭和萱草走进偏厅,田氏兄妹赶紧站起来,跪地就给魏昭叩头,田氏的哥哥感激地说;“多亏夫人救了我妹妹,我们全家此生不忘夫人的大恩。”   兄妹俩还跪着,魏昭道:“快起来,谁碰到这种事,都不能不管。”   萱草把田氏搀扶起来,兄妹俩起来。   田氏的哥哥说;“夫人,小人乃燕侯帐下一名校尉,小人父母命小人兄妹来叩谢夫人救命之恩。”   魏昭坐下,叫萱草搬椅子田氏兄妹坐,田氏兄妹不敢坐,恭恭敬敬地站着。   田氏站着,面色憔悴,魏昭问田氏,“你跟你相公怎么样了?”   田氏眼神暗淡无光,“我男人写了休书。”   田氏的哥哥愤怒地说;“方怀玉那个混蛋,我妹妹嫁给他,吃苦耐劳,侍候他一家老小,他太绝情了,他对我妹妹见死不救,小人气不过,去他家里大闹了一场,他理亏,不敢怎么样,小人说了他如果不答应休妻,我们就上官府告他,他乖乖地写了休书,他是个穷秀才,他家把我妹妹嫁妆都花掉了,我田家拿嫁妆单子,要他按数陪,他打了个欠据,不给就去官府告他。”   萱草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姓方的不愿意休妻,原来把妻子娘家陪嫁拿去了。”   田氏的哥哥解恨,“他要娶的哪富家小姐听说他欠了债,又对发妻见死不救,不敢嫁给他了。”   徐曜手下这名校尉,魏昭看着不错,样貌英武。   魏昭问田氏,“你现在住在娘家?”   田氏说道;“民女搬回娘家住,父母哥嫂带我很好。”   田氏的哥哥说;“妹子,别怕,离开那混账,哥养你一辈子。”   萱草好奇地问;“方怀玉后没后悔?”   田氏小声道:“我婆婆对我很好,舍不得我走,他后悔了,想求我回去,我娘家爹娘哥嫂没答应。”   “你想回去吗?”   魏昭看她神情凄楚。   “我不想回去。”   田氏回答时有点犹豫。   魏昭暗自蹙眉。   “你别傻了,你回去你男人害你命可怎么办,他现在赔不起你嫁妆,才求你回去,这种人本性不改,你千万别听被他花言巧语蒙骗。”   萱草直替田氏着急。   “这位姑娘说得对,你别听姓方的小子忽悠你,等他把你骗回去,给他家当牛做马,不把你当人看。”田氏的哥哥说。   田氏嗫嚅,“我没答应他。”   嘴上这么说,魏昭看她心活了,这女人咋这么傻,夫妻一场,她大概对方怀玉还留恋不舍。   萱草心直口快,“你以后也别答应,姓方的不是人,你哥都说了,愿意养你,何况你还有嫁妆,遇到好人改嫁,遇不到好人你一个人过也饿不死。”   田氏的哥哥看萱草,感激又敬佩,“这位姑娘说得句句在理,妹子你可别犯糊涂。”   田氏的哥哥又朝萱草作揖,“那日也谢谢姑娘,姑娘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萱草倒有些不好意思。   魏昭看看田氏的哥哥,又看看萱草,两人挺般配,书香和萱草都不小了,都该嫁人了,如果有合适的人,魏昭做主将她们嫁出去,不能留二人一辈子。   田氏的哥哥条件挺好,萱草嫁个平头夫妻,只要夫妻一心,日子能过好。   魏昭第一次见田氏的哥哥,不了解,以后多看看。   想到这,问:“田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田氏的哥哥恭敬地说;“小人田华”   魏昭记住他的名字。   田氏兄妹走了,魏昭跟萱草往回走,萱草叹口气,“夫人,这个田氏以后会不会跟方怀玉复合?”   “不好说,方怀玉如果哄一哄,她没准跟着回去了。”   魏昭看田氏的神情,犹豫不决,方怀玉甜言蜜语,几句好话,田氏就心软了,不怪她吃亏。   “夫人,方怀玉对她这样,她难道不恨吗?”   萱草不太明白男女之间的事。   “恨也恨过吧!”   爱恨交织,大概就是这种感情。   这田氏当时掉到水里,方怀玉把船划走了,田氏该有多绝望,魏昭道;“不知道方怀玉怎么解释的?”   萱草打抱不平,“田氏被他蒙骗了?”   “心里大概也清楚,自欺欺人吧!”   魏昭和萱草回到东院,一进上房,书香说;“夫人,侯爷派人来说,晚膳不回来吃了。”   大厨房送晚膳,书香、萱草四个人摆饭,魏昭上桌一看,十个菜肴,还有一个汤,问书香,“你没告诉大厨房侯爷不回来吃晚膳,十个菜我一个人也太奢侈了。”   她份例四菜一汤,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   书香说;“我告诉大厨房了,大厨房说了,侯爷吩咐的,说夫人前阵子茹素,身子亏,大厨房才想方设法给夫人补身体。”   魏昭这顿饭比往常吃得香。   晚间,两人躺在床上,徐曜问;“你今日带玉娇出去干什么去了?”   魏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徐曜看着她的背,还有一片红印,江洋大盗一掌她撞在墙上,这一掌不轻,尽管她穿着软甲,后背当时撞到骨头疼。   徐曜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责怪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母亲吩咐你做什么,你只答应着,玉娇的事你少管,你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叫我怎么能放心,以后不准你出府。”   “我没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我心里有数。”   她蹭着他,像小狗一样讨好他。   他就吃这一套。   过两日,魏昭到上房请安,徐老夫人急忙吩咐丫鬟,“快把今送来的新鲜果子给二夫人拿来吃。”   “把那霈儿孝敬我的点心拿来。”   魏昭笑说:“母亲,有什么喜事了?”   徐老夫人眉开眼笑,“二媳妇,玉娇答应亲事了,愿意嫁给黄家公子,玉娇想通了,二媳妇,这都是你的功劳。”   魏昭心想,徐玉娇对梁荣失望,答应嫁人了。   徐老夫人高兴,跟她说黄家准备上秋娶徐玉娇。   留在积善堂用了中饭,中午徐曜不回府,徐老夫人吃过中饭歇晌,魏昭告退回东院。   东院里,晌午天热,院子里无人,杏雨把一个木盆盛满水,放在屋檐下晒,准备洗衣裳。   看见魏昭说;“夫人,大姑娘等夫人多时了。”   魏昭走进东间,看见徐玉娇手里拿本书在看,看见她进来,站起来,“二嫂去母亲那里了?”   魏昭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笑说;“玉娇妹妹,我嫁给你哥,你还是头一次到东院来。”   徐玉娇讪讪的,“二嫂,以前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几日也想明白了,梁荣从来没喜欢过我,是我太执着了,你这次帮我,是为我好,让我认清了事实,你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冒死救我,我从前对你有成见,嫉妒你,太不懂事了,我现在知道了谁真正对我好,二嫂,你人好,难怪我二哥喜欢你。”   终于想明白了,不钻牛角尖了,魏昭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救你,是因为我带你出去的,你出事我有责任。”   “二嫂,以后我远在辽阳,我们姑嫂不能常见面了,你经常写信给我。”   “玉娇妹妹,你答应了跟黄公子的婚事?想通了?”   “二嫂,我想离开这里,嫁给谁都无所谓,既然母亲和兄长希望我嫁黄家,我就嫁黄公子。”   极度失望过后,自我放弃,魏昭忍不住说;“玉娇妹妹,其实我跟你二哥当时成亲时,我也没抱多大希望,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   “二嫂,你跟我二哥很般配。”   两人又聊了一会,徐玉娇告辞走了。   徐曜回府,徐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等在前院,徐曜一下马,丫鬟跑过去,“侯爷,老夫人叫侯爷去一趟。”   徐曜跟着那个丫鬟往积善堂走去。   徐老夫人看见儿子,急忙问:“曜儿,你还没吃晚膳吧?”忙着叫丫鬟去厨房传膳。   徐曜也没拦着,“母亲,我吃过了,没太吃饱。”   丫鬟搬过来椅子,徐曜坐在塌旁,徐老夫人一脸喜色,“曜儿,玉娇答应婚事了,我让二媳妇去劝她,没想到二媳妇还真有本事,你知道你这个妹妹不进油盐,我说话她都不放在心上,偏二媳妇的话她听了,跟黄家的婚事也是她亲口答应,愿意嫁到辽阳。”   徐曜没跟母亲说二人出门发生的事情,点头,“这样最好。”   “曜儿,以前我对你媳妇有点偏见,接触下来,二媳妇这个人真挺好,人也出挑,你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你的福气。”   徐老夫人现在对这个二儿媳相当满意。   徐曜唇角慢慢勾起。   燕侯府门前的官道上,一行车马,朝这燕侯府驶来,来到侯府门前,一个低等官员下车,上前叫门,燕侯府大门打开,马车驶入侯府停住。   马车里走下一位三品官员,穿着朝服,下人赶紧去报燕候,这位官员对侯府也不陌生,直奔前厅,走进前厅,落座。   当燕侯徐曜出现在门口,欧阳锦站了起来,一揖,“下官拜见燕侯。”   徐曜道;“欧阳大人别来无恙。”   欧阳锦上前几步往厅堂中央一站,挺直了脊背,从衣袖中抽出明黄锦,高声道;“皇上有旨,请燕侯听旨。”   萱草到前院找常安,交代常安到马家窑取白瓷,经过前院门前,看见许多车马,一群穿着朝服的官员,朝前厅走去。   萱草赶紧跑回内宅,告诉夫人,“夫人,前次来的那个朝廷官员又来了。”   欧阳锦上次来北安州,萱草见过他。   “是欧阳大人吗?”魏昭问。   “对,夫人,就是那个欧阳大人,还跟夫人共同弹奏一首曲子。”   魏昭纳闷,“欧阳大人刚走不久,怎么又来了。”   站起身,“我们到前厅看看。”   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走到前厅,前厅里有朝廷命官,后宅女眷不方便出入,魏昭从后门进去,绕过屏风,躲在帷幔后。   只听欧阳锦正高声宣读圣旨,魏昭听见最后一句,赐婚国舅之女为燕侯妾。   脑子轰然一声,她抖着手,撩开帷幔一条缝隙,正看见徐曜跪地听圣旨。   欧阳锦的声音,“燕侯接旨吧!”   魏昭紧张地盯着徐曜,徐曜身形笔直,半天没有说话,欧阳锦提醒道;“燕侯,快接旨吧!圣恩浩荡,把国舅之女赐给燕侯爷做妾,燕侯快谢主隆恩。”   徐曜没起身,也没接旨,道;“求欧阳大人代奏皇上,臣徐曜新婚不过三月有余,不宜纳妾。”   欧阳锦不以为然,“燕侯此话差矣,一个妾,燕侯又有何为难?就是燕侯夫人有什么想法,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欧阳锦又话锋一转,“国舅之女已在路上,不日将到萱阳城,还请燕侯接旨。”   魏昭的心提到嗓子眼,最后听见徐曜道;“臣领旨谢恩。”   她站在徐曜背后,看见徐曜双手伸出去,接过圣旨,魏昭顿时脑子一空,接下来的事全不知道了。   徐曜双手捧着圣旨,对赶来的三爷徐霈说;“三弟,你陪欧阳大人稍事歇息,侯府设宴,为欧阳大人接风。”   对欧阳锦说;“欧阳大人,纳妾之事,我还要回禀母亲。”   “燕侯请便。”   徐曜怀揣着圣旨,大步走到积善堂,徐老夫人正不安地等消息,看见儿子,急忙问:“曜儿,朝廷又派特使前来,所为何事?”   徐曜沉着脸,挥退左右,屋里就剩娘俩,徐曜道:“母亲,皇上下旨,赐我国舅之女为妾。”   徐老夫人大吃一惊,“曜儿,这是朝廷不放心你,皇帝把国舅之女给你做妾,以后北安州有个风吹草动,都在朝廷掌握之中,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你接了?”   “母亲,烫手的山芋,儿子也不能不接,现在还不是跟朝廷翻脸的时候,北有鲜卑虎视眈眈,燕军刚胜了乌纨,军队需要修整,然后对付鲜卑各部。”   “曜儿,这个圣旨就先接着,你媳妇哪里我跟她说,你去陪朝廷特使。”   “儿子出去了。”   前厅人都走了,空无一人,魏昭还站在帷幔后,手揪着帷幔一角,萱草小声叫;“夫人。”   魏昭也没什么反应。   书香害怕了,扯了扯魏昭的衣袖,“夫人,没人了,侯爷已经走了,欧阳大人也走了。”   魏昭慢慢转回身,默默无言朝内宅走去。   还没走到东院,听见有人喊;“二夫人。”   魏昭站住,原来是徐老夫人屋里的一个丫鬟,那个丫鬟跑到跟前,“老夫人找二夫人。”   魏昭也没问什么,跟着那个丫鬟往积善堂走。   走进积善堂,魏昭行礼毕,站在一旁,徐老夫人道;“二媳妇你坐,我有事跟你说。”   魏昭侧身坐在椅子上,静等徐老夫人说话。   徐老夫人面色和蔼,“二媳妇,才我还跟曜儿说,我从前对你有偏见,看错你了,我很喜欢你,曜儿对你也很中意,不承想…..”   徐老夫人叹一声,“刚才朝廷派来特使,皇帝下圣旨,把国舅之女赐给曜儿为妾,二媳妇,我跟曜儿都是不愿意的,没办法,抗旨不尊,乃杀头大罪,二媳妇,你多体谅曜儿,内宅多一个妾,不影响你什么,你说呢?”   魏昭平静地道;“但凭母亲和侯爷做主。”   魏昭从积善堂出来,浑浑噩噩。   晚间,前厅设宴,款待欧阳锦,为朝廷官员一行接风,徐曜回到东院时,上房西屋透出一点光亮,其它屋里的灯已经熄了。 第45章   夜半,侯府后宅已经熄灭了灯火, 寂静无声, 东院正房里只有西间屋透出一点亮光, 其它屋子的灯都熄了, 徐曜推门,正房的门没闩,他推门进屋, 走到西屋,看床上烟青纱帐放下, 床头亮着一盏宫灯, 灯光昏黄,透过纱帐隐约看见魏昭躺在床里,背朝外,他进门, 魏昭也没动弹。   宴请朝廷官员,徐曜喝了不好酒,他酒量好,一般不醉, 他走到净室,木桶里水温热,他脱衣沐浴, 躺在木桶里, 身体放松, 思维没有停顿, 从他攻打乌纨回来,魏昭每天晚上不管他回来多晚都等他,今日她早睡了,没有等他,徐曜揉了揉眉头。   徐曜从净室里出来,抹了几下头发,把巾帛扔在一旁椅子背上,走到床边,撩开纱帐,掀开被子,迈上床。   魏昭裹着被子,脸朝里,一动没动,徐曜知道她没睡,伸手去搂她,魏昭挣扎了一下,徐曜从背后搂住她,魏昭脸朝床里,睁着眼,沉默不语。   徐曜喝了酒,声音有点沙哑,暗夜里听上去低迷,“阿昭,求你理解我,这次赐婚,是朝廷对我的试探,我现在还不能跟朝廷翻脸,兵戎相见,乌纨灭了,北有鲜卑各部,虎视眈眈,觊觎北安州,阿昭,你暂且忍耐一时,不需忍耐太久,我保证。”   魏昭知道这次的事不怨徐曜,可她就是无法接受徐曜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魏昭不说话,徐曜低声下气地哄道;“阿昭,给我时间,我求你,阿昭。”   魏昭渐渐心软,这一晚,徐曜对她极温柔缠绵,   京城通往萱阳城的官道上,行驶着长长的车队,中间一辆豪华的马车,车窗帘卷起,里面一个低柔婉转的声音,“已经进了北安州,北地不是荒凉贫瘠,人烟稀少吗?我们经过的城镇,繁华堪比京师,北地的风景秀丽,我很喜欢这里。”   “小姐,听说燕侯丰神俊朗,乃盖世英雄。”   “没准都是谣传,太后命我下嫁燕侯为妾,我堂堂荣庆伯府的小姐,太后的侄女,给燕侯做妾,皇帝赏赐丰厚的嫁妆,太后和皇帝如此看重燕侯,我倒好奇,燕侯可是像传说的一样。”   “小姐才貌双全,做妾也太委屈了小姐,奴婢听说燕侯夫人出身低,小姐金枝玉叶之身,却要屈居她之下,奴婢都替小姐委屈。”   马车里,荣庆伯府的庶出小姐高芳华跟贴身丫鬟在说话。   太后的亲兄弟封为荣庆伯,荣庆伯有二子三女,高芳华是荣庆伯庶出的次女,荣庆伯长女是荣庆伯夫人所出,乃嫡女,荣庆伯夫人当然不舍得亲生女远嫁,还是做妾的,于是二小姐高芳华领旨嫁到北地。   高芳华的生母韩氏乃荣庆伯宠妾,自是不愿女儿为妾,百般苦求,怎奈圣命难为,又是太后懿旨,高芳华被送到北安州。   高芳华把头探出车外,后面长长的车队,是自己的嫁妆,皇帝和太后的赏赐丰厚,即便是和亲的公主也不过如此,高芳华的委屈情绪,抚平了点。   不日,送亲一行来到萱阳城外,不见燕侯亲迎,也没见侯府的人,送亲的官员只好命车队直接驶去燕侯府。   送亲的车队进城走了一半路,前方有几匹快马奔来,打头之人乃一年轻男子,外表儒雅,马匹跑到近前,下马施礼,对送亲的官员说;“这是荣庆伯府的小姐吗?”   送亲的官员说;“请问你是哪位?这是荣庆伯府小姐,奉旨前来跟燕侯完婚。”   哪位儒雅的年轻男子道;“我乃燕侯府的门客,燕侯叫我来通知一声,伯府小姐先住驿馆。”   送亲的官员思忖,这倒也有理,没有成亲,就住进燕侯府,对荣庆伯小姐太不尊重,虽说是个做妾的,一应也要按纳妾的规矩的,何况是伯府小姐,身份尊贵。   车马停住,那个官员下命返回出萱阳城,去驿馆。   马车里的高芳华有些委屈,燕侯不来亲迎,派一个门客前来,可见不重视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腼腆娇羞,不好意思问。   跟着她的常嬷嬷不干了,对送亲官员说:“我家小姐奉旨来成亲,为何不见燕侯亲迎?燕侯不看伯府的面子,也要看太后的面子,皇帝的面子。”   送亲的低等小官,哪里敢质问燕侯,此话被章言听见,道;“按照纳妾的规矩,燕侯在府中等候小姐,待吉日妾一乘轿子直接抬入侯府。”   章言说的也没毛病,不管出身如何,做妾是一乘小轿不走正门,抬入侯府,不因为是伯府的小姐,不守祖宗传下来的习俗和规矩。   高芳华在马车里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常嬷嬷被堵得没话说,谁叫自家小姐是送上门给人做妾。   一行人先到驿馆暂住,驿馆在萱阳城外,驿馆是往来官员临时住所,条件一般,高芳华只能将就,国舅府送亲的人都安顿好了。   待到黄昏时分,驿馆下人送来晚膳。   常嬷嬷看着晚膳放在桌上,小姐一口没动,高芳华气恼地说;“端下去吧!这饭菜连我伯府下人都不吃。”   驿馆为了方便官员往来住宿,紧急书信信使方便歇脚的地方,萱阳城的驿馆修建规模比别的地方大,规格高,一套院落,内外宅分开。   只是在郊外,平常人少,也没备肉类菜蔬,国舅府的人来事先没打招呼,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凑合几样菜肴,端上来。   驿馆的驿丞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自然不敢得罪国舅府的人,赶紧差人去萱阳城酒楼叫菜肴。   正巧章言过来,制止住,他走了进去,深施一礼,“高姑娘。”   高芳华只道他是个普通燕侯的门客,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就你一人来的?”   她还没成亲,不好意思提说没看见燕侯徐曜。   “在下一个人来的。”   姑娘不好说,常嬷嬷在旁道:“你家燕侯知道我们姑娘到了,怎么没看见燕侯的影儿?”   章言暗自皱眉,宫中有高太后撑腰,高太后任用娘家人,高国舅权倾朝野,国舅府的小姐炙手可热,这位高家庶出之女,也是身价不菲,一道圣旨到北地做燕侯妾,低嫁,一下子还不适应。   章言态度恭谨,“燕侯招待朝廷特使,分不了身,命在下过来看看,姑娘有何要求,北地条件不比京城,姑娘先委屈两日,三日后,迎姑娘入侯府。”   “我们要在驿馆里住两日?”这地方高芳华一日不想多待。   后日进侯府。   “侯府要准备一下,姑娘住的房屋怎么也要简单收拾,姑娘来得匆忙,侯府没有准备。”章言解释道。   “侯爷忙,侯夫人怎地也没见?”常嬷嬷道。   就连章言这样平常不动声色之人,忍不住腹诽,高国舅府的人自视高人一等,没把自己姑娘当妾,要大妇来迎小妾,哪里有这个规矩,这也太大言不惭。   “侯夫人忙着指挥下人,打扫姑娘住的屋子。”   章言是何等人,几句话,高芳华心里的郁气消了。   章言明知故问,“听说姑娘没吃晚膳?今日太晚了,待明日叫驿馆的厨子做一顿丰盛的菜肴,姑娘受委屈了。”   高芳华不好说什么了。   那厢常嬷嬷道;“后儿进府,侯爷是不是要过驿馆来迎我们姑娘?”   高芳华也看着章言,国舅府的姑娘总不能自己送上门,太掉价了,日后在侯府还何有地位可言。   章言这可为难了,照规矩,妾进门侯府派一乘轿子,直接从侧门抬进去,侯爷等在府里。   再说燕侯亲迎,怎能走偏门,如果从正门抬进去,不合规矩,燕侯夫人知道也不能答应。   常嬷嬷看他不说话,又说了,“我们姑娘乃千金小姐,出阁侯府需派八抬大轿抬进府门。”   迎娶正室才走正门,八抬大轿吹吹打打抬进府。   章言为难了,国舅府提出的要求,燕侯亲迎,这也罢了,太后侄女,堂堂国舅之女,冲着太后和国舅的面子,燕侯亲迎也可,有那对妾满意的,也有新郎亲迎的例子。   八抬大轿走正门,这可逾礼了。   章言道;“姑娘远道嫁到北地,燕侯亲迎倒是可以,这八抬大轿从正门进府,这可不合规矩。”   “有何不合规矩的?太后把亲侄女都给了燕候做妾,历朝历代这可是开了先河,还没有这样的事,规矩是人定的,太后把规矩破了,燕侯府还有太后的规矩大吗?”   这常婆子牙尖嘴利,寸步不让,这个正门抬入府,她一定要为姑娘争,一乘小轿由侧门抬入,姑娘刚进府就被人小瞧,还有什么体面,况且她还存着另一重心思。   这个条件章言真没法答应,不是燕侯允不允,是燕侯夫人答不答应的问题。   毕竟燕侯夫人是正主,没进门,就以势压人,这国舅府的奴婢都不是省油的灯。   章言半天不回答,高芳华不满意,自己堂堂国舅府的小姐,出嫁到夫家走侧门,本来就憋屈,这就更憋屈了。   对章言说;“燕侯不答应,我立刻回京城。”   态度强硬,不容商量,章言得罪不起的主,“姑娘稍安勿躁,在下回去跟夫人请示。”   章言从驿馆出来,同情燕侯,皇帝赐婚,可不都是喜事,享齐人之福,滋味也不好受。   章言走后,高芳华担心地常嬷嬷说;“如果燕侯不答应,我们真回京城吗?”   常嬷嬷道;“我们提出这两条,燕侯有一条不应,我们借着这个由头,立刻回侯府,本来这桩亲事,委屈了姑娘,我们来之前,姨娘嘱咐,姑娘放心,凡事还有姨娘那头给你撑腰,皇帝赐婚,太后有懿旨,我们明着不好抗旨,抓住这个理由,回京也好有个口实。”   这个常嬷嬷是高芳华生母韩姨娘跟前当红之人,韩姨娘为了高芳华的婚事,屡次在国舅跟前哭诉,国舅也无可奈何,宫里太后决定的事,他也不能违抗,何况此事关系重大,高家靠高太后这棵大树,高太后倒了,太后的娘家国舅府也就完了。   这回国舅爷死活不应,把庶女远嫁,态度坚决,韩姨娘在一府姬妾里得宠,也不是绣花枕头,临行前,跟常嬷嬷商量好,到了北地,以此条件要挟燕侯,如果燕侯不允,即刻打道回京。   高芳华在驿馆里诸多不顺,不想留在此地,对常嬷嬷,言听计从,恨不得早一点离了这里,回京城,另择佳婿。   徐侯府,清晨,徐曜醒了,睁开眼睛的同时,习惯性地伸手一搂,怀里空的,他睁开眼睛,伸手扯开床帐,喊了一声,“来人。”   书香和杏雨听见喊声急忙跑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夫人呢?”   “夫人在后院练剑。”书香道。   “练剑?”   徐曜微微惊讶,每日这个时辰魏昭都在睡觉,魏昭剑法一般,也从来不在剑法上下功夫,还不如丫鬟萱草用功,萱草那个丫鬟一根筋,每日早起练剑。   “夫人何时去的?”徐曜问。   “一个时辰了。”书香道。   徐曜看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魏昭天不亮就起了,他竟然一点不知道。   徐曜要下地,书香和杏雨赶紧拿鞋子,替徐曜穿上,服侍徐曜穿上衣裳,徐曜出门,直接往后院去了。   徐曜的习惯是每日天亮起身,练一会剑,然后回来用早膳。   经过正房窗下,转了个弯,过了夹道门,后院有一片竹林,魏昭喜欢竹子,徐曜命人在后院栽一片竹子。   放眼望去,青翠的竹林里,一个素衣蹁跹的身影,是魏昭,徐曜走近,竹林中间有一块空地,魏昭正在舞剑,剑法凌厉,数道寒光在空中划过,竹叶如雨般飘落,魏昭又一个腾空跃起,宝剑寒光闪过,徐曜看见魏昭周围所有的竹子都拦腰斩断。   魏昭手腕一甩,空中一道寒光,宝剑落地扎入土里。   练剑时间太久,魏昭已香汗淋漓,身体虚软地朝下滑落,这时白衣人影一闪,魏昭滑落的身体落在徐曜的怀抱里。   徐曜低头看她的脸上薄薄的一层细汗,抽出她腋下的绣帕,轻轻给她擦汗,央求道:“阿昭,别这样,别折磨自己,都是我不好。”   魏昭抬头望着徐曜深邃的眸,写着心疼和歉疚,魏昭轻轻地说;“我没事,好久不练,生疏了,练了一会就吃不消。”   手臂收紧,低柔的声音,“阿昭,我们回去吧!”   说完,徐曜抱起她,走出竹林,竹林边站着萱草,方才夫人练剑一直不停,萱草害怕了,默默地看着侯爷抱着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夹道门后,她心情低落地走进竹林,夫人的宝剑还插在地上,夫人的宝剑是师傅送的,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这口宝剑乃绝世珍宝,夫人平常甚为爱惜,这回把宝剑扔在这里,萱草默默地把宝剑□□,拿衣袖擦拭干净,提着宝剑走了。   魏昭练剑出了一身香汗,沐浴出来,桌上摆好早膳,徐曜正等她用膳,魏昭走过去,坐在徐曜对面,书香盛了一碗粥,给魏昭放在跟前桌上,两人一起用早膳,魏昭没什么胃口,喝了五六口粥,放下碗筷,不吃了。   对面徐曜一直注视着她,此刻,长臂伸过来,端起她放下的粥碗,舀了一勺,递到魏昭嘴边,魏昭看看他,张嘴喝了下去,半碗粥,徐曜一勺勺喂她吃下去。   然后,自己才草草吃了。   徐曜每日出门,魏昭都送他到二门,徐曜像往常一样出门,魏昭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屋门口,来到廊芜下,魏昭站住,不往前走了,徐曜走两步,回头看她站在那里没动,“不送我了?”   魏昭抬头望望天空,天阴了,对身后的书香说;“给侯爷拿把伞。”   回避他的用话。   书香进屋,少顷,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递给徐曜,徐曜接过,看魏昭没有想送他的意思,没勉强,转身走了。   徐曜走出东院,顿了下步子,转身朝徐玉嫣的小跨院走去,徐玉嫣刚吃完早膳,丫鬟正捡桌子,看见徐曜,惊讶,“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很少到她屋里来,她都不记得二哥上次来是那年。   徐曜斟酌措辞,“玉嫣,你没事陪陪你二嫂,她一个在家闷得慌。”   他避开纳妾的事,善妒对一个女人名声不好。   徐玉嫣明白了,犹豫一下,小声说;“二哥,你就不能退了国舅府的小姐,写个折子,跟皇帝说明你跟二嫂感情很好。”   徐曜摇头,这个妹妹单纯,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这分明是太后和皇帝不信任他,他如果退了国舅府的姑娘,坐实了怀有异心。   徐玉嫣看他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说;“二哥,二嫂对你很好,你出征打仗,二嫂茹素,连鱼都不吃了,我能看出来,她整日担心你,我听书香说,二嫂跟母亲去青山寺为你祈福,一跪两个时辰,腿都麻了,站不起来了,二哥,你别伤二嫂的心呀!”   徐曜低头,看见腰间的荷包,良久,才抬起头,“玉嫣,男人的事你不懂,你跟你二嫂好,你过去陪陪你二嫂。”   “好,二哥。”   徐曜说完,转身走了,徐玉嫣看着她背影,心想,如果有一日章言成亲了,自己大概像二嫂一样难过。   书香天天跟着夫人,怎么能看不出夫人心境不好,两人一边往屋里走,书香一边劝道;“夫人心里不好受,对侯爷冷淡了,奴婢看侯爷心里也不好受,皇帝下旨赐婚,又是太后的娘家人,侯爷如果抗旨,这罪名就大了,夫人要体谅侯爷的苦衷。”   “书香,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没怪侯爷。”   她心里是没怪徐曜,可感情是排它的,两个人感情最好时,当她真正喜欢上他时,凭空多一个人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   两人进屋,桂嬷嬷一早从家来,昨听常安说皇帝圣旨,赐侯爷一个妾,桂嬷嬷在家坐不住了,她从小侍候大的姑娘,她了解,母女何其相似,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桂嬷嬷走进东屋,魏昭站起来,“嬷嬷这么早过来了。”   萱草扶着桂嬷嬷坐下,桂嬷嬷问:“听说给侯爷做妾的姑娘是京城国舅府的?”   “是,嬷嬷。”魏昭道。   “奴婢就怕夫人想不开,夫人,满朝文武那个没有几个小妾,连皇帝还有三宫六院,以侯爷的身份,后宅不能只有夫人一人,传出去对夫人的名声不好,太后把娘家侄女给侯爷做妾,国舅府的姑娘屈居夫人之下,夫人还有什么委屈,要说委屈的也是国舅府的小姐,奴婢看侯爷对夫人不错,尊重夫人,夫人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千万不能使性子,伤了夫妻感情。”   书香担心夫人钻牛角尖,赶紧说;“嬷嬷说得正是这个理,严家舅老爷为人正统,跟舅夫人感情好,舅老爷还有一个小妾,咱们家太太厉害,老爷有两妾还收了个通房。”   桂嬷嬷板着脸训斥书香,“严将军的家事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书香吐吐舌头,“奴婢失言了,奴婢这不是劝夫人吗?”   桂嬷嬷又对魏昭说;“夫人,奴婢知道你心里不自在,不自在归不自在,可不能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表现出来,贤良大度,方为家和和夫妻长久之法。”   “嬷嬷,我知道了。”   桂嬷嬷还是不放心,“夫人跟侯爷小俩口恩恩爱爱,可别为个小妾伤了夫妻情分,日后,还会有妾进门,难道夫人都要这样看不开,国舅府的姑娘进门,她也要给夫人跪地敬茶。”   “你们在说国舅府的姑娘?”   徐玉嫣走了进来。   桂嬷嬷赶紧站起来,给徐玉嫣让地方,“二姑娘来了,正好陪我们夫人说说话。”   桂嬷嬷走了。   徐玉嫣脱鞋上炕,她坐在魏昭的对面,直直地看着魏昭,想看出她的情绪,可魏昭平静得跟往常一样,她没看出难过,魏昭道:“你看我做什么?”   “二嫂,你别怪我二哥好吗?”   “你二哥叫你来的?”魏昭瞄了一眼徐玉嫣。   “二嫂,你怎么知道?”   “你这么早来我屋里,一定是你二哥去找你了。”   徐玉嫣过来都是快晌午,徐曜刚走,徐玉嫣就来了,她猜到徐曜去找了徐玉嫣。   徐玉嫣嘻嘻笑,“二嫂,你不生我二哥的气了?”   “谁说我生他的气?”   桌上摆着艾叶、白芷、丁香、金银花、薄荷、菖蒲、苏叶、藿香,魏昭把这些装在香囊里。   徐玉嫣问;“二嫂,你香囊里为何装这中药材?”   她知道药铺有卖。   “给你二哥戴上驱赶蚊虫。”   徐玉嫣笑了,“原来你心里还是念着我二哥。”   徐玉嫣突然探过身,抓起她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这是我二哥的佩玉,我们家祖传之物,我二哥把另一半给了你。”   魏昭把玉佩从她手里夺过来,“以后也有人给你。”   徐玉嫣泄气,“给我的要是我想要的,我才开心,如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开心。”   装好香囊,徐玉嫣拿过去,“二嫂,这个送我吧?你给我二哥在装一个。”   魏昭一把抢过去,“这个不能给你,我再给你装一个。”   徐玉嫣不解,“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我二哥的特殊。”   “这个香囊是我自己做的,就这一个,我另外拿一个香囊给你,比这个针线好。”   魏昭把手里的香囊收起来,又取出一个香囊,“这个是书香做的。”   徐玉嫣拿过去,仔细看看,“这个女红好。”   抬头笑说;“原来二嫂也有不如人的地方。”   魏昭接过去,往香囊里装药材,“人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精,样样通,我不如人的地方多了。”   “谁说你不如人?”   徐曜走了进来。   “二哥。”   徐玉嫣惊讶地看着徐曜。   魏昭站起来,“曜郎,你不是刚走,怎么回来了?忘什么东西了?”   徐曜盯着她,深眸凝着她,“我回来看看你。”   他骑马走了一半路,脑子一直回响徐玉嫣的话,一个画面反复出现,清晨竹林里,魏昭把竹子拦腰斩断。   驳回马头,回到侯府,在前院下马,他阔步朝东院走,三爷徐霈正要出府,看见他,在他身后喊,“二哥。”   徐曜有心事,没听见,径直朝东院走回去。   “你们在做什么?”   徐曜看着桌上摆着一堆中药材问。   徐玉嫣说;“二嫂给二哥装香囊,夏季驱蚊虫。”   魏昭拿着手里的香囊,“正好你回来,这个香囊我装好了,我给你戴上。”   她把香囊挂在他腰间,说;“夏季野外蚊虫多,我没事想起来给你装个驱蚊虫的香囊。”   徐曜拿起香囊看看,“你自己做的?”   魏昭不好意思,“我女红不好。”   书香在旁说;“这个香囊送侯爷,夫人下了很大功夫。”   徐玉嫣撇嘴,“难怪刚才我要,二嫂不给,另外给我拿了一个书香做的。”   魏昭看看自己做的香囊,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惭愧地说:“你要觉得带出去让人笑话,我用书香绣的香囊给这个换下来。”   徐曜一把握在手里,很怕别人抢了去,“我就要这个,这个最好。”   徐玉嫣羡慕的目光看着二人。   徐曜看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放心了,“我还有事,我走了。”   又对徐玉嫣说;“你陪你二嫂。”   魏昭看他回来一趟,没什么事,知道他惦记自己,想早晨送他出门时,他希望自己送到二门口,自己当时多少有点赌气没去,徐曜往门外走,她跟在身后,徐曜走出门,以为她回去了,看她还跟在身后。   伸出手,魏昭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他掌心里,两人牵着手穿过院子,朝外走去。   徐玉嫣趴着窗扇看见,撇撇嘴,“都和好了,还巴巴的找我来陪二嫂,二嫂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   书香看见夫人和侯爷又好了,总算松口气,笑着对徐玉嫣说:“夫人喜欢二姑娘,二姑娘反正也没事,就留在这里陪夫人。”   积善堂,大夫人赵氏跟徐老夫人说话,徐老夫人道;“国舅府的姑娘明日送来了,现在驿馆里住着,时间长了也不是回事,明日迎她入府,这个事还得跟你二弟妹说,毕竟她是二房主母,咱们也不能越过她,这样,你去跟她打个招呼,收拾一处院落给高家姑娘住,高国舅送亲来得突然,咱们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太后也挑不出什么。”   毕竟是二房的事,大夫人赵氏不便管,提醒徐老夫人,“母亲,明日就入府,是不是太仓促了,房屋不修缮,也要过得去,毕竟是京城来的还是太后的亲侄女,不能慢待了。”   徐老夫人心想,一个妾,不比娶妻,何况又不是侯府愿意的,把这座佛请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却怪不得咱们,既然太后有意把侄女送进侯府,传圣旨,紧跟着人就来了,没容空,你跟你二弟妹说,至于住在那个院子,她看着办。”   “是,母亲,我这就去跟二弟妹说。”   赵氏答应一声走了。   走到东院,上了正房台阶,屋里徐玉嫣从窗子里看见,“大嫂来了。”   魏昭和徐玉嫣没等迎出去,赵氏已经走进门,一进门看见桌上的中药材,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魏昭收拾药材,徐玉嫣说:“二嫂装防蚊虫的香囊,正好我赶上给我装了一个,这是剩下的药材。”   赵氏看着桌上道;“药材剩了,给我也装一个。”   魏昭拿出一个香囊,说;“这是我房中丫头绣的香囊,大嫂如果不嫌弃,就用这个装。”   赵氏接过她手里的香囊,仔细看看,“这是你房中那个丫鬟绣的,绣工赶上府里针线房的人。”   “大夫人过奖了,这是奴婢绣的,绣着玩的,拿不出手。”书香说。   大夫人赵氏看看书香,“这丫头的手真巧,比我房中那几个蠢笨的丫头强多了。”   “大夫人取笑奴婢了,奴婢怎么能比得上大夫人房中的几位姐姐能干。”书香谦逊道。   “是呀,大嫂房中的几个丫鬟都精明能干,不愧是大嫂□□出来的。”   魏昭也说。   “二弟妹就是长着一张巧嘴,专会哄人。”   魏昭挑挑拣拣往香囊里装药材。   大夫人瞅着她的脸,“二弟妹,我奉了母亲之命,知会你一声,明晚国舅府的高姑娘抬进侯府,母亲说弟妹乃二房主母,弟妹看安排高姑娘住那个院子。”   早有思想准备,那个女人早晚搬进内宅,事到临头,还是难以接受。   她心里不虞,面色却极为平淡,“安排她住东跨院,我叫人打扫。”   吩咐杏雨,“你带几个人把东跨院打扫一下。”又对书香说;“打开仓库,把东跨院明间里的被褥窗纱门帘都换成新的。”   几个丫鬟走了,忙打扫东跨院,布置新房。   徐玉嫣看着她,赵氏想起伤心事说;“二弟妹,咱们做女人命苦,你好歹有夫君,你大嫂现在连个人都没有,”   赵氏二十出头就守寡,命苦,魏昭从前想她与其这样守着,孤独终老,不如改嫁,身边有个知冷知热说话的人,不过这话不敢说出口,赵氏的娘家也不支持她改嫁,本朝提倡女子三贞九烈。   赵氏又道;“你大哥现在如果还活着,他就是有几房妾我也愿意,总比现在强。”   没有苦,只有更苦。   徐玉嫣也低了头,想自己跟章言没有可能,将来不知什么结局。   话题沉重,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无人说话。   魏昭装好香囊,给赵氏,“大嫂先用着,以后我做好的再给大嫂。”   赵氏接过,“我回去了,我可没闲工夫跟你们磨牙。”   对魏昭说:“明日高姑娘抬进侯府,大厨房备了酒席,宴请朝廷特使,还有国舅府送亲的人,各房人我都通知到了。”   纳妾一乘轿子抬进府门,当晚摆几桌酒席,这也是纳妾的习惯,比不得娶妻热闹,纳妾不请外客,都是自家人关起门吃顿酒,夫妻当晚圆房。   赵氏告辞走了。   徐玉嫣怕她心里不舒服,说;“二嫂,我们去花园折花插瓶。”   魏昭在屋里闷了一上午,出去散散心,跟徐玉嫣去花园,徐玉嫣挎着一个花篮,捡开得最盛的花朵,折一支放在花篮里。   花园南面,一个丫鬟带路,章言穿过花园,往二房东院走,沿着花间小径快步走着,突听见前方有说话声,定睛一看,是魏昭和徐玉嫣,心说正好,他要找夫人。   徐玉嫣拿了个小银剪刀,把一支□□剪断,把这枝花朵放入手臂上挎着的花篮里,抬头看见章言,顿时喜不自禁,喊了声,“章先生。”   魏昭听见她召唤,站起来,见章言朝二人走来。   徐玉嫣高兴地道;“章先生,你到花园赏花?”   汤向臣和章言还有几个谋士都是燕侯养的门客,平常住在侯府里,行军打仗出谋划策,徐曜非常器重,格外优待。   章言帮了魏昭的忙,魏昭道;“章先生,我还正要谢谢你,你给我介绍的画工。”   “夫人觉得这两个画工怎么样?”章言问。   “很好,画技很高。”   其实,他们还缺一点经验,假以时日,应该能成为一流的画工,这个章言虑事周全,介绍的两个画工,都是家境贫寒之人,痛快地应许答应这份工。   魏昭看章言没有要走的意思,问;“章先生找我有别的事吗?”   章言心想,燕侯夫人聪明,遂顺势说;“是有一个事要跟夫人商量。”章言硬着头皮说下去,“国舅府的高姑娘明日抬入侯府,其中细节还要请夫人示下,国舅府送亲的人提出,高姑娘要八抬大轿从侯府正门抬入,夫人看这事可行?”   魏昭没等说话,徐玉嫣不愿意了,“这个高姑娘太过分了,一个妾,还要八抬大轿从正门抬入,简直荒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国舅府怎么教导的?以为自己是太后的侄女,就高人一等,有本事别做妾,做妾还不甘心,什么人?”   章言看着夫人,这事夫人不吐口,没人敢答应,燕侯徐曜也要顾忌夫人的面子。   魏昭淡淡的语气,“如果不答应呢?”   章言踌躇了一下,实话实说,“如果不答应,国舅府的人返回京城。”   魏昭冷笑两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小妾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府,试问这是哪家的规矩?你回复她,我不答应!”   章言料定夫人不答应,二话没说,告辞走了。   徐玉嫣犹自愤愤地,“不请自来,自己送上门,还仗势欺人。”   章言朝前院走去,直接去燕侯书房,徐曜刚进门,看他行色匆匆,问;“章先生,何事?”   章言就把国舅府提出的娶亲要亲迎和八抬大轿走正门的事说了。   徐曜蹙眉,沉声问;“夫人怎么说?”   “夫人不答应。”章言不敢擅自做主,“侯爷看这事怎么办?”   “按夫人的意思回复。”   徐曜眸光冷冽,“回京,我求之不得!” 第46章   萱阳城外, 驿馆里, 高芳华对常嬷嬷说:“我们的两个条件, 燕侯能答应吗?”   常嬷嬷摇摇头, 胸有成竹, “多半不能答应,我们就要他不答应。”   高芳华有点不安, “嬷嬷, 这样行吗?皇帝赐婚,我们回去了, 万一惹恼太后,我姨娘也承担不起。”   “姑娘,太后要恼也是恼燕侯,姑娘想, 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燕侯坚持从侧门抬进去,这不是打太后的脸吗?太后把姑娘给燕侯做妾, 不等于燕侯就拿姑娘当小妾待,不看僧面看佛面,一点不给太后留面子,太后能高兴吗?姑娘放心, 姑娘跟太后好歹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一家人还能胳膊肘朝外拐。”   这个常嬷嬷跟韩氏已经盘算好了, 故意演了一出戏。   两人正说着, 丫鬟回禀:“侯府的章先生来了。”   “请章先生进来。”高芳华道。   章言走进去, 施礼,“在下拜见姑娘。”   “章先生,我提的两个要求,燕侯是怎样答复的?”   高芳华盼着燕侯拒绝。   章言看出国舅府的人的意图,道;“姑娘,在下请示了燕侯夫人,燕侯夫人说,荣庆伯府也是有妾的,伯府的妾都从那个门抬进去,姑娘就从那个门抬进去,这个没什么可争竞的,如果姑娘硬要无理取闹,不打算做妾,我家侯爷很遗憾,只好送姑娘返回京城。”   这一番话,把责任推到高芳华身上,高芳华瞅瞅常嬷嬷,常嬷嬷来时得韩姨娘吩咐,一定要把姑娘带回京城,此刻,便也不顾其它,“既然燕侯如此说,没有一点诚意,我家姑娘明日返回京城。”   “姑娘返回京城,路途遥远,还有需要章某效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章言客气几句,做到仁至义尽。   “没有,那就麻烦章先生回复燕侯,不能接受我的条件,我也只好离开北地。”   高芳华恨不得立刻就走,一日不想多待。   章言告辞出来,想燕侯要上表把事情来龙去脉奏明皇帝。   高芳华准备回京城,把想法对送亲的官员说,送亲的是个七品小官,吓得一头冷汗,“姑娘,这可使不得,圣旨赐婚,不是闹着玩的,姑娘三思啊!”   负责送亲的官员这下棘手了,如果回去,圣上震怒,头顶乌纱不保,还可能掉脑袋,这位千金没事,可他们这些官员倒大霉了。   送亲的官员叫苦不迭,皇帝赏赐嫁妆,临行嘱咐,这趟差事务必办好,侯府还没进就打道回府,这不是把圣旨当成儿戏。   实在没办法,这位官员想起欧阳锦,急急忙忙去找欧阳大人。   欧阳锦听了,颇为意外,对国舅府的人厌恶,这位高姑娘太任性,不知道轻重,根本不能理解太后和皇帝的真正用心,这是把他们朝廷官员置于何地,亲事办砸了,他们一干人都脱不了干系。   欧阳锦跟燕侯熟了,住在燕侯府上,没有住驿馆,驿馆空间狭窄,留给国舅府的人住,欧阳锦当即赶到驿馆,面见高芳华。   “下官听说姑娘要回转京城,可有此事?”开门见山,欧阳锦问。   高芳华见到欧阳锦客气几分,毕竟欧阳锦是御史中丞,朝廷三品官员,深得皇帝信任,不便得罪。   “欧阳大人,燕侯怠慢我国舅府的人,我提出的条件燕侯一口回绝,我也只好回京。”   高芳华被常嬷嬷一撺掇,越发理直气壮。   欧阳锦压住愤怒,“燕侯没有任何失礼之处,姑娘提的条件,完全是故意为难,既然不愿意做妾,为何在京城不拒婚,牵连我等一干朝廷官员。”   高芳华被戳穿,略显尴尬,无言以对。   姜还是老的辣,常嬷嬷在一旁道;“燕侯把我家姑娘当普通妾对待,全然不顾太后的面子和国舅爷的脸面,这样的气我们姑娘可受不得。”   欧阳锦心底冷笑,这高国舅之女,着实令人反感,骄横跋扈,燕侯娶进府里,从此家无宁日。   欧阳锦道:“妾都是做小。”   多说无益,一甩袍袖,转身离开。   欧阳锦回侯府,欧阳锦上次来住在侯府,对侯府轻车熟路,马车驶入侯府大门,欧阳锦下车后,直奔徐曜书房。   小厮通报一声,“侯爷,欧阳大人求见。”   徐曜正等着他,“请欧阳大人进来。”   欧阳锦往书房里走,脚步由开始急躁,变得四平八稳,进得书房,面带笑容,抱拳,“下官拜见侯爷。”   “欧阳大人请坐。”   徐曜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欧阳锦撩袍坐下,第一句便道:“高国舅之女明日回转京城,侯爷是不是求之不得?”   欧阳锦是个极难对付之人,徐曜道:“欧阳大人此话怎讲,我徐曜能得皇上器重,赐婚,是我徐曜的荣耀,高国舅之女我是有心纳了,既然高氏女不屑为妾,不能强人所难。”   彼此心知肚明,欧阳锦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此事圆过去,“侯爷如果有诚意,不妨给国舅府一个面子,答应此事,不然,于侯爷来说,却是有些麻烦。”   徐曜心底冷笑,正色道:“答应条件,把我夫人置于何地?徐曜奏本,上奏皇帝请罪。”   僵这里了,国舅府故意为难,想把亲事作罢,燕侯正中下怀,想退了亲事。   欧阳锦从书房出来,走回自己住的院落,住在侯府前院一间独立的院落里,他在屋里来回踱步,跟欧阳锦一块来的朝廷副使,听说此事,急急地来到欧阳锦住处。   “大人,不能让国舅府的人回京,圣上面前,你我都吃罪不起。”   欧阳锦烦恼,国舅府哪里是说不通了,燕侯这里也说不通,一个要走,一个不留,让他们在中间难为。   副使看欧阳大人不说话,想来也没主意,叹口气道:“以燕侯之姿,高氏女做妾,也不算委屈…….”   欧阳锦突然站住,“有了。”   副使大喜,“大人想出主意了。”   二日,欧阳大人就在驿馆办了几桌酒席,回请燕侯及北地高层文武百官,来而不往非礼也,同时也请国舅府的人。   席面是在酒楼叫的,欧阳大人还有一层意思,明日回转京师,今日一聚,谢燕侯热情款待,略表寸心。   前院热闹,高芳华在后院里,听得前院丝竹管弦之声传来,身旁的几个丫鬟跑去前院看热闹,回来赞燕侯绝世姿容。   高芳华突生好奇之心,燕侯徐曜早有耳闻,她明日便回转京城,燕侯却无缘一见,终究有点遗憾,按耐不住,悄悄带着丫鬟走到前院,躲在帷幔后偷窥。   欧阳锦酒至半酣,人也兴奋,亲手抚琴,力邀燕侯徐曜舞剑助酒兴。   琴音铮铮,伴着琴声,一个一袭白袍的俊美男子,身轻如燕,宛若蛟龙,数道寒光,剑法一绝。   高芳华不识燕侯徐曜,目光一直追随舞剑的男子,一身雪白袍子,清逸超凡脱俗,气质内敛,高芳华没想到北地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令高芳华眼前一亮。   男子舞剑毕,满堂叫好声不断,众人齐赞燕侯,高芳华惊诧,这就是她要嫁的人燕侯。   高芳华春心荡漾,痴痴地望着那个一袭白袍出色的男子,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被燕侯迷住。   离开前厅,走回后宅,呆呆地坐着,后悔草率拒婚,暗想,如果回到京城,被京城一干上流圈子姑娘耻笑,人已经到了北地,又被退了回来,等于退婚,再嫁受影响,被人取笑不说,得罪太后,父亲嫡母,她姨娘得宠,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以后婚事捏在嫡母手里,嫡母对她母女不喜,她也没好日子过。   这个男人实在出色,她一见钟情,便心里再也放不下,权衡再三,改了主意。   对常嬷嬷说:“我不回京城了,我要留在北地。”   常嬷嬷大惊失色,“姑娘刚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反悔了,姑娘不回京城,姨娘可是在京城等着姑娘。”   常嬷嬷跟韩姨娘交了不差。   “嬷嬷,我主意已定,嫁给燕侯做妾我也愿意。”   高芳华手里捏紧绣帕,语气坚决。   常嬷嬷做蜡了,苦劝道:“姑娘,我们来时,姨娘百般叮咛,要姑娘到北地见机行事,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老奴昨还怕燕侯答应了,以姑娘的美貌,那燕侯是没见,如果见了,焉有不动心的,谢天谢地,姑娘跟燕侯没见面,此事才成了,姑娘可别说傻话,燕侯府里有原配夫人,姑娘有燕侯夫人压在头上,矮了一头,日子怎么能舒心?”   高芳华截断她的唠叨,“嬷嬷别说了,叫欧阳大人来,我亲自跟欧阳大人说。”   常嬷嬷终究是个下人,不能硬做姑娘的主。   欧阳锦被高芳华派人从前厅酒席上请出来,欧阳锦之前一直担心高氏女如果不来前厅,他的计策失败了,不过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两人见面,高氏女定然答应亲事,如果安排两人见面,倒也不难。   果然,高芳华对他道;“欧阳大人,我想过了,不回京城了,按照妾进门的规矩,明日进侯府。”   欧阳锦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姑娘想明白就好,下官通知燕侯。”   欧阳锦回到前厅,燕侯上座,其余众官员皆下座,欧阳锦下首坐下,眉目舒展,“恭喜燕侯,贺喜燕侯爷。”   徐曜端着酒盅,“国舅之女答应了?”   “正是,侯爷这是可喜可贺,侯爷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今晚给下官一个薄面,下官陪侯爷一醉方休。”   徐曜看这欧阳锦得意的笑脸,真想一拳打过去。   徐曜摆手招呼三爷徐霈,徐霈走过来,徐曜道;“你回去告诉你嫂嫂,高氏明日进府。”   徐霈闻言一皱眉,“难道二哥答应国舅府的条件?”徐霈略责怪地道。   徐曜抿了一口酒,“没有,是国舅府让步了,你现在就回府,告诉府里准备。”   徐霈面色不虞,走出前厅,上马,此刻还没关城门,徐霈带着两个家人,快马回府。   侯府东院里上房亮着灯,徐霈疾步走来,前面一个小厮提着一盏风灯,看上房二嫂没睡,他大步穿过院子,朝上房走去,上了台阶,走到上房门口,脚步顿住。   堂屋门开着,珠帘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哪位?”   一个丫鬟打起珠帘,叫了声,“三爷。”   “二嫂还没睡?”徐霈问。   “二弟进来吧!”东屋里传来魏昭的声音。   徐霈迈步进了堂屋,朝东屋走,东屋半截撒花门帘放下,又一个丫鬟从里挑起门帘,徐霈迈步进屋。   魏昭正在看书,站起来,“三弟,这么晚有事?”   天晚了,徐霈也没坐,看向魏昭的眼神,带着同情,踌躇一下,却不能不说,“二嫂,明日高氏女进门,二哥在驿馆陪欧阳大人,今晚不回府了,叫小弟告诉二嫂一声。”   魏昭良久没有说话,灯光下,徐霈看见她明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暗淡,徐霈别过脸,心中不忍。   “我知道了,谢谢你三弟。”   魏昭的声音有些虚弱,轻飘飘的。   徐霈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站了一会,天晚了,男女有别,虽说是叔嫂也要避嫌,徐霈道;“嫂子,本来国舅府不同意,我二哥已经准备送她们回京,不知道为何又答应了,嫂子,看开点。”   “谢谢你,三弟。”   魏昭真诚地说,她知道三爷徐霈关心她。   徐霈告辞出去,走出堂屋,站在廊芜下,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台阶,走了。   次日早起,魏昭洗漱时问杏雨,“东跨院收拾出来了吗?”   杏雨给夫人挽袖子,“打扫了,一直没住人,有一层浮灰,被褥窗纱门帘都换新的了。”   大厨房送早膳来,魏昭在里屋听见送早膳的媳妇在门口跟金橘说:“今儿有的忙,晚上摆酒席,前儿上头吩咐说摆酒席,昨儿又告诉取消了,今早又告诉准备酒宴,反反复复的,措手不及,我们送完饭,今日看来要忙一整日。”   那个媳妇说了,急急忙忙地走了。   书香进来,“早膳送来了,夫人是现在吃?”   徐曜一晚上没回来,早晨也没见人影,魏昭一个人坐在饭桌上,跟前放一碗燕窝粥,书香小声说;“燕窝粥是侯爷告诉大厨房每日给夫人送的。”   魏昭端过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吃不出什么滋味,主子用膳,书香、萱草、杏雨和金橘束手站着,不敢出一声,夫人显然心情不好。   魏昭吃完燕窝,无意识地端过一碗粥,喝了起来,书香夹菜放在她跟前碟子里,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书香小声提醒,“夫人吃菜。”   看她也没什么反应,整个一碗粥,没吃一口菜,魏昭放下碗筷道;“你们吃吧!”   漱口净手,走出房间,萱草要跟着,魏昭摆手道;“你回去吃饭,不用跟着我,我现在不出门,到东跨院看看。”   四个丫鬟看一桌子菜肴也没动一口,就着吃了,没去下处吃饭。   魏昭沿着东侧抄手回廊往前走,经过通往东跨院小门,走到东跨院,东跨院里没人,小丫鬟们都在下处用饭。   魏昭推开明间的门,屋里焕然一新,走进里屋,里屋做新房,看床上整齐地摆着八床被褥,大红缎百子被很刺眼,长条桌案上摆着一排龙凤喜烛,窗扇上贴着大红喜字,   满屋红彤彤,一团喜气。   也不知站了多久,魏昭转身,慢慢离开屋子。   走出东跨院,书香沿着东厢房急急走来,走到跟前,窥着魏昭的脸,“夫人去东跨院了。”   “我去看看新房。”魏昭往回走,“你去告诉常安把我小黑牵来。”   “夫人,今日高家小姐进门,夫人出府怕不合适。”书香劝道。   “有什么不合适,入洞房的是侯爷不是我。”   强颜欢笑,自问做不到,还是离开。   书香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走去前院找常安。   魏昭的小黑平常放在桂嬷嬷家里,常安到桂嬷嬷家,桂嬷嬷问;“今国舅府的姑娘进府,你家夫人叫你来牵马做什么?”   常安边往马厩走,边说:“书香告诉夫人要取马,没说做什么。”   常安把马解了下来,牵着走出门。   常安走后,桂嬷嬷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套上衣裳,坐车去侯府。   魏昭穿戴整齐,带着萱草往前院走,徐玉娇老远看见她,喊了一声,“二嫂。”   魏昭站住,徐玉娇走过来,“二嫂,你要出门?”   “嗯。”魏昭面无表情,敷衍地答应一声。   徐玉娇担心地看着她,“二嫂,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魏昭没情没绪地说。   “二嫂,我真没想到,原来我还羡慕你跟我二哥,看开了,男人都一样,我二哥算好的,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徐玉娇上次受到打击,颇有点看破红尘世事。   “玉娇,你别太消极了,你的婚事也许比二嫂好。”   “二嫂,你别太较真了,像我之前一样。”   人都是劝别人行,劝不了自己。   “谢谢你,玉娇,我走了。”   魏昭朝外院走去。   “二嫂,你小心点。”徐玉娇在身后不放心说了一句。   走到前院,常安牵着三匹马等在哪里,一匹是小黑,魏昭骑的,两匹是常安和萱草骑的,魏昭上马,常安也不问,跟萱草一起上马。   侯府门上的侍卫和家人一看侯夫人,不敢拦阻,三个人骑马出了府门,今日出府魏昭谁也没告诉,连大夫人赵氏哪里她也没打招呼,打招呼赵氏必拦着她不让走,侯爷纳妾,夫人不在,传出去,魏昭不识大体,让外人说长道短。   三人刚出府,桂嬷嬷乘坐马车就到了,门上小厮认识桂嬷嬷,笑着说;“您老来晚了,夫人刚走。”   桂嬷嬷懊悔不跌,太疏忽大意了,今儿她该到侯府盯着夫人,不能由着夫人胡闹。   萱草和常安也不敢问夫人去哪里,紧随着夫人,萱阳城里人多,三人骑马慢行。   一出萱阳城门,魏昭急打马,冲了出去,萱草和常安遂不及防,赶紧打马急追,魏昭的马匹飞也似的疾驰,萱草和常安也是宝马良驹,比魏昭的马稍差,魏昭又不顾一切沿着官道飞驰,萱草和常安被甩在后头,只能看见魏昭的马影子,两人拼命追赶。   魏昭纵马飞奔,耳边呼呼风声,小黑像飞起来,马蹄看不见落地,一口气跑出三十几里地。   前方官道上有几个人策马奔驰,魏昭的马像一道闪电,从他们身边经过,马上一个穿莲青衫的公子刚感觉身侧疾风,一团黑雾刹那掠过他身边,马上公子看着前方黑雾上的烟罗紫衫女子的影子,他过目不忘,瞬间记起西风塘划船救人的女子,原来是她,她难道有什么急事?   一会,身后有两匹马从他身边经过,这男子看一眼马上的姑娘,越发确定这两人就是那日湖上救人的女子。   直到灵岩县城,魏昭才慢下来,勒马停住,跳下马,吐出胸中一股郁气,等候身后的萱草和常安,让马歇一会。   等了一会,萱草和常安才赶到,两人跳下马,跑出一身透汗,萱草牵着马,“夫人的马跑太快了。”   灵岩县城不大,街道繁华,魏昭为了让马歇着,牵着马在街道上徐徐走着。   三个人转悠一圈下来,用了小半天,魏昭抬头看天,日头已过正中,街道小饭铺有一家卖豆花,晌午有两桌客人,魏昭三人进去,一人要了一碗豆花,要了几个炊饼。   跑出几十里地,消耗体力,常安吃了五个炊饼,萱草吃了一碗豆花,吃了两个炊饼,魏昭吃了一碗豆花,没什么胃口,炊饼也没吃。   三个人吃完饭,付了饭钱,走出饭馆,萱草憋了半天,说:“夫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灵岩县离萱阳城三四十里地,晚了就赶不回去了。   去哪里,魏昭没想过,在大街上闲逛。   官道旁一条胡同里,一户人家跑出两个人,一个中年干瘦的男人在前面跑,一个妇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妇人一把扯住男人的衣袖,哭喊着,“你给我,那是我娘家的陪嫁,我母亲留给我最后一件东西,你不能拿走。”   男人用力一甩,妇人摔在地上,男人又往前跑,妇人爬起来,在身后紧追不放,扯住男人衣衫,高声哭着嚷道;“我的嫁妆都被你当了,这件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求求你,还给我。”   男人挣了半天,挣脱不开,男人急了,朝妇人踹了一脚,把妇人踢倒在地,男人跑出胡同口,妇人挣扎爬起来,拼命追赶。   魏昭三个人看见,这个男人正好跑到魏昭身旁,魏昭一伸腿,男人绊了一下,   朝前扑去,来了个狗啃泥,这时,有几个人经过,穿莲青衫的公子极快地从男人身上翻出一个玉镯子,递给身后追上来的妇人,妇人拿着镯子跑了。   男人一看东西要被家里婆娘拿走,急了,叫骂着,“谁让你们多管闲事。”   刚爬起来要追妇人,魏昭一伸腿,扑通一声,他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摔狠了,男人恼怒地挣扎爬起来,扑向魏昭,没等扑到跟前,莲青衫的公子轻轻一抬腿,男人身子飞了出去,撞到路边树上,昏了过去,躺在地上,看热闹的路人,憎恶他好吃懒做,无人理会。   魏昭和穿莲青衫公子同时想起西风塘魏昭救人,这位公子出手把方怀玉船弄翻,惩治了方怀玉。   相视一笑,二人两次出手管别人家事,真爱管闲事。   魏昭点点头,上马带着萱草和常安离开灵岩县。   返回萱阳城路上,沿途魏昭三人比来时放慢了速度,赶到萱阳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烟筒里冒着炊烟,魏昭的马进了城门,她不想回侯府,侯府这时候已经该接亲了。   拨转马头,漫无目的地走,她们三人进萱阳城,随后穿莲青衫的公子也骑马进了城门洞。   看见前面一抹烟罗紫衫的女子骑马朝西去了,他不由自主地也跟在后面。   魏昭漫无目的竟走到西风塘,傍晚西风塘比白日热闹,湖上无数个画舫船,顺着水面飘过来歌女低柔婉转的歌声,魏昭站在湖岸边,一艘艘画舫船,飘着透明的纱帘,船舱里阵阵欢声笑语,饮酒作乐。   魏昭对常安说;“租一条船,我们也游湖。”   常安跟船家商量租船,船家道;“租一晚,还是几个时辰?”   魏昭听见,道;“一个晚上。”   常安按照主子的吩咐,跟船家讲好船钱,魏昭对常安说;“你去到酒楼叫酒菜送到船上,要一坛子酒。”   萱草拿银子给常安,常安去附近的酒楼要酒菜。   萱草心里不安,“夫人,在船上待一个晚上,夫人出府,也没打招呼。”   “府里人正忙着娶新妇,谁还能想起我。”   魏昭今晚不想回侯府,眼不见为净。   魏昭跟萱草进到画舫船里等,岸边上,莲青衫公子跟船家讲租一条船,带着几个人上船。   半个时辰后,常安领着酒楼伙计抬着提盒,把菜肴送到画舫船里,常安捧着一坛子酒。   船娘把船划到湖中央,傍晚夜风习习,飘来荷花的香气,魏昭酒至半酣,端着酒杯走出船舱外,不知何处传来缠绵小调,旁边一条画舫船上,五六个纨绔子弟,正同几个青楼女子饮酒作乐。   淫声秽语,一位阔少朝船舱外看去,突然看见站在船头的魏昭,惊得瞪大眼睛,湖面碧波荡漾,美人一袭烟罗紫裙,飘然若仙,阔少惊叹,“真是个绝色美人。”   一群风流纨绔子弟走出船舱,望着魏昭,眼睛都直了,“姑娘,过大爷的船上来一起饮酒作乐如何?”   魏昭冷眼看一脸猥琐浪荡子,没有理会,手执着酒杯,啜了一小口,望着烟波浩渺的远方湖面。   “这位姑娘怎么不理人?大爷跟你说话,姑娘难道是哑巴不成?”   那个略痴肥的公子挑逗地说。   魏昭连看都不看,酒杯的里玉液琼浆,一股淡淡的清香,抿一口,薄薄的酒水,口感绵软。   那个略痴肥的公子身后的几个人跃跃欲试,叫家丁,“把船板抬过来,搭在那条船上。”   “把船划过去,靠过去。”   常安和萱草按住剑柄,注视着一群人。   画舫船靠近魏昭的船,家丁抬了一块跳板,搭在魏昭的船上,一个瘦条富家少爷抢着说;“我先来。”   说完,从跳板上摇摇晃晃朝魏昭的船走了过来,魏昭手里执着酒杯,冷眼看着,常安和萱草没有夫人吩咐,没敢出手。   瘦条的一只脚伸出踏上魏昭的船舷,刚搭上,魏昭一抬腿踹去,这瘦条富家子站立不住,咕咚一声,落入水中,跳板上紧跟他还有两个浪荡子,魏昭用脚尖勾起跳板,跳板一头倾斜,滑落水里,正在跳板上的两个人,同时落入水中,直喊救命。   家丁赶紧打捞落水的少爷,三个人被救上船,浑身湿透,西风塘中央水深,呛了几口水。   这三个人气得直骂,吩咐家丁,“把那个小娘们给我抓来,爷就不信了,还让一个小娘们算计了。”   “快,划过去,再靠近点。”一伙人叫嚣着。   船只靠近魏昭的画舫船,一群家丁往魏昭的船上跳,魏昭示意,萱草和常安一顿拳脚,家丁纷纷落水,几个纨绔子弟,魏昭不想杀人,没动刀剑。   离着不远一艘画舫船,船尾站着那个穿莲青衫的公子,足尖一点想飞身跳过来帮忙,看见萱草和常安把那伙家丁都打落水中,微微一笑,看来不用他出手相帮。   一群纨绔都是酒囊饭袋,家丁只有三脚猫功夫,被常安和萱草打得落花流水。   家丁爬上船,有的不会水的还在水里挣扎,景象甚是可笑,萱草看着水里乐不可支,萱草拿个碗扣在一个家丁头上,那个家丁蒙头转向,呛了几口水,尖细嗓子喊救命,被船上的人用船桨拉上船,吵嚷着船开走了。   燕侯府   正午时分,大夫人赵氏过东院,高氏进府,一应事宜她跟魏昭商量,走进上房,书香一个人在屋里,赵氏问;“你家夫人呢?”   书香正着急,夫人早起走了,现在还没回来,不敢隐瞒,“我家夫人出府去了。”   出府去了,弟妹也没跟我打招呼,就擅自出府了?“你家夫人出府做什么?”   “不知道,夫人没说。”   “你家夫人去哪里了?快叫人找回来。”   书香摇头,“不知道。”   赵氏急得团团转,“妾进府,你家夫人不在,这怎么行?”   书香仗着胆子说;“妾不是明日敬茶,今日有我家夫人什么事?”   赵氏训斥道;“你这丫鬟,竟说浑话,妾进门,府里摆酒席,你家夫人是主母,出来招待客人,她晚上不露面,这让我怎么给她遮掩。”   书香不敢说话了。   赵氏又问;“你好好想想,你家夫人能去哪里?”   书香茫然,夫人能去哪里,夫人能去的地方多了,“奴婢想不出夫人能去哪里?”   “你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连夫人去哪里都不知道,我问你,夫人带着谁走的?”   “萱草和常安。”   有个管家媳妇来回事,赵氏对书香说;“你家夫人回来,叫她到我屋里。”   赵氏匆匆走了,也没敢告诉徐老夫人。   萱阳城外驿馆里,高芳华梳妆打扮,常嬷嬷叫丫鬟拿出一件真红锦海水纹绣金凤喜袍,高芳华看一眼,“嬷嬷,妾不是不能穿正红吗?”   常嬷嬷道;“姑娘不按老奴说的,本身就输了气势,姑娘出阁,连正红都不能穿,老奴替姑娘憋屈,一件喜袍越制又能怎样,就说这是之前准备的,匆忙来北地,没有喜服。”   这是非要给正室添点堵,找回点颜面。   “嬷嬷,穿这件行吗?”   高芳华有点担心。   “这是姑娘的姨娘老早替姑娘准备的,这次姑娘出嫁就带了来。”   高芳华低下头,她姨娘做妾,不想她也做小,如果是给燕侯做小,她心甘情愿。   外间下人高喊,“侯府的轿子已到门口。”   高芳华赶紧穿上喜袍,头戴凤冠霞帔,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去,在驿馆门前上轿,两旁侯府家人和国舅府下人扶轿而行,后面是十几辆马车的嫁妆。   花轿抬进萱阳城,一路吹打,抬到侯府大门前,绕过正门,走侧门进入侯府,直接抬到二房东跨院。   侯府关上大门,前厅摆酒宴客,招待远道而来的国舅府的人,欧阳锦等朝廷命官。   燕侯徐曜没出现在前厅,此刻,徐曜穿着一袭大红喜袍,在东院正房里,书香低头,不敢看他,夜色渐沉,徐曜的脸色像夜色一样沉,“夫人何时走的?”   “早起走的?”书香小声说。   “夫人去东跨院了?”徐曜问。   “是,夫人去看新房,然后,就叫常安去桂嬷嬷家取马,带着常安和萱草走了。”   书香不敢隐瞒,夫人到这时还未回府,大夫人叫人来问了几次,都惊动了老夫人,桂嬷嬷急得家去找当家的周兴,叫周兴出去找夫人。   徐曜望着窗外,暮色四合,东跨院一片红光,早已挂起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花厅传来喧嚣的乐声,唯有东院正房冷冷清清。   这时,大夫人赵氏从东跨院过来,对徐曜说;“二弟,高姑娘在等你,盖头还没揭,弟妹派人找,要不,你先去新房,安抚一下她,国舅府的人都在前厅饮酒,万一闹起来,事就大了。”   徐曜沉着脸,不吭一声。   赵氏着急,“二弟,你过东跨院一趟,就说去前厅招待客人,脱身出来,嫂子要去花厅张罗。”   赵氏催促着,徐曜走出正房,大步往东跨院走去。   东跨院里,出出进进的国舅府的丫鬟仆妇,看见徐曜,蹲身行礼,“拜见侯爷。”   徐曜朝明间走去,廊芜下挂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徐曜上了台阶,走进屋里,常嬷嬷迎接出来,“老奴拜见侯爷。”   徐曜嗯了一声。   常婆子看徐曜面色冷肃,没有一点当新郎的喜色,心里嘟囔,自己的话姑娘不听,燕侯请了几次才过来。   高芳华坐在床上,头顶蒙着红盖头,等着徐曜揭开盖头。   喜娘递给徐曜一个秤杆,“侯爷为新娘揭盖头。”   徐曜随手挑开高芳华的盖头,也没细看,道;“前厅有客人,我去前厅招待客人。   不等高芳华说话,转身大步离开新房,走到门口,看见章言急匆匆走上台阶,走到近前,压低声音说;“侯爷,夫人出城了。”   徐曜边走边甩掉大红喜袍,随手往廊芜下一甩,大步朝院外走去。   侯府大门敞开,徐曜骑马冲了出去,身后跟着亲卫。   西风塘,夜晚犹如白昼,灯火通明,映着湖水,波光粼粼,欢笑声传来,歌女唱着北地小曲,缠绵悱恻,湖面画舫船内,游湖男人,美酒佳肴,美人在侧,直闹到半夜。   一艘画舫船船头站着穿莲青衫的公子,夜风吹拂,衣袂飘飘。   魏昭靠在船舱里喝酒,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朦胧醉意,凉风习习,卷起纱帘,湖面上灯影绰绰。   魏昭手执着酒盅,连喝下三杯,一副醉态,“徐曜,祝贺你新婚。”   又灌了一杯酒,扬声说:“算了,魏昭,以后你再也别想他了。”   把手里的酒杯用力一掷,酒杯飞出舱外,落入水里。   船舱外白衣人影一闪,徐曜走了进来,走到魏昭身旁,搂在怀里,低柔声道:“不想我了?” 第47章   “不想我了?”   徐曜搂着她, 低头一看, 魏昭酒醉, 睡着了。   苦笑,叫萱草和常安, 萱草和常安进船舱里,吓得不敢抬头看侯爷,徐曜抱着魏昭坐着,沉声道:“夫人喝醉了,你二人为何不回府通知我?”   萱草小声说;“夫人不准。”   徐曜厉声道;“半夜在这种地方喝酒, 夫人有什么闪失,你二人能担待得起吗?”   两人跪下,不敢说话。   徐曜也知道二人对魏昭忠心, 不敢违抗魏昭之命的, 道:“起来,告诉船娘靠岸。”   二人赶紧爬起来, 出去告诉船娘,船娘把画舫驶到岸边, 徐曜抱着魏昭从船舱里走出来, 船还没靠岸, 岸边黑压压一群人,指着他们这条船嚷着, “就是她, 这小娘们把我们打水里。”   方才吃了亏的几个纨绔子回去搬来救兵, 一个嘶哑的声音喊;“给我上, 抓住他们,大爷有赏。”   岸边一群打手,纷纷往船上跳,魏昭醉酒,睡沉了,徐曜抱着她,一群打手蜂拥而上,常安和萱草拔剑,双方打斗起来,岸上的几个纨绔子弟高喊,“抓住那个白袍男的,他抱着那个娘们。”   打手顿时撇下常安和萱草,都朝徐曜围过来,徐曜没放下魏昭,把她搂紧了,用衣衫裹住,当这群人扑来时,徐曜腾空跃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围上来的打手,全部踢落入水里。   跟着上来的打手,只见暗夜中眼前一道白影,众人就都落入水中。   这些落水的人好在离岸边近,扑腾到岸边,爬上岸,徐曜的亲卫围上来,吓得一群人仓皇而去,徐曜摆手,放走了他们。   隔着不远湖面上一条画舫,船头站着莲青衫公子看见这一切,心道,“燕侯,难道这位姑娘跟燕侯有关系。”   这番打斗,魏昭酒都没醒,徐曜抱着她坐上马车,回侯府已经半夜了,徐曜抱着魏昭回房,把她放在床上,亲手替她脱了衣裳,然后自己脱掉衣裳,上床,搂着她睡觉。   魏昭醒来时,头生疼,睁开眼,徐曜黑沉的眸凝视着自己,而自己躺在他的手臂上,她忽然想起,离开他,身子朝里挪,跟他拉开一段距离,“你昨晚洞房花烛,这么早来我这里,新人能高兴吗?”   泛酸。   徐曜气乐了,“我昨晚洞房花烛?”   酒醉,全忘了。   魏昭觉得不对,自己昨晚在船上,喝了酒。   迷惑,看着徐曜,“我怎么回来的?”   “你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昨晚我就该把你卖了。”   徐曜有点后怕,魏昭喝多了,就常安和萱草两个奴才跟着,幸好没出什么事。   魏昭小声说;“对不起。”小心地问;“你昨晚没跟高家小姐圆房?”还惦记这事。   “我找了你大半夜,我跟谁圆房?”徐曜没好气地说。   章言来说魏昭出萱阳城了,徐曜带着人夜奔十几里地,又把萱阳城都翻遍了,结果她在西风塘画舫里悠闲地喝酒,放谁身上能不气,徐曜昨晚气得直想找到她,狠狠教训一顿,及至见面,心里的火气竟然烟消云散,还隐隐地心疼。   魏昭现在清醒了,昨日阖府闹得鸡飞狗跳,把徐曜折腾够呛,徐曜没跟自己发火,没骂自己,他跑出去找她,证明他还是在乎她的,他没跟高姑娘…….不由窃喜,口不对心地说:“对不起,害你冷落了高姑娘。”   徐曜一巴掌拍在她厚肉上,“你这个妒妇。”   想起昨晚她喝多了说的话,“你再也不想我了是吗?”   不解气,又狠狠地拍了两下,这两下用了力,魏昭疼得一咧嘴,委屈地说:“我没说不想你了。”   这句话搅得他不能安睡,酒醒后她全都不记得了,徐曜气得又想打,举起手,魏昭吓得用手捂住臀部,徐曜举得高高的巴掌,落下时,轻多了。   魏昭搂住他的腰,讨好地往他怀里拱。   徐曜的脾气竟然发不出来,心里谢天谢地她没事,没事就好,舍不得惩罚。   天色不早了,徐曜起身,穿着寝袍走去净室,魏昭仰躺着,昨日心情实在压抑,没考虑后果,连老夫人都惊动了,赶紧爬起来,抓过衣裙,闻着有酒味。   叫书香,书香听见夫人喊,赶紧跑进来,魏昭把衣裙递给她,“快拿走。”书香会意,一会侯爷出来了,侯爷没发作夫人,别又惹侯爷生气,怎么说夫人也不占理,书香端盆把魏昭昨日穿的从里到外的衣物拿走叫金橘洗。   徐曜从净室出来,香汤早已备好,魏昭穿着寝袍进去沐浴,这件寝袍是昨晚徐曜给她换上的,一定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徐曜有洁癖,酒醉的女人,他不介意,已经是最大的包容了。   魏昭心虚,从他旁边溜过去,走进净室,徐曜看着她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好笑,这女人胆子大时,能翻天,这时犯了错,见了他又像老鼠见猫,自己吓到她了?自己没拿她怎么样,就拍了两巴掌,也没舍得真打。   她讨好他时,他心里挺受用。   徐曜走出门去,往大房方向走去。   大夫人赵氏看见徐曜,道;“二弟,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又为二弟妹的事来的?”   徐曜笑:“嫂子猜到了,正是为你弟妹来求嫂子。”   赵氏埋怨,“二弟妹挺聪明一个人,昨犯糊涂,可不是我不给她瞒着,晚上吃酒,母亲问,她一晚上不露面,我想瞒也瞒不住,母亲问我,我说弟妹大概有急事出府了。”   徐曜作揖,“求嫂子把这件事圆过去。”   赵氏挺痛快,日后全仰仗着这个侯爷小叔,赵氏怎能不送这个人情,“二弟,你说,嫂子按你的主意办。”   天大亮了。   东跨院的人一夜没睡,昨晚章言跟徐曜说的话高芳华在屋里都听见了,燕侯急急忙忙地走了,高芳华顾不得是新妇,追了出去,徐曜已经出了院子,看徐曜背影就知道有多急。   一个陪嫁的丫鬟在廊芜下捡起一件大红喜袍,交给高芳华,高芳华仔细一看,这是方才徐曜身上穿的,连结婚喜袍都扔在地上,高芳华捏着喜袍,她没想到徐曜这般重视大妇,出身低的侯夫人。   常嬷嬷道:“怎么样,姑娘,我就说姑娘进侯府要受气,侯爷来敷衍一下,就走了,今晚是姑娘洞房之夜,侯爷把姑娘根本不当一回事。”   “别说了,嬷嬷。”高芳华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嬷嬷,我既然已经嫁给侯爷,已经进了侯府,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事在人为,从前我不想嫁给燕侯,才故意生事,想把亲事推掉,不怪燕侯生气,侯夫人避而不见躲出府,闹得越大越好,她不识大体,更显得我高芳华大度。”   高芳华的姨娘是个小妾,国舅姬妾成群,内宅明争暗斗,高芳华从小耳濡目染,她懂得怎样做,原来是不屑做,不想留在北地,现在她想争燕侯的心,有的事隐忍为上。   东院整晚亮着灯,新婚夜灯火不熄灭,高芳华一直等徐曜,最后熬不住,合衣睡了,睁眼时,天光亮了,她还穿着真红喜袍没脱,靠在床头睡了一夜,肩头酸麻,她揉了揉肩,低头看着真红喜袍,还担心穿这个颜色越矩,可根本没人看,她苦笑。   桌案上的大红喜烛已经熄了,蜡烛油淌了一桌案,像流的眼泪,幻想多少次的洞房花烛,凄清地一个人,那个男人为别的女人离开,头也不回,忘了她的存在。   她的手抓住大红喜袍,捏出褶皱。   叫进来贴身丫鬟容儿,“你去正院打听一下,夫人回来了没有。”   容儿走到正院,有两个早起做粗使的小丫鬟,容儿跟她们套近乎,打听夫人的消息。   高芳华坐着,常嬷嬷进来,常嬷嬷一肚子的不满,“侯爷太过分了,昨晚是姑娘好日子,侯爷一夜未归,把姑娘扔在这里,不闻不问,侯府一个人也不出面,夫人我看不是省油的灯,姑娘洞房夜,她把侯爷勾了去,侯爷这样对姑娘,趁着我国舅府的人还没走,奴婢去找国舅府的人,来评评这个理。”   常婆子说着就要走,被高芳华一把拉住,“嬷嬷太沉不住气了,找咱们的人来,闹一场,大家脸面都不好看,燕侯本来对我不满,更讨厌我,以后我还怎么跟燕侯相处,闹僵了,我被退回去,吃亏的还不是我。”   常嬷嬷一想也是,伯府送亲的是高芳华一个堂哥,这里毕竟是北地,燕侯的地盘,她这个堂兄身上没有功名,全靠伯府之势,对付燕侯不够资格。   常婆子自然是一顿埋怨,埋怨姑娘不按姨娘的安排,糊涂油蒙了心,高芳华念在她是姨娘身边的老人,为自己好,不跟她计较。   丫鬟容儿回来,悄悄地说:“姑娘,奴婢从正院两个粗使的小丫鬟嘴里打听出来了,夫人昨半夜跟侯爷一起回来,侯爷就歇在正院,夫人屋里。”   高芳华咬着唇,半天没说话,常嬷嬷为自家姑娘抱屈,自家姑娘美貌,侯爷昨晚连看都没看一眼,匆匆走了,找回夫人,按理说该来新房,看看新娘,侯爷歇在夫人屋里,太过分了,这是送上门,上赶着不是买卖。   常嬷嬷气道:“老奴叫人告诉姨娘,姑娘在这里受气,这可不行。”   高芳华板起脸,“嬷嬷,我的事只有我自己做主,嬷嬷如果告诉我姨娘,以后别留在我身边。”   常嬷嬷在韩姨娘身边时,没受过一句重话,姑娘真发火,她一个奴婢不敢顶撞,况且韩姨娘派她留在姑娘身边,回去了,韩姨娘定然翻脸怪罪,只好咽下一口气,“是,老奴以后听姑娘的。”   高芳华道;“我们等等看,侯府总不能一直把我晾在这里,不管吧!”   侯府大厨房送来早膳,丫鬟摆到桌上,侯府的饭菜,比京城国舅府差远了,国舅府现在权势熏天,京城天子脚下,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非侯府可比。   其实,高芳华是妾的待遇,自然不高。   魏昭跟徐曜吃完早膳,徐曜说;“走吧,我们去母亲屋里,母亲已经知道了,不能没个交代。”   杏雨拿来徐曜的长袍,魏昭接过,徐曜伸胳膊,魏昭替他穿上,系扣子,屋里的丫鬟都去下处吃饭,书香去大厨房送家伙,魏昭看屋里没人,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徐曜明白了,这是要自己在母亲面前替她说话。   便趁机敲竹杠,“再来一次,太敷衍了。”   魏昭鼓起勇气,吻住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舌伸进他口中,徐曜哪里受得住这般挑逗,一把抱紧她,托着她的头,变被动为主动,两人缠绵了许久,徐曜才松开她。   一起去积善堂。   积善堂里,赵氏、徐家姊妹陪着老夫人说话。   丫鬟在外间一声,“侯爷和夫人来了。”   徐老夫人看见魏昭脸上没了笑容。   二人请安毕,魏昭不敢坐,徐曜陪着她站着。   徐老夫人也不像往日亲昵,看她站着也没叫丫鬟搬椅子。   对魏昭说;“二媳妇,听说你昨晚出府了?曜儿到处找你?找了你半夜?”   魏昭琢磨怎样回答,才能减轻点徐老夫人的怒气。   她还没等说话,徐曜接过话茬道:“昨晚魏昭的嬷嬷突然病了,魏昭着急,去她嬷嬷家探视。”   赵氏赶紧站起来,“母亲,是儿媳的错,弟妹派丫鬟说探她嬷嬷的病,儿媳当时忙就忘了。”   “是这样吗?二媳妇。”徐老夫人问魏昭。   既然徐曜跟赵氏已经替她圆了,她不能自己说穿,道;“是,母亲,儿媳的不是,请母亲责罚。”   徐玉嫣仗着胆子小声说;“嫂嫂跟她嬷嬷感情好,她嬷嬷有病,嫂子着急,母亲别怪嫂子了。”   徐玉娇也说:“母亲,嫂子跟她嬷嬷情同母女,她嬷嬷有病,出府探望,人之常情,二嫂告诉大嫂,大嫂事忙忘了,情有可原。”   徐老夫人看着她们,明知在撒谎,却也不戳穿,女子若传出妒名,被世人诟病,一般被婆家不容,曜儿小夫妻感情好,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媳妇,还是护着点。   对魏昭道;“这次你嬷嬷病了,你出府探望,情况特殊,也就算了,你下次注意。”   “谢母亲。”   魏昭暗自松口气,多亏徐曜,徐曜跟着她来婆母屋里,怕她应付不来。   朝赵氏、徐家姊妹福了福,众人讲清,表示感谢。   东跨院里,高芳华等了一整日,没见徐曜,也没见徐府一个人露面,其实这也正常,侯府的主子们跑一个妾屋里,自贬身价,她仗着娘家之势,娘家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没人请她去正院给夫人敬茶,她自己不能巴巴地跑去给夫人敬茶,总要跟徐曜圆房后,徐曜带着她到正房,给夫人敬茶,名分方定。   晚间,高芳华命容儿去打探徐曜的行踪,容儿回来说,侯爷没在正院。   徐曜此刻在书房里,章言问:“侯爷,今晚怎么安排?”   他没说出口,高氏女还在东跨院里,昨晚新婚,独守空房,今晚侯爷是不是该去高姑娘屋里。   徐曜叫小厮留白,“告诉夫人,说我今晚有事,不回内宅了。”   侯爷躲了。   章言还是明白徐曜的,夫人昨晚闹了这么一出,侯爷不敢去东跨院,万一夫人又想不开。   两人正说着,积善堂的一个丫鬟走来,“侯爷,老夫人有请。”   徐曜站起来,对章言说:“朝廷特使和国舅府的人后日就启程回京城。”   走出书房,去徐老夫人屋里。   徐老夫人心明镜似的,看见儿子进来,问:“曜儿,你何时跟高氏圆房?”   “母亲,儿子想再等等。”徐曜道。   魏昭一时不能接受,他相信魏昭为了自己,能顾全大局,只是时间问题。   徐老夫人知道儿子是个主意大的,“曜儿,因为二媳妇?二媳妇嘴上不说,心里不乐意,可这高氏非比一般的妾,你不跟高氏圆房,朝廷会怀疑你有异心,对我徐家不利。”   “我知道,母亲。”徐曜道。   “利害关系,你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徐老夫人就是提醒儿子,莫耽误了大事。   次日,朝廷送亲的官员准备回京城了,送亲的正使总算这一趟不辱使命,高芳华进了侯府,他这趟差事圆满完成了,明日要回京城,他求见高芳华,问有什么书信之类的要捎回娘家。   高芳华叫这位正使进来,正使看见她,恭恭敬敬,“姑娘,下官等明日回京城,姑娘可有事要下官办?”   高芳华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烦劳大人告诉我父母亲,说我在这里很好,无须惦记。”   常嬷嬷想说点什么,稍信给韩姨娘,说明姑娘在侯府受到冷落,被姑娘拦住,“大人辛苦了。”   送亲正使退出去。   常嬷嬷道;“姑娘不叫国舅爷和姨娘知道,燕侯连着两晚都没过姑娘屋里,”   高芳华在屋里走了两圈,对丫鬟说;“去请欧阳大人。”   欧阳锦实是不乐意搭理这位高姑娘,看在国舅爷的面子上,来见高芳华。   高芳华对欧阳锦很客气,欧阳锦落座后,命丫鬟奉茶。   欧阳锦问:“姑娘找下官前来,有事吗?”   事已至此,高芳华道:“我找大人来,是有一事相求。”   “姑娘求下官什么事,下官愿意效劳。”   顾不得害臊,高芳华道;“大人,我进侯府已经二日,至今没同燕侯圆房,大人能否替我出面,讨个公道。”   高芳华想来想去,送亲的正使官微言轻,堂兄又不是朝廷命官,只有这位欧阳大人能帮上这个忙,如今燕侯连她的屋都不进,她纵有花容月貌,百媚千娇,也是枉然。   欧阳锦想了想,“这样,姑娘信任本官,本官替姑娘出头,至于今后,那就看姑娘的了。”   高芳华知道,这次有欧阳大人帮忙,等朝廷特使走了,只有靠自己了,欧阳大人能把燕侯拉来圆房,却不能保燕侯以后睡不睡她。   “谢谢欧阳大人。”   欧阳锦告辞出来,一路想直接要燕侯,好像恍惚听说,燕侯纳妾那晚,燕侯夫人离家,根源在燕侯夫人身上。   经过正院,他朝上房走,碰巧遇见萱草丫鬟,萱草丫鬟认识他,“欧阳大人找侯爷吗?”   “不,我找你家夫人。”欧阳锦道。   “我家夫人跟二小姐去花园了。”萱草说。   欧阳锦去侯府花园。   徐玉嫣怕魏昭心情不好,找魏昭到花园里摘花,欧阳锦在花园里转悠一会,看见魏昭和徐玉嫣站在花丛中。   欧阳锦朝二人走去,魏昭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他,“欧阳大人。”   欧阳锦施礼,“下官跟夫人又见面了。”   魏昭还礼,“欧阳大人是来我吗?”   “夫人聪慧,下官正是来找夫人。”   魏昭对徐玉嫣说:“你先摘花,我跟欧阳大人有几句话说。”   魏昭跟欧阳锦来到池塘边,欧阳锦看水里有一对鸳鸯,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鸳鸯受惊,分开游走了。   魏昭站在他身后,“欧阳大人是不是太残忍了?鸳鸯惹着欧阳大人了吗?”   欧阳锦拿出手帕擦擦手,“这对鸳鸯一颗石子就能打散了。”   “欧阳大人要说什么?”   魏昭已经猜到欧阳锦为高芳华的事而来。   欧阳锦负手,“下官认为夫人是个大度的女子,燕侯的心在夫人身上,夫人又何必计较他有几个女人,让他为难。”   欧阳锦望着远处,“夫人,高氏女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表妹,奉旨成亲,名分已定,夫人要燕侯一辈子不碰高氏?夫人以为太后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藐视圣君,难道燕侯要与朝廷为敌,夫人好好想一想,自古妻贤夫祸少,夫人如果真对燕侯有情,就不能至他于危险之地。” 第48章   欧阳锦走了, 魏昭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欧阳锦的话她都明白,高氏女已经是徐曜的妾室,要求徐曜一辈子不碰她,这是不可能的, 她想逃避, 也逃避不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 只要她点头, 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侯府后宅不过多了一个妾, 为徐曜夺取天下赢得了时间,徐曜拥兵自重,为朝廷所忌惮, 如果朝廷出兵讨伐,燕军将腹背受敌。   徐玉嫣在身后喊;“二嫂。”   魏昭没听见似的, 徐玉嫣走到跟前,“二嫂, 欧阳大人都走了,下雨了, 我们到长廊里避雨。”   徐玉嫣拉着她跑到长廊里, 两人坐在高处, 看雨景, 徐玉嫣问:“二嫂, 欧阳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魏昭望着雨水沿着回廊顶琉璃瓦屋檐流下来, 像断了线的珠子。   “欧阳大人说,为了你二哥,我应该接受高氏女。”   天空如泼了墨一般,沉郁地压在心头。   “你答应了?”徐玉嫣道。   魏昭点点头。   “二嫂,我就知道最后你一定答应,你那么喜欢我二哥,只要为他好,你什么都愿意做的。”   徐玉嫣叹口气,“你不愿意我二哥跟高氏在一起,你如果拦着,不让我二哥去找高氏,我二哥不会去的,我二哥很紧张你。”   “如果是因为我拦着他才不去,玉嫣,你觉得我这样做有意思吗?”   徐玉嫣想了想,“是,不过二嫂,高氏不是我二哥要的,我二哥除了你,没喜欢过别的女人,你们成亲前,也有不少名门世家女喜欢我二哥,想嫁给我二哥,我二哥从来没动过心。”   徐玉嫣为了安慰她,到底一家人,还是向着自家人说话。   雨一直下个不停,书香打着伞,腋下夹了一把伞,找到花园里,看见她们坐在长廊里,跑过来。   徐玉嫣说;“二嫂,看你的丫鬟下雨知道送伞,我的丫鬟下刀子都不动弹。”   侯府下人看人下菜碟,徐玉嫣一个庶女,寄人篱下,屋子的丫鬟婆子对她多有怠慢,徐玉嫣性情软弱,府里她只跟魏昭关系好,没事来找魏昭玩。   书香给主子打伞,把另一把伞给了徐玉嫣。   二人要离开长亭,看地面青石砖一层积水,徐玉嫣看看绣鞋,魏昭今日穿了一双簇新乳烟缎攒珠绣鞋,很精美,魏昭后悔,出门时天阴,还穿一双新鞋。   站在亭子里犹豫,是不是要淌水回去,这时花园小径上走来两个人,雨中高大峻拔的身影是徐曜,小厮留白给他打着伞。   徐曜看见三个人站在亭子里,朝亭子走过来,问:“还不回去?”   徐玉嫣低头看看鞋,魏昭提着裙摆,露出脚下簇新的绣鞋,徐曜看一眼,说;“我背你。”   徐玉嫣故意说;“二哥,那我呢?”   “你自己走。”   魏昭看看徐玉嫣,徐曜弯腰,“快上来。”   魏昭跳上去,趴在徐曜背后,徐曜背起她,书香把伞递给魏昭,魏昭看徐玉嫣,“玉嫣妹妹,我先走了。”   徐曜背着她大步离开长亭,他人高步大,把妹妹徐玉嫣和书香甩在后面,魏昭撑起伞,举在他头顶,为他遮雨。   徐曜的背平坦,宽厚温暖,给人踏实的安全感。   一路上有侯府下人经过,打着伞,看见二人,笑着退避一旁。   魏昭有些不好意思,趴在他背上,一只手臂搂着他脖子,斜风裹着雨,魏昭把雨伞往徐曜头顶倾斜,怕雨淋到徐曜。   徐曜没回头,说:“把你自己遮住,我不怕雨淋,你淋雨要生病的。”   “我贴你近点,我们都不能淋湿了。”   魏昭把脸贴着他脖颈,现在天快黑了,下雨天,路上没什么人。   徐曜只觉得背上的身子软绵绵的,魏昭细细的气息吹拂在他脖颈上,湿热,痒痒的,他的心也跟着痒,   魏昭温软湿糯的唇擦着他耳根下,软乎乎的,如果不是下雨,徐曜早把她放下,为所欲为。   徐曜背着魏昭回到东院,一直背进上房,把魏昭放在堂屋地上,自己进净室沐浴。   魏昭从窗子里看见徐玉嫣和书香跑回来,徐曜步子大,两人一路小跑也没追上徐曜,徐玉嫣住的地方偏远,跑到东院来避雨。   两人跑到廊芜下,绣鞋都湿透了,收了雨伞,走进来,徐玉嫣嚷着,“二嫂,你绣鞋不穿的,借我一双,我先换上。”   萱草取出一双新鞋,“夫人的绣鞋二姑娘看能不能穿。”   徐玉嫣试了试,正好合脚,“新鞋?”   “还能拿夫人的旧鞋给姑娘吗?”   萱草把徐玉嫣的旧鞋拿走,准备刷干净。   魏昭说:“下雨了,你穿新鞋踩水又脏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徐玉嫣瞅着她,忽然明白了,“二嫂。”   徐曜擦着头发,从净室走出来,“玉嫣要住这里?”   魏昭随便的口气说;“玉嫣妹妹住这里,你去东跨院住。”   说完,头也没抬。   徐曜怔了一下,颇为意外,半晌对徐玉嫣说;“你陪你嫂子。”   魏昭站起来,面色平静地说:“玉嫣妹妹,我去沐浴了。”   她快步走进净室,徐曜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她脚步有些慌乱。   魏昭沐浴出来,丫鬟们在摆饭,徐玉嫣进净室洗手,徐曜接过魏昭手里的巾帛,替她擦头发,擦得很仔细,擦干了,把她秀发笨拙地挽起来,插上一支碧玉簪。   徐玉嫣洗手出来,挨着魏昭坐,徐曜坐对面,三人用饭。   徐曜不时抬头看魏昭的脸,魏昭偶然抬头,两人目光对视,魏昭避开。   吃完晚膳,丫鬟捡桌子,徐玉嫣的贴身丫鬟找来,“奴婢猜到姑娘一准在这里,直接奔东院来了。”   “外面雨停了吗?”徐玉嫣问。   “雨停了,姑娘。”   这丫鬟略尴尬,她等雨停了才来找姑娘。   “你回去,我今晚住在二嫂这里。”   丫鬟应声,回去了,   魏昭拉着徐玉嫣,“玉嫣妹妹,你来看我新画的盘子。”   两人就去了西间屋里。   把徐曜冷落在屋里。   两人研究工笔画,徐玉嫣对瓷画感兴趣了,魏昭画了几个,琢磨出点门道,提点徐玉嫣画。   徐曜走了进来,拿着烧制出来的一套白瓷茶具,茶具是荷花图案,洁白雅致,拿起欣赏,魏昭指导徐玉嫣画,也没同他说话。   “阿昭画得真好!”徐曜欣赏着。   魏昭跟徐玉嫣的头凑在一起,给她讲解,没抬头,淡淡地说;“侯爷过奖了。”   不叫曜郎了,改称侯爷了。   “马家窑出品的瓷器别具一格。”   “听说章先生给你介绍了两个画工怎么样?”徐曜问。   听提到章先生,徐玉嫣抬起头,“章先生给二嫂介绍的画工二嫂说极好,好的画工很难找。”   魏昭没抬头看他。   徐玉嫣说完,继续跟魏昭学瓷画。   徐曜待了一会,没人理他,走出西间,到东间里,随手拿过自己每日看的书,翻翻,看不进去。   金橘束手恭立在珠帘后。   二更天,西屋里的灯熄了,魏昭跟徐玉嫣睡在南炕上,魏昭跟徐曜睡的床,魏昭有个小心思,不想别人碰,徐玉嫣是徐曜的妹妹,也不行。   徐曜放下书,走出东屋,书香从西屋走出来,掩门,徐曜从门缝看西屋两人熄灯了,大概要睡了。   书香规矩地站着,徐曜低声问;“夫人歇下了?”   “夫人跟二姑娘歇了。”   徐曜站了一会,书香不知侯爷有何吩咐,不敢走,等一会,徐曜也没说什么,走出房门,朝东跨院走去。   魏昭跟徐玉嫣躺着,熟悉的脚步声离开西屋门口,随即听见堂屋开门声,知道徐曜已经走了,对于徐曜这种人,有明确的目标,想做的事情向来很坚定。   魏昭望着屋顶,睡不着,徐玉嫣小声说;“二嫂,你没睡?”   魏昭嗯了声。   “二嫂,我二哥走了,去东跨院了,我们说说话。”   黑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徐玉嫣跟她讲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孤单寂寞,徐府人的冷漠。   魏昭跟她比起来,觉得自己儿时其实并不苦,她有桂嬷嬷,书香和萱草,还有宋庭像兄长一样护着她,   两人说到半夜,基本都是徐玉嫣在说,魏昭听,徐玉嫣长久孤独,总算有个人可以倾吐心事。   徐玉嫣困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魏昭没有睡,傍晚下了一场急雨,雨早停了,四周寂静,听见屋檐下啪嗒声,雨珠滚落在外面窗台上,魏昭的眼前出现东跨院窗扇上大红喜字,床铺大红被褥下压着一个红纸剪的喜字,床上的人,胡思乱想起来,挥之不去,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天空透出一点亮,魏昭起来,悄悄的下地,怕惊醒徐玉嫣。   书香值夜在东屋睡,轻轻地一声门响,她醒了,起身,披上衣裳走到堂屋,看堂屋门开了,书香走出去,外面天还很黑,书香朦朦胧胧看见夫人的身影朝院外走去,赶紧跟在后面。   天蒙蒙亮,三爷徐霈早起练剑,走到花园小池塘,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早晨凉风拂过,魏昭背影单薄、凄清。   徐霈往前走了几步,停住脚步,二哥昨晚去了东跨院,二嫂一大早在花园池塘边坐着,心想,她也许不想要别人打扰,他转身欲走,一回身,看见侍女书香站在左侧离着几步远,泪流满面。   徐霈心里一涩,快步离开,离开花园,他都没敢回头看这主仆俩。   天大亮了,东跨院正屋门外,高芳华陪嫁的丫鬟站在门口,候着主子起身,国舅府陪嫁四个贴身大丫鬟,和两房家人,外加常婆子,按照侯府妾的标准,侍候两个丫鬟已经超了,超出的仆从,月银不走公账,高芳华自己支付,侯府就不管了。   四个丫鬟听屋里有了动静,里屋门开了,侯爷走了出来,几个人退过一旁,不敢抬头看,徐曜走了出去。   迎面碰上积善堂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是徐老夫人的心腹,看见侯爷,急忙退过一旁,恭恭敬敬行礼,“奴婢给侯爷请安。”   徐曜站在廊芜下,没说话。   老嬷嬷道:“侯爷,奴婢奉了老夫人之命来取元帕。”   徐曜手里拿着一折叠工整的元帕,递给这个嬷嬷,这个老嬷嬷就是侯爷娶侯夫人时,来取元帕的那位老嬷嬷,一向做事认真,颇得老侯夫人信任。   老嬷嬷展开元帕,看见白底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满意地收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福礼,告退,回积善堂复命去了。   老嬷嬷回到积善堂,把取回的元帕给老夫人看,徐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带着两个人把那个东西送去,让她喝了。”   老嬷嬷领命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高芳华醒来时,身旁床铺是空的,徐曜不在,她招呼丫鬟,门外侍候的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高芳华问;“侯爷什么时候走的?”   “侯爷走了有半个时辰。”   这时,一个老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进来,恭谨地行礼,“奴婢拜见姨娘。”   高芳华看见老嬷嬷身后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碗,碗里盛着褐色的东西,闻着刺鼻药味。   老嬷嬷曼声道;“老奴是老夫人派来的,高姨娘把这碗避子汤喝了。”   “我们姑娘怎么能喝这种东西?”   常嬷嬷走了进来,说话的是常嬷嬷。   老嬷嬷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侯府的规矩,正房主母没有子嗣之前,妾不能生子嗣。”   “这可不行,你们侯府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姑娘?”常嬷嬷气道。   老嬷嬷也不生气,“这位妈妈,你家姑娘现在是侯府的妾,就要守侯府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等侯夫人有子嗣,妾才能放开。”   常嬷嬷怎么能让姑娘喝下这种东西,国舅府里也是有规矩的,可也没有这种规矩,国舅爷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庶长子。   常嬷嬷刚要据理力争,被高芳华拦住,“妈妈,既然侯府有这个规矩,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看着老嬷嬷,又看眼丫鬟端着的碗,平静地说;“不过,我不用喝这种东西。”   “可是…….”   老嬷嬷刚要说话,徐曜走了进来,对老嬷嬷说:“不需要喝。”   “侯爷。”老奴奉老夫人命,不敢违背。   “母亲那里我自己说。”   徐曜抿了抿唇,淡漠的语气。   老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徐曜对高芳华说:“一会你过正院,给夫人敬茶。”   说完,徐曜走了出去。   常嬷嬷纳闷,侯爷这么好说话,这是向着我们姑娘的。   徐曜走去正院,看见丫鬟金橘提着一壶热水,往正房走,问;“你家夫人醒了吗?”   金橘摇摇头,“夫人不在屋里,夫人早起练剑去了吧?”   天刚亮时,徐曜过来一趟,看堂屋门开着,西屋门关着,心想大概魏昭和徐玉嫣还没起来。   他朝后院走去,走进竹林,没看见魏昭的影子,也没看见昨晚值夜的丫鬟书香。   他反身回到前院,走进堂屋,看见徐玉嫣从西间屋走出来,打着哈气,头发蓬乱,显然刚睡醒,问:“你二嫂呢?”   徐玉嫣迷迷糊糊,“我不知道,我醒了,就没看见我二嫂。”   徐曜看着她睡眼朦胧,这个妹妹年纪小,靠不住,让她陪魏昭,人没了,她都没看住。   徐曜正要出去找,魏昭同书香从门外走进来,徐玉嫣这时清醒了,“二嫂,你练剑去了。”   徐曜心说,这什么脑子?魏昭手里哪有剑。   “你去哪里了?”   他看着她的脸问。   魏昭笑笑,“我出去走走。”   徐曜看魏昭面色有点苍白,乌黑的大眼睛暗淡没有一点光亮,秀发潮湿,这是清晨的露水,心想,她在外面呆了多久,秀发被露水打湿了。   徐曜抹了一把脸,走过去,抬手摸她的秀发,魏昭本能地躲开他的手,徐曜的手停在半空中,魏昭朝净室走去。   徐玉嫣看着她背影,似乎感觉点什么,问徐曜,“二哥,她要来敬茶吗?”。   徐曜嗯了声。   魏昭从净室出来,厨房送来早膳,三个人坐桌上吃早膳,魏昭一直没抬头,她吃不下,怕徐曜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只好勉强吃下一碗粥。   徐玉嫣也放下箸,“我吃好了。”   这时,徐玉嫣的贴身丫鬟过来,侍候主子,漱口净手。   魏昭跟徐曜隔着桌子对坐喝茶,徐玉嫣坐在一侧,听见门口一个婆子的声音,“我们姑娘来给夫人敬茶。”   四个丫鬟簇拥着高芳华走了进来,魏昭看见一个正直妙龄的女子,像春日的桃杏一样娇艳,翩翩而来。   身旁跟着一个老婆子,仰着头,一副倨傲神情。   高芳华走进堂屋,看见跟徐曜并排坐着的穿滚雪细纱衫、烟笼裙的极美的女子,心想,这位就是侯夫人魏氏女,难怪徐曜宠爱有加。   丫鬟在徐曜和魏昭跟前放上垫子,高芳华在丫鬟搀扶下,走到垫子前身形一软,妖娆地跪下。   一旁丫鬟端过茶水,高芳华举起先敬徐曜,娇滴滴地声儿,“妾给侯爷敬茶。”   高芳华媚眼如丝,一派娇羞模样。   魏昭别过脸,不愿意看二人。   徐曜面色平淡如水,接过茶盅,一饮而尽。   把茶盅递给身旁丫鬟,丫鬟又端过一盅茶水,给高芳华。   高芳华双手呈上,声音温温柔柔,“妾给夫人敬茶。”   一旁的老婆子盯着魏昭,魏昭不由看了她一眼,这老婆子眼神狠厉。   徐曜侧头看魏昭,魏昭却没有回应,她接过高芳华双手捧上的茶盅,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整个过程,神色漠然。   那个老婆子怕她刁难自家姑娘,一直警惕地看着她。   丫鬟扶着高芳华起来。   高芳华眼角漂着徐曜,对魏昭说;“妾娘家远在京城,把夫人当成亲姐姐看待,妹妹初来乍到,求姐姐多加指点。”   太虚假了,魏昭淡声说:“高姨娘不必过谦。”   徐曜站起身,“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徐曜跟魏昭并行,徐玉嫣跟在魏昭身侧,高芳华丫鬟扶着,后面跟着丫鬟婆子,一行人往积善堂走去。   魏昭沉默不语,走在身后的高芳华亦步亦趋。   气氛沉闷,徐玉嫣没话找话地跟魏昭说话,魏昭不好不搭理徐玉嫣,间或答应一两句。   到了积善堂,小丫鬟往里回禀,一行人进去。   徐曜带着二房的人给徐老夫人请安。   徐老夫人吩咐丫鬟,“看座。”   徐曜跟魏昭坐在下首椅子上,隔着一张方桌。   高芳华站在魏昭身后,她是大宅门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规矩。   徐老夫人看魏昭跟高芳华和睦相处,满心高兴,说了一会话。   徐曜告退。   徐老夫人对魏昭说;“二媳妇,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徐曜跟高芳华和徐玉嫣先走了。   屋里只剩下魏昭,徐老夫人命人拿过一个小锦盒,打开,魏昭看见锦盒里一枚祖母绿戒指,发着迷人的光。   徐老夫人把锦盒递给她,“二媳妇,这枚祖母绿戒指是你祖母传给我的,我把它传给你。”   魏昭拿在手里,“谢谢母亲。”   如果没有高芳华,她此刻应该非常高兴,徐家人慢慢接受了她,可高芳华是她心里一根刺,如鲠在喉。   魏昭拜谢了徐老夫人,从积善堂走出来。   赫然发现徐曜站在门口,正等着她,她走过去,徐曜问;“母亲留下你做什么?”   魏昭从衣袖里拿出锦盒打开,“母亲给我这枚戒指,说是祖母传下来的。”   “母亲现在很认可你。”   徐曜朝她一笑,笑容像雨过初晴明媚的阳光一样,和煦温暖,可魏昭丝毫未觉出暖意。   收起锦盒,两人下了台阶,徐曜伸出手,要牵她的手,魏昭佯作扶了扶头上步摇,避开。   徐曜无奈收回手,一路无语,走到岔路口,魏昭俯身,“我回房了,侯爷慢走。”   说完,她朝二房东院走去,没有回头。   心里酸涩,她是主动要徐曜去东跨院,徐曜却连表面推拒都没有,大概就等她吐口,等她先说出这句话。 第49章   徐曜看着魏昭的背影走远, 大步朝外院走去。   魏昭回到房中,萱草和金橘在跟前侍候, 金橘拿过家常衣衫,魏昭换上, 想起摸出锦盒, 打开,看一眼里面的祖母绿戒指,徐家祖传戒指, 徐曜祖母一辈传下来的, 婆母给了自己, 也是哄着自己, 怕自己因为高姨娘的事不高兴。   萱草凑到跟前看戒指, 道;“祖母绿, 夫人去了一趟老夫人屋里, 赚回点值钱东西。”   魏昭把戒指放回锦盒里,放在梳妆台抽屉里锁了, 昨晚一整夜没睡,爬上炕, 说了句,“吃饭别叫我。”   困极了,脑子里像浆糊, 什么都不想了, 一会便睡着了。   萱草跟金橘蹑手蹑脚地出去, 金橘守在门口, 怕人来打扰夫人。   魏昭一觉睡到中午,正午的阳光从南窗照进来,刺眼,魏昭用手挡住阳光,慢慢醒转,慵懒地不想起来。   夏季天热,南窗户支摘窗半开,魏昭听见窗外廊芜下有说话声,两个丫鬟在小声说话,一个小丫鬟好像是她屋里做粗使的,另一个丫鬟声音不熟。   那个不熟悉的丫鬟正说话,“我跟你说侯爷昨晚对我们姑娘可体贴了,我们听了都脸红,闹到后半夜屋里才没动静了,两人才睡了。”   “容儿姐,那你们姑娘可受得了?”   传来吃吃笑声。   “侯爷体恤我们姑娘昨晚吃了苦头,今早没让叫醒我家姑娘。”   魏昭听着二人对话,极不舒服,心想,叫容儿的一定是高芳华的丫鬟,才来不过两三日,就跟这院里的丫鬟混熟了。   廊芜里的说话声没了,大概两人走了。   魏昭躺着,东跨院里徐曜跟高氏的画面,总在脑子里,门外传来徐玉嫣的声音,“你家夫人还没睡醒?”   萱草把手指横在嘴上,“小声点,二姑娘,我家夫人正睡着。”   “进来吧!我醒了。”   魏昭在屋里发话。   徐玉嫣走了进来,“二嫂,你可真能睡,我都来了一趟,看你睡着,我就回去了。”   魏昭这回睡足了,无精打采的,徐玉嫣却精神头十足,“二嫂,我想以后跟你画盘子,你不是缺画工,我练好了,能顶半个画工。”   有徐玉嫣镇日闹她,魏昭心稍宽解些,鼓励她道;“玉嫣,你绘画很有天赋,你如果想学,练好了,能顶一个画工,不是半个画工,也许顶两个三个画工。”   徐玉嫣惊喜,“真的吗?二嫂,你不是骗我吗?”   魏昭笑说;“我没骗你,你的画很有灵气。”   徐玉嫣跳上炕,“二嫂,那我现在开始学瓷画。”   “玉嫣,你是学着好玩?还是真喜欢?”   如果是玩玩,出不了好作品,如果真心喜欢,徐玉嫣未来能有很大成就,一套精美的瓷器价值连城,官窑出品的瓷器,精品数量稀少,更加珍贵。   徐玉嫣一个千金大小姐,不缺吃少穿,一时兴趣而已。   “二嫂,我非常喜欢,我喜欢在洁白的瓷器作画,意境非常美。”   其实,徐家子女都非常有才华,据说三爷徐霈除了习武之外,对书画琴非常有造诣,四爷徐询不喜打打杀杀,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子,徐玉嫣的画,细腻有灵气,不输于大家,徐玉娇喜欢习武,文采稍差,比肩一般的闺阁女子。   两人正说着话,大房一个丫鬟走来,“二夫人,我家夫人请二夫人过去。”   魏昭对徐玉嫣说:“跟我去大嫂屋里。”   徐玉嫣闲着没事,跟她一起去了,两人来到大房,大房院里刚走了几个回事的管家媳妇,赵氏端着茶盅喝了一口茶,魏昭和徐玉嫣进来。   赵氏放下茶盅,“我这一个人从早到晚忙的,连口消停饭都吃不上。”   二房纳妾,四房娶亲,大姑娘定亲,府里一宗事接着一宗事。   “大嫂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做的吗?”   家事有赵氏管,魏昭躲了清净,主动问一声。   “你跟二妹你们俩没事,四弟娶亲,现在修缮房屋,你们俩去四房看看,怎样修缮拿个章程,算帮大嫂一个忙。”   赵氏开口了,魏昭和徐玉嫣答应接下这个差事。   从大房出来,魏昭和徐玉嫣直接去了四房,四房在二房后面。   魏昭跟徐玉嫣来到四房,四爷徐询没在屋里,徐询的大丫鬟叫双喜的迎出来,上前施礼,“奴婢拜见二夫人二姑娘。”   “你四爷出去了?”魏昭问。   “四爷有事出去了。”双喜说。   “我们是奉命跟四爷商量房屋修缮的事。”   魏昭腹诽,别人成亲,修缮房屋都自己亲自参与监工,四爷甩手掌柜的,连问都不问,好像成亲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事,态度一点不积极。   不满归不满,赵氏帮了她许多忙,尽管她现在自己心乱如麻,没心情管别人的,赵氏派的差事,她不能不帮这个忙。   四房跟二房结构相似,比二房面积小,屋里显得不宽绰,魏昭看了一圈,跟徐玉嫣说;“把两间屋打通,卧房小,炕拆了,放一张大床,这样空间大了…….”   魏昭对跟在身旁的双喜说;“拿纸笔来。”   双喜拿来笔墨纸砚,魏昭把纸张铺子桌上,画了一张草图,跟徐玉嫣研究房屋动哪里。   大体方案出来,正巧四爷徐询匆匆忙忙回来,看见魏昭和徐玉嫣在屋里,微微惊讶,施礼,样子也不太亲近,叫了一声,“二嫂。”   魏昭手里拿着图纸,道;“四弟,我和玉嫣妹妹奉大嫂之命,来帮你设计修缮房屋,我们房屋改造图纸画好了,四弟你看看哪里不合适需要修改,过两日开始动工。”   离婚期只剩一个多月了,不能再拖了。   魏昭递过去图纸,徐询看都没看,“二嫂,二妹,我还有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进屋里取了什么东西,匆忙走了。   徐玉嫣看看魏昭,“四哥娶亲不是大事?他有重要的事还比娶媳妇重要?”   四爷不想要的婚事,他当然不上心,这桩婚事以后的路难走,就看容家小姐能不能把徐询的心拉回来,以徐询现在这样的态度,恐怕很难。   魏昭又想起徐曜,自己跟徐曜耍性子,徐曜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徐曜心里装着大事,能对她陪小心,哄着她,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可要自己不介意,又做不到。   两人望着徐询的背影匆匆走出院子,徐玉嫣担忧地说;“四哥这个样子,我真替未来的四嫂担心。”   “说不定你未来的四嫂能降服你四哥,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魏昭收起图纸,两人走出四房院子,分开了,各自回房。   黄昏时分,徐曜骑马进了侯府大门,在前院下马后,把马鞭扔给小厮莫雨。   徐曜朝内宅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魏昭这女人敢给自己甩脸子,他何时对女人这般纵容过,唯君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留白跟在侯爷身后,看侯爷往庆泊堂书房走去,心想,完了,侯爷跟夫人又闹别扭了,遭罪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加着小心,不敢触侯爷逆鳞。   天黑了,徐曜没回后宅,魏昭倒安心了,徐曜没回后宅,也没去高芳华屋里,她住主院,徐曜如果去高芳华的跨院,必须经过主院。   东跨院,高芳华等徐曜没来,按说新婚娶正妻徐曜一个月歇在正妻屋里,妾怎么说也要三晚,高芳华吃过晚膳,天早黑了,徐曜也没来。   常嬷嬷说;“姑娘别傻等,何不派人去请侯爷。”这常婆子不叫自家姑娘姨娘,心里别不过劲。   高芳华坐在炕沿边琢磨,叫过容儿,容儿这丫鬟机灵,“你去正院看看侯爷是不是在正房。”   一会功夫,容儿回来,“姨娘,侯爷不在正院,奴婢听说侯爷没回后宅。”   “你去前院书房,说我请侯爷。”高芳华说。   容儿答应一声走了。   徐曜在灯下看驻守东北边陲刘勇将军写的密信,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有所异动,此事早有端倪。   徐曜朝后靠在椅子里,辽东刺史张俊,是最大的劲敌和隐患,张俊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段氏部落首领,意欲联合段氏图谋北部。   这时,汤向臣、章言,参军周翼走了进来,徐曜把刘勇的书信给几个亲信看过。   汤向臣说;“侯爷,这正是一个大好机会,侯爷何不向朝廷奏本,张俊意欲谋反,朝廷发兵,借此除掉他,除去一大隐患。”   章言说;“侯爷,机不可失。”   参军周翼说;“侯爷,奏请朝廷出兵,我北安州协助朝廷大军,消灭张俊。”   徐曜身体前倾,凝眸望着东北方向,道:“朝廷目前用张俊牵制我燕军,要朝廷发兵,除非张俊真反了,再等等,张俊他一定反。”   东跨院,容儿回禀,“姨娘,侯爷有事,奴婢问小厮莫风,说书房里有人,正谈公事。”   “等一会你再去。”高芳华道。   一更天,高芳华不时看眼窗外,更深露重,她照着菱花镜,一直没卸妆,打扮得一丝不苟等徐曜,对容儿说;“你再去看看,侯爷正事说完了没有?”   她坐不住走到外面,站在廊芜下,望着正院里,隔着墙,隐约看见正院里发出微弱的灯光。   丫鬟容儿的身影从西侧角门走了进来,来到高芳华跟前,“姨娘,奴婢看侯爷书房的灯熄了,问侯爷的贴身小厮莫风,说侯爷歇下了。”   高芳华失望回屋里。   正院里,魏昭吩咐萱草,“关门睡觉。”   萱草走过去闩门,把门闩放上,又想万一侯爷来了,不就进不来了,悄悄把门闩又卸下来,瞒着夫人。   清晨,魏昭醒来时,迷迷糊糊忘了徐曜不在,往旁边一滚,滚到床边,差点滚到地上,人一下醒了,想起这两晚徐曜没来,徐曜的枕头跟她的枕头并排摆着,魏昭的头枕着他的枕头,夏季天热,瓷枕不凉。   她撩开床帐喊萱草,萱草跟金橘进来,魏昭穿衣,金橘把绣鞋替她穿上,魏昭下地。   吃完早膳,魏昭拿着四房设计的图纸,找徐玉嫣,跟徐玉嫣去四房,趁着天早,四爷徐询还没出门,魏昭跟徐玉嫣已经定妥了方案,四爷结婚喜房,怎么也要四爷拿主意,房屋改动大,四爷是个难侍候的主,魏昭不敢擅自拍板。   两人去时,正好四爷徐询还没出门,对魏昭倒也客气有礼,魏昭拿着图纸递给他,“四弟,我跟玉嫣妹妹研究了房屋的结构,觉得这样改动,你看行不行?”   徐询没接,一脸与己无关,“随便,你们愿意怎么改都行,我没意见。”   徐玉嫣不愿意了,“二哥,是你娶媳妇,新房是你们住。”   “我没想娶。”徐询扔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魏昭真想说,你既然不想娶,别耽误人家姑娘,你去女方家里说明你不愿意,你不敢承担违抗母命的不孝名声,用这种消极的方式,简直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   徐玉嫣看着她,“二嫂,四哥走了,我们怎么办?”   “他不说了随便,他不管,按照这个方案改。”   魏昭不想跟四爷徐询对话,对徐玉嫣说;“走,我们去找金管家,把这张图纸给他,交代他今日就雇苦力,泥瓦匠开始动工。”   两人抄近路,从后花园里走去前院,刚走出二门,魏昭看见徐曜阔步从庆泊堂方向走过来。   徐玉嫣扬声喊;“二哥。”   徐曜停住脚步,扫了一眼二人,小厮莫雨牵过马,徐曜上马,身后亲卫纷纷上马,徐曜骑马出了府门,也没搭理二人。   魏昭怨怼,本来他睡了高氏,还理直气壮的,大概认为她不够大度,看他刚才只是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目光没在自己身上停留,招呼都不打,径自走了。   徐玉嫣看着徐曜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担心地问:“二嫂,你跟我二哥怎么了?我二哥不太对劲,他一向挺在乎你,今儿对你这么冷淡。”   徐玉娇盯着魏昭的脸,“你们一定是闹矛盾了,我二哥那个性子,二嫂,你又不是不了解,你是因为高姨娘事跟他生气?”   魏昭不答,等于默认。   徐玉嫣道:“二嫂,你跟我二哥闹,小心让高姨娘捡了便宜,高姨娘貌美,人又温柔,知进退,万一我二哥真喜欢上她…….”   “喜欢就喜欢好了。”   徐玉嫣说的她往心里去了,不过嘴硬。   “走吧!”徐曜人都走没影了,还站着这里做什么。   魏昭跟徐玉嫣去找管家金昇,把图纸交给金昇,说;“金管家,你今日就雇工修缮四房房屋,有什么问题,你问我。”   金昇接过图纸,看一眼,揣在怀里,“奴才这就去办。”   这个事情办完,两人往回走,走到二门上,有个婆子受过魏昭好处,赔笑打招呼,“二夫人和姑娘不出门?”   魏昭道;“不出门,找金管家有点事。”   婆子看周围没人,小声说;“昨晚高姨娘陪嫁的丫鬟去前院侯爷书房请侯爷,跑了两趟,也没请动侯爷,她要出门去前院,奴婢问她,她才说的。”   这婆子看方才两人过去时,就想告诉二夫人,跟前有人,不方便说。   两人往回走,徐玉嫣说:“二嫂,怎么样,我说的对吧?我二哥不去她屋里,她派丫鬟几次去请,我二哥对你上心,你还不理人,二嫂,我看高氏有心计,不是简单的人,你可不能大意。”   高芳华的出身,能放低身段,挺不容易,可徐曜睡了高氏,魏昭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做不到。   徐玉嫣看她情绪低落,挎着她的手臂,“二嫂,我去你房里我们画瓷画。”   天渐渐热了,两人走进东院,一路徐玉嫣鼻尖一层细汗,抽出绣帕边走边扇着,迈步进了堂屋,一下凉快了,屋里四角镇着冰块。   书香端着凉茶,徐玉嫣接过,喝了一盅,汗慢慢消退了。   二人走热了,书香给夫人打扇,杏雨给徐玉嫣打扇子。   徐玉嫣凉快了,跳下炕,“二嫂,我们现在画。”   魏昭给她准备了一个盘子,瓶子和茶盅是圆的,整体比例协调很不好掌握,徐玉嫣初学,画盘子是一个平面,容易一点。   黄昏时分,徐曜回府,下马后,本能地朝内宅走,走了几步,又站住,掉转身,朝庆泊堂走去。   走进书房,对莫风说;“如果东跨院的人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别放进来。”   “知道,侯爷。”莫风心里明了,又问;“侯爷,如果夫人找您,见不见?”   徐曜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不可能还问,她主动来找他,除非太阳打西面出来。   太阳落下后,有了些许凉风,徐玉嫣趴在桌上闷头画,魏昭跟她对坐,把全部精力投入画作里,暂时忘了烦恼事,书香和杏雨一边一个给魏昭和徐玉嫣打扇,萱草和金橘在一旁端茶递水。   两人竟然一画小半天,徐玉嫣在东院用过晚饭后,才回房去了。   侯爷连着二日不回正院,二房的丫鬟们不敢提侯爷,怕主子上火。   魏昭不问徐曜是否过东跨院,可是书香几个人却盯着,晚间,书香铺床时,悄声说;“侯爷也没去东跨院。”   魏昭不应声,徐曜冷落自己,白日见面也不亲热,这是以后再也不来了,于是赌气心道不来更好,上床睡了。   次日,早膳刚摆上,徐玉嫣就来了,魏昭看看她,“你用饭了吗?”   “没有,我惦记昨晚没画完的盘子,没睡好,一早就上你这来了,我到你屋里吃便宜。”   书香笑着说;“二姑娘正好陪我家夫人吃饭,我家夫人一个人吃没意思。”   杏雨端着铜盆温水进来,徐玉嫣边洗手边说:“我二哥昨晚没回来?”   魏昭嗯了声。   徐玉嫣哎了一声。   两人吃过饭,开始画,清晨天好,书香支开窗扇,阳光明亮,光线充足,两人对坐作画。   正午两人垫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盅茶水,又接着画。   书香见了,摇头说:“我家夫人当年师傅教授课业,没日没夜地背书,二姑娘这一门心思地画,废寝忘食。”   这时,金橘忙忙地从外面走进来,“夫人……”   看徐玉嫣也在,打住,魏昭看她有话要说,问:“出什么事了?说吧,二姑娘不是外人。”   金橘走近她,小声说:“奴婢听积善堂的人说,高姨娘承宠,没喝避子汤。”   徐玉嫣似乎不相信,“不可能,我们徐家祖上的规矩,没人敢不守,难道二哥…….”   她瞅了瞅魏昭,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徐玉嫣在二房呆了小半天,下午天热了,回房去了。   她一走,魏昭叫丫鬟备水,沐浴,躺在木桶里,想金橘说的话,高芳华没喝避子汤,似乎有问题,徐曜早晚要跟朝廷翻脸,兵戎相见,以徐曜的谨慎,不会留下隐患,到时高芳华处境尴尬,徐曜怎么可能让高芳华生下子嗣。   想起南窗下两个丫鬟说的话,高芳华的丫鬟容儿说主子新婚夜,徐曜闹到后半夜睡了,魏昭掬起一捧水,洒在胸前,不对,徐曜有严重的洁癖,房事后必要沐浴,她一下坐直身体,难道徐曜跟高芳华之间没有发生亲密关系?   头脑渐渐清明,高芳华的丫鬟容儿故意接近正院的丫鬟,那日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听的,意在挑拨自己跟徐曜的关系,令二人产生嫌隙,好算计! 第50章   木桶里的水不热了,魏昭跨出木桶,褪去燥热,身心舒爽,书香托着宽袖袍子,萱草和杏雨帮夫人披上,魏昭坐在妆台前绣墩上,书香拿雪白的巾帛把她一头乌发擦干,盘了个新式样的发髻。   魏昭从首饰匣子里检出一支碧玉玲珑簪,书香把簪子斜插入发髻,魏昭又挑一对水滴翠玉坠子戴在耳朵上,换上一件碧色轻罗纱衣。   当徐曜骑马进了侯府大门,在前院一下马,习惯性地往后宅看了一眼,刚收回目光,又看了过去,只见魏昭站在垂花门里,如雨后新荷,亭亭玉立,徐曜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过去。   待他走到跟前,魏昭眼巴巴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二人对望,少顷,徐曜伸出大手,魏昭把手放在他掌心里,徐曜握紧,揉了揉,两人牵着手,走进垂花门。   徐曜侧头看她戴着水滴玉翠耳坠,随着步履轻摇,一晃一晃,不由心旗荡漾,俯低说:“不生我气了?”   “我如果还生你气,你是不是以后不来找我了?”   声音里有一丝委屈。   “你如果还生气,我以后不去找你了。”徐曜顺着她的话说道。   她猛然一侧头,望着他,明净的大眼睛里一片水光,徐曜伸出另一只大手温柔地敷在她眼睛上,“是我不好,我逗你的。”   其实,他这两日真想去找她,一直忍着,半夜醒来,他想回内宅,想搂着她睡觉,一个人清冷,孤枕难眠,只好摸着魏昭送的美人瓷枕,摸着细腰瓷美人的眉眼,像极了魏昭,原想冷落她两日,可一看到她受了委屈的模样,心软成春水,倒自责起来。   两人牵着手走进东院,二房的丫鬟看见都喜笑颜开,忙着摆晚膳,徐曜去净室出来,魏昭在等他吃饭。   两人几日没同桌吃饭,多了一个人,气氛变得温馨。   书香把汤端上来,魏昭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银针,把所有的菜肴一一试毒。   徐曜看着她没说什么,若有所思,饭菜是大厨房送来的,阖府里吃的都是一个锅里的饭菜,且有专人检验,但中间经过丫鬟的手,魏昭从前没有这样做,显然自从高芳华来了之后,心思何等缜密。   徐曜突然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魏昭不可能突然改变态度,亲自试毒,两人出门时,吃外面的食物,魏昭做过。   “没有。”   魏昭的回答稍微停顿了一下,徐曜便明白,中间一定有事发生,且跟东跨院高芳华有关。   魏昭没跟徐曜说两个小丫鬟的对话,一个是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另一个原因是她的猜测,没有确实证据可以证明高芳华离间夫妻二人,许是小丫鬟们背后浑说。   魏昭把所有的食物验过毒,两人方动筷。   魏昭边吃饭,边寻思,徐曜如果没碰高芳华,难道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高芳华定然不好意思说,又或许高芳华真喜欢徐曜,为徐曜她宁愿受点委屈,徐曜有洁癖,别的方法满足高芳华也不可能。   “怎么不吃?”   徐曜看她拿着汤勺,半天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魏昭喝口汤,拿起一双新箸,给徐曜夹菜,放在他跟前的碟子里,徐曜注意看桌上加了两个菜,全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都是他平常喜欢吃的菜肴,把跟前碟子里魏昭给他夹的菜全吃光了。   吃过晚膳,丫鬟们捡桌子,三爷徐霈来找徐曜,兄弟俩去了前院书房。   一个时辰后,徐曜回来,魏昭在东屋灯下看书,在等他。   看见他进门,明澈的大眼睛里光芒闪动,放下书,“曜郎,你回来了。”   他深凝着她,“阿昭,你服侍我沐浴。”   魏昭犹豫一下,低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净室,净室里摆着一个双人木桶,徐曜伸开手臂,魏昭帮他脱掉外衣,然后中衣,脱掉上裳,手停顿了。   徐曜噙着浅笑,“怎么不脱了?”   脱掉最后一层衣物,魏昭羞红脸,别过脸,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徐曜饶有兴致的看眼她,跨步进了木桶,靠坐木桶里。   魏昭拔掉他头上发簪,长长的乌发甩下,她帮他洗了头发,轻柔地挽起,用发簪固定住。   柔软的手伸到他胸前,帮他搓洗,他胸膛温热,心跳急促有力。   冷不防,他抓住她的手,魏昭身体一轻,翻到水中,落入他怀里。   浑身衣物湿透,穿这种轻罗浸水,贴在身上,内里一览无余,若隐若现,反倒增加诱惑,在水下徐曜的手探入她裙摆。   魏昭绵软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没跟高芳华圆房是吗?”   徐曜撩起裙子,清脆一声响,浑圆雪白的臀拍了一巴掌,“小妒妇。”   也没回答她的问题,魏昭温热红唇贴着他的喉结,“没有是吗?”   徐曜喉结滚动,轻咬着她的耳珠,暗昧地说:“你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扭了一下身子,徐曜分开她的腿......   书香几个大丫鬟站在卧房门口,半夜了,屋里侯爷叫水。   昨晚太乏了,魏昭睁开眼时,床帐撂下,遮挡清晨的光线,透过纱帐照进来细碎的光亮。魏昭一歪头,看见徐曜正望着帐子顶沉思,她一动,徐曜转过头,清晨声音略沙哑,“你醒了。”   “曜郎,你没出门?”   徐曜每日这个时辰已经练完剑,吃早膳要出门了,她今日醒迟了。   徐曜示意手臂,魏昭这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徐曜怕起身吵醒她,才没走。   枕着徐曜手臂一晚,大概枕麻了,魏昭把头抬起来,拿过他手臂,轻轻揉按。   两人起身,书香四个丫鬟进来侍候。   吃过早膳,魏昭帮徐曜穿外衣,徐曜出门晚了,魏昭送他走出上房,跟在他身后往院外走,徐曜在前面负手走着,放慢脚步。   走出院门,魏昭看周围没人,看一眼他背后的大手,伸手勾住他手指,徐曜偏头看看她,扬了扬唇角,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路牵着手。   送到二门口,魏昭停住脚步,徐曜松开手,魏昭看见守门的婆子笑着看二人,有点羞涩地小声说:“今晚你还来吗?”   问得不自信,直到徐曜点头,她心头欢喜起来。   “我今日可能回来的晚。”徐曜道。   魏昭赶紧说;“没关系,我等你。”   多晚她都能等,只要他回来。   看着徐曜转身走了,莫雨牵着他那匹枣红马,魏昭一直看着他上马,徐曜回头看了一眼,魏昭朝他扬扬手。   枣红马出了侯府大门,待侯府大门重新阖上,魏昭才往回走。   回房后,魏昭命萱草把院门关了,二房正院的丫鬟仆妇都聚在上房。   二房走了芙蓉、独幽、香茗,湘绣借走了,杏雨和金橘补了一等大丫鬟的缺,现在二房正院是四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粗使两个小丫鬟和院子里管花草的两个婆子。   众人皆摒心静气,等着主子训话。   魏昭朝下扫了一眼,“今叫你们来,想问一句,有没有不想在这屋里当差的,有更好的去处,现在提出来,我不拦着,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下面没有说话,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魏昭等了一会,方道:“没人站出来,就是没人想走,既然都不想走,那就清楚二房谁是主子,贪小便宜吃大亏,好处没有白拿的,别怪我没提醒,背叛主子的人,我绝不轻饶。”   众人齐齐跪下,“奴婢们不敢。”   魏昭看那两个粗使的小丫鬟头低着,不敢抬头,不用问,高芳华给了好处,打探正院的消息,现在只是打探个消息,以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难说了,魏昭敲打一下这屋里的丫鬟。   “以后正房除了书香、萱草、杏雨和金橘,其她人没有主子吩咐,那只脚跨进来,掰断那只脚。”   魏昭声音不高,众人却闻言一凛,想起慕容姑娘脚骨断了惨叫声。   “都下去吧!”   废话也不多说。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徐玉嫣走进院子,看着一群丫鬟婆子从门里鸦雀无声地走出来。   她走进堂屋,“二嫂,你屋里怎么了?”   “我跟她们说几句话。”魏昭站起来,“玉嫣妹妹,趁着现在工匠没来,我们去四房看看。”   雇工的差事交给了管家金昇,魏昭还有点不放心,毕竟是四爷的新房。   二人一同出来,沿着夹道往后面走,徐玉嫣盯着她的脸,问:“你跟我二哥好了?”   “嗯!”   “我就说我二哥舍不下你,没过三日,他就来了。”徐玉嫣取笑说。   “我去找他的,不然他才不会来。”   在两人这次生气之前,魏昭相信两人无论怎么闹,徐曜每日都会回内宅,现在她不能确定了,莫名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二嫂,我二哥就那个脾气,你就让着点我二哥,别跟他计较。”徐玉嫣不想看见二嫂像前几日不快乐。   二人边说,已经走到四房,走进院子,看见四房的大丫鬟双喜,魏昭问:“你四爷出门了?”   “四爷昨晚回来,看屋里乱,四爷就走了。”   四爷徐询嫌烦,对婚事反感,又无力反抗,懦弱又拎不清。   两人进上房屋里,两间屋的墙体已经打通,炕也拆了,乌烟瘴气的,正房不能住人,四爷是自己找地方住了。   工匠进来,金昇派几个家人监工,魏昭对双喜说;“屋里的东西收好,如果缺什么少什么,你们自己陪。”   “屋里摆设都收起来了,放到库里了。”   四爷不管,屋里事交给这个大丫鬟双喜,双喜人倒稳重心细,四房缺个主母主持中馈。   该交代的已经嘱咐了,魏昭对徐玉嫣说;“我们去跟大嫂说一声。”   赵氏跟外院一个管事的说话,看见魏昭和徐玉嫣进来,三两句把管事的打发走了。   “你们来得正好,弟妹,还有一宗事,四弟成亲针线房针线活,你催着点,我这太忙,照料不那么齐全。”   又被赵氏抓了一趟差,两人从大房出来,徐玉嫣说;“二嫂,我要去你屋里画盘子,我不喜欢跟那些人打交道。”   侯府里的下人包括针线房洗衣房的人对徐玉嫣都很轻视,她要有什么活,拖着迟迟不给她干,洗的衣裳也很久拿不回来,徐玉嫣的衣衫叫屋里的丫鬟洗。   徐玉嫣回东院,魏昭去针线房,侯府的针线房在内宅靠外院的一排房子里。   针线房的媳妇婆子看见二夫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蹲身行福礼,“奴婢们拜见二夫人。”   “都坐吧!你们继续忙。”魏昭道。   她第一次来侯府的针线房,针线房正准备四爷结婚用品,入眼一片大红,魏昭拿起一件大红锦新郎喜袍,做新郎喜服的婆子说;“四爷的喜服做得了,奴婢们拿去给四爷试穿,看哪里不合适好改,四爷不耐烦,没试穿,奴婢们怕不合身,正好二夫人来了,请二夫人示下。”   “四爷不试,你们就把喜袍做宽松点,成亲那日穿着不合身,总比穿不上强。”   魏昭暗想,四爷徐询成亲时也不会在乎喜袍合不合身,也没必要再找徐询碰钉子。   屋子角落里湘绣闷头绣一件门帘,徐曜四个大丫鬟里魏昭对湘绣印象不错,安分守己,湘绣一抬头,看见夫人看她,慌忙站起来,“夫人。”   手忙脚乱,魏昭道;“你不要紧张,你可愿意回二房?侯爷穿惯了你做的衣裳。”   “湘绣谢夫人器重,湘绣愿意回去。”   “那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去。”   魏昭跟针线房管事吴家的说:“湘绣我带回去了,针线房缺人,可以临时在外面雇一个人,工钱府里账上出。”   针线房忙四爷成亲的针线活,把湘绣暂借来,湘绣回二房理所应当。   一路上,魏昭问湘绣话,她都规规矩矩作答,紧张拘束,魏昭瞅瞅她,她在二房有几年了,不是刚进府新来的丫鬟,说话都不敢看自己,这是听说芙蓉三个的下场害怕了,徐曜统共四个贴身大丫鬟,自己撵走三个,难怪她紧张害怕。   怕吓到她,魏昭的语气柔和,“你以后就负责侯爷穿戴针线活,别的事情不用管。”   “是,夫人。”   湘绣小心翼翼地好像轻轻舒了口气。   魏昭想问,我有那么可怕吗?转念,日久见人心。   湘绣回二房,金橘和杏雨高兴地围着她,湘绣从来不拿大,人又憨厚,二房的丫鬟们跟她相处不错。   魏昭走过去,看徐玉嫣在素坯上画花鸟,极认真,看见她也没抬头,“二嫂回来了。”   “你不能歇一歇?”   “我不累。”   书香提着铜壶,往铜盆冷水里倒热水,试试水温,搬过方凳,铜盆放在上面,取桂花香胰子、巾帛,魏昭净手。   萱草提着二层酸枝木提盒从门外走进来,魏昭问;“今中午吃什么?”,   “有鸡丝面,笋泼面,还有荷叶饼。”   书香帮徐玉嫣把颜料收了,拿抹布擦干净炕桌,萱草从提盒里端出两罐面和一碟荷叶饼,还有几样小菜。”   徐玉嫣闻闻,“真香,我要吃鸡丝面。”   “你这是饿了。”魏昭笑说。   杏雨取了碗筷,给徐玉嫣盛了一小碗鸡丝面,魏昭吃笋泼面,又盛了一小碗笋泼面。   两人就着小菜,一人吃一小碗面。   饭后,书香端上茶水,魏昭端起一盅茶水,道;“玉嫣妹妹,这是明前茶,你喝尝尝。”   徐玉嫣端起茶盅,拈开茶盅盖,看里面茶叶鲜绿,呷了一口,味道清甜可口,入口柔和清香。   “茶不错。”   书香说:“这还是上次宋爷拿来的。”   宋庭时不时地捎东西过来。   徐玉嫣放下茶盅,取颜料,魏昭爬上炕,“玉嫣妹妹,我睡了,我昨晚睡得晚。”   借着容儿丫头的话,闹到后半夜。   魏昭一沾上枕头,徐玉嫣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   日头偏西,徐曜回府,身后跟着门客汤向臣、章言,副将余勇,许渭,参军周翼,亲卫统领赵青。   一行人去外书房,徐曜坐到书案后,众人纷纷在两侧椅子上落座。   汤向臣先开言道:“侯爷,十日后,是辽阳太守黄子襄寿诞,侯爷之妹玉娇小姐未来的公爹,也就是侯府的亲家,礼尚往来,老夫人做寿黄太守夫妇前来,黄太守寿诞,侯爷应该亲自前往贺寿。”   参军周翼说;“辽阳太守受制于辽东刺史张俊,手下兵将五万人,辽阳至关重要,不容小觑。”   汤向臣说;“不过侯爷这个时候去辽阳,除了拜寿,以亲家身份商议大小姐和黄公子的婚事,合情合理。”   章言道;“侯爷如果去,四五日后便要动身。”   “就这么办!”徐曜道。   去辽阳,探一下辽东的虚实。   众人又研究辽东兵力部署,张俊的张家军和段氏部落联合,总兵力人数几乎跟整个北平州兵力持平。   徐曜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张俊如果反了,就迫使朝廷出兵,这一仗就好打了。”   内宅东院上房亮着灯,魏昭看书,抬头看一眼滴漏,已经是人定了,府里各处已经熄了灯火,夜色已深。   徐曜还没回来,她派萱草去前院庆泊堂,萱草回来说;“侯爷领着一干人商量事情。”   魏昭放下书,暗想,徐曜又有大的决策。   洗漱上床,迷迷糊糊睡了,徐曜才回房,直接去净室沐浴后,迈步上床,搂过魏昭睡了。   魏昭早晨醒来,徐曜已经走了。   白日,魏昭把湘绣叫上来,对湘绣和书香说;“你二人从现在起不用上来侍候了,专门给侯爷做衣裳鞋袜,我嫌外头的针线不够精细。”   徐曜行军打仗,又有洁癖,多备着换洗衣裳,府里针线房几个媳妇婆子忙四爷结婚活计,再说湘绣和书香的针线活好,徐曜就穿湘绣做的中衣,可身舒服。   侯爷衣裳的尺寸湘绣记住了,不用量身材。   徐玉嫣一整日直到晚间也没来,魏昭觉得清净不少。   二更天,徐曜回到东院,看西屋里床帐撂下,魏昭没睡等他,徐曜走过去,魏昭坐起来,撩开烟青纱帐,“才回府?”   “早回来了,在外书房。”   说着,徐曜走进净室,沐浴。   魏昭没睡,等徐曜沐浴回来,上床,两人说话,魏昭道:“湘绣借到针线房,我昨把她要回来了,我叫她跟书香专给你做衣裳鞋袜。”   “我有衣裳穿,你不用费心了。”   徐曜搂过她闭着眼。   “夏季如果行军打仗,你一日换几身衣裳,少了不够用。”   徐曜睁开眼,“谁说我要行军打仗?”   “猜的。”   见天半夜回来,还能做什么。   “聪明。”   徐曜夸了一句,本来很累,怀里软玉温香,身体某处蠢蠢欲动,刚要行事。   突然,寂静的夜里传来一个声音,“侯爷在吗?”   门口传来萱草压低没好气的声音,“侯爷和夫人歇下了,大半夜的扰人睡觉。”   门外的声音提高了,“我要见侯爷,我家姨娘病了。”   两人在门口争执,里屋传来徐曜的声音,“谁在外面,叫她进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丫鬟站在珠帘后,蹲身行礼,“奴婢拜见侯爷夫人。”   “你家姨娘病了?”   隔着珠帘,丫鬟听见淡如青烟的纱帐里,男人低沉的声音,暗夜里听上去寒凉。   丫鬟紧张地答道;“是,侯爷,我家姨娘病了两日,今晚越发重了,不然奴婢不敢惊动侯爷。”   徐曜起身,魏昭下地,拿过外衣给他披上,徐曜回头对她说:“我过去看看。”   丫鬟前头提着琉璃灯照路,徐曜沿着抄手回廊,转过东厢房,从东侧角门进东跨院。   萱草朝东跨院直瞪眼,“高姨娘装病吧?”   魏昭道;“大半夜把侯爷折腾去,不能是装病。”   高芳华不是蠢人。   “关门,咱们睡觉。”   魏昭猜徐曜不能回来了,果真第二日早晨,徐曜也没回来。   杏雨早起上来,说:“东跨院昨半夜请大夫,说高姨娘病了。”   昨半夜,小厮提着灯笼引着大夫敲开正院的门,往东跨院去了。   魏昭正吃早膳,徐玉嫣从外面进来,“二嫂,我看东跨院进进出出的人,怎么了?”   萱草称愿,“高姨娘病了?”   徐玉嫣问:“什么病?半夜请大夫?”   “不知道。”   魏昭慢条斯理地喝粥。 第51章   徐玉嫣看着魏昭喝粥,“给我也来一碗。”   萱草给她盛了一碗牛乳粥,徐玉嫣喝了起来,萱草笑说:“二姑娘就愿意吃咱们屋的饭。”   “吃别人家的饭菜香,真是个孩子。”魏昭调侃道。   “二嫂,我明年就及笄了。”   徐玉嫣抗议说。   明年及笄,徐玉嫣该说婆家了,她对章言的心思,魏昭心里喟叹。   吃过早膳,丫鬟捡桌子,金橘到大厨房送家伙,一会回来,说:“夫人,奴婢看见侯爷从东跨院出来走了。”   魏昭心想,高姨娘什么病?徐曜在东跨院呆了一晚。   对金橘说:“你去东跨院看看,说我忙不能亲身过来,代为问高姨娘的病情,就说有什么需要来跟我说。”   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嫁做人妇,表面功夫堵住旁人的嘴。   东跨院,明间里,丫鬟扶着高芳华起来,靠坐在床头,丫鬟拿了一个大红团福抱枕,高芳华倚靠坐着,她初到北地,水土不服,娇生惯养,一路舟车劳顿,当时不觉什么,过后身体吃不消,加上前两日受凉,就病倒了。   容儿端着一碗粥,坐在床沿边喂她喝粥,容儿笑着说;“姨娘这一病,侯爷对姨娘可真上心,半夜请大夫过来,侯爷守了姨娘一宿。”   高芳华出了一身汗,头脑清楚了,“昨晚我发热,恍恍惚惚听见侯爷过来了,眼皮发沉,就是睁不开,眼前人影晃,恍惚回到国舅府,我姨娘坐在床边。”   常嬷嬷拿过绣帕,给她擦擦嘴,“姑娘这是想家了,姑娘要是嫁到京城就好了,就能经常看看姨娘,姑娘这一走,姨娘一个人,不知道心里多惦记。”   “嬷嬷快别说这样的话,我既然嫁给了燕侯,燕侯就是我夫君,无论将来燕侯在哪里,我都要跟着他的。”   常嬷嬷道;“才老夫人派人了问候姑娘的病,姑娘睡着。”   东跨院的人只道姑娘嫁到侯府,侯爷冷怠,姑娘这一病,方看出侯府老夫人和侯爷对姑娘的看重,一个姨娘病了深夜请大夫,就是国舅府一般也要等到天明,侯爷昨晚过来看一眼,立刻叫小厮出府,半夜敲开大夫的门,把大夫从热被窝里找走。   吃了半碗粥,高芳华说:“我躺了三日,身上粘腻,备水我沐浴。”   “姑娘病刚好点,不能沐浴,看受凉了。”常嬷嬷劝道。   “没事,我好了,头不热了。”   她心里寻思,徐曜早起走了,她还病着,徐曜今晚还要来,她病中面容憔悴,衣衫不整,鬓发散乱。   她刚要下地,门口丫鬟回道;“夫人派人来看姨娘。”   魏昭跟徐玉嫣说了一会话,杏雨回来,徐玉嫣忍不住问:“高姨娘什么病?怎么样了?”   杏雨撇撇嘴,“奴婢看不是什么大病,奴婢去时,东跨院的丫鬟正备水,姨娘要沐浴。”   这时,萱草进来,“夫人,兴伯求见夫人。”   徐玉嫣在屋里,说话不便,魏昭说:“叫兴伯到抱厦等我。”   倒座抱厦里,魏昭进门,周兴行礼,“奴才拜见夫人。”   “兴伯,不用多礼,坐吧!。”   魏昭坐下,周兴夫妻跟着夫人十几年,两口子一直把夫人当成主子,谨守下人的规矩,周兴站着,“夫人,金葵送来消息,辽东张俊联合段氏可能要谋反。”   徐曜这阵子忙,原来是辽东的事,周兴又道;“张俊和段氏兵精粮足,战事不可避免,如果开战,边关交易受影响。”   魏昭道;“我猜到侯爷有重大的决策,没想到是辽东出事了,侯爷如果不采取行动,养虎为患,后方不稳定,燕军受到牵制,侯爷纵有抱负便难以施展。”   周兴说;“宋庭带商队进关了。”   魏昭把思谋已久的计划说了,“兴伯,我想在京城重要地段买下几间商铺,等宋庭回来,我们跟金葵、宋庭他们商量一下。”   周兴知道夫人胆大、心细,一向决策都是深思熟虑,投资眼光极准,极少失误,夫人不可能裹足不前,夫人的志向比这要大得多。   “我们现在有能力扩大经营,京师繁华,四通八达,是该考虑把生意做到京城里。”周兴道。   “宋庭这一趟估计少说一两个月能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好好计划商量一下。”   周兴有些顾虑,“夫人生意做到京城,置办商铺不能假手他人,需夫人亲自过去看,夫人在后宅,出门不便,再说侯爷知道,夫人乃女流之辈,抛头露面,能同意吗?”   “兴伯,如果在京城置办商铺,我亲自过去,到时侯爷哪里,我想办法。”   “京师寸土寸金,资金方面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夫人手头能动的资金足够才行。”   “我们这些年生意赚了不少,京城买几间铺子的钱还有。”   周兴问;“夫人雇了两个画工,瓷画费时,两个画工太少,缺人手。”   魏昭道;“侯府玉嫣姑娘爱好瓷画,画技高超,她现在初学,以后能帮把手,我继续打听,榆窑出品的梅子青瓷和马家窑出品的白瓷,我想等京城商铺开张,专门一间铺子售瓷器。”   生意不能局限在北地,梅子青瓷和白瓷应该有更广阔的市场,当然,白瓷烧制出精品,还需费些功夫。   周兴佩服夫人的胆识和魄力,背后还有燕侯这个靠山。   两人又说了一会别的,周兴告退走了。   魏昭手拄着桌子,思忖,辽东刺史谋反,辽阳太守现如今跟侯府成了亲家,看样这桩亲事,侯府是结定了。   魏昭走出倒座抱厦,回到东屋,看徐玉嫣还趴在桌上画,金橘站在一旁,   嘱咐一句,“好好侍候姑娘。”   “是,夫人。”   金橘盛一碗冰镇卤梅水,端给徐玉嫣,“姑娘歇会吧?”   魏昭说;“给我盛一碗卤梅水,送到西屋。”   她不打扰徐玉嫣,自己去西屋看账本,现在生意分成三大块,金葵在边镇贩马匹,宋庭商队,南北贩运货物,两个柴窑。几年来,生意越做越大,把生意发展到京城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晌午天热,萱草去大厨房取午膳回来,魏昭过去一看,萱草从提盒里端出两碗酒酿汤圆,魏昭吃了两个,便不吃了,不饿,等晚膳时一起吃。   日头偏西,阳光不炽热了,徐玉嫣累了,两人出去走走,到积善堂请安。   徐老夫人歇晌,刚起来,两人行礼毕,徐老夫人叫丫鬟,“端姜茶水给二夫人和二姑娘喝,天热,你们又折腾来做什么?看中了暑气。”   “太阳要落了,这功夫凉快点,我跟玉嫣妹妹就过来了。”魏昭笑着说。   徐老夫人对魏昭道;“你四弟下个月娶亲,天能凉快点,一宗事接着一宗事,辽阳玉娇的公爹过几日寿诞,我做寿时,黄太守夫妻亲自来贺寿,我这阵子身子乏懒,曜儿又忙,徐家派谁去?你四弟要成亲,又走不了。”   魏昭心念一动,道;“母亲,不然儿媳替您老人家去一趟,如果夫君得闲,同儿媳一起去更好,一来是祝寿,二来商议玉娇妹妹和黄家公子的亲事”   “你如果能替我去,自然好,就怕曜儿没功夫,我跟曜儿商量一下。”   “二嫂,我也跟你去。”   徐玉嫣忍不住说。她从未出过远门,就想出去见识见识。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辽阳道不近,你去做什么?”   徐老夫人对这个庶女不讨厌,这个庶女没有生母,平常对嫡母恭敬孝顺,一个女孩早晚要出嫁,说不定嫁的夫君能为徐家的助力,因此对她还算不错。   “母亲,玉嫣妹妹要去,跟儿媳路上做个伴,有儿媳,母亲放心。”   魏昭帮徐玉嫣说话。   “好吧!你姑嫂俩出门,路远,我不放心,这样,你三弟跟你们去。”   徐老夫人满意,二媳妇是徐侯府诰命夫人,亲自去一趟,表示对黄太守寿诞重视,黄家这门亲事她一百个愿意。   留二人在积善堂吃晚膳。   晚间,魏昭领着萱草、金橘、杏雨收拾衣物,把徐曜出门换洗的衣物也准备好,还有出门要带的东西,魏昭道:“萱草和金橘跟我去,杏雨留在家里看家。”   萱草和金橘欢喜,回下处收拾东西,主仆准备出门。   入夜,魏昭躺在床上,徐曜没回来,大概去了东跨院,金葵叫人稍信辽东的局势紧张,她替他去趟辽阳,了解一下辽东的形势。   徐曜回房时,已经三更天,看魏昭已经睡着了,床头灯亮着,徐曜沐浴后,上床,魏昭醒了,半阖眼问:“你怎么回来了?”   徐曜楼过她,“不想让我回来?”   魏昭含含糊糊地说:“你担心她的病情,在跟前守着她,大半夜又过来做什么?”   徐曜的手捏着她胸前的柔软,“想要你。”   魏昭被他揉弄清醒了,轻笑一声,“你还有东西给我吗?”   他的头埋在她胸前,“都给你留着呢。”   后半夜,烟青纱帐里传来说话声,女子细细的呢喃,“曜郎,过几日是辽阳黄太守的寿诞,我跟母亲主动请缨去辽阳给黄太守贺寿,两家商量一下亲事,我也随便了解一下辽东的情况,这个敏感时期,我去不引起别人注意,另外玉嫣妹妹随我一道去,这样就更没人怀疑。”   断断续续的声儿,“曜郎,我过两日走了,你跟高姨娘别说闹到后半夜,闹到天亮,也随你的意……”   徐曜噗嗤一声气乐了,无奈,魏昭聪慧机敏,他并未跟她透漏辽东一字半句,她全部能猜到,且一番话思维清晰缜密,都是为他着想,只是,一提到高芳华,就对他诸多不满。   “我跟你一道去。”徐曜道。   魏昭也不惊讶,“何时走?”   “三日后,你明日准备一下。”徐曜没片刻犹豫。   魏昭心想,徐曜早已定下去辽阳,有一半她猜到了。   “我和你出门的衣物用品都准备好了。”   幸好她一起准备了。   “鬼机灵。”   徐曜大手敷在两个面团揉捏。   次日,徐玉嫣过来,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得天不亮就醒了,“二嫂,我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带一个丫鬟去,我们是坐车还是骑马?”   徐玉嫣胆子虽小,徐家乃武将出身,徐玉嫣不会武功,但能骑马。   “路途遥远,骑马太累,我算了一下日程,大后日走,时间宽裕,乘马车去。”   “二嫂,大后日走,我去告诉我三哥一声。”   徐玉嫣说着想走,魏昭喊住她,“三弟不去了,你二哥去。”   徐玉嫣走回来,“我二哥公事忙,陪咱们去,二嫂,一定是我二哥不放心你,才跟了去?”   魏昭干笑两声,“你二哥可真体贴人。”   徐曜早决定要去辽阳,跟她没透一点口风,徐曜外头的事,很少跟她说。   两人正说话,徐玉娇过来,徐玉娇这是第二次来东院,魏昭起身让座,“玉娇妹妹坐窗下凉快。”   徐玉嫣跳下地,“姐来了。”   徐玉娇坐下,魏昭不等她说,未语先笑,“玉娇妹妹,我跟玉嫣妹妹还有你二哥大后日动身去辽阳,我们给你相看黄家公子。”   徐玉嫣想起道:“姐,你要不要带个信物给黄公子,我们朝他也要一件心爱之物。”   徐玉娇笑骂,“浑说什么,我跟那黄公子连面都没见面,私相授受,太过了。”   魏昭也笑:“你们是未婚夫妻,没见面,可以通个信,彼此了解一下,增进感情。”   徐玉娇道:“你们要出门,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你们别误会,黄家公子我没兴趣了解。”   魏昭和徐玉嫣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开玩笑了。   傍晚,东跨院明间里,高芳华坐在窗下炕上,手支着窗台,望着小院里,想着心事,昨晚二更天,徐曜过来看她,她猜想徐曜能来,一直等着,病刚好,身体虚,白日睡了一整天,没有一点困意。   徐曜看她病好了,有精神头了,站了一会就走了,她叫容儿跟着,看徐曜去主院了,她嫉妒主院住的女人,勾住徐曜的心。   正想着,眼前一亮,徐曜大步从侧门走了进来,高芳华拿起菱花铜镜照照,她这几日有病,面色苍白,忙忙用指甲窝了点胭脂,揉在脸上,点了口脂,抿了抿唇,顿时娇艳动人。   然后,快步迎出去,刚出屋门,徐曜走了进来,高芳华柔柔弱弱地敛身一福,“侯爷。”   丫鬟打起帘子,两人进屋,徐曜坐在炕沿边,高芳华隔着炕桌坐下。   徐曜看她气色不错,问;“病好了?”   “好了。”   高芳华柔媚地望着徐曜。   “今日大夫过来,给你瞧病,怎么说?”   高芳华暗自高兴,徐曜还惦记她的病,“回侯爷,大夫说没大碍了,将养两日就没事了。”   “你刚来北地,水土不服。”   高芳华神情温婉,“侯爷,妾从小身子弱,妾这一路看北地风光很美,妾很喜欢这里,还有这里的人,妾也……”   说着,她含羞低头。   徐曜道:“我大后日跟夫人去一趟辽阳,商议玉娇的婚事,顺便给亲家拜寿。”   徐曜又补充一句,“二妹玉嫣也跟着去,可惜你这两日病了,不然也跟着散散心。”   高芳华赶紧说;“侯爷,妾病好了,妾也跟着侯爷一起去吧?”   徐曜犹豫道;“你病刚好,不宜舟车劳顿。”   “没事,不是过二日才走,妾的病就好利索了。”   “那就看看大后日你身体状况,再做决定。”徐曜道。   高芳华下地,蹲身一福,“谢侯爷。”   徐曜站起来,走出屋子。   高芳华跟在徐曜身后,送到门口,徐曜说了句,“好好养身体。”   高芳华心里高兴,这是同意她跟着去,过两日她身体应该全好了。   徐曜穿过东侧墙门,沿着东厢房抄手回廊,朝正房走去。   看见窗扇透出暖黄的光,魏昭的影子映在窗纱上,丫鬟站在东间门口,门帘放下,寂静的屋里传来清脆的算盘噼啪声,魏昭在低头打算盘,白皙纤细手指灵活地拨□□算盘珠子,光线一暗,她抬头看见徐曜高大的身影站在眼前。   徐曜摸上她的柔白的手,魏昭娇嗔一声,“白打了,全乱了。”   徐曜的手摸向胸前,“心乱了吗?”   大手揉捏着,魏昭呼吸乱了,徐曜闻了闻她秀发,“洗头了?”   清香好闻。   魏昭挪开他不安分的手,“我快算完了。”   徐曜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打算盘,问:“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魏昭头也不抬,手指没停,“我想在京城盘几间商铺。”   “我徐曜这娶的是媳妇吗?”   魏昭打完,核对一下,抬头,弯起唇角,清亮的眸染上桌上的灯光,“妻子分内的事,我没尽到责任吗?”   徐曜轻笑一声,“你都做什么了?”   魏昭看他的笑容暗昧,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撒娇地道:“你不反对的是吧?”   徐曜站起身,“你的买卖开到京城,可真给我长脸。”   魏昭站在炕沿边,猛扑到他身上,搂住脖子,“谁知道是燕侯夫人开的铺子。”   他抱着她往西屋走,“贿赂一下我。”   两人依偎着躺在床上,魏昭声音细弱,有气无力,“辽东我去过一次,还是几年前,我跟我师傅去的?”   “你师傅还没回来?”   她这个师傅徐曜真想见见,名师出高徒,魏昭这样优秀,她师傅必定是个奇人。   “我师傅全国各地游历,这回走的最久。”   徐曜犹豫片刻,“阿昭,我们这回出门,还带上一个人。”   两个人一下沉默了。   良久,魏昭深吸了一口气,“她也去?”   “是。”   徐曜答道。   徐曜似乎解释,“阿昭,我需要她做一些事。”   魏昭心想,如果知道她去,我又何必去。   “你想什么呢?”   徐曜搂着她,温声问。   “你们俩去就行了,我还是不去了。”   “阿昭,来去十几日,我不想离开你太久,跟我去。”   “嗯。”   女人真好哄,几句好话,什么都能答应。   东跨院,夜半了,明间的灯没熄,高芳华跟常嬷嬷低声细语,常嬷嬷苍老冷漠的声音,“姨娘这次去带上青风和青霄,她二人会武功,无人知道,国舅爷安排在姑娘身边,除了国舅爷没人知道她们的底细。”   “嬷嬷,我带上她二人,相机行事。”高芳华一反往日柔弱。   二日后,侯府的前院停着几辆马车,徐曜跟魏昭和徐玉嫣站在车下,徐曜对魏昭说;“上车吧!用不用我抱你?”   魏昭没理他,魏昭带着两个丫鬟,徐玉嫣带着一个丫鬟准备上车。   这时,高芳华带着两个丫鬟走出内宅,朝马车方向走过来。   徐玉嫣回头,看见高芳华朝她们走来,穿戴整齐,像要出远门,惊讶地问;“高姨娘也去呀?”   魏昭漂着徐曜,似笑非笑地道:“你二哥的爱妾,走哪里能不带着吗?”   徐曜警告地横了她一眼。   徐玉嫣不敢置信,“她跟着做什么?”   徐曜淡淡地道;“高姨娘刚来北地,想看看北地的风光,散散心。”   徐玉曜看看徐曜,又看看魏昭,两夫妻相安无事。   高芳华风摆杨柳走过来,朝着徐曜,腰肢一软,蹲身,“妾来晚了,告个罪。”   “没事,不急。”徐曜道。   徐玉嫣看看二哥,心说,二哥平常性子最急,今日没脾气了。   魏昭转身跳上车,徐玉嫣随后也上车,萱草和徐玉嫣的丫鬟三个人踩着矮凳上车,马车帘子撂下。   高芳华带着两个丫鬟乘坐后一辆马车,站在马车前,等徐曜抱上马车,徐曜却转身上马。   高芳华只好扶着丫鬟青风的手上车。 第52章   一行车马出了侯府大门,马车驶出城门,清早,官道偶尔能看见一两辆马车,徐玉嫣命丫鬟玉环把窗帘卷起,凉快通风,   马车疾驰,魏昭看见徐曜骑马背影,徐曜穿着便装,一袭宽袖白袍,马跑起来,风穿过袍袖飞扬。   徐曜跟章言、副将余勇并排骑马走在前面,徐玉嫣和几个丫鬟平常不出门,兴高采烈,徐玉嫣更高兴是这次出门章言跟着,徐玉嫣忽略周围的美景,一直盯着章言的背影,章言坐在马上,身板挺直。   徐曜带上高芳华,魏昭顿时对这次出行兴致缺缺,官道平坦,马车跑得快,途中,经过一座城池,一行人绕道过去,路遇村庄,也不停歇,快到正午,气温升高,太阳无遮无挡地照进马车里,魏昭放下纱帘。   听见后面马车里喊:“侯爷。”是高芳华侍女的声。   魏昭看见前面的徐曜听见,驳回马,魏昭坐在车窗侧,看着徐曜的马从车旁过去,后面的马车停下,徐曜上了马车。   旁边的朝窗外张望的徐玉嫣也看见了,“高姨娘又病了?”   “身体不好还出门。”萱草撇嘴说。   徐曜从马车里出来时,大约半个时辰后,徐曜上马,经过魏昭的马车旁,往马车里看了一眼,魏昭看他过来,朝后靠在座椅上,车壁挡住她,徐曜只看见她衣衫一角。   一行车马又过了一个村镇,徐曜下命,停下休息。   一上午在马车里拘着,下车,魏昭抬头看,艳阳高照,天空蔚蓝,魏昭几个人走到路旁的一片空地,金橘拿出一块毯子铺在地上,魏昭和徐玉嫣坐在大树底下乘凉,三个丫鬟在一旁找地方坐。   徐曜下马,来到后一辆马车旁,伸手,高芳华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搭着徐曜的手下了马车,高芳华丫鬟搀扶下马车,跟徐曜朝她们坐的的地方走过来。   高芳华看旁边有一块石头,走了过去,丫鬟拿出绣帕垫在石头上,高芳华回身,柔声对徐曜说:“侯爷坐。”   “你坐吧!你身体弱,休息一会。”   徐曜说完,朝魏昭坐的树下走过去,徐玉嫣坐在魏昭身旁,看见他过来,极有眼色地站起来,徐曜坐在魏昭身旁,魏昭往旁边挪了挪,跟他离开点距离。   章言坐在草地上,徐玉嫣走到章言跟前,坐在一块石头上,跟章言对面坐。   章言温润的目光看着她,“二小姐第一次出远门?”   “我第一次出萱阳城。”   徐玉嫣这次出来最高兴,能跟章言在一起,看什么都新鲜。   “章先生到过不少地方吧?”   徐玉嫣问。   “去过不少地方,没想到最后在北安州落脚。”   章言曾经四方游历,遇见燕侯,幸得燕侯赏识收为门客,并加以重用。   侍卫拿出午膳,油纸包着的点心,拿给徐曜,徐曜打开,拿出一块点心,送到魏昭嘴边,魏昭余光瞥见高芳华朝这边看,咬了一口,接过他手里的点心。   点心给众人分下去,徐曜跟魏昭吃完,金橘端上茶水,魏昭端过一盅茶水,魏昭看高芳华的目光一直落在燕侯身上,呷了一口茶水,“侯爷去她那边坐吧!”脖子都抻长了。   徐曜站起身,魏昭以为他要去高芳华哪里,看着他的背影,喝了一大口茶水,差点呛了,他却走去跟侍卫说什么,然后走回来,对魏昭说,“启程,晚上能赶到成山镇。”   伸出手,拉了她起来。   稍事歇息,各人上马车。   下午,徐玉嫣和几个丫鬟兴奋劲过去,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马车里很安静,魏昭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穿着白衣的徐曜,越来越模糊,也慢慢阖眼。   待魏昭睁开眼时,已经是晚霞满天,徐玉嫣和几个丫鬟醒了,朝窗外看,徐玉嫣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香。”   天刚擦黑,到了成山镇,徐曜这次出门,轻车简从,只带着二十个侍卫,一行三十几人,每个人身着便装,这样不引起别人注意。   章言联系一家客栈,客栈是二进院,徐曜带着魏昭、徐玉嫣、高姨娘住在后院。   楼上剩三个空房间,徐曜跟魏昭一个房间,徐玉嫣跟丫鬟住右侧一间,高芳华带着两个丫鬟住徐曜左侧一间,楼下两个房间,一间萱草和金橘住,另一间章言和余勇住。   后院东西厢房,徐曜的二十几个侍卫住,侍卫都打扮成家人。   客栈掌柜的也看不出毛病,一个富商大户带着一妻一妾,仆人,出来游玩。   简单洗漱了,徐曜带着魏昭等到楼下饭堂吃饭。   楼下饭厅里,还有一桌住宿的客人,两桌坐着余勇带着侍卫。   一张空桌子,徐曜先坐下,魏昭挨着他坐下,徐玉嫣挨着魏昭坐下,徐曜另一侧坐着章言。   徐曜看高芳华没出来,吩咐金橘,“去看看高姨娘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高姨娘带着两个丫鬟走来,娇声说;“侯爷,妾来晚了。”   “没事,不着急,饭菜也没上来。”徐曜温和地说。   高芳华在徐玉嫣身边坐下。   徐曜已经点了菜,问高芳华,“你喜欢吃什么,点两个菜。”   魏昭看了他一眼,满桌子人他就问高芳华喜欢吃什么菜。   高芳华笑容温婉,“侯爷喜欢吃什么菜,妾便喜欢吃什么菜?”   魏昭忍不住轻笑一声,趴在徐曜的耳边,小声道:“那厢有空桌子,你们俩一桌吃。”   徐曜没理她,若无其事地又点了两个菜,伙计跑到后厨传菜。   高芳华不知道魏昭跟徐曜说什么,看二人亲昵,不由妒忌。   伙计把一道道菜端上来,大家一看,徐曜点了十个菜,其中有三道鱼,鱼肉都剔除鱼刺,大家都知道侯爷点的鱼,是给夫人点的,怕鱼刺扎了夫人,这份体贴令人羡慕。   魏昭心里的不快,又烟消云散。   徐曜没动,大家不知道何故,看魏昭拿出一根银针,挨个菜试毒,确定所有菜肴没事,徐曜动筷,大家方拿起筷子,看徐曜夹菜,大家才开始吃。   徐玉嫣吃得很慢,不时偷着看对面的章言,章言目不斜视,魏昭观察,章言神态坦然,看徐玉嫣的眼神自然,没看出有男女之间情愫在里面,看来是徐玉嫣一厢情愿,单恋章言,章言看似心里明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相处自然。   “吃饭,想什么呢?”   徐曜在桌下碰了碰她的腿。   魏昭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徐曜吃饭快,先吃完了,随后魏昭也放下筷子,章言也吃完了,剩下高芳华和徐玉嫣二人,徐玉嫣性子慢,吃饭慢条斯理,高芳华吃饭注意怕破坏的妆容,一小口,一小口吃。   徐曜站起身,刚要走,厅外走进一行人,匆匆忙忙,原来是成山县令得到消息,燕侯经过本县,赶紧带着成山县官员前来拜见燕侯。   魏昭等女眷上楼,徐玉嫣几口吃完,紧跟着魏昭上楼了。   成山县归北安州,北安州所辖,文武官员归燕侯管,成山县令不敢怠慢,徐曜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民情,在前厅接待成山县令等官员。   坐了一日的马车,路上车马经过卷起尘土,魏昭要沐浴,客栈有木桶供客人沐浴,但魏昭跟徐曜一样,有洁癖,萱草去跟客栈掌柜的要了一个新木桶,跟金橘刷洗干净,叫了两个侍卫抬上楼去,侍卫来回提了几趟水,倒入木桶。   萱草和金橘服侍魏昭沐浴,魏昭躺在木桶里,客栈的房间不隔音,就听见隔壁高芳华叫侍卫们抬水洗澡。   萱草不屑地说;“真拿自己当正主了。”   金橘道:“一个姨娘出门还要带两个丫鬟,排场赶上夫人了,二姑娘才带了一个丫鬟。”   这时,有人叩门,徐玉嫣的声音传来,“二嫂,你在沐浴吗?”   魏昭沐浴,客栈人来人往,房间的门闩上,金橘开门,徐玉嫣闪身进来,看见魏昭在屏风后洗澡,说;“二嫂,我洗了头,擦了擦身子,现在离睡觉还早,我想找你出去上街逛逛,我们来时,看街上很热闹,你洗澡,我一个人去院子里转转。”   魏昭嘱咐,“你不能出客栈的门,人生地疏,不安全。”   “二嫂,我找章先生陪我上街。”   “你去找章先生,章先生如果不在,你可别擅自出门。”   徐玉嫣跟章言出去,魏昭放心,章言行事稳妥,为人正派。   “知道了,二嫂。”   徐玉嫣走了,萱草把门上闩,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干净床单,大床上铺上新床单。   魏昭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裙,萱草招呼侍卫把水抬出去倒掉,换上新水,侯爷回来沐浴。   萱草和金橘收拾干净,魏昭命她们回房歇着了,明早还要赶路。   徐曜这次出行,着便装出行,一路经过县镇不打扰官府,兴师动众,反倒暴露行踪,带的人不多,准备沿途住客栈。   客栈二进院子,二层住有其他客人,魏昭等萱草和金橘出去后,把门闩上。   客栈窗子开着,晚风凉爽,褪去一日的燥热,魏昭舒服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突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极轻,魏昭听力特别灵敏,这种细小的声音,一般人听不见的。   魏昭屏住呼吸,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口,魏昭一甩袍袖,屋里烛火熄灭了,同时一跃而起,瞬间拔出枕边宝剑,赤足躲在门后,这一连串的动作,眨眼间完成。   魏昭侧耳细听,门外又没有声音了,她用足尖勾过一把椅子,猛然打开门,一抬脚,椅子飞出门外,紧随后魏昭跃出门外,那把椅子飞过二楼栏杆,朝楼下飞下去。   魏昭看门口无人,这时,侍卫从楼梯冲了上来,“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魏昭看左右走廊,“没事,椅子不小心掉楼下了。”   楼梯口白影一闪,徐曜来到跟前,一向不动声色,此刻却紧张地问;“阿昭,怎么了?”   魏昭刚要回答,隔壁的门扇打开,高芳华走出来,惊慌地问;“姐姐,出什么事了?”   魏昭看看她,高芳华一副受惊不安,楚楚可怜,“吓到高姨娘了,没事。”   高芳华的两个丫鬟,一个叫青风,一个叫青霄的扶着她。   这时,萱草和金橘跑上楼,萱草跑到魏昭身边,“夫人,奴婢听见楼上什么东西砸下来。”   “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徐曜对侍卫说:“一场误会,都下去吧!”   众人纷纷散去,高芳华关切地对魏昭说;“姐姐,以后侯爷不在屋里,叫妹妹陪你作伴。”   “惊扰高姨娘了,高姨娘回房歇着吧!”   魏昭面色平静地说。   高芳华蹲身一福,“妾告退。”   徐曜道:“你早点歇着吧!明早还要早起赶路。”   “谢侯爷关心。”   高芳华目光温柔如水,魏昭心想,遇见这样的女人,只怕男人身子都酥了。   看眼徐曜,徐曜正看着高芳华,面色温润。   高芳华朝徐曜妩媚一笑,魏昭回房间,把门关上,走到床上躺下。   刚躺下,徐曜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床前,“胆子不小,敢把你夫君关在门外。”   魏昭望着床帐顶,“我以为高芳华把你魂勾去了,你不回我屋里。”   “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事?”   徐曜坐在她身旁。   魏昭就把门口似乎有脚步声说了。   徐曜沉吟片刻,自责道;“是我疏忽了,到辽阳这一路你别离开我身边。”   他对她关心,魏昭没说什么。   徐曜走到屏风后沐浴。   魏昭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事,有人悄悄来到她的门口,她没听错,也许只是试探,这个客栈二层走廊到楼梯口有段距离,椅子飞出去后,她马上跳出去,那个人不可能这么快跑下楼梯,除非是这一层房间的人,离她房间最近的是高芳华的房间,徐玉嫣紧邻她房间,徐玉嫣不在屋里,又或者还有别人窥视。   徐曜沐浴完,叫进来侍卫把水抬出去。   关门,抹干头发,走到床前,迈步上床,看魏昭瞪眼望着帐顶,“还想刚才的事?”   魏昭翻身脸朝里,“我困了。”   她说了事情经过,她能想到的,徐曜也一定能想到,徐曜并没有深究,最有可能是高芳华的人,徐曜在故意袒护高芳华。   徐曜挥袖,床头桌案上的灯灭了。   换个地方,魏昭醒的早,睁眼,看徐曜不在身旁,魏昭打开门,看门口站着两个便衣侍卫,昨晚,她对他不满,今早看见他不在屋里,门口派了侍卫保护她,不满情绪冲淡了许多。   萱草端着铜盆从楼梯下走上来,身后金橘提着热水壶。   两人服侍魏昭洗漱,萱草还惦记昨晚的事,“夫人,奴婢昨晚在屋里,听见嘭地一声,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原来虚惊一场。”   魏昭正洗脸,闻言抬头问:“你出来时,看见有什么人下楼吗?”   萱草一直跟在夫人身旁,经历的事不少,脑子快速地反应过来,“难道有人想图谋不轨?奴婢出来时,没看见有人下楼,天黑了,院子里那功夫没人,听见响动,侍卫冲出来。   魏昭心里有数了。   一个侍卫从楼梯下走上来,在魏昭房间门口叩门,“夫人,侯爷叫夫人下楼吃早膳。”   魏昭穿戴整齐,走出门,看一眼徐玉嫣的房间门紧闭,走过去叩门,轻唤,“玉嫣妹妹。”   半天,门打开,徐玉嫣好像没睡醒,“二嫂,要走了吗?”   “下楼吃早膳。”   “我不想吃了,我困,想睡觉。”   “你不吃早膳怎么行,还要赶路,一整日吃不好,赶快梳洗,你二哥在楼下等。”   徐玉嫣揉了揉头发,让魏昭进屋。   魏昭看她的丫鬟玉环正叠被褥。   “你这是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   “我没注意时辰,章言催着回来,不然我还不回来,二嫂,成山镇晚上可热闹了,整条街都是卖吃的,我都吃撑了,二嫂,我吃完才发现没带钱,连买的东西都是章先生付的钱。”   魏昭笑说:“你可真是个大小姐,出门兜里不揣钱。”   徐玉嫣没出过门,天真浪漫,想不到吃东西要付钱。   “我花章先生的钱,我要还给他的。”   徐玉嫣认真地说。   “你身上带钱了吗?还是我替你还。”   魏昭怀疑她出门身上没带钱。   果然,徐玉嫣难为情,“我没带钱,我不知道需要用钱。”   魏昭也没责怪她昨晚回来晚,徐玉嫣喜欢章言,两人在一起的机会不多。   魏昭怕徐曜等着急,“玉嫣妹妹,我先下楼,你快点,看你二哥等急了,你又挨说了。”   “好,我洗完脸下楼吃早膳。”   魏昭带着萱草和金橘下楼,走进饭厅,看见徐曜坐在桌上,旁边坐着高芳华,章言,余勇和侍卫们在另外两张桌上。   面前饭菜都已摆好,徐曜看着她,“这么久才下楼?”   话语里有责备。   魏昭没解释,她不能推到徐玉嫣身上,心里不舒服,这几次高芳华都姗姗来迟,徐曜不但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态度温和,鲜明的对比,谁心里能没想法。   魏昭没说话,袖子里取出银针,饭菜一一试毒。   高芳华温婉地笑着,“姐姐想是昨赶路累了,起晚了。”   “我这个人愿意懒床。”   魏昭收起银针,似乎很认真地说。   “你自己还知道啊?”   徐曜睨了她一眼。   这时,徐玉嫣匆匆忙忙走进来,徐曜皱眉,“都等你。”   徐玉嫣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章言赶紧说:“今早起雾气大,晚一点走雾气退了。”   章言替徐玉嫣说话,徐玉嫣动了动嘴,口型说谢谢。   徐曜拿起筷子,众人方拿起筷子,鸦雀无声地吃饭。   魏昭跟前放着一碗粥,她没下楼时徐曜叫人盛的,看见她要吃,徐曜道:“粥凉了,重盛一碗。”   魏昭喝一口,低声说;“不凉。”   他总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大家吃完早膳,收拾东西赶路。   徐玉嫣吃饭慢,最后一个离开饭桌,章言吃得很慢,好像等她,魏昭看了一眼章言,章言平常看似冷静,对徐玉嫣以礼相待,其实内心深处对徐玉嫣一定是喜欢的,看他处处照顾徐玉嫣,他大概把感情埋在心底,看来自己从前的判断是错误的。   徐玉嫣跟章言一起走,说;“章先生,我昨晚欠你的钱,我二嫂还你。”   章言无所谓地说;“那点银子我还出得起,不用还了。”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徐曜先走了,魏昭走出房间,下意识地朝左侧的最里面房间看过去,她们住宿时,这个房间关着门,昨晚到现在一直关着,没看见人出来,透着古怪。   她们急着赶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魏昭带着萱草和金橘朝外院走,看见高芳华身后跟着两个丫鬟走在前面不远。   魏昭蹲下身,佯作提鞋,捡起两个小石子。   高芳华的侍女青风和青霄正往前走,突然,脑后一股疾风,青风没有反应,青霄避过身,一把抓住飞来之物,握在手里,打开一看,是一颗小石子。   而青风没有动,石子擦着她耳边过去,她才似乎吓了一跳,站住,惊慌地转回身。   魏昭走了上来,笑道;“我跟你们闹着玩的。”   高芳华淡淡的目光扫过青霄,青霄顿时脸色煞白。 第53章   徐曜走了过来,“玉嫣还没出来?”   “在后面,一会就来了。”魏昭道。   心里忖度,徐曜定然看见方才的一幕,佯作不知。   高芳华嫁给徐曜做妾,妾的丫鬟身带武功,是何居心?徐曜只字不提。   章言怕侯爷着急,又训玉嫣小姐,道:“在下去看看玉嫣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徐曜对章言和妹妹徐玉嫣的感情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了解章言,章言作为一个门客,谋士,不乏应有的理智,徐玉嫣不是徐玉娇,做不出出格的事,两人他还是放心的。   魏昭朝马车走过去,听见高芳华的声音温柔,“侯爷,妾上车了。”   魏昭走到马车跟前,侍卫打起车帘,魏昭跳上车,萱草和金橘也跟着上了车。   徐玉嫣急急忙忙朝这厢走来,身后跟着丫鬟玉环提着包袱,章言手里拿着两个大包袱。   徐曜肃着脸,“磨磨蹭蹭的,回回大家都等你,出门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徐玉嫣不敢吱声,赶紧往马车走。   章言看侯爷生气了,解释说;“姑娘买的东西。”   侍卫打起车门帘,魏昭伸手,把徐玉嫣拉上去,车下说话,她在车上听见,问:“挨训了?”   徐玉嫣小声说:“二哥再也不能带我出门了。”   魏昭摸摸她的头,“以后快点,他脾气急,你不是不知道,等着被他训。”   这趟出门徐曜大概没有训过的只有高姨娘,   马车驶出客栈。   出了成山县,这段路不平,前方官道正在修整,凹凸不平,马车上下颠簸。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听见后一辆马车里那个叫青风的丫鬟的声音喊,“侯爷。”   这丫鬟喊声大,大家都听见,徐曜勒住马,驳回马头,枣红马来到后面马车旁,由于两辆马车距离近,就听见那个丫鬟说;“姨娘吐了。”   徐曜命令,“停下。”   一行车马停下,魏昭看见徐曜站在高芳华的马车门口,青风和青霄跳下来,高芳华探出半个身子,徐曜伸出手,扶着高芳华下了马车,高芳华吐在马车里,两个丫鬟清理。   高芳华下了马车,蹲在路边,又哇哇地吐了起来,早起东西吃得没对脾胃,她本来娇生惯养千金大小姐,一路马车上下颠簸,实在承受不住。   酸腐味顺着风飘过来,魏昭抽出绣帕掩住口鼻,回头看徐曜站在车下,徐曜有洁癖,这个味道难为他竟能受得住。   停了好一会,徐曜才命令出发,这回速度减慢,怕高芳华身体不能适应。   总算离开了,空气慢慢清新。   魏昭才拿下捂着嘴的绣帕,身旁的徐玉嫣也拿开帕子,大口地吸气,“闷死我了,这要是我这样,我二哥不骂死我。”   魏昭嘲嗤一笑,“你还有自知之明。”   萱草不高兴,“高姨娘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坐一上午马车就受不了,还有两三日的路程,高姨娘还不折腾散了,大家跟着受连累。”   徐玉嫣道;“我二哥为何要带上高姨娘?高姨娘从京城来,远离家乡,带高姨娘游玩散心?还是高姨娘磨着我二哥硬要来的?”   魏昭望着窗外,远近山峦青翠,清晨的绿叶,如水洗一般干净。   “你二哥的心思,不是你个小丫头能揣度的。”   魏昭跟徐曜是夫妻,她都不知道徐曜想什么。   徐曜传下话,中午不休息了,晚上早点找个落脚的地方。   马车一直没停下。   过了成山县这一段,路况好了,官道平坦,马车的行进速度加快,马车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   头顶的日头西斜,一行人到了一个小镇子何家铺,高姨娘身体吃不消,徐曜命令今晚在何家铺落脚。   镇子小,只有一间客栈,客栈住了两个房客,空着几个房间,还是按照之前,徐曜跟魏昭住一间,徐玉嫣跟丫鬟住一间,高姨娘跟两个丫鬟住一间,房间少,萱草和金橘住在一个半间屋里,侍卫们住厢房、柴房。   伙计提来热水,金橘兑好水温,服侍徐曜洗手,章言叩门进来,问;“侯爷,晚膳出去吃,还是告诉客栈准备?”   徐曜接过魏昭递过来的雪白巾帛,“高姨娘身体不舒服,不出去吃了,告诉客栈准备吃的,吃完饭早点休息,明早起赶路。”   章言出去,一会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菜单,递给徐曜,徐曜指了几样菜,道:“高姨娘路上吐了,叫店家煮点粥,另外备几样清淡的小菜。”   章言出去叫店家置办酒菜。   客栈准备好饭菜,伙计来招呼,一行人去饭厅吃饭,高芳华由丫鬟扶着走出来,小脸蜡黄,一副病恹恹的,我见犹怜。   饭菜已经摆上桌,徐曜依惯例点了两样魏昭爱吃的菜肴,伙计端上粥,徐曜命他放在高姨娘跟前,厨房特意拌了两样小菜,就着粥喝。   高芳华心里欢喜,徐曜体贴入微,含情脉脉望着徐曜,“妾给侯爷和大家添麻烦了?”   “没人怪你。”徐曜道。   徐玉嫣撇下嘴,这一路二哥多嫌自己,高姨娘比自己麻烦多了,二哥一句没责备。   魏昭拿银针验毒,高芳华的粥菜里也都过一遍,她不能单落下高芳华的饭菜。   高芳华亲近地对魏昭说;“姐姐心真细,出门在外是该小心,饭菜要验过才能动口,妹妹心粗就想不到。”   自从上次客栈魏昭门口有人窥探,魏昭再见高芳华,高芳华与从前无异,魏昭发觉这个高芳华城府比同年纪闺阁女子深得多。   “高姨娘过谦了。”   太能伪装了,扮柔弱,扮善良,取得徐曜的怜惜。   吃完晚膳,大家就回房早点歇息。   次日,天还没亮,徐曜叫大家起来,简单吃了早膳,一行人上路。   马车在小镇街道上行驶,起得早,魏昭和徐玉嫣还有三个丫鬟靠在椅子上,阖眼,迷糊一觉醒来,马车早已经上了官道。   正午时分,经过韩家店,徐曜命停下歇息。   韩家店地方不大,横竖两条街,从北看到南,街上行人稀少,天空飘过一片阴云,遮住太阳,魏昭跟徐玉嫣几个人跳下马车,章言去找饭铺,几个人在街上闲溜达。   路边有一个占卜摊子,围了很多人,徐玉嫣好奇过去看,魏昭怕人多的地方,徐玉嫣有什么闪失,跟在徐玉嫣身后,朝人堆里看了两眼。   听周围人议论,这个占卜的人算得极准,魏昭怕徐曜找不到着急,回身朝徐曜站的地方看,无意中看见离着她几步远,高芳华的丫鬟青风正盯着她,魏昭突然转身,她没来得及隐藏收回目光,魏昭看这个丫鬟的目光不善,她好像要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被自己发现,才怏怏离开。   魏昭已经试出了青霄身带武功,没看出这个叫青风的丫鬟是否有武功,如果青风会武功,那这个青风丫鬟更沉稳,青霄已经暴露,对高芳华来讲,已经失去了价值。   高芳华跟丫鬟青风要往马车停的街边走,魏昭心念一起,跟在二人身后,抽出宝剑,纵身一跃,挺剑朝高芳华刺去。   她的剑尖堪堪要刺中高芳华,突然,身侧一股劲风,一个白影斜飞过来,徐曜出掌,魏昭的剑被震落在地,魏昭身体朝后倒退,跌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徐曜出手救下高芳华,就在此同时,高芳华的丫鬟青风也同一时刻出手,只不过她比徐曜慢了一步,没碰到魏昭,魏昭已经被徐曜一掌打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高芳华愣在原地,青风咬着唇,也呆愣在原地,而徐曜出手后,瞬即后悔,魏昭的剑在将要碰到高芳华时,朝一侧突然倾斜,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剑伤不着高芳华。   高芳华的丫鬟同时出手,徐曜就已经明白魏昭的用意,她试探青风的武功,而当时自己收手已经来不及。   他抢步到魏昭身边,想扶起魏昭,却清楚地看见魏昭眼底的痛楚,刺得他的手顿住,竟不敢碰她,   萱草跑过来,“夫人。”   扶起魏昭。   徐曜急道;“阿昭,我不是有意的。”   魏昭背过身,不再看他。   高芳华走过来,似乎很委屈,“姐姐,妹妹自来到侯府,对姐姐一向敬爱有加,姐姐为何要取妹妹性命,难道妹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姐姐告知,妹妹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高芳华悲悲切切,呜咽出声,“姐姐,妹妹纵有不是,还求姐姐看在侯爷面上,饶过妹妹。”   说着便要当街下跪,刚才动了刀剑,路上有几个行人远处看着他们,不敢上前。   徐曜面无表情地对她的两个丫鬟说;“先扶你们姨娘到马车里等着,我跟夫人有几句话说。”   高芳华看徐曜的脸,戏再演下去,只能招徐曜厌烦,识趣地去马车里等着。   高芳华走了,徐曜凑近魏昭,歉意地说:“阿昭,我以为……我误会了……”   魏昭回过身,眼里冰凉一片,“以为我要杀高姨娘是吗?”   徐曜没法解释,事实如此,当他看见魏昭刺向高芳华,本能地打落魏昭手里的剑,救下高芳华,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没误会,我是要杀高姨娘,你就杀了我吧!”魏昭忍住心头的涩意,“侯爷,你一掌结果我,高芳华就安全了,不然那日我没准真杀了高芳华。”   徐曜心头一震,这样的话,无异于割裂了夫妻感情,   不由失悔,这一掌他只用了五分力道,震落她手中的剑,却狠狠地打在魏昭的心上。   “阿昭,我……”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了?”   徐玉嫣本来看热闹,回头看不见魏昭,找寻过来,看见二哥和二嫂两人神情不对,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章言走来,“侯爷,饭馆找好了,我叫他们把菜先做着。”   章言的出现暂时化解了尴尬。   高芳华一直盯着这边,看章言回来,也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走过来,高芳华也实在懊恼,方才明显是魏昭故意试她的丫鬟,昨日青霄沉不住气,今日就连青风也沉不住气,其实,她跟徐曜心里一样清楚,魏昭是不可能杀她的,魏昭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父亲准备的放在她身边的这两个人已经是废了的棋子,不怪这两个丫鬟历练太少,是魏昭太狡猾了。   章言前头带路,徐曜三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来到一间饭馆,包下三张桌子,饭馆跑堂的端上饭菜,魏昭瞅了一眼章言,章言点的菜肴都是按魏昭口味,其中还有一道菜是徐玉嫣喜欢吃的。   章言可没照顾到高芳华,以魏昭为主。   魏昭的右手臂受了徐曜一掌,徐曜虽说用了五分力,魏昭的手臂就已经举不起来了。   魏昭勉强吃了几口饭,左手端起一碗汤喝了,不吃了。   坐在身旁的徐曜注意到她的右手臂,不能抬高,痛恨自己。   章言坐在她对面,目光异样的看了她一眼,徐玉嫣问;“二嫂,走了一上午,你吃这么少?”   “我不饿。”   手臂的疼,不如心里的疼,她哪里有什么胃口。   高芳华的两个丫鬟站在她身后,高芳华也懊恼,昨晚青霄暴露,徐曜没在跟前,今日魏昭袭击自己青风出手,徐曜看见了,却连问都没问,徐曜的心思难以揣摩,喜怒不形于色。   各人都有心事,饭桌上的菜肴没动几口。   就徐玉嫣没心没肺地吃得香。   吃完,走出饭馆,魏昭上了马车,徐玉嫣和萱草、金橘、玉环也跟着上了马车。   等了半天,侯府的马车夫也没挥鞭打马声,马车停着没动。   门帘一掀,徐曜跨上马车,徐玉嫣和三个丫鬟赶紧下去,马车里就剩下徐曜和魏昭。   魏昭挪到靠车壁,马车狭小的空间,这是两人最远的距离。   徐曜坐在她身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白瓷瓶,拉着她右臂,魏昭挣了两挣,徐曜道:“不怕疼吗?”   魏昭这一挣,被徐曜掌打的地方生疼,她不动了。   徐曜把她纱衣卷起,魏昭小手臂一片淤青,雪白透明的肌肤上的淤青很刺眼,徐曜把瓷瓶打开,活血化瘀伤油倒在掌心,然后,轻轻给她揉淤青的地方,   “阿昭,对不起。”   徐曜低声说,他深恨自己当时怎么了,明知道魏昭的为人,却做出错误的判断。   魏昭望着雕花窗镂空枝头的两只喜鹊,“曜郎,如果有朝一日我影响你的千秋大业,你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对我出手?”   徐曜闻言一惊,心头弥漫着苦涩,他这一掌打碎了魏昭对他所有信任,击垮了她对他的信心。   徐曜痛心地说;“阿昭,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绝情的人吗?我们是夫妻,夫妻荣辱与共,阿昭,高芳华现在不能有事,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是因为高芳华,而是高芳华的出现,令魏昭从前可以确定的事,现在却产生了怀疑。   他一直为她揉着手臂,仿佛这样能减轻点愧疚。   直到魏昭说;“好了,我手臂麻了。”   徐曜才停住手,低头在她手臂上一下下吻着,“对不起,阿昭。”   他一遍遍说着。   两人在车里,徐玉嫣和三个丫鬟还站在车下,两人待久了,让人怎么想,魏昭轻声说;“我没事了,赶路吧!”   徐曜的唇从她手臂离开,为她放下袖子,整理一下衣裳,然后下了车。   徐曜一下去,徐玉嫣跟萱草三个上车。   徐玉嫣的头脑简单,有点莫名其妙,“二嫂,你跟我二哥在车里这么半天,说什么?”   “说家事。”   魏昭随口敷衍。   徐玉嫣显然不信。   按照徐曜的计划,晚间宿在申城,马车驶入申城城门,一条直通南北的商街,街道两旁是商铺酒肆茶楼。   马车慢行,徐玉嫣雀跃,“这个地方繁华,跟咱们萱阳城差不多。”   最热闹的内城城门楼,徐玉嫣对魏昭说;“二嫂,离天黑还早,我们下去逛逛,你跟二哥说一声。”   徐曜骑马跟在魏昭的马车旁,两人有隔阂,魏昭一时无法释怀,本来不想跟徐曜说话,奈何徐玉嫣一再央求,魏昭探出头,低低地喊了声,“侯爷。”   徐曜心中一喜,叫他侯爷也好,总算跟他说话了,身子低下来,问:“阿昭,要下车吗?”   “嗯。”   徐曜下命车马停住,魏昭几个人下车,要去内城门楼附近,徐曜跟着,魏昭不自在,徐曜朝章言使了个眼色,章言点头,便装侍卫跟上去保护魏昭和徐玉嫣。   内城门楼周围非常热闹,吹拉弹唱,搭着凉棚里有戏班子花旦唱念做打,婉转歌喉,徐玉嫣拉着她看了一会。   魏昭直觉周围似乎有人一直盯着她,她突然转过身,熙熙攘攘的人遮挡视线。   徐玉嫣心无旁骛地看戏,章言寸步不离徐玉嫣和魏昭左右,魏昭回头时,章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压低声音说;“夫人,你看到什么?”   魏昭摇摇头,她没发现可疑之人,人太多,混进什么人,也不容易发现。   西面有搭着戏台演皮影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徐玉嫣扯着魏昭挤进去看。   魏昭看过民间皮影戏,不觉新鲜,徐玉嫣为了看清楚点,站在前面一排,萱草跟金橘也挤过去,章言跟在徐玉嫣身后。   徐曜的侍卫分散在人群里,注意几个人的安全,   徐玉嫣有章言保护,魏昭朝后退几步,盛夏天热,人多气闷。   突然,魏昭闻到左侧飘来一股香气,这种香气,跟高姨娘身上的熏香一样,魏昭探手,手里握着三根银针。   有一个男人不易察觉地朝魏昭的背后移动,魏昭警觉地听着身后和左右的动静,咕咚一声,魏昭猛然回过头,一个男人倒在离她三两步远的地方。   青风和青霄从左右两侧还没靠近魏昭,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嘴,从人群里拖了出去,周围没人注意,青风和青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魏昭看身后倒地的男人后背插着一把刀,周围人吓得四散奔逃,魏昭蹲下身子,翻过他的脸,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混在人堆里,不容易引起人注意,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短刀。   看方向,显然朝自己来的,这里出了人命,官府马上就要赶来,魏昭不想麻烦缠身,徐玉嫣有章言护着,她赶紧离开。   看皮影戏的人群这时听喊杀人了,热闹也不看了,吓得躲开,不消片刻,台下人都跑光了。   魏昭往马车停的地方走,人多走散了,最后都要回到马车这里,边走边想,那个想杀自己的男人被什么人杀了?青风和青霄从侧面想偷袭自己?青风和青霄已经暴露身带武功,公然下杀手,高芳华脱不了干系,高芳华也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她闻到二人身上高芳华的熏香,大概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掩护身后的男人动手。   青风和青霄在那个男人被杀时,她恍惚看见,眨眼便消失了。   魏昭走到马车停靠的路边,不久,看见萱草和金橘的影子,边走边四处瞧看,大概找她。   萱草看见魏昭站在马车边,跟金橘跑过来,“夫人,夫人。”   金橘说;“夫人,听说方才有个人被砍了一刀?”   “我也听说了。”   魏昭若无其事地道。   过了一会功夫,徐玉嫣跟章言回来,徐玉嫣道;“二嫂,我跟章先生等你,原来你回来了,二嫂,我看皮影戏,听说杀人了,就都散了。”   徐玉嫣说到杀人时,章言似有意无意看了魏昭一眼,魏昭心想,章言是不是知道这一切。   一会儿,徐曜跟余勇回来了。   魏昭一直没看见徐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时,后一辆马车门帘掀开,高芳华从里面探出身,下了马车。   走过来,问徐玉嫣,“二姑娘,好玩吗?”   “好玩。”徐玉嫣答道。   “姐姐也去看热闹了?”   魏昭暗想,高芳华在马车里已经知道自己没事,表面若无其事,大概心里很失望。   “杀了两个人,我就回来了。”魏昭看着她脸说。   “杀人了?”高芳华捂住胸口,眼睛里还是泄露出一丝慌张。   魏昭故意说成杀了两个人,看看她反应,果然,她想到两个丫鬟,她的两个丫鬟恰巧都没回来。   高芳华捂住胸口,“你们看见我的两个丫鬟青风和青霄了吗?”   几个人摇头,“没看见。”   徐曜跟余勇说话,走过来,余勇说:“两个丫鬟是不是趁着人多跑了?”   徐曜道:“丫鬟没了就没了。”   对萱草说;“你暂时服侍高姨娘。” 第54章   萱草不愿意,不敢吱声,高芳华最窝火,两个丫鬟失踪了,当然,丫鬟对徐曜来讲,根本不算什么,徐曜不可能派人去找她的丫鬟,青风和青霄一定是被人暗算,极有可能是魏昭下的毒手。   侯爷派萱草服侍她,这个萱草丫头是魏昭的人,这次害魏昭不成,栽在魏昭手里,是自己过于轻敌,高芳华懊恼。   申城繁华,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挂着幌子的酒楼饭铺,徐曜对章言说:“先找一家客栈,晚膳在就近酒楼吃。”   章言去安排客栈,一行人随后去客栈,一般客栈都是两进院,后院楼上有两个空房间,章言订下,徐曜跟魏昭住一间,徐玉嫣同丫鬟住一间,不知道章言是否故意的,还是只剩两个房间,楼上没有高芳华的房间,高芳华只好住楼下,没同魏昭住一层楼。   萱草服侍高芳华去了,金橘侍候徐曜洗手,魏昭左手把一条雪白的巾帛递给徐曜,“我不去酒楼吃了,我想出去逛逛,顺便吃点就行。”   徐曜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垂着的右手臂,明白了,她跟大家去了,右手不能吃饭,旁人看了觉得奇怪,魏昭又不想把夫妻间的事让大家知道,去了也做做样子,吃不了什么。   徐曜拉过她手臂,纱衣卷起,雪白手臂淤青未褪,魏昭放下衣袖,“没事。”   徐曜看魏昭的样子并不在乎这点皮外伤,这一次自己是伤到她心里,一心想描补,说道:“阿昭,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你自己出去我不放心。”   魏昭轻柔一笑,“除了你,别人伤不了我。”   这也许是无心的话,话赶话,但却说出一个事实,最伤她的只有他了。   这一刻,徐曜觉得自己真该死,他没有护她,反而伤她,魏昭说的不是大话,魏昭虽然武功不强,但善用毒,以魏昭的聪明,外人轻易伤不到她。   金橘重新换了水,魏昭净手,对徐曜说;“我跟金橘出门你要不放心的话,派几个侍卫跟着。”   萱草侍候高芳华,她不能带萱草出门。   魏昭下楼时,看见萱草端着铜盆,往外倒水,萱草看跟前无人,小声说:“夫人,奴婢不想侍候高姨娘。”   魏昭压低低声说:“你寸步不离跟着她。”   高姨娘现在剪了翼,恐怕背后还有隐藏之人,她们不知道,人在暗处,她们在明处,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萱草立刻明白了,点头,不再有厌烦情绪。   徐曜也许随便把萱草指给高姨娘,只有她带了两个丫鬟,徐曜又不想路上随便买一个,她的两个丫鬟里出一个给高芳华,理由正当,萱草会武功,留在高芳华身边比金橘合适。   众人一起走出客栈,魏昭跟大家分道走,徐玉嫣不知内情,叫道:“二嫂,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想逛街,现在不饿,等饿了再吃。”   魏昭自然地说。   知道魏昭手臂受伤的只有高芳华和魏昭的两个丫鬟,高芳华不说,别人都不知道。   “二嫂,我跟你去逛街。”   徐曜对章言说;“你陪她们逛街。”   对徐玉嫣说:“注意少去人多的地方,早点回来。”   两个人带着金橘和玉环两个丫鬟,章言跟在二人身后,还有几个便衣侍卫,进城门一条长街,街道两旁全是店铺,两人走进了一家珠宝首饰店。   徐玉嫣看中一对金镶珍珠耳坠,放在耳边比量,问章言;“好看吗?”   “好看。”章言目光温润地望着她。   魏昭对伙计说;“这对耳坠要了。”   徐玉嫣又拿着两支簪子比较,一个金镶玉一个点翠的,两件都喜欢,一时不能取舍,放下那支点翠簪,拿金镶玉询价,掌柜的出价偏高,讨价还价半天,掌柜的把价钱降至最低,徐玉嫣嫌贵,无奈放下。   魏昭站在一旁对掌柜的说;“这两支簪都要了。”   “好了,夫人。”   掌柜的赶紧打包,身后的金橘拿出钱袋,付了钱。   徐玉嫣不好意思地说:“二嫂,回去我还你钱。”   “算我送你了。”魏昭大方地说。   魏昭知道徐玉嫣没多少私房钱,   章言知道徐玉嫣出门没带钱,他今日特意踹了钱出门,就知道徐玉嫣上街要买东西,徐玉嫣买东西不很贵,女孩心性,他刚才犹豫想拿钱,男女有别,怕夫人误会,此刻看夫人出手大方,对夫人又敬重几分。   几个人从首饰店出来,徐玉嫣兴高采烈的,几个人没留意路边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窗帘半卷,马车里一个男人从魏昭走出首饰店,一直盯着魏昭看。   又逛了两家铺子出来,徐玉嫣在门口廉价货摊上挑手钏,等她的功夫,魏昭走进一家瓷器店,这家瓷器店专卖白瓷器物,她看一套白瓷茶具,拿起一只茶盅细看,北地柴窑出产的白瓷略粗糙,不如南边名窑产的瓷器精细。   放下茶盅,她又看一件瓶子,品质差强人意,这间店里没有让她看上眼的的瓷器,走出店铺。   徐玉嫣嚷着饿了,四个人找了一间面店,走进面店,四个人一桌坐下,几个便装侍卫坐在隔着一张桌子,四个人一人吃了一碗面,饭馆里热,鼻尖冒汗了,走出饭铺,魏昭抽出绣帕扇了扇。   首饰店对面道边停着的一辆豪华马车一直停在那里,车窗纱帘放下,微风吹过,隐约里面有一个男人,望着这家饭铺门口,惊艳。   天色微黑,街道两旁商家挑起大红灯笼,瞬间一条长街灯火璀璨,街道人多起来,比方才热闹。   章言对徐玉嫣说;“回去吧!”   徐玉嫣没逛够,回去晚了怕徐曜说,只得跟着章言和魏昭回客栈。   三人还有丫鬟金橘走进客栈后院,徐曜正下楼,看魏昭手里空空的,问;“没买东西?”   徐玉嫣怀里抱着几个首饰匣,“二嫂没买,给我买了。”   徐曜也没说别的,找余勇。   魏昭上楼,客房里洗澡水已经备好,一路风尘,吃热面又出了一身透汗,魏昭脱了衣衫,迈进木桶里,舒服地洗了个澡。   刚沐浴出来,徐玉嫣叩门,“二嫂,二嫂。”   叫得很急,金橘赶紧开门,徐玉嫣急急地进来,“二嫂,前院有一帮人,好像找你。”   魏昭把头发随意挽了,“找我?这个地方我又不认识谁,下楼看看去。”   前院一闹,高芳华听见,也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萱草。   一伙人要往后院闯,客栈掌柜的拦着,点头哈腰,“大爷,有话前厅说,这后院住的女眷。”   为首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掌柜的,我们不是来砸你生意的,我们找个人,是个女眷。”   掌柜的道;“不知大爷要找哪位女子?”   “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   掌柜的想后楼住的几位女眷,各个美貌,“大爷,后院几位女眷都长得如花似玉,但不知是哪位?”   “长得最美的女人。”   掌柜的想了想,恍然大悟,“大爷八成说的是徐夫人吧!”   “你把她招呼出来,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掌柜的为难,“可这…..这位夫人是有夫主的人,不能随便让人看。”   管家使了个眼色,这伙人一拥而上闯进后院。   一伙人嚷着,“叫徐夫人出来。”   魏昭跟徐玉嫣站在楼上,这伙人一抬头,管家眼前一亮,“就是这位夫人。”   魏昭看这管家衣着华丽,主人一定非富即贵,淡淡地声道;“你们找我何事?”   管家模样的人恭敬地朝上作揖,“我家公子仰慕夫人,想跟夫人谈谈。”   金橘在旁呵斥道:“我家夫人有夫君,你胆敢胡说八道。”   管家恭敬客气,“夫人的夫主能请出来,我们谈谈。”   “我就是她的夫君。”   清冷一声,徐曜从楼下一间屋里走出来。   往院子里一站,身姿挺拔俊逸,面色冷峻,不怒自威。   管家半天方缓过神来,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幸会,幸会。”   满脸堆笑,“是这么回事,我家公子今日得见夫人一面,万分仰慕,想跟公子商谈一下,如果公子愿意成人之美,条件公子可以随便提。”   徐曜凤眸微眯,“你家公子要买我夫人?”   管家干笑两声,“这位爷,话别说的太难听,我家公子现没娶亲,娶做正房夫人,万两白银权当聘礼。”   徐曜目光寒咧,低沉的声音透着森冷,“开价不低。”   一抬手,余勇指挥侍卫冲上前,一顿拳脚,打得管家和那伙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徐曜转身上楼,章言跟在身后,徐曜走到魏昭跟前,“怎么回事?”   魏昭咬唇,摇摇头,章言在身后说:“夫人和小姐逛街,大概被人盯上了,找上门来。”   “女眷抛头露面,难免招惹地痞无赖,这也不能怪姐姐,是侯爷大度,对咱们宽松。”   高芳华意在指责魏昭经常出门,她招惹那些人。   章言有些紧张地望着燕侯的脸,毕竟自己跟着,还出这种事。   徐玉嫣怕魏昭被徐曜怪罪,以后就不能出门了,赶紧说;“我们也没去别的地方,二嫂陪我挑首饰,二嫂就看瓷器了,后来吃点饭就回来了。”   徐曜没看高芳华,“都回屋吧!”   说完,徐曜走进房间,魏昭跟着进屋。   高芳华没好戏看了,大家散了,她也泱泱地回房。   徐曜进屋后,坐在榻上,看魏昭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招呼,“阿昭,过来。”   魏昭没惹事,今日这事却出在她身上,还不知道后续有没有麻烦,徐曜去辽阳谋划大事,让自己耽搁了,说不过去,高芳华这一添油加醋,自己以后出门还能像原来自由。   魏昭走过去,坐在徐曜身旁,垂眸,低声说:“对不起。”   徐曜从怀里摸出瓷瓶,拉过她右手臂,将纱衣卷起,手掌心倒上伤油,轻轻地给她按揉,“阿昭,我知道昨日的事你很介意,阿昭,从娶你那日起,这一世你都是我徐曜的人,夫妻当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你喜欢做的事,我徐曜愿意全力支持和帮助你,阿昭,无论你好的还是不好的,我徐曜都接受,并包容你的一切,我徐曜有做不到的地方,阿昭你能理解和包容吗?”   魏昭低头,两人成亲后,徐曜一直对自己很包容,别的不说,她嫁做人妇,应该安分守己待在后宅里,可徐曜从未限制她的自由,徐曜不是小气的人,她一个已婚的妇人接触外间的男人,徐曜从不怀疑她,给了她充分的信任,如果换了别的男人,要求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不能放任有这么多自由,就是徐老夫人这个婆母,也从不苛刻地要求她晨昏定省,要求儿媳在跟前服侍。   妇德方面,徐曜早起,自己多半在睡觉,也没侍候丈夫,也没到婆母跟前孝敬,做的不是很好,如果换成别的人家,这样的儿媳不被婆家接受的,为不贤,徐曜包容可以说对自己纵容,也没挑剔过自己。   他有宽广胸怀,这些好,她不是没有心,都明白,也许是自己要求太高,她心里最想要的,显然徐曜给不出太多。   徐曜大手掌心的薄茧,微微磨着她娇嫩的肌肤,他这番话很有道理,为何自己心底深处隐隐有不安和失落感。   “阿昭,你不生我气了?”   “我没生气。”   这不是生不生气的事。   “那你不怪我了?”   魏昭摇摇头,有些话说了也无济于事。   把魏昭安抚好,徐曜的心才落地。   路上又走了两日,这日正午时分,马车驶入辽阳城,打听到辽阳太守府邸,辽阳黄太守人尽皆知,行人指路,一行车马人直奔太守府。   徐曜等人提早两日到,辽阳太守黄子襄是后日寿诞。   黄子襄跟夫人正在后堂,跟几位亲友闲聊,听说燕侯到了,跟夫人忙忙地出迎。   太守府大门顿开,车马人驶入府邸,马车停下,魏昭刚下车,就看见黄太守跟夫人从内宅出来。   黄太守到跟前,就行大礼,“下官拜见燕侯。”   徐曜扶住,“黄太守,徐黄两家是亲家,何须大礼。”   黄老夫人拉着魏昭很亲近,“侯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后宅叙话。”   黄太守请燕侯徐曜到前厅,一行女眷跟着黄夫人到后宅。   徐家的女眷跟着黄老夫人来到花厅,黄老夫人请魏昭上座,魏昭封号比黄老夫人高,但黄老夫人是长辈,魏昭说什么不肯上座,最后两人对坐。   黄老夫人见过徐玉嫣,叫丫鬟搬过椅子。   徐玉嫣上前施礼,“玉嫣拜见伯母。”   黄老夫人知道她是未来儿媳的妹子,很亲热,“二姑娘难得来辽阳,跟夫人多玩几日再走。”   对魏昭说;“你婆母可好?”   “母亲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然就亲自来了。”魏昭道。   “你母亲比我还大几岁,我镇日浑身不是这疼就是哪疼。”   这时,黄家长媳闻听有客人,赶过来相见,黄家长媳二十出头,跟魏昭见过礼,落座。   黄看夫人看见站在魏昭身后的高芳华,看穿戴打扮不像下人,问:“这是……”   魏昭道;“夫君新收的妾。”   她只一句话带过,高芳华的身份敏感,不能透漏,一个小妾没人理会。   高芳华上前拜见。   黄夫人看着她,微微有点诧异,燕侯的小妾,容貌举止不输于名门闺秀。   魏昭看黄老夫人盯着高芳华,含笑说;“我婆母不能亲身前来,派我一来祝寿,二来商议两家的婚事。”   黄老夫人的目光从高芳华身上移开,方想起,对黄家长媳说:“你派人去叫你二弟。”   黄老夫人对魏昭说:“他们的婚事,我跟老爷的意思是早点办了,我那不肖子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们家大姑娘八字旺夫,我这恨不得一时娶过来。”   “我婆母也是这个意思。”   徐老夫人也恨不得一时把徐玉娇嫁出去。   两家同样着急,这二人成亲如果幸福美满,那真是天照应,徐玉娇命好。   黄家长媳问魏昭,“侯夫人芳龄几何?”   “年初及笄。”   黄家长媳赞道:“夫人年纪轻,行事稳重得体。”   婆媳二人陪着魏昭说了一会话,外间丫鬟回,“二公子来了。”   黄太守次子黄彦走了进来,黄老夫人看见儿子,笑容慈祥了几分,“彦儿,这是侯夫人,我那儿媳的嫂子,快来见礼。”   黄彦上前抱拳,“黄彦拜见夫人。”   “一家人,不用客气。”   魏昭打量他,黄彦仪表堂堂,跟徐玉嫣外貌般配。   黄二公子便退过一旁,魏昭看他的神情跟一个人颇为相似,那就是徐四爷徐询,徐玉娇已经跟黄彦议婚,魏昭就是他嫂子,这黄彦却态度冷淡。   黄家大少夫人说;“二弟,燕侯和夫人亲自到府上给公爹贺寿,商议你的婚事。”   黄老夫人说;“彦儿,我跟你爹商量,等上秋,天凉了,就把你跟徐小姐的婚事办了。”   “父母做主,儿子遵命。”   黄彦对婚事毫不热心。   黄彦站了一会,说:“儿子有几个同窗在外面,儿子告退。”   明显不耐烦应酬岳家,不满意这门亲事。   “那你快忙,我们娘几个闲聊。”黄老夫人赶紧说。   黄老夫人也是娇惯孩子的父母。   魏昭看黄彦转身离去的背影,对这门亲事冷淡的态度,为徐玉娇担忧,徐玉娇这门亲事怕不妥,她应该跟徐曜说一声,好好观察一下黄彦,但徐曜此来有另外的目的,未必有功夫关心妹妹的婚事。   黄府设宴款待燕侯夫妻,黄子襄和长子陪徐曜,黄老夫人婆媳陪魏昭。   宴罢,徐曜夫妻安顿在前院一个小跨院里,三间正房,徐曜夫妻住西间,东间徐玉嫣跟高芳华住。   徐玉嫣坐在西间屋里,小声跟魏昭说:“我不想跟她住,我不喜欢她的做派。”   魏昭说:“你可别让你哥听见?”   “什么不叫我听见?”   徐曜走了进来。   魏昭看看屋里门帘放下,压低声音说;“玉嫣妹妹不想跟高姨娘住,要不然你同高姨娘住一间屋?”   “行。”   徐曜痛快地答应了。   魏昭跟徐玉嫣互相看看,魏昭开句玩笑,没想到徐曜还真应了。   他这一答应,魏昭当即就后悔了,话又收不回来了,暗想,他是不是早想跟高芳华住,一直碍着自己。   徐曜已经自己掀开门帘往东屋走了,徐玉嫣有点急了,喊了一声,“二哥。”   徐曜头也不回,“有话明日再说,天晚了。”   门帘落下,徐曜的身影消失了。   听脚步声朝东屋去了。   徐玉嫣看着魏昭,一副内疚神情,“二嫂,都怪我多嘴,我要不多事,我二哥不能去高姨娘屋里。”   “你二哥本来想去高姨娘屋里,你不说,他也要去,我们一说,他正好顺水推舟。”   徐玉嫣后悔,“二嫂,我要不提这个话茬,我二哥他不好意思去。”   “你哥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听见东屋里萱草端水,又出门倒水。   魏昭心想,徐曜跟高姨娘洗漱要睡了。   对金橘说;“铺床,我们也睡吧!”   东西屋里各一张大床,金橘铺好床铺,跟玉环打水,魏昭和徐玉嫣洗漱了。   东屋里萱草又走出来,把东屋门掩好,走到西屋,金橘问:“你怎么来了?”   萱草道:“侯爷过去了,我来这屋里住。”   魏昭听了,恼恨徐曜。   萱草跟金橘和玉环睡炕。   天色不早了,金橘合上窗扇,魏昭和徐玉嫣上床,金橘吹灭了灯盏。   西屋里的人都还没入睡,听得堂屋门外有男人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院子里有侍卫,不能是外人进来。   魏昭使了个眼色,金橘走出去,看见来人叫了一声,“余将军。”   “我找侯爷。”   余勇叩东屋门,   东屋开门声,徐曜低沉的声音,“进来。”门复又关上。   魏昭小声问金橘,“余将军没问你侯爷住哪里,直接奔东屋去了?”   金橘悄声说:“奴婢出去时,余将军已经走到东屋门口。”   魏昭翻身坐起,这么说余勇知道徐曜住在东屋,跟高芳华同住。   瞬间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她跳下地,徐玉嫣问:“干嘛去?”   魏昭小声说:“别出声。”   赤足走出屋,蹑手蹑脚来到东屋门口,耳朵贴在门扇上。 第55章   魏昭赤足来到东间门口,耳朵贴在门扇听。   余勇叩开西屋的门,徐曜穿着寝衣,把他让进屋里,余勇透过屏风,看见床上纱帐放下,里面隐约有个女人的影子。   两人在屏风后说话,余勇说;“侯爷,打听清楚了,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准备兵发三十万攻打京城,打着外戚专权,诛杀外戚乱党的口号,侯爷是否要上奏朝廷?”   徐曜的声音传来,“明日黄太守的寿日,辽东将领大部分要来给黄太守祝寿,我们再探消息,上奏朝廷一事,我们都在朝为官,朝廷未必信张俊要反,我们还是等他攻打京师,看情况是否进京勤王。”   “侯爷,张俊龙袍已经准备好了,要自立为王,军队已经秣兵厉马,势不可挡,朝廷猝不及防,来不及调兵遣将,此仗打起来,朝廷必败无疑。”   “明日你注意辽东将领动向,然后再议。”徐曜低沉的声音说道。   魏昭听见里面余勇要出来,悄悄离开,闪身进屋里,把门关了,听见对面屋里开门声音,余勇的脚步声,堂屋门一响,余勇离开了。   黑暗中,屋里的几个人都看着她,魏昭上床,说了声,“睡吧!”   萱草三个丫鬟躺下,徐玉嫣小声说;“二嫂,余将军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重大的事?”   “也许是吧!”   魏昭含糊其辞,这关系太重大了。   她明白了徐曜为何今晚去高芳华屋里,徐曜故意把消息透漏给高芳华,思忖,徐曜为何选择今晚把消息透漏给高芳华,其实这个消息徐曜早就知道了,朝廷在北安州和辽东派有探子,也应该早就得到信。   这其中的问题是张俊要自立为王,张俊联合段氏鲜卑称霸北方,是实,攻打京师,诛杀外戚乱党,是虚,这个假消息显然冲着高国舅,高芳华在屋里听见,定然慌张,消息送出去,朝廷不日便要发兵辽东,以朝廷大军为主,徐曜保存实力,做寿渔翁之利,消除了肘腋之患,辽东再无威胁,   高芳华如果真信了,消息传到京城国舅府,高国舅权倾朝野,不能坐视不理。   关键是要高芳华相信,朝廷一直用辽东和北安州互相制衡,张俊牵制徐曜,高芳华定然半信半疑,这个圈套要做得真,明日辽东将领过来,高芳华也必然有所行动。   这就是徐曜带高芳华此来的原因,误导高芳华,误导高国舅,从而误导朝廷发兵。   窗外黄府一片肃静,夜已经深了,身旁的徐玉嫣睡着了,南炕上三个丫鬟已经熟睡了,魏昭听东屋里也没有动静。   二日,东屋里,听见高芳华喊,萱草赶紧进去侍候,魏昭醒了,看徐玉嫣睡眼惺忪,“起了。”   外间开门声,萱草去院子里一口小水井打水。   金橘跟玉环赶紧穿衣起身,端着铜盆,走去院子里井沿边提水。   洗完脸,夏季清晨外面空气好,魏昭拿着桃木梳子站在廊庑下梳头,徐玉嫣也拿着玉梳出来,站在廊下梳头,看魏昭一头秀发齐腰长,浓密乌黑亮泽,问:“二嫂,你平常用什么洗头?”   “我自己制的洗头香胰子,草药配方里面有香料,很麻烦,等回去我拿给你。”   两人正说着,徐曜从门里走出来,高芳华跟在身后送他。   徐曜颇有深意地看了魏昭一眼,“今日人多,高姨娘你多照应着点。”   魏昭看徐曜的眼神明了,徐曜知道昨晚自己偷听,徐曜乃习武之人,哪怕细微的响动,都能察觉。   照顾高芳华,魏昭心领神会,“高姨娘今日跟我在内宅。”   徐曜朝她点点头,台阶下站着章言和余勇,徐曜带着二人走了。   魏昭看高芳华有点六神无主。   黄府今日来的女眷,都是辽东的官宦家眷,和辽阳城的富户太太们小姐们,魏昭都不认识,魏昭燕侯夫人的身份地位,黄老夫人把她引荐给辽东刺史张俊的夫人和一干辽东高级将领的夫人们。   彼此见过礼,张俊夫人并无什么特别,冷眼看就是个中年贵妇,对魏昭恭敬又热情,“燕侯夫人美貌无双,燕侯英明神武,真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又对黄老夫人说:“听说你们黄徐两家是儿女亲家,什么时候我讨一杯喜酒。”   黄老夫人微笑说:“燕侯和夫人这次来,就是两家商议婚期,等婚期定了,跑不了你一杯喜酒,和礼份子钱。”   张俊夫人爽朗笑着说;“我侄儿娶亲,我封个大大的红包,到时叫侄媳妇给我磕个头就行。”   旁边几位夫人凑趣纷纷给黄老夫人道喜,“我们都等着讨杯喜酒喝,可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本来魏昭的燕侯夫人身份为辽东诸将领夫人忌惮,但黄老夫人点明乃儿女亲家,变成了亲戚关系,也就自然了。   几位夫人夸赞燕侯夫人美貌,真心其中也不乏讨好成分。   有两位夫人注意到徐玉嫣,问:“这位姑娘是……”   “我小姑。”魏昭道。   徐曜带徐玉嫣来,可以打个掩护,徐家兄妹姑嫂,看似跟外间大事无关,亲戚间正常走动。   两位夫人夸赞徐玉嫣,“徐二小姐面貌清秀,老夫人的儿媳也一定长得标致。”   黄老夫人笑道:“配我儿子,我还怕糟蹋了人家姑娘。”   大家都知道黄老夫人是句玩笑话,当着徐家人的面,抬高亲家,黄老夫人一向行事圆融。   几位夫人把目光转到徐玉嫣身上,问魏昭她有没有婆家,魏昭知道徐玉嫣恋慕章言,便笑着说;“我小姑年纪还小,还没及笄,等及笄后,还请各位夫人有合适的人选,费心牵线搭桥。”   张俊夫人看着徐玉嫣,“我这里有个年龄相当的,等徐小姐长一岁,我再给他们说和。”   “谢谢张夫人,我们这可当真,指上了。”魏昭故意说。消除了张俊夫人对燕侯夫妻到来产生的疑心。   徐玉嫣脸红,垂头坐在一旁。   女眷在一起说家长里短,避谈朝廷军队大事。   魏昭这里说话,余光一直留意高芳华,此刻,看见高芳华趁人不备,溜出花厅。   萱草站在魏昭身后,看着魏昭,意思是要不要她跟着,魏昭微微点点头。   高芳华悄悄从花厅里溜出来,今日黄府客人多,顾不上谁是谁,没人注意到她,高芳华问一个丫鬟去前厅的路,一个小丫鬟指着她,来来往往都是贺寿的人,她趁乱来的前厅后门,丫鬟仆妇小厮们往厅里上菜抬酒,   高芳华从前厅后门溜进去,躲在帷幔后,前厅早已经上酒菜,杯盘罗列,男人们推杯换盏,来客大半都是辽东一带的高层武将,比较粗鲁,喝多了,高谈阔论,前厅一片喧嚣。   武将出身的比较豪放,大碗喝酒,有点不过瘾,有的捧着酒坛子喝,醉醺醺的,大声喧哗,喝多了,难免失态,嘴没把门的,有高声骂朝廷昏庸,任用奸佞,外戚当权,又一喝多的将领,大骂高国舅专权,祸国映民,朝廷**无能。   总之这些武将对朝廷,怨声载道,贪官污吏,克扣粮饷,苦了下面军队兵将,喝点酒一顿发泄,反正山高皇帝远,朝廷懦弱无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高芳华脸色煞白,身体哆嗦着,她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她在深闺里,只知道太后当政,重用娘家人,高家乃外戚,父亲以国舅之尊,满朝文武,莫不巴结讨好。   没想到辽东将领这样痛恨高家,这样敢于公开辱骂皇亲国戚,这不是要造反吗?   高芳华腿都打哆嗦,慢慢离开前厅。   花厅里摆下酒席,魏昭借故从花厅里退出去,萱草走回来,两人走到通往后院的过道门旁,过道门虚掩着,萱草小声说:“她去前厅了。”   魏昭就猜这高芳华要去前厅打探消息,   突然,魏昭听见门那头有说话声,示意萱草别出声,隔着门,听见好像两个丫鬟说话,一个丫鬟说:“灵儿,你可怎么办?现在徐家来人了,商量二公子的婚事,听说二公子过两个月就娶徐家小姐了,如果你有身孕的事让徐家人知道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留下吗?”   魏昭吓了一跳,跟萱草两个人面面相觑,紧张地听着门那边说什么。   半晌,一个细小的声音道:“二公子说了,一切有他,只要他在就没人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怕万一老夫人知道,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撵我出府,我现在肚子里的胎儿都五个多月了,我犯愁藏不住了。”   方才的丫鬟说:“幸好你人瘦,别人以为你胖了,没人往那上头猜,你才满了这么久,二公子跟你怎么说的?。”   那个细小的声音说;“二公子说这门婚事他是不愿意的,说等我生下来,把我抬了妾,可公子成亲时,我还没生,少夫人进门,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   门那边说话声音稍大了点,“二公子喜欢你,如今你也只有靠二公子为你做主,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大了,瞒不住府里人了,不然,你让公子去求求老夫人,老夫人跟徐家商量一下,如果徐家大小姐是个贤惠的,容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两人那厢商量半天,也没有商量出对策来。   魏昭跟萱草悄悄离开这里。   萱草小声说:“夫人,黄家二公子原来跟丫鬟有首尾,丫鬟还怀了孩子,大姑娘也够倒霉的,还没过门,相公跟丫鬟有了庶出子女。”   魏昭低叹一声,“这丫鬟肚子里的胎儿都五个月了,不留也要留下,只是你没听说这丫鬟还是黄家二公子喜欢的,玉娇一过门就有小妾和庶出子女,还得夫君的宠爱,玉娇那样脾气,真不知道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难怪黄二公子对徐家人态度冷淡,他根本不想娶徐家小姐。   “夫人,大姑娘没成亲,现在还没下婚书,不如推掉这门亲事还来得及。”萱草说。   现如今这种形势下,徐曜如果想借助朝廷除掉张俊,辽阳地理位置重要,也是辽东一个重要门户,太守黄子襄的态度至关重要,辽阳太守黄子襄如果投靠朝廷,这一仗就好打了。   徐曜早已经算准了,只要朝廷出兵,这一仗要朝廷大军赢了,北安州背后的威胁可解除,同时朝廷大军损兵折将,日后如果徐曜起兵,将无力对付强大的燕军,徐曜直取京师指日可待。   如果朝廷大军这一仗打输了,张俊赢了,张俊联合段氏鲜卑进兵中原,那么徐曜就有跟张俊对敌的一日,这将是一场硬仗。   所以权衡种种利弊,徐玉娇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如果魏昭告诉徐曜方才听见的话,敢断定徐曜的选择,徐曜根本不会犹豫。   高芳华没回来,魏昭对萱草说;“你留意高芳华,不要让她发现。”   魏昭走进花厅,花厅里没有张俊夫人的身影,还有跟随张俊夫人左右的两位夫人也没看到,魏昭问方才说话的一位姓王的夫人,“怎么没看见张夫人?”   她方才出去时,张俊夫人还在屋里。   这位姓王的夫人跟黄家很熟,正跟一位夫人闲聊,随口道:“张夫人嫌厅里气闷,黄老夫人命人在同芳阁摆了一桌,几位夫人去哪里了。”   魏昭思忖,现在徐曜得到消息张俊谋反,自立为王,可是具体日期不清楚,这是个重大秘密,估计一般将领不能知道,张俊夫人同那两位夫人都是张俊的左膀右臂,肯定清楚底细的。   想到这里,她离开花厅,问侍女同芳阁的方向位置。   黄家花园,西面一带栽种名贵花草树木,魏昭朝同芳阁走去,傍晚,花园周围的景色已经蒙上朦胧的暗影,前方同芳阁里已经点燃灯盏,影影绰绰的里面人影晃动,侍女来来回回走动。   幸好天已经黑了,魏昭隐藏在同芳阁窗下,里面包括张俊夫人,总共有三位夫人,边吃边聊。   魏昭听了一会,都是些宅门里鸡零狗碎的事,没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长久在这里偷听,出出进进侍女端酒菜,怕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暴露了,引起张俊夫人的怀疑。   她刚想悄悄离开,听见其中一位夫人戏言,“再过三个月,夫人称呼就该改了,咱们见面都要三跪九叩。”   三个月,明显是说三个月后,张俊自立称王,张夫人就是王妃。   这个信息很重要,魏昭不敢多待,悄悄离开同芳阁。   魏昭走到花厅门口,看见高芳华从前厅方向匆匆走来,脚步慌乱,魏昭站住等她到跟前,看她好像心绪烦乱的样子,没有往日镇静,原来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高芳华现在倚仗娘家,如果娘家倒了,她也就完了。   “高姨娘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没看见你人影?”   魏昭故意问。   高芳华勉强道;“我头有点晕,在外面凉快凉快。”   “屋里人多,闷热,别是中了暑气。”魏昭招呼一个端着冰镇西瓜汁的侍女,拿了一杯西瓜汁给高芳华,“喝点凉东西,散散热。”   “谢谢夫人。”   高芳华接过,喝了一口,“这会子好多了。”   “你不舒服,回房歇着吧!”魏昭左右看看,“萱草跑去哪里玩了,这丫头不着调,侯爷命她侍候你,她只顾着自己看热闹。”   “妾没事,先回房了。”   魏昭看着高芳华的背影,心想,她应该已经信了。   萱草从暗地里走出来,“夫人,高姨娘回房了。”   “你回屋侍候她,她现在千万不能有事,她一出事,就破坏了徐曜的计划。”   早晨徐曜郑重嘱咐过,高芳华是徐曜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魏昭走进花厅,找徐玉嫣,徐玉嫣跟一位姑娘在说话,刚认识的,看见她,问:“二嫂,你去哪里了?”   “我喝了几盅酒,心里**辣的,出去走走。”   魏昭坐在徐玉嫣身旁,今日来贺寿的女眷,都不认识她,没人注意她,偶尔有夫人小姐惊艳她的美貌,交头接耳,魏昭坐着喝茶,仔细听周围女眷闲谈,也没什么重要信息。   初更,花厅宴散,魏昭跟徐玉嫣带着金橘和玉环回到住的跨院,走进堂屋,看东屋亮着灯,徐曜没回来。   金橘和玉环打水,魏昭跟徐玉嫣洗脸,洗完脸,金橘端盆出去倒水,看见徐曜走进院子。   打起门帘,徐曜走到门口,问;“夫人回来了?”   “回来了。”   魏昭听见门口徐曜的声音,迎了出来,徐玉嫣也跟在身后走出来,魏昭道:“高姨娘不舒服,我让高姨娘先回来了。”   她给徐曜一个暗示,徐曜即刻明白了,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往东屋走去。   过一会东屋门响,萱草出来打水,服侍徐曜洗漱。   萱草出门倒水时,魏昭走出西间,朝东屋走过去。   挑起门帘,走进屋里,看徐曜正在擦手,魏昭掩门,压低声音对徐曜说;“侯爷,我听到一个消息…..”   看一眼坐在绣墩上卸妆的高芳华,徐曜道:“高姨娘是自家人,无妨,说吧!”   “侯爷,张俊三个月后登基称帝,龙袍已经准备好了。”魏昭故作紧张地说。   徐曜神情凝重,“你怎么知道的?”   “张俊夫人跟两位嫡系将领的夫人单独在花园同芳阁吃酒闲聊,我躲在窗下听到的,张俊夫人封后,然后,发昭告天下清君侧檄文,跟段氏鲜卑一同杀向京师,侯爷,人心所向,既然朝廷没有旨意,我燕军当避其锋芒。”   三个月后张俊自立为王,魏昭没说谎,只是改成登基称帝,其它的是她说给高芳华听的。   魏昭余光扫见高芳华紧紧握住手里的碧玉梳子。   这时,萱草倒水回来。   魏昭犹豫一下说:“侯爷,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徐曜坐在榻上,示意魏昭坐下,魏昭坐在他身旁的榻上,两个隔着方桌。   “侯爷,我无意中听说黄家二公子喜欢一个丫鬟,且那个丫鬟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五个月了,黄家二公子想收那个丫鬟为妾,正妻没进门,妾先有子嗣,对玉娇妹妹不公平。”   “黄家二公子见到我们徐家人态度冷淡,显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他的心在那个丫鬟身上,玉娇妹妹跟他成亲,不知道将来要受多少委屈。”   魏昭知道徐曜定然不能答应退亲,还是为徐玉娇争取一下,“侯爷,能不能不结这门亲,这关系到玉娇妹妹一生的幸福,趁着现在还没下聘,是不是……”   徐曜摆了一下手,制止她说下去,“玉娇嫁到黄家,是正妻,黄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嫡庶有别,黄公子不过收一房小妾,对玉娇没什么威胁。”   “可是,玉娇妹妹的性子,我怕受不了。”   魏昭担心徐玉娇的脾气,如果知道黄二公子宠个侍女,侍女还怀了他的种,忍受不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是正妻,就要宽宏大度,善待夫君的妾和庶出子女,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是我徐家教导无方,她嫁人也是给我徐家丢脸。”   徐曜封口,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魏昭从前跟徐玉娇虽然有隔阂,但这关系一个女人一生幸福,魏昭据理力争,“侯爷,我徐家的规矩,是正妻生下子嗣后,妾方能生子,可这黄家公子未曾娶亲,就让丫鬟怀孕,生下来,这对嫡妻没有一点尊重,如此不在乎,婚后夫妻感情令人堪忧。”   “玉娇她若贤惠,令黄家公子敬重,夫妻焉能有不好之理,徐黄两家亲事已定,不能更改。”徐曜断然道。   魏昭知道这个结果,替徐玉娇悲哀,为了徐黄两家的共同利益,徐玉娇成了牺牲品。   魏昭站起来,“侯爷,我回房了。”   徐曜可能觉得方才的态度过于强硬,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高姨娘身体不好,今晚我不过去了。”   高芳华站起来,“妹妹送姐姐。”   魏昭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脸色缓过来一些,“高姨娘早点歇着吧!”   徐曜深眸凝着她,“我们后日上路,明日你带着高姨娘和玉嫣在辽阳城里逛逛,看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   徐曜眸若深潭,闪过一抹精光,魏昭读懂了,徐曜叫她带着高芳华上街,一定有什么安排。 第56章   徐玉嫣看见魏昭进来,问:“二嫂,你跟我哥说什么了?”   魏昭就把徐玉娇的事说了,徐玉嫣吓了一跳,“二嫂,黄家二公子太过分了,不想成亲,原来是为了个房中丫鬟,我哥不答应退婚?”   魏昭对这事也挺棘手,“你哥不答应退婚。”   “那我姐嫁到黄家,不是害了我姐了?二嫂,你要想法子救救我姐。”   徐玉嫣担心地说。   “未出阁的女子在家从父,无父从兄,你二哥不答应,别人说了不算。”   徐玉娇的婚事十有**板上钉钉,如果不是这种时候,或许还可以商量。   徐玉嫣心软,替姐姐徐玉娇着急,“唯有嫂子的话我哥能听进去几分,我哥给嫂子面子,我要去说我哥不把我骂回来才怪,二嫂你再去好好说说,求求我哥。”   “大事你哥能听我的吗?”   小事徐曜顺着自己。   徐玉嫣无奈,“家里给我姐订了这样一门亲事。”   想想自己将来还不知道什么结局,徐玉嫣添了几分烦恼。   魏昭没说出口,徐玉娇刁蛮任性,为了梁荣,把名声坏了,以至于萱阳城名门世家不愿意娶她,徐老夫人不得已才把她远嫁,这远嫁人也不了解。   “你哥说后日返程,叫咱们明日上街逛逛,看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徐玉嫣复又高兴起来,“明日几时走?”   “吃完早膳就走。”   入夜,魏昭回想一整日发生的事,谯楼鼓打三更,方睡着。   早起,魏昭叫金橘把铜盆放在廊下洗脸,廊下风凉,她正在擦脸时,徐曜走了出来,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里雪白的巾帛,试了试她鬓边的水珠,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西二道街。”   这时,高芳华从门里走了出来,徐曜把巾帛搭在栏杆上,对高芳华说;“明日就回去了,来一趟辽阳,你今日跟夫人上街逛逛,我有事不能陪你们去,派章言陪你们去。”   “谢侯爷体恤。”   魏昭看高芳华面色平静,昨日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消化了一个晚上,镇静下来。   徐曜又对魏昭说:“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我出。”   魏昭默记,西二道街,徐曜特意来告诉她西二道街,是叫她带着高芳华去辽阳城西二道街,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安排。   洗漱完,黄家送来早膳,徐曜、魏昭和高芳华、徐玉嫣吃早膳。   徐玉嫣几次看二哥徐曜,大概想为徐玉娇求情,徐曜不看她,徐玉嫣也就失去勇气,想自己说话也没分量,说了也是白说,低头吃饭。   吃过早膳,魏昭去黄老夫人屋里,出门要跟黄老夫人打着招呼,带着金橘进了内宅,刚走进上房院子,正巧黄二公子从上房出来,跟黄二公子黄彦走了个碰头,黄彦走到跟前,施了一礼,“夫人早!”   黄彦长得人模狗样的,办的事太不地道,背地里跟丫鬟搞七捻三。   魏昭不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朝上房走去。   这厮还不如徐询,徐询喜欢慕容蕙,尊重慕容蕙,这厮睡了丫鬟,把丫鬟弄大了肚子,还不敢承担,又被迫答应亲事,还隐瞒父母和女方家。   黄老夫人刚吃过早膳,丫鬟回禀,“燕侯夫人来了。”   “快请。”   黄老夫人起身,魏昭已经走了进来,见了礼,魏昭微笑道:“伯母,我们后日就要回去了,今日想出去上街逛逛。”   黄老夫人亲切地说:“你们远道而来,着急回去,辽阳城虽然不大,也够你们逛两日,你们没来过,也不熟悉,我要大媳妇陪你们去。”   “不用了,伯母,我们就随便看看,不麻烦大嫂了,家里还有客,大嫂张罗招待,挺忙的。”   黄太守的寿诞刚过,有远道来的亲友还住在黄府。   “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吱声。”   魏昭从黄老夫人上房出来,回前院,徐玉嫣和高芳华已经穿戴整齐,三个人带着三个丫鬟分乘两辆马车。   魏昭跟徐玉嫣带着两个丫鬟坐前面一辆马车,高芳华跟萱草乘坐后一辆马车,驶出黄太守府邸。   辽阳城分南北两部分,南城闹市区,店铺、茶楼、酒肆林立,街道东西对称、四方纵横,徐家的马车停在西街入口处,魏昭跟徐玉嫣还有高芳华下了马车,章言站在车下等。   几个人随便闲逛,店铺刚卸下门板,徐玉嫣见一个店铺就进去看,魏昭知道她没钱,说:“你相中什么尽管买,你哥掏钱。”   “我们买东西,我哥掏钱,我哥突然发了善心。”徐玉嫣道。徐曜平常哪里理会这种小事。   “大概良心发现,我们跟他出一次门,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买东西还要我们自己花钱。”   徐曜哪里是要她们逛街买东西,哄她们出门,另有目的。   徐玉嫣进一个铺子流连很久,章言跟着徐玉嫣身后,很有耐性,魏昭心想,这是个挺好的男人。   魏昭不急,以免引起高芳华的怀疑,高芳华却心不在焉,没心思看。   徐玉嫣耽误工夫,一道街竟走了半个时辰,几个人走到二道街口,这时,二道街开始热闹起来,只见青砖墙前围着一群人,魏昭跟高芳华几个人也跟着过去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征兵告示,辽东刺史张俊在招兵买马。   众人纷纷围着征兵的地方,有不少报名从军的青壮年男子。   魏昭明白了徐曜要自己带高芳华来的目的,很多东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招兵买马无非为了战争,高芳华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自此对张俊反叛朝廷深信不疑。   探马细作密报高国舅,都不如高芳华亲眼所见的情报的可信度,高芳华嫁给燕侯,是高国舅安插在徐曜身边,监视燕侯,如果燕侯有所异动,朝廷能尽早得知,高国舅从几个庶女中选中高芳华,就是看重高芳华城府深,遇事沉稳,不动声色。   离开这里,几个人又走了两趟街,高芳华心神不属,魏昭给萱草使了个眼色,要她离开高芳华,徐玉嫣落在后面五十米处,魏昭故意停下等徐玉嫣,眼睛却瞄着高芳华,只见高芳华朝一间茶叶铺走进去,高芳华进去不久,就有个男人左右看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高芳华带着的两个丫鬟青风和青霄已经损失了,魏昭相信她身边暗中还有人,在申城时刺杀自己的男人,绝不是一个人,只不过估计当时看情形不好,她已有防备,对自己才没下手,这一路高芳华暗算自己,也是早已布置好的,自己死了,高芳华名正言顺坐上燕侯正妻位置,妻跟妾可是有很大分别的,这样朝廷加强了对燕侯的掌控。   萱草和金橘在店铺门口的摊子上买头绳,魏昭假意挑选东西,观察着周围,茶叶铺门口还有两个男人可疑,应该跟方才进去的男人是同伙,肯定是高芳华的人。   不久,高芳华走出来,过了一会,方才那个男人也走出茶叶铺,跟门口的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暗示,然后走了。   高芳华走过来,来到魏昭身旁,“姐姐怎么不进店里挑,这小摊上廉价东西,姐姐想给侯爷省钱。”   “这两丫头要买,我跟过来看看。”   萱草和金橘两人一人称量一根红头绳,挑散珍珠,高芳华问萱草,“你们挑珍珠做什么?”   “串手钏。”萱草挑选粉珠子,金橘挑选银白色的。   高芳华当然是看不上眼的,她有闲心问,证明她已经决定了,并且把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不像方才神不守舍的模样。   这一切都在徐曜的预料之中,这厢高芳华已经把情报送出去,那厢徐曜应该跟黄太守已经达成共识,既然两家都迫切结这门亲,就是共同进退的意向,黄太守夫妻先给徐老夫人贺寿,抛出橄榄枝,徐曜立刻回应,徐曜此来的两个目的达成,可谓计划天衣无缝。   这就是徐曜带上妻妾妹妹同行的目的,徐曜的那句夫妻当互相扶持,荣辱与共,意味深长,夫妻一体,徐曜成,她显贵,徐曜败,罪及妻儿。   她愿意竭尽所能帮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她的夫君,达成心愿。   魏昭和高芳华各怀心事,只有徐玉嫣是真逛街来的,魏昭这次出门,没刻意防备高芳华的暗算,这样重大的变故,高芳华无暇对付自己。   中午吃了饭,走累了,几个人回黄府。   高芳华回屋,魏昭和徐玉嫣往西屋走,徐玉嫣一进门,坐在炕沿边,甩掉绣鞋,“走太多路,我脚疼了。”   逛街的时候不知疲倦,一歇着,就觉出累,魏昭脱掉绣鞋,两人躺在炕上歇息。   不大工夫,徐玉嫣就睡了,魏昭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就听院子里有说话声,魏昭睁开眼睛,爬起来,从敞开的窗扇朝外望去,此时已经黄昏时分,廊下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跟金橘两人说话,魏昭听声音有些耳熟,倏忽想起是那日在过道门听见的声音,细小又柔弱,就是那个黄家二公子喜欢的丫鬟灵儿。   好像那个灵儿丫鬟要进来,金橘拦住不让进,“我家夫人正睡觉,不能打扰。”   灵儿恳求地说:“我在这里等夫人醒了,我再进去。”   这时,徐玉嫣也被吵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外面吵什么?觉都睡不好。”   魏昭从窗子探出头,吩咐金橘,“让她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门,灵儿一进门,咕咚一声就跪在地上,“夫人,求您救救奴婢。”   徐玉嫣疑惑地看着她,看她侍女的打扮,问:“你是黄府的丫鬟?”   灵儿朝上叩头,“奴婢是黄府二公子房里的丫鬟。”   徐玉嫣恍然大悟,刚想说话,魏昭拧了她一把,徐玉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魏昭昨日听见说话,没看见人,道;“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示意金橘,金橘上前扶起她。   方才灵儿跪着,魏昭没看清长相,现在仔细看,灵儿长得不算绝色,但有一股清灵气,神情婉柔,明白这黄二公子的喜好,这灵儿跟徐玉娇个性应该正好相反。   瞄了一眼她的小腹,夏季穿着薄衫,灵儿特意穿件宽大的年老仆妇才穿的长衫,肥大衣裳遮掩住凸起的小腹,已经藏不住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魏昭道。   灵儿鼓起勇气,“夫人,奴婢从小服侍二公子,二公子善待奴婢,要了奴婢的身子,奴婢现在已怀有身孕,听说二公子要娶徐家小姐,奴婢没法子,来求夫人给奴婢一条生路。”   说着,就跪下叩头。   魏昭对金橘说;“快扶她起来,有身孕别动不动就叩头。”   金橘和玉环搀扶她站起来。   这时,高芳华听见这屋吵闹,跟萱草过来瞧热闹。   魏昭问;“你有了身孕,你家公子怎么说,对你做了什么安排?”   “我家公子说……说叫奴婢生下来……”   灵儿吞吞吐吐的,魏昭就猜到黄二那厮一定没说什么人话。   估摸就是爱咋地咋地,徐玉娇过门也不能把灵儿怎么样。   灵儿问题是等不到徐玉娇过门,不然今日不会来求徐家人,她定然怕黄老夫人知道了,不叫徐家人得知,私自处置了她,黄二公子保不住她,现在徐家人知道了,事情摆桌面上了,黄老夫人倒不能暗地里动什么手脚,掩盖过去。   这灵儿丫头挺聪明的,徐家如果还想做这门亲,徐家女未过门,碍着贤德的名声,就不好将她怎样。   “我带你去见老夫人。”   徐曜坚决不退亲,那就要商量一下这丫鬟和肚子里孩子的去留,这要看黄家的态度。   灵儿一听吓得腿一软,又要跪下,金橘赶紧扶住她,“夫人说了,别动不动就跪。”   魏昭看她吓得脸色煞白,道;“你现在这样瞒不住黄家人,早晚都要知道,你跟我去见老夫人,我不是你主子。”   魏昭带着灵儿去见黄老夫人,徐玉嫣和高芳华都跟着。   见到黄老夫人,魏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灵儿吓得跪在堂上,叩头不止,“老夫人,灵儿该死,求老夫人念在奴婢肚子里怀的是二公子的孩子,放过奴婢母子。”   黄老夫人脸色难看,厉声说;“你这样勾引爷们的小蹄子,就应该乱棍打死。”   灵儿吓得花容失色,朝魏昭央求道:“夫人行行好,救救奴婢。”   黄老夫人冷冷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我黄家没有这个规矩,少爷没娶亲,就让丫鬟怀上,叫外人怎么说我黄家。”   灵儿叩头哭道:“老夫人,奴婢肚子里好歹是一条命,老夫人允许奴婢把孩子生下来,奴婢愿意一死,求老夫人放过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别打掉奴婢的孩子。”   “我看谁敢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黄彦走了进来,看灵儿跪在地上,上前一把拉起她,“跪在这里坐什么?”   怒目看一眼魏昭,“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那个敢动。”   黄老夫人气得骂道;“孽障,反了你了,看我不叫你父亲好好教训你,你惹出的事,叫我和你爹的脸往那放,我今儿就要打杀她,你还把我打杀了不成。”   黄彦把灵儿护在身后,“母亲,你不能动灵儿,都是儿子的错,跟灵儿没关系,你要打就打儿子。”   “混账,你还敢向着这小贱人说话。”   魏昭看出黄老夫人也是做戏给她看的,朝黄老夫人道:“伯母,既然这样我有一句话要问黄二公子。”   黄老夫人就等着她发话,“侯夫人客气。”对黄彦道:“侯夫人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魏昭看着黄彦,“我就问一句,如果你的嫡妻和这个丫鬟必须留一个,你选谁?”   黄彦犹豫了一下,看一眼灵儿,“我选灵儿。”   “住口。”黄老夫人脸红了,这不是宠妾灭妻吗,这哪里是一个有规矩体面人家所为。   一个混人,即便真喜欢这个丫鬟,这种问题怎么能正面回答,应该四两拨千斤,魏昭怕他不答,他还真给出个答案,魏昭嘲嗤一笑,“那你是把这个丫鬟置于死地,试问那个嫡妻能留这样的丫鬟在房中。”   黄老夫人一脸愧色,“侯夫人,犬子不懂事,这事侯夫人说句话,如果说不留这个丫鬟,我黄家即刻处置了。”   “母亲。”黄彦急了。   魏昭从心里反对徐玉娇嫁给这个黄彦,硬要求处置了这个丫鬟,黄彦跟徐家结仇,徐玉娇没嫁过来,两夫妻就反目成仇了,黄老夫人摆明的态度是尊重徐家,其实心里想留下这个孩子,毕竟是黄家的种。   魏昭说服不了徐曜,徐玉娇的婚事,只有徐曜能做主,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为徐玉娇争取最大的保障,遂道:“既然这丫鬟肚子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也是一条命,如果我徐家同意留下,黄家也拿出点诚意。”   黄老夫人一听能留下孩子,心中高兴,“承蒙你徐家人宽仁大度,我黄家也不是不懂道理,这样我做主,等孩子生下,抱到媳妇屋里养,这个丫鬟媳妇愿意留,我就把这丫鬟的卖身契给儿媳,媳妇要不想留,随她处置。”   听说生下孩子抱到未来少夫人屋里养,灵儿在身后悄悄扯了扯黄彦的衣袖,黄彦叫了声,“母亲。”   黄老夫人阻止儿子说话,对魏昭说:“侯夫人看这样处置可否满意?”   事已至此,魏昭能帮的有限,道:“黄徐两家乃通家之好,有伯母的保证,我徐家也不能驳了伯母的面子。”   丫鬟生下孩子抱到徐玉娇屋里养,魏昭可以断定徐玉娇根本不能养,这黄二遇到徐玉娇也该着,徐玉娇哪里肯受黄二和这丫鬟的欺负,如果娶一个老实人,不被这黄二欺负死才怪。   想到这,突生出恶念,问:“黄伯父乃盖世英雄,黄公子十八般武艺定然样样精通。”   黄彦一哂,“惭愧,学艺不精。”   黄老夫人道;“他父亲教他习武,他不上心学,不如他哥用心。”   魏昭扫了一眼黄彦,对这个叫灵儿的丫鬟看似一片真情,天天跟丫鬟鬼混,还能出息。   本来棘手的事情顺利解决,黄老夫人很高兴,“你们明日走,今晚设宴,为你夫妻俩践行。”   魏昭带着徐玉嫣等从上房出来,徐玉嫣看离开上房远了,小声说:“二嫂,我姐太委屈了,你看黄公子跟那个丫鬟眉来眼去的,孩子生下来,我姐过门,犯膈应。”   “不能退亲,也只能退一步,认吃亏。”魏昭道。   高芳华接了一句说:“夫人处置的对,两家闹僵了,玉娇姑娘嫁过来,日子更不好过。”   高芳华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魏昭等人刚回到跨院,徐曜就走进门,直奔西屋,魏昭正换衣衫,叫了一声,“侯爷。”   徐曜走过去,挽起她衣袖,看一眼她雪臂的淤青已经消退,问:“出去了?”   两人坐在炕沿边,魏昭就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徐曜赞同地点点头,“你费心了。”也没再说什么。   徐玉嫣站在门口跟章言说话,两个丫鬟去水井沿提水,魏昭要沐浴,屋里只有夫妻俩。   魏昭站起来,给他倒茶,徐曜起身,从背后搂住她,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柔声说;“今晚叫玉嫣和三个丫鬟过东屋睡。”   魏昭推开他,“我可没脸说。”   徐曜在她耳边轻笑一声,“我说。”   魏昭回身,瞪着他,“不许说。”   徐曜叹口气,“饿了几日,你真心狠。”   “你这荤话,我不听。”   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魏昭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徐曜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把她抓回来,按在炕上狠狠教训一顿。   翌日,徐家一行人离开黄府,车马驶出辽阳城,沿着来时的官道下去。   跟来时一样,魏昭跟徐玉嫣还有丫鬟金橘、玉环四个人一乘马车,高芳华跟萱草一辆马车。   徐曜跟章言、余勇和侍卫们骑马护着两辆马车。   正午时分,徐曜观察一下四周,想找一个遮阴的地方歇息,周围山高林密,古树参天,突然,他隐约听见细微的声音,喊了声,“有埋伏。”   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一声呼哨,从四周山林里跳出无数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朝两辆马车掩杀过来,瞬间围住两辆马车。   迫使两辆马车停住,两辆马车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形势危险。   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分别围攻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章言抽出宝剑,从马上提纵一跃,扑向徐玉嫣乘坐的前一辆马车,去救徐玉嫣。   徐曜骑马走到两辆马车的中间,飞身腾空而起。 第57章   前一辆马车行至这一带,魏昭朝外看,周围山高林密,古树参天,来时马车行至这里,她就想,如果在这里有埋伏,很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突然看前方一只飞鸟掠过,暗叫不好,随即呼哨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冲出手持刀剑之人,朝马车掩杀过来。   马车里徐玉嫣不会武功,两个丫鬟连防身都不能,听见外面喊杀声,吓得惊慌失措,眼看劫匪就到马车旁,赶车的侯府下人,被劫匪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与此同时,一个劫匪跃上车顶。   头顶车盖嘭地一声,被刀剑刺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章言一跃,纵身跳上马车,一手执剑,一手揽住徐玉嫣,把她带到车外,魏昭抓起两个丫鬟随后跳出马车。   马车瞬间被无数刀剑劈成七零八落。   章言护着徐玉嫣和魏昭,与此同时,魏昭看见一抹白色身影把高芳华从马车里带离,后一辆马车同前一辆马车一样,被无数刀剑砍断,残破不堪。   劫匪包围上来,魏昭的剑涂了毒,劫匪只要挨上,不消片刻,便倒地身亡,其中一个劫匪喊;“注意,她剑上有剧毒。”   劫匪攻击魏昭加了小心,以免被她宝剑划伤。   当两辆马车的人跳出马车后,劫匪无形当中转移到后一辆马车,主要围攻徐曜和高芳华。   余勇带着侍卫保护徐曜。   章言和魏昭等减轻了压力,只留下少数劫匪攻击她们。   章言要保护徐玉嫣,受掣肘,功夫不能完全施展,靠魏昭一人退敌。   魏昭扬手,连发银针,古树透出的光线下,一道道银光,射向劫匪,劫匪其中一人喊:“有暗器。”   话音刚落,这个劫匪身上连中三枚银针,一枚银针直中喉咙,片刻就已倒,吐出一口乌血,断了气。   剩下的劫匪不由惊得变了颜色,“暗器有毒。”   其中一个劫匪避开正面,趁着魏昭应付正面的三个劫匪,想从背后偷袭魏昭,一刀凶狠地砍下,魏昭终究武功不强,腾不出手去顾身后,这一刻,险象环生,钢刀落在魏昭肩头,闪亮的钢刀却蹦出火花。   这劫匪狡猾,知道魏昭穿了软甲,他挥刀又砍,这一刀朝魏昭的手臂砍,黄金软甲背心,只能护着前胸后背,魏昭分身乏术,只能硬受着,当钢刀落下时,章言的剑横过来,劫匪的钢刀被震飞出来,章言回手一剑将他杀死。   章言护着徐玉嫣,时刻留意魏昭,如果方才一刀落下,魏昭的手臂就保不住了,关键时刻他出手救了魏昭,魏昭这时已经杀死正面三个歹徒,回头朝他点头致谢,又有几个劫匪冲过来。   这时,萱草提着剑从后面跑过来,挡在魏昭身前,保护魏昭,章言一边护住徐玉嫣,挥剑砍杀劫匪,章言的武功虽不及徐曜,在这些人当中除了徐曜是最强的,只是顾忌徐玉嫣,怕徐玉嫣受伤,消减了功力。   有一大半劫匪都死在魏昭的毒剑,暗器银针下,剩下的几个劫匪,她又连发银针,悉数身亡。   这里解决了,魏昭回头看后面,徐曜哪厢已经把劫匪全部杀死,以徐曜的功夫,还有余勇带着二十个侍卫,对付劫匪不在话下,不用问,高芳华自然安然无恙。   突然,一个倒地没死的劫匪爬起来,拿剑朝徐玉嫣刺过去,章言手疾眼快,抱着徐玉嫣一闪身,同时手里的剑出,刺中劫匪,那个劫匪一声没吭倒地死了。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地上躺着劫匪的尸首,横七竖八,魏昭看见章言还把徐玉嫣护在身前,徐玉嫣胆子小,整个事件发生,她没有惧怕,魏昭暗想,大概因为有章言在,知道章言拼却性命也要护她毫发无伤。   章言没等徐侯的命令,第一个冲过来,保护徐玉嫣,危险来临时,来不及思考,人一种本能。   魏昭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二人。   正午的炽烈的阳光透过古树射进来,魏昭抬头,一束光打在脸上,刺得她眼睛酸涩,她用手遮住眼睛,挡住光线。   “阿昭。”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很轻。   心头一股难言的苦涩,魏昭没有立刻转过身,徐曜又唤了一声,“阿昭。” 声音里隐隐有不安。   良久,魏昭才徐徐转过身,笑了一下,笑容像正午的阳光一样明媚,徐曜却分明看见她转身时,眼底的失落。   徐曜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这问得也太晚了。   魏昭今日穿了一袭白纱裙,白纱裙上溅满了鲜红的血迹。   这时,章言跟徐玉嫣走过来,魏昭感激地朝章言道;“章先生,我欠了你一只手臂,我记下了。”   徐曜神色突变,惊悸的目光扫过她两只手臂。   “保护夫人是我的责任。”章言道。   高芳华走过来,看着魏昭,关切地问:“夫人没事吧?”   “没事。”   魏昭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她想起两个丫鬟,四周找寻丫鬟金橘和玉环,看见金橘倒在地上,她抢步过去,蹲下身,检查金橘身上有没有伤,没有伤,她松了口气,这丫头吓晕了。   这时,金橘睁开眼,悠悠醒了,一下坐起来,看着魏昭,“夫人,我没死,我没被杀死?”   “你死也是吓死的。”   魏昭心想,好在这丫头吓昏了,不然早惨死在刀下。   “奴婢该死,没有保护主子,还是主子把奴婢救了。”   魏昭把她扯出马车,不然她早就被劈成两半了,金橘觉得自己挺丢人,吓晕了。   马车被刀剑劈开的瞬间,魏昭提着金橘和玉环跳出马车,魏昭又四处找徐玉嫣的丫鬟玉环,听徐玉嫣哭泣声自背后传来,魏昭回头一看,几百米处玉环躺在地上,被砍了一刀,一刀致命,已经死了。   余勇指挥人把劫匪的尸首拖进树林里,清理道路。   马车没了,徐曜命萱草跟高芳华骑一匹马,安排章言跟徐玉嫣骑一匹马,金橘叫侍卫带着骑一匹马。   剩下魏昭,自然跟徐曜骑一匹马,徐曜道;“马匹不够,等到了前面镇里,再找几匹马。”   魏昭看看徐玉嫣和章言,章言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样安排不合适,他跟徐玉嫣没有未来,彼此之间行为要检点,徐玉嫣将来要嫁人,他不能影响她。   魏昭看出章言的心思,对徐曜道:“我跟玉嫣妹妹同骑一匹马。”   徐曜似乎也觉得方才安排不妥,“好,你们俩骑一匹马。”   所有人上马,一行人走出这一带密林,没有乘车,都骑马,一行人速度加快,正午时分经过一个小镇,徐曜站在小镇入口,勒住马,命令道:“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再走。”   说完,徐曜跳下马,把马缰绳扔给侍卫,走到魏昭的马前,魏昭跟徐玉嫣同骑,徐玉嫣坐在前面,魏昭坐在她身后。   徐曜伸出手,接徐玉嫣下马,徐玉嫣站稳,徐曜把手伸给魏昭,两人一路也没机会说话,魏昭看徐曜伸出手,众人面前也没矫情,搭着他的手,跳下马。   徐曜观察魏昭的神情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小镇口有个小饭馆,搭建的凉棚里烙春饼,饭馆小,屋里坐不下太多人,掌柜的叫伙计搬出长凳子,徐曜等一行人坐在外面桌上凉快,魏昭坐在徐曜身旁,徐曜另一侧坐着章言、徐玉嫣、高芳华。   伙计端上春饼,菜盘里有葱白、萎蒿、韭黄等,卷在春饼里吃,魏昭在新北镇时,吃过几回春饼,她熟练地卷了一张春饼,递给徐曜,徐曜接过,看她若无其事,倒觉得不安。   徐玉嫣卷不好,魏昭又卷了一张给徐玉嫣,经过这次,魏昭看出章言对徐玉嫣的感情,从前章言对徐玉嫣不表露爱慕之情,生死关头,那一刻,他心里也只有徐玉嫣,   事情发生时,徐曜跟章言骑马并行,在章言本能地动作时,徐曜在冷静地观察形势。   如果没有章言对比,魏昭心里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失落。   高芳华在娘家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会卷饼,看着魏昭手的动作,很快学会了,她卷了一张饼,放在徐曜跟前的盘子里,徐曜吃了一张魏昭卷的春饼,没动盘子里高芳华卷的饼,对魏昭说;“再给我卷一张。”   魏昭看一眼他跟前盘里的高芳华卷的饼,想说叫他吃这张,又忍了回去,何必多话,好像自己在吃醋,她又卷了一张饼,递给徐曜,徐曜慢慢咬着春饼,看着她又拿起一张,自己卷了吃。   这桌上除了徐曜,恐怕只有章言心里明白,这一次夫人心里这道坎,估计是过不去了,即便夫人大度,也不可能不介意。   吃完饭,一行人又歇息一会,继续赶路。   徐玉嫣这一路挺高兴,方才遇见截杀,根本没在心里留下阴影,回想起来,还暗自窃喜,章言对她的心,通过这一次她已清楚地知道。   一行人出了小镇,马跑起来,田野的风扑面,阵阵清香飘来,徐玉嫣回头跟魏昭说话,魏昭有心事,听着徐玉嫣一个说。   章言打马先行,去前面找晚间的住处。   当晚一行人宿在恭城章言一个朋友闲置的宅院里,章言的朋友有一套三进宅院空着,借给徐曜一行住。   女眷按例住在最后一进院落,外院男人出出进进不方便。   徐曜简单交代几句,徐玉嫣住西厢房,高芳华住东厢房,徐曜跟魏昭住正房。   余勇、章言等住前两进院。   一路晓行夜宿,用水不方便,夏季炎热,坐着还一身汗,在侯府里,魏昭一日要沐浴两三遍,路上灰尘大,院子里有水井,可以沐浴。   金橘在院子里水井边打水,招呼侍卫帮着抬水,找到柴房生火烧一锅热水。   魏昭从正房窗扇里往外看,东西厢房也在要水,徐玉嫣的丫鬟死了,没人侍候,她叫侍卫给抬水。   萱草还侍候高芳华,魏昭看萱草在井沿边提水,这个丫鬟尽管平常心粗又懒散,但生死攸关,她记挂着主子的安危,跑来救她,甚是忠心。   魏昭躺在木桶里,水汽弥漫,身体和精神松懈,不由想经过密林时遭遇的埋伏,她把整个细节捋了一遍,劫匪同时围住两辆马车,当她和徐玉嫣从马车里跳出来,徐曜救后一辆马车里的高芳华,劫匪都转移到后一辆马车,围攻高芳华的马车。   说明高芳华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劫匪开始应该不知道那辆马车里是高芳华,徐曜去救人,劫匪判断出高芳华在后一辆马车里,那么这些早已埋伏在半路,且没出辽东境内,劫匪一定是辽东张俊所为,如果高芳华这时死了,徐曜脱不了干系,高国舅把持朝政,徐曜如果跟高国舅翻脸,与朝廷为敌,对辽东的局势相当有力。   劫匪是冲着高芳华来的,徐曜当时选择救高芳华是必然。   一日夫妻百日恩,徐曜对自己是有几分真情,只是这几分感情,面临取舍时,分量太轻了。   魏昭在水里泡时候长了,迈出木桶,发现木桶里有一条血线,月事来了,她擦干身子,换上衣袍。   走出净室,叫金橘唤侍卫把水倒掉,金橘刷干净木桶,重新叫人换水。   魏昭把秀发擦干,松松地挽了个髻,徐曜从门外走进来,摸了一下她潮湿未干的秀发,“沐浴了?”   魏昭嗯了一声,说;“你今晚去高姨娘屋里吧!”她突兀地说一句怕徐曜误会,解释说:“我月事来了。”   徐曜双眸深邃,盯着她看了半天,方道;“阿昭,我跟高芳华怎么回事,你明白的。”   “我没别的意思。”魏昭随意说道。   徐曜看她满不在乎的态度,突然觉得很烦躁。   “水备好了。”魏昭说。   徐曜走进净室,魏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袍,放在净室里,隔着屏风看见徐曜在脱衣裳。   魏昭走了出去,骑了一整日的马,身体疲倦,魏昭脱掉绣鞋上炕躺着歇息。   徐曜从净室沐浴出来,看见魏昭躺在炕上已经睡了。   章言站在上房门口,隔着珠帘,朝里说:“侯爷,酒楼把晚膳送来了。”   徐曜看魏昭睡着,没忍心叫她,走到门口压低声音怕吵醒她,“等一会吃。”   魏昭也没睡实,听见屋外说话声,坐起身。   从窗扇探出头,看见章言站在堂屋门口,道:“现在吃吧!大家都饿了。”   徐曜进屋,看魏昭正穿绣鞋下地,魏昭刚睡醒,脸色粉白,他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热乎乎的,“睡醒了?”   “我本来想躺一会竟睡了。”   她来月事期间总犯困。   晚膳摆在二进院偏厅里,章言从酒楼里叫来的饭菜,徐曜跟魏昭刚坐下,徐玉嫣匆匆忙忙走来,徐玉嫣慢性子这次出门好像改多了。   萱草走进来,“侯爷,夫人,高姨娘说累了,不想吃饭了。”   高芳华不会骑马,萱草带着她,她累得不想动了。   徐曜拿起筷子,“咱们吃。”   魏昭对萱草说:“你盛些饭菜给她送屋里吃。”   其实她跟徐曜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没有高芳华一样存在。   吃完晚膳,天色暗淡下来,徐曜出去了,恭城属于辽东管辖,徐曜这一路每到一座城池,他都仔细勘察,记住城防布置。   徐玉嫣累了,没张罗出去,魏昭跟徐玉嫣坐在上房廊子栏杆上,外面比屋里凉快。   两人闲聊,徐玉嫣说:“二嫂,我们遇袭,我哥太过分了,救高姨娘,没救你,你是不是生我哥的气?”   魏昭摇摇头,“没有,这是你哥内心真实的选择,重来一次你哥依然会选择救高姨娘。”   徐玉嫣同情地看着她,替自己哥哥解释,“我哥可能因为高姨娘不会武功,而嫂子你会武功,能保护自己。”   魏昭自嘲地道:“我能不能保护自己当时没在你哥考虑范围内。”   徐玉嫣有点困惑,二哥救高姨娘,她想不通。   魏昭看东厢房的灯熄了,萱草走了出来,看见二人坐在廊下,走过来,徐玉嫣问:“高姨娘睡了?”   “高姨娘说浑身像散了架,明日如果还骑马,她好像坚持不了了。”   别人都没事,高芳华这一趟来的,没少遭罪。   “明日就有马车了。”魏昭道。   这些事不用说,章言都能安排妥帖。   徐曜回来已经很晚了,两人上床睡觉,熄了灯,魏昭晚膳前睡了一觉,不困了,平躺着,这个宅院周围很安静。   徐曜也没睡,侧头看着她,略低的声说:“阿昭,我知道白日的事你不能释怀,高芳华如果出事,咱们所有这些全白做了,还要影响整个辽东的局势,和战事的走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北安州和燕军,我不得这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明白,你不需要解释。”寂静的夜,魏昭的声音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徐曜一把搂过她,声音低哑,“阿昭,我很抱歉。”   魏昭也没矫情地推开他,“你也不需要道歉,你没什么错。”   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就给你定罪。   魏昭的声音低柔,透着凉意。   徐曜把她搂紧,“阿昭……”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解释都很无力。   这几日盛夏,酷暑难耐,夜晚温度稍降,还很闷热,为何在他怀里,魏昭还觉得寒凉。   魏昭不想旧事重提,换了话题,“我顺道去新北镇一趟,你们先回萱阳,我耽搁几日,再返回萱阳。”   明早,她准备跟徐曜分开走,她去新北镇,徐曜回萱阳城。   “我跟你去。”   徐曜不知道怎样能解开她的心结,她现在提出什么他都顺着她的意。   “你忙正经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我带萱草走。”   “不行,你们俩女人走,路上不太平。”徐曜否了。   魏昭想说,跟你在一起出事,你能顾得过来我吗,一想算了,难道人家心里没有你,你还逼着人家把你放在心尖上。   “大家都一道走,等你在新北镇办完事,在一起回萱阳,绕道也耽误不了几日。”   “你还是护着高姨娘先走,万一高姨娘路上有个闪失,我十个魏昭也不抵高姨娘一个人的命重要。”   徐曜沉默了,两人现在谈什么都敏感。   这几句话,徐曜就知道魏昭对白日遇袭的事芥蒂有多深,他的解释有点艰涩,“阿昭,那伙劫匪是冲高芳华来的…….”   “如果那伙劫匪是来杀我的,你的选择还有两样吗?”   徐曜语塞。   魏昭离开他的怀抱,滚到床里侧,“各走各的吧!”   谁也别连累谁。   两个人都沉默了。   “阿昭……”   徐曜又唤了两声,魏昭睁着眼睛道:“我困了。”   两人都静静地躺着,彼此都知道对方没睡。   后半夜,魏昭睡了,徐曜望着雕花承尘,睡不着。   天快亮时,他迷迷糊糊阖眼睡着了,等他醒来时,一睁眼,床帐里已经通亮,他身旁床铺空了,他忽地一下坐起来,一把扯开床帐,急喊;“阿昭…..阿昭…….”   丫鬟金橘跑了进来,“侯爷,”   徐曜急问:“夫人呢?”   “夫人早起走了,夫人带萱草走的,夫人说侯爷醒了,叫奴婢告诉侯爷一声,她去新北镇,两三日便回萱阳。”   徐曜恼恨自己睡得太死,连魏昭走了都不知道。   徐曜披衣起来,“叫章先生来。”   金橘看侯爷面色不善,吓得赶紧说;“章先生早来了,在门口等着。”   “叫章先生进来。”   章言闻声进门,抱拳施礼,“侯爷。”   “夫人走,你知道吗?”   “在下听外院的侍卫说了,说夫人天还没亮,就带着丫鬟走了。”   徐曜看一眼墙角滴漏,章言忙说;“夫人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了,追不上了。”   徐曜烦躁,“叫她们赶紧起来收拾东西,赶往新北镇。”   章言为难,没动,徐曜肃色道:“没听见我说吗?”   章言道;“听丫鬟说,高姨娘病了,禁不起折腾,不如这样,侯爷带高姨娘返回萱阳,高姨娘已经不能骑马,马车我已备好,我去新北镇找夫人,我去过夫人在新北镇的落脚地方,跟金葵他们也熟,还是我去吧!”   徐曜不觉厌烦,带着高芳华这一路添了多少麻烦。   “你带着人速去追她。”   章言答应一声,疾走出门。   徐曜心情烦躁,魏昭就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这里离新北镇路途遥远,而且还要绕道,章言去追,知道魏昭走那条道,万一路上出事,他不敢想。 第58章   章言带着人刚要上马,徐玉嫣从垂花门里跑出来,挎着包袱,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章先生,我也要去找二嫂。”   章言下马,“玉嫣姑娘,侯爷同意你去了吗?”   “我二哥答应了。”   章言牵了一匹马给她,徐玉嫣高兴地上马,“我还没去过新北镇,听说新北镇有互市。”   通往北安州西部管道上,两匹马飞奔,马上坐着两个年轻公子。   魏昭和萱草两人路上不耽搁,晓行夜宿,二日后,到达辽东第二大城西雍城,是辽东人口总数第二,也是临北安州最近的一座城池,经济发达,商业繁茂。   两人进西雍城时,刚过正午,西雍城街市繁华,茶楼酒肆商铺鳞次栉比,大街上人流熙攘,魏昭和萱草下马,牵着马,找了一家临街的小饭馆,这家豆腐皮包子很有名。   把马匹拴在饭馆门口的树上,给马匹喂草料和水。   然后,两人走进小饭馆,魏昭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碟包子,老板娘是个胖大嫂,拿眼睛直往魏昭身上梭巡,趁着点菜功夫,往魏昭耳珠特意瞅了一眼,笑说;“这位公子长得真好,比大姑娘还俊俏。”   饭铺老板娘一走,萱草笑着悄悄说:“这位大嫂看夫人有没有耳洞。”   魏昭跟萱草出门前,把耳洞堵上,然后上妆,不细看瞧不出破绽。   魏昭对这些细节很注意,有时微小疏忽都可能暴露出身份。   两个热菜很上来,老板娘又端来一碟包子,“两位公子尝尝我们小店的包子,我们家祖传手艺,别家可做不出这个味道。”   萱草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豆腐皮包子真好吃。”   包子刚蒸出来,冒着热气,魏昭拿起一个包子,尝了一口,味道鲜香,比侯府的厨子做得好,徐曜喜欢吃豆腐皮包子,早膳大厨房经常做这种豆腐皮包子,因为徐曜喜欢,她不觉中也爱吃这种豆腐皮包子,是以看见门口水牌写着店里独家秘方,豆腐皮包子一绝,不由迈步进了这间饭馆。   俩夫妻一起生活,慢慢的生活习惯趋同,她边吃边想,徐曜已经带着高姨娘在返回萱阳的路上。   吃完饭,老板娘提着一壶茶水,魏昭喝了一盅茶水,付了饭钱,两人走出饭馆。   这条街是西雍城正街,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魏昭对萱草说;“今晚就住在西雍城,我们没机会再来,停留一晚,歇歇脚,明早赶路。”   离开徐曜,反正也不着急赶路,晚回去几日。   街上人多车马多,魏昭刚穿过马路,突然,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位老者躲避不及,被马车刮了一下,马车没停,擦着老者身边冲了过去,老者跌倒在地上。   这时,路边一个手持书本,走路还在默记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抬头看见,急忙把书本揣入衣袖里,上前扶起老者。   魏昭看这个书生穿戴寒酸,定然是个家境贫寒的学子,暗赞,能有这样好心肠,这个书生是个良善之人。   前方一户宅门前搭着一个台子,围了很多人,萱草爱凑热闹,跑过去看,魏昭随着她站在人群后面,临时搭建的台上,有一位老员外正在朝下面人群讲话,大意是说自己女儿正直花季,没有儿子,无人继承家业,小女要抛绣球招上门女婿。   魏昭望一眼这户人家高门大院,是个富贵之家。   周围一群年轻后生,起哄要看看小姐真容,老员外对下人说:“请出小姐。”   众人瞩目,看着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小姐从宅门里走出来,走上台,小姐身姿袅娜,行一步如风摆杨柳,小姐蒙着面纱,隐约可见美貌无双。   台下的众人叫好声,顿时摩拳擦掌,都想要入赘为婿,即可得美人,又可得家财,一举两得。   老员外又补充宣布一条,小姐抛绣球选中者,小姐还要亲自出题考,如果过关才能入赘娶小姐。   魏昭心想,这员外招赘女婿倒也谨慎,小姐看中容貌好的公子,光看外表,如果才学平庸,也是个绣花枕头。   离着她不远,方才那个贫寒书生也挤进来看热闹。   老员外讲完,小姐开始抛绣球,这位小姐站在高处,台下众人一目了然,众年轻后生都紧张地望着她,眼巴巴地希望她能把绣球抛给自己。   小姐扫了一遍台下,心里注意已定,一抬手,手中的绣球抛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朝魏昭身上打来,魏昭看这个绣球对准自己飞过来,她不能耽误人家小姐招亲。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离她不远处站着看热闹,魏昭顿时有了计较,当绣球在空中迎面而来,她轻轻一挥袍袖,绣球在空中转了弯,朝一位穿着天青衫的年轻公子飞了过去。   那位公子微微一笑,同样一挥袍袖,绣球又朝魏昭飞了回来,众人都看傻了,这绣球还带拐弯的。   魏昭看他不接,就是不愿意,等绣球二次到跟前时,她无意中正看见那个扶起老翁的贫寒书生,宽大的袍袖一扬,绣球稳稳地落在哪位贫寒的书生怀里。   这时台上的家丁挤过来,看他手里抱着绣球,簇拥着他往宅门里走,这书生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来求亲的,我是来看热闹的。”   家丁不由分说推着他往宅门里走,“你这书生念书念痴了,我家小姐既美又贤德,万贯家财的嫁妆,你还往外推。”   老员外呵斥家丁,“对这位公子客气点。”又对那个书生说;“小女考过三题,如果过关,公子愿意方可成亲,不愿意,我们并不勉强,送公子一份钱财,资助公子学业。”   这老员外通情达理,书生便不再挣扎,请进门里。   魏昭跟穿天青衫的公子相视一笑,三度偶遇,第一次救田氏,第二次帮抢回女人的陪嫁之物,这第三回魏昭想成全他做小姐的上门女婿,被拒。   天青衫公子已经认出她女扮男装。   众人望着关着宅门,良久,宅门打开,老员外走上台宣布,小姐已得良婿,大家可以散了。   这家抛绣球招赘上门女婿已经圆满,郎才女貌,真是姻缘天定,寒门书生偶然看个热闹,白捡了个媳妇。   一干后生一哄而散,满怀希望而来,等了一上午,方得见小姐绝色芳颜,败兴而去。   魏昭跟萱草离开,   每次逛街,萱草都爱看货摊上便宜货,魏昭对珠宝首饰不敢兴趣,西雍城里的店铺,有专营瓷器店,魏昭逛瓷器店。   魏昭逛了几家瓷器店,没看见满意的瓷器,这次到辽东,每到一处,上街她只专注瓷器,主要是白瓷,马家窑烧制的白瓷的品质是上好的,但并非顶尖的,她要的是臻品。   主街上的瓷器店她都看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看见次道两旁的店铺,有一家开瓷器店,魏昭招呼萱草,走到哪家瓷器店,进门后,看见这家经营的全部都是白瓷。   魏昭看了一圈,没有看上眼的,掌柜的人倒是很热情,给她一一介绍,魏昭突然发现一件白瓷酒壶,拿在手里细看,白瓷细腻洁白匀净,没有一点瑕疵,她几乎没见过这样臻美的白瓷。   刚想开口问瓷器是哪家柴窑出品,外面传来打斗声,夏季,店铺敞门营业,魏昭从店门朝外面望,只见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男人打斗。   魏昭看十几个围攻的人武功路数,都是顶级高手,看被围着男人目光犀利阴狠,武功太厉害了,出手狠辣,十几个人不能近身。   但这十几个人配合默契,步步紧逼,被围的男人被逼到瓷器店门口,抵挡不住,撞进瓷器店,走投无路,跳入柜台后,抓住掌柜的,钢刀横在掌柜的脖子上。   随后冲进来的十几个人,都止住步子不敢上前,被围住的男人低沉嗓音,阴冷地道;“都退出去,不然我杀了他。”   魏昭看见这十几个人露出的手臂都有一样的标记,想起南宫燕的肩头也有这样的标记,断定他们是陈风堂的人,陈风堂在江湖上一向惩恶扬善,就凭着他们追杀的这个人拿刀抵在无辜人的脖子上,这个人也不是良善之人。   十几个人犹豫要往后退,店铺里只有魏昭和萱草两个客人,魏昭站在这人的右侧,这个人见店铺里两个斯文的公子也没防备。   魏昭看这人余光撇了一眼后门,大概想从后门逃走,看他眼睛里的凶光,这掌柜的十有**要命丧黄泉。   魏昭手里正拿着那只酒壶,悄悄放下,不动声色地拿起一个坛子,这人看那十几追杀之人要退,防备松懈,魏昭突然出手,一个白瓷瓶朝那人飞了过去。   形势瞬息万变,屋里所有人措手不及,那人一愣神,一个白色东西打向他头部,他握刀的手本能地搁打开,松开掌柜的,掌柜的身体瘫倒在地。   只听一声清脆瓷器碎裂声,紧跟着两道刺眼的光,两把剑同时插入他的胸膛。   咕咚一声,那人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陈风堂的一个首领上前,检查了一下,看他确实死了。   站起身,抱拳对魏昭说;“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魏昭看这人非常眼熟,想起这个年轻男人跟南宫燕长相相像,微微一笑,报了姓名,“魏昭,南宫燕跟公子是兄妹?”   男人一愣,“在下陈风堂南宫辰,南宫燕是舍妹,公子认识舍妹?”   “曾有过接触。”   南宫辰指着地上躺着男人说;“他跟我们陈风堂有血海深仇,我们找了他很久,终于在萱阳城里找到他,可惜他太狡猾,让他逃脱了,这一次我们势必不能放过他,刚才如果不是公子出手,几乎又被他逃了。”   魏昭想起来,在萱阳时,遇见南宫燕被这人打伤,这人隐藏在那条街上,后来夜里遭到打劫,官府查案,已经人去宅空,原来陈风堂一直没放弃追杀他。   南宫辰问;“公子是路过此地?”   魏昭心想,南宫辰目光挺敏锐的,看出自己只是路过。   说;“路过。”   南宫辰问;“请问公子下榻何处?”   魏昭道;“我中午刚到,还没找住宿的地方。”   南宫辰又一抱拳,“谢谢公子,南宫辰告辞。”   说罢,带着地上那人的尸首走了。   魏昭还没忘了刚才那只酒壶,她方才把酒壶放在博古架上,没舍得砸出去而是拿起一件普通的梅瓶。   瘫倒在地的掌柜的这时扶着柜台爬了起来,腿软不听使唤,魏昭对他说;“不好意思,砸了你一个梅瓶,我按价陪给你。”   掌柜地连连作揖,“公子救命大恩,陪什么瓶子,说实话,梅瓶不值钱,这屋里的东西值钱就是公子手里这件,如果公子喜欢,我奉送公子,一文钱不要,就这一件摆着招揽顾客,公子慧眼识货。”   魏昭对这只酒壶爱不释手,“掌柜的,我不是要买这件瓷器,我想问问这件酒壶是哪家窑出品,如此精致的瓷器,在北地罕见。”   掌柜的现在缓过神来,对救命恩人有问必答,“不瞒公子说,这件瓷器是一个旧窑烧制出来的,这个窑主家里出了事,窑主死了,他媳妇孤儿寡母的把窑关了。”   掌柜的叹口气,“现在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瓷器。”   “窑关了多久?”魏昭问。   “几个月前关张的,公子问是要……”   “我想问窑关了,把头和窑工都去了哪里?”   掌柜的说;“我跟这家窑很熟,我这里一直他家供货,听说窑关了,把头和窑工主母给了遣散银两,现在不知找没找到事做。”   魏昭急忙道:“你能帮我联系这家窑的把头和窑工吗?”   魏昭救了掌柜的,掌柜的乐不得报答恩人,忙说;“我不知道这个把头家住在哪里,我可以帮你打听。”   “哪我明天来听消息。”   魏昭决定暂时留在西雍城,等掌柜的联系人。   魏昭跟萱草走出店铺,掌柜的在身后相送,连连道谢。   两人走过十字路口,马匹还拴在饭馆门前,往回走取马匹,然后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来到饭馆门口,两匹马卧在地上,魏昭跟萱草刚解开马缰绳,听见身后清脆的声音,“夫人,我们真是有缘。”   魏昭回头,看见南宫燕站在身后几步远,魏昭道;“南宫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陈风堂的人。”   南宫燕走过来,“既然巧遇,就请夫人去我陈风堂做客,夫人屡次帮我陈风堂,我陈风堂堂主命请夫人去分堂,设宴给夫人接风,聊表谢意。”   陈风堂主陈子风,魏昭久闻大名,有心结识,爽快地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魏昭和萱草上马,随着南宫燕出了西雍城城门,三个人骑马跑了半个时辰,南宫燕下了官道,又骑出五里地,魏昭往眼一看,前面群山环抱中坐落着一个山庄。   南宫燕到山庄前,守门的陈风堂的人把大门打开,放南宫燕和魏昭两个人进了庄子。   庄子外面看普通的富户人家的别院,里面却很开阔,南宫燕领着她进了前厅,南宫辰迎了出来,抱拳行礼,“燕侯夫人,在下眼拙,方才没认出夫人乃女子。”   魏昭还礼,“我早想结识陈风堂的人,没想到有此际遇。”   南宫辰又行大礼,“听舍妹说夫人救过舍妹,南宫辰兄妹欠下夫人的人情,待他日夫人如果有需要,南宫辰兄妹万死不辞。”   “南宫公子太客气了,救令妹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心上。”   南宫辰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里面请,让舍妹陪夫人。”   魏昭跟南宫燕走进大厅,左右两旁站着陈风堂的人,恭敬肃立,鸦雀无声,南宫燕和其兄在陈风堂是一堂堂主。   南宫燕设宴款待魏昭,酒席宴就二人,南宫燕问;“夫人此来在西雍城准备住几日?”   魏昭道:“我本来路过,现在有事估计在西雍城要逗留几日。”   “夫人如果没定住处,住在我陈风堂不知能否赏脸。”   南宫燕兄妹受过魏昭恩惠,没机会报答,南宫燕诚心约请她住在庄子里。   “我明日要回西雍城有事,城外不太方便,我准备在城里找一家客栈。”   “我陈风堂在城里有一家客栈,夫人不妨住在哪里,安全出行便宜。”   “谢南宫姑娘。”   “夫人今晚就住在庄子里,明日一早我送夫人进城。”   “叨扰南宫姑娘了。”   魏昭谢过。   当晚,魏昭和萱草住在陈风堂的分堂闲云山庄里。   魏昭走出房间,闲云山庄后一带溪流,从山庄经过,溶溶月色,山风吹来,夜晚静谧。   魏昭望着夜色中的群山,听见身后脚步声,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燕侯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魏昭回过头,月色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近,魏昭看正是白日穿天青衫俊逸的公子,微微一笑,“陈风堂堂主陈子风。”   “夫人已经猜到了,夫人几次助我陈风堂,早想请夫人来我陈风堂做客,苦于没有机会。”   陈子风站在她身旁。   “早听说陈堂主大名,一直无缘拜见,没想到陈堂主这样平易见人。”   “夫人把我想象成什么样人?”   徐徐山间吹拂魏昭披肩秀发,她掠了一下飘起发丝,“一个威严的长者。”   一轮清月倒影在清澈的溪水里,陈子风莞尔一笑,“所以夫人白日里把绣球送我。”   魏昭唇角弯弯,“可惜,陈堂主本来可以财色兼收。”   “是我辜负了夫人的美意。”   “我借花献佛。”   “夫人跟燕侯去辽东,为何又转道西雍城?”   魏昭突然想到一件事,心里的疑团解开,“在申城时暗杀我的男人和同伙的两个丫鬟是陈风堂的人处理掉了?”   陈子风微笑着说:“夫人真是聪慧,暗杀你的男人是燕侯派人杀掉的,两个丫鬟确实我们陈风堂的人处理了。”   “多谢陈堂主暗中相助。”   陈子风为人仗义,江湖上颇有盛名。   低缓的声音顺着山风飘过来,“陈风堂几次得夫人相助,回报一二。”   “陈堂主太见外了。”   两人都不期有这次偶遇。   清晨,雾气散去,西雍城的城门缓缓开启,南宫燕送魏昭和萱草入城。   由于时辰还早,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没卸下门板,南宫燕带着二人来到一家福来客栈,南宫燕跟客栈的人说了一会,客栈掌柜的把魏昭跟萱草安排在楼上临街的一间客房。   安顿好,魏昭对南宫燕说;“南宫姑娘,回去带我谢谢陈堂主的热情款待,我们恐怕还要叨扰几日。”   南宫燕说:“你们尽管住,住多久都可以,这里一般都是接待我们自己人,很少有外客住宿,所以人不杂,你们可放心住,有事你跟这里掌柜的说一声,他会通知我。”   魏昭再三谢了。   送走南宫燕,魏昭看时辰差不多了,街上店铺大部分已经开张,跟萱草去昨日哪家瓷器店。   瓷器店刚卸下门板,方掌柜的看见二人,热情地让进店铺后屋里,落座,吩咐伙计,“给公子沏茶。”   魏昭摆手制止,“别麻烦了。”   方掌柜知道她来听信,道:“我打听了旧窑窑主的妇人,她给了我把头的住址,我跟他说了公子的意思,他正好没找到差事,他说能带走几个窑工,他说去萱阳路途远,撇家舍业的,看公子能给多少工钱。”   瓷器店的方掌柜的,魏昭救了他一命,他愿意当个中间人,跑腿,魏昭两个人,不熟悉西雍城。   魏昭比照马家窑的季把头工钱又给他加了一成,几个窑工比马家窑的窑工高,又道;“过年时他们可以探家,路上往返发盘缠,如果干得好年终还有赏钱,如果答应,跟我一起去萱阳。”   方掌柜的告诉伙计看铺子,自己来回传个话,魏昭告诉方掌柜住福来客栈地址,谈妥了,有消息,方掌柜的去客栈告诉信。   魏昭在客栈里等了一日,晚间,方掌柜的过来,面带喜色,刚一落座就道:“成了,戴把头对公子出的条件很满意,跟那几个窑工商量了,那几个窑工回家安顿一下家小,然后就随公子走,不过,公子还要等几日,他们也要跟家里交代一下。”   魏昭叫萱草拿出二十两银子,给方掌柜的,“这些银两叫他们安顿家小,三日后跟我一起走。”   方掌柜的赞道;“公子办事有人情味,他们跟着公子错不了。”   新北镇   章言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沿着新北大街来到魏昭在新北镇的宅院门前,侍卫下马叩门,院里没有响动,章言着急,跳下马背,用力拍着门板。   半天,里面才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来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看见章言身后的徐玉嫣,吃惊地叫了声,“二小姐。”   “秋月。”徐玉嫣高兴地叫道。   秋月打开门,徐玉嫣着急地问:“秋月,我二嫂到了吗?”   章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屋里没人,不由暗自皱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秋月说:“你说夫人?夫人没来。”   章言的心一下凉了,他们这一路紧赶慢赶,没有追上夫人。   章言问;“金葵呢?”   “金爷带人看马去了,要过两日回来。”   “宋庭呢?”   章言跟几个人熟悉。   “宋叶贩货带着商队进关了。”   秋枫跟一个做饭的婆子的出去买菜,整个大院里就剩下秋月一个人看家。   章言为难了,去哪里找夫人,如果这样回萱阳,要怎样跟侯爷交代。   燕侯府   徐曜骑马刚进府门,小厮留白急忙上前,“侯爷,章先生回来了。”   徐曜心中顿时一喜,“章先生跟夫人一起回来了?”   留白扯了下嘴角,“章先生跟二小姐一道回来的。”   “夫人没回来?”   “奴才没看见夫人,章先生在书房等侯爷。”   徐曜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他,阔步朝书房走去,莫风和莫雨紧跟在侯爷身后,一路小跑。   徐曜进了书房,章言站了起来,抱拳,“侯爷。”   “夫人呢?”   章言一咬牙道:“我没找到夫人,我们一路马不停蹄追赶,没有追上夫人,等我们到新北镇,一问说夫人没去新北镇。”   “什么?你说夫人没去新北镇?”   章言低声道;“是,夫人没去新北镇,我们以为夫人直接回萱阳了,沿途打听,没找到夫人。”   徐曜脑子嗡地一声,魏昭没去新北镇,难道路上出什么事了?   “叫人在通往新北镇沿途经过的地方,仔细查找,务必找到夫人。”   章言看了一眼徐曜紧锁着的眉头,“是,侯爷。”   夜晚,东院里很安静,只有堂屋里灯亮着,书香在灯下做针线。   一阵男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堂屋门口,书香赶紧把手里的活放在针线笸箩里,快步走过去,打起门帘,徐曜走了进来。   侯爷脸色阴沉,书香不敢问,侍候侯爷洗脸,徐曜洗完脸,没用巾帛擦拭,抹了一把脸,问;“夫人走时说顺路去新北镇了吗?”   书香不知道侯爷为何突然问起,点点头,“说了,夫人走之前说顺道去新北镇。”   “夫人还说去别的地方了吗?”   徐曜盯着书香的脸。   书香感到一道犀利的目光射来,紧张地小声说:“夫人没说去别的地方。”   这时,东跨院高芳华的一个丫鬟走来,蹲身行礼,“高姨娘请侯爷过去一趟。”   徐曜烦躁的一挥手,“告诉她,我今晚有事。”   书香看侯爷还要留宿正房里,赶紧端盆把水倒在屋外,回房铺床,侯爷这几日一直歇在正房里。   夜半,万籁寂静,徐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铺空了一半,魏昭不在,整个上房没有一点生气。 第59章   三日后,福来客栈,戴玉成带着六个窑工,每人肩膀上挎着一个土布包袱,准备出远门。   方掌柜的捧着一个酸枝木匣子,双手呈给魏昭,“魏公子,这件官窑天青洗是我祖传下来的,我留着也无多大用处,送给公子。”   魏昭接过,打开说看,这是官窑出的天青瓷笔洗,淡雅雨过天晴色,只在一个朝代有,现在已经失传了,魏昭极爱这件天青瓷,“方掌柜割爱,魏昭领受,谢方掌柜的帮忙。”   “公子救命之恩,方某做这点事情,不足挂齿。”   方掌柜的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福来客栈已经备好马匹,魏昭告别方掌柜的和福来客栈的陈风堂的人,跟萱草和戴玉成带来的六个窑工,一起上马,离开西雍城。   第二日走出辽东境内,傍晚时,到达新北镇,萱草叩着宅院大门,大声喊:“秋月、秋枫。”   秋月听见喊声,急忙跑出来,打开院门,看见魏昭跟萱草着男人装束,刚想叫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公子。”   随即打开大门,魏昭一行进去,魏昭吩咐秋月,“准备晚膳,路上大家晌午没吃饭,做点省事的快就行。”   秋月搁心里数了算夫人和萱草一共九个人,急忙答应,走去灶间做饭。   这时,秋枫听见声音跑出来,叫了一声,“夫…….”魏昭朝她眨眨眼,秋枫看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男人,下个字没说出来。   秋枫性子直,魏昭怕她说漏了,吩咐道:“快去做晚膳,大家都饿了。”   “是…..公子。”   秋枫终于反应过来,魏昭和萱草都是男装,跟七八个窑工同行路上方便,不引人注意。   尚权听见院子里说话声,知道魏昭来了,同两个弟兄从屋里疾走出来,看魏昭和萱草的装扮也楞了一下,反应快,“公子来了。”   魏昭介绍身后的戴玉成,“这是戴把头,这次戴把头领着几个兄弟跟我回马家窑,你给他们安排住处。”   对戴玉成说;“尚权,都是自己人。”   戴玉成抱拳,“尚爷,多关照。”   尚权说;“戴把头你们跟我来。”   尚权把戴玉成等六个人安顿在前院倒座房。   魏昭走到灶间,金葵雇佣的做饭的中年妇人在揉面,秋枫生火,秋月摘菜,案板上放着羊骨头,秋枫生着了火,把羊骨头放在铁锅里煮。   秋月和那个做饭的妇人看见魏昭,看跟前没外人,那个妇人认识魏昭,笑着说:“夫人穿男人衣裳,冷眼看像戏文里唱得翩翩佳公子,谁想到竟是俊俏佳人。”   秋枫吐了下舌头,“奴婢方才差点说漏了。”   魏昭道;“为了路上省些麻烦。”   萱草也帮忙添柴,秋月说:“前两日,章先生跟二小姐来这里找夫人,后来问夫人没来,也没留宿,匆匆忙忙走了。”   “再有人来问就说我没到过这里。”魏昭道。   尚权把戴玉成一干人安顿好,过来找魏昭,两人站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说话。   魏昭问;“金奎去哪里看马匹?”   尚权一直跟着金葵贩马,这次因为有一点生意上的事要处理,留在家里,没跟去,闻言道:“息部落有百余匹马,金爷去看看。”   “走了多久了?”魏昭问。   她此次过来,想跟金葵说京城置办商铺的事情。   “走了七八日了,应该回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生意上的事情。   秋月从灶间里走出来,“夫人,饭做得了。”   “端上去,叫戴把头他们出来吃。”   这些窑工都是血气方刚正直壮年的汉子,饭量惊人,中午忙着赶路,什么都没吃,空着肚子,这会怕早就饿了。   秋月在倒座偏厅按桌子,戴玉成他们走到偏厅门口,就闻到屋里飘出肉香。   几个人走进来,饭桌上摆着一个大瓷盆,羊骨头汤手擀面,香气扑鼻,秋枫和秋月正盛面,几个人一个捧着一个兰花大海碗,连汤带面,就听桌上呼噜噜,一人吃三大海碗面。   魏昭又叫人买刀切的红白熟肉,端上一坛子酒,戴玉成和几个窑工吃得酒足饭饱,一路好吃好喝,虽说路途远点,一年还能回一趟家,发盘缠,工钱也高,对这回找的活相当满意。   没人发现魏昭和萱草是个女子,以为魏昭是个有钱人家的文弱公子,萱草是个小厮,都是糙汉子,心粗,一路吃住分开,有人怀疑也不能确定。   魏昭决定在新北镇等两日,等金葵回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交代。   秋月在正房偏厅里安了一张桌子,魏昭招呼萱草几个丫鬟,“一起上桌吃,省得费事。”   几个丫鬟犹豫不敢跟主子同桌,魏昭坐下,“这不是侯府,不需守侯府的规矩。”   萱草跟秋月和秋枫坐下,魏昭喝了一口面汤,味道香浓,嫌太油腻,秋月端上两样清淡小菜,魏昭就着吃了一碗面。   吃完,几个丫鬟捡桌子,魏昭问秋月,“宋爷对你怎么样?”   秋月垂眸,“宋爷待奴婢很好。”   这时萱草和秋枫端着碗盘出去,魏昭问:“如果要你做宋爷的妾,你愿意吗?”   魏昭知道宋庭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的,宋庭早应该娶妻生子,如果把秋月给宋庭做妾,宋庭不再娶妻,等秋月生下子嗣,两人相处久了有感情,再把秋月扶正,如果宋庭不愿,秋月做妾,上头没有正妻,秋月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宋家不能到宋庭这里断了香火。   秋月低头,害羞的表情,魏昭等她回答,半天秋月鼓起勇气,“奴婢愿意做宋爷的妾,别说是妾,就是做宋爷一辈子的丫鬟奴婢也愿意。”   秋月对宋庭有情,宋庭不想娶妻,屋里有个妾,有个人照顾生活,也好过一个人孤独一世。   自己已经嫁给徐曜,就算没成亲,自己跟宋庭也只有兄妹情分,成不了夫妻。   “等宋爷回来,我跟他说。”   秋月心里欢喜,盼着宋庭早点回来。   魏昭在新北镇停留了两日,金葵也没回来。   尚权陪着她去马市看看,马市里很热闹,胡商和汉商做交易,讨价还价,熙熙攘攘,胡语中夹杂着中原的汉话,魏昭曾经住在边镇,经常接触胡人,一般胡族的语言能听明白。   马场西侧有两个人,看装束是胡人,魏昭经过这两人身边,这两人说话很快,魏昭只能听明白一两句。   而身旁的尚权听见,脸色一变,尚权跟魏昭走出马场,尚权急急地道;“夫人,刚才那两个胡人说黑山部落和息部落发生战争,金爷正好去了息部落,听他二人说话的意思是黑山部落打败了息部落。”   魏昭心头一凛,“金葵按说早该回来,迟迟不归,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北狄和汉常有争端,大仗没有,小范围内冲突不断,而且北狄内部,胡人部落之间常有争端。   两人快步离开马市,回到大院,魏昭经过短暂思考,对尚权说;“如果金葵出事了,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我们要尽快赶到黑山部落。”   尚权不赞同,“夫人,这种事要男人出头,还是我去黑山部落,探个究竟。”   堂堂男人不能要夫人一个女流之辈涉险。   “这种时候还分什么男女。”魏昭果断地道。   尚权反对,“夫人去,这太危险了。”   “谁去都危险,我不能只顾自己的安危,至金葵生死于不顾。”   尚权还要据理力争,魏昭摆摆手,“我们也不是贸然前往胡族部落,那样不但救不了金葵他们,自己丢了性命。”   两人进屋,关门商量,魏昭道:“跟我们有关系的胡商里有没有是黑山部落的人,且跟息部落关系密切。”   尚权想了一下,片刻道;“有一个胡商,他是黑山部落的人,他的母族是息部落人,跟我们关系不错,常有生意往来。”   “那好,你马上找到他,我出两千两银子,要他带我们去黑山部落一趟,如果金葵被扣下了,求他帮我们从中斡旋。”   魏昭又问:“我们现在能拿出多少现银?所有能动用的。”   尚权心算了下,“大概能拿出一万两现银,准备买这批马的。”   “这样,把那套珍藏的梅子青茶具拿上,再带上翠云裘,原来收着的一匣子东珠也带上,如果有需要疏通,好上下打点。”   榆窑出品的一套梅子青茶具,堪称臻美,价值连城,这几年只烧出这样一套顶尖的梅子青瓷。   翠云裘,是宋庭从南边带回来的,用一种翡翠鸟背毛上的翠色细绒捻线织成,金翠炫丽,十分珍奇。   一匣子东珠有百十余颗,价值连城。   魏昭为救金葵不惜一切代价。   尚权知道魏昭想拿这些东西赎回金葵,这几样都是无价之宝,金葵就是个商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赎回金葵,这桩买卖,胡人定然乐意成交。   方才一猛之间,尚权对如何救人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胡人是野性的民族,生性残暴,生吃人,除了金葵带走七八个弟兄,现在家里只留下两三个人,这两三个人如果深入胡族部落救人,胡人凶残杀人不眨眼。简直无异于自投罗网去送死。   魏昭一番话,他的思路一下清晰,夫人这番安排,救出金葵最大的可能。   事不宜迟,尚权道;“我立刻去找那个胡商。”   两千两银子当个中间人,不费吹灰之力,胡商定然能答应。   尚权走后,魏昭找管账童先生,吩咐道:“调所有钱庄我要现银,我明日就用,最少一万两。”   童先生跟魏昭多年,有些为难,“夫人,能不能多容一日?如果能宽限两日,能调出两万两。”   魏昭心急如焚,“童先生,金葵可能遇到危险,我拿银子去赎人,晚走一日,人可能就……”   童先生悚然一惊,立刻道;“好,夫人,我这就去办。”   晚间,尚权找到那个胡商,把人带来,胡商是个中年人,经常跟中原人打交道,被汉同化。   胡商有着商人的精明,似乎很为难,“夫人,我跟金葵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是,夫人知道,两个部落打仗,殃及鱼池,我说话不一定能管用,怕到时帮不上忙,耽误夫人的事。”   魏昭知道这些胡商跟经常在各个部落行走,有些人脉和能力的,事不宜迟,遂开门见山,“你同我们跑一趟,我先付一千两银子,如果把人救出来我付另一半银子。”   商人本身见利忘义,如果没有好处,空口谈交情,他哪里愿意跑这一趟。   胡商顿时变了口气,“黑山部落是我本族,金爷跟我们打交道多年,大家都是朋友,我力所能及帮你们,夫人准备什么时候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救人要紧,魏昭道;“明日”   越快越好。   “好,我回去准备一下。”   胡商是满口答应下来。   胡商走后,魏昭对尚权说:“你准备几套胡服。”   尚权道;“这好办。”   账房童先生七拼八凑,终于一日凑齐了一万两现银,魏昭不能等了。   一切准备就绪,次日,魏昭跟萱草换上胡服,魏昭和萱草还是男装。   秋月和秋枫帮夫人整理衣裳,秋枫担忧地说;“夫人,听说胡人吃女人。”   魏昭手心里攥着一颗小药丸,同时萱草也有一颗,如果被俘为免受辱,这一颗药丸能瞬间毙命。   尚权走进来,穿着一身胡服,“夫人,都准备好了。”   “走吧!”   魏昭带上胡商人,萱草、尚权还有两个弟兄,一行六人,骑马出了新北镇。   进入胡人属地,顿时四野空旷,胡人乃游牧民族,走了一上午没看见有城池,多亏这个胡商对地理了解,才不至于迷路,走错方向,而且绕开胡人居住的部落。   日头落山时,四周一片灰黑,模糊的光线,隐约看见前方天空有袅袅炊烟,有一个村庄,在山坳里搭建的帐篷,胡商说:“前方村庄是息部落的人居住,我们还是别贸然进村。”   他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片喊杀之声,魏昭赶紧说道:“下马隐蔽起来。”   正好经过一片密林,六个人下马,隐藏在森林里,空旷的四周隐隐传来人喊马嘶,哭喊声,魏昭隐身在一林中,看见前方部落里男女老少四处奔跑,被骑在马上的胡人砍杀,萱草小声说;“夫人,太残忍了,部落里的男人被杀死,把手无寸铁的妇孺掠走。”   方才还做晚饭的息部落的人,眨眼间村庄被凶残黑山部落血洗。   只见村庄边有五六个男人抓住一个妇女,那个妇女拼命挣脱,朝她们这个方向跑来,跑到离她们几十米的地方,被后面追上来的几个凶悍的男人抓住,横在马背上带走。   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他们如果出去,也成了刀下鬼。   胡商对族人的残忍,已经见怪不怪,这种时候他也不敢出去,黑山部落的男人杀红了眼,他还是少惹麻烦,再说他也没有多少同情心。   几个人一直躲在树林里,他们本身是贩马的,马匹都是训练出来的,卧在地上,不出一声,   天完全黑下来,黑山部落的人抢了女人、牛羊,已经撤走,村庄里没有动静了,她们不敢贸然出去,万一有残留的黑山部落的人。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借着月光,看村庄里没有人走动,寂静得瘆人。   胡商谓几个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   胡商是黑山部落的人,跟息部落也有关系,他一个出去即使遇见胡人也没事,带着几个人出去,万一遇见没撤走的黑山部落的人,他怕露出马脚。   几个人看着他弯腰走出密林,等了许久,看见月亮地里这个胡商走了回来,招呼他们,“出来吧!都撤走了,村庄里没人。”   她们走出密林,来到村庄里,整个村庄鸦雀无声,到处横着尸首,这个村庄几十户,上百口人青壮年男人都被杀死,胡商看着沉默了,到底是自己的母族,他把尸首一个个拖到一个深坑里,魏昭几个人也帮着他把那些尸首拖到一起,用树枝盖住。   魏昭在一户空无一人的帐篷里看见铁锅架在炉火上,炉火已经熄灭,闪着红光,魏昭在灶台边找到打火石,点燃油灯,帐篷里亮起昏暗的黄光。   打开锅盖,里面一锅面糊,还热乎的,魏昭找了几只碗筷,萱草洗干净,一人盛了一碗面糊,看村庄惨状,大家都倒胃口,没吃几口。   胡商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夜,他们不会回来了。”   人杀光了,东西抢光了,黑山部落的人早返回部落了。   半夜了,魏昭跟萱草住一顶帐篷,其它几个人住一顶帐篷。   整个村庄眨眼间人都消失了,帐篷都成了空的,外面静得能听见风声。   燕侯府   徐曜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章言、余勇、许渭,周翼等人,低头连大气都是敢喘。   屋里就听见呼吸声,徐曜郁燥,沉冷的声音问:“所经州县毫无遗漏查遍了,夫人难道上天入地,竟然没有一点线索?”   章言只好硬着头皮说;“所有城池县镇都查遍了,客栈里也没有夫人住宿过的踪迹。”   “踪影皆无?你们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是怎么办事的?”   徐曜低哑的嗓音,俊脸沉怒,吓得众人的不敢吱声。   积善堂里。   大夫人赵氏,三爷徐霈,四爷徐询,徐玉娇姊妹。   徐老夫人脸上尽是担忧,问徐玉嫣,“你们都回来了,你二嫂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还没回府?”   徐玉嫣耷拉着头,“我二嫂说要去新北镇,回魏家老宅一趟。”   “去新北镇现在也该回来了,你二嫂这不回来,你看这几日你二哥的脸黑的。”   赵氏道;“弟妹同一个丫鬟走,路上能不能……”   徐老夫人赶紧截住她的话头,“这话你可不能当着老二的面乱说,他本来够闹心的了。”   赵氏道;“我知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弟妹。”   徐老夫人看徐玉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你二哥跟二嫂吵架了?”   徐玉嫣摇摇头,徐老夫人又问;“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徐老夫人一再追问,徐玉嫣不敢隐瞒,就把路上遇劫匪的事说了。   徐玉娇冷笑一声,“男人就是绝情。”   三爷徐霈双手隐在衣袖里握紧。   徐老夫人半天长叹一声,“你二哥做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你二嫂不一定能理解。”   赵氏道;“弟妹因为这事半道分开了?”   徐玉嫣想了想,“也不是,二嫂好像没因为这件事生气。”   徐老夫人道:“不管怎么说,但愿能找到你二嫂。”   黄昏时,下起雨,北地正直雨季,书香在堂屋里做针线,直犯愁,夫人一点音讯都没有,看外面天黑压压的,大雨倾盆而下,侯府各院的灯火都熄了。   心想这样大雨,侯爷大概不能来了,刚想关门睡觉,廊檐下昏黄的灯光,照着雨地里一个高大峻拔的身影,朝上房走来,留白撑着伞,莫风提着风灯,书香赶紧把上房门打开。   徐曜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袍已经湿了,书香赶紧给侯爷找干爽的衣衫,徐曜直接走进净室。   留白和莫风朝书香直咧嘴,心里叫苦。   徐曜这几晚睡得不踏实,睡至半夜,被窗外的雨声惊醒,恍惚魏昭回来了,对着他说笑,他本能地伸手臂,一楼,怀里是空的,睁开眼,身旁的床铺空的,哪里有魏昭的影子,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   窗外雨打着窗棂劈啪作响,除了雨声,夜里四周空寂,心里空落落的。 第60章   清晨,屋檐下滴着雨水,院子里的青石砖地被雨水冲刷干净,东屋里书香和杏雨已经把早膳摆上,徐曜坐在炕桌上,对面空的,顿时没有胃口。   三爷徐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二哥。”   “进来。”   徐曜把刚拿起的豆腐皮包子放下,徐霈进门,徐曜示意徐霈坐下,徐霈坐在炕桌对面,徐曜说:“没吃一块吃。”   书香给徐霈盛了一碗粥,徐霈几口喝下去,“二哥,我带人去找二嫂。”   徐曜蹙眉,“也好,你带人再到新北镇再去看看,兴许她回到新北镇了。”   徐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晨曦笼罩塞外,魏昭走出帐篷,这个村庄十几个帐篷除了两个帐篷有人,其余的帐篷都是空的,魏昭从一个空帐篷里找了一袋子米,羊肉和菜。   这时尚权也起来,把帐篷里的铁锅抬出来,架在外面,生火做饭。   萱草到河边提水,把羊肉剁碎,跟米放一起煮,快熟时把菜下到锅里面,盖上锅盖,一会锅里飘出香味。   昨晚大家没吃饭,早起肚里空空的,都饿了,每个人捧着一碗饭吃。   胡商跟魏昭说:“我们先去息部落的营地,如果金爷不在息部落,我们再去黑山部落。”   吃过早饭,六个人上路。   一路上草原地势平坦而辽阔,魏昭抬头望天空湛蓝如洗,飘着几朵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放眼望去,天苍苍,野茫茫,旷野里野花点点斑斑,沐浴着阳光,驱散了昨晚的阴霾。   胡族部落居住分散,一直没有看见胡人居住的部落,走了一日,夕阳西下,草原上远处山峦暮色笼罩,前方出现一片湖水,湖边有一片临时搭建的帐篷,游牧民族的住地一般靠近水源。   六个人勒住马,胡商观察一下,说;“这里住的息部落的人,他们一定是临时逃难在此,看来我们今晚要宿在此地,明日就到达息部落营地。”   胡商去跟息部落的人沟通一下,安排魏昭和萱草住进一户只有母女俩的帐篷。   新北镇胡汉杂居,魏昭跟萱草在边镇多年,懂胡语和胡人一些风俗习惯,魏昭告诉母女俩,自己跟萱草也是女人,母女俩对她们很热情。   她们也是逃难,晚饭烤肉,带着血丝的羊肉切了盛在盘子里,招待魏昭和萱草,这家姑娘十七八岁,跟魏昭和萱草年纪相仿,跟魏昭和萱草说话,问一些中原汉人的生活习惯,魏昭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很爱笑,“我叫狄加罗。”   “你们就母女俩吗?”魏昭问。   狄加罗笑容隐去,很低的声音说;“我父亲在一次部落之间的战争中死了。”   “那你们的部落以后要迁徙到哪里?”   这里离黑山部落太近,她们也是暂时落脚。   “不知道。”   魏昭从她们口中得知,她们属于息部落,被黑山部落偷袭,有一半人死伤了,剩下的人分散了,她们逃难到这里,这里有水源,就在这里安营。   息部落营地已经被黑山部落占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息部落营地已经离此地不远,这已经是七八日前的事了。   魏昭担忧更甚,七八日前金葵正好在息部落。   晚间,那个姑娘跟魏昭和萱草挤在一起睡,问东问西的,魏昭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睡至半夜,突然听见一声喊,“黑山部落的人打来了。”   魏昭惊醒,萱草也醒了,那个姑娘跳起来,“快跑。”   魏昭跟萱草冲出帐篷,那个姑娘跟她的母亲随后出来,把锅和日用东西放在马上,她们早有准备,防备黑山部落的人偷袭,夜里放了人监视,动作迅速。   胡商和尚权几个人也都出来,大家纷纷上马,息部落里有人带领众人骑马朝西南方向跑去,逃命丢下帐篷等物来不及拿走,息部落逃出来的人都是青壮年,老弱病残早就丧生刀下了。   魏昭听喊杀声是从东北方向传来。   对胡商说:“我们朝西北走,息部落早已被黑山部落打败,我估计黑山部落的人早就带着俘获的人和东西返回本部落。”   胡商昨晚也听逃出来的息部落的人说了,赞同魏昭说的。   黑山部落在西北方向。   六个人脱离息部落的人,朝西北方向下去。   燕侯府 庆泊堂   徐曜跟谋士汤向臣,章言,副将余勇,许渭,参军周翼看辽东的军事地图。   门口小厮留白回禀,“三爷回来了。”   三爷徐霈走了进来,徐曜回过身,“你嫂子有消息了吗?”   徐霈摇摇头,心口发沉,“我去了新北镇,二嫂没在哪里,”   已经过了十几日了,魏昭没有任何消息,所有的城池县镇地方官员全力查找,徐曜又派人去辽阳城黄家,太守黄子襄也派人在辽东境内搜寻,通通没有魏昭的踪影。   谋士汤向臣思忖,说道;“这就奇怪了,夫人所到之处,查不到一点线索,难道是夫人不在辽东也不在我北安州。”   徐曜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先生的意思是……”   他想到了出了边镇,是广漠的异族居住之地。   汤向臣说;“在下只是猜测,从辽东到新北镇这一路夫人没留下一点可寻线索,难道夫人乔装改扮?”   徐曜的手指划过辽东通往新北镇地图,“先生说的跟我想的一样,这样查都查不出结果,十有**夫人离开后就乔装改扮,是以我们查不到什么。”   汤向臣道;“夫人的行踪,难道跟夫人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徐曜突然想起,朝外喊一声,“来人。”   小厮莫风和莫雨在侯爷话音刚落就跑了进来,不敢有半分迟延,侯爷这几日正气不顺,怕邪火迁怒到自己身上,是以都小心侍候着。   徐曜道;“去把跟夫人出门的小厮常安找来。”   常安在侯府里,刚要去桂嬷嬷家喂马,夫人的小黑放在桂嬷嬷家里,小厮莫风站在门口喊;“常安,快点出来。”   常安走出门,看见莫风站在当院里,扯着嗓子喊,“常安,侯爷找你,你快去,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侯爷最近脾气可不好。”   常安听了,急忙往庆泊堂跑去,跑到庆泊堂门口,停下喘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去,余光扫了一眼一屋子人,行礼,“奴才拜见侯爷。”   不敢抬头看,就听头顶低沉的声音传来,“我问你,夫人一向出门都是你跟着,夫人去哪里,你可知道?”   夫人那都去,他哪里猜得到,“回侯爷,这次夫人出门没带奴才,夫人走时吩咐奴才替夫人喂马,没说别的。”   “周兴现在哪里?”   “周兴在马家村后山的马家窑。”   “你去把周兴给我找来,快去,你稍迟了一点,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侯爷正在气头上,常安吓得唯唯诺诺,一出门,去马厩找了一匹快马,出城去马家窑找周兴。   周兴这段日子没回家,一直在马家窑,跟着窑工们一块吃住,站在村子后山上,夏季隔两日便下一场雨,有时连着几日天不开晴,夫人说立秋后,等天凉快了,把马家窑重新修缮。   马家窑大修,他打算过几日先把材料备齐了,柴窑老旧,整个翻新重建,耗时要两三个月。   看见常兴从山下跑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兴伯,侯爷叫你回府,侯爷有话问你。”   周兴夫妻和小厮常安都是夫人的陪房,都是跟着夫人的,周兴问:“夫人在府里吗?”   常兴气喘匀了,道;“听书香说夫人跟侯爷去辽东,回来路上去了新北镇,到现在还没回来,侯爷这些日子撒下人马,寻找夫人,也没找到。”   周兴一听就急了,责备道;“出了这么大事,你为何不来告诉我一声。”   常兴嘟嘟囔囔,“我这不是怕您跟桂嬷嬷着急吗?”   周兴跟季把头告诉一声,赶紧随着常兴往城里赶。   周兴走进庆泊堂时,屋里都是燕侯的亲信将领和谋士。   “奴才拜见侯爷。”   徐曜对周兴夫妻很尊重,“夫人去哪里,你跟桂嬷嬷知道吗?”   “奴才不知,奴才最近没回家,贱内估摸不能知道,夫人有什么事怕贱内惦记,不告诉贱内。”   周兴来这一路思谋,夫人上次提起在京城开商铺,这次去新北镇一定是跟金葵商量这件事,遂道;“奴才这就去一趟新北镇,打听一下。”   徐曜道;“三爷刚从新北镇回来,夫人不在新北镇。”   “奴才在过去看看。”   徐曜想魏昭生意上的事,周兴最清楚,徐霈打听不出来,周兴兴许知道,道;“你去一趟,如果还没有夫人的消息,立刻回来通知我。”   徐曜对常安道;“你跟周兴一起去。”   “是,侯爷。”   周兴跟常安从庆泊堂出来,到前院上马,直接出了侯府,赶奔新北镇。   两人昼夜兼程,三日后到达边关重镇,两匹马在一条官道疾驰,来的大院门口,常安跳下马,上前拍门,秋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都跟你说了夫人没来。”   打开门一看,惊喜地叫道;“兴叔,常安,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牵马进院,周兴问:“夫人来了吗?”   秋枫道:“夫人前几日就来了,夫人吩咐不让告诉别人她来过了。”   周兴说;“夫人去哪里了?”   秋枫就把金葵去大漠看马,夫人去救金葵的事说了。   周兴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尚权做事太莽撞,怎么能让夫人去大漠,哪里是鲜卑的地界,太危险了。”   “夫人走了几天了?”周兴问。   “走了三四天了。”秋枫也害怕了。   周兴回头对常安说:“你骑快马回萱阳告诉侯爷,我在这里听消息。”   常安赶紧骑马返回萱阳城。   魏昭一行人朝西北走了一日,天黑时看见黑山部落的营地,放眼望去,连成片的毡房像波涛起伏,这是黑山部落的总营地。   胡商说:“到了营地你们不用说话,我就说你们是我请来的客人,到时你们先住在我家里,救人的事再商量。”   胡商在前,遇见黑山部族的守卫营帐的将领,胡商说几句,就将他们放进去。   胡商把他们领到自己家中,胡商家中只有妻子和儿子,胡商跟妻子交代几句,胡商的妻子生火做饭。   胡商对魏昭说:“你们先歇着,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胡商说完,钻出毡房。   胡商的妻子做好了饭菜,叫几个吃饭,胡商的妻子端着饭碗跟儿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一旁吃。   魏昭他们吃完饭,胡商从外面回来了,道;“我打听到了,金爷在我们黑山部落攻打息部落时,正好在息部落,连俘获的人一起带了回来,金爷平常跟我族人都打过交道,扣留在部落里,目前没什么生命危险。”   胡妻盛饭,胡商草草地吃了,魏昭把一套梅子青茶具和一件翠云裘交给胡商,说;“这两件东西看能不能赎出金爷,我还带了一万两银票,如果不行,拿去上下打点。”   胡商接过,“金爷跟我部族无冤无仇,我看部落首领没有要杀金爷的意思,这两样东西疏通关系,应该没什么问题。”   魏昭留下一匣子东珠,准备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胡商很晚才回来,喝了不少酒,很高兴,“解决了,夫人的那套梅子青茶具献给了部落首领伏乞罕,他爱不释手,我把翠云裘送给了伏乞罕的一个爱姬,伏乞罕在大帐里请金爷喝酒,答应明早放金爷走。”   魏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看来这两样东西没拿错。”   胡商酒喝多了,话多起来,“那套梅子青茶具,连我都没见过品质这样好的青瓷,伏乞罕喜欢你们中原精致的奢饰品,我听他跟金爷谈,跟你们互市交易,用战马牛羊牲畜兽皮换取你们的瓷器,那件翠云裘也是稀世珍宝,伏乞罕的爱姬喜欢得不得了”   “没想到意外做成一笔生意。”   坏事变成好事,金葵能安全救回去,别的事再商量。   胡商随意地问:“你们跟慕容部落也有关系。”   “金葵跟慕容部落有生意往来。”魏昭道。   胡商点头,“慕容公子在黑山部落大帐里做客,是伏乞罕请来的贵客,知道金爷扣在这里,替金爷讲了不少好话,伏乞罕很给慕容公子面子。”   慕容公子,定然是慕容部落的人,魏昭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心想这个慕容公子大概认识金葵,碰巧听见金葵扣留在黑山部落,帮着讲清,这次金葵脱险,这位慕容公子帮了忙。   “伏乞罕留我在大帐里喝酒,我怕你们着急,特地回来告诉你们一声。”胡商说。   魏昭谢了胡商。   一件心事了了,尚权等人同时松口气。   胡商走出毡房,联系尚权几个人今晚的住处,胡商的毡房住不下六个人。   魏昭跟尚权几人商量,“等明早金葵放回来,我们即刻就走。”   尚权道:“看见金爷我们立刻走,万一这伏乞罕反悔了,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众人商量好了,今晚就没事了。   一会,胡商回来,对尚权说:“你们三个男人跟我去我妹夫家的毡房住,离此不远。”   对魏昭说;“夫人跟这个侍女跟我妻子和儿子住,我另外找地方借宿一晚。”   尚权三个人跟胡商走了。   胡商的妻子对魏昭跟萱草说;“你们要洗脸,毡房后有一条小河,河水干净,上游做饭吃水,下游洗衣裳洗澡。”   魏昭跟萱草走出毡房,来到毡房后,几十米的地方就是一条小河,草原月光明亮,照着河水清澈见底。   魏昭洗了脸,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萱草蹲在河边撩水玩。   夜晚皎洁的月光照在草原上,天地间一片静谧。   魏昭的手指无意中碰到腰间的玉佩,她举起来,对着月光看,徐曜跟她各执一半玉佩,章言跟徐玉嫣没找到她,大概现在已经回萱阳了,徐曜也许很生气,本来跟徐曜说好晚回去三两日,没想到金葵遇难,她又耽搁了这些时日,她深入大漠,想过派人告诉徐曜一声,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这次徐曜从辽阳回去,朝廷不久应该发兵辽东,一场战事在即,她去大漠救人,告诉徐曜知道,徐曜备战,要出兵辽东,这关键时刻又怎能抽身来大漠寻她。   知道了,只不过徒增徐曜几分内疚,自己添了几分伤心而已,她决定还是不告诉他。   她用衣袖把玉佩擦拭,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燕侯送的玉佩?”   魏昭猛然一回头,一袭白袍的白燕朝她走来,清辉笼罩,如芝兰玉树一般。   白燕走到离她一步距离的石头上坐下。   魏昭轻颦浅笑,“慕容公子,多谢!”   “碰巧赶上,你来这里是为了救金葵?”   “是。”   “燕侯知道吗?”   白燕不慕容这厮还是专戳人心肺。   “不知道。”   白燕呵笑一声,“还替他说话。”   “与你无关,”   魏昭站起来,这人专门给人添堵。   她看见离着不远,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好像是白燕带来的人。   白燕站起身,“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早,接了金葵就返回。”   魏昭招呼萱草,往回走,   “我跟你们一道走,我送你们出大漠。”   白燕是慕容部落的人,白燕的身世来头不小,如果白燕送她们走,当然更安全。   落日褪去最后一抹余晖,京城通往北安州萱阳城的官道上,一辆素帷马车疾驰,马车夫抽打着马匹,透过车门帘里面传出一个清润的男子的声音,“抢在关城门前进萱阳。”   半个时辰后,欧阳锦从马车里探出头,隐约看见远处高耸的城墙,车夫快马加鞭,看见城门,这辆马车终于在关城门前驶入萱阳。   欧阳锦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皇上的密旨。   马车驶入萱阳城,直奔燕候府邸,轻车熟路。   徐曜跟章言和三爷徐霈刚走进庆泊堂,外院的一个小厮回禀,“侯爷,欧阳大人来了。”   欧阳大人一年来三次,连侯府看门都认识他了,欧阳大人赶上回自个家一样熟门熟路,下车问过家人说燕侯已经回府,直奔外书房。   徐曜坐着没动,“请欧阳大人进来。”   徐曜着实讨厌这个欧阳锦。   欧阳锦由外走入,躬身行礼,“下官拜见燕侯。”   徐曜一挥手,“设座。”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欧阳大人此来何事?”   欧阳锦也没计较燕侯的态度,从袖子里掏出明黄锦圣旨,皇上密旨就不宣读了,徐曜走下座位,跪地接过圣旨。   打开圣旨,徐曜看了一遍,不出所料,皇帝密旨的内容,大意是一月后朝廷发兵,讨伐辽东反叛张俊,下旨北安州燕军兵马一同讨贼。   徐曜就等朝廷这道圣旨,朝廷大军三十万,出兵辽东,赶在张俊起兵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朝廷大军加上燕军兵力占绝对优势,胜券在握。   徐曜合上圣旨,皇上的密旨来得真快,其中高国舅功不可没,皇帝懦弱,高太后倚仗娘家,高国舅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不得人心。   这时,外间小厮回禀,“侯爷,常安回来了。”   常安一进来,徐曜急问;“看见夫人了吗?”   常安跑得一脸的汗,顾不上擦,“鲜卑两个部落发生战争,金葵出事了,夫人带着几个人去大漠鲜卑部落救人。”   “什么?”   徐曜的心忽悠一下直坠下。   徐霈急道:“二哥,速发兵鲜卑,救二嫂,”   徐曜手里紧紧攥着密旨。 第61章   欧阳锦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徐曜,徐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淡淡地口气道:“没有朝廷旨意,鲜卑跟我朝关系融洽,怎可无故发兵,至万民于水火之中,家务事当以国事为重。”   徐霈道:“二哥,你给我五百人,我去救二嫂。”   徐曜走回书案后坐下,面容冷静,“你带五百人深入大漠腹地,鲜卑族骁勇善战,我怕你人救不回来,再搭上自己性命。”   徐霈着急,据理力争,“二哥,二嫂不能不救。”   徐曜平静地道:“等等再说吧!”   欧阳锦那厢轻笑一声,“可惜,可惜,下官真想跟夫人再合奏一曲,不知今生可还能达成此愿吗?”   两片冰寒的飞刀,像要直插入欧阳锦的心脏,“欧阳大人,你办完差是不是该回京城了。”   燕侯下了逐客令,欧阳锦倒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说: “燕侯这是不想留客,下官仰慕夫人,为夫人惋惜,夫人胆识过人,才貌世间无二,可惜……”   徐曜的美目射出两道寒光,锋利如薄刀,薄唇溢出冷笑,“可惜什么?可惜她嫁了我徐曜?”   嫁给你就不可惜了。   此刻的徐候把他剥皮抽筋的心思都有了,欧阳锦再坐下去,自讨没趣,站起来,抱拳,“徐侯心情不好,下官告辞。”   欧阳锦大摇大摆地走了,徐曜也不送客,也不设宴为他接风,欧阳锦心明镜似的燕侯是不欢迎他,燕侯夫人长亭一曲送别,燕侯吃醋了。   欧阳锦一走,徐曜对章言说;“派人看着他。”   章言走出去。   徐曜挥退左右,把那道密旨给徐霈看。   徐霈看完密旨道;“皇上旨意,二哥要领着燕军攻打辽东,分头行动,我带五百骑深入大漠救嫂子。”   徐霈道;“有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我们马上要跟辽东开战,鲜卑还不能动,以免鲜卑跟张俊联合,战事就不好打了,人多深入鲜卑地界,目标太大,大战在即,不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留在家里,我带五十亲卫去救你嫂子,如果一个月后我没赶回来,你装扮成我,领燕军出征辽东,路上尽量拖延,朝廷军正面对辽东张家军,等两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北安州的兵马一举攻下辽东。”   张俊跟段氏鲜卑合计有三十万兵马,朝廷这次调集举国兵马,大军三十万,张俊以逸待劳,占尽先机,而朝廷乃正义之师,双方旗鼓相当,一场恶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一仗打下来,朝廷必然损兵折将,消耗元气,为徐曜下一步夺得天下,扫平了道路,朝廷元气大伤,无力抵抗燕军。   徐霈感觉肩上的担子太重,徐曜笃定地道:“放心吧!我在燕军打辽东之前赶回来。”   草原的天亮得早,魏昭走出毡帐,来到帐后的小河边,毡帐外面袅袅炊烟,牧民早起开始做早饭。   萱草帮胡妻提水,做好早饭,胡商回来,去妹妹家里叫尚权三人,几个人刚吃过早饭,白燕带着金葵等人来了。   尚权等三人看见金葵,叫声,“金爷。”   金葵对魏昭道:“夫人,金葵的命哪里有夫人的命金贵,还要夫人冒险来救。”   “金叔,这么多年大家早已成了一家人,不分贵贱,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都金贵。”   魏昭这趟来时心里没底,不知道金葵是否活着,活着是否能救出人,全无把握,现在不但救出人,还意外遇见白燕,一切顺利,   金葵心头**辣的,在他们这帮兄弟眼里,魏昭是主子,主人厚待他们,平等地对待他们,他们感念主子恩典,给主子卖命,甚至为主子丢掉性命理所应当。   他们这帮汉子跟着姑娘,姑娘从未亏待过他们,大家共患难,同富贵,早已都是过命的交情。   金葵朝白燕作揖,“金某谢慕容公子,慕容公子如果有需要金葵之处,金葵万死不辞。”   白燕道:“区区小事,不过几句话而已。”   金葵带来的七八个人,加上魏昭六个人,白燕带着白燕带着二十几个人,一行三四十人上路。   白燕对大漠地理熟悉,魏昭有一点不解,白燕生长在大漠,胡人血统,为何通晓中原文化,长相跟汉人相近,几乎看不出他是慕容鲜卑的后人。   走了一日,天黑时,也没看见部族村落,一行人在草地上支了一个临时简易帐篷,给魏昭和萱草住。   帐篷前生起火堆,离开黑山部落时,胡妻准备了干粮和水带上。大家吃点东西,走了一日,大家都累了,魏昭跟萱草钻进帐篷里睡觉。   夏季,草原气温早晚温差大,外面笼着一堆火,也不冷,大家围着火堆跟前睡觉。   天蒙蒙亮,众人醒了,把昨晚剩的干粮吃了,继续赶路。   白燕骑马跟魏昭并行,说道:“这几日没下雨,如果下雨这大草原没处躲避。”   魏昭放眼望去,这一带地势平坦,没有陡坡,山脉平缓起伏。   “我们今晚能找到地方住吗?”魏昭问。   “你想住就能。”白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抓紧赶路,前方有住的地方。”。   果然,天黑前,前方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散落着几个毡房。   白燕带着魏昭和萱草来到一个毡房前,说;“这户人家就一个老妇人,男人出门没在家。”   他们一行三十几人分散住在这几户毡房里。   老妇人很慈祥,给她们边热饭边聊天,听说她二人是汉女,道;“我男人也经常跟汉人打交道,说你们哪里住的是大房子。”   萱草帮着端饭,“我们住的房子跟这里的毡房不一样,不能搬走。”   游牧民族流动性强,崇尚中原文化。   饭菜端上,两人吃了一整天的干粮,喝口热汤胃口舒服不少。   吃完晚饭,魏昭钻出毡帐,山坡绿草像铺了一层厚毡毯子,魏昭抱膝坐在山坡上,夜空繁星满天。   一个颀长的影子投在草地上,白燕走到她身边坐下。   “喜欢大草原吗?”   “喜欢。”   “想不想留下?”白燕正经地问。   魏昭摇摇头,这里没有那个人。   “你很孤单?你有亲人吗?”白燕的身世一直很神秘。   白燕自嘲地说;“我有亲人,可我的亲人待我像仇人。”   他突然声音低沉,“我母亲是个汉女,被我父亲掠来,做了我父亲的侍妾,她生活得不快乐,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   白燕有一半的汉族血统,难过长相像汉人,对中原习俗也了解。   “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记得我母亲长得什么样子了,那时我太小。”他似乎回忆着,“我父亲喜欢汉文化,对我母亲很好,我母亲思念家乡,抑郁而终。”   白燕的父亲魏昭已经猜到,慕容部落首领,因为战争把他母亲掠夺到这里。   萱草从毡帐走出来,看魏昭跟白燕坐在山坡草地上,没打扰二人。   一行人离开大漠深处,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到达新北镇了,夕阳染红了天际,大草原一望无尽苍茫、广袤。   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一袭雪白袍,紫金白玉冠束发,坐骑火红烈焰驹,笼罩在金色的晚霞里,策马狂奔,衣袖挡风。   魏昭愣怔住,五十铁骑眨眼冲到跟前,徐曜的马跟魏昭的马擦身之际,徐曜探手,魏昭身轻如燕,轻飘飘离开马背,落在徐曜身前的马背上。   众人在马上施礼,“侯爷。”   白燕一抱拳,“燕侯,别来无恙。”   徐曜淡淡的目光,觑了他一眼,“慕容公子。”   魏昭回过头看徐曜,徐曜早就知道白燕是慕容部落的人。   白燕似乎挑衅地说:“燕侯时至今日才来找夫人,燕侯就不怕我把夫人掠走。”   徐曜乜斜着眼,这厮跟欧阳锦一样这么令他看不上,把魏昭又搂紧了些,“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   白燕好心帮忙护送她们回来,魏昭对徐曜说;“救金叔,慕容公子帮了忙,又一路送我们出大漠。”   不管这慕容多讨厌,他帮了魏昭,徐曜拱拱手,“多谢慕容公子。”   白燕看向魏昭,“既然燕侯来了,我就送到这里,后会有期。”   “保重,慕容公子。”魏昭道。   白燕跟众人告辞,带着人走了。   草原暮色极为壮观,徐曜纵马奔驰,魏昭的秀发被风扬起,拂过徐曜脸颊,轻柔撩拨他的心尖。   徐曜大声说;“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不能来。”   风飘送来魏昭隐有一丝喜悦的声音,清脆如珠子滚落玉盘。   “今晚到新北镇跟你算账。”   魏昭回身堵住他的嘴,草原空旷,说话声能送出很远。   徐曜咬住她嫩白的笋尖。   太阳落山时,一行人走出草原,进了新北镇。   秋枫听见门口杂乱的马蹄声,急促的叩门声,不知发生什么事,忙忙从灶间里跑出来,打开门。   惊愣住,半天才欢喜地朝里面跑,“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周兴从屋里抢步出来,激动得半天才说出话,叫常安,“侯爷和夫人回来了,一定没吃晚膳,做饭太慢,去酒楼叫酒菜,金爷安全回来,摆酒席庆祝。”   侯爷和夫人还没发话,周兴就做了主。   秋枫和秋月看见魏昭和萱草像久别重逢,死里逃生,欢喜得哭了。   天晚了,徐曜决定在新北镇住一宿,明日赶回萱阳,徐曜由金葵等陪着去看马场。   新北镇大宅三进大院,最后一进院魏昭住的房间,趁着酒楼叫菜的功夫,魏昭叫秋枫和秋月备水。   秋枫和秋月在院子小水井提水,魏昭沐浴后,换了女装,跟萱草走到前院,戴把头几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乘凉,看见她二人都不敢认了,瞅了半天,戴把头方笑说:“公子原来是女子,我等眼拙,竟然没看出来。”。   几个窑工暗自称奇。   半个时辰后,酒楼抬了酒菜,人多,为了节省时间,酒菜从几家酒楼里叫送来的。   前院倒座偏厅里摆了一桌,戴把头跟六个窑工用饭。   院子里摆了几桌,徐曜的亲卫吃酒。   前院偏厅摆了一桌,徐曜跟周兴、金葵、尚权一群人吃酒。   众人起初不敢跟燕侯同席,尊卑有别,徐曜招呼大家坐下,“在外面就不拘礼了。”   众人这才谢坐。   魏昭带着萱草、秋枫和秋月在花厅吃饭。   夏季傍晚长,魏昭吃完晚膳坐在院子里的挂花树下乘凉。   徐曜走进后进院,魏昭道;“水已经备好了。”   徐曜进屋,去净室沐浴。   不大工夫,徐曜边擦着黑发从正屋走出来,看魏昭跟几个丫鬟还坐在挂花树下,招呼,“阿昭,你进来服侍我。”   魏昭知道他的用意,新北镇夏季天长,刚吃完晚膳,一般都在院子了乘凉,离睡觉时辰早,便难为情地站起来,走过徐曜身边,看徐曜的黑漆漆的眸子闪亮,盯着她看,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走进屋,徐曜随后进来,把门掩上,盛夏傍晚天热,窗扇支开,屋里光线微暗,她一走进里屋,身后一双大手搂住她纤腰,魏昭小声说;“待我关窗。”   羞涩地把窗子关上,几个丫鬟还在院子里,谁都明白他俩在屋里要做什么。   她刚把窗扇关上,身子一轻,徐曜抱起她,大步走到床前,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宽衣解带,扯下帐子。   屋里传来男人渐渐浊沉的喘息声,他搂着她细腰,温柔又强势的伐挞,任由她长长的墨发荡漾。   魏昭恍恍惚惚被他抱着沐浴,放在床上,她疲累地睁开眼,帐子透入的微光,照着徐曜俊美如画的容颜,流动着玉一样的光泽,近在咫尺。   徐曜把床帐拉开,溶溶的月光洒在床上,低头看魏昭白瓷一般的脸颊透出潮红,一双水眸闪着潋滟光华。   徐曜的吻落下,温热缠绵。   夜深了,院子里的人们都回屋睡了。   徐曜的声音醇厚沙哑,“阿昭,你知道这些日子所有北安州和辽东的府县都找遍了,你去哪里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欢爱过后,徐曜的责备听起来都很温和。   魏昭软绵绵,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到处找我,我以为你不能来救我,我告诉你,你左右为难,不救我,心里又愧疚,所以我没告诉你。”   这番话从魏昭嘴里说出来,理所当然,魏昭心里真是一点没把自己估计过高。   她也低估了在徐曜心里的位置,她对他不是可有可无,不是一点不在乎,“阿昭,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见了,我如果还能若无其事,不管不问,我还是人吗?”   “曜郎,我去之前都谋划好了,我也不是贸然前往,那样不但救不出金葵,还把几个人的性命搭进去。”   徐曜跟金葵和尚权喝酒,尚权说了夫人为救人所做的安排,魏昭处变不惊,冷静果决,处置得当。   “阿昭,你拿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值得吗?”   “曜郎,如果我有危险,他们每个人都能为我舍命。”   徐曜默然了,为了他对辽东的计划,魏昭有危险时,他却置之不理,甚至为了利益救另一个女人,她该生气,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去大漠找她,她的心结恐怕永远都无法打开,彼此的隔阂将越来越深。   良久,徐曜方低声说:“阿昭,以前的事揭过好吗?”   他来了,在她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出现。   魏昭嗯了一声,往他身旁凑了凑,依偎着他,徐曜满足地搂着她,心里缺的那块填满了。   一会魏昭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徐曜就巡视军营去了,秋月、秋枫和萱草还有帮厨的妇人做早饭。   魏昭跟金葵站在院子里说话,金葵说;“我被扣在黑山部落,意外做成一笔生意,我们的榆窑刚烧制出一批梅子青瓷,品质不如夫人送部落首领那一套,但也算是上乘,黑山部落首领愿意用牲畜交换。”   “金叔,做完这一次交易,买卖暂停,这一两个月要打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新北镇乃边关重镇,仗打起来,形势瞬息万变,我们不如趁着空挡,等宋庭回来,我们计议一下,在京城置办几间商铺,我带的这几个窑工,曾经在柴窑烧制白瓷,东西相当不错,等以后可以拿到京城专门开瓷器店,经营瓷器,金叔,你觉得怎么样?”   “夫人眼光独到,你说怎么干,我们跟着你,我把这批交易做成,照夫人说的,暂停生意,我估摸着宋庭也快回来了,跟着夫人一起去京城,看看商铺,不过,夫人出门不容易,燕侯能答应吗?”   “燕候哪里我想办法,到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兴从前院走来,道;“夫人,戴把头和几个窑工到马家窑,马家窑原来的季把头和窑工,多的人怎么办?”   “兴伯,你在马家窑盯一段日子,还要好好看看,也试一试戴把头的手艺,当然好的留下,不行的打发走。”   等徐曜从军营回来,早饭已经做好了,在后院葡萄架下摆了一张矮桌,徐曜跟魏昭两个人对坐吃早饭。   两人有日子没一起吃饭,魏昭喝了口粥,粥比往日的香甜,加了奶。   一行人离开新北镇,沿途不着急赶路,晓行夜宿,新北镇通往萱阳城官道,设有驿馆,徐曜领着人晚间在驿馆歇息。   不日,到达萱阳城外,魏昭勒住马,对周兴说:“你带着戴把头他们直接去马家窑,先住下。”   周兴领着戴玉成几个人没进萱阳城,直奔马家窑去了。   徐曜一行人刚进侯府,就有家下人飞跑报老夫人,徐曜下马跟闻讯赶来的章言说话,魏昭要去积善堂拜见徐老夫人。   这一走二十几日不归,魏昭怕见徐老夫人,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她理亏,没胆量一个人面对婆母。   徐曜跟章言简单交代几句,看见魏昭站在垂花门里等她,赶紧大步赶过去。   魏昭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明显不安。   徐曜安慰道:“不怕,有我。”   夫妻俩一起到积善堂,魏昭进门扫了一眼徐老夫人的脸色,徐老夫人面色不悦,匆忙快走几步,上前跪下,“不孝儿媳给婆母请安。”   徐曜也跟着她跪下,徐老夫人本来很生气,待要不理,儿子还跪着,只好道;“都起来吧!”   徐曜起身时扶了魏昭一把。   魏昭退过一旁,不敢坐,垂眸站着,等徐老夫人问话。   徐老夫人阴沉着脸,“二媳妇,我这个婆婆自认为还算开明,可你当媳妇就这样招呼都不打,二十几日不归家,这是哪家的规矩?你娘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徐老夫人越说越生气。   “儿媳犯错,惹母亲生气,请母亲责罚。”   魏昭要跪下,被徐曜拉住,“母亲,从辽阳返回时,魏昭跟儿子说了,儿子答应她回魏家老宅一趟,魏家老宅她未出阁时有些东西要处理,耽搁了些时日,母亲要怪罪,就怪罪儿子,是儿子没跟您老人家说清楚。”   徐老夫人还有什么看不出来,儿子这是护着媳妇,当着儿子面不好为难儿媳道;“二媳妇,你自己回房反省,这次曜儿给你讲清,我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谢母亲。”   “你先回去,我跟曜儿说几句话。”   魏昭蹲身,“儿媳告退。”   魏昭往外走,吐了一口气,幸亏有徐曜,婆母才放过她,其实想想,徐曜在婆母面前,处处护着她,怕她受委屈,如果换一个愚孝的男人,惹婆母生气,不分是非清白,一律责怪妻子对母亲不孝。   她站在积善堂门口等徐曜。 第62章   “曜儿,我听说朝廷特使又来了?”徐老夫人问。   徐曜扫了一眼母亲身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徐老夫人对二人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徐曜方道:“朝廷派欧阳锦来萱阳城,欧阳锦带来皇帝密诏。”   “皇帝密诏里说什么了?”徐老夫人问。   徐曜压低声音说;“皇帝秘传旨意,命我发兵辽东,朝廷大军一月后征讨辽东张俊反贼。”   徐老夫人精神一震,“曜儿,我们就等这一日,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下一步是该我们有所动作的时候。”   “母亲,现在还不是时候,尚有一个隐患未除,鲜卑居住大漠深处,如果我们举兵,鲜卑将乘虚而入,断我后路,所以儿子想……”   门口有细微的声响,徐曜突然停住话头,竖耳细听,大喝一声,“谁在门外?”   门扇被推开,慕容蕙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把一茶盅端给徐曜,“侯爷请用茶。”   徐曜接过,瞅了她一眼。   谈话被中途打断,母子俩不在继续方才的话题。   徐曜啜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盅,站起来,“母亲,儿子告退。”   “去吧!”   徐曜从积善堂走出来,意外看见魏昭站在门口,“等我?”   魏昭点头。   徐曜遂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回房。   徐曜走到东院门口,站住,“你回去,我还有事去外书房。”   魏昭看着他,“我耽误你的正事了?”   这种非常时期他离开几日,一定积压许多公务,而且要发兵之前的准备,事无巨细徐曜要亲自过问。   “去大漠前,我做了安排,我如果不能及时赶回来,三弟带我主持军务,我没想到这么快找到你,还以为来回至少要半个月。”   徐曜为了救她,连军务都放下了,魏昭心里一热,看着徐曜转身,大步朝二门走去。   书香和杏雨正在屋里跟萱草和金橘说话,萱草和金橘得了魏昭吩咐,去大漠的事情不能让侯府的人知道,杏雨在跟前,萱草也没跟书香说别的。   杏雨从珠帘缝隙里看见魏昭穿过院子,走上了台阶,急忙走到门旁,打起珠帘,喜悦地道:“夫人回来了。”   书香叫了一声,“夫人。”欢喜得哽咽了。   这一次夫人出门不比往常,书香每晚看见侯爷不虞,隐约知道夫人出事了,又不敢问,暗地里提心吊胆。   这里正说着,徐玉嫣撞进门,“二嫂。”   徐玉嫣高兴得拉着魏昭,“二嫂,我跟章先生一路追你,以为你回新北镇了,马不停蹄赶到新北镇,也没看见你,你这二十几日去哪里了?”   魏昭总要给徐家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按照徐曜编的一套说辞,“我回魏家老宅了,我出阁前有些东西放在老宅,我留下处理利落了才回来。”   徐玉嫣人单纯,信以为真,“原来是这样,把我吓得够呛,以为二嫂路上出事了。”   刚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我乱说,二嫂吉人自有天相。”   徐曜把什么事都替她想到了,连撒谎的说辞都替她想好了,不用她操一点心。   院子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端着一个铜盆,里面放着一双新刷的绣鞋,前日下雨,踩到泥水里,她把绣鞋晾在倒座窗台上。   魏昭从敞开的窗子里望见,看这个小丫鬟不熟悉,问书香,“那个丫鬟是谁?”   书香解释说;“咱们二房里一个小丫鬟生病了,病不太好,大夫人说不能侍候主子,就把她挪到外院,另派了这个叫锦儿的小丫鬟过来。”   一个粗使的小丫鬟,魏昭也没再问。   徐玉嫣问书香,“我画瓷画的工具都还在吧?没给我弄丢了?”   书香赶紧说:“奴婢给姑娘收着,哪里敢乱丢。”   徐玉嫣说;“二嫂不回来,我都没心思画了。”   魏昭说;“你上次画的盘子,我听兴伯说开窑拿出来一看挺不错,我叫常兴去时给你拿回来,送你做个纪念。”   徐玉嫣又跃跃欲试,“二嫂,我接着学瓷画。”   “二姑娘一画趴在桌上几个时辰,我们看着头都晕了。”   杏雨笑着道。   “这屋里这么热闹?”   大夫人赵氏走了进来,“大嫂。”   魏昭跟徐玉嫣都站起来,给赵氏让座,魏昭扯过一个长条绣花青缎褥子,铺在炕上,赵氏推到一边,“天热,我可不坐这劳什子。”   赵氏坐下,道;“弟妹,你可回来了,你不回家,看把二弟想的,整日神不守舍的,你们小俩口才成亲多久,正是蜜里调油,你就把二弟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是嫂子说你。”   小声耳语,“便宜了高姨娘。”   魏昭笑而不答,夫妻分离二十几日,徐曜在新北镇大院的那晚,哄着她,要得很凶,难道高姨娘出工不出力。   赵氏看见徐玉嫣又想起,“玉嫣妹妹,你这次出门带的贴身大丫鬟玉环死了,你看屋里的小丫鬟中意那个,提了一等大丫鬟,补玉环的缺。”   徐玉嫣想想,“那就把雪婵提一等。”   “行,你屋里的事你说了算,我再派一个小丫鬟给你。”   赵氏家事忙,说了几句话,告辞走了。   徐玉嫣也走了。   晚膳时,徐曜没回房,魏昭命杏雨,“你去书房问侯爷回后宅吃还是在前院吃。”   杏雨一会回转,“侯爷说在外院吃。”   “那你去告诉大厨房被侯爷的份例饭菜送去书房。”   外院,庆泊堂里,三爷徐霈、汤向臣、章言、余勇、许渭、周翼,一屋子人。   徐曜坐在桌案后,靠在椅子里,对徐霈说;“十日后,你挑三千人,送亲到辽阳,到辽阳后留在那里,等仗打起来,你可做个里应外合。”   汤向臣胸有成竹,“侯爷此次去辽阳已经跟黄太守达成默契,到时黄太守投诚,三爷在内接应,何愁此仗不胜。”   徐曜道:“朝廷跟辽东开战后,我们先坐山观虎斗,二弟你等我消息动手。”   徐曜起身,走到军事地图跟前,众人围拢过来,进兵计划和路线已经研究很多次了,徐曜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门外小厮留白进来,“回侯爷,夫人问侯爷是否回内宅在吃晚膳?”   徐曜抬起头,“告诉夫人,我不回去吃了。”   留白出去告诉杏雨。   许渭说;“幸亏夫人及时的找到了,不然,把侯爷绊住,赶不回来,这可就耽误大事了。”   “啥事也没有这个事大,不管夫人救没救出来,侯爷也要在发兵之前赶回来。”汤向臣说。   徐霈皱眉,不赞同,“仗打败了,可以再打,人没了,岂能死而复生。”   汤向臣摇摇头,“三爷还是年轻,自古战场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能意气用事。”   章言瞅瞅徐曜,徐曜面色平静,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吃过晚膳,魏昭还有一桩心事,就是徐玉娇的婚事,黄彦把丫鬟搞大了肚子,事出从权,她做主跟黄家谈成条件,徐玉娇婚姻大事,她擅自做主,不知道婆母可愿意,毕竟是亲生女,婆母如果同意把女儿嫁到黄家,愿意受这个气,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与她魏昭相干。   思来想去,回府时,婆母在气头上,要说起这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婚事又迫在眉睫,她没带丫鬟,一个人走去积善堂。   魏昭进了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徐老夫人是事过去了就过了,不再没完没了,对魏昭态度和气,“二媳妇,你吃过饭了?”   “吃过了。”魏昭恭敬地答道。   “坐吧!”   魏昭谢座,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   屋里徐老夫人的大丫鬟春兰正给徐老夫人捶腿,慕容蕙坐在炕上做针线。   魏昭侧身对徐老夫人说;“母亲,儿媳有一件事要回禀母亲。”   “什么事?”徐老夫人问。   魏昭扫一眼春兰和慕容蕙,大丫鬟春兰跟慕容蕙是一路的。   徐老夫人道;“你二人下去吧!”   春兰和慕容蕙看了魏昭一眼,退出去了。   待二人出门后,魏昭就把在黄府里黄家二公子跟那丫鬟灵儿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徐老夫人听儿子徐曜提了两句,徐曜说黄家二公子喜欢屋里一个丫鬟,徐老夫人犯膈应,但一个丫鬟也没什么大碍,成不了什么气候,何况黄公子年轻,猫没有不偷腥的,徐老夫人没太介意。   听完,徐老夫人像吃了个苍蝇似的, “我说黄家娶媳妇舍近求远,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魏昭试探着问;“母亲,现在玉娇妹妹还没过门,母亲的意思是……”   徐老夫人沉默不语,半晌长叹一声,“这件事你办的对,二媳妇,如果不是你,你玉娇妹妹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受多少暗气。”   这就是两亲家照做,徐玉娇必须要嫁入黄家,徐老夫人的态度有点出乎魏昭意料,她以为徐老夫人做不了儿子徐曜的主,怎么也要反对一下,而不是明知是个火坑,还把女儿往里送。   “母亲,把玉娇妹妹嫁进黄家,儿媳怕毁了玉娇妹妹的一生。”   如果徐玉娇的婚事跟她没一点关系,她不能管这闲事,婆母委派她去黄家,这件事让她赶上了,她不凭着良心做事,徐玉娇以后不幸福,她自责内疚。   徐老夫人阖目,良久,方说道:“二媳妇,你也知道,徐家这个时候悔婚,势必影响曜儿的整个计划。”   魏昭微微诧异,徐玉娇是徐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徐老夫人真狠得下心肠,这让魏昭对徐老夫人有了新的认识。   徐老夫人也看出她的心思,“二媳妇,不说别的,你玉娇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蹉跎下去,就只能给人做填房,当继母有前房嫡出子女,自己以后生出子女,还比前房嫡出子女矮一头,这黄家公子宠丫鬟,生出子女也是庶出,再说黄家保证了,你玉娇妹妹成亲后,少了麻烦,屋里不过多个小妾和庶子女。”   嫡妻也好,继妻也好,总得看男人的人品,黄二的人品差,既然婆母已经打定主意,人家女儿和人家妹妹,人家都愿意,魏昭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婆媳正说话,大夫人赵氏来了,赵氏请安落座后,徐老夫人道;“你玉娇妹妹的喜期定了,十日后送亲到辽阳,跟黄家公子成亲。”   赵氏问;“母亲,四弟的婚事不是先办吗?”   “你玉娇妹妹出阁,然后咱们家娶媳妇。”   “母亲,玉娇妹妹的嫁妆一早已经准备好的了,喜期有点仓促了。”赵氏道。   “黄家查了黄历,找人算的喜期,说农历八月宜嫁娶,为上吉,农历九月重公,不宜办喜事。”徐老夫人道。   魏昭在心里算了下,十日后送亲到辽阳,路上耽搁五六日,二十日后定可到达辽阳城,一支送亲队伍,名正言顺,不能引人怀疑,发兵日期就是二十日后,这样推算,朝廷已在调集兵马,大军十日后出京。   赵氏说;“玉娇妹妹陪嫁的丫鬟,她两个贴身丫鬟是要跟了去的,另外两个母亲看谁跟着去黄家,我问了其她的丫鬟,没人主动跟去,都说凭主子指派。”   徐老夫人道;“玉娇的几个丫鬟都是家生子,一家子亲人都在侯府,自然不愿意跟去。”   “母亲,玉娇妹妹远嫁,跟前没有娘家人,一帮小丫鬟也不晓事,依儿媳说,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派一个跟着玉娇妹妹,遇事也能有个商量,侯府陪嫁两房家人,都是母亲亲信之人,不过玉娇妹妹的房里都是丫鬟侍候,年纪大的仆妇,就是黄家姑爷也厌烦,跟在玉娇妹妹身边侍候还是这几个贴身大丫鬟。”   徐老夫人思谋,派身边的那个丫鬟跟去合适,魏昭进言道;“媳妇看母亲跟前的大丫头春兰就好,人正派,可以做个心腹帮手。”   赵氏附和道;“弟妹举荐的这个人媳妇看使得,春兰行事稳重,就怕母亲舍不得春兰这丫鬟。”   “你们都说好,就这么办,□□兰跟着玉娇去。”   徐老夫人喊:“来人。”   春兰从外面跑进来,“老夫人叫人?”   徐老夫人看着她,“不错。”   春兰有几分姿色,尽心侍候主子,徐老夫人道:“我记得你一个人在侯府,父兄不在侯府当差。”   “奴婢父兄不在府上,老夫人忘了,奴婢一个人买到府里。”春兰笑着说。   “你为人稳重,做事认真,你随大姑娘嫁去黄家。”   春兰一愣,慌忙跪下,“奴婢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候老夫人。”   大姑娘徐玉娇要远嫁辽阳,大姑娘屋里的几个丫鬟都不愿意跟了去,贴身大丫鬟没有办法,主子指派不敢不从,春兰没想到轮到自己身上。   “你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妥当,才放心地叫你跟大姑娘去,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   徐老夫人一锤定音,春兰知道求也没用,叩头出来。   慕容蕙站在门口,听见里面说话,没有办法,劝慰几句,春兰低着头回房收拾东西。   魏昭跟赵氏一同走出积善堂,两人在岔道分开,魏昭快走到东院,看见徐玉娇朝东院走来,看见她站住,魏昭走过去,“进去吧!”   两人走进院子,魏昭知道她有话说,走到正房廊芜下坐在美人靠上,徐玉娇靠着朱漆柱子坐,“二嫂,谢谢你!”   她听妹妹徐玉嫣说了魏昭为她跟黄家谈判。   魏昭无奈,“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徐玉娇神色淡然而平静,“嫂子,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魏昭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这次她没看见黄二,感觉这门亲事还没那么差,及至看见黄二,清醒地认识到徐玉娇这门亲事从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性格如徐玉娇对婚姻也不是没有期待,自己又何尝不是。   魏昭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玉娇,或许没那么悲观。”   这句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嫂子,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   “那你嫁到辽阳,以后有事跟家里商量,三思而后行。”   魏昭对徐玉娇说不出担心什么,也许是徐玉娇个性刚烈,让人不放心。   “嫂子,这个家里就你真正关心我。”   徐玉娇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难过。   “玉娇,你有家人,他们也关心你,只不过他们身不由己,也有无奈。”   徐玉娇望着天空,不再说话。   天光暗淡,书香掌灯,魏昭在灯下看账本,把所有账目拢了一遍,京城开三间商铺,大致做了个预算。   抬头看窗外,天已不早了,徐曜没回房,书香把灯盏往她跟前移了移,“夫人走这这些日子侯爷每天晚上都回正房睡,有两日下大雨,奴婢以为侯爷不回来了,结果侯爷顶着大雨回来了,身上衣袍都淋湿了。”   “我不在家侯爷没去东院,高姨娘屋里?”   徐曜领着高芳华从辽东到萱阳,这一路难道不是住在一起?回萱阳后,自己一走二十几日,徐曜每晚都是一个人睡?两人见面后,徐曜在她面前不提高芳华,魏昭故意忽略,不想让高芳华横亘在两人之间,其实,她很介意。   “侯爷每晚都睡在卧房那张大床上,有一天夜里,奴婢起来解手,听见侯爷叫着夫人的名讳,奴婢以为侯爷醒了,要喝水,奴婢过来看,原来侯爷是做梦,大概梦见夫人了。”   魏昭片刻失神,书香絮絮地说:“高姨娘叫丫鬟来请侯爷,让侯爷打发走了,奴婢看夫人走这段日子,侯爷一次也没过东跨院,夫人没有音信,侯爷总是阴着脸,大概心里挂念夫人,依奴婢看,侯爷对夫人爱重,只不过侯爷是个男人,不说罢了。”   子时,小厮留白提着风灯,照着路,徐曜回到东院,上房屋里的灯全亮着,留白讨好地说:“侯爷,夫人没睡,等您呢!”   留白瞟着侯爷的脸,侯爷薄唇翘起。   徐曜走进卧房,看魏昭靠在床头看书,故意问:“还没睡?”   魏昭把书合上,“水备好了。”   徐曜走去净室,沐浴出来,看卧房的灯还亮着,魏昭还靠在床头看书。   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上床。   魏昭把书放在枕下,偎过去,搂住他的腰身,徐曜的腰细肩宽,腿长强健有力。   徐曜伸出手臂搂住她,“今晚怎么了?”   魏昭慢慢把手放在他胸膛上,“你想我了吗?”   “你这么晚不睡,等我就是问这事?”   “嗯!”   “没想。”   “你骗我。”   “知道还问。”   徐曜板过她的脸,“想我了吗?”   魏昭点点头,草原之夜,她手里握着他送的玉佩,想他。   上房灯熄了。   东跨院   常婆子面带不满,“姑娘回府这些天,侯爷一次没来东跨院,奴婢听说,夫人回来后,侯爷见天晚间歇在东院。”   高芳华心底苦笑,徐曜不是夫人回府后歇在东院,徐曜是自从回侯府后一直住在东院,包括夫人走的那些天。   常婆子絮絮叨叨,“姑娘,东院哪位霸着侯爷,不许姑娘沾边,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高芳华厌烦这常婆子,她姨娘怎么就派了这个老婆子跟来,除了在她跟前絮叨,就没拿过一个正经主意。   道:“天晚了,妈妈下去歇着,等明日我叫丫鬟去请侯爷。”   常婆子嘴里又抱怨了一通,才下去睡觉。   容儿看见常嬷嬷出去,溜了进来,看高芳华一个在屋里,伏在耳边小声说;“姨娘,打听出来了,东院有个新分来的小丫鬟叫锦儿,她说夫人屋里经常半夜要水,锦儿说……”   容儿羞臊地不好意思说出口,高芳华不耐烦,“说什么?”   容儿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高芳华脸红了,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不害臊。”   恨道,徐曜,你不是不举吗? 第63章   周兴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盘,递给魏昭,“这是二姑娘画的那个盘子。”   魏昭接过,徐玉嫣画了站在枝头的一只翠鸟,白瓷细腻光洁,这只鸟颜色鲜艳,活灵活现,“不错。”   “姑娘,马家窑这几次开窑,碟、碗、坛、罐烧得不太好的,堆积了不少,夫人看怎么处理?”   周兴又拿出一只小碗,拿给魏昭看,魏昭接过,看碗釉色不均匀,窑变颜色改变,想想说:“白瓷有瑕疵,就不值钱了,碟、碗、坛、罐平常百姓家里也是必须的生活用品,现在戴玉成带来六个人,算上之前的窑工,人太多了,挑有经验的窑工留下,干活不卖力的窑工打发了,剩余的人把烧坏的瓷器拿到城里市场上卖,廉价处理了,省得白放着占地方,以后出窑的白瓷还有不少这样的残次品,便宜卖几个钱,比丢掉强。”   “奴才回去就叫人把积压的瓷器拉到得胜桥附近的大市场卖,把窑里的东西清理一下,不开窑了,柴窑动工修缮。”   两人在屋里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一个仆妇的声音,“二夫人娘家来人了,要求见二夫人,在厅里等着,奴婢来回二夫人。”   魏昭站起来,掀帘子迈步出去,问那仆妇,“魏家来人,说什么事了吗?”   仆妇蹲身行礼,“夫人,来的是魏家一个家仆,奴婢听他的意思是魏家老太太病重,请夫人回娘家一趟。”   魏昭倒唬了一跳,祖母魏老夫人一向身体康健,事先没有预兆,突然就不好了。   周兴从屋里出来,“夫人,老太太病重,夫人要回魏家,奴才去告诉常兴套车。”   “好,兴伯,方才的事就按我说的办,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魏昭脚步匆忙往积善堂去了。   徐老夫人听说亲家病重,赶紧对魏昭说:“你先回娘家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叫人来说一声。”   魏昭带着萱草和书香赶回魏家。   魏府   同禧堂里,出出进进丫鬟仆妇、大夫,魏家人,人人脸上透着紧张。   魏家三位老爷和太太守在魏老太太病榻前,其余魏家的孙辈都等在堂屋里,魏昭疾步走入,堂屋里的人让开一条路,魏昭走进西间。   魏大爷魏慵看见她进来,弯腰对病榻上的魏老太太小声说:“四姑奶奶回来了。”   魏三爷魏廉没好气地对女儿说:“你祖母病重,你才知道回来。”   她这个爹拎不清轻重,祖母病重,他一见面就教训女儿,耍当爹的威风。   魏昭没理会父亲,快步走到床前,魏老太太面色蜡黄,年纪大了,禁不起风吹草动,病来如山倒,魏老太太原来有精气神,现在躺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听见儿子叫她,勉强睁开眼,看见魏昭,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弱,“四丫头,你回来看我来了。”   魏昭坐在床边,“祖母,孙女回来看您来了。”   魏老太太打起精神,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四丫头,我死后,魏家你要多顾着点,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魏家的女儿,血缘关系断不了。”   魏老太太如果没了,魏家的一棵大树倒了,魏家将四分五裂,魏老太太知道自己挺不过去,这群不肖子孙,把家败了。   “祖母,您的病没事,不会有事的。”   魏老太太如今这样的情景,魏昭估计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魏老太太说几句,喘息着,大老爷魏慵低声说;“母亲,大夫嘱咐您不能多说话,宜静养。”   魏老太太闭上眼,药物的作用,昏昏欲睡,魏昭看魏老太太睡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站起来,离开床榻旁。   大老爷魏慵守在病榻旁,其他人都悄悄地走出去。   魏昭见过魏家长辈,二伯母亲热地说了两句话,父亲魏廉冷着脸。   异母弟魏泓叫了一声,“四姐。”样子也不亲近,魏萱站在朱氏身后,看她身上穿的衣裙是价值千金的薄如蝉翼的霞影纱,凉快又美观,既羡慕又嫉妒。   魏家人里魏昭就跟大房二姑娘魏蓁关系不错,魏蓁看见她出来,走过来,两人到一旁说话。   魏昭问:“祖母一向身体硬朗,怎么说病就不好了?”   魏蓁看她母亲没在身旁,小声说:“还不是我哥,镇日胡闹,吃酒赌博,跟人打架,让人把腿打折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我哥定了亲,姑娘是咱们家一个祖辈旧交的女儿,父亲放了外任,本来准备明年开春娶亲,姑娘家里打听到我哥行事荒唐,要退亲,我母亲不答应,两家闹到公堂,姑娘家数我哥的不是,把咱们家短都揭了,咱们家颜面扫地,县令最后判两家亲事作罢,咱们家输了官司,祖母一生好强,一气之下就病了,这都怨我哥不争气。”   她这娘家人可真给她争脸,子孙不学好,亲家当然不能眼看着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婚事要退就退了,还有脸打官司,魏昭成亲后,跟娘家不来往,娘家发生的事她也不过问。   堂屋里魏家子孙都愁眉不展,魏昭问;“祖母的病大夫怎么说?”   魏蓁红了眼圈,低声说;“大夫说拖不过冬天。”   冬季天寒,魏老太太有了春秋,看样是熬不过去的,魏昭自小没在魏老太太身边长大,感情不亲厚,心里些微难过。   魏家的孙辈,大房的大少爷魏缙已经及冠了,魏家的两位姑娘,二姑娘魏蓁和三姑娘魏萱都已及笄,魏蓁已经十八岁了。   魏昭想起,关切地问:“二姐,你的亲事怎么样了?”   魏蓁不好意思,“年前有两家提亲,母亲嫌弃人家出身低,没答应,现在有个县主簿请官媒上门提亲,母亲嫌他年纪大。”   大太太势利,总想攀高枝,女儿魏蓁的亲事挑三拣四,生生把魏蓁耽误了,魏昭不好明说,“二姐,年纪大点没关系,人品好就行,如果行,现在成亲,给祖母冲喜,祖母一高兴,病兴许就好了。”   如果老太太殁了,魏蓁的终身大事受影响,守孝一年,魏蓁出了孝十九岁了,拖延下去,女子到二十岁,就成老姑娘了。   “这种事我们女孩子家怎么好过问,要父母做主。”   魏蓁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侯爷来了。”   堂屋门口一声喊,随着喊声,众人看向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光线,跨步走进门。   魏家二老爷急忙上前行礼,“拜见侯爷。   魏家人跟着二老爷行礼。   徐曜摆摆手。   一进门,徐曜目光搜索魏昭,魏昭回头,快步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徐曜现在忙得每日很晚才回房,饭都不回家吃。   徐曜温润地目光望着她,“听说祖母病了,我过来看看。”   魏昭带着他走进西间,魏大爷魏慵守在床前,闻声看见徐曜,吃了一惊,起的急,差点被椅子绊倒,“侯爷。”   床上魏老太太病体虚弱,正沉睡,徐曜看看,跟魏昭出来。   魏慵跟在身后,走出西间屋,徐曜问魏老太太病情,魏慵愁眉不展,“请遍名医,都说我母亲挨日子,大夫没开药,说老太太临走,别遭罪吃苦药,我母亲现在喝汤药也喂不进去。”   徐曜示意,身后小厮留白拿出一个匣子,徐曜接过,递给魏大爷魏慵,“这是千年野山参,最后能吊一口气。”   魏大爷连声称谢,小心地接过,打开匣子看里面的千年野山参,乃稀缺之物,贵贱没地方买。   魏家老太太一病不起,魏昭隔两日过府看望。   三爷徐霈送妹妹徐玉娇去辽阳成亲,三千士兵送亲队伍,各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徐家所有人送大姑娘到府门,徐玉娇登车,最后回头看一眼,转身进了车里,跟随她的四个丫鬟随即上车。   燕侯府门前官道通往城门的路上,送亲车马络绎不绝,新娘的马车在前,后面跟着十几辆马车嫁妆,锣鼓喧天,声势浩大。   徐曜骑马亲自送出城门,对三爷徐霈道;“一切听我号令行事。”   “是,二哥。”   “路上小心。”   “放心,二哥。”   徐曜望着延绵不绝的送亲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   辽东张俊还沉浸在即将称王的喜悦中,京城传来消息,朝廷三十万大军征讨叛贼,皇帝发下檄文,举国讨伐叛逆之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俊听到探马来报,“朝廷大军已经快到辽东境内。”   朝廷大军来得太快了,张俊措手不及,赶紧调集兵马,联合段氏鲜卑,仓促迎战。   魏昭这两日没去魏家,带着丫鬟为徐曜准备衣裳鞋袜,炕上铺开一个玉绸面包袱皮,魏昭把一叠新衣整齐地包好,徐曜掀帘子走了进来,看她认真地系好包袱,几个包袱平整地放在红木箱柜上。   魏昭没回头,“你今日回来得早,吃晚膳了吗?”   徐曜坐在炕上,“在军营吃的,三日后燕军就开拔。”   书香端上茶水,魏昭捧茶给徐曜,徐曜接过,拈起茶盅盖子,啜了一口,“云雾茶。”   徐曜喜欢喝云雾茶,醇厚味甘,香如幽兰。   魏昭坐在他对面,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你上次攻打乌纨一个多月,这次不知道要多久。”   书香端起茶壶,给徐曜续上茶水。   “朝廷军队已经跟辽东交上手,我燕军赶到辽东,战事不知如何。”   徐曜端着茶盅,望着青瓷里汤色清澈明亮,思谋着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珠帘一响,高芳华走了进来,满面笑容,“侯爷和姐姐真清闲。”   高芳华扫见二人手里端着一样的梅子青茶盅,是一对,徐曜放下茶盅,“你不在房中,到这里做什么?”   高芳华一怔,随即绽出妩媚的笑容,“听说侯爷后要带兵去辽东,妾过来看看。”   说着,边伸手拿过徐曜放下的茶盅,拿在手里赏玩,“这只青瓷茶盅堪比翡翠之美,真是夺得千峰翠。”   突然手一滑,只听清脆一声响,伴随着高芳华一声低呼,一只价值连城的梅子青茶盅掉落在地,碎成几半。   高芳华故作惊慌,朝魏昭道;“姐姐,妹妹不是故意打碎你的宝贝,这只茶盅值多少钱,妹妹陪给你。”   徐曜变了脸,沉怒声,“滚!”   高芳华当即止住声音,望着徐曜,身子颤抖,她是徐曜的妾,不是奴婢,即便她犯错,打碎一只茶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曜当众不给她留脸,高芳华面红耳赤,转身跑了出去。   魏昭蹲在地上捡摔碎的茶盅瓷片,一个黑影罩住她,徐曜捡起一块瓷片,“我来,你别扎到手指。”   “奴婢捡,侯爷。”   书香蹲在地上,仔细地一片片拾起来,徐曜气恼,“叫人拿出去,找间铺子,看能不能粘上。”   魏昭明白高芳华看见自己跟徐曜使一对茶盅嫉妒,也是故意试探徐曜对她的心意。   没想到徐曜当场翻脸,徐曜的忍耐已经到头了。   杏雨拿撮箕扫帚把碎片收了出去。   徐曜拿着剩下的一只茶盅,微微蹙眉,两只一对,剩一只,不吉。   魏昭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对青瓷茶盅,跟碎了的是一套,“用这对茶盅。”   徐曜放下手里那只茶盅,心里不虞。   高芳华快步走过东厢房,委屈地眼泪流下来,徐曜为何发怒,她难道看不出来,徐曜跟魏昭使的是一对茶盅,她故意失手掉落在地,就想试试徐曜的反应,没想到徐曜翻脸无情。   高芳华回到东跨院,关上门,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徐曜娶她进门,现在她身子还是清白女儿身,徐曜没碰过。   常婆子看见姑娘跑回来,跟了过来,看见两个丫鬟站在门口,推门,刚要进去,一件东西迎面飞了过来,吓得常婆子赶紧关上门。   三日后,徐曜率燕军出征,魏昭扶着徐老夫人,徐家人送到府门,徐曜上马,目光扫过魏昭,魏昭清亮的大眼睛,似会说话一样,恋恋不舍,徐曜深凝着她,然后掉转马头,纵马出了府门。   一月后,积善堂。   徐老夫人跟两个儿媳说话,赵氏说;“听说辽东战役,朝廷大军和辽东张俊的兵马打得不可开交,说这场仗死了不少人,辽东军和朝廷大军损失惨重,二弟率领燕军赶奔辽东,中途遇雨,阻隔在半路。”   徐老夫人面色如常,“燕军路途不顺,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为。”   魏昭没掺言,这应该是徐曜计划好的,找借口拖延时间,待辽东张家军跟朝廷大军两败俱伤,徐曜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辽东。   赵氏说;“打仗是男人家的事,我们女人也不懂,还是操心自家的事,四弟本来已经订好喜期,跟容家姑娘完婚,这一打仗,把四弟的婚事耽搁了。”   “跟容家商量喜期延后,等打了胜仗,你四弟再办婚事不迟。”   徐老夫人对这场仗胸有成竹。   前方,辽东境内,朝廷大军跟辽东军又苦战了半个月,损失大半,皇帝连下三道旨意,要燕侯火速出兵。   魏昭算着日子,该到徐曜发兵的时候了。   不久,传来消息,燕侯挥师杀向辽东,辽阳太守黄子襄投诚,燕军迅速占领辽东大半城池。   早膳后,魏昭去徐老夫人积善堂请安,徐老夫人准备去青山寺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燕军旗开得胜。   “母亲,我也跟你去。”   多一个人在菩萨面前许愿,灵验多一分。   “你要去,就跟着去,烧完香就回府。”   魏昭回房换衣裳,高芳华扶着一个丫鬟从东角门进到正院,沿着东厢房朝上房走去,走到东间南窗下,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姐姐在屋里吗?”   这一声魏昭浑身鸡皮疙瘩碎了一地,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高芳华把自己当成徐曜了,冷冷淡淡,“我在屋里,高姨娘有事?”   高芳华可不在意夫人是什么态度,迈进上房门槛,她的贴身丫鬟打起东屋门帘,高芳华娇娆地走了进去,书香跟金橘帮魏昭穿外衣,高芳华娇笑一声,“夫人这是要出门?”   魏昭膈应,不能不答,“跟老夫人去青山寺。”   “姐姐要到寺庙烧香,我也去,我回去换衣裳。”   说着,就往外走。   萱草进门听见,朝高芳华的背影道:“高姨娘,要去快点,老夫人的车马已经备好了,就要走了。”   高芳华黏上了,魏昭不愿意跟她同路,去辽阳一路,高芳华一再指使侍女害她,无异于与蛇蝎相伴。   魏昭穿好衣裳往外走,高芳华赶不上最好。   魏昭带着萱草走到前院,看徐老夫人的马车已经套好,徐老夫人还没出来,等了盏茶功夫,看见徐老夫人由一个丫鬟搀扶着从垂花门里走出来。   魏昭迎上前,搀扶徐老夫人先上车,然后自己跟萱草上车。   刚上车,还没坐稳,车门帘还没撂下,就见高芳华带着丫鬟匆匆忙忙从垂花门里走出来,疾走到她的马车前,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姐姐,幸好我来的及时,再晚一会,赶不上你们走了。”   上车坐在魏昭身旁,魏昭往边上挪了挪,高芳华跟着自己,又要耍什么花招,对高芳华她十二分的提防,高芳华笑里藏刀。   马车动了,慢慢驶出侯府,上了官道。   侯府的大门在身后慢慢关上。   徐侯府的马车刚离开侯府,从内宅走出一个丫鬟,看门的婆子看这个丫鬟是二房高姨娘的贴身丫鬟锦儿,匆匆忙忙往外院去了。   侯府两辆马车,侍卫跟随,驶出萱阳城,马车跑起来。   高芳华一路没话找话,跟魏昭套近乎,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说三五句,魏昭答一句,勉为其难敷衍。   一路高芳华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魏昭戒备的心稍稍松懈,毕竟这次出门是临时决定,高芳华不可能提前安排,没什么大危险。   正午时分,马车停在青山寺庙门前。   魏昭先跳下马车,赶到徐老夫人马车前,打起门帘,扶着徐老夫人下车。   徐侯府一行人走进大殿,魏昭跟在徐老夫人身旁,烧香跪拜许愿,保佑徐曜得胜回来,到时她来还愿。   高芳华也跟着徐老夫人和魏昭烧香跪拜。   徐老夫人捐了香油钱,功德簿写下六百两,六六大顺,魏昭跟着徐老夫人写了五百两银子,高芳华犹豫一下,写下五百两银子。   跟夫人捐一样多,萱草不满,高姨娘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能跟夫人捐一样多吗?   青山寺院了空和尚跟徐老夫人相熟,热情地道:“请老夫人去净室歇息。”   魏昭跟高芳华一左一右扶着徐老夫人去偏殿后面的净室歇息。   小和尚净云端上茶水,魏昭象征性地沾了一下唇,没喝,有的寺庙里藏污纳垢,上次梁荣串通寺院和尚,魏昭险些着了道,寺院里的饮食她验过毒方用。   她余光瞥见,高芳华也沾了一下唇,即放下茶盅,暗想,高芳华行事小心戒备,暗下黑手,也就处处留心,加着小心。   寺庙里一个小和尚端来点心,对徐老夫人说:“施主,这是素点心,很干净,施主将就用。”   丫鬟用干净的绣帕给徐老夫人拈起一块点心,徐老夫人吃了半块,魏昭不饿没吃,高芳华也一口没动。   歇息了一炷□□夫,徐家人动身,离开青山寺。   魏昭扶着徐老夫人走到寺院院口,徐府的两辆马车停在寺庙门前。   把徐老夫人扶上马车,魏昭走到自己的马车前,赶车的是侯府的车夫,常安跟周兴去了马家窑,马家窑正修缮。   魏昭回头,看见高芳华往这边走,招呼,“高姨娘你先上车。”   高芳华搭着丫鬟的手,踩着矮凳上车,上车时,本能地朝后看了一眼。   魏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寺庙门口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第64章   魏昭看寺庙门里人影消失了,魏昭跟侯府侍卫头目杨威交代几句,走到前辆马车前,小声吩咐马车夫。   然后,自己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魏昭思忖,高芳华从青山寺出来,故意落在后面,她跟来青山寺是临时起意,但中间也有足够的时间安排。   太后把侄女送到北安州给燕侯做妾,那只不过是个姿态,高芳华为侧室,朝廷又怎能控制徐曜,皇帝大可以一道圣旨要徐曜休妻,把国舅之女塞给徐曜,皇帝没有这么做,也是表面做个样子,暗地里动手脚,徐曜羽翼已丰,但来自几股势力的掣肘,暂时还不能跟朝廷翻脸。   高太后最后都是要侄女坐上燕侯夫人之位,高芳华来萱阳之前,国舅应该早就有安排,一直没得手,如果高太后想除掉自己,那么现在就是一个最佳的机会,徐曜带兵在辽东,无暇后顾。   太后和国舅阴狠,高芳华又足够聪明,魏昭虽然占着侯夫人的名,除了靠徐曜,无一人可依靠,就是跟徐老夫人也不能明言,徐老夫人的立场只能是有利于徐家,利益当头,亲生女都能舍弃。   魏昭朝后看,马车离开后,杨威带着人冲进寺庙里,魏昭估计那个人抓住的可能性极小。   两辆马车上了官道,几匹马跑起来,青山寺隐没在山林中,马车行了一段路,前头徐老夫人乘坐的马车经过一个岔道,突然朝左侧下道,魏昭和高芳华马车跑到岔道时,也随着前头的马车下左侧土路。   高芳华发现不对,侧过头,提醒道:“姐姐,好像走岔道了,我记得来时好像不是走的这条土路,出城到青山寺一路都是官道。”   魏昭望着窗外,云淡风轻地说:“这条路是通往萱阳城旧路,抄近道,提早回萱阳城。”   “姐姐,官道宽敞平坦,老夫人年纪大了,土路不平,颠簸,妹妹怕老夫人身子受不了。”   “这条路我走过,路面很好。”   魏昭若无其事地说。   高芳华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没逃过魏昭的眼睛。   这条土路是原来没有修官道之前通往萱阳城的路,到萱阳城近了一半的路程,魏昭从魏家老宅回萱阳时,为了躲避梁荣走过。   两辆马车驶入萱阳城,已未时,侯府的下人看见徐老夫人的马车,赶紧打开府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前院。   萱草先下车,魏昭跳下车,走到徐老夫人马车前,丫鬟打起马车帘子,徐老夫人搭着魏昭的手下车,看一眼天道还早,问:“媳妇,返回时为何没走官道?”   “媳妇命车夫抄近道,为了早点回来。”   她对高芳华仅是猜测,没有证据,不知道杨威能不能查到一点线索。   那厢高芳华下车,魏昭跟高芳华扶着徐老夫人走进内宅,徐老夫人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徐老夫人回积善堂,魏昭跟高芳华走了两步,摸了一下腰间,“高姨娘你先回去,我东西掉了,回去找找。”   “姐姐不用妹妹帮着找吗?”高姨娘这份亲热,魏昭真是服气,“掉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高姨娘先回去吧!”   高芳华同丫鬟回东跨院了。   魏昭跟萱草走回前院,正好侍卫头领杨威带着人骑马进了府门。   下马来到魏昭跟前,低声说:“夫人,没找到,末将把寺庙搜遍了,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魏昭料到没有结果。   杨威不解地问:“夫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上可能有埋伏,我只不过是猜测。”   杨威明白夫人为何吩咐车马下道,心道,侯府女眷出门以后要谨慎小心护卫。   几场秋雨过后,天道转凉,侯府外院的一个小厮撒腿往二门跑,边跑边喊,“燕军胜了,燕军大获全胜。”   积善堂里,徐老夫人跟二个儿媳正说话,赵氏说:“天道快冷了,四弟的婚事最好这个月办,四房房屋已经修缮了,一切就绪,就差一个媳妇。”   “别着急,我估摸着就这几日,我昨夜里还梦见曜儿回来了,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凯旋而归。”   徐老夫人每日上柱香,祷告。   忽听见小丫鬟一叠连声喊;“燕军胜了,咱们燕军打胜仗了。”   一会又听见喊:“三爷回来了。”   门口传来男人略重的脚步声,三爷徐霈大步走进积善堂,施礼,爽朗的声音,“儿子拜见母亲。”   徐老夫人欢喜地上前扶起儿子,“三儿,我燕军胜了,燕军回萱阳了,你二哥也回来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回府?”   徐霈扶着母亲坐在榻上,“母亲,我二哥善后有些事,大军半个月后回萱阳,我二哥叫我先回来通报一声,省得母亲惦记。”   徐老夫人道:“阿弥陀佛,我昨晚做的梦灵验,我要去青山寺还愿。”   赵氏高兴地说;“这回四弟的婚事可以不用拖到明年了。”   徐老夫人连声说:“就现在办喜事,喜上加喜,这不你三弟回来了,我们立刻张罗办喜事。”   又对赵氏说;“派人通知容家,喜期就定在这个月,这个月嫁娶大吉大利。”   三爷徐霈从积善堂出来,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魏昭从后面赶上来,“三弟。”   徐霈站住回头,“二嫂。”   两人一同下了台阶,魏昭问:“你二哥有稍信回来吗?”   徐霈顿了一下,道:“张家军被我燕军打败,残余部跟段氏鲜卑逃到大漠深处,我二哥带兵追赶,军队刚撤回来。”   魏昭笑说:“我随便问问,知道他没空。”   青石板路飘落几片黄叶,秋深了,风很凉。   徐四爷的喜期临近,京城容家稍信说,新娘子已经出京。   赵氏沿着抄手回廊来到东院正房窗底下,叫道;“弟妹,今日新房铺床,我们去看看四弟的新房,看布置的如何?”   “等一下嫂子。”魏昭在屋里应声道。   少顷,魏昭从门里走出来,挽着赵氏的手臂,“四弟的新房布置好了,我还一次没去看。”   “我惦记去看看,一直没腾出空。”赵氏说。   妯娌俩穿过墙门,沿着夹道,往后面走,半道遇见徐玉娇正往四房走,看见人,叫道:“大嫂、二嫂,你们也去看铺床。”   魏昭笑说:“你没出阁,现在看看,等出阁时就知道了。”   徐玉娇害羞,“二嫂,我出阁还早着呢!”   赵氏道;“谁说早,大姑娘嫁人了,四爷娶亲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徐玉嫣听了,脸上显出不快。   三个人边说已走到四房。   四房正屋里,喜气洋洋,到处是剪纸大红喜字,徐家请了本族一个全福妇人铺床。   全福妇人道:“床门向窗,衣柜顺堂,门不对柜,镜不向床。”   魏昭听她说方知道安床还有这些说道。   全福妇人铺床,嘴里念念有词,“一铺鸳鸯戏水、二铺龙凤呈祥、三铺鱼水合欢…….”   喜床上,叠着□□凤锦缎四床被褥、两对绣鸳鸯枕头、两对靠垫共十八件,床上撒着花生、桂圆、枣子、花生。   全福妇人铺好床后,两个稚童压床。   赵氏往外撵看热闹的人,嘱咐双喜,“谁也不许坐喜床。”   “知道了,大夫人。”双喜笑着应声道。   赵氏看看她,“四爷甩手掌柜的,什么事都不管,这屋里全靠这丫头,等你四爷娶了四夫人,把你收房。”   双喜害臊,“大夫人就能拿我们下人寻开心。”   魏昭看这双喜丫鬟,圆脸笑面,看着喜兴,合了这个名字双喜,暗想,四爷徐霈的心不在这些丫鬟身上。   赵氏留在四房检验看有无遗漏的地方,魏昭跟徐玉娇从四房出来往回走。   两人沿着夹道转了一个弯,由抄手回廊往东院走,徐玉嫣突然扯了扯魏昭,示意她看,魏昭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棵树下,四爷徐询跟慕容蕙对面站着,不知道说着什么。   魏昭跟徐玉嫣走过去,徐玉嫣回头,看徐询跟慕容蕙还站在原地说话,小声说;“四哥明日就要成亲了,今日跟蕙姐姐好像有许多话说。”   魏昭心想,徐家是武将之家,规矩不甚严苛,可徐询明日就成亲了,男女授受不亲,慕容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点不避嫌,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当日爱慕徐曜,徐曜这里断了念头,难道又转投徐询?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徐玉嫣好奇,回头看,小声对魏昭说:“我四哥跟蕙姐姐还站在那里。”   慕容蕙如果给徐询一个口风,徐询就能死心塌地对慕容蕙,但愿慕容蕙没有这个心,没看上徐询,不然容家小姐过门可要糟心了。   四爷徐询娶亲的日子到了,天刚亮,魏昭就起床了,今日燕侯府办喜事来的客人多,她要帮着赵氏招待女眷。   徐老夫人接待京城容家的人,容家的人先行通知一声,“新娘子已经快到萱阳城。”   两地迎娶,新郎不能去新娘家里接亲,一般到半路上迎亲。   双喜给徐四爷穿上喜袍,一旁两个丫鬟抿嘴笑,魏昭在跟前,看一眼,握住嘴,差点笑出声,徐询穿的喜袍又肥又长,这件喜袍穿在徐询身上,怎么看都是借来的。   屋里人忍俊不住,女眷都用绣帕掩住嘴,魏昭忍住笑,心说,这可不能怨我,当初针线房喜袍做成一半时,请徐询试穿,徐询连理都不理,一味地不耐烦,针线房的人没办法,问她,她说往宽绰点,怕做小了,穿不上,现在俩新郎都成塞进去,徐询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个婚他也不想结,喜袍对他来说没意义。   三爷徐霈等徐询一块去城外接亲,徐询板着脸,没有新郎官的喜悦之情。   在徐家人翘首以盼中,花轿到门,吉时已到,徐府门前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新人拜堂,送入洞房。   徐玉嫣非拉着魏昭去新房,魏昭只好随着她去了。   一张喜床,新娘和新郎一人坐一边,新娘头上蒙着一块红盖头,喜娘拿过秤杆,递给四爷徐询,“四爷为新娘揭盖头。”   徐询接过秤杆,直接挑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抻着脖子往里看,魏昭也跟着看,新娘容氏白净面,文静秀气,书香门第,腹有诗书气自华。   跟徐询单论外表倒也相配。   徐询却没有看第二眼,转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徐玉嫣说;“四哥,你不陪四嫂你要去哪里?”   “我去前厅。”   徐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把新娘冷落在洞房里。   众人看洞房也无甚趣味,也就都散了。   侯府里,各个庭院的廊芜下挂着大红灯笼,到处一片红,侯府摆喜酒,热闹喧嚣,下人不当值也开了几桌,吃酒取乐。   夜半,侯府门上的大红灯笼亮着,四周安静,府里的人喜宴上吃酒,昏然睡去。   一个黑影闪身来到上房窗下,蹲在墙根底下听屋里的声音,正屋西间里,已经熄灯了,这黑影听了一会,确定屋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这才悄悄窜到正房门口,拿出一把刀,拨开门闩,把门推开一条门缝,雪亮一道细微的光,他抬腿刚一迈步,一枚银针扎在他肩头,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咕咚一声倒下。   青烟纱帐里,魏昭突然睁开眼睛,摸出枕下的短刀,一把扯掉帐子,这时萱草醒了,睡在对面炕上,迷迷瞪瞪,“夫人,奴婢听见堂屋里好像有动静,好像一个麻袋扔在地上。”   萱草刚想点燃灯盏,魏昭制止,两人悄悄走出西间屋,看见堂屋通往外面的门敞开着,月光照进来,魏昭看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穿着夜行衣,无疑是中了她的暗器银针,   两人把这个刺客拖进屋里,魏昭命萱草,“掌灯。”   萱草点燃灯盏,端着灯盏走近,魏昭蹲下看看,此人已断气,看面色乌青,中了她的暗器银针。   今日四爷徐询娶亲,魏昭看府里乱哄哄的,下人们吃酒带醉,当值的下人也偷着喝口酒,划拳行令,宾客盈门,达官显贵又都带着仆从,门户不严,容易外人混入。   高芳华进侯府之日起,魏昭就早有防备,尤其是徐曜离开侯府后,魏昭防范有人趁机下手。   魏昭检查一下地上的已经断气的刺客,没找出什么破绽,这个刺客应该是国舅府专门培养训练的,不是普通的家仆,拨开门闩没有一点动静,如果魏昭不提前做了防范措施,夜里大家都睡熟了,他就轻而易举地下手。   半夜了,侯府二门已经落锁,魏昭对萱草道:“把他拖到柴房里,等天亮,叫人把悄悄把他弄走。”   萱草就把人拖到柴房里,用柴草盖住。   主仆二人回屋睡觉。   惦记刺客在柴房里,魏昭天蒙蒙亮醒了,叫醒对面睡着的萱草,“去叫管家金昇带着几个人,别惊动府里人。”   萱草等二门开了,出去找管家金昇,悄悄告诉他昨晚刺客的事,金昇倒唬了一跳,“竟有这事,昨晚四爷办喜事,门户松,二夫人幸好没出大事。”   金昇带着几个家仆到东院从柴房把尸首抬出去,天早,也没什么人看见。   金橘和杏雨上来,侍候魏昭梳洗,魏昭刚吃过早膳,几个丫鬟捡桌子,魏昭净手,就听门口金橘说;“高姨娘来了。”   随着声音,高芳华走了进来,蹲身,“妹妹给姐姐请安。”   魏昭看向她的脸,若无其事,做了亏心事,还能这样坦然,魏昭佩服她的功力。   不想打草惊蛇。   “高姨娘一会你随我去上房,新娘敬茶,跟大家认识一下。”   魏昭也若无其事。   高芳华从魏昭脸上看不出一点破绽,心下狐疑,昨晚父亲派来的杀手不曾得手,她倒也不担心,父亲训练的杀手,如果不能成功完成任务,当场自尽身亡,根本不能暴露身份。   魏昭接过书香递给来的雪白巾帛,擦干手上的水珠,“我们走吧!”   一路上,高芳华看魏昭一副云淡风轻表情,猜不透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魏昭不谈昨晚,高芳华也避谈昨晚,两人各怀心思。   积善堂里,徐家人聚在这里,等着四爷徐询和新娘容氏,等了半天,四爷徐询和容氏由外面走入,两人看似并不亲近,并行中间隔着距离,徐询面无表情。   徐询和容氏给徐老夫人敬茶,容氏恭恭敬敬地捧茶给徐老夫人,徐老夫人接过,笑逐颜开,说了一声,“赏。”   就有丫鬟端上托盘,上面放着两样首饰,容氏声音不高,清晰的声音,“谢婆母。”   然后,由人引着走到大夫人赵氏跟前,行礼,“大嫂。”   赵氏站起来扶住,“四弟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   容氏又走到魏昭跟前,蹲身行福礼,“二嫂。”   “四弟妹来了,我跟大嫂也多了个伴。”魏昭微笑扶住她。   魏昭看这容氏端庄得体,大家风范。   不由看一眼徐询,徐询的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的慕容蕙身上,慕容蕙低着头。   容氏又跟三爷徐霈见礼,徐霈陪着徐询接亲,容氏见过。   最后,容氏走到徐玉嫣跟前,徐玉嫣有点局促,行礼,叫了声,“四嫂。”   容氏笑着拉住她,“玉嫣妹妹。”   徐玉嫣看她亲切随和,对她无形中亲近几分。   徐老夫人说:“都见过了,就是你二哥还没回来,赶着把你四弟的婚事办了,我也就静心了。”   徐老夫人对魏昭说;“忙完这宗事,我在青山寺菩萨面前许愿,明我要去还愿。”   魏昭道:“母亲,儿媳也许了愿,儿媳陪您老人家去。”   对高芳华道:“高姨娘还跟着去吗?”   高芳华笑着说:“妾自然是要去的。”   晚膳后,魏昭走出堂屋,金橘要跟着,魏昭道;“你不用跟了,我随便走走,刚吃完饭睡觉怕停食。”   夫人走了半个时辰回来,命铺床睡觉,萱草值夜,魏昭上床后,萱草吹熄了灯盏,躺在对面炕上,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上次去青山寺夫人怀疑有埋伏,夫人为何还要去?”   萱草听夫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事不过三。”   徐老夫人一行往青山寺,马车驶出萱阳城,沿着官道行驶,高芳华朝车窗外看,“姐姐,这是去青山寺的官道,不走旧路了?”   魏昭靠在车壁上,“老夫人有了年岁,还是走官道平稳。”   高芳华嘴角一丝笑,魏昭瞥见,心底冷笑。   由于走得早,到青山寺时巳时末,魏昭随着徐老夫人上香,虔诚跪拜,她许的愿望实现了,徐曜不久就平安回来了。   徐夫人在静室休息一炷□□夫,带领徐府一行人返程。   魏昭扶着徐老夫人走出寺庙大门,魏昭一直瞄着高芳华,高芳华这回没磨蹭,紧跟在身后。   魏昭扶着徐老夫人上了马车,高芳华已经上了后一辆马车,魏昭四顾看,没有可疑的人。   走到马车下,马车里高芳华的丫鬟打起帘子,魏昭跨上马车,高芳华朝旁挪了挪。   侯府的两辆行驶,两旁是侯府侍卫,晃晃荡荡离开青山寺,上了官道,魏昭跟高芳华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坐着萱草和高芳华的丫鬟。   魏昭从车窗帘缝隙朝往外,青山寺到萱阳城这一路她走过几次,如果想埋伏,有几个地方是可以隐身,余光盯着高芳华,高芳华表面镇静,其实她也一直盯着窗外看。 第65章   马车经过通往萱阳旧道的岔路口,前面徐老夫人乘坐的马车没有拐弯,沿着官道一直下去。   魏昭暗中观察高芳华,高芳华却笑了,“夫人,回城不抄近道走?”   “不着急,我们路上可以看看景。”魏昭望着窗外道。   这条官道她来回走了数次,魏昭已经记熟了,往回返的路这一段途中都是农田,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沟壑山林。   这一段可以放松,高芳华要动手绝对不会在离萱阳城近的地方动手,只有一处最适合埋伏,不知道她判断的对不对。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魏昭靠在车壁上歇息。   前方经过地方山高林密,魏昭的手碰了碰腰间宝剑,看向对面的萱草,萱草把手按在剑上,高芳华和侍女也不似方才轻松。   前面徐老夫人的马车驶入这一带丘陵沟壑地带,侯府的侍卫杨威倍加警惕,上次寺庙里有人监视,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魏昭看着窗外官道两旁矮山,山上树木茂密,两辆马车正行进,突然,山上滚落下几块大石头,石头滚落在魏昭乘坐的马车前,挡住去路,马车夫急勒马,马车停下,冷不丁飞来一只羽箭,当胸射中马车夫,马车夫一头栽倒在马车下。   马车刚一停下,十几道人影腾空而下,几乎与此同时,魏昭抓起高芳华跳出车外,萱草也随后跳下马车。   魏昭跳出马车瞬间,一柄剑朝她刺来,魏昭把高芳华往身前一档,杀手一愣之下,收手不急,剑锋一偏,高芳华躲过致命一剑,却没有躲过剑锋划过她脸颊,顿时,她的脸颊血流如注。   几乎就是前后,另一把钢刀砍向魏昭,魏昭迅疾用高芳华挡刀,那把砍下的钢刀却没有收住,狠狠地落下,只听一声划破长空凄厉的惨叫声,高芳华的手臂齐根砍断,一只连着衣袖的手臂掉落地上,一群杀手一下全傻眼了,都不敢动作了。   高芳华已经疼得晕死过去了。   这些都发生在瞬间的事,杀手想不到事发突然,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包围了,三爷徐霈带领侯府侍卫赶到,这几个杀手自知性命难逃,眨眼功夫纷纷倒在地上。   魏昭把高芳华扔在地上,蹲下观察一个已死去的杀手,站起身道:“服毒了。”   前面一辆马车跑出一段路,发现后面马车出事了,停下,徐老夫人毕竟身在将门,不是胆小怕事的普通妇人,由丫鬟扶着赶去后一辆马车。   侯府侍卫抬着已经服毒死了的杀手扔在树林里。侍卫头领杨威看受伤昏倒的高芳华,一只手臂断了,血流不止,如果任其血流下去,恐怕要血流过多而死,赶紧封住她穴道,先止住血。   三爷徐霈和魏昭站在那里,徐霈看着侍卫抬人,说道:“事情败漏,服毒而死,也查不出什么,唯有他们错伤了高姨娘,就停止杀你这一点就可看出,这些人是国舅府派来的人,误伤了高芳华,这些人自知难逃一死,才服毒自尽谢罪。”   萱草把高芳华的丫鬟抓住,这丫鬟一定知道内情的,魏昭看一眼抖着身子如筛糠的丫鬟,“这是个话口。”   徐老夫人由丫鬟扶着赶过来,最先看见躺在地上的高芳华,一下愣住,惊得指着地上的尚昏迷不醒,躺在血泊中的高芳华,问:“这怎么回事?”   魏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   徐老夫人半晌无语,看着高芳华被抬上马车,对侍卫说;“赶紧送高姨娘回萱阳去医馆,务必保住她性命。”   杨威带人把路上的几块石头抬走,扫清了道路,载着高姨娘的马车疾驰回萱阳城。   徐老夫人想责备魏昭,魏昭拿高芳华挡剑,可国舅府的人暗杀魏昭,魏昭做法不过分。   徐老夫人懊恼地说:“这一趟来的,给你二哥找麻烦。”   三爷徐霈道;“作恶之人,理应严惩,胆敢刺杀侯夫人,就该碎尸万段。”   徐老夫人看看魏昭,有些话无法说出口。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扶着丫鬟去前面马车。   魏昭对徐霈道;“谢谢三弟。”   徐霈道;“一家人不需客气,这次如果不是二嫂事先料到,身陷险境,二嫂不该手下留情,只斩断她一只手臂,她心肠歹毒,想害二嫂,二嫂就该取她性命。”   魏昭心道,我难道不想吗?高芳华屡次三番害我,我早就应该取她性命,留下后患,道:“母亲说得对,高芳华受伤,给你二哥添了麻烦,如果高芳华死了,你二哥跟国舅府结仇,跟国舅结仇,就是跟太后结仇,跟皇帝结仇,令你二哥为难。”   即使现在高芳华只是断了一只手臂,国舅都不能轻易算了,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徐霈望着她,魏昭的脸迎着阳光,光彩照人,提起二哥徐曜,那一抹笑,如烟花般璀璨,徐霈羡慕二哥徐曜。   良久,徐霈醒过神,“二嫂,你事事为我二哥着想,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但愿我二哥能懂得。”   二哥徐曜应该珍惜这样的女子,徐霈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心,这件事如何善终。   侍卫牵连马,魏昭上马,萱草押着那个丫鬟拖到马上,徐老夫人乘马车,一行人回侯府。   侯府二房东跨院   正屋里半截门帘放下,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丫鬟锦儿走进来,常婆子问:“叫人稍信给国舅爷了?”   “奴婢告诉姨娘的陪房孙善赶回国舅府报信。”   常婆子惴惴不安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高芳华,高芳华断了的手臂已经包扎,脸上用白绷带裹着,露出两只眼睛,如果不是及时止血,估计她的小命就丢了。   高芳华从医馆抬回来,人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伤口疼痛难忍,高芳华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一个丫鬟往碗里倒一包药面,常婆子听高芳华哼哼,责备丫鬟,“弄个药磨磨蹭蹭,没看姑娘疼得厉害。”   丫鬟手一抖,差点撒了,倒温水化了,端到床前,喂给高芳华喝下去。   常婆子发狠骂道:“她太狠了,把姑娘害成这样,姑娘好欺负,我国舅府可不是好欺负的,姑娘伤了,她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常婆子正骂着,徐老夫人由儿媳赵氏搀扶着走来,常婆子这才住了口,徐老夫人进门,走到床前,高芳华疼得没心思看人,徐老夫人也不怪她,自责地说:“都怨我这老婆子,我如果不张罗去寺庙,还带着你们去,今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事了,我老婆子该死,你年轻轻的受伤,还不如我这年岁大的替你。”   又叹息一声,“这真是祸从天降,刺客冲着我身来,怎么冲着你去了。”   常婆子一听,徐老夫人真是狡猾,这是避重就轻,她听高芳华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经过,心里不忿,“老夫人,我家姑娘伤成这样,侯府应该严惩凶手。”   徐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恶徒已经让三爷杀死,没杀死的也服毒自尽了,高姨娘的仇也报了。”   常婆子不干了,这徐家是装糊涂,反驳道:“明明是杀手冲着夫人去的,是夫人心狠手辣拿我家姑娘挡刀。”   徐老夫人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不同情高芳华,她害人,反被人害,公平,可是这话分怎么讲,高芳华害人,拿不出证据,高芳华咬住侯夫人害她,连儿子徐曜也担了不是。   徐老夫人看这婆子嚣张,正色道:“你这妈妈,说这话可是不对了,焉能知道恶徒不是来杀高姨娘,而是来害夫人的?如果夫人拿高姨娘挡刀,恶徒投鼠忌器,这事说出去,高姨娘摘不清,如果夫人说高姨娘害夫人,是非难辨。”   高姨娘不说话,常婆子犹自不甘心,“我家姑娘明明被夫人拿来挡刀,谁害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当时有许多人在场,都是看见的,高姨娘奋不顾身,救了夫人,一干恶徒对着高姨娘不敢动手。”   姜还是老的辣,徐老夫人几句话,堵得高芳华主仆哑口无言,做了亏心事,高芳华自作孽,不敢咬住魏昭,且徐家人心里明镜似的,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徐老夫人叹息一声,“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叫人跟我说。”   赵氏一旁道;“我吩咐人每日请大夫来,给高姨娘换药。”   婆媳俩走了个过场,徐老夫人安抚一下高姨娘,赵氏扶着徐老夫人走了。   高芳华万念俱灰,手臂断了,脸破相了,原来自己花容月貌,徐曜都不愿意看一眼,现在自己成了丑八怪,徐曜更不待见她,即使没有魏昭,燕侯夫人的位置,也没有她的份,对太后来讲也就失去了作用,这个丑样子在府里呆着只能叫人看笑话。   京城   皇宫,慈宁宫里,高太后阴沉着脸,“你派去的人都是废物,几次行动失败,这次不但没有得手,还把芳华搭进去,真是蠢货,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坏了我的大事。”   高国舅被太后骂,窝了一肚子火,在国舅府里韩姨娘听闻女儿断了一条手臂,当场晕倒,醒来后大哭不止,扯着他让他替女儿芳华报仇。   这时,殿外太监喊,“欧阳大人求见太后。”   高太后消了消气,“请欧阳大人进来。”   欧阳锦走进慈宁宫,慈宁宫里瑞兽鎏金三足香炉里飘出袅袅香气,太后和国舅都板着脸。   欧阳锦上殿行礼,“微臣拜见太后娘娘。”   “欧阳大人免礼。”太后道。   欧阳锦躬身道;“不知太后传微臣来有何事?”   高国舅气哼哼地道:“我女芳华许配燕侯,燕侯夫人嫉妒成性,把我女害得只剩下半条命,欧阳大人,上次你奉旨送亲,燕侯多有怠慢,这次燕侯夫人对我女下毒手,欧阳大人,我国舅府是否该讨个公道。”   欧阳锦半信半疑,“国舅别误听谗言,下官见过燕侯夫人,燕侯夫人知书达理,不是国舅口中的毒妇。”   高太后道;“欧阳大人,证据确凿,燕侯夫人有意加害本宫侄女,这次你奉本宫懿旨,燕侯务必给本宫一个说法,本宫的侄女岂能白白让她害了,如果燕侯护短,本宫也不答应。”   高国舅接话茬道:“杀人偿命,此等恶女,就该赐死。”   高太后朝高国舅摆摆手,“稍安勿躁,看看燕侯要怎样处置。”   欧阳锦心里替燕侯夫人担忧,如果燕侯不拿出态度,国舅和太后是不会善罢甘休。   辽东境内,徐曜手里拿着一封三弟徐霈写的密信,浏览一遍,吓了一跳,他带兵打仗,家里竟发生这么大事,徐霈信里写的不太详细。   朝廷大军损失惨重,剩余部已经撤回京师,自己本来已经准备这两日燕军撤回萱阳,辽东已经攻下的城池派兵将留守,徐曜见信心急,带着二百亲卫,连夜往萱阳城骑马飞奔。   徐曜快马疾驰,最快的速度回到萱阳城,一进府门,先去积善堂。   徐老夫人这些日子为这事烦恼,儿子徐曜回来了,徐老夫人肩上的担子卸掉一半,徐曜略施一礼,便问;“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徐老夫人就把路上经过跟儿子说了。   徐曜一拳打在身旁桌上,“咎由自取。”   徐老夫人道;“曜儿,你去看看高姨娘,虽然她害人在先,可咱们也抓不到把柄,二儿媳不占理。”   徐曜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回东院,进院沿着西厢房朝明间阔步走去。   金橘自上房出来,一眼看见朝这厢走来的徐曜,金橘打起珠帘,朝里回禀,“夫人,侯爷回来了。”   魏昭坐在炕上跟书香划线,书香裁剪衣衫,闻听金橘说侯爷回来了,赶紧穿绣鞋下地,书香赶紧收拾炕上的针线,把针线放进针线笸箩里。   还没走到门口,徐曜已经迈步进来。   “曜郎。”   魏昭骤然看见徐曜,心扑腾扑腾直跳,徐曜带兵去辽东,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徐曜突然出现在面前,她神情激动,“曜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站住,倏忽醒悟,方才一团高兴,顿时心沉下去。   徐曜看见她的大眼睛亮得悸人,突然眸光暗淡下去。   伸出双臂,魏昭投入他怀里,徐曜抱住她,安慰道:“我都知道了。”   两人坐下,徐曜神情很平静,“你把我走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徐曜相信魏昭不是莽撞之人,她这样做定然有充分的理由。   魏昭就把四爷徐询娶亲夜里有刺客潜入房中,和两次去青山寺遇袭,都告诉了徐曜。   徐曜的双手攥紧,“太后,国舅也太嚣张跋扈,竟敢动我徐曜的妻子,这是逼臣谋反。”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魏昭,“你对高芳华手下留情,是怕我难做,阿昭,你受委屈了,你等我几年,我保证你再也不用这样委屈。”   魏昭翘起唇角,“我能等。”   如果说没有委屈,那是违心的,可是即便是委屈,为他受,她也愿意。   徐曜站起身,“我去东跨院看看。”   高芳华这几日伤痛减轻,心里的痛苦却越来越重,听见门口男人的脚步声,熟悉又陌生。   屋里只有常婆子,丫鬟不知跑哪里去了。   徐曜自己掀门帘子进屋,高芳华看见他的瞬间悲从中来,眼泪一对一双的滚落。   常婆子赶紧劝道;“姑娘脸上的伤口没好,不能哭。”   徐曜站在床前,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常婆子狗仗人势,不怎么把燕侯放在眼里,替自家姑娘伸冤,“侯爷,我们姑娘被夫人害成这样,侯爷不能偏袒夫人。”   徐曜寒了脸,“本侯面前哪有你个奴婢说话的份,出去。”   常婆子不敢咋呼了,溜边退了出屋。   徐曜看着高芳华,半晌方道:“国舅府的人半夜暗杀夫人?国舅府的人两次在夫人往青山寺途中埋伏,刺杀夫人,有这事吧?”   高芳华如今是个废人,生无可恋,“侯爷如果认定是就是,我现在已经这副丑样子,你也不打算要我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徐曜转身往外走,丢下一句,“你的脸丑,心更丑。”   燕侯府门前停着几辆车马,马车两旁跟着随从。   一个仆人上前叩门,看门的家人飞跑进去禀报。   为首朝廷三品官欧阳锦,随同而来的太后身边得用的心腹太监王喜,还有国舅府的管家赵用。   请至堂中,落座。   不消多久,燕侯徐曜赶来,三个人站起来,施礼,“拜见燕侯。”   徐曜摆摆手,“都坐吧!”   直接走到上座坐下。   下人端上茶水。   欧阳锦端起茶盅,先说道:“燕侯,下官此来是奉太后之命,燕侯的家事本不该本官参与,奈何国舅爷之女出事,燕侯总要给个说法,下官好回复太后。”   太监王喜一脸倨傲,“侯爷,咱家也是奉太后懿旨,问燕侯对此事如何处置。”   国舅府的管家赵用狗仗人势,语气不客气,“看来燕侯的家规不严,我国舅府的姑娘送来时好好的人,现在被害得如此凄惨,国舅爷想问问,燕侯这是对国舅不满,还是对太后不满,还是对皇帝不满。”   大帽子扣下,徐曜不爱听了,生硬的语气道;“我夫人自嫁到侯府平安无事,国舅府的姑娘一来,我夫人屡次遭到暗算,这又如何解释?”   双方要说僵了,太后的人和国舅的人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欧阳锦赶紧摆手拦住大太监王喜,“燕侯,下官想去拜见老夫人,上次走得匆忙,没跟老夫人辞行。”   徐曜知道欧阳锦有话单独跟他讲,站起身,“欧阳大人请。”命左右下人,“好好侍候王公公和总管。”   欧阳锦走出前厅,直接往积善堂走,徐曜随他一起去积善堂。   欧阳锦跟徐老夫人行过礼,徐老夫人客气地命人设座,道;“欧阳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欧阳锦落座,“老夫人,侯爷,下官听说夫人遇刺之时,拿高芳华挡刀,这事其中是非曲直,咱们先不论,夫人如今是得罪了太后和国舅爷,如果没有个说法,太后哪里说不过去,国舅爷也不答应,如何善了,下官有个建议,不知侯爷可否愿意听。”   徐曜抬手,“欧阳大人请说。”   “为今之计,侯爷要保夫人无事,要有个明确的态度,下官建议把夫人送走,离开侯府。”   “不行。”徐曜想都没想,当场拒绝。   欧阳锦不急,慢条斯理地道:“侯爷,这是保全夫人的权宜之计,等以后此事平息下来,侯爷再接回夫人,下官言尽于此,侯爷三思。”   说吧,欧阳锦起身告辞。   欧阳锦一走,徐老夫人道:“曜儿,你不能意气用事,现如今咱们跟朝廷还不能分庭抗礼,不如像欧阳大人说的,把儿媳暂时送走,躲避风头,不然国舅和太后不依不饶,也是个麻烦事。”   徐曜沉默,徐老夫人看看儿子道;“曜儿,我看把儿媳送到寒城,避避风头,你觉得怎样?”   寒城乃军事重镇,派重兵把守,魏昭住在寒城,相对较为安全。   徐曜不说话,徐老夫人知道儿子舍不得儿媳,做主道;“就这样定了,明日派人送儿媳去寒城。”   魏昭坐在南炕上缝一件小褂,徐曜的衣衫开线了,她缝几针。   杏雨急急慌慌地跑进来,“夫人,朝廷派人来了,听说太后宫里的一个大太监还有国舅府的管家。”   魏昭继续缝补衣衫,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徐曜一掀帘子走了进来,魏昭缝补,没抬头,徐曜坐在她身旁的炕沿边,魏昭缝补完,用牙咬断线头,“曜郎,你别为难,把我交出去。” 第66章   徐曜斥责道:“胡说什么?”   魏昭把手上补好的衣衫放在一旁,“曜郎,我知道夫妻一场,你对我有感情,你既然舍不得把我交给他们,太后和国舅哪里总要有个交代,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你不想跟朝廷正面为敌,时机不到,你休了我,太后和国舅哪里也好说话,为了防止皇帝指婚,太后把另一个高家女送到你身边,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室。”   徐曜低头,拿起那件她刚补过的衣衫,“阿昭,也许我做的太不好,令你能产生这种想法,这件衣衫破了,可我从未想过要扔掉换新的。”   魏昭平静地看着他,“曜郎,你怎么决定的说吧!”   徐曜眼中尽是愧疚,声音低下来,“阿昭,你先去寒城住,等以后风头过去,我再接你回萱阳城。”   “行。”魏昭没有半点迟疑,“我明早就走。”   她喊人,书香、萱草、金橘、杏雨都跑进来,魏昭知道她们替主子担心,站在门口候着。   “收拾东西,明早去寒城。”魏昭穿鞋下地,“杏雨留下看屋子。”   单留下杏雨,杏雨问;“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魏昭笑笑,似开玩笑地说;“也许就不回来了,你担心什么,自有主子。”   徐曜黑涔涔的眸望着她,心里不是滋味,站起身,“阿昭,我屋里的主子只能是你。”   珠帘噼里啪啦的响声,徐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珠帘后。   魏昭敛了笑容。   前厅里   欧阳锦、太监王喜,管家赵用候着。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燕侯终于来了。   也没看堂上三人,毫不客气地直接走到上座坐下。   三人一起看着徐曜。   徐曜面色沉冷,“你们不要个交代吗?我把夫人送走。”   大太监王喜先不干了,徐侯这是蒙混过关,站起来,“徐侯这把夫人送走,有个什么说道,是休妻吗?”   徐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徐家祖辈没有休妻之说。”   王喜干瞪眼,一句话被堵得没话说了。   国舅府总管赵用站起来,抱拳,“侯爷,我家姑娘受了重伤,这个处置是不是太轻了?”   徐曜斜眼看他,“你想怎样?”   “我家姑娘断了一只手臂又毁了容貌,夫人当以同等付出代价。”   赵用来时国舅爷交代,实在不能要了燕侯夫人的命,毁了她的容貌,燕侯夫人的位置魏氏也就别想做了,下一步太后好安排另一个高氏女嫁徐侯做正妻。   徐曜哼笑两声,“高芳华断臂和毁容是夫人动的手?”   赵用振振有词,“我家姑娘断臂毁容就算不是夫人亲自动手,也是借着刺客之手害的。”   徐曜往椅背一靠,轻蔑地说;“既然夫人没动手,你要公平,想要夫人断臂毁容,也只能借助刺客之手。”   赵用一下噎住,这不是耍赖吗?气得半天才说出话,“侯爷,刺客已经死了,你要我们去哪里找刺客,侯爷这是袒护夫人。”   “赵管家要找刺客,我倒是有办法。”说完,徐曜一挥手,“来人,带上来。”   几个男仆把高芳华的丫鬟拖上来,那个丫鬟吓得哆嗦着瘫倒在地,徐曜道;“你把说过话再说一遍。”   丫鬟吓得头不敢抬,“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家姑娘派容儿给外面国舅府的人传信,杀夫人时奴婢什么都没干,萱草丫头把我点了穴位。”   丫鬟叩头如捣蒜,“侯爷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干,都是容儿往府外传递消息。”   徐曜挥挥手,“带下去。”   高芳华的丫鬟被拖了下去。   徐曜对赵用道;“这是你国舅府的丫鬟,所说的话都听清楚了吗?国舅府的人想谋害我夫人,应该追究的是我徐曜,而不是你国舅府。”   赵用当然抵赖,“侯爷,这丫鬟胡说,有什么证据说我国舅府的人害夫人?不能只凭这丫鬟一面之词,这丫头说不定早被人买通,故意陷害我家姑娘。”   徐曜不是好眼睛看他,“大家心里有数,不消说了。”   欧阳锦赶紧出头打圆场,“侯府和国舅府各执一词,国舅府的高姨娘受伤了,夫人被遣送走,各退一步,两家的争端可以平息了,闹下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国舅府这回吃了个大亏,没办法,也不敢真把徐曜惹毛了,太监王喜来时太后授意,如果不能把魏氏杀了,就休了,现在看徐曜强硬的态度,也是不可能,认真追究起来,两家撕扯不清,道:“咱家回宫回禀太后交差。”   三个人同来,两个人都打退堂鼓,赵用一个人势单力孤,好像严惩魏氏不可能,把魏氏送走,对国舅爷也算个交代,就不再坚持。   赵用临来时得韩姨娘所托,看看自家小姐伤势如何,韩姨娘听到女儿受伤,就病倒了,要跟着来,国舅爷不允许。   他提出要看高芳华,合情合理,徐曜应允。   一个家下婆子带路,赵用来到高芳华住的东跨院,常婆子看见国舅府的人,就哭开了,诉苦说:“我家姑娘在侯府受尽了窝囊气,徐侯十天半个月不来姑娘屋里一趟,夫人刻薄嫉妒,黑心害姑娘。”   赵用看这老婆子不胜其烦,看高芳华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赵用上前施礼,“奴才拜见姑娘。”   高芳华木然的脸有点些微表情,“我姨娘还好吗?”   赵用看了一眼高芳华的脸,暗自一皱眉,姑娘白皙的脸上一道极深的刀疤,刀口从眼睛往下一直到下颚,几乎毁了半边脸,刀口刚愈合,长新肉,外翻内里的肉红鲜鲜的,看着瘆人,毁容这还罢了,手臂没了,暗想,这侯夫人可真不是好惹的。   赵用报喜不报忧,“韩姨娘很好,叫奴才捎个话给姑娘,侯府里姑娘是住不下去了,韩姨娘叫奴才接姑娘回国舅府。”   她出事,府里嫡母和其她兄弟姊妹没人真正关心她,她那几个异母妹妹,有跟她不合的,指不定心里怎样高兴,嫡母恨她母亲,对她冷淡,真关心牵挂她的只有生养她的姨娘。   她回国舅府,现在她这个丑样子,又残了,国舅府的人用什么眼光看她,她姨娘得宠也是个妾,她回去就算被徐侯休了,终身不能嫁了,赖在国舅府没的惹人厌烦,背地里笑话她。   高芳华毁容后就不照镜子,断的是左臂,右手还能吃饭写字,她现在万念俱灰,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心里没有像常婆子那般怨恨,她屡次害魏昭性命,魏昭手下留情,不然用她挡刀时,就不会避开她要害,她倒宁愿当时一刀结果了她,愿赌服输,没什么好抱怨的。   赵用耐着性子等姑娘发话,眼睛溜过姑娘的手臂,袖子是空的,不觉怜悯她,看她面如死灰,怕她想不开,闹出人命,问;“姑娘如果回国舅府,这次就跟奴才一起走。”   高芳华没有一点生气,“我就留在这里,去青山寺。”   赵用想想,高芳华出家或者代发修行,也只有这样的选择,回国舅府日子更不好过。   也没反对。   夜里,东院正房,徐曜跟魏昭没睡,徐曜道;“阿昭,你在寒城最多等半年,我就接你回来。”   半年时间,他已经准备就绪,明年春,天一暖,他挥师南下。   魏昭没说话,徐曜抓住她放在锦被上的纤白的小手,“阿昭,你怨我吗?”   “不怨。”   其实从嫁给他那日起,她就知道徐曜不能像普通的丈夫一样,守着妻儿过安稳日子,她嫁的就是这样有野心的男人,这男人也有不得已。   徐曜听她的声音过于平静了,加重了语气,“阿昭,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希望将来跟我并肩站在最高处的人是你。”   魏昭相信此刻他说的话,可是通往峰巅的路有太多变数,走向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踩着多少人的尸骨。   次日一早,魏昭穿戴整齐,同徐曜,带着书香、萱草、金橘到积善堂。   魏昭跪下给徐老夫人叩头,“儿媳不孝,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   徐老夫人眼圈一红,“二儿媳,你我婆媳相处融洽,我喜欢你这性子,你跟曜儿小夫妻相亲相爱,暂时分开,我婆媳还能见面,儿媳你一个人住在寒城,有事给府里捎个信。”   魏昭答应,徐曜扶起她。   魏昭又跟赵氏告别,“大嫂,魏昭年纪轻,自从嫁到侯府,大嫂待我亲厚,为我行方便,凡事你跟我不计较,魏昭谢谢大嫂。”   说吧,蹲身行下礼去。   赵氏慌忙扶住,“你这一说,好像你不回来似的,我心里难过。”   说着,拿绣帕擦眼睛。   徐老夫人嗔怪道:“你弟妹是我侯府的人,以后能不回来吗?你倒招人的眼泪。”   容氏走过来,“二嫂,听说我的新房都是你设计的,我很喜欢,我们没相处几日,盼着你早些回来。”   徐玉嫣过来拉住魏昭的手,哭了,“二嫂,你这一走,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我也跟你去寒城。”   赵氏看眼婆母,嗔怪道;“胡说什么,你跟你二嫂去干什么?”   徐老夫人道;“看你们,别跟生死离别似的。”   徐曜别过脸。   四爷徐询道;“二嫂保重。”   魏昭和徐曜离开积善堂,赵氏、容氏和徐玉嫣跟在身后送。   魏昭回头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都回去吧!”   赵氏说;“我们看着你出府。”   一行人往外院走,徐玉嫣挎着她的胳膊,小声说:“二嫂,我真想跟你去,不然你跟二哥说说,我去陪你。”   魏昭看眼徐曜,小声说;“你二哥不能答应,你快及笄了,要说婆家,别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徐玉嫣红着脸,娇嗔,“二嫂,我说正经事。”   魏昭笑说;“我也说的是正经事。”   赵氏、容氏和徐玉嫣把魏昭送到二门,魏昭告别众人,前院常安牵着魏昭的马黑雾,马车套好了,一辆马车书香和金橘乘坐,另一辆马车装着箱笼,魏昭在寒城要过一个冬,四季衣物日常用品都带上。   魏昭看见桂嬷嬷挎着包袱从府门的小门迈进来,疾走过去,“嬷嬷,你怎么来了?”   “夫人去寒城,奴婢怎么能放心的下,奴婢也跟你去。”   “嬷嬷,寒城在北面,冬天冷,嬷嬷还是留在萱阳城,再说兴伯在马家窑,嬷嬷走了,兴伯回来谁照顾?”   桂嬷嬷把包袱放在马车上,“我跟你兴伯商量了,他同意我跟着你去,反正他柴窑忙,十天半月也没功夫回家。”   魏昭看拦不住,只好由着桂嬷嬷跟了去。   三爷徐霈牵着马,等在哪里,魏昭接过常安手里的马缰绳,轻盈地跳上马背。   徐曜上马,府门大开,一行车马出了府门。   魏昭走后不久,二房东跨院里,常婆子指挥着人把高芳华陪嫁箱笼搬上马车,管家孙用在前院看着,等屋里往外搬箱笼。   高芳华由丫鬟容儿扶着,走下台阶,常婆子挎着包袱跟在身后,大夫人赵氏带着管家金昇及仆从帮忙搬嫁妆箱笼。   赵氏看着地上的箱笼装上马车,对金昇说;“金总管,你带人送高姨娘到青山寺,保证安全送到。”   “是,夫人。”   金昇带着侯府下人,跟着高芳华的马车,送她去青山寺。   马车驶离侯府,高芳华回头看,侯府大门慢慢关上,她转过身,徐曜连最后一面都不见,痴心错付。   徐玉嫣经过东院,走进去一看,东院正院和跨院都人去屋空。   出城后,徐曜要赶奔辽东,燕大军尚驻扎在辽东,嘱咐三爷徐霈,“你送你嫂子去寒城,路上小心。”   “放心吧!二哥。”   徐曜跟魏昭分开,日夜兼程赶奔辽东。   魏昭一行人往北走,太阳落山时,温度降了,魏昭骑马凉风扑面,前面就是蒲县地界。   徐霈说:“二嫂,我们今晚住蒲亭驿馆。”   魏昭看见前方蒲亭驿馆,外围筑一道夯土围墙,一个大的院落。   蒲亭驿馆的驿丞接待一行人,驿馆两进院子,魏昭等女眷住在后院。   吃过晚膳,魏昭走出屋子,后院有个游苑,中间有一座驿楼,魏昭登临远眺,深秋的傍晚,日落后,有空旷苍凉之感。   魏昭对身后的书香说;“把我的琴拿来。”   魏昭坐在高楼上操琴,玉指轻抹淡挑,琴声淙淙,宛如清风流泉。   三爷徐霈闻琴声登楼,夜空中一轮明月,银白的月光流泻,照着魏昭修长优美玉颈,面容如雪月清华,素衣轻委于地。   驿馆地处县城郊外,月明风清,美妙的琴声,徐霈心潮起伏,这样的夜晚,人往往呈现出最脆弱的一面,容易放纵自己的情感,   徐霈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他尊敬他的二哥,他喜欢的这个女子是他的二嫂,恼恨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   徐霈缓步走下驿楼。   魏昭一行到达寒城,住进寒城一座三进院的宅子里,这里是徐家的别院,徐曜派五十侍卫随魏昭来到寒城,保护魏昭。   徐霈把魏昭等安顿住下,便来辞行,“二嫂,我今日便返回萱阳城。”   “三弟一路辛苦了,路上小心。”   魏昭送徐霈出去,两人走到前院,小厮牵着马等在哪里,徐霈上马,马匹行出府门时,徐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魏昭还站在哪里,朝他扬扬手,徐霈倏忽心乱如麻,赶紧打马离开。   侯府别院平常有两个男仆看房屋,照管花草,平常不住人,桂嬷嬷住在西厢房,书香几个丫鬟住在东厢房,书香、萱草和金橘清扫房屋。   前院住侯府侍卫,厨房里雇佣一个妇人做饭,两个粗使婆子。   忙了两三日,房屋彻底清扫,窗明几净,庭院花草齐整,魏昭住着倒觉得不错。   寒城是东北的重要门户,乃军事重镇,北安州有重兵把守,离新北镇七八十里地,不算远,魏昭却不曾到过寒城。   这日,吃过早饭,魏昭对书香几个丫鬟说:“我们呆着没事,出去逛逛。”   最高兴的是萱草和金橘,赶紧侍候夫人更衣,萱草去叫常安套车。   魏昭带着书香、萱草和金橘出门,走出屋门,迎面桂嬷嬷走来,“夫人要去哪里?”   萱草笑嘻嘻地说:“嬷嬷,我们要出门逛街。”   “夫人,我们初到寒城,人生地不熟,夫人还是少出门为好。”   桂嬷嬷不住侯府,魏昭有事一般都瞒着桂嬷嬷,所以魏昭几次遇袭桂嬷嬷不是很清楚。   “寒城有重兵把守,没事的,嬷嬷放心。”魏昭道。   “夫人,小心点,多带几个人出门。”   魏昭答应着走了。   几个人走出内宅,侍卫小头目拦住魏昭,一脸为难,“夫人,侯爷下命不让夫人随便出府门。”   魏昭闻言撂下脸,“侯爷把我禁足了?”   小头目赔笑说;“不,夫人误会了,侯爷怕夫人有危险。”   “我刚来,许多东西要添置,你们要不放心,多跟几个人去。”   侍卫小头目也不敢过分拦阻,只好多派几个人跟夫人出门。   寒城比新北镇热闹,新北镇居住人口少,显得空旷,寒城人口多,街市繁华,马车行至最热闹商铺集中的地方,魏昭喊;“停下。”   常安勒马,马车停住。   魏昭和书香三人下车找了一间布店,房屋几年没住人,窗纱风吹雨打褪了颜色,半旧了,魏昭挑了一匹雨过天晴的窗纱,叫侍卫拿着。   床帐旧了,都撤换了,又挑了烟青纱帐子。   一趟下来七七八八的买了不少东西,侍卫放进马车里。   转悠到西城门附近,城门洞附近很热闹,魏昭发现一个摆地摊的,地摊上全是瓷器小玩意,有孩童,有长须老人,神态各异,魏昭蹲下挑,挑选出一堆白瓷小玩意,书香、金橘两个捧着。   萱草各处看热闹,突然有个男人粗声喊:“萱草姑娘。”   萱草顺着声音望去,惊喜地叫了声,“田大哥。”   魏昭挑选完,站起身,听见喊声,朝城门洞看,原来是上次救的落水的女人田氏的哥哥叫田华的。   魏昭几个人走过去,田华看见她们很高兴,抱拳行礼,“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夫人,夫人来寒城是路过?”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你怎么来了这里?”魏昭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   “夫人,小的调到寒城当城门吏。”田华道。   “守卫寒城的是哪位将军?”   “参将步叔同,步将军。”   萱草问;“田大哥,你妹子还好吧?”   提起妹子田氏,田华恨铁不成钢,“我妹子被方怀玉那个坏种给骗了回去,手里的嫁妆都被方家骗了去,方怀玉参加秋闱落榜,怪我妹子,说我妹子一看就不是旺夫相,他没中举,不找差事,一大家子全靠我妹子的嫁妆过活,骂我妹妹方他,仕途不顺。”   萱草一听,气得够呛,“还有这号人,等我下次看见姓方的,一定好好教训他。”   魏昭当时看田氏就动摇了,早晚还要跟方怀玉回去。   这里说话,有一群人进城,边走边说,“慕容部落首领死了,慕容部落发生内讧……”   魏昭听慕容部落侧耳细听,这几个人走过去了。   魏昭心想,慕容的部落首领死了,也就是白燕的父亲,白燕被人追杀,手足相残,上次看见白燕在黑山部落,似乎有重要的事,想是也参与了部落内讧,不知道现在白燕成败与否。   说了一会话,告别田华,回府去了。   马车驶入宅院,魏昭下车后,侍卫拿着买的东西送到内宅。   书香几个就把窗纱换成新的,床帐挂上。   夜里,魏昭躺在床上,望着烟青纱帐,心想,应该去新北镇一趟,看看宋庭回来没有,好商量在京城开商铺的事,另外金葵跟胡人部落素有往来,大概能知道慕容部落的消息,打听一下白燕的下落。 第67章   徐家别院前院住着侍卫防守,徐曜严命不放魏昭出门,魏昭如果要去新北镇,来回不是一日能回来,这次桂嬷嬷不放心,跟了来,拘着魏昭。   魏昭一边吃早膳一边寻思,看来明着走正门是不行了,喝了一碗粥,放下碗筷,这时桂嬷嬷走来,魏昭问:“嬷嬷吃了吗?”   “奴婢吃完了,奴婢就是来跟夫人说,夫人安安生生地住在这里,以后别往外跑了。”   “嬷嬷,我要回趟新北镇,跟金叔和宋庭商量生意上的事。”   魏昭商量生意上的事,桂嬷嬷不能拦着,“夫人要去多少日子?”   “三五日,说不准。”   “夫人走了,如果侯爷过来,如何交代?”   “嬷嬷,侯爷跟我一道出门,奔辽东去了,一时还不能来。”   书香拿抹布擦桌子,“夫人,不行,侯爷吩咐不让夫人出门,夫人上街侍卫都跟着,离开寒城去新北镇更不行了。”   “我晚上走,不从府门出去,我带着萱草去,你们在家看家,一切就像我在时一样,前院的人如果有事找我,就说我不舒服,谁也不见。”   夫人说不走府门,那就是越墙出去,金橘望了望院墙,有二人多高。   魏昭已经走出门,站在院子里,看院墙外有一棵树,枝繁叶茂,超过院墙一大截。   萱草说;“夫人,后罩房里有一架梯子,平常上房顶用的。”   魏昭对萱草说;“你把常安叫来。”   一会儿,常安走到后进院,看夫人正抬头看院外一棵树,“夫人。”   魏昭转过头,“你回马家窑一趟,叫兴伯到寒城来,马家窑正修缮,告诉兴伯叫戴玉成先看着,你即刻就去。”   “是,夫人。”   常安走了,到马厩牵出马匹,赶回萱阳城。   萱草问;“夫人,几时走?”   魏昭边往屋里走边说;“等兴伯过来,我们一起去新北镇。”   魏昭闲来无事叫书香把昨上街买的白瓷小玩意拿出来,一件件地看,稚童的表情生动有趣,惟妙惟肖,她喜欢地多看两眼。   桂嬷嬷进门,看她手里摆弄个瓷孩儿,嘴里念叨,“夫人成婚半年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夫人镇日出门闲逛,正经事倒不寻思,奴婢出门打听一下城里有名的专门妇科的医馆。”   书香把白瓷摆件一一放在桌上,“嬷嬷,夫人跟侯爷成亲才半年,聚少离多,统共在一起也没多少日子,夫人年纪轻,不着急。”   桂嬷嬷道;“你这丫头懂什么,年轻好生养,夫人如果头胎生男,以后就省心了,侯府大房大夫人膝下空虚,大爷没了,大夫人守寡,二房如果能生下嫡子,对侯府可是天大的喜事,老夫人能不盼孙子,我现在就出门打听医馆。”   桂嬷嬷说完,走出去回屋换衣衫,一会功夫,魏昭从窗扇里看见桂嬷嬷出门了,跟书香说:“嬷嬷好端端怎么就想起孩子的事。”   “嬷嬷没当着夫人跟前说,背地里常念叨,盼着夫人生男,了了一桩心愿。”   徐曜还真没提及孩子的事,当然徐曜心思也没放在这上头,魏昭没有压力。   魏昭对书香道:“把屋里有孩童的摆件都收起来,免得嬷嬷看见又唠叨。”   书香把博古架上的婴孩摆件赶紧在桂嬷嬷回来之前收起来。   萱草由外面进来,“夫人,田大哥来了,在前院,给咱们送来一车青菜,说他爹娘自搬到寒城,闲着没事开了一块小菜园,青菜自家也吃不了,就给咱们送来一些。”   “田华是城门吏,今日没出差?”魏昭问。   “田大哥今日休班。”萱草道。   “田华倒是个实在人。”魏昭吩咐萱草,“晌午你留田华在这里吃饭,告诉厨房多做几个菜,烫壶酒,你好好招待。”   这几次接触,魏昭对田华印象很好,有意撮合他跟萱草,书香跟萱草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书香比萱草还大,魏昭本来想在宋庭和金葵那帮兄弟里给书香物色一个人,没有合适的,先解决萱草的终身大事。   碰巧遇见田华,同住在寒城,萱草跟田华就有机会接触了。   下午,桂嬷嬷回来,春风满面的,“夫人,奴婢打听到一家有名的妇科医馆,他哪里看过的妇人,十个有八个生男,奴婢明日领夫人去瞧瞧。”   “嬷嬷,生男生女,郎中哪里能决定,再说侯爷不在这里,我一个人怎么生?”   “奴婢先跟夫人去看看,如果没毛病,也就放心了,有那好使的药,抓回来,等侯爷什么时候来了,夫人就用上。”   魏昭直咧嘴,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桂嬷嬷催着自己生孩子,大概看自己从侯府里搬出来,心里没底。   “嬷嬷,等以后再去。”魏昭先拖着。   “夫人,早生养早踏实,奴婢合计夫人如果能怀上,别人不说,老夫人就着急接夫人回府。”   母凭子贵,桂嬷嬷是这个想法。   “嬷嬷,不是说生就生的呀!”   “事在人为,夫人一天啥事都不往心里去,这怎么行,明日奴婢就陪夫人去医馆,奴婢都打听好了,这家医馆人可多了,明早点去。”   看样不去不行,不去桂嬷嬷还不把她叨叨疯了。   二日,魏昭还未梳洗,桂嬷嬷已经穿着出门的衣衫上来,魏昭没办法,只得应付走一趟。   魏昭换上蓝花布衣衫,桂嬷嬷穿着粗布对襟褂子,俩人看上去像普通妇人,侍卫拦阻,桂嬷嬷解释说;“领夫人去医馆瞧病。”   侍卫放行。   出府门,马车沿着官道行驶,走了一段路,桂嬷嬷趴在车窗口,有个岔道,吩咐车夫,“左拐。”   马车左拐弯,走了一趟街,桂嬷嬷又指挥,右拐弯,魏昭一看这一带住户挺杂,马车放慢速度,行到一个街口,往前走出百米远,终于在一个门前挂着医馆牌匾的乌漆门前停住。   魏昭不知道桂嬷嬷是怎么找到了,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马车夫从前面拿下一个矮凳,放在车门口,魏昭掀开门帘,脚尖一点矮凳,站到地上,然后扶着桂嬷嬷下车。   太阳刚升起来,天道还早,魏昭跟桂嬷嬷走进医馆里,医馆外屋长条板凳上坐着五六个妇人,里屋挂着半截撒花蓝布帘,里屋刚进去一个妇人。   五六个妇人挪出地方,让二人坐,几个妇人都看魏昭,又看看桂嬷嬷,问:“这是你婆婆?”   魏昭点点头,默认。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妇人问;“你多大了,成亲几年了?”   魏昭只好答,“十五岁,成亲大半年了。”   这妇人朝桂嬷嬷说;“刚成亲着什么急,我成亲五年了,还没怀上,我婆家说了,我如果今年还不能怀上,就让我男人娶小。”   边上坐着方才给她们腾地方的妇人愁眉苦脸,“我男人家里三代单传,我婆婆年轻守寡,依靠我男人过活,我婆婆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镇日叫我男人休了我。”   魏昭看这妇人不过十**岁的年轻,面带菜色。   另一侧靠魏昭坐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看穿戴像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本来不屑跟大家说话,可能因为大家说的触动心事,也加入闲聊,说道;“我倒是比你们强,我生了个女儿,我丈夫纳了个妾,这个妾刚生男,在家里耀武扬威,我受不了这份气,就不信她能生出儿子,我就不能生出儿子。”   到这地方来的妇人,都是一肚子苦水。妇人不生养成了天大的罪过,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婆家的事,自己都抬不起头。   另一条板凳上坐了好像婆媳俩,都闷头不说话,婆婆脸色极难看,小媳妇看着婆婆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出。   闲话说起来,都是慕名而来,一个妇人小声说;“听说这位大夫开的药很灵验。”   刚才愁眉苦恼的妇人眼中闪出亮光,“真的吗?太好了。”   桂嬷嬷跟对面凳子上坐着的哪位婆婆聊天,那个小媳妇才敢说两句话。   等了一上午,才轮到魏昭,魏昭进里屋,一个灰白长须的老郎中,给她把脉,桂嬷嬷担忧盯着老郎中,老郎中的手刚一放下,桂嬷嬷急忙问:“大夫,有毛病吗?能不能生养?”   老郎中肯定是说;“没问题,这位娘子身体底子好,别太着急,越着急越不容易怀上,放松点,或者小俩口分开一阵子。”   桂嬷嬷问:“听说有专生男孩的药,大夫给开点。”   老郎中笑着摇摇头,“治专生男孩我可没这本事,不过我可以开点帮助受孕的药。”   桂嬷嬷热切地说;“抓几副药拿回去吃。”   到底抓了几副药,桂嬷嬷才安心。   回府后,桂嬷嬷就要煎药,魏昭拦住,“嬷嬷,侯爷如果一年半载不来,吃了不是白吃。”   桂嬷嬷想想,“可也是。”又打怵,“侯爷何时能来?”   又兀自后悔,“夫人成亲后就吃上药好了。”   魏昭总算躲过吃苦药汤。   周兴同常安从萱阳过来,周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夫人,这是侯府收到的给夫人的信件,奴才捎过来了。”   魏昭接过来,看信封是京城的信件,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粉笺,娟秀的小字,魏昭看了一遍,是兵部尚书之女李敏的信,信中说下月出阁,李敏随母进京后,跟魏昭常有书信往来。   魏昭替李敏高兴,她把信收好。   当晚,魏昭跟萱草、常安换上夜行衣,萱草拿着剑,跨个小包袱,常安把梯子放在围墙下,常安先蹬着梯子上了围墙,骑在围墙上,朝下看了看,小声朝地下说;“夫人,没问题。”   他顺着墙外的大树溜了下去。   紧接着魏昭,然后是萱草爬上墙,魏昭跳到树上,顺着树出溜到地面,围墙上黑影一晃,萱草也落到地面。   小时候爬树爬墙,不在话下。   书香在墙里,把梯子撤下。   周兴在墙外牵着马,四个人一起骑马往新北镇,不到一日功夫就望见新北镇。   进新北镇路上遇见尚权,魏昭问:“宋庭回来了吗?”   “宋爷回来了,回来三四日了。”   宋庭这回去的日子长。   大院里很热闹,宋庭带的一干兄弟回来了,魏昭跟周兴等也过来,魏昭看坐在炕上的宋庭晒黑了,身体结实,穿衣看着身材精瘦,问;“这次商队去这么久?我以为你头一个月就能回来。”   “南面遇暴雨,道路堵塞,各地疏通道路,水淹了大片农田,房屋,朝廷派官员赈灾,听说赈灾官员勾结当地官员贪污赈灾银两,百姓民不聊生,到处揭竿造反,今年不少地方良田颗粒无收,到明年开春青黄不接,年景不好。”   天灾**,朝廷**,更加不得人心,人心向背,是时候该徐曜兴兵,徐曜就等这个机会。   徐曜算计真精准,明年开春,田野青黄不接,百姓饿殍遍野,振臂一呼,万民响应。   魏昭对宋庭说;“大家一直等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我打算在京城繁华地界盘下两间商铺,你看如何?”   “行,我们一直忙,其实这件事早就应该做,京城是帝都,贯穿南北,经济枢纽,帝都繁华,商机无限,但不知道夫人开铺子想经营什么?”   “我想开一间瓷器店,经营我们窑里烧制的瓷器,白瓷和青瓷,另一家商铺看情况再定。”   魏昭又问周兴,“兴伯,马家窑修缮工程进展如何?”   “一个月能完工。”周兴道。   “那这段时间叫常安在窑里盯着,兴伯你跟金叔和宋庭哥去一趟京城,盘下商铺,做开业的初期准备。”   金葵问;“夫人不同我们一块去吗?”   “我现在的情况不方便在京城露面,你们去就把事情定下来,不用问我。”   金葵、宋庭和周兴这几年经商,天南地北地跑,经验丰富,连最年轻的常安经常跟着周兴跑腿,都懂经商这一行,摔摔打打几年下来,每个人单拿出去,都是把好手。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有经济实力,家底厚。   最初的资本,舅舅给她的一大笔银子,原来是生母以舅父名义给的,魏昭知道后,暗想,如果自己一生什么都不做,这一大笔银子,够她一生衣食无忧,且锦衣玉食。   魏昭道:“从账上支一万两银子,置办商铺。”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金葵,“这是五千两银子,你们到京城后,找兵部尚书府,兵部尚书之女李敏一个月后出阁,把这张银票交给她,说我给她的新婚贺礼。”   五千两银子是一份厚礼。   没有发生高芳华事件之前,魏昭准备亲自去一趟京城,现在自己这种状况,京城天子脚下,高国舅横行无忌,她还是少惹麻烦。   吃完晚膳,魏昭对金葵说:“金叔,听说慕容部落内讧?”   金葵跟胡人打交道,信息灵通,闻言道;“内讧有两个月了,慕容部落首领死了,其弟慕容膻夺位,追杀慕容晏,慕容晏联合黑山部落等几个部落,攻打慕容膻”   慕容晏就是白燕,魏昭道;“金叔,你能打听慕容部落现在内讧平息了吗?”   金葵道;“新北镇有慕容部落的人,他们应该知道消息,我去打听一下,夫人等我消息。”   金葵走了,魏昭跟宋庭坐在葡萄架下喝茶,魏昭看见秋月的背影,秋月手里端着一个铜盆,里面一盆衣物,走到院子里小水井边提水,给宋庭和金葵等兄弟洗衣裳。   魏昭收回目光,“宋庭哥,我问秋月可愿意给你做妾,秋月说给宋庭哥做奴婢也愿意,宋庭哥不想娶妻,先收一房妾,宋庭哥你要答应,我把秋月的卖身契给她,我替她出一份嫁妆,摆几桌酒席,她就算你的人了。”   宋庭看着魏昭,魏昭穿着一件月白苏绣夹袄,乌发随意挽起,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簪,美目流盼,楚楚动人,恍惚几年前那个穿石榴红裙灵动的少女。   心不在焉地说:“秋月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她。”   “宋庭哥……”宋庭脾气温和,然而这件事却很固执。   “夫人以后不用为宋庭操心,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其实,这几年跟着魏昭,金葵、宋庭几个人手头富裕,买田置地,绰绰有余,金葵家五进的宅子,高墙大院。   晚间,金葵回来说;“夫人,我打听了慕容部落的人,慕容部落内讧没有结束,慕容晏打败了慕容膳,慕容膳剩下残余势力,还在负隅顽抗。”   魏昭松了一口气,白燕赢了,他终于可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返回家乡,他的部族。   金葵、宋庭和周兴准备上京,周兴歇息一日,带着十几个人去往京城。   送走他们,魏昭跟萱草,常安一道,魏昭和萱草回寒城,常安回萱阳马家窑监工。   魏昭跟萱草是傍晚时分进了寒城,不能走府门,天还未黑,不方便翻墙。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个时辰,天擦黑了,二人来到曾经跳过的围墙下。   萱草先爬上树,魏昭随后爬上树,两人骑在围墙上,月亮初升,淡淡的月色照在围墙下,萱草小声说:“夫人,梯子没了,大概是书香收起来了,书香也真是,明知道我跟夫人过两日回来,还把梯子收起来。”   魏昭看一眼头顶的垂柳,有了主意,猫腰站起来,朝下面瞅了一眼,瞧准位置,伸手抓住柳条,往下一荡,稳稳地落在空地上,她刚直起腰,一个黑影将她整个罩住。   魏昭缓缓抬起头,月光下,徐曜板着脸,站在面前,顿时手足无措。   这时,萱草学着她的样子,也抓住柳条荡了下来,落在地上,一抬头,吓得惊叫一声,赶紧捂住嘴,低头不敢看徐曜。   徐曜转身往屋里走,魏昭跟在身后。   两人进屋后,徐曜坐在椅子上,魏昭站在他面前,徐曜板着脸问:“你主仆去哪里了?”   “新北镇。”   魏昭瞒不住,看样徐曜已经来了多时了。   “去新北镇做什么?”   “安排金葵、宋庭和兴伯去京城置办商铺。”   徐曜哼笑两声,“你还挺有分寸,自己没去。”   魏昭看他一直肃着脸,知道他生气了。   她正犹豫是否上前讨好一下他。   这时,桂嬷嬷走进来,看见她,惊喜地说;“夫人回来了,真是太巧了,侯爷等夫人半天了,奴婢这就热药去。”   侯爷一来,桂嬷嬷就把在医馆抓的药煎了,正愁夫人不回来,这真是心想事成。   桂嬷嬷欢喜地往外走,徐曜在身后说话了,“嬷嬷,什么药?”   桂嬷嬷回身,面带喜色,“侯爷,奴婢打听城里的一处妇科医馆,郎中专治不生养的妇女,奴婢带夫人去了,郎中给夫人把脉,说夫人身体健康,没有毛病,抓了几副有助于受孕的药,奴婢方才已经煎好了,时候长了,怕药凉了,奴婢热热端来给夫人喝下去。”   徐曜心思一动,谨慎起见问:“你这药对身体没有危害吧?”   桂嬷嬷肯定地说;“郎中开的方子,奴婢找人看了,这十几味药材对身体无害,说都是促进受孕的。”   “把药端来吧!”徐曜道。   桂嬷嬷走了,魏昭哭丧着脸,走过去,坐在徐曜身旁,“我不想喝苦药。”   徐曜瞅瞅她,郎中没断错,看她翻墙灵活的身手,身体肯定没问题。   半晌,魏昭听他说:“生个孩子,省得你到处乱跑。” 第68章   一股难闻的苦汤药味顺着帘缝飘进屋来,桂嬷嬷端着一个甜白釉小碗,碗里盛着黑褐色的药汁,魏昭掩住口鼻。   桂嬷嬷端着放在桌上,“夫人捏着鼻子别喘气一口气喝了。”   “我不喝,嬷嬷。”   魏昭的脸比汤药还苦。   “嬷嬷辛苦给你煎药,你别糟蹋了嬷嬷的一片苦心。”   徐曜冷肃着脸说。   连说话都带苦字。   书香悄悄进来,侯爷突然来了,书香没机会在墙里放梯子,桂嬷嬷回头看见书香,支使她,“去拿雪花糖,夫人吃药嘴苦。”   书香赶紧去五斗橱拿出一盒子方块雪花糖,魏昭拿绣帕捂住嘴,任桂嬷嬷怎么说也不喝。   徐曜开口道:“都下去吧!”   桂嬷嬷和书香瞅瞅侯爷的脸,侯爷没笑模样,两人不敢说什么,默默地退出去了。   书香最后出去,把门关上。   徐曜拿起桌上的碗,尝了一口,汤药极苦。   “你实在不想喝就不喝了。”   魏昭刚一高兴,就听徐曜又道;“以后不许求我,求我也没用,直到怀孕为止。”   兜头一盆冷水,魏昭腿立刻软了。   几番挣扎,小声说;“我喝汤药。”   徐曜端着碗,捏住她鼻子,魏昭果然没喘气,咬牙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剩下碗底的药渣,   徐曜把一颗糖放在她嘴里。   汤药苦得嘴都麻了,糖块含在嘴里,融化了,嘴里还残留着苦涩,徐曜看她皱着小脸,要生她的气也生不起来,反倒看她可怜巴巴的,板过她的头,吻住她,舌尖顶入她的檀口,一股甜丝丝的淡淡的苦味,魏昭被他吻得透不过气,身子像一滩春水,徐曜一只手臂横在她腰间,怀里绵软馨香,顿时兴起,魏昭的衣裙一件件甩了出去。   分别几日,徐曜恨不得把空几日全补回来,夜深人静,还兴致不减。   床帐里,魏昭委屈的呢喃声,“我都喝药了。”   都喝药了,还要她百般央求。   徐曜的声音沙哑,柔声哄着,“药别白喝了。”   纯粹是借口。   魏昭昨晚太累了,早晨徐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魏昭躺在床上,晨曦已经透过青纱帐子照入,床上似乎还残留着徐曜清爽的气息,魏昭舍不得起床,让   徐曜的气息留得久一点,离开萱阳后,每晚她都想他,想着便睡着了。   寒城地处偏北,比萱阳冷得早,清晨一出门,寒凉刺骨,秋风刮过,满院子金黄的枯叶,两个仆人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屋里升起炭火盆,魏昭窝在炕上,月事来了,桂嬷嬷的汤药白喝了,桂嬷嬷问了几次她这个月来没来,桂嬷嬷知道又要失望了。   翻了一下黄历,后日就立冬了。   萱草跑进屋,兴奋地说;“夫人,兴伯回来了。”   周兴走了进来,穿着皮袍,魏昭赶紧吩咐书香,“把火盆端过去,叫兴伯烤烤火。”   书香把火盆端到周兴跟前,周兴烤火,道;“北面可比京城冷多了,越往北走,骑马风像刀子直刮脸。”   萱草搬过椅子,“兴伯坐下烤火。”   “一整日坐在马上累,还是站着。”   “兴伯,京城商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魏昭问。   “夫人,要说这趟特别顺利,赶得巧,有几家铺面出兑,两间铺面盘下来,价钱公道,在京城繁华地段,金葵和宋庭在张罗商铺开张的准备,奴才惦记家里马家窑修缮,先赶回来了。”   金橘端上茶水,魏昭道;“兴伯,喝盅热茶,暖暖身子。”   周兴喝了一盅茶水,滚热茶水下肚,浑身有了热气,想起说:“奴才等进京城就去了兵部尚书府,见到李家小姐,把夫人的贺礼给了李家小姐,李家小姐待奴才们很热情,款待酒菜,听说夫人要置办商铺,留奴才们住在李府,知道我们初次进京不熟,叫人领着我们到处看铺面,李府在京城对着皇宫正街,倒也便宜,后来盘下商铺,我们才告辞离开李府。”   魏昭对李敏真心结交,李敏把她当成闺中密友,两人日常通信,说些体己话。   “兴伯,后立冬,你别着急回萱阳,在这过完立冬再走,你跟嬷嬷两人聚两日。”   周兴憨厚地微笑,“奴才两口,老夫老妻,你嬷嬷唯有惦记夫人,不要她跟来,她放不下,要她跟了来,啥事都唠叨,烦着夫人。”   魏昭早把周兴夫妻当成亲人,笑着说;“嬷嬷都是为了我好,有人唠叨是福。”   吩咐书香,“你叫厨娘晚膳丰盛点。”   立冬这日,一大早,天空飘起雪花,魏昭早起趴在窗子上往外看,房顶屋檐,树木,青石砖地面白皑皑的,整个一片银白。   魏昭跟几个丫鬟换上新衣,如过年一样,萱草进来说;“夫人,田华给夫人拜冬来了。”   “快请进来。”   立冬日,寒城大街小巷男男女女穿上新衣,交相出谒,拜贺尊长。   田华进门行礼,“小人给夫人贺冬。”   魏昭忙招呼萱草,“看座。”   萱草搬把椅子,田华不敢坐,魏昭问;“田校尉今日轮休吗?”   田华恭敬地道:“小人晚间值夜。”   守城门分早晚班。   “田校尉家中父母身体康泰否?”   “小的爹娘苦出身,劳作惯了,身体结实。”   魏昭便想撮合他跟萱草,“田校尉定亲了吗?”   田华脸一红,“小的尚未定亲。”   魏昭看看萱草,“咱们平常多呈田校尉关照,田校尉令尊和令堂种的菜,咱们没少吃,萱草你代我过田校尉家里,给田家二老问安。”   “是,夫人。”萱草朝田华道;“夫人吩咐,我同你一道去给伯父伯母请安。”   田华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小的父母一介草民,劳夫人记挂,小人拜谢夫人。”   田华告辞出去,萱草跟在田华身后,魏昭喊了一声,“等等。”   萱草回来,魏昭命书香,“拿点银两,你给田家二老买点东西,第一次不能空手去。”   书香从钱匣子里拿出散碎银两,给萱草,萱草揣着,出门去了。   书香从窗子里看见田华跟萱草一同穿过庭院,笑说:“这个田校尉跟萱草挺般配。”   “赶明儿我给你物色一个女婿,保证不比他差。”魏昭半开玩笑说。   “奴婢不想嫁人,嫁人不离开夫人,奴婢今生跟着夫人。”   “你今后遇见喜欢的人,只想跟他在一起。”魏昭怀里抱着松竹梅镂空暖手炉,盘坐在炕上。   其实,自己曾经想不嫁人,可是后来还是嫁了,只想今生与他相守,徐曜今日不能来了,立冬相当于过年,徐曜带领州文武百官祭天,领着徐家人祭祖。   萱草下午从田家回来,拿回来一袋子干菜,说;“这是田家二老自己种吃不了,晒干了留着过冬吃,说夫人如果喜欢吃,下次叫田大哥送些来。”   魏昭背地里跟书香说:“田家二老真朴实,萱草如果嫁到这样人家,吃不了什么亏。”   立冬补冬,补嘴空,侯府别院五十侍卫,加上几个下人,魏昭和几个丫鬟,桂嬷嬷夫妻,六十多人,厨房从早上开始忙晚上这顿酒席,萱草帮厨娘打下手。   魏昭坐在暖炕上,炕桌上摆着核桃、栗子、红枣等零食,书香剥熟栗子放在一个碟子里,金橘在地上砸核桃,一只碗里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魏昭剥   烤红薯皮,咬一口烫嘴,香甜可口,当午饭,等晚膳一起吃。   萱草跑进来,喜笑颜开,“夫人,今晚吃倭瓜馅饺子,夫人没看见倭瓜有多大。”   萱草两手比划着,“去年秋的倭瓜,拿出来今包饺子。”   秋收冬藏,秋天倭瓜下来,挑最大个,放在仓房里储存,经过长时间的糖化,味道变了。   周兴从前院过来,“夫人,胡人给夫人送来一车东西。”   魏昭正吃烤红薯,闻言愣了一下,“我跟胡族人没什么来往。”   周兴说;“说是慕容部落的人,奉部落首领之命送东西给夫人。”   魏昭反应过来,一定是白燕,不由会心一笑,慕容部落内讧结束,白燕当上慕容部落首领,问:“送一车什么?”   “牛羊等猎物还有酒。”   “厚赏他们。”   “是,夫人。”   周兴出去了。   晚宴,魏昭命人把桌子放到二进厅里,魏昭和桂嬷嬷、书香、萱草、金橘,围坐一桌吃,过节人多吃饭热闹,魏昭这个主子一个人吃冷清,吃着不香。   端上桌瓷盆里盛着姜母鸭、炖麻油鸡,还有炒菜和炭火铜锅子,锅子里下牛羊肉,野味,青菜,田家拿来的干菜也下锅里。   萱草把饺子端上来,热气腾腾,蘸醋加烂蒜吃。   魏昭喝了酒,蒙头大睡。   立冬过后,周兴要回萱阳,马家窑修缮已经完工,周兴去验收。   桂嬷嬷给周兴准备过冬的衣物,包好,又带了些吃食。   徐家别院前的道上跑来一匹马,停在宅院门前,门房朝里传话,说有急事见夫人。   这个仆人匆匆忙忙朝后院走,进门行礼,“夫人,老太太不好了,三爷叫奴才通知姑奶奶,叫姑奶奶快回去,老太太怕挺不过这两日了。”   这人是魏家的家仆,奉了魏三爷的命而来。   桂嬷嬷和周兴闻信赶过来,周兴说;“奴才跟夫人回萱阳城。”   书香赶紧找出素衣,魏昭换上,带着书香和萱草,吩咐金橘看家,桂嬷嬷留在寒城,入冬,天冷,乘坐马车往萱阳赶路。   魏府   同禧堂里,魏老太太床前跪着魏家三房的人,魏老太太强撑着似乎等什么人,一口气没上来,殡天了。   大太太领着魏家女眷在内跪着,大老爷魏慵率领魏家男丁跪在外面,一起举哀。   魏昭的车马驶入魏府,马车停下,魏昭跳下马车,带着书香和萱草疾走赶奔同禧堂。   一路从大门到内宅门糊着白纸,魏昭知道魏老太太已经殁了。   同禧堂前搭着孝棚,同禧堂上垂挂白布幔,魏家所有人等身穿孝服。   魏昭快步入内,灵堂里魏家人跪在两旁哭灵,魏老太太停灵,魏昭上前跪倒,叩头哭泣,因她生母的缘故,祖母待她冷漠,祖孙缺少亲情,魏昭心里难过,觉得祖母可怜,一生为魏家操碎了心。   魏蓁扶着她起身,带她到后堂换孝服,魏昭没看见继母朱氏,给老太太守灵大太太和二太太,继母朱氏是儿媳,不应该缺席。   魏昭跟魏蓁说:“祖母突然走了,以为能挺过年。”   魏蓁抹眼泪,拉过她一边,小声说;“祖母本来缓过来了,三叔跟三婶打架,三婶找祖母告状,祖母一气之下,就又不好了。”   “我父亲因何跟母亲吵架?”   “三叔跟三婶要钱,三婶不给,三叔硬拿了家里的钱,三叔和三婶就打起来了。”   “我父亲拿银子做什么?”   “董姨娘的兄弟跟三叔说有一幅字画,是名家真迹,那人缺钱要脱手,三叔朝三婶要钱,三婶死活不给,不知怎么三婶的私房钱叫三叔找到了,拿去买了字画,后来说字画是赝品,让人骗了,三婶就不依不饶,两人动手了,三叔把三婶踹了两脚,三婶银子没了,又挨了打,找祖母评理,祖母当时就气晕过去,病重了,三房闹得实在不像样子。”   大太太和二太太回后堂歇着,大太太懊恼,老太太这一去,女儿魏蓁的婚事又耽误一年,便有些后悔那两家提亲的不如任选一家,看见魏昭,问;“四姑奶奶离开侯府,娘家人一点不知道,家下人去报信,才知道姑奶奶已经不住在侯府了。”   她话里有幸灾乐祸,自己的女儿婚事没着落,四姑娘当初嫁得好又怎样,还不是叫人撵出来了,侯府这是要休妻,自家女儿婚事不顺,找到点心理平衡。   “大伯母家里事够操心了,侄女怎好再让你操心。”魏昭浑不在意地说。   大太太堵心,儿子亲事退了,腿被人打伤了,女儿婚事没着落,被侄女戳到痛处。   “我说四妹,你被侯府撵出来,是怕我们知道,瞒着不告诉家里?”   魏萱讥笑道。魏昭倒霉,她总算出口气。   “三姐被侯府退亲了,还关心侯府的事。”   一句话,揭了魏萱的短,魏萱被侯府退亲后,外间名声不好,嫁人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婆家。   四姑娘伶牙俐齿,大太太和三姑娘这是找不自在。   这时,灵堂外一声喊:“燕侯来祭拜老太太。”   屋里人听见外间来祭拜的客人,大太太领着一干女眷跪在内,隔着布幔魏昭看见徐曜穿着素袍走进灵堂,祭拜。   然后,大老爷魏慵陪着徐曜来到后堂,徐曜看见魏昭,走过去,问;“你几时到的?我派人去接你,说你已经走了。”   “我接到信赶回来,还是没赶上看祖母最后一眼。”   徐曜双手握住她的香肩,“这几日家里人多,你留下帮忙,注意身体。”   魏昭抬头望着他,堂上都是魏家人,一家子亲骨肉,可是只有眼前这个人才真正关心她,令她感到温暖。   上次徐曜走了,再没来过寒城,萱阳到寒城往返五六日,魏昭知道徐曜现在一定很忙,“曜郎,你也注意休息。”   两人互相凝视,仿佛有许多话说,徐曜探过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真想你。”   魏昭看他衣袖雪花融化,衣袍上滚着雪珠,素手轻轻拂去,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徐曜很想抱抱她。   魏廉走过来,徐曜松开握住她肩头的手,“岳父节哀。”   “侯爷公事忙,过来吊唁。”   “孙女婿应当祭拜祖母。”   魏昭搬离侯府,又一个人过来,魏家人以为燕侯不要她了,没想到燕侯纡尊降贵来魏府吊唁。   刚才说风凉话的魏萱顿时泄了气,本来想看魏昭笑话解恨,大太太泛酸地看一眼魏昭和徐曜   这两日女眷在里守灵,男丁在外守着。   来吊唁的亲朋,大老爷率领孝子孝媳陪着哭灵,魏昭帮忙招待魏家亲友,流水席摆了三日。   送殡头一日辞灵,孝幕内的女眷,哀哀哭泣,三太太朱氏跑来大哭一场,大老爷命不叫她给老太太守灵,魏昭回娘家第一次看见朱氏,朱氏哭得悲悲切切,魏家人都认为她害死了老太太,亲朋间也都传遍了老太太被她气死的,朱氏含冤抱愧。   大老爷魏慵命下人,“把她弄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一群丫鬟仆妇搀扶着朱氏回房。   出殡下葬后,魏老太太的丧事一了,魏家接下来的问题是三兄弟分家。   魏家兄弟三人坐在一起商量家事。   大老爷魏慵提出,“朱氏不孝,气死婆母,理应休妻。”   二老爷随声附和,“此等不贤妇,立刻休了。”   魏家姑太太回家奔丧,气恨朱氏害母亲死了,出言道;“此恶妇不休,家无宁日,三弟速做决断。”   魏大爷问三爷魏廉,“三弟,你的意思是?”   魏廉受够了朱氏,现在母亲的死,都是他夫妻二人闹的,大哥二哥把责任推到朱氏身上,是不愿意伤了手足之情,没有当面怪他,他羞愧难当,“两位兄长发话,兄弟岂敢不尊,兄弟现在就写休书。”   女眷们都在内,听见三爷要休了朱氏,没人替朱氏求情,朱氏平常为人刻薄,府里人缘太差了。   朱氏得到消息,跑到堂上大哭大闹,骂魏家做事太绝,又骂丈夫魏廉,魏廉气死老太太,最后罪过自己担着,又把魏家几房乌七八糟的事抖落出来,一时间闹得不亦乐乎。   朱氏的娘家人大闹魏家,魏府乌烟瘴气,朱氏娘家人把朱氏领走,朱氏对魏廉无甚留恋,独舍不下儿子魏元,母子分离,哭得凄惨。   魏三爷已经休过一回妻,当年宠妾灭妻,休了魏昭生母严氏,魏家的声名有损,魏廉又二次休妻,以后想续娶,估计没什么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何况屋里小妾通房,嫡庶子女,魏廉官职低,俸禄微薄,原本背靠魏府,现在大树倒了。   休了朱氏,魏家三兄弟分家另过,魏家大老爷命魏府的账房把账目拿来,盘点一下资产,竟然账面亏空,魏大老爷不信,账房孙先生说:“大老爷,魏家这几年入不敷出,早已是空架子,老太太丧事又花去一笔钱,现在府里艰难,账目都在这摆着,走公账那房人支钱都打着条子,大老爷可以随便查。”   魏家的几位爷傻眼了,天天嚷着魏家没钱,大家谁也不放在心上,可着劲地祸害,现在账上空了,剩下几所宅子,千亩良田。   坐吃山空,有花钱的能耐,又都没有赚钱的本事,都愁眉不展。   家也无甚可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个人顾各人。   几家一商量,一所宅子,照原来各房住着,吃用分开。   三房里,朱氏休回娘家,嫁妆带走了,魏廉被董氏的哥哥伙同人骗了银子,手头空空的,房中有嫡子魏元、尚在念私塾,庶子魏泓,庶女魏萱,妾董氏。   一家子要养,魏廉头大。   魏昭走来正院,正房屋里空荡荡的,箱笼朱氏都抬走了,魏家一败涂地。   魏廉从外回来,正好魏昭从正房走出来,父女对面站住,魏昭道;“父亲,我要回去了。”   魏廉道;“你从侯府搬出来了?”   “嗯!”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难得父亲关心她,魏昭淡淡一笑,“我没什么打算,总能过得很好。”   “听说你私人名下有很多产业?”   “嗯!”   魏昭没必要否认。   “从何而来?”   “最初的本钱是我生母给的。”   “严氏?”   魏廉吃惊地道。   “父亲,还有问题吗?”   家财万贯,跟你魏家无关。   魏昭徐徐走下了台阶。 第69章   西厢房抄手回廊跑过一个稚童,喊;“四姐。”   魏昭一看就魏元,停住脚步,魏元跑到跟前,魏昭看他脸冻得红扑扑的,弯腰双手握住他脸,责怪道:“大冷天,你怎么不多穿点。”   魏元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四姐,你要走了吗?我娘也走了,我再也看不见我娘了吗?”   说着,魏元乌黑的大眼睛里滚着泪水,魏昭心一酸,朱氏为人自私刻薄,不值得同情,可自己知道没娘的孩子的苦楚,遂把魏元搂进怀里,“四姐要走了,以后来看你,等你长大了去找四姐。”   魏家出了魏蓁,这唯一对魏昭表示亲近的弟弟,魏家别人她不想管,但这个兄弟她很喜欢。   这时,西厢房回廊上跑过来一个妇人,魏昭一看是魏元的奶娘,奶娘跑得气喘吁吁,“小祖宗,你可累死奴婢了。”   对魏昭赔笑说;“小爷听说姑奶奶要走了,急着跑来看姐姐,我这后头撵都撵不上。”   奶娘手里拿着一件棉衣,给魏元穿在外面。   魏昭看这奶娘对魏元还算尽心,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塞给奶娘,“元哥你费心照顾着,如果元哥有什么难处,你叫人找我。”   丧事不能戴金饰,只能戴素银。   “谢姑奶奶赏,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哥儿。”   魏元今年七岁了,再有几年就长大了。   魏蓁匆匆走来,“四妹,听说你要回去了?”   “祖母的事完了,也快过年了,我回寒城了。”   两姊妹边说边往外走,书香跟萱草远远地跟着。   魏府各门上的白纸已经扯掉了,残留破碎的纸片,冬季魏府看上去一片萧条,没有当年的繁华热闹,破败景象。   魏蓁苦恼,“祖母一死,树倒猢狲散,魏家各房分家另过,我们大房不善经营,我父亲和哥哥能败祸钱,一向手脚大,把家里的老底都败光了,我母亲就知道整日抱怨,我真想离开这个家。”   “守孝一年,你的婚事还要等一年后。”   “四妹,还是你有远见,怪我自己当初懦弱,没有争取早点嫁出去。”   “一年倒也不长,到时婚事好好把握。”   “你们三房比大房和二房强,三叔有俸禄,不像大房和二房坐吃山空。”   “家人口多,父亲俸禄微薄,杯水车薪,小门小户日子倒过得去,咱们家要像从前锦衣玉食是不能够了。”   两人走到二门,看见由府门抬入一乘暖轿,停在前院,王香兰从轿子里下来,披着织锦镶毛斗篷。   魏昭和魏蓁走过去,王香兰朝魏昭说:“我过来看看你,怎么你要走?”   “你来得真巧,晚一会错过了,我要回寒城了。”   魏家办丧事,王香兰来过一回。   三个站着说了一会话,王香兰乘坐暖轿,魏昭坐马车,一前一后出了魏府,出府分道走了。   魏昭跟书香和萱草坐在马车里,周围五十个护卫护送马车离开萱阳城,马车驶出萱阳城门洞,沿着官道疾驰,魏昭突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掀开车窗棉帘,朝后望去。   一队人马追了上来,徐曜身披黑貂大氅,烈焰驹飞奔到魏昭马车旁,探身问;“走了为何不叫人告诉我一声。”   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徐曜身上,雍容华贵,面如美玉,黑曜石的眸熠熠生辉。   魏昭清亮的眸子里阳光跳跃着,心里充斥着意外惊喜,没想到徐曜赶来送她,“曜郎,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我是夫妻,是不是太生疏了。”徐曜似责怪道。   郊外,冬季寒风凛冽,魏昭探出头,“曜郎,天冷,你回去吧!别送了。”   徐曜心中一丝歉意,目光又柔和几分,“阿昭,等我忙过这阵子,我去寒城看你。”   “你忙,不用记挂我,我在寒城挺好的。”   三爷徐霈骑马从后面赶上来,徐曜道;“我脱不开身,让三弟送你。”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魏昭从马车里探出头,朝徐曜挥手,直到看不见了,马车又走出很远,冷风刺骨,灌入衣领,魏昭的头缩回马车里。   傍晚,到达平山县,天空飘飘扬扬下起了雪,雪像棉絮一样,眨眼把冰冻的土地覆盖,广袤的大地一片干净地白。   一行人住进平山县郊外西苑驿馆,晚膳,驿馆厨房准备了羊肉锅,用过晚膳,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地面已经铺了洁白厚厚的一层。   魏昭带着萱草和书香到院子里堆雪人。   徐霈吃完晚膳,站在屋檐下,看见院子里,魏昭穿着蜜合色夹袄,跟两个丫鬟欢快地堆雪人,天空雪花纷纷扬扬,这场雪使单调的冬季郊外变成最美的景色,而雪中的人更美。   徐霈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他最不该肖想的女人,对不起他二哥徐曜,可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他呆呆地望着皑皑白雪中,那个女子美丽鲜活。   魏昭回到寒城后,转眼便到了年根底,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萱草和金橘清扫房屋家什,院子里两个男仆扫庭院,书香拆洗被褥,厨房里厨娘和两个婆子擦洗锅碗。   腊月二十六,传统习俗杀猪割肉,厨房准备过年的嚼过,大锅煮肉。   田华来了,手里提着草绳拴着的一大块猪肉,还提着一大截自己家灌的血肠,说;“家里养的猪,过年杀了,小的爹娘催着先给府里送来一块。”   魏昭笑着说;“你爹娘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自家留着吃,还给我们送什么。”吩咐萱草,“把肉和血肠送到厨房,昨儿金葵派人送来的江鱼给田校尉拿几条回去,我们吃不了。”   礼尚往来,两下里处着亲近。   萱草提着肉送到外院厨房,田华跟着她,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样子很亲近。   萱草送走田华,魏昭闲聊说:“你过年去一趟田家,备一份礼,给田家二老拜年,礼物置办像样点,他家里除了二位老人没什么人吧?”   一提起,萱草的话多了,“田大哥的妹子回娘家来了,说起来气得慌,田大哥的妹子受方怀玉的骗,嫁妆都被婆家人拿去,方怀玉科举落第,看媳妇不顺眼,镇日找茬,非打即骂,一不顺心,就拳打脚踢,田氏受不了婆家人的气,回娘家来了,嫁妆给婆婆和小姑骗光了,婆家人看她手里没钱了,也不接她回去,她这次看透了姓方的一家人,不打算回婆家去了,但吃住在娘家,让哥哥养着,她想出来找个事做。”   魏昭见过田氏,是个实诚人,道:“要过年了,咱们府里的厨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问她如果愿意,来咱们府厨房帮忙,包吃住,她也省得住娘家,白让爹娘哥哥养着,心里不自在。”   “那我这就去田家问问。”   萱草下午就把田氏带了来,田氏先来拜见夫人,田氏进门要给魏昭叩头,魏昭赶紧叫萱草拦住,田氏比上次魏昭看见她时气色好了,大概住娘家日子顺心。   魏昭问:“田娘子,你出来做事,爹娘兄长同意吗?”   “同意,我母亲说我兄长早晚要娶嫂子的,我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我年纪轻,能做事,呆在家里白吃白喝,惹人厌烦。”   田母倒是个明白人,已嫁女长期住在娘家,手头拮据,看人脸色吃饭,不如自食其力,自己挣口饭吃,过得舒心。   “萱草跟你说了,吃住可以在府里,工钱我不会亏待你,你有事找萱草。”   魏昭是想让这姑嫂培养感情,两人亲近,对萱草有好处。   萱草带田氏下去安排住处。   腊月二十七,俗称洗疚疾。   几个丫鬟围在院子的水井边,提水洗衣裳。   腊月二十八,书香坐在炕上剪窗花,魏昭站在桌前写对联。   桂嬷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幅年画,看了半天,相中床铺旁墙壁,展开年画,比量一下,“奴婢打浆糊,贴这里。”   魏昭看这副年画画着一个胖娃娃,骑着一个锦鲤,寓意早生贵子,美好的愿望。   桂嬷嬷念叨,“夫人上次吃了药,怎么还怀不上。”   什么灵丹妙药一次就怀上,夫妻两个月没在一起,魏昭腹诽。   “夫人上次回萱阳,老太太办丧事,没跟侯爷在一处。”   “侯爷来魏家,也没机会在一处。”   自己总不能追着徐曜生孩子。   “老话说,一年没有等三年,夫人这成亲快一年了。”   魏昭在心里算了下,成亲一年,徐曜征乌纨前后两个月,打辽东前后两个月,自己来寒城,祖母办丧事前后又三个月,去辽阳路上耽搁一个多月,前前后后有几日在一起,这就算一年了。   魏昭料也拦不住,桂嬷嬷把画贴在床边墙上。   厨房里开始蒸糕,晌午,萱草端了一盘白面馒头,馒头上点着红枣,冒着热气,“这是田氏蒸的糕,她还蒸了鱼、桃子,取个吉利。”   魏昭净手,掰了一块,尝尝甜丝丝的,“田氏厨艺不错。”   腊月二十九,周兴跟常安从马家窑过来,说;“马家窑已经修缮完工,奴才看了,晾一晾,过年了,窑工们回家跟家人团聚,年后开工。”   魏昭看着窗外书香跟两个男仆挂红灯笼,“金葵和宋庭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新北镇过年,今年过年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桂嬷嬷看着墙上年画大胖娃娃稀罕,“夫人走了,侯爷万一过来,小夫妻又错过了。”   几时能怀上。   “侯爷除夕在府里祭祖守岁,正月初一二北地官员给燕侯拜年,侯爷没功夫来,咱们别院的人放假回家跟亲人团聚,我们初二回来。”   除夕一早,大门贴门神,春联。   魏昭就带着桂嬷嬷、书香、萱草,金橘、桂嬷嬷,周兴、常安赶奔新北镇。   新北镇大院又像魏昭没回萱阳时热闹,年夜饭开了六桌,山珍海味,杯盘罗列,几坛子佳酿,从掌灯时分入席,一直吃酒到深夜,魏昭原来在新北镇过年时,大家守岁到天亮。   魏昭等女眷喝的酒是白燕送来的,胡人的酒不像中原粮食水酒醉人,魏昭喜欢喝这种味道,入口稠厚香甜,有一股果子味。   金葵高兴,拿大兰花白瓷碗喝得痛快,“夫人,京城两家商铺里外一新,夫人赶明去瞅瞅,一条街就数咱们的商铺门面气派,抢眼,过了年就可以开张。”   “你们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京城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多置办资产,商铺经营,不知道有没有碍别人的眼。   “我们商铺动工时,李府的人常来照应,左右相邻的店铺都知道咱们跟尚书府的关系,对咱们都很客气。”金葵又压低声音说;“咱们的商铺好地段,朝中也有显赫官宦人家亲戚开铺子在这条街上,咱们私下里透漏出是燕侯家眷,燕侯妻弟的本钱,地痞没人敢捣乱。”   燕侯手握兵权,乃朝廷重臣,燕军威震四方,连太后皇帝都给燕侯三分面子,   京城里提起燕侯也无人敢公开叫板。   魏昭喝了一口酒水,抿嘴笑,“燕侯的名头用了就用了,我人都嫁了燕侯,还不能沾点光,瞒着他就是了。”   徐曜不大喜欢女人抛头露面,但如果自己真有事,徐曜不能不管,因此,她可以放心大胆在京城开铺子,金葵精明,说燕侯夫人开的商铺,朝廷命官家眷开铺子,影响不好,但说燕侯妻弟,就方便多了。   “过了初五,我跟金葵上京,准备铺子开张。”金葵又想起一事,“夫人,上次跟鲜卑黑山部落做成一笔交易,咱们拿天青瓷器换了不少牛羊兽皮。”   魏昭揣度徐曜过了年就要兴兵,天道暖和了,田野青黄不接,大好时机,便道:“这批牛羊我准备送给燕军,犒赏三军。”   “什么时候给燕军送去?”   “等一两日,我通知你。”   金葵喝了一顿酒,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   半夜,宋庭在院子放炮仗,魏昭跟书香、萱草像小时候,跟着放炮仗,宋庭搬来几箱子烟花炮仗,跟魏昭说:“这是南面出海船只带回来的烟花炮仗,我拿几张兽皮换的,多放些炮仗,今年的生意红红火火。”   宋庭点燃炮仗,震天动地,吓得秋月捂住耳朵,金橘直往魏昭身后躲,唯有萱草胆子大,不怕,自己点燃一个大炮仗,嗖嗖嗖,直窜上夜空,响彻云霄。   后半夜大家吃酒饿了,厨房煮水饺,秋月把一盆水饺端上来,秋枫拿来小碟子,大家蘸醋烂蒜吃。   宋庭喝了不少酒,黄白面通红,今年魏昭在这里过年,他心里高兴,去年魏昭回了魏府,兄弟们一块过年,总觉得冷冷清清,提不起精神头,他早知道自己配不上魏昭的,从来没有过分奢望,他今生不想有别的女人,偶尔能见魏昭一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天亮时,魏昭实在困了,回屋睡觉,男人们吃多了酒,横七竖八躺在炕上睡了。   魏昭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了,披上棉衣走出门,站在廊芜下,一串串大红灯笼,地上白皑皑的雪,碎红满地,灿若云锦,满堂红,新北镇年味浓,往年一出门满街瑞气,喜气洋洋。   常安穿过厅堂,来到后院,“夫人,慕容部落送了十几坛子酒。”   “赏了送酒的人吗?”   “宋爷赏了,把咱们剩下的炮仗给他们拿去一些。”   魏昭心想,送炮仗倒是应景,白燕夺回慕容部落首领的位置,又赶上过年,是该放炮仗庆祝。   跟金葵和宋庭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互相拜年,院门口贴门簿,有不少名帖投贺,   宋庭陪着魏昭带着书香萱草几个丫鬟到街上,街上行人多,熙熙攘攘游赏,串亲戚,人们穿着新衣服、提着花花绿绿的贺节物品,骑马坐轿走路,镇上的人大半互相都认识,宋庭逢人道喜,四处一片欢庆,魏昭几个人看耍社火、唱大戏。   正月初三,一大早,魏昭带着周兴、常安,几个丫鬟回寒城,回到寒城别院已是未时。   魏昭走时吩咐下去,放三日假,初三厨娘和田氏同两个粗使婆子一早便回来上工,晚膳准备了一小天。   魏昭叫萱草提着礼物,去田家一趟。   晚膳时,萱草没回来,魏昭猜测八成田家留吃饭,同桂嬷嬷和书香、金橘一块吃。   周兴同常安在外间跟侍卫们吃酒,里面魏昭叫书香,“拿酒,咱们也吃酒。”   书香搬出一个小青花瓷坛子,开了封,飘出淡淡的酒香,外间男人们拿大碗喝酒,魏昭叫拿出几个甜白釉小碗,每个人晚上倒上酒水,能喝的多喝,不能喝的沾沾嘴,过年意思一下。   饭吃一半时,萱草由外面回来,书香问;“吃了没?”   “田家二老留我吃饭,盛情难却,我就在田家吃了。”   “田大哥送你回来的?”金橘问。   “嗯!”   萱草说完,回房去了。   魏昭看萱草跟往常不太一样,话少了,相处久了,对田华动了心思。   喝到三更天,才撤了桌子,魏昭吩咐丫鬟备水,沐浴更衣。   回卧房,书香在铺床,拿了一个汤婆子放在脚底下。   魏昭上床,书香放下床帐,端着灯罩,吹熄了的烛火,屋里一片黑暗。   已经后半夜了,魏昭喝酒犯困,头蹭到徐曜睡过的枕头上,一会便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后背靠着火墙,暖烘烘的,被绳索捆绑住不能动弹,她挣了两挣,慢慢醒了,眼睛眯一条缝,突然看见腰间一只手臂,她感觉脖子后温热的气息。   心中一喜,便彻底醒了,慵懒地声音,“曜郎。”   徐曜搂紧她,“睡觉。”   魏昭看帐子里通亮,外面天早已大亮了,问:“你昨晚几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徐曜的声音低低沉沉,“我骑马跑了两天两夜,我睡一会。”   两日两夜,他马不停蹄,从萱阳赶到这里,中途没有休息,两日两夜没睡觉,难怪他困了。   魏昭往他怀里缩了缩,待他睡熟了,魏昭轻轻挪开他的手臂,他一向睡觉警醒,这一次太困了,她挪开他手臂,他也没醒,她看了他良久,徐曜的睡颜五官轮廓柔和臻美,没了醒时的冷肃。   魏昭悄悄穿绣鞋下地,蹑手蹑脚走到外面。   走去前院把常安招呼出来,吩咐道;“你现在去一趟新北镇,叫金葵把牛羊送来。”   常安答应一声,到马厩牵出马匹,上马出府门,奔北去了。   黄昏时,徐曜睁开眼,坐起身,扯开床帐,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魏昭匆匆走了进来,徐曜看一眼窗外,“我睡了一天?你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没舍得叫醒他。   魏昭坐在他身边,柔声说:“你今住一晚明日再走行吗?”   徐曜睨了她一眼,翘起唇角,“想我了?”   “嗯!”   徐曜抬头一眼看见墙上贴着年画,胖娃娃骑着锦鲤,“你嬷嬷贴的?”   魏昭羞涩地垂下头,“嗯。”   徐曜心情极好,暗昧地一笑,“上床,要孩子?”   魏昭慌忙站起来,“你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叫厨房送饭过来。”   少时,田氏送过来饭菜。   徐曜坐在饭桌上,几口便把一碗饭吃进肚,魏昭心想,他难道两天没吃饭,晾了两碗饭,徐曜全都吃了,魏昭拿碗盛汤,不由心疼,“你慢点吃。”   徐曜接过汤碗,一口气把汤喝干了。   吃饱喝足,徐曜半倚着床头,魏昭进屋时,看见徐曜盯着床头年画。   天还没黑,卧房的门就关了。   次日,吃过早膳,徐曜洗手,接过魏昭递给他的雪白的巾帛,“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你晌午走行吗?”   徐曜有些意外,魏昭两次开口挽留,还从来没有过。   也许两人太久没见面,不忍拒绝,就答应了,他盘算如果晌午走中途不歇,快马加鞭,把半日抢回来。   魏昭吩咐书香拿文房四宝,纸张平整地铺在桌上,仔细地研磨,提笔回头说;“曜郎,我要临摹你的字体,你能教我吗?”   “你的字写得好,为何要临摹我的字?”   徐曜边说已经走到她背后,魏昭朝他灿然一笑,徐曜恍惚了心神,大手握在她纤白小手上,喜欢两人这样的亲昵。   十几张雪白的纸上,浓黑的墨迹,苍劲浑厚的字体,全是徐曜的名字。   徐曜握着她的手,落下最后一笔,停下,“阿昭,我真该走了。”   窗外,日头已经高悬正中。   魏昭走去取来黑貂氅衣,替他披上。   萱草脚步匆匆由外面走了进来,“夫人,金葵来了。”   金葵一点没耽搁,魏昭牵着徐曜的手往外走,两人走到前院,金葵站在院子里,迎上前,抱拳施礼,“拜见侯爷夫人。”   “带来了?”魏昭问。   “按照夫人的吩咐,带来了。”   “在哪里?”   “在大门外。”   别院大门敞开,徐曜放眼望去,只见大门前停着一溜七八辆平板马车,马车四周围栏里载满牛羊。   “曜郎,这是跟胡人换的牛羊,你带回去犒劳三军。” 魏昭又缓缓地说:“南方水涝,庄稼颗粒无收,开春青黄不接,民不聊生。”   徐曜偏过头去,目光炯炯看着她,出了年就是起兵最佳时机,魏昭机敏,洞若观火,此等反叛朝廷的大计,只有他少数的几个亲信知道,“阿昭。”   有一肚子话要说,最后却一句话没说。   送走徐曜,魏昭低着头往回走。   迈步进屋,书香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差点撞上她,“夫人。”   书香看看院子里无人,把外屋门关上,小声说:“夫人,奴婢发现一个古怪的事,衣柜里的隔板是活动的,好像有机关。” 第70章   魏昭跟书香走进卧房,靠卧房东墙有一个紫檀六扇衣柜,书香走过去,打开北面数第二扇柜门,“奴婢挂衣裳,不小心碰了什么地方,衣柜后面隔板开了,又自动关上了。”   书香把衣柜里的衣衫挪到一边,衣柜紧靠在墙壁上,魏昭细看发现衣柜后隔板固定在墙壁上,衣柜里面隔板没什么异常,她伸手敲击,声音发空,如果衣柜隔板贴着墙壁,声音应该发闷,隔板和墙壁即便有间隙,好像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魏昭心细如发,她拉开旁边的门扇,用手指叩击两下,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这扇门里的隔板后应该是墙壁。   她晃动一下衣柜,衣柜固定在墙体上,很坚固,纹丝不动。   魏昭把衣柜里这扇门里所有衣物拿出来,手在衣柜从上到下仔细地摸,衣柜顶摸了一遍,沿着四壁摸,没有发现什么,最后她蹲下,书香在身后说;“奴婢好像蹲着拿衣物不小心碰到的机关。”   果然,魏昭在衣柜后角摸到一个凸起的东西,用力一按,衣柜后隔板奇迹般地像两扇门朝两旁开启,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魏昭吩咐身后的书香,“拿盏灯过来。”   书香拿过窗台上的打火石,移开琉璃罩,点燃灯盏,端着灯走过去,把灯盏递给魏昭,魏昭接过,朝洞里照,黑咕隆咚的,好像有一架梯子通往底下。   灯盏只能照到洞口范围内,魏昭回头吩咐书香,“找一颗最大的夜明珠拿来。”   书香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箱笼,捧出一个缠枝莲描金纹乌木匣子,打开小锁,一匣子十几颗夜明珠,挑了最大一颗,拿给魏昭。   魏昭接过夜明珠,朝洞口里抛下去,夜明珠落地砸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洞里的情形一下看清楚了,十几级台阶,下面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面有家具床,好像一间卧房,房间里空无一人。   魏昭拿灯盏朝下照了照,“你在这里等我,看着别让人进屋。”   “夫人,奴婢下去吧?”书香怕夫人下去有危险。   “我下去,”   魏昭边说一只脚已经迈进衣柜里,端着宫灯,小心地沿着石头台阶下到底下暗室。   举起灯盏照一下四周,屋子不大,有一张紫檀镂空雕花架子床,床两边金勾挽着纱幔,床旁边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把玉梳,漆红胭脂盒,螺子黛,琉璃瓶里半下头油。   妆台前摆着一个绣墩,仿佛有个女子坐在这里梳妆。   魏昭又望了四周一眼,屋里还有一张紫檀玉石圆桌,两把玫瑰雕花椅,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盏,相像着一对男女对坐饮茶。   靠墙有一张书桌,青石镇纸压着一张纸,魏昭走过去,挪开镇纸,拿起底下的宣纸,洁白的纸上滴着一滴墨迹。   屋里的一切显示,这屋里曾经住过人,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像刚刚离开一样,也许突然发生状况,这女人不得不离开。   魏昭注意到靠里墙有个竹书架,书架旁有个衣柜,魏昭走过去,打开衣柜门,里面全是女人的衣裙,她看一下衣裙的样式,不是时下流行样式,好像很久远。   她随手推了一下立柜后隔板,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刚才就是从衣柜进来的,衣柜后隔板竟然动了,她一推,开了一扇门,魏昭端过灯盏,朝里照了照,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魏昭打算进去看看。   上面传来书香的声音,“夫人,没事吧?”   “没事。”   甬道低矮狭窄,魏昭端着灯盏不便,把灯盏放在桌上,拾起地上的夜明珠,拿在手里,弯腰钻进甬道里。   甬道不是直的,中间拐了几个弯,猫腰不能站立,但好在甬道不算长。走到尽头,洞口封死的,一块石板堵住出口,魏昭略算了下路程,大约有五六百米。   魏昭揣摩,这条通道,出口石板应该有机关,她在石板摸了摸,又在周围石壁上摸,突然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头,通道尽头的石板打开了,阳光照进来,魏昭探头看一眼外面,这是一个干枯的水塘,水塘不大,她是在水塘石壁中间位置,离水塘底部还有一段距离,她低头朝下看一眼,半米的距离的青石有很深的水印,看样这个水塘是后来干涸的,原来是蓄水的,石壁上有铁环,便于朝上爬。   魏昭爬出甬道口,抓住石壁上的铁环,踩着爬上去,水塘不深,魏昭爬出后,趴在水塘边朝下看了看,刚才爬出来的石壁已经合上,外面一点看不出来。   魏昭站在水塘上面,四周看了看,她站的这个地方还在徐家别院里,只不过已经到西侧小花园里。   别院的小花园不大,冬季萧瑟,没什么人。   魏昭从小花园绕回后院,突然出现在书香身后的魏昭,把书香唬了一跳,心口咚咚直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夫人怎么……”   魏昭简短地解释,“底下有个通道到小花园。”   灯盏还留在暗室,魏昭又下去把灯盏取上来,原封不动合上通往暗道的门,跟书香把衣裳挂上,遮住隔板,一切恢复原样。   魏昭嘱咐说:“今天的事对任何人不许说。”   “知道,夫人。”书香嘴严,魏昭思忖,房间里隐蔽的暗道,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这时,房门外叩门声,传来金橘的声音,“夫人,步将军夫人过府给夫人拜年。”   书香把门打开,金橘进来,“夫人,步夫人初一投贴,想来拜见夫人,夫人回新北镇,她今日过府给夫人拜年。”   “请步夫人进来。”   步夫人是步叔同将军夫人,魏昭搬到寒城住,步将军在燕侯手下,上司夫人自是不能不理。   燕侯夫人到寒城有一段日子,步夫人没过府贸然拜见,步夫人哪里多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在燕侯夫人失意时过来,这不是成心让人脸上下不来,借着过年走动,顺理成章。   魏昭带着丫鬟出迎,穿过二进通堂,看见一个面容清丽的年轻少妇翩翩走来,走到近前,蹲身行福礼,“步氏拜见侯夫人。”   “步夫人不需多礼。”   魏昭上前一步扶住步夫人,让进厅堂。   互相谦让,最后魏昭上座,步夫人侧坐相陪,丫鬟端上茶水,两人边品茶边闲聊,步夫人客气道;“早就想来拜见夫人,怕冒昧来访,打扰夫人,夫人莫怪罪。”   步夫人贤良温婉,魏昭对其很有好感,“我初到寒城,没什么熟人,夫人以后常来常往。”   步夫人惊艳燕侯夫人年轻美貌,亲热有礼,不再拘束,“承蒙夫人不嫌弃,我高攀夫人。”   两人说了会闲话,魏昭问;“令郎念学堂?”   提到儿子,步夫人神色越发温柔,“刚请了先生坐馆,淘气得很。”   魏昭心道,步公子今年应该五六岁,跟魏元差不多大。   “有小孩子,家里热闹。”   步夫人说到儿子,话多起来,“可不是,他父亲管教严,埋怨我溺爱……”   魏昭听出步将军夫妻感情很好。   聊起孩子,打破初次见面缺少话题的尴尬局面。   听步夫人说儿子的趣事,魏昭生出羡慕来,她蛮喜欢小孩子的,道;“夫人那日把令郎领来。”   “没的闹夫人。”步夫人含笑说。。   步夫人坐了一个时辰,才告辞。   魏昭自到寒城没见过步将军,通过跟步夫人闲聊,知道步将军府里没有一个小妾,连通房都没有,夫妻恩爱,相信步将军是品德极佳的男人,寒城是北安州的门户,军事重镇,徐曜派步将军镇守寒城,足见对他的信任。   走回后院,看着卧房里挂着的年画,如果灵验,她想生个长得像徐曜的男孩。   正月初六,金葵和宋庭上京城,过来寒城,金葵去桂嬷嬷屋里,跟周兴喝酒。   魏昭跟宋庭走在别院西侧小花园石子路上,宋庭望一眼白雪压着枝头,心头有点沉重,“夫人,宋庭以为你嫁给喜欢的人,能过上美满幸福的日子,大过年的阖家团聚,你却一个人住在别院,徐侯就这样对你吗?”   “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魏昭说时,不知为何缺一点底气。   “徐侯的心里装的可不仅仅是夫人。”宋庭长叹一声,“当初就不该……”   “宋庭哥,我没有后悔嫁给他。”   魏昭截断宋庭的话,她知道宋庭想说什么。   “你这样维护他,但愿他不辜负你。”   宋庭今生只要看着她幸福,别无所求。   金葵和宋庭一走,周兴也回萱阳了。   窗外寒风凛冽,屋里地上生着炭火盆,魏昭站在书桌前临摹徐曜的字体。   徐曜的名字在心里滚过无数遍,手心发热。   萱草站在一旁研墨,看夫人一直写侯爷的名字,不知疲倦,夫人定是喜欢极了侯爷。   萱草看见夫人总算搁下笔。   就听夫人问:“萱草,你愿意嫁给田校尉吗?”   萱草一愣,不好意思低下头,魏昭又道:“你如果愿意,我做主把你嫁给田华。”   萱草跟田华越走越近,甚至萱草跟田氏的关系都很亲近,魏昭便想把这桩心事了了。   萱草忍住害羞,“奴婢的命是夫人救的,奴婢全凭夫人做主。”   魏昭看看萱草,这个她曾救过的女孩,有一日也要嫁做人妇。   晚膳后,魏昭走到厨房,看见厨房里就田氏一个人在拾掇。   田氏背身擦灶台锅盖,魏昭叫了一声,“田娘子。”   田氏转过身,看见魏昭,赶紧放下手里抹布,在围裙上擦擦手,搬过一个矮凳,“夫人坐。”   怕魏昭嫌脏,用袖子擦了两下,田氏一直对夫人感恩,夫人救了她一命,又给她一份差事。   魏昭坐下,指着一旁板凳,“田娘子,你也坐,我有话跟你说。”   田氏不敢坐,最后在板凳搭个边坐下,魏昭口气温和,“田娘子,我的丫鬟萱草从小跟着我,早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我把她当成亲人,萱草跟你哥哥田华我看挺般配的,两人又能合得来,我想做主把萱草嫁给你哥哥,你看如何?”   田氏一喜,“夫人,那敢情好,我怕兄长配不上萱草姑娘,我爹娘也有这个意思,不知道萱草姑娘能不能瞧得上我哥,夫人如果撮合我哥跟萱草姑娘,我替我爹娘和哥哥谢谢夫人。”   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愿就好办了。   “田娘子,既然你田家二老同意,你哥如果也有这个想法,你从中撮合,按照规矩,你田家央人来提亲。”   “谢谢夫人。”   田氏欢喜地道。   次日,田华便带着媒人上门提亲,魏昭当即应允,把萱草的生辰八字拿给田华,男女双方合婚。   到寒城没想到意外收获,促成了田华和萱草的婚事。   田华乐得合不拢嘴,跪在地上给魏昭叩头,“谢谢夫人成全。”   魏昭笑着打趣说;“田校尉是不是第一次见萱草就动了心思。”   田华难为情,“第一次见萱草姑娘,小的心里有点意思,怕萱草姑娘嫌弃,一直不敢说。”   萱草在一旁羞臊,跑走了。   书香笑着说;“成了亲,你可要好好对待萱草,对萱草不好,夫人可是不依的。”   田华连连说:“岂敢,岂敢。”   魏昭笑说;“别以势压人、”   田华乐不可支地走了。   寒城官道上,两辆马车行驶,前面一辆马车上的车夫隔着棉门帘朝里说了句,“到了,前面那户宅院就是咱们侯府的别院。”   徐玉嫣掀开门帘,看一眼前方广亮大门,门口挂着红灯笼。   骑在马上的四爷徐询对地上仆人说:“上前叫门。”   魏昭听说徐家人来了,急忙带着书香几个丫鬟出迎,走到垂花门,迎头遇见四爷徐询,四夫人容氏和徐玉嫣并四房的丫鬟双喜,和徐玉嫣屋里的一个小丫鬟。   徐玉嫣兴奋叫了声,“二嫂。”   容氏上前,蹲身一福,亲热地叫了一声,“二嫂。”   “你们怎么来了?”   这几个人突然来寒城,魏昭很意外。   四爷徐询躬身施礼,“二嫂,我等奉母命来给二嫂拜年。”   “我没给母亲叩头,母亲还记挂我这个没有尽孝的儿媳,说来惭愧。”   徐老夫人这个婆母过年能想起她,魏昭心里挺感动的。   “二嫂,本来大嫂也要跟着来,过年家里亲戚走动,大嫂忙着招待,脱不开身,叫我跟二嫂说一声。”   容氏挽着魏昭的手臂,往里走。   容氏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端庄中添了娇艳,徐询跟在三人身后,书香几个丫鬟跟在身后,跟双喜两个说悄悄话。   走进后院,推开堂屋门,一股热气扑面,徐玉嫣说;“寒城比咱们萱阳冷,马车里生了两个炭火盆。”   书香赶紧抬出火盆,放在堂屋地上,拨炭块,好让火烧得旺,魏照招呼三人,“烤烤火,散散湿气。”   容氏和徐玉嫣把斗篷解开,递给跟随的丫鬟,徐询也解开氅衣,容氏伸手去接,徐询却递给丫鬟双喜,容氏尴尬地收回手。   一个小动作,魏昭便看出四爷徐询对容氏的态度,当着人连容氏的脸面都不顾,一点不给容氏留面子。   容氏不似方才高兴,极力掩饰住情绪。   三个人围坐烤火,魏昭对书香说:“告诉厨房准备酒宴,给四爷他们接风。”   金橘端上热茶,三个人边烤火喝一盅热茶。   魏昭又吩咐金橘和萱草,“把西厢房收拾一下,四爷和四夫人住。”   对徐玉娇说;“玉娇妹妹你今晚跟我住。”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今晚跟二嫂住。”徐玉娇歪着头高兴地说。   魏昭对几个人说;“你们没来过寒城,既然来了,就多待几日,我带你们各处看看。”   “我们在寒城玩两日,不急着回去。”徐玉嫣道。   徐询烤了一会火,站起身,“二嫂,我出去转转,别院我还头一次来。”   双喜方才把徐询的氅衣放在热炕上,这会热乎了,赶紧拿过来,服侍徐询披上,徐询对双喜态度就很自然,习惯了双喜侍候。   容氏站在哪里,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怕上前徐询给她没脸。   徐询走出门去,魏昭看一眼容氏,暗自松口气,招呼容氏和徐玉嫣,“四弟走了,我们不拘着,到西屋炕上坐,咱们边喝茶吃东西,边说话。”   三个人进西暖阁,坐在炕上,没有外男,随意不拘束,书香沏茶端上来,拿出核桃、榛子、花生、瓜子,大枣摆在炕桌上,三个人边嗑瓜子边闲聊。   容氏拿出一个手绢包,放在桌上解开,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大嫂叫我捎来的,二嫂的月银。”   魏昭看一眼雪花银,笑说:“弟妹这么远跑了来,难道就为了送这几两月银,我不缺钱使,我有你二哥养,他还能饿着我不成。”   容氏解释说:“大嫂这个人你也知道,办事认真,该你的,一文钱不少。”   徐玉嫣叫小丫鬟去马车里取包袱,“过年府里做新衣裳主子每人八套,二嫂的衣裳我给带来了。”   魏昭的身量府里的针线上人有数,因此她没在侯府,也都一块做了。   “我衣裳也不缺,你留下穿,还大老远拿来。”   徐玉嫣说:“我衣裳的尺码跟二嫂不一样,你个头比我高,我穿你衣裳长。”   魏昭身材纤细修长,徐玉嫣略矮。   一会,双喜提着包袱回来,把包袱放在炕上,魏昭翻看了一眼包袱里的衣裳,都是冬衣,她身上穿的袄裙料子,是金葵带商队去江南捎回来的衣料,都是几百两银子一尺。   府里发的水貂皮氅衣,她冬季氅衣最名贵的紫貂皮,凫靥裘、雀金裘样样不缺,对她来说也不是稀罕物。   魏昭也没打开包袱,叫书香收起来了。   这时,前院的婆子来回,“夫人,府门外有一位少年公子,说是夫人娘家人,要求见夫人。”   徐玉嫣道:“二嫂,你娘家魏家来人了。”   这倒是稀奇,她娘家魏府的人,“叫进来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书香走去堂屋里,打起大红猩猩毡门帘,魏泓走了进来。   进屋后,魏泓行礼,“给四姐拜年。”来人是魏泓,她的庶弟,魏昭稍显意外。   “泓哥,你一个人来的?”   “是,四姐。”   魏泓有些许不自然,姊弟间关系生疏、冷漠。   “泓弟,难得你这么远来看四姐,住两日再回去。”   魏泓面色有些为难,魏昭看出来,“泓弟,你还有别的事吗?”   魏泓看看容氏跟徐玉嫣,魏昭淡淡地道:“说吧!她们也不是外人。”   “父亲叫我来问四姐,当初四姐出嫁时,祖母给了四姐一万两银子,如今府里几房分家了,父亲俸禄朝廷还没发下来,父亲命我来跟四姐说,把祖母给的银子拿出一部分给家里用,等父亲手头宽裕再还给四姐。”   魏泓平常跟自己不亲近,突然来了,除了家里过不下去了,又怎能想起她,舔脸朝她要陪嫁银子。   她在离寒城不远的榆县住了十几年,父亲没派人来看过她一回,年节都没问她怎么过的,缺钱想起来找女儿要,真让人无语。   魏泓怕她不给,按照临来时他姨娘教的话,“三房分家后,家用各房自己负担,原来公中出束脩费,现在元弟跟我念书,都是三房自己出钱,过年人情往来送礼,一大笔开销,父亲请同僚又是一笔开销,还有薛姨娘在尼姑庵住,也要交钱,三姐以后嫁人陪一笔嫁妆,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还有吗?”魏昭瞅着魏泓认真地问。   魏泓想了想,“就这些了,以后还有什么额外使费,到时再跟四姐说。”   魏昭爽快地道;“不就这些吗?行了,元哥生母走了,元哥的束脩费我掏,到时我派人送去,至于别的,你们自己想办法,我的嫁妆,属于我个人私有财产,任何人不能侵占,别说娘家人,夫家人都不能染指。”   魏家落魄,难道连脸都不要了,唤书香,“拿二十两银子给泓哥。”   魏泓脸孔涨红,很气愤,极力忍住,“四姐,二十两银子够干什么,差得远了。”   “二十两银子够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四姐,我们不是小户人家。”   魏泓不满,二十两银子打发要饭的。   “不要就算了,想过富贵日子,靠自己本事。”   魏泓终究年纪小,忍无可忍,怨愤道:“难怪我姨娘说四姐薄情,六亲不认,一点不假,父亲还打着你能帮咱们魏家。”   魏昭冷眼看着他,“泓弟,你说句心里话,你把我当你姐姐了吗?”   魏泓语塞,他确实没把这个四姐当成亲人。   “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娘家的事我管不了。”   魏昭淡淡地说了句。   “你不借钱,我回家禀明父亲。”   魏泓说完,一甩门帘走了。 第71章   魏昭朝容氏和徐玉嫣道:“让你们见笑了。”   容氏叹息一声,“谁家没个烦心事,谁笑话谁?”   徐玉嫣安慰道:“二嫂,你娘家对你不好,你嫁人了,以后少来往,不值当跟他们生气。”   魏昭看容氏神情低落,问:“四弟妹,你有什么心事吗?”   容氏看魏昭不把她当外人,娘家的丑事也不背着她,自己娘家远在京城,心里委屈也没人可以诉说,遂也不再隐瞒,低头伤心地说;“我成亲洞房那日,四爷喝多了,行房时嘴里喊蕙儿,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好深问,之后他总找借口躲着我,婆母看出来了,这次叫我跟他一起来寒城,一路他还是在家时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   “我四哥怎么能这样对四嫂,你们都成亲了,他心里还想着蕙姐姐。”   徐玉嫣心软,同情容氏,她单纯,这一路也看出四哥夫妻间的冷淡。   容氏正色道:“蕙姐姐,慕容蕙是吗?我猜得不错。”   徐玉嫣不小心说走了嘴,此刻后悔得想扇自己嘴,“四嫂,其实我四哥跟蕙姐姐没什么,蕙姐姐原先喜欢我二哥来着。”   魏昭瞪了她一眼,真不会说话,还把我扯进来。   容氏诧异地看着她,“二嫂,蕙姑娘原来喜欢二哥?”   魏昭无所谓地笑笑,“也许吧!”   容氏试探着问:“二哥不喜欢蕙姑娘?”   容氏挺聪明的,二哥二嫂感情好,二哥徐曜她猜不喜欢慕容蕙。   魏昭就把从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容氏轻蔑地说:“蕙姑娘还真有心机。”   魏昭抓住她的手,“我就是提醒你,提防点她,别吃亏。”   阖府都知道,只瞒着容氏。   容氏神情落寞,“明知吃亏,我还能怎么样。”   魏昭暗想,像四爷徐询这样的别扭性子,撞南墙都不回头,心里装着慕容蕙,容氏又是个老实人,怕不是容氏能拉回来的,看容氏难过,安慰道;“你跟四弟相处一辈子,急不得,慢慢来。”   四爷徐询不沾花惹草,没有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习性,人品不能说不好,只是对一个女人痴情,相对另一个女人薄情。   今是人七日,北地民间男女老幼有戴“人胜”的习俗,书香拿着小银剪刀,坐在炕上剪彩花,剪了一堆红红绿绿花和小人,徐玉嫣拿了一朵簪在鬓边,容氏也挑了一朵戴上,魏昭隔着炕桌,对徐玉嫣说:“给我也捡一朵。”   徐玉嫣拿了一朵红的递给魏昭,魏昭也戴在发髻上。   地上站着的金橘、双喜几个围过来,叽叽喳喳,“我要金箔小人形状的。”“我要簪花。”   书香剪彩为人形状,还有用金箔剪成的小人,萱草拿金箔贴在屏风上。   晚膳,魏昭跟容氏、徐玉嫣在后院吃,四爷徐询跟侍卫们在前院吃酒。   魏昭叫书香打开一坛子酒,亲自给容氏和徐玉嫣酒盅里倒酒,“这个酒是不醉人的,你二人尝尝。”   书香在一旁笑着说:“夫人可别说不醉人,大年初一萱草喝了几大碗,晚间闹酒。”   容氏酒量小,喝了三盅后,直摇手,“我是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回不去了。”   武将之家男女都有些酒量,徐玉嫣喝得面色粉红,“四嫂回不了屋,我们三人就都住二嫂屋里好了。”   魏昭朝她使眼色,“你不能让你四哥一个人回房,一个人冷冷清清。”   徐老夫人本意是小两口出门一趟,增进感情,拉了容氏不让回房。   金橘端着一个兰花白瓷盆,一瓷盆热汤面,三个人空腹喝酒,光吃菜肴,没吃主食,书香盛了三小碗热汤面,魏昭对二人道;“今日是人七,每人要吃几口面。”   吃了酒,喝一碗热面汤,胃里暖。   一瓷盆热汤面,魏昭叫双喜几个丫鬟也一块吃面,萱草在地上放了一张矮桌,双喜等丫鬟各自盛了一碗面吃。   魏昭从窗扇朝外望,看见四爷徐询穿过二进敞厅,朝后院走,沿着西厢房抄手回廊回屋去了。   魏昭推推容氏,“四弟喝了酒,空腹半夜又该饿了,你给他端一碗热汤。”   书香拿了一个大碗,盛了一碗面,容氏亲自端着剔红描金荷花托盘,上面摆着一碗面,放着一双乌木镶金箸,走出门,沿着西窗根往西厢房走去。   魏昭看见桌上兰花白瓷醋壶,穿绣鞋下地,把醋壶和一套兰花白瓷盖盅,里面盛着捣碎的烂蒜,一起放在剔红描金缠枝莲纹托盘上,端着往外走。   魏昭沿着西厢房回廊,走到徐询房间门口,刚要叩门,听见里面瓷器的碎裂声,响声很大,魏昭推门而入,就见地上白瓷碗碎裂了,里面汤面撒了一地,容氏呆呆地站在那里,徐询白净面发红,显然喝了酒。   魏昭一看就明白了,把手上的托盘往桌上一放,板脸道;“四弟,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可真英雄,这是干什么,借酒装疯,四弟妹过门后,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人做事凭良心,夫妻即便不能相亲相爱,也要相敬如宾,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弟妹,你憋屈,难道她就好受吗?这一切是她造成的吗?她嫁了你,该承受吗?她不是你出气筒,你也没权利把痛苦施加在无辜人身上。”   魏昭招呼容氏,“走,不知好歹,理他作甚!”   徐询的酒醒了点,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魏昭骂他,他受着没还嘴。   魏昭扯着容氏走出西厢房,看见徐玉嫣站在门外,好像要哭了,魏昭拉了她一把,“你哭什么?”   三人一起往上房走,徐玉嫣问:“四嫂,我四哥平常就这样对你吗?”   容氏低声说;“平常不喝酒时,不同我说话,喝酒才乱发脾气。”   三人走到上房门口,魏昭道;“你今晚同我跟玉嫣妹妹住,不回去了,冷着他。”   当晚,魏昭留容氏住上房,三人睡在一铺炕上。   次日一早,三个人起床,徐玉嫣趴在窗户往外望了望,“昨日下雪,今日天晴了,二嫂你带我们上街看看。”   早膳摆在东间屋,魏昭对丫鬟双喜说;“把早膳送西厢房,问四爷我们今日要出门,他要不要跟去。”   双喜把早膳送到四爷徐询屋里,回来时道;“四爷跟着一块上街。”   容氏道;“来时婆母嘱咐他了,叫他我们走哪里他跟到哪里,不许丢下我们。”   徐老夫人对这个四儿媳很满意,知书达理,性情温和。   三人都穿着厚实棉衣,外面又披了件毛朝里斗篷,寒城偏北,气候寒冷。   外面呼出口气都变成一团白雾,三个人一出门就看见徐询等在西厢房廊檐下,三人穿过庭院,他在身后跟上来,三人像商量好似的都不理他,徐询讪讪的,昨日被魏昭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魏昭也没给他留面子,他抱愧,怕魏昭,只闷头跟着。   天道冷,街上节日气氛浓,男女老少穿着新衣,徐玉嫣看过往行人稀奇,有的穿着奇装异服,魏昭解释说;“寒城靠北,离胡族居住地近,民间胡汉通婚,还有异族人经商在此地,因此人口比较杂,各族人都有,不像内地单一民族。”   街上民间表演踏高跷,三个人看热闹,有扮演媒婆、公子、道姑,还有船夫站在纸糊的船里,两手托着,一走一摇晃,边舞边唱,生动活泼,容氏初到北地,还没见过,看着有趣,徐询看人多,也怕嫂子、容氏和妹妹有闪失,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突然,附近有人喊;“慕容姑娘。”   “蕙儿。”   徐询倏忽回过头,不由自主地朝喊声的地方走过去,那个人还在喊;“慕容姑娘。”   另一个姑娘的声音喊:“蕙妹妹。”   徐询挤过去,魏昭也跟着徐询过去,一看是一个中年妇人喊蕙儿,一个年轻姑娘喊蕙妹妹,   还有个年轻后生喊,慕容姑娘。   原来看热闹人多,一家人走散了,魏昭看妇人和姑娘穿着胡服,年轻后生穿着汉人服装。   慕容这个姓氏是胡族人姓氏,中原很少有这个姓氏的,这个妇人和姑娘一看就是胡人。   徐曜打下乌纨后,燕军里有许多胡族血统人,游牧民族善骑射,作战勇猛,乌纨将领归降燕军后,给燕军增加军事实力。   胡族分成几支,慕容氏其中一支胡族人,生性比较凶悍暴虐。   这时,一个胡服少女跑过来,母亲和姐姐都很高兴,这少女也是胡族人,面容白皙,似江南女子的温婉,不似正宗胡人女子皮肤粗糙,胡汉通婚,基因改变,面貌改变了。   魏昭看徐询呆呆地站着,看着胡人母女,知道徐询想到慕容蕙,他心里放不下慕容蕙。   魏昭回头,一回身,容氏站在身后,目光定在徐询身上,容氏受伤的表情,魏昭心里一酸。   魏昭拉着她,“四弟妹,玉嫣妹妹在那厢,一会人多走散了。”   低声唤,“四弟。”   徐询半天才转过身,这犹豫更增加了容氏伤心,容氏掉头往回走,魏昭赶紧跟上容氏,招呼徐玉嫣,徐玉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离开这里,徐询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这一对冤家,魏昭替他们操心。   徐询、容氏和徐玉嫣在寒城住了两日,辞别魏昭返回萱阳了。   眨眼到了正月十四,晚膳,厨房里煮了汤圆,田氏送来,书香盛了一碗丸糍放在魏昭面前,魏昭看着碗里圆滚滚,白生生的胖胖的丸糍,着实可爱。   尝了一个丸糍,说:“这里面有糖、玫瑰、芝麻、核桃仁、果仁。”   田氏在一旁笑着说;“夫人嘴头真灵敏,尝出来了,包好丸糍,先煮给夫人尝尝,可喜欢吃?”   “不错。”   魏昭喜欢吃丸糍,吃了五六个,桂嬷嬷说:“夫人,这黏米面做的,少吃点,不好克化。”   萱草在一旁说;“夫人要带我们上街看灯,多吃几个也没关系,走一圈就消化了。”   “晚上冷,夫人出门多穿点。”桂嬷嬷嘱咐道。   魏昭答应着。   上灯时,准备出门,魏昭里面穿棉袄裙,书香拿着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皮斗篷给魏昭披上。   寒城的灯会,上元前后各一日,全城张灯结彩、灯市一整条街,从东到西,燃灯几千盏,明灯璀璨,过往行人,人人手里提灯漫游,盏盏争奇斗艳。   书香几个一人买了一盏灯提着,灯市里各式各样的花灯,魏昭独喜欢宫灯,买了一盏宫灯,细木为骨架镶月白绢纱,白绢图画梅花,精致高雅。   刚付了银子,接过宫灯提着,几个胡人装束的男人走过来,客气地行中原礼,其中一个为首的男人抱拳说:“夫人,白公子请夫人去我部落做客。”   白燕,魏昭不疑,跟慕容晏第一次在灯市初见,她称呼他白公子。   为首的男人看她没拒绝,又道:“马车在街口等着,夫人请。”   魏昭回头对书香几个丫鬟说:“你们自己回去,我有事去慕容部落。”   萱草知道慕容部落首领慕容晏跟夫人的交情,也不担心。   广阔的草原上,曲水河边,坐落着慕容部落寨子,夜色下,白雪皑皑,万盏红灯笼照着方圆数百里,一片耀眼的红光,万顶毡房连成片,一望无际,非常壮观。   慕容晏身披白貂鹤敞,脚下玄金粉底羊皮靴,站在一座巍峨雄伟的毡房前,自有一股高贵的王者威仪。   淡淡月色下,一个身披红斗篷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   “魏姑娘,白某等待多时了。”   慕容晏温厚地笑着迎上前。   “白公子,别来无恙!”魏昭翘起唇角。   “魏姑娘请!”   慕容晏前面带路,魏昭随行,走进这座部族中央王帐。   毡房里金碧辉煌,豪华壮观,地上铺着红地毯,两旁高悬无数灯盏,辉煌璀璨,两旁彩衣侍女侍立。   王帐里,安放着两张案几,慕容晏跟魏昭对坐。   慕容晏一挥手,两排彩衣侍女端着金银器皿,鱼贯而入,最后两个胡人抬着一个案子,上面摆着烤乳猪、烤全羊,美味珍馐,金樽清酒。   魏昭端起羊脂白玉酒盅,“祝贺你,晏王。”   慕容晏手执金樽,“如果没有魏姑娘当时仗义出手,没有白燕的今日,这杯酒我谢魏姑娘。”   魏昭微笑,抿了一口清酒,“当时的魏姑娘如今已是徐侯夫人。”举起玉盅,“谢晏王盛情款待。”   慕容晏执着金樽,似回味着,“我只不过回敬魏姑娘,魏姑娘曾在萱阳最大的酒楼请过我。”   魏昭想起当时情形,弯眉浅笑,“我把手镯都压上了,可见心意之诚。”   “我被人追杀,落魄之时,蒙姑娘瞧得起白燕,天不亡我,派姑娘来帮我。”   慕容晏那时狼狈到如丧家之犬,正月十五与魏昭偶遇,之后魏昭又出手相救,他捡了一条命,才有现在翻身之日。   他怅然感慨,如果早半年夺回王位,眼前心仪的女子,他有跟徐曜一争的实力。   酒过三巡,慕容晏站起来,“我请魏姑娘看一看我们部族是如何过节的。”   手一扬,“魏姑娘请。”   魏昭随着他走出毡房,毡房空地上,无数灯笼,笼着数十个火堆,照得亮如白昼,胡人年轻男女穿着五颜六色的彩衣,翩然起舞。   齐声呐喊,“大王千岁。”   慕容晏跟魏昭接受本族部落人的顶礼膜拜,慕容晏抬抬手,众人接着跳舞,   一个跳舞的胡族姑娘跳到跟前,望着魏昭,“你是救过我们晏王的汉人姑娘?”   魏昭看这个姑娘面容白净,远山眉,乌黑大眼睛亮如星辰,身段苗条,舞姿优美,友好地微笑,“上天降大任于晏王,怎能收回晏王。”   “你喜欢我们晏王吗?”   胡族姑娘热情奔放,性格豪爽大胆。   魏昭并不介意,有点喜欢这个姑娘,“我已经是燕侯夫人。”   姑娘兴奋伸出手,“我叫乌落梅,我父亲是乌部落的酋长,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姑娘很真诚,魏昭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梅姑娘,我很高兴跟你做朋友。”   “我们一起跳舞吧!”   乌落梅拉住魏昭参加到跳舞的人群中。   慕容晏站在那里,望着人群中耀眼夺目的红衣女子,恍若初见魏昭时,灯火阑珊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提着宫灯,像烟花一样绚烂。   辽阳城   黄太守府,黄二公子黄彦走进正房,徐玉娇在擦拭着宝剑,看见他进来,头也没抬,黄彦站在她跟前,公事公办的态度,“灵儿她要生产了,冬天厨房送来饭菜都凉了,我叫人在她院里起个炉灶,找个厨娘,厨房里的新鲜的蔬菜肉分给她一些,她自己做着吃可口,也是为了肚子里的胎儿。”   徐玉娇继续擦拭宝剑,声音颇冷,“可以,在我院子里也起个灶,我也不想吃凉饭。”   黄彦皱眉,厌烦地看了她一眼,“她有身孕,你跟她比什么?你好好的也没怀上。”   徐玉娇斜眼看他,“我没怀上?”   黄彦自觉失言,两人成亲后,他一直以照顾灵儿为由,住在灵儿屋里,他有点怕这个新婚妻子。   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不按我说的办,我把她小厨房拆了。”   黄彦的脸色难看,“灵儿以后照顾孩子,为了便宜,”   徐玉娇的陪嫁丫鬟春兰站在一旁,此刻提醒姑娘,“少夫人,灵儿姑娘生下孩子,不是要抱到少夫人屋里养。”   徐玉娇可没那个闲心,替别人养孩子,为了气黄彦顺着春兰的话说;“对了,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她左不过一个月就生了,还弄个小厨房,倒时拆了麻烦。”   黄彦急了,灵儿几次苦求他,生下孩子自己养,于是道;“想养孩子你自己生,为何抢走别人孩子。”   徐玉嫣放下宝剑,这黄彦和那个丫鬟灵儿得寸进尺,冷哼一声,“你别忘了,当初你黄家是怎样答应我二嫂的,再说,什么是别人的孩子,我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嫡母,她是什么,连个姨娘都算不上。”   “我就抬了她姨娘。”   黄彦气哼哼地道。   徐玉娇瞅着他,嗤笑一声,“我不答应。”   “你……你……”   “我怎么样?有本事你我比试,你若赢了我,你就抬了她姨娘。”   徐玉娇自持武功在身,不算高强,打个黄彦还绰绰有余。   黄彦是不敢应战,在妻子面前颜面扫地,硬生生被她压得抬不起头。   气得一跺脚走了。   春兰看姑爷走了,得意地说;“少夫人若把她孩子抱来,还怕她不乖乖地,少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样拿捏。”   徐玉娇不屑,“我才懒得养。”   春兰小声道;“抱过来也不用少夫人养,自有奶娘养。”   徐玉娇望着窗外,冬去春来,萱阳城她何时能回去看看,那个无情的人可安好!   春寒料峭,积雪融化,魏昭走在别院西侧小花园里,不知不觉走到干涸的水塘边。   园子里有两个仆从在清理干枯的杂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看见夫人站在水塘边,说;“这个水塘原先有一池水,有一年不知怎么突然干涸了。”   魏昭问:“老伯,这个水塘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仆直起腰,“奴才也是听原先看园子的人说的,这个水塘里曾经死过一个人,还是个年轻女人。”   “一个年轻女人?”   魏昭忽然有种预感。   老仆说道:“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这个园子刚建成不久,天降暴雨,连着下了三日三夜,等雨停了,有一个年轻女人飘在水里,家下人打捞上来一看,早已经淹死了,这事挺奇怪,家下人没人认识这个女人,据说这个女人长相标致。”   魏昭认真地听着,老仆又絮絮地说道;“听说在水塘里出现这个女人之前,半夜听见有女人哭声,不知道是不是淹死的这个女人。”   老仆说完,又弯腰扫着花园里的残败的枯草枝叶。   魏昭往回走,穿过花园半月洞门,这个老仆说的女人,她总觉得跟暗室里的女人有关,她快步回到房间,她要下到暗室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第72章   书香在堂屋里做针线,抬头看见她,“夫人去小花园里,冬季花园萧条,没什么景色。”   “把门闩上,谁叫别开门。”   书香把针线活放下,走过去把门闩上。   魏昭打开衣柜门,把柜里面的衣物挪到一侧,蹲下按下机关,立柜里面开了一道门,书香没等夫人吩咐已经点燃灯盏,端着灯过来, “夫人要下去,奴婢跟夫人一起下去。”   魏昭端着灯先下去,随后书香也跟着下到暗室,外面还亮天,暗室里很黑,魏昭把灯盏放在桌上,书香四周看看,“夫人,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她为何住卧房底下暗室,难道她一直住在这里?”   “暗室通往卧房,她应该不是一直呆在暗室里,大概躲避外人时,她才藏身在此处。”   魏昭各处看看,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翻看,底下潮湿的缘故,书页已经黄了,这是一本医药书籍,她放进书架,又抽出一本,翻了一下,刚想放下,看见空白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徐骥,看字体像是一个男人书写的,徐骥,魏昭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徐家祖先辈。   那厢书香好奇地打开梳妆台抽屉,拿起一个手札,“夫人,您看。”   魏昭拿在手里,看纸张泛黄,字迹有几分模糊,但可以辨认出是一首情诗,女子的手笔,字体娟秀,魏昭看落款,澜。   这位叫徐骥的男子跟这个叫澜的女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事。   二人各处看看,由于年代久远,没什么线索。   书香问;“夫人,这间密室只有通往卧房一个出口吗?”   魏昭拉开衣柜门,打开另一个通道的门,“这里通往小花园池塘。”   两人从台阶上去,恢复原样。   书香吹熄了灯盏,问:“夫人,这个暗室侯府的人是否知道?”   “我问了侯府的老仆,侯府的人不知道。”   这个暗室徐曜没有提过,大概无人知道。   两人就此不提。   常安从萱阳城回来了,跟魏昭说马家窑的事,“已经开第一窑了,戴把头领着窑工干,季把头自打戴把头来了,总觉得戴把头压着他,心里不舒坦,辞了工,后来听说别家窑挖去了,没有我们给的工钱高,他走了,带走几个窑工,现在人正好,不多了,咱们出窑有瑕疵的瓷器拿到得胜桥市场买了,碗盘价低廉,都抢着买。”   “原来的旧窑翻盖,焕然一新,楚先生和鲁先生现在住在窑里,琢磨瓷器烧制方法,玉嫣姑娘磨着三爷带她去了一趟柴窑,了解烧制瓷器的工艺,还做了详细记录。”   楚先生和鲁先生也是做事严谨认真的人,能放下身段,魏昭觉得没看错人,   “玉嫣姑娘继续画瓷画,玉嫣姑娘叫我捎话给夫人,说她算画工,你给按雇佣画工给工钱,也不多要,她手艺练出来了,你再给涨工钱。”   魏昭笑了,“好,按质论价,工钱看她东西好坏。”   女子困在深宅中,日常寂寞,徐玉嫣喜欢上瓷画,聊以打发时间,且她有绘画的天赋,笔锋细腻清丽,假以时日,定能出好作品。   瓷器上作画比在宣纸或画布上作画,对画工的要求更高,而且烧制过程中种种不确定性,出品率很低,画工只有熟悉各种瓷器的烧制方法,才有可能烧出精美绝伦的瓷器。   出了一月,二月初二,一年春的开始,民间有郊游踏青的习俗,一早几个丫鬟兴奋地做出门的准备。   初春,乍暖还寒,魏昭里面穿着夹袄裙,外面披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跟冬季比起来,不显得太臃肿了。   寒城外西南秀水河,冰雪融化,枝头残留积雪,秀水河岸有一座山,山不高,登山的人很多,歇伏了一冬,男女老幼借着节日,春游健身,魏昭带着几个丫鬟拾阶而上。   在山底下时,气温寒凉,往山上走了一段路,浑身热起来,半山腰有个凉亭,供游客走累了歇息,书香朝上看见,指着说:“夫人,我们已经爬了一个时辰了,到凉亭歇息一下。”   魏昭平常习武不勤奋,但跟一般不会武功的人比起来,身体矫健灵活,她跟萱草不觉得累,但书香跟金橘就吃不消,金橘落在后面,魏昭快走几步,到凉亭,萱草拿出绣帕掸了掸美人靠灰尘,魏昭没坐,站在栏杆处,朝远处眺望。   金橘赶上来,跟书香两人坐在亭子里歇息。   此刻,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驱散寒冷的空气,登山的人越来越多了,魏昭扶栏俯视,看见山下台阶上,步夫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公子朝山上走。   魏昭朝步夫人招手,步夫人看见她,领着男孩还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男仆,   走上来。   男孩跟魏元差不多高,走热了,圆脸潮润红扑扑,像红苹果一样,肌肤水嫩吹弹可破,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清澈纯净,穿着一身红织锦缎团福棉衣,看上去喜兴,像年画里的可爱的幼童。   步夫人弯腰温柔地对男孩说:“拜见夫人。”   男孩学着大人一样,端正地行礼,童声清脆,“学生步子初,拜见夫人。”   魏昭噗嗤笑了,“子初公子几岁了?”   “五岁。”   回答干脆利落。   步夫人笑着说;“我领着他爬爬山,太胖了。”   小丫鬟拿着绣帕给步子初擦汗。   “小孩子胖点可爱。”   孩子单纯讨人喜欢。   魏昭出门在外没带什么礼物,初次见面手头也没现成的东西可送,笑着说道:“没带礼物,等回去补给你。”   步夫人道:“夫人太客气了,小孩子送什么礼物。”   魏昭跟步夫人结伴上山,魏昭一路问步子初念什么书,先生可严厉,课业重不重,步夫人一旁听着,笑说:“夫人喜欢小孩子,赶明也生一个。”   魏昭倏忽想念起徐曜,徐曜上次走后,一直没来。   下山时,遇见田华上山,田华走过来拜见,魏昭问;“田校尉也来登山?”   田华道:“小的家就在附近。”   魏昭看寒城外有不少住户,问:“你爹娘为何不搬到城里住?”   “我爹娘住城外租地种,家里院子大,开一块菜园,还养一头猪和一群鸡鸭。”   田家父母朴实能干,不好吃懒做,萱草有这样的婆家,以后的日子能过好。   田华看见萱草,两个人定亲了,见面反倒不如从前自在,田华跟书香几个打招呼,萱草红着脸,走过去。   走到山下,已是正午了,魏昭等步夫人一道乘车回寒城,车辆驶入城门后不久,二人分手。   马车经过寒城街道,过往行人手里提着熟头肉,赶回家一家团聚。   辽阳黄太守府   二房东跨院,暖阁里地龙烧得旺,灵儿倚在榻上,腹部高高隆起,一个丫鬟端着一碗燕窝,灵儿吃了两口,便不在吃了,拿帕子擦了擦嘴。   黄彦走了进来,灵儿要直起身,黄彦忙道:“你身子不方便,别动了。”   灵儿温柔的目光望着黄彦,“公子,少夫人答应建小厨房的事了吗?”   黄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犹自生气,“她说了,你这里起个灶,她院里也修个炉灶,单独起火。”   灵儿不易察觉地撇撇嘴,“奴婢不是为了自个享福,奴婢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奴婢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   黄彦一肚子牢骚,“她说了,你生孩子左不过一个月,建个小厨房,等孩子出生,抱到她屋里养,小厨房还要拆了,费事。”   灵儿一下子慌了,坐起来,脸色一变,“公子答应过奴婢,生下孩子自己养,难道公子做不了少夫人的主,少夫人说什么是什么?公子的话就没有一点分量。”   灵儿一挑拨,黄彦更气恼,“她说当初我黄家答应的,这却不好反悔,我以为她不愿意养你生的孩子,也没当一回事。”   “公子,公子可怜奴婢母子,别让奴婢母子分开。”   灵儿挣扎要下地,丫鬟赶紧扶住,黄彦看她急了,上前扶着她坐在榻上,“你还有一个月才生,等你生了再说。”   这时,上房一个丫鬟走来,“二公子,老夫人找二公子。”   黄彦安慰了灵儿两句,就走了。   灵儿越想越害怕,公子答应自己,过少夫人屋里去一趟,口气就变了,不行,她要亲自去一趟,仗着肚子里孩子,少夫人不能拿她怎样,如果她惹了少夫人,少夫人做出点出格的事,老夫人还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少夫人带吗?   想到这里,招呼丫鬟,“给我穿鞋,我要去正房。”   灵儿扶着丫鬟往正房走去,走进正院,上房门开着,门口没人。   灵儿扶着丫鬟穿过院子,快走到正房门口,突然,从堂屋门里飞出一物,紧跟着窜出一只黄犬,黄犬扑向空中抛出物,朝灵儿的方向扑过来,灵儿受此惊吓,跌倒在地,她身子笨重,小丫鬟拉不住,站立不稳,扑倒在她身上,正好压在她肚子上。   一声惊叫传来,徐玉娇从房门里看见这主仆倒在地上,对春兰说:“她怎么来了?”   徐玉娇跟春兰走出来,看见灵儿主仆倒在地上,灵儿身体像个球,躺在地上笨拙地爬不起来,徐玉娇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主仆到我门前演一出什么戏?”   小丫鬟爬起来,吓得浑身哆嗦,想拉起灵儿拉不动,着急道:“灵儿姑娘叫少夫人的狗扑倒了。”   春兰一旁呵斥道;“明明是你把你主子扑倒,方才是你压在灵儿身上,诬赖狗,欺负畜生不会说话。”   徐玉娇对身后的一个丫鬟说;“把灵儿姑娘扶回去。”又责备道:“大着肚子还到处跑。”   徐玉娇的一个丫鬟同灵儿的小丫鬟一起搀扶起灵儿,送她回房去了。   灵儿回到房中,小腹疼痛,少量流血,丫鬟找回黄彦,黄彦慌了,赶紧请大夫来瞧看,大夫看了这个孕妇的情形,摇摇头,“胎儿怕保不住了。”   大夫开了安胎药,黄彦赶紧叫丫鬟煎药,喂灵儿喝下去。   到晚间,灵儿直嚷着肚子疼,黄彦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问:“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好了?”   灵儿就把少夫人屋里黄犬吓到的事情说了,黄彦想去找徐玉娇兴师问罪,犹豫半天,到底没这个胆量,寄期望灵儿腹中的胎儿没事。 第73章   半夜里, 灵儿肚子疼得更厉害了,闹腾了一夜, 到天明时流血不止,黄彦赶紧派小厮出府,找看妇人病的大夫,大半夜的给大夫折腾来,大夫看了直摇头,“不中用了。”下了一剂药,刺足三阴交二穴, 又泻足太冲二穴, 引产。   黄老夫人由着丫鬟扶着急忙赶来看,灵儿产下死胎,总算保住一条命, 胎儿月份太大,大出血伤了身体,以后恐难生育。   灵儿已经昏过去了,黄彦急忙叫大夫救治,直闹到天大亮了,灵儿醒过来, 脸色煞白,唇无血色, 眼睛直勾勾, 像傻了一样。   黄彦想起祸事的源头, 大步朝门外走, 屋里乱着,也没人注意他。   正院里,一大早,春兰听闻灵儿孩子没了,赶紧跑回来,进门道:“少夫人,灵儿的胎儿掉了。”   徐玉娇道;“摔一跤胎儿就没了,她也太娇气了。”   春兰有几分害怕,“少夫人,这可怎么办,灵儿被大黄吓的摔倒了,老夫人知道,还不找少夫人问罪。”   徐玉娇没做亏心事,自是不怕,想了想,“你快去把大黄放走,人问起就说狗跑丢了。”   春兰把狗藏在棉衣里,悄悄抱到府外放了。   这里黄彦气势汹汹来到正房,进门看见徐玉娇悠闲地喝茶,怒喝,“你害了灵儿肚子里孩子,还有心思喝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徐玉娇把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放,“姓黄的,你骂谁?谁害了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在屋里安生地养胎,跑我屋里做什么,分明是胎儿不好了,想赖在我身上,故意陷害我。”   “你还狡辩,不是你的狗,灵儿能摔倒吗?”黄彦咬牙切齿地道。   “我的狗碰到她一根汗毛了吗?是她的丫鬟撞到她肚子上,出事找不到我头上,无理取闹。”   徐玉娇理直气壮。   黄彦愤恨,手指着她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害灵儿。”   徐玉娇蹭地站起来,“她跑到我屋里,还反咬一口,我害她?岂有此理。”   两人这里正争吵,黄老夫人的丫鬟走来,“老爷和老夫人叫二公子和少夫人过去。”   夫妻这才停住争吵,一前一后来到上房,徐玉娇扫了一眼,堂上灵儿的丫鬟跪在一旁。   春兰跟在徐玉娇身后,偷撇了一眼老爷和夫人,老爷和夫人都面色阴霾,黄老夫人曾经找人看过,说灵儿怀的男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   黄彦和徐玉娇行礼,“儿子。”“儿媳。”“拜见父亲母亲。”   礼毕,夫妻一个东一个西地站着,黄子襄厉声对灵儿的小丫鬟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说:“灵儿姑娘去给少夫人请安,奴婢扶着灵儿姑娘走到上房门口,少夫人……”   小丫鬟害怕,想推卸责任,把事都推到少夫人身上。   不敢看少夫人,结结巴巴地说:“少夫人放了一只黄狗出来,把灵儿姑娘扑倒了。”   黄彦闻言气得要上前拼命,明知武功不敌妻子,不敢真跟妻子动手。   黄子襄朝春兰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春兰上前跪倒,“少夫人跟大黄在屋里玩球,不小心球飞出门外,大黄抢球,不知为何灵儿姑娘和这个小丫鬟出现在屋门口,灵儿姑娘害怕就跌倒了,肚子朝上。”   春兰指着小丫鬟,“这个丫头没站稳,趴到灵儿姑娘身上,老爷夫人明鉴,大黄根本没有碰到灵儿姑娘,这个丫头撒谎,老爷夫人不信验一下,灵儿姑娘有狗抓伤吗?原是少夫人知道灵儿姑娘怀孕,怕灵儿姑娘有什么不妥,诬赖上,免了她请安。”   黄子襄看徐玉娇主仆神态坦然,灵儿跟前的小丫鬟慌慌张张,道;“当时还有人在场吗?”   叫左右道:“去少夫人屋里,问问还有谁看见了。”   一个媳妇答应一声,到二房去问。   一会,一个婆子跟着走进来,二房粗使的婆子,上堂跪倒,“奴婢叩见老爷夫人。”   黄子襄问:“你可看见灵儿姑娘是怎么摔倒的?”   婆子道:“灵儿姑娘跟一个小丫鬟进院时,奴婢抱柴火……”就把狗吓到灵儿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黄子襄和黄夫人倒也不信徐玉娇故意害灵儿姑娘,尤其听到徐玉娇要把灵儿的孩子抱到屋里养。   黄子襄厉声对小丫鬟道:“你诬赖少夫人,可知罪吗?如果还不说实话,家法侍候。”   小丫鬟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地叩头,说了实话,当时她跟灵儿看见屋里飞出一物,没看清楚是什么,看见狗朝她们扑来,吓得摔倒了。   黄彦朝上道:“父亲,徐氏即便不是成心害人,灵儿也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没了。”   黄老夫人制止儿子,“这件事灵儿有错,大着肚子跑儿媳院里,吓到了,自找的。”   厉声对小丫头道;“你没侍候好主子,又胡乱攀扯。”吩咐身旁大丫鬟,“找个牙婆来发卖了,这样的丫鬟留在主子身边,挑唆主子生事。”   小丫头被人带下去了。   黄老夫人对徐玉娇说:“这事虽说不能怨你,不过狗不能留了,以免以后吓到别人。”   吩咐下人,“把惹祸的狗给我乱棒打死。”   春兰跪下道:“回老夫人,狗丢了,不知跑哪去了。”   黄子襄摆摆手,“一个畜生,算了,丢了就丢了,不必找了。”   黄彦不甘心灵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徐玉娇更得了意,叫了一声,“爹、娘,不能就这样算了。”   黄子襄沉脸怒道;“混账,连自己屋里的事都管不好,瞅你这点出息。”   黄彦愤愤地,不敢顶撞父亲,拿徐玉娇没办法。   “都回去吧!”黄老夫人道。   徐玉娇告退,黄彦怏怏地从屋里出来,徐玉娇对他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待二人下去,黄子襄跟夫人回到后堂,关上门,黄子襄压低声音对夫人说:“张俊派来的人刚让我打发走了。”   黄老夫人小声问;“张俊联合鲜卑想卷土重来,说服老爷同他们一路反朝廷和徐侯?”   黄子襄坐下,道:“被我严辞拒绝了,黄徐两家是亲家,我怎么可能跟外人联合,徐侯兵多将广,定能成气候。”   灵儿这一番折腾,剩下半条命,伤了身子,日后只怕不能生养了,徐玉娇连根毫毛都没少,自己反倒折了个丫鬟,自此跟徐玉娇结了仇,暗地里伺机报复。   年后,寒城的商铺陆续开张,魏昭跟书香和萱草走进一家银楼,魏昭挑金银首饰,问萱草喜欢什么样式的,萱草推辞,“夫人,奴婢一个下人,哪里配戴这么贵重的首饰。”   魏昭相中一整套头面首饰,有三支发梳,金镶珠宝发梳,玳瑁发梳,玉梳,金钗一对,金镶玉步摇一对。   闻言说道:“你跟书香出嫁,我要你们比一般人家小姐出阁还风光。”   当即订下两套头面,盘算着自己有些金饰炸一炸,给萱草做陪嫁,萱草感动得什么似的。   魏昭又定制了一个金项圈,一对金手镯,准备送步将军的公子做见面礼。   回府后,魏昭想起容氏和徐玉嫣送来的侯府发下的秋装,魏昭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有固定的份例,魏昭命书香拿出来,把新衣裳发下去。   叫书香找出自己不穿的衣裳让萱草拿给田氏穿,田氏身子单薄,她估量田氏跟自己身量差不多。   徐家别院里管事的,到魏昭屋里领柴米菜蔬钱,诉苦:“一开春,地里青黄不接,粮食蔬菜市面价格高得离谱,听说南边去年水涝,现在粮食紧缺,都有饿死人的,赶上荒年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我们北方的粮食运到南方,有的米店都卖空了。”   管事的走了,魏昭对书香说;“金葵忙北边贩马这宗买卖,南方闹粮荒,金葵的商队不出远门,照应京城商铺。”   “京城里有金爷和宋爷,店铺一开张,生意兴隆,夫人财运高照。”   书香给徐曜做一件夹袍,魏昭在不重要地方撩几针,冬装脱掉,穿夹袍了。   初春冰雪融化,北地气候似乎比冬季感觉更冷,尤其是夜晚,屋子里冰凉。   书香从外面倒水进来,“今夜里真冷。”   魏昭睡西暖阁地龙烧得热,书香把汤婆子灌上热水,给魏昭暖脚,被子里暖和。   书香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屋里顿时一片黑暗,魏昭熟睡,一股冷风卷入被子里,魏昭迷迷糊糊的周身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一双有力结实的臂膀搂住她,魏昭倏忽醒了,心跳加快,声音都颤了,“曜郎。”   “我只能待一晚。”徐曜搂着她低低地道。   夜里冰寒刺骨,萱阳城到寒城,徐曜骑马往返五六日,为了来待一个晚上。   两人身体相贴,魏昭感觉他身体冻得像冰块,魏昭当即解开中衣,褪去身上所有衣物,搂住徐曜,用身体为他暖身子。   徐曜的身子很快便热了,声音低沉沙哑,“阿昭,上来。”   魏昭想这样暖得快,便爬上去,忽地想起一事,“曜郎,徐家有个叫徐骥的人吗?” 第74章   徐曜此刻箭在弦上, 哪有心思管旁的事,只道魏昭从哪里听说的, 大手掐住她的细腰,“阿昭,快动。”   不久,魏昭便娇喘吁吁,动作放缓,徐曜在她香肩咬了一口,这太折磨人了, 还是自己来痛快, 徐曜一翻身起来,把魏昭换到身下,上面健硕的身躯跟火炭似的, 骤雨疾风,她溃不成军,唇间流泻出媚声,逼得徐曜疯狂。   筋疲力尽,魏昭撑着支起身子,“曜郎, 你睡吧,我给你看着, 保证不能延误时辰。”   徐曜连着两日两夜没睡, 不消片刻便熟睡, 魏昭睁着眼, 借着帐子里昏暗的光线看着他,指尖轻柔抚摸他的五官,剑眉,深眸,鼻梁高挺,性感薄唇。   五更天,魏昭轻轻唤徐曜,徐曜睁开眼,窗外漆黑,哑声问:“你一直没睡。”   “我睡不着。”   怕睡着了,误了时辰。   魏昭点燃灯盏,床边放着叠放整齐的中衣,魏昭服侍他穿衣,徐曜低头看看,“你做的?”   魏昭低头把衣襟抻平。   “你知道我女红不好,书香做的,我缝了几针。”   她惦记暗室里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又好奇地问:“徐家有一个叫徐骥的人吗?”   徐曜这回有心思理这个茬,“那是我一个小叔祖,很年轻时就战死沙场了,你问这个作甚?”   魏昭走过去打开立柜门,蹲下按下机关,立柜里开了一扇门,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徐曜走过去,朝里看看,“这个房间有暗室。”   “这是暗室里住着一个女子,后来死了。”   徐曜道:“我听祖辈说过,我这个叔祖作战英勇无敌,后来城池被敌国围困,守城的将领投敌,打开城门,我叔祖战败,被手下所救,身负重伤,后来伤好后,重新召集兵马,一举夺回城池,听说他喜欢敌国一个姑娘,那个姑娘的父亲是敌国首领,攻下城池后曾下令屠城,兵将要求杀了那个姑娘,后来那个姑娘不知所踪。”   “你这个叔祖把那个姑娘藏在暗室里,姑娘等爱人归来,后来得知爱人战死沙场,那个姑娘殉情而死。   这就是将军徐骥和那个女子动人的爱情故事。   徐曜定定地望着她,“阿昭,如果有一日我像叔祖一样回不来了,别等我,你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魏昭帮他系鹤敞,纤柔的指尖抚平,声音轻而笃定,“曜郎,魏昭与你同生共死。”   生死相随,他胜了,她高兴,他败了,她陪他。   徐曜猛然将她拥入怀中,“阿昭,娶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夺江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十年八年,不管多久,她都要等到他回来。   魏昭送徐曜出门,外面天色漆黑,魏昭提着灯,看着徐曜上马,站在地上,声音微颤,“保重,曜郎。”   徐曜握紧手里的缰绳,“阿昭,我走了。”   黑夜里,男人声音里不可动摇的坚定。   当徐曜策马出了府门。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魏昭提着裙子跑出府门,迎面冷风吹来,徐曜眼眶潮润,把心一横,打马带人疾驰而去。   五日后,传来消息,徐曜在萱阳城起兵,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朝廷紧急调兵,诏令各地统兵将领进京勤王。   寒城西南最高的一座山,两乘小轿抬到山半腰,魏昭下轿,沿着石阶上山,一千级石阶,魏昭一步步往上走。   萱草和常安跟在身后,萱草数着台阶,上到五百级台阶,往上一看,石阶蜿蜒通到山顶,高耸入云,回头望下看,有零星几个人往上爬,有的人一步一叩头,非常虔诚。   萱草看着走在前面的魏昭,“夫人,为何要来这座寺庙,寒城还有很多寺庙。”   寒城西街闹市就有一座大寺庙,香火鼎盛,不少官家女眷都去烧香拜佛。   魏昭的清悦的声音传来,“你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吗?一千石阶叫通天梯。”   萱草站着喘了一口气,“夫人记不记得那年曾有个和尚,一见到夫人,就说夫人面相乃母仪天下,所以侯爷一定能打赢。”   常安快走几步跟上夫人,“奴才前听桂嬷嬷念叨过,哪个老和尚预言的事都应验了,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找那老和尚看相,他只看一眼夫人,断定夫人日后贵不可言,夫人乃凤命不久便能应验了。”   魏昭上山的脚步轻快了,但愿如此,哪个人夺得天下,她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不曾有过这样的野心,但她和他再也不用分离。   终于爬到山顶,萱草看山顶的寺庙有些失望,“夫人,这座寺庙太小了。”   寺庙很小,只有一座正殿,一个老和尚在打坐诵经。   魏昭上香,虔诚地跪拜,许下一个心愿,神佛保佑徐曜大业有成,她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从山上下来,萱草腿都直了。   别院厨房晚膳准备出来了,田氏告假,回娘家帮母亲张罗哥哥娶亲的一应事宜,田氏穿着一身光鲜的衣裙,走来夫人屋里,特地来拜谢夫人,“夫人赏赐给我的衣裙,一点没改动。”   魏昭上下打量,人是衣裳马是鞍,田氏穿绫罗绸缎,人立刻精神了,“你穿着合身,我还有一些衣裳穿不着,那日找出来给你。”   “谢夫人赏赐,夫人这么好的衣裙,我不舍得穿,留待我哥哥娶亲时穿,今日特地穿来给夫人瞧瞧。”   常安手里拿着一封信,朝后院走来,金橘在门口看见,打起毡帘子,“常安,你拿的谁的信?”   “夫人的信。”   田氏看常安进来,告辞回家去了。   常安把手里的信交给魏昭,“长山道长给夫人的信。”   魏昭接过信封,抽出里面信纸,“我还以为师傅乐不思蜀,游历一年多没消息。”   打开信纸,赫然龙飞凤舞的字体。   书香在一旁问:“长山道长说什么时候回来?”   魏昭看完信道:“师傅说他在西南信王府邸做客,信王盛情款待,再三挽留,大约过两三个月回来,师傅性情豪放不羁,如闲云野鹤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重乃当今圣上的皇叔,封为亲王,封地在西南,西南乃富庶之地,风调雨顺,萧重是先皇的同父同母亲弟弟,当今皇帝敬重三分。   魏昭把书信收起来,放进匣子里。   “夫人,严家舅老爷寿诞快到了,夫人过年没去西泽州,每年都赶在舅老爷做寿时去。”书香说。   去年魏昭跟徐曜新婚去西泽州给舅父贺寿。   “夫人,秋月和秋枫从新北镇过来了。”金橘进门来说。   她身后跟着秋月和秋枫,两人进门蹲身行礼,“奴婢拜见夫人。”   魏昭看着二人道:“你们跟萱草情同姐妹,萱草要出嫁了,你们也出点力,秋月针线活好,你帮书香绣嫁妆里的绣品,喜帐、门帘,荷包,绣帕等,金橘、秋枫跟着桂嬷嬷做被褥。”   “奴婢遵命。”   秋月和秋枫欢喜地道。   “给萱草姐姐道喜了。”   萱草不好意思拉住二人。   书香问:“夫人,新娘成亲时穿的喜袍怎样分派?”   魏昭早想好了,“喜袍在城里找一家绣坊,雇最好的绣娘做,不拘多少银子,喜袍料子也要最好的。”   萱草跪下,给魏昭叩了三个头,“萱草蒙夫人当年救了一命,夫人为萱草的婚事费心破费,萱草愿肝脑涂地,报答夫人大恩。”   魏昭亲手扶起萱草,“成亲是大喜事,别说丧气话。”   春季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着,午后天空方晴了。   魏昭走在府西侧小花园青石板路上,雨后空气清新,一股泥土味,魏昭走到水塘边,那日的老仆正拿锄头翻地。   看见夫人过来,直起腰,恭敬地说;“夫人来花园溜达。”   魏昭问;“这水塘周围种花还是种菜?”   “种菜,如果夫人喜欢花,奴才就种花。”老仆道。   “还是种菜吧!能吃个新鲜菜。”   魏昭看一眼黝黑的土地,土质肥沃,种植蔬菜长得喜人。   “夫人喜欢吃什么菜,老奴就种什么菜。”   “原来种什么菜,还种什么吧!”   老仆说;“听说城里米店缺粮,抢购一空,多亏府里备的存粮,够吃两个月,今年年景不好,老奴想多住些菜蔬,没什么吃的也有点嚼过。”   赶上荒年百姓饿殍遍地,没有活路揭竿而起,徐曜起兵后,随后又有手握兵权的将领宣布自立,举国大乱。   道;“花草不当吃喝,还是种菜实际。”   老仆眼睛望着水塘,“夫人,今年出个怪事,这个干涸多年的水塘,竟然出水了,这水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   魏昭也看见水塘里蓄了半下水,头一场春雨,将能把地打湿,存不下半池塘的水。   魏昭又想起那个暗室里叫澜的女子。 第75章   从小花园回来, 魏昭看桌案上放着几个金丝楠木匣子,书香说:“夫人,这是金店刚送来的。”   魏昭走过去,两只木匣面烫金喜字, 打开看, 里面是在金店给萱草的两套赤金头面, 另一只匣子里, 软缎上摆着一只金项圈, 一对金手镯。   魏昭命金橘把常安叫进来,把给步小公子见面礼叫常安送到步将军府。   萱草喜期定在六月中旬,桂嬷嬷亲手给萱草做大红喜被, 秋枫和金橘帮着缝被子。   书香绣一对枕套, 素白缎底绣一对鸳鸯戏水, 秋月不解地问;“成亲为何要绣白缎打底?”   桂嬷嬷笑说:“白头到老。”   “你成亲时, 我给你绣一套。”书香道。   魏昭看一眼秋月,秋月闷头不说话了。   步夫人带着幼子来徐府别院拜访, 魏昭送步子初见面礼,步夫人登门拜谢。   天气日渐暖和, 魏昭叫书香把茶炉端到花园亭子里, 跟步夫人坐在亭子里喝茶, 亭子前,步子初拿着魏昭的木剑, 跟萱草两人比划。   步夫人呷了一口茶水, “朝廷**, 民不聊生,是该改朝换代,燕侯身负重任,一统江山,救黎民于水火,侯爷率领燕军所到之处,州府县纷纷投诚,打开城门受降,我燕军已经攻打到夏平关,夏平关是京师的门户,燕军如果攻下夏平关,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魏昭闻言暗想,朝廷跟辽东一役,虽然损兵折将,动摇了根本,然朝廷大军占着正义一方,燕军乃叛军,百姓眼中的乱臣贼子。   忽看见花园里梅树枝头并肩站着两只喜鹊,喜鹊登梅,这是个吉兆。   金橘拿了一个球从假山后绕过来,萱草和步子初蹴鞠,魏昭笑着对步夫人说;“我去同她们蹴鞠,姐姐不下去玩吗?”   步夫人谦辞,“我是不爱动的,哪里有夫人灵敏,我下去只会碍事,扰了别人兴趣。”   魏昭带着步子初、萱草、金橘蹴鞠,书香蹲在红泥炉旁煮茶,初春绿草刚冒出嫩芽,步夫人望着魏昭几个彩裙翻飞,跟书香说;“春意盎然,多像草地上飞舞的蝴蝶。”   步夫人喝了两盅茶,步子初跑进亭子里,跑到步夫人身旁,“母亲,夫人踢得可好了。”   步夫人抽出绣帕,给他擦脸上的汗水,“喜欢夫人?”   步子初点头,“嗯!”   步夫人拉着儿子坐在身旁,“赶明儿认夫人当义母,叫夫人教导你。”   书香端着茶汤走过来,笑说:“那敢情好,夫人喜欢小孩子,就让夫人认下子初公子,子初公子以后就可以经常来玩。”   “子初要认我做义母,我没听错吧?”魏昭微笑着走进亭子里   步夫人推了推儿子,“拜见你义母。”   步子初真要上前行礼,魏昭拉住他,疼爱地看着他,“不能这样随随便便认了,怎么也要摆酒席,正式认亲。”   回头对跟着走进亭子里的金橘说;“你去告诉厨房摆几桌酒,我认子初为义子。”   当下,魏昭在堂中上座,步子初恭恭敬敬跪下,行叩拜大礼。   然后,书香带着丫鬟们拜见公子。   至此后,成了一家人,两家来往密切。   天气转暖,魏昭推开窗扇,让阳光照入屋里,魏昭在窗下画一幅喜鹊登枝梅,书香疾走进来,“夫人,金葵从京城回来了。”   魏昭看见金葵走进后院,金葵一路风尘仆仆的,迈步进门,魏昭把手上的笔放在墨玉寿山笔搁上,“金叔,刚回来?”   “我从京城回来路过寒城,直接过来了,还没回新北镇。”   金葵落座,刚过晌午,魏昭估计金葵急着赶路,午饭没吃,对萱草说;“告诉厨房弄点吃的送来。”   书香沏茶,端给金葵,“金爷,先喝口茶水。”   “金叔,你路过夏平关,战事如何?”魏昭急问。   寒城离夏平关路途遥远,消息闭塞,具体情形不得而知。   金葵接过茶碗,“夫人,我回来经过夏平关,夏平关战事已经打起来了,我只好绕道回来,皇帝诏令天下,调集天下所有能动用的兵马,增援夏平关,准备死守夏平关,皇帝连下几道诏书,命各路人马速调回京,拱卫京师,燕军势不可挡,京城人心惶惶,我听小道消息,太后和皇帝准备夏平关如果守不住,退往蜀地,蜀地天险易守难攻。”   金葵喝了一口茶水,“我在京城打听到朝廷官员也人心惶惶,有的官员准备夏平关失守,立刻出逃,朝廷内部派系争斗,矛盾重重,朝堂上几位殿下各自拉拢大臣为亲信,早有争皇位之心,太后娘家高国舅也不得人心,分封在外的亲王,接到皇帝诏书,按兵不动,观察事态发展,只有几路人马接到皇帝旨意赶奔京师,另外,河南灾情严重,百姓杀贪官,反了朝廷,如今局势大乱,手握兵权的将领,都想分一杯羹。”   魏昭对徐曜有信心,乱世出豪杰,终归还是担心,金葵看出来,道;“夫人不用过于担心,当今天下,燕侯雄才伟略,唯有燕侯有能力一统中原,稳定局势,我燕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夫人,厨房把饭菜送来了,奴婢摆在堂屋里。”金橘进屋说。   “金叔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金葵走去堂屋吃饭。   桌上厨房送来一碗小鸡炖蘑菇,两根蒜腌茄子和两个腌辣椒。   书香盛了一大碗饭,端到金葵跟前,把一碟腌菜往跟前推了推,“奴婢知道金爷爱吃腌菜,下饭,厨房有这两样,奴婢就要她们拿了点来。”   金葵拿起镶银箸,“你这丫头心细,得你主子器重。”   “奴婢的主子不嫌奴婢笨,是奴婢的造化。”   书香一旁侍候金葵吃饭。   一会儿,金葵吃完饭,过东屋,魏昭说;“我带萱草和常安明去西泽州,给舅父贺寿,金叔今住一晚,明早一起走。”   “现在燕军和朝廷军队在前方打仗,后方也不安全,北安州虽说是燕侯的地盘,难保鱼龙混杂,有朝廷探子,人心隔肚皮,北安州官员里也难保暗中是跟朝廷一头的人,夫人出门带两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   金葵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天下大乱,难免有人明着跟着徐曜反叛朝廷,藏有二心,魏昭道:“我带萱草和常安不引人怀疑,带侍卫人多了反倒引人注目,我们乔装改扮出行,不会有人发现。”   魏昭对萱草说;“你告诉常安明早备好马匹,我们跟金叔一起走。”   萱草走去前院找常安,常安在马厩里,给萱草的小黑和金葵的马匹喂草料,萱草走到他背后,“常安,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一准高兴?”   “萱草姐姐,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了。”   常安抓了一把草料,放在马槽子里。   “夫人吩咐,明一早我们动身去严府。”   “真的,我以为过两日走。”   常安面露喜色。   “常安,你跟瑶琴又能见面了。”萱草凑到他身旁,“常安,不如你求夫人成全你们俩。”   常安挠挠头,“瑶琴是严府的人,不是咱们府上的,又是漪表姑娘跟前的贴身丫鬟,漪表姑娘能答应吗?”   萱草出主意,“你求求夫人,没准瑶琴姑娘愿意,漪表姑娘就答应了。”   第二天,吃完早膳,魏昭和萱草乔装改扮,金葵进屋打量一眼,“冷眼一看夫人,是文弱俊俏的书生,萱草丫头是清秀的小书童。”   书香拿了一把折扇给夫人,“这样扮相就更像了。”   常安牵马在前院等着,金葵四个人上马。   跟金葵分手后,金葵回新北镇,魏昭三人往西,朝西泽州方向下去。   傍晚时,魏昭三人已经进了西泽州地界,到了杨家集,魏昭三人找了一家平安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住下,吃过晚饭,便早点歇息。   天刚一透亮,魏昭醒了,推醒了身旁睡着的萱草,萱草迷迷糊糊,看屋里光线朦胧,“夫人,现在就走?”   “现在走,路上吃早饭。”   萱草穿衣起来,去隔壁敲门,叫常安。   三人走出客栈时,天已经大亮了,街角有一家粥铺开张,三人进去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屉包子,然后赶路。   艳阳高照,三人骑马进了高赤城门,直奔严将军府。   转过一条街,前方已经看到巍峨的将军府邸,突然,府邸大门朝两旁开启,一辆豪华马车驶出来,前呼后拥,数百武士两旁护卫。   魏昭三人勒住马,避过路边,手持兵刃的武士前头开道,马车经过,魏昭看这是一辆金顶华盖璎珞翠帷马车,一阵清风吹过,飘过来一股幽香,薄似淡淡青烟的窗帘影影绰绰透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车架缓缓经过三人身边,魏昭倏忽猜到了马车里女人的身份,从外家离开,如此尊贵和排场,确定无疑。   而恰在这时,一只纤细葱白指尖挑起淡薄如青烟的车帘。 第76章   魏昭拨马就走,水红蝉翼纱下纤细葱白指尖抖了一下, 无力地放下。   严府门口站着侍卫, 家下看门人刚要关门, 看见表小姐骑马飞奔而来,家下人赶紧往里回禀。   魏昭下马, 严家一个小厮跑过来, 赔笑打恭,“表小姐来了。”   接过马缰绳,魏昭迈步进府,身后萱草和常安牵马进了严府。   严家的两位小姐严漪, 严澜和一群丫鬟候在门里,严漪的贴身丫鬟瑶琴喊:“来了, 表小姐来了。”   严夫人刚送人还未回房,此刻也在二门里。   魏昭看见二门里舅母严夫人, 快走几步,进了垂花门,上前蹲身行礼, “外甥女给舅母请安。”   严夫人拉起她,“昭儿, 我跟你表姐还说起你,估摸你这一两日快到了。”   魏昭跟表姐严漪和严澜见礼,严澜拉着她瞧, “表妹, 你哪里弄了这套衣裳, 表妹夫的衣裳你穿来了?”   严夫人看一眼,慈爱地说:“这孩子没的淘气,小时候经常穿你表哥的衣裳,唬住她们,以为是哪家公子。”   “我都长大了,舅母还记得小时候无法无天的事,我出门为了方便打扮成这样子。”   魏昭边说,挎着严夫人的胳膊往内宅里走,严漪和严澜两姊妹跟在身后,瑶琴朝外院望着,看见常安牵着马站在院子里朝内宅方向张望,一个丫鬟喊;“瑶琴,你看什么?主子走了。”   瑶琴脸一红,赶紧跟上。   严夫人边走边跟外甥女说话,“今年你舅父不是整寿,不请外客,就自家人吃顿团圆饭,意思意思,你表嫂这一病,谁还有心思办寿宴。”   魏昭没看见表嫂,问:“大表嫂什么病?”   严夫人叹口气,“去年一入冬就咳嗽,总不见好,大夫说痨病。”   魏昭唬了一跳,表嫂身子骨弱,没料到得了这种病,低声问;“表哥一定很难过。”   “你表哥这半年来请医问药,甚是操劳,人都见瘦了,这不打听有个药方,你表哥出门□□药方去了。”   魏昭只能劝慰几句,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众人来到上房,魏昭对着严氏屈膝一福,“舅母,外甥女少陪,先换下这身衣裳。”   “快去吧!换了衣裳咱娘儿们好说话。”   萱草提着个包袱,魏昭去里间屋把男装脱掉,走出来时,已换成女装。   严夫人拉了魏昭坐在身旁榻上,方才话到嘴边,打个岔过去了,遂试探着问;“你刚来?”   魏昭当即明白舅母的意思,“她来了。”   严夫人对严漪跟严澜说;“你们先出去,我跟你表妹说点事。”   严澜朝魏昭口型说;“我们等你。”   两姊妹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严夫人和魏昭,严夫人拍了拍魏昭的手,“孩子,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谅她吗?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她一直都牵挂你,想你,又不敢看你,这些年,她除了你外祖母病逝时回来一趟,这是第二次回来。”   魏昭低头,淡漠地语气说:“她有什么可怜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现在觉得对我愧疚,当年她离开魏家时,我才一岁,她考虑过我吗?”   严夫人佩服这个小姑子的气魄和勇气,对她的做法却不能苟同,“对你,她是有亏欠,昭儿,她生下你之后,夫妻关系形同陌路,你能理解她当年做出的选择吗?”   魏昭断然道:“不能理解,她要走,为何不等我大一点再走,她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为她所谓的情、爱痛苦,她忘了她还是个母亲,她还有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严夫人长叹一声,“她没不管你,她也为你做了很多。”   魏昭抬起头,眸光透着冷意,“她给我一笔银子,为我治好病,安排我师傅教我琴棋书画,那都是我五岁之后的事,她那时有了好归宿,释怀后,养尊处优之余方想起我,我病重之时她在哪里?我如果挺不过来,她也只能为我掉几滴眼泪。”   府里人曾背后议论,她生母在夫妻反目后,生下她,之后就把她扔给奶娘,一眼都不愿意看她,因为她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这是多冷硬的心肠,连自己的孩子都嫌弃,这样的女人配做母亲吗?   半晌,严夫人轻声说:“她那时年轻,知道做错了,你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吗?”   “这没什么好说的,错了就要承担后果,这也是她的选择。”   严夫人心道,这母女俩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又有极其相近的性格。   魏昭不想再提生母,对严夫人说;“舅母,我去看看表嫂。”   严夫人朝外喊,“来人。”   一个丫鬟进来,“夫人唤人?”   “你带表姑奶奶去大少爷屋里,看大少奶奶。”   魏昭从上房出来,随着丫鬟去表哥严厚的房中。   两人沿着回廊,穿过两道门,沿着夹道朝西侧院落走,魏昭问这丫鬟,“大少奶奶病了多久了?”   “病了小半年了,开春后病情加重了,我们夫人发愁,请了不少大夫,药方子用了不少,大夫说回天无力,挨日子。”   两人边说着,已走到表哥的房门口,一股难闻的药味从屋里飘出来,丫鬟好心小声提醒说;“表姑奶奶进屋别靠近大少奶奶,过了病气。”   两人走进堂屋,一个丫鬟端着药碗从西屋出来,看见魏昭,蹲身道;“表姑奶奶,大少奶奶刚喝了药,睡了。”   “我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一眼。”   上房的大丫鬟挑起西屋门帘,魏昭走进去,屋里窗户门关着,弥漫着一股极浓的苦药味,床帐撂下,魏昭隐约看见表嫂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声息,睡着了。   魏昭悄悄退出屋子。   去年来时,表嫂还没有病,一年就病成这样,真是世事无常。   魏昭回上房,走到上房门口,听见舅母屋里说话声,舅父回来了。   门口丫鬟朝里回禀,“表姑奶奶回来了。”   里面严符的小妾打起帘子,魏昭走进屋,敛身行礼。   严符和蔼地说;“昭儿,我不做寿,你不必年年过来,现在外甥女婿正跟朝廷开战,你还是呆在侯府安全。”   严夫人笑说;“你没看到昭儿来时的打扮,任你是她亲舅父也认不出来。”   舅父不知道她离开侯府住在寒城,她也只字未提,以免舅父对徐曜产生误解。   徐曜发兵,舅父的严家军出精兵三万,助徐曜,舅父忠于朝廷,由于自己嫁给徐曜,两家姻亲关系,舅父跟徐曜绑在一起,迫不得已反叛朝廷。   尽管避免了燕军跟严家军兵戎相见,对舅父这样忠臣来讲,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魏昭敬重舅父,她才在这种形势下,来给舅父贺寿。   严漪和严澜过来,严夫人说;“昭儿,你今晚住原来的屋子?”   严澜说;“表妹同我住。”   “你表妹一路劳乏,你带她去歇息,一会就吃晚膳了。”严夫人体恤地说。   表姊妹三人一起去严澜屋里。   一路走,严澜嘴快,憋不住话,“表妹,通报你个好消息,我姐夫殿试进二甲,赐赐武进士出身。”   严漪嗔怪妹妹,“他还不是你姐夫,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不怕人笑话。”   严澜笑着说;“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我姐婚期定了,今年十月成亲。”   魏昭郑重其事地拱手,“恭喜,表姐心想事成。”   “我姐夫进京参加会试前来我们家跟我姐告别。”严澜压低嗓音,粗声粗气地说:“漪儿,等我功成名就,就来府上提亲。”   严漪快走几步,佯作生气,“不理你们俩了。”   魏昭只知道严漪喜欢一个叫程冉的男子,没见过本人。   三人到严澜屋里,待了一会,上房一个丫鬟走来:“夫人问表姑奶奶去夫人屋里吃晚饭,还是在二姑娘屋里吃。”   “你回夫人,表妹在我屋里吃,不闹母亲了。”严澜抢着说。   严澜吩咐丫鬟放上炕桌,饭菜端到炕桌上,三姊妹围一张桌子吃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严漪先吃完,放下碗筷,一个小丫鬟端着漱口茶水,严漪看屋里,“瑶琴去哪里了?这半日没看见人影,越来越拿乔,主子跟前也不侍候了?”   萱草上前,伏在严漪耳边小声说:“大姑娘,奴婢没猜错的话,瑶琴姑娘一定跟常安在一起。”   魏昭耳朵灵,听见,便戏虐地朝严漪说;“常安喜欢你的大丫鬟瑶琴,我拿别的丫鬟换瑶琴如何?”   严漪故意说:“把你萱草丫头留下,瑶琴你带走。”   萱草吓得急忙摇手,“夫人,奴婢不能留下。”   魏昭忍俊不住,抿嘴笑了,“表姑娘逗你,看把你吓得。”跟严漪说;“萱草五月份就要嫁人了。”   严澜拍拍萱草的肩,笑着说;“你这小丫头都要嫁人了。”   “是呀,萱草都要嫁人了,我的二表姐夫现在何处?”魏昭故意气严澜。   严澜扑过来,作势打魏昭,魏昭灵巧地跳下抗,严澜追打她,严漪隔开二人,笑着说:“昭表妹,你都成亲了,还一点不庄重,看来表妹夫太宠你了。”   魏昭告饶,“不闹了,我要沐浴,两日没沐浴我身上不舒服。”   耳房里雾气缭绕,屏风后魏昭脱掉外衣,搭在椅子上,动手解中衣,突然,传来极轻微的响动,魏昭回头,声音从身后发出的,窗扇摇晃了一下,飞入一物,落在她脚边地上,魏昭抓过衣裳,掩住身子,走到窗前,窗外没看见人影,魏昭走过去蹲下身子拾起一个纸团,打开一看,纸上写着:速离开此地。 第77章   魏昭仔细看这张纸条, 在不起眼的右下角, 有一个陈风堂的标记,是陈风堂的人送的信,显然, 她到西泽州消息走漏了, 西泽州不比北安州, 北安州是徐曜的老家, 是徐家几代经营的地方,西泽州有半数是胡人, 胡人一直觊觎中原, 趁着中原大乱,很可能有异动。   魏昭穿上衣裳, 走出耳房,朝上房走去, 严符正跟夫人说话, 看见魏昭进来,一脸严肃,问:“昭儿, 有什么事吗?”   魏昭道:“舅父,我得到一个消息,西泽州的人背后有动作, 我想明早离开, 如果我留在此地, 我怕舅父有麻烦。”   她留在严府非但帮不上舅父, 如果被心怀叵测的人拿去,威胁徐曜,徐曜将陷入两难。   “昭儿,你明早走,我派人护送你离开。”   严符怕外甥女留在此地有什么闪失,毕竟西泽州人口杂,比较乱。   “舅父,我明早乔装改扮,悄悄走,舅父请上座,外甥女给您拜寿。”   魏昭跪下,郑重地叩头,“祝舅父松柏长青,日月长明。”   站起身,恭恭敬敬拿寿金呈上,“外甥女远道来,没准备寿礼,寿金舅父收下,外甥女一点心意。”   严符板脸,严词拒绝,“舅父不要你的寿金,你能来给舅父拜寿,舅父就很开心了,阿昭,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舅父很欣慰。”   严氏颇不放心,“阿昭来就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万一路上遇到麻烦,主仆三人势单力孤。”   严符道;“阿昭说得对,人多目标大,她们主仆三人反倒安全些。”   “舅父当心。”   “昭儿,你路上小心。”   第二日,魏昭起身时,严澜也醒了,招呼丫鬟进来,魏昭梳洗打扮,萱草服侍魏昭换上茧绸直裰,头戴方巾,脚下穿方口皂青布鞋,一副秀才打扮。   萱草还是装扮成小书童。   严澜退后几步,上下打量,“这般清俊的秀才,可别半路哪家小姐抢亲入赘了。”   常安牵着马等在角门,三人悄悄从东角门出去,天刚亮,街道没多少行人。   骑马跑到东城门,东城门刚开,三人出城后,萱草问;“公子,我们去新北镇吗?”   初春的清晨,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空气里浸着青草的香,湿润的微风扫过脸颊,魏昭清脆的声音,“我们去西雍城,你们还记得我们上次路过西雍城,哪里有一家张氏包子铺吗?我想吃豆腐皮包子。”   三日后,魏昭三人来到西雍城,辽东第二大城池,进城门,牵着马,沿着长街走,看到了临街哪家张氏包子铺,魏昭把马匹拴在饭铺门外的古树下,常安拿出水壶,给马匹喝水,喂草料。   魏昭和萱草走进包子铺,刚吃过早膳,时辰早,店家娘身材丰腴张王氏坐在桌前摘菜,看见二人想起来,“秀才来过我们铺子?”   魏昭和气地说:“大嫂,我们上次路过,吃大嫂家的包子,回家后甚是惦念,又过来一饱口福。”   张王氏是个爽快性子,心宽体胖,热情地往店里让二人,“秀才先坐下,包子刚放到锅里,点火蒸上,稍等片刻。”   魏昭主仆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萱草放下肩头包袱。   张王氏边摘菜边跟魏昭闲聊,“秀才家住哪里?”   “新北镇。”   “家中几口人?”   魏昭暗算了下徐家的人口。   “九口人。”   “这一大家子人,你兄弟几个?”   “兄弟四个。”   徐家四兄弟,两个小姑。   “你家里兄弟姊妹多,家门兴旺。”   张王氏羡慕地说,招呼她男人,“当家的,你看锅里包子好了没有,好了给这位公子端上来。”   包子出锅,掌柜的一个老实有点木讷的男人端上一屉包子,冒着热气,魏昭拿盘子捡了几个包子,叫萱草端给门口喂马的常安。   自己拿一个包子,还烫手,咬上一口,鲜香不腻,美味可口。   包子铺没到饭点,没有客人,魏昭跟张王氏说;“我家里人喜欢吃豆腐皮包子,我想拜师学艺,大嫂收下我这个徒弟,我付五十两银子,给师傅的茶水钱如何?”   她怕张王氏不答应,又道:“我们可以签一份合约,我自家吃,不是开饭馆,抢你生意。”   五十两银子学艺,张王氏算算,这要卖多少屉包子,一个包子才卖一文钱,张王氏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秀才,你要学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学几日,你吃住怎么解决。”   张王氏挺精明,魏昭道:“大嫂家有地方住吗?吃住另外算钱。”   “那好,那好。”   张王氏一算,又是一笔进项。   “我们三个人,按住客栈标准算,饭伙钱照付。”   张王氏站起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饭馆后院有两间空房间,原来是我小姑子住,她出嫁后一直空着,还有一间屋子小点,堆杂物,我收拾出来给你门口的小厮住。”   张家人丁单薄,夫妻俩还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学堂。   魏昭和萱草跟着张王氏到后面住屋,夹在店面跟正房中间的一间屋子,屋里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几把旧椅,房间许久没人住,前面店铺遮挡,屋里黑又简陋。   床上放着旧被褥,倒也洁净,张王氏说;“被褥是我新拆洗的,晾晒了。”   临时住几日,魏昭为了学艺便宜,也就将就了。   小饭馆戌时打烊,店家两口子歇息早。   二日,张王氏四更天就起身了,魏昭听见正房有动静也穿衣起来,萱草也醒了,困得迷迷瞪瞪地爬起来。   大清早,北地初春气候寒凉,萱草穿着夹袄,帮张王氏在院子里水井旁提水。   饭馆后厨里,张王氏教魏昭选豆子,“挑饱满个大的,我们这里出产的豆子出浆率高,我家做包子的豆腐皮都是自家做的。”   张王氏看魏昭的手,“读书人的手比女人的手都秀气白净。”   豆子用水浸泡后,张王氏用石磨磨豆子,磨出的豆浆又细又香,仔细地过滤,然后把过滤的豆浆,一瓢一瓢倒入锅里煮,告诉魏昭,“这是煮浆,豆皮薄厚要均匀。”   趁这空挡,指导魏昭挑香菇,“香菇选菌伞肥厚整齐,表面平滑,菌伞下面的褶裥要紧密,有香气。”   火候到了,张王氏开锅,揭起来,皮薄透明而不破,光滑呈金黄色泽,柔软相互间又不粘连,张王氏说:“我们自家做的豆腐皮一点不马虎,不糊弄,才能做出好吃的包子,冬季你过来,尝尝我用冻豆腐馅蒸的包子,保管你吃一回,想二回。”   张王氏忙着揭豆腐皮,对身边的魏昭说;“你把香菇、木耳、春笋洗净切成丁。”   魏昭拿水瓢往盆里舀水,洗菜,萱草站在背后说;“公子,我来洗。”   张王氏对萱草说;“你把鸡肉剁碎。”   魏昭洗净菜,放在菜板上,张王氏交代的切丁,过一会,张王氏瞅一眼,看魏昭提着刀,笨拙地东一刀西一刀地剁,“你可真是个读书人,切菜都不会,这么大块。”   萱草接过魏昭手里的菜刀,“我来切。”   夫人何曾干过这等粗活,府里多少下人侍候着。   张王氏看萱草熟练的刀工,“你这个秀才不怪切不好,你一个大男人,书呆子,那里进过厨房,你这个书童倒是能干。”   萱草麻利地切好,放在陶瓷盆里,张王氏配少许火腿末提味,油拌匀,淋上香油,加入少许盐、白糖、香葱末和姜末拌匀成馅。   拿过豆皮,示范给魏昭看,“豆腐皮切成方块,四折,放入馅以蛋清糊其封口。”   最后摆到笼屉上火蒸。   萱草在一旁看着,直咋舌,“没想到吃个包子这样费事。”   常安那厢帮着铺子男掌柜的干粗活,夫妻俩没有雇外人,掌柜的叫张发,道:“店铺小,没多少利,我夫妻俩只好辛苦点。”   蒸出一锅包子,男孩子揉着眼睛走出来,吃了两个包子,背着书包去学堂了。   魏昭三人跟着张发夫妻吃早饭。   晌午饭馆人多,萱草忙里忙外,在饭铺跟着忙了一整日,打烊了,主仆二人方回屋。   萱草困乏,直打哈气,两人简单洗漱就上床了,躺在木板床上,萱草说;“夫人住这简陋地方,天不亮还要早起,这是下人做的粗活。”   夫人平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府里有厨子,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好端端吃这等苦。   “比起曜郎,我吃这点苦算什么,等你家侯爷打了胜仗,我给他做包子吃。”   屋里油灯熄了,看不清夫人的表情,可萱草听出夫人心情愉悦。   “夫人对侯爷的心,连奴婢都感动,夫人在这里学多少日子?”。   “其实做包子的手艺不难学,主要是精细,费功夫,选料上乘,我估摸着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   主仆三人在张氏包子铺里学艺,一晃过了七八日。   晚间,萱草端进来一盆热水,魏昭泡手,手擦干后,萱草拿一盒香脂,挖了一块,给她涂在手上,心疼地说;“夫人细皮嫩肉的手,哪里禁得住冷水里泡,为侯爷吃一顿可口的包子,夫人下了多少工夫。”   “侯爷在两军阵前搏命,我总要为他做点什么,我们过两日就返回寒城。”   辽阳太守府邸。   一个文人模样的男人正侃侃而谈,“太守,如今天下大乱,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太守难道就甘于固守一城一池,张将军说了,如果太守答应跟张将军合作,再加上鲜卑的人马,总兵力十五万,趁着徐曜攻打京师,无暇后顾,先拿下寒城,等有朝一日夺得天下,张将军跟太守和鲜卑三分之。”   黄子襄沉吟片刻,拖长声道;“张将军怎么就知道我能答应跟他联合,难道张将军不知道我黄徐两家是亲家吗?我黄子襄焉能做出此等不仁不义,六亲不认之事。”   张俊派人的说客,微微一笑,“太守,争天下父子兄弟尚且不顾,何况是亲家,太守好好想想再答复张将军。”   二房西跨院里,灵儿把一碗热汤泼在一个小丫鬟身上,骂道;“你这小蹄子成心想烫死我,这么热的汤给我喝。”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手背烫红了,不敢起来,“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灵儿刚想发作,黄老夫人房中一个大丫鬟急急忙忙走来,正是跟灵儿要好的小姊妹。 第78章   黄老夫人屋里一个大丫鬟急急忙忙走来, 正是灵儿平常要好的一个小姊妹,进门看见小丫鬟萤儿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今有空来了?”灵儿朝地上跪着的小丫鬟萤儿道:“这次便饶了你, 还不快出去。”   小丫鬟萤儿赶紧爬起来, 疾走出屋子,走到西厢房廊芜下, 看一眼,手背烫红了,起了燎泡,衣裙上溅了粥, 脏了, 红着眼圈回屋里,关上门,把脏了的衣裙脱下来,换了一身衣裳,把弄脏了的衣裙放进盆里, 端到水井沿边, 打水搓洗,手背一沾水生疼。   她把衣裙扔在盆里,赌气不洗了,灵儿越来越难侍候, 灵儿自从胎儿掉了, 性子大改, 在黄彦面前佯作温柔, 只因为黄彦无意中多看她一眼,背后磋磨她撒气。   这种苦日子如何是个头,于是端起盆刚想回屋,明间里灵儿和黄老夫人屋里的大丫鬟走出来,灵儿送她到院门口,看她走了,然后掉头往回走。   看见萤儿端着盆站在那里,走过去拧了她胳膊两把,“你打碎了碗像没事人似的走了,连打扫也不打扫,你想让我自己收拾。”   萤儿害怕地小声辩解,“刚才姑娘要奴婢走的。”   灵儿又拧了她一把,“你倒是听话,我要你走你就走,我要你死,你怎么不去投井?”   萤儿哭哭啼啼地放下盆,走到明间,收拾地上摔碎的碗,灵儿看她不顺眼,“你喜欢二公子是吗?信不信我叫人卖了你,卖你到腌腻地方去。”   萤儿吓得急忙跪下叩头,“奴婢不敢喜欢二公子,奴婢真没有那样的心思。”   “滚下去。”   萤儿往外走,一边抹眼泪,低头走到堂屋门口,差点撞到进门的黄彦,吓得赶紧退过一旁,“公子,奴婢该死,没看见公子。”   黄彦瞅一眼,朝里屋走,萤儿赶紧紧走几步打门帘,黄彦进去,看灵儿坐在炕上不知想什么,问:“你又打她了?”   “我那敢打她呀?她架子大,我支使不动。”   黄彦坐下,灵儿凑到他跟前,“听说府里住个外客?”   黄彦看屋里没人,“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张刺史派人来,想联合我父亲攻打北安州,现在燕军跟朝廷军队刚交手,无暇顾及后方,张刺史联合鲜卑策反我父亲,取北安州,后图天下。”   黄彦朝后一倒,“你知道我父亲这个人顾虑多,念及徐黄两代人的交情,两家又是姻亲关系,如果联合外人对付徐家,落下背信弃义,六亲不认的骂名,我父亲这个人谨小慎微,凡事瞻前顾后,没有大决断和魄力,他现在下不了决心跟徐家决裂。”   灵儿眼珠转了转,暗自想,何不借此机会除掉徐玉娇报仇。   小丫鬟萤儿由于害怕灵儿,不敢到她跟前,在门口候着,灵儿召唤她才进去,黄彦走后,灵儿走出来,吩咐道;“你去大厨房,告诉给我煮碗面,叫费妈给我送来。”   小丫鬟萤儿赶紧跑去大厨房,费婆子寻常巴结二房的灵儿姑娘,灵儿不时给她一点好处,费婆子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看见萤儿在厨房门口张望,走过去,殷勤地问;“萤儿姑娘,是不是灵儿姑娘想吃什么?”   “我家姑娘想吃一碗面,叫妈妈做好给送过去。”   费婆子赶紧应承下来,“我这就做,做好了送过去。”   萤儿一走,费婆子放下手里的活计,把水烧开,擀面,灵儿肚子里的胎儿没了,二公子对灵儿姑娘更加怜惜,灵儿姑娘手头宽绰,小恩小惠地笼络,费婆子对灵儿倒比正经主子尽心。   做好了面,把汤碗放在提盒里,赶紧走去二房跨院。   萤儿站在门口,看见费婆子来了,小声说;“在里面,妈妈进去吧!”   费婆子进门,满脸堆笑,“姑娘要吃面,奴婢紧着做了,怕凉了,一路紧跑。”   说着,把汤面碗从提盒里端出来,放在桌上。   灵儿走到门口,吩咐萤儿,“看着人,别让进来。”   把门关上。   萤儿站在门口,心下狐疑,两人关门做什么,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趴在门缝偷听,两人进了东屋,听不见说话声,萤儿又悄悄藏在东屋窗下,东屋窗户开了一条缝隙,能听见屋里说话声。   东屋里,灵儿把一包东西给费婆子,压低声音说;“妈妈把这东西拌到少夫人的饭菜里,人不知鬼不觉,好处少不了你。”   费妈妈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摇手说;“不,不,灵儿姑娘,老婆子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要遭报应的。”   灵儿拿出一个手绢包银子,“这五十两银子妈妈先拿着,等事成后我再付五十两银子,妈妈放心,出事查不到妈妈头上,二公子听我的,要查先从她屋里陪嫁的几个丫鬟查起,找一个顶罪这事就过去了,谁还认真查。”   费婆子看手绢包里的银子,犹豫着伸手接过,“灵儿姑娘,真像你说的没事?”   “妈妈放心,我担保你没事。”   萤儿躲在窗下听费婆子要出来了,赶紧走到堂屋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会看见费婆子出来,慌慌张张地走了。   萤儿站在门口寻思,自己镇日受灵儿的折磨,灵儿几次放话要将自己卖掉,反正将来自己也没有好结果,不如现在搬倒灵儿,也许还有活路。   萤儿拿定主意,趁着灵儿歇晌之时,走去正房。   徐玉娇听了萤儿的话,冷笑两声,“就凭她,朝我下手,这可别怪我,她是自寻死路。”   吩咐春兰给了萤儿赏钱,萤儿不敢多待,悄悄走了。   萤儿走后,春兰气愤地说;“灵儿那个小蹄子胆子不小,还敢害少夫人,少夫人现在不动声色,抓住把柄,回了老夫人,处置灵儿。”   “灵儿那个小蹄子有你二爷护着,到时老夫人看你二爷面上,从轻发落,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徐玉娇道。   春兰走去门口,看看门外无人,走回来,小声说;“少夫人,奴婢听到个信,不知真假,被咱们侯爷打败了的原来辽东刺史张俊派人面见老爷,现住在府里。”   “这样说黄家有图谋不轨之心。”   黄昏时分,厨房费婆子提着食盒往二房送晚膳,二少夫人的丫鬟春兰接过提盒,似无意地问;“每日都是赵妈妈送,今儿怎么是妈妈来了。”   费婆子干瘪的嘴角笑容有几分僵硬,“赵姐姐家里有事,我替她跑一趟。”   放下刚想走,徐玉娇从里屋走了出来,“妈妈请留步。”   朝春兰递了个眼色,春兰走到门口,朝门口徐玉娇陪嫁的一个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个大丫鬟会意,点点头。春兰把门掩上。   费婆子见此情景,有几分着慌,迈步要往外走,“奴婢厨房还有事,奴婢告退。”   “站住。”   徐玉娇喝了声。   费婆子转过身,赔笑说:“二少夫人,还有事吩咐奴婢?”   春兰已经打开提盒盖子,一样样拿出菜肴,徐玉娇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瓷盆炖老鸭汤,“烦妈妈喝一碗汤再走。”   如果下.毒在饭菜里,把毒.药绊入饭菜,不如投入汤里方便,不容易被人发现。   费婆子当即唬得变颜变色,摇手说;“奴婢才吃过饭了。”   徐玉娇朝春兰道;“盛一碗给妈妈喝,妈妈今是不喝也得喝。”   费婆子见事败露,想跑,被徐玉娇一把抓住衣领,扯了回来,伸手点了穴道,费婆子脚像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春兰已经盛了一碗汤,徐玉娇抓过费婆子,捏住腮,把一碗汤灌了下去。   呛得费婆子直翻白眼,徐玉娇把空碗摔在桌上,松开手。   不到一炷□□夫,婆子眼一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明显是中.毒而死。   春兰问;“少夫人,现在怎么办?”   徐玉娇一不做二不休,提着剑往外走,“我去杀了那个小贱人。”   春兰想拦,料也拦不住。   徐玉娇走出正院,直奔灵儿屋里,进跨院刚走到南窗下,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灵儿的声音说:“公子,我方才做了个梦,又梦见我们的孩子了,可怜他还没见到爹娘,就被人害死了。”   “你放心,我早晚要休了她,扶你为正。”黄彦的声音说。   两人正说着,房门被一脚踹开,徐玉娇拿剑指着灵儿,“你指使人在我饭菜里下.毒,还装可怜,贱婢害主母,你罪无可恕。”   徐玉娇手里的宝剑闪着寒光,对着灵儿,灵儿吓得一声尖叫,“公子救我。”   黄彦仗着胆子,“徐玉娇,你把剑放下,你若胆敢杀灵儿,拿你给她抵命。”   徐玉娇手腕一翻,剑尖对准黄彦,黄彦的脸立时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徐玉娇你……敢动我,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玉娇轻蔑地看着他,“你们两个只有一人能活命,是你还是她,你们自己选。”   黄彦吓得脸色煞白,抖着身子,“你,你……”   “快点选,我可没有耐心。”徐玉娇厉声道。   灵儿哆嗦着,直往黄彦身后躲藏,徐玉娇嗤笑一声,“看样灵儿姑娘是不想替你死。”   黄彦的心思急转,突然,他抓过灵儿,往徐玉娇的剑上一送,只听扑地一声,徐玉娇的剑穿过灵儿身体,灵儿一声惨叫。   黄彦毕竟练过武功,趁着这个空档,伸手抽出墙上宝剑,跟徐玉娇动起手,黄彦招招对准徐玉娇的要害,徐玉娇顿时大怒,开始没想取他性命,此刻看黄彦一点不顾念夫妻之情,心狠手辣,手下便不再留情,一剑当胸刺去,黄彦手里的宝剑落地,手捂住胸口,血流不止,指着徐玉娇,“你……你……”   徐玉娇抽出宝剑,取出绣帕,擦干净剑上的鲜血,转身走出房间,听见屋里黄彦倒地撞翻桌椅的声音。   徐玉娇也没回头,走回上房,春兰正着急在地上转悠,看见她进门,问;“少夫人,怎么样了?”   徐玉娇走进卧房,拿出钱匣子,把银票揣在怀里,金银细软打了个包,对身后的春兰道:“黄彦和灵儿被我杀了,你们都赶紧各自逃命去吧!”   闯下大祸,辽东境内,乃黄太守的势力范围,徐玉娇自身难保,尚且不知能否逃脱,顾不上她们。   徐玉娇一走,房中的陪嫁丫鬟下人也跟着遭殃,趁着还没人发现,春兰和三个陪嫁丫鬟把房中剩下的值钱东西拿了,各自逃命去了。   上房里   黄子襄跟夫人说话,黄老夫人问;“老爷,张刺史派说客来了。”   “嗯,游说我跟张俊和鲜卑合兵一处,攻打北安州,现在徐曜对朝廷用兵,后方空虚,寒城守卫只有一万多人,寒城是北安州的门户,十五万大军如果攻下寒城,便可长驱直入,直抵萱阳城,拿下萱阳,就断了徐曜的后路。” 第79章   萤儿提着一包草药走进小跨院, 灵儿引产伤了身子,吃补药调理, 按大夫开的药方子,央府里小厮到药铺抓的药。   她提着草药要去耳房煎药,走到堂屋门口,停住脚步, 堂屋门半掩着,她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   她推开门, 轻手轻脚地朝东屋走, 东屋半截撒花门帘放下, 突然, 她从门帘底下看见一只男人的手, 手上全是血。   萤儿仗着胆子掀开门帘,“啊!”尖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草纸药包掉在地上。   只见二公子一只手朝外伸着, 浑身是血,样子像是爬到门边, 不远处灵儿躺在地上,身下衣裙被血水浸红。   萤儿撒腿就往外跑, 跑到堂屋门口, 跟一个人撞上, 发出一声惊叫,来人是厨房里的婆子,送晚膳,嘟囔道;“你这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什么,仔细撞撒了饭菜,姑娘怪罪。”   萤儿哆哆嗦嗦手指着里屋,说不出话。   那婆子奇怪,走过去,一掀门帘,吓得妈呀一声,扔掉手里的提盒,便往外跑。   婆子咋咋呼呼地跑到院外喊人。   黄太守跟夫人正在屋里说话,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老爷……夫人……不好了,二房出事了,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吧!”   黄子襄道:“什么事,这样惊慌?”   “二公子和灵儿姑娘被人杀了。”   黄子襄跟夫人跌跌撞撞赶到小跨院,一群下人围在明间门口,看见老爷夫人过来,让开一条道,黄夫人看见东屋门口地上躺着一身血的黄彦,当即便昏厥过去,丫鬟婆子急忙救老夫人。   黄子襄眼睛发直地看着地上的儿子,蹲下身,手哆嗦着探了一下儿子的鼻息,气若游丝,黄子襄把他抱在怀里,抖着声叫道;“彦儿”   黄彦吃力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徐玉……娇。”   头一歪,便断了气。   黄子襄惊痛之余,还能保持冷静,大喊一声,“来人,去正房把二少夫人抓来,还有她房中的丫鬟仆妇,一个别跑了。”   一群家仆去正房拿人,不大一会,带回来几个丫鬟婆子,黄子襄一看,都是黄府的使唤人,没有徐家陪嫁的丫鬟。   一个家仆道;“回老爷,二少夫人不知去哪里了?陪嫁丫鬟的也都没影了。”   “走,我去看看。”   黄子襄到正房一看,卧房里箱笼打开了,值钱的东西没了,儿媳卷金银细软跑了,命人,“传我令下,城门严加盘查,不许放走二少夫人,务必把她给我抓回来,还有她陪嫁的丫鬟,统统给我抓回来,一个也别放走。”   “备马。”   黄子襄又亲自带人去追,猜测徐玉娇往南跑,带人出南城门追下去,派出人马从其它东、西、北方向出城追赶。   黄子襄一口气追出去二十里地,没看见徐玉娇的影子,思忖,她如果真从这个方向逃走,早已经追上了,下命撤回。   其它三路追赶的人回来,也都没抓到徐玉娇,   黄子襄气急败坏,朝桌上砸了一拳,“难道她上天入地了不成,她现在还跑不出辽东,只要她还在辽东境内,我黄子襄就不信抓不到她。”   吩咐黄府管家,“派人到各府县,报官府缉拿杀人逃犯。”   这几日,辽东境内,各官府衙役出动,搜寻徐玉娇,竟没有一点线索。   黄子襄步履沉重地走进上房,问守在床边的大儿媳,“你母亲怎么样了?”   “母亲两日水米未进。”   黄老夫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徐氏那个恶妇抓到了吗?”   黄子襄宽慰道:“夫人别着急,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各地府县严加盘查,我猜她没跑出辽阳城,官府衙役挨个客栈搜,她想跑没那么容易。”   “老爷,你说她嫁到黄家,我哪一点对她不好,彦儿跟她夫妻不和,她也不能下毒手。”   黄老夫人哭哭啼啼地,恨毒了徐玉娇。   “灵儿那个丫头惹的祸,在徐氏食物里下毒,徐氏不是省油的灯,下了狠手,也怪我们给彦儿定下这门亲事,徐氏如果能嫁出去,能舍近求远,嫁到我辽东,似这等泼货,那个人家敢娶,也是我们当爹娘的害了彦儿。”   黄子襄伤心气恼。   辽阳南城门,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带着十几个家人骑马进了城门后,直奔黄太守府邸。   到了太守府邸门前勒住马,叫人往里通报。   黄子襄打起精神,在前厅接见来人,梁荣缓步从镂雕云母山水屏风后走出来。   朝上恭敬地深施一礼,“梁荣拜见黄太守。”   黄子襄闻报,知道梁荣是宫里梁妃的娘家兄弟,梁妃深得皇帝宠爱,遂客客气气,“梁公子请坐。”   梁荣没落座,从怀里掏出明黄缎,“圣上有一道密旨给黄太守。”   黄子襄急忙走下座位,跪倒,“臣辽阳太守黄子襄接旨。”   双手捧过圣旨,站起身,打开一看,皇帝圣旨的大意是,燕侯徐曜乃乱臣贼子,反叛朝廷,诏令黄子襄发兵,襄助朝廷,剿灭叛贼。   黄子襄现在深恨徐家,深恨徐玉娇,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臣领旨,跟朝廷共讨贼寇。”黄子襄没有半分犹豫了。   梁荣一路也有耳闻,待进了萱阳城,城里气氛紧张,如临大敌一样,忍不住出言问道;“黄太守家中可有事发生?在下看黄太守气色不好。”   黄子襄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娶了个丧门星,不怕梁公子笑话,犬子娶了个恶毒的女人,因为妻妾矛盾,动手杀了犬子,带着金银细软跑了。”   梁荣原本有三分相信,听了黄子襄亲口证实,暗骂徐玉娇这个蠢女人。   有一点想不明白,徐玉娇不满意婚事,断不至于杀夫,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黄子襄接下圣旨,一口答应跟朝廷联手对付徐曜,如果没有杀子之仇,他不一定愿意跟亲家撕破脸,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徐玉娇变相帮了自己的忙。   梁荣不免为徐玉娇担心,问;“凶手还没抓到吗?”   “没有。”黄子襄说来窝火,徐玉娇凭空消失了。   梁荣稍稍宽慰,幸好徐玉娇没被人捉住。   辽阳城西城门,一辆马车停在离城门不远的一家店铺门口,像是等人,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了两日,没人注意。   城门口,出入城门的人守城的将士盘查很严,要出城的人排着队,守卫城门的人挨个盘查。   一个小胡同里,走出一个穿着靛青粗布斜襟半长褂子的中年妇人,戴着头巾,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透出年纪跟穿戴不符,她左右看看,低着头,朝城门口走去。   这时,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过来拦住她,小声说;“跟我来,我家公子在那边等你。”   中年妇人微微抬头,朝梁庆说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一辆普通的马车,马车帘子撂下,看不见里面情形,她跟着梁庆走了过去,梁庆掀开车门帘,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梁荣揶揄的声音传来,“徐玉娇,你可真有本事,你是越来越出息了。”   徐玉娇一把甩掉头巾,露出脸,“你怎么在这里?”   梁荣对面坐着,寒着脸,“谋杀亲夫,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徐玉娇嘴硬,“我犯了什么罪,我自己担着。”   梁荣朝后,靠在椅背上,凤眸微挑,“你担得起吗?你如果被黄子襄抓回去,你想痛快地死都便宜你。”   黄子襄绝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难。   “你是来教训我的吗?还是来看我笑话。”   被梁荣挖苦,徐玉娇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   梁荣气恨道;“我都懒得教训你,看你笑话?我看你真是蠢,五日了,连萱阳城都逃不出去,等着人来抓你,青天白日还敢走城门,你以为你打扮成这副样子就没人能认出你吗?”   徐玉娇不吭声了,梁荣说得对,她打扮成这样子,梁荣就认出她了。   梁荣恨铁不成钢,朝马车夫吩咐,“走,出城。”   车夫挥鞭打马,马车启动,行到城门口,徐玉娇坐直身子,有点紧张,梁荣瞧着她,低声说;“这时候怕了?”   马车下,梁庆跟城门吏说了几句,拿出黄太守的令牌,城门吏挥手放行。   马车顺利出了辽阳城。   徐玉娇低声说;“谢谢你,梁公子。”   “不用谢了,我来辽阳办事,正好遇见你。”   其实,他听说徐玉娇犯事,在此地等了两日了,徐玉娇才出现,幸好他没判断错,徐玉娇走西城门。   梁荣倒有几分好奇,问:“这几日你躲在那里?”   “我躲在房中一个嬷嬷家里,城里搜查得严,我怕连累她一家,就离开了。”   这个嬷嬷是黄府里的人,分到她房中当差,家里儿子娶妻,差女方家彩礼钱,求徐玉娇先支半年的月钱,徐玉娇正赶上心情好,就答应了。   徐玉娇当日从太守府出来,还没走到城门,城门就戒严了,她出不去,无处藏身,正巧遇见房中这个婆子,这个婆子感念她的好处,就把她带回家藏起来。   她从无善心,无心之举,倒救了自己。   “还是谢谢你,你不帮我,我逃不出辽阳城。”徐玉娇态度真诚地说。   经历这许多事之后,面对梁荣她内心已经平静下来,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她没天真的以为梁荣救自己是对自己有情,也许梁荣心里对她有份亏欠,又或许多少对她之前投入的感情施舍的回报,总之,她未嫁之前不可能的事,现在她已经成为杀夫恶妇,他们就更没可能了。   良久,梁荣问;“你回萱阳吗?”   徐玉娇苦笑了下,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这套粗布衫,“我不回萱阳。”   她成了徐家的罪人,不顾全大局,没有深明大义,徐家是不能原谅和接纳她这个落个杀夫名声的女人。   “你要去哪里?”梁荣语气里有一丝关心。   她突然有些许惆怅,从今后,这世上她没有亲人,也没有安身之所,无人可投奔。   “你要愿意,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你先住下,等风头平息了,你想好去哪里,我派人送你去。”   梁荣非常清楚她此刻的境遇,说走投无路也不为过,黄子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黄子襄一旦得势,夺下北安州,徐玉娇连北安州也待不下去,北安州徐玉娇也是暂时安身。   徐玉娇没拒绝他的帮忙,事实上,她这个人平常说话尖酸刻薄,也不与人为善,没有真正的朋友。   她对梁荣曾恨过、怨过,到头来还只有他肯帮助她,多年执着的付出也不是没有一点回报。   她小声辩解说;“我没想杀他。”   夫妻一场,感情不好,也不至取他性命,灵儿要害死自己,她刚开始只想取灵儿性命,他却拿灵儿挡剑,这一剑下去,灵儿死了,黄彦对自己恨之入骨,剑剑对准自己要害部位,招招致命,预置自己于死地。   梁荣也没把人命看得有多重要,无所谓地语气说;“杀了就杀了。”   她纠缠他许多年,他难道不了解她吗?他不管她对别人怎么样,他都欠着这个女人的一份情,她执着于对他的感情,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即便不爱,对她负有责任。   辽阳城   太守府邸,春兰跪在堂上,黄子襄的手握住座椅把手,手背青筋暴露,“说,那个毒妇在哪里?”   春兰吓得拼命摇头,“老爷,奴婢不知道,少夫人杀了公子跑了,奴婢怕受连累,就藏起来了,不知道少夫人在哪里?”   徐玉娇没抓到,衙役搜到了春兰,春兰躲在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里。   “你是她贴身丫鬟,你竟然说不知道,我看不动家法你的嘴硬。”   黄老夫人由丫鬟扶着从后堂走入,恨得咬牙切齿。   “给我拖下去打,打她个半死,我看她招不招出那个恶妇的下落。”   一声令下,春兰被拖到院子里,打得皮开肉绽,惨叫声不绝于耳。   凄惨的叫声越来越弱,最后没声音了,家人进来,“回禀老爷夫人,那个丫鬟昏过去了。”   黄子襄挥挥手,“抬下去,关起来。”   黄老夫人面带病容,“老爷已经决定了?”   决定对北安州出兵。   “是,夫人,徐黄两家已经恩断义绝,战场上就是仇敌不是亲家。”   “老爷,既然接下圣旨,朝廷跟张刺史又水火不容,这关系怎样处置?”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朝廷跟张刺史达成和解,共同对敌,皇帝密旨上说,如果我能拿下北安州,任命我为北安州牧,当然,张俊不能没有好处,免了他谋反罪责,将功折罪,恢复他辽东刺史之职,互惠互利,暂时的利益平衡,至于以后,等胜了徐曜再说。”   辽东西雍城   张氏包子铺打烊后,萱草扫地,魏昭摆桌椅,张王氏坐在桌边数钱,把今日卖包子钱装进钱匣子里,极为满意,有秀才和小书童帮忙,这十日多卖了不少钱。   魏昭走过去,“大嫂,我们后日便要回家了。”   “你们要回去了,秀才,也是,你要念书,不能耽误功名,我不留你们了。”   张王氏舍不得三个人走。   魏昭把一块银子放在桌上,“大嫂,这是我们三人吃住饭伙钱。”   “你看,你真给,怪不好意思的,你们也帮了我不少忙。”   “拿着大嫂,你小本经营,我们不能白吃白住。”   张王氏边客气着,把银子收到钱匣子里。   次日,忙过中午饭口,魏昭跟张王氏打了声招呼,上街逛逛,张王氏说;“你们来了这些日子,我这小店里忙,脱不开身,你们明要走了,买点东西带回去。”   魏昭跟萱草走出包子铺,穿过马路,走过一个街口,右拐,看见瓷器店。   一进门,方掌柜的看见魏昭,魏昭一身男装打扮,一眼就认出来, “公子什么时候到的?”   “来了几日,办点别的事,来看看方掌柜的。”   “公子里面请。”   方掌柜的热情招呼。   “不麻烦了,我来跟方掌柜告个别,明日就离开了。”魏昭看店里货架上摆着的瓷器,“方掌柜的生意如何?”   “生意还过得去,上次夫人带走的几个窑工,在夫人窑里做得怎么样?”   “要说这事,我还要感谢方掌柜的,我的柴窑修缮后开窑,还真烧出几件不错的东西。”   “那公子能否供货给我店里,我跟公子生意上合作,我现在这个店面位置偏,我已经打算在正街另外租一间店面。”   魏昭看方掌柜的这间瓷器店里,货齐全,“我回去后,派人给方掌柜的送来样品,方掌柜看看,如果行,再谈其它。”   先看货,然后再谈合作的事,魏昭心里有个初步打算,两处柴窑烧出的陶瓷,一等的瓷器跟胡人换马匹牛羊等物,供应京城店铺,稍次等的陶瓷供给西雍城方掌柜的铺子,三处货源供应不成问题。   魏昭告辞出来,跟萱草走出街口,对萱草说;“我们去福来客栈看看。”   二人走进福来客栈,客栈里很肃静,福来客栈江掌柜的抬头看见二人,赶紧站起来, “魏公子。”从柜台后走出来。   “魏公子请坐。”魏昭主仆在福来客栈住过,彼此熟悉,江掌柜的是陈风堂的人,也知道魏昭跟陈风堂的关系,对魏昭很热情。   吩咐小伙计,“上茶。”   两人隔着一张红木桌对坐,江掌柜地问;“公子路过此地,要住多久?”   “我住一晚,明日就走。”   “那我给公子安排住处。”   江掌柜就要安排她住客栈房间,魏昭阻止,“江掌柜的,我有地方住,我来十日了,住在张氏包子铺,离此地隔了两条街。”   “公子来有事吗?”   “我想求江掌柜的转告你们陈堂主一声,说魏昭谢谢陈风堂的帮忙,我过来道声谢。”   “好,我一定把公子的话转告堂主。”   这时,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葛布衫高个男人,一个穿粗布对襟褂子矮个男人,两人边走边说,“你说这女人杀了黄太守的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黄太守,魏昭警觉,问:“敢问两位仁兄,官府缉拿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穿葛布衫的男人挠挠头,“好像叫什么娇。”   另一个穿粗布衣衫的矮个男人道;“徐什么娇。”   “她杀了谁?”魏昭追问道。   “黄太守的二公子。”穿葛布衫的男人说。   魏昭一下子懵了,“通缉告示贴在哪里?”   “我们从最近的西门进来的,贴在西城门口。”   两人说完,跟江掌柜的打听住店,魏昭没顾上跟江掌柜的说一声,径直走出客栈大门,萱草跟在身后,“夫人,这能是真的吗?”   一出门,凉风一吹,魏昭脑子有点清醒,“告示都贴了,十有**是真的了?”   她跟萱草疾走到西城门,还心存一线侥幸,方才那两个人记错了,或者同姓同名,太守姓黄的也不只黄子襄一人。   城门口围了不少人,两人挤进去,城门旁贴着告示,白纸黑字,画影图形,魏昭的头嗡地一声,半天才缓过劲,勉强镇静下来,从上到下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看错,通缉徐玉娇,杀夫罪名。   徐曜在前方打到最关键的时候,后方却出了事,黄子襄焉能善罢甘休,魏昭有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了。   魏昭看见城门盘查的特别严,每个出入城门的人守城的兵将都要对照画像,魏昭有点为徐玉娇担心。   二人离开西城门,萱草小声问;“大小姐跑了,能不能被抓到?”   “过往行人盘查这么严,玉娇她要逃出辽东挺难。”   “大小姐怎么把黄二公子杀了?”   魏昭不知道内里隐情,徐玉娇出嫁时,她预感到徐玉娇跟黄彦可能是一对怨偶,令她万没想到的是徐玉娇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娄子,惹出大事,徐玉娇为了徐家,为了她二哥,哪怕再忍三两个月,魏昭想,那时徐曜大概已经大败朝廷大军。   徐玉娇与家人亲情淡漠,被迫远嫁,心存怨怼,定然不会为徐家考虑。   两人回到包子铺,包子铺人很多,七八张桌子都坐满客人,萱草充当跑堂的,魏昭去后厨帮忙。   饭铺快打烊时,饭铺里最后一桌客人付钱走了,张王氏清点一日卖的钱款,魏昭手里拿着抹布擦桌子,有点心不在焉。   张王氏到厨房里把剩下的包子捡了一碟子,准备自家人吃饭。   这时,饭馆门被推开,进来四五个客人,张王氏热情地迎上前,“公子,吃什么?”   “包子有吗?”   张王氏赶紧说;“有。”   魏昭背身擦桌子,听声音耳熟,回头一看,瞬间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领头的一袭竹青袍,风度翩翩的清贵公子,正是陈风堂堂主陈子风。   两人眼神交汇,魏昭即明白,招呼,“客官这里坐。”   陈子风走过来,坐在魏昭身旁的桌子边,张王氏进厨房取包子,饭铺里没外人,陈子风压低声音说;“辽阳太守黄子襄联合张俊和鲜卑三方人马,号称十五万大军,已发兵,直扑北安州,攻打寒城。”   魏昭拿抹布正擦桌子的手停住,她心里有不祥预感,却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黄张鲜卑大军已经逼近北安州,离寒城不过一日的路程,所幸你没在寒城,寒城岌岌可危。”   魏昭的手攥紧抹布。   陈子风继续说;“你先到我闲云山庄暂避。”   “不,我要马上赶回寒城。”   陈子风倒一愣,“寒城守卫兵将一万,一万对十五万,你回去送死吗?”   “谢谢陈堂主几次帮我,即便送死,我也一定要回寒城,跟寒城共存亡。”   寒城破,辽东军长驱直入,如果攻下萱阳,挥师南下,跟朝廷军对燕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燕军腹背受敌,徐曜将陷入困境。 第80章   陈子风还待要说,张王氏端着包子走出来, 满脸堆笑, “客官, 包子还热乎的,我们饭铺要打烊了, 以后客官要吃包子早点来,刚出锅的包子可好吃了。”   张王氏把碟子放在桌上, 回头朝后面喊;“小书童, 你做几碗汤给公子几个人喝,吃包子口干。”   又对魏昭道;“秀才, 你去给客官茶壶茶水。”   魏昭放下手里的抹布, “大嫂, 我家里有事现在就要回去了。”   张王氏微微一愣,“秀才,这天都黑了,你们今晚走,不是说好了住一晚, 明早赶路吗?”   “不了,大嫂,我家里有急事,我要马上赶回去。”   魏昭朝陈子风点了一下头,朝后面走去, 常安在后院劈柴, 魏昭走过去小声说:“把马匹喂饱, 我们今晚回寒城。”   常安不解地问:“夫人,不是明早走吗?”   魏昭简短地解释,“辽东大军南下攻打寒城,我们要尽快赶回寒城。”   常安忙放下手里的斧头,站起来,走出去喂马。   魏昭招呼萱草,萱草从后厨跑出来,魏昭吩咐道;“赶紧收拾东西赶路。”   萱草张张嘴,想说什么,看魏昭脸色严肃,知道发生大事,赶紧回屋,两人简单收拾东西,盏茶功夫,萱草挎着小包袱,主仆二人走出来。   张王氏跟掌柜的张发看她们真要走,依依不舍,掌柜的张发挽留,“天黑赶路,道上不安全,我们也不放心。”   张王氏也说;“不差一晚,秀才是个急性子,家里有啥事,明日再走,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带上。”   两夫妻热心肠,是良善人,魏昭微笑说;“西雍城离寒城不远,放心,没事的。”   张王氏看他们执意要走,喊七八岁男孩,“学林,快出来,秀才哥哥他们要走了。”   叫学林的男孩听见他娘喊,跑了出来,拉住魏昭,“秀才哥哥,你们要走了吗?”   魏昭疼爱地摸摸他的头,“学林,秀才哥哥要回家了,等以后再来看你,你好好念书。”   天晚,不能耽搁太久,魏昭跟一家三口告别后,朝陈子风坐的桌上看了一眼,陈子风招手,清朗的声音喊:“掌柜的,付饭钱。”   张发跑过去,“客官,吃好了,汤免费,不要钱,包子一共十文钱。”   随从付了钱,陈子风一行人朝饭铺门口走,张王氏热情地送到门口,“客官走好,赶明过来吃刚出锅的豆腐皮包子,我这饭馆还有七八种馅的包子,独家秘方,保管美味可口。”   陈子风带着人上马走了。   魏昭低身跟男孩子说:“秀才哥哥要走了。”   张发拉过儿子,“别耽误秀才哥哥了,一会关城门了。”   张王氏走回饭馆,魏昭道:“这些日子多承大哥大嫂照顾,我们以后有机会来看大哥大嫂。”   张发一家送魏昭三人到饭铺门口,魏昭牵过马,同常安和萱草上马,朝站在门口一家三口招招手,“回去吧!大哥大嫂。”   张王氏说;“路上小心。”   马驶上了官道,常安问;“公子,我们走那个城门?”   魏昭道;“我们走西城门。”   快到关城门的时辰,走其它城门远,赶不上出城,就要拖延一日,等明早天亮开城门才能走。   三人打马疾驰,盏茶功夫,就到了西城门,城门兵已经准备关城门了,三人赶到关门前出了城。   最后一缕余晖褪尽,暮色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大地远处的田野被灰黑笼罩,   由于天色已晚,出城的人寥寥无几,一条官道几乎看不见行人车马,魏昭猛然看见城门口立着五六个骑马之人,朦胧的光线,笼着颀长清隽的身影,魏昭勒住马,一抱拳,“谢陈堂主赶来相送,就此一别,后会有期。”   陈子风拨转马头,朝西南方向,“走吧!我送你出辽东。”   魏昭心里一热,陈子风原来是特意在此等自己,陈子风的马已经跑出十几步远,魏昭一笑,打马追上。   深邃的天空,稀疏的几颗星,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清冷皎洁的月光照在官道上,七八匹马疾驰。   半夜里,四周原野寂静,只偶尔听见蛙声,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呼呼地风从魏昭耳边刮过,冷风打透了夹衣,肌肤冰凉,魏昭心里似有火烧。   陈子风几次打马,追赶前面朦胧月色下一团黑雾,陈子风恨身下坐骑,魏昭坐骑真是宝马良驹,不愧是北地第一马贩。   一行人纵马疾驰,跑了一夜,天际微微露出蟹壳青,已到了北安州境内,魏昭勒住马,等后面陈子风等人的马追上来。   清晨的露水重,陈子风衣衫潮湿,赶上魏昭,自嘲地说;“我这匹马,拼命跑也赶不上黑雾了。”   “我答应陈堂主,弄一匹跟黑雾一样的好马,送陈堂主,如果这次我能侥幸活着,决不食言。”   陈子风心头像压了一块石头,手握缰绳,望着南方,估摸现在辽东大军已快兵临城下,“魏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寒城如果实在守不住,弃城离开。”   魏昭感激地看着他,“陈堂主,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子风骑马站在通往寒城的官道上,望着一团黑影消失在晨曦中。   魏昭三人经过新北镇,没有停留,直奔寒城方向飞驰。   魏昭心急,几次打马,黑雾已经四蹄腾空,如飞一般。   太阳升起,通往寒城的官道过往行人车马多起来,离寒城还有十几里地时,官道上乱起来,有马车行人掉头往回跑,魏昭勒住马,拦住一个对面跑过来的行人问:“大伯,出什么状况了?”   庄稼汉打扮的男人,穿着布衣挑着担子,担子里摆着菜蔬,说;“公子,别往前走了,寒城已经被围了,快逃命吧!”   常安问;“怎么办夫人,城里进不去了。”   “我们去东门看看,辽东军不可能一下围住整个城池。”   魏昭三人赶奔寒城东城门,走到半路,不少行人从对面跑来,魏昭停住马,问跑过来的一群男女,“东城门出事了?”   “东城门被辽东军包围了。”其中一个妇人道。   妇人领着一个孩子跑过去。   一位老者好心地对三人道;“秀才,我们也是走到半道被截回来了,听前面逃回来的人说,辽东大军见人就砍。别往前走了,快回去吧!”   萱草说;“夫人,既然进不去城,奴婢看还是回新北镇,打探消息再说。”   辽东军没走新北镇进兵,而是直插寒城。   魏昭不甘心,掉转马头,“我们去西城门。”   三人快马加鞭,路上魏昭担心西城门跟三面城门一样被辽东军包围。   往西去,一路遇见的行人与平常无异,看见高高的西城门时,魏昭才松了一口气,这时,西城门兵士正在关城门,要进出的百姓,被拦在外面,很快城门要关上,魏昭纵马一跃到了城门口,冲了进去,随即萱草和常安的马匹也冲了进去,守城兵喝道;“找死呀!辽东兵打来了,还往城里跑。”   这时,突然一声炮响,震耳欲聋,魏昭勒马,炮声好像从北门方向,北门的辽东军已经开始围城了。   城里百姓骚动,像无头苍蝇似的奔走,街上想逃难的百姓,发现四门都已经关了,出不去了,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魏昭对萱草说;“你快回府看看,府里怎么样了?人都走了没有。”   看见一队士兵往西城门方向跑去,魏昭问骑马的头目,“请问你们步将军现在何处?”   头目道;“步将军在北门。”   萱草回府,魏昭跟常安奔北门方向,接连几声炮响,西城门方向传来的,西城门已被辽军堵死,辽军已成合围之势,街上的人一下子就乱了,到处奔跑,魏昭的马只好慢行,对常安说;“看来辽东军快攻城了,我们赶紧赶过去。”   魏昭赶到南城门时,看见城中兵将已经严阵以待,魏昭看见步将军英俊挺拔的背影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城墙上。   魏昭下马,快步朝城墙走过去,两个士兵拦住她,“公子,现在正打仗,刀枪无眼,公子快回家去。”   常安道:“这是燕侯夫人,要见将军。”   士兵上下打量她,看出点苗头,这个秀才身量像女人,遂放行,魏昭疾走上了城墙,步将军回头看见她,短暂地愣了一下,“夫人,您怎么这身打扮?”醒悟过来,焦急地问;“夫人,您不是去西泽州给严将军贺寿,您怎么回来了?”   “步将军,我在西雍城里听说辽军兵发寒城,我连夜赶回来了。”   步书同重重地咳了一声,“夫人,您既然没在北安州,您何必赶回来,您一个女流之辈,又不能打仗,您在城里,我们还要派兵保护您的安全。”   步书同极为不满,这位儒雅的将军也是急了,才对燕侯夫人说出重话。   压着性子,朝左右道:“送夫人回府。”   “将军,谁说我留在城里没用、我可以稳定军心,如果守城的兵将知道燕侯夫人在城里,他们是不是能安心,如果城里的百姓知道燕侯夫人跟他们一道留在城里,没有跑,可以安定民心。”   步书同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她,琢磨她这番话,有几分道理,“可是,夫人留在城里很危险,辽东军很快就攻城了,你来看。”   步书同朝城下一指,魏昭放眼一望,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辽东军队,步书同道;“辽军十几万兵马,我们现在守城才有一万多人,根本抵挡不住凶猛的辽东军和鲜卑兵马。”   “步将军,送信出去请求增援了吗?”魏昭问。   “城池被围困之前,我已经派人给侯爷送去救急书信,西泽州严将军我已经派人送信请求出兵支援,离寒城最近的蒲县驻扎着两万兵马,跟寒城军事上部署上形成掎角之势,我已派人送信,发兵增援,上留城我也派人送信,可就算他们的人马能来增援,也要些时日,更何况势单力薄,除非侯爷回师,否则难以跟辽东十五万大军抗衡。”   远水解不了近渴,且这几个地方的人马加一起也没有几万人,敌众我寡,魏昭一路已经想好了,靠一万多人兵将守城,不出三日城破了   “步将军,为今之计,也只有死守城池,等待侯爷前方得胜,回师救援,城中四门已经被辽东军围困如铁捅一般,城里的人跑不出去,现在只有万众一心,城里百万人口,动员各官宦富豪乡绅家丁护院守城,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城中青壮年临时招兵,我侯府有五百侍卫,先派来协助将士守城。”   步书同常听夫人谈燕侯夫人,性情温柔,想不过一娇弱的深闺女子而已,没想到有这样的见识,“夫人,我将军府的侍卫也调来一块守城,我即刻命人动员城里的各家看家护院的征集来守城,张贴告示征兵。”   “好,将军,我先回府。”   “我派人送夫人回去。”   “将军,我有能力自保。”   步将军多少有点瞧不起妇人。   魏昭走下城墙,跟常安回徐家别院。   在前院刚下马,侍卫头领关山匆忙迎过来,“夫人,末将保护夫人突围出城。”   “不,我不走,你带五百侍卫到北城门听步将军指挥。”   “我等奉侯爷命保护夫人,不能擅离职守,末将就是这条命不要也要保护夫人冲出去。”关山坚持说。   来寒城之前,燕侯徐曜交代他护卫夫人安全,夫人如果有一差二错,提头来见。   “你们守住城池,也就是保护了我,我反正是不离开寒城的,只有城池守住,我才能活命。”   夫人执意不走,关山不敢相强,城池守住,夫人才能安全,就不在坚持,   “是,末将听从夫人号令,这就带人上北城。”   关山调集五百侍卫,刚走了几步,又回来,“夫人,末将等离开别院,夫人的安全何以保障?”   “这不消你担心,夫人我武功不剂,自保没有问题,去西泽州来回,我不是安然无恙。”   关山知道夫人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去西泽州经过辽东,来去自如,反而不喜欢他们跟着,碍手碍脚,关山去调集侍卫。   别院平常负责采购的老丁指挥一个菜农推着一车青菜,推到厨房,那个菜农很不情愿,嘀嘀咕咕,“辽东军都快打进来,你快把钱给我,我好找地方躲起来。”   “你急的什么,一时半刻攻不进来。”老丁拿出钱袋子,给他数钱。   那个菜农拿了钱,急急慌慌的跑了。   魏昭招呼,“丁伯。”   老丁小跑过来,“夫人。”   “买了一车菜?”   “夫人,仗打起来,府里的人也得吃饭不,总不能辽东军没攻进来,自己先饿死了。”又解释说;“这个菜农早起拉车菜进城卖,出不去城门了,我看见就把他的菜包圆了,咱们府里人多,没嚼过吃怎么行。”   “丁伯,你去多买点鸡鸭鱼肉,我叫厨房做上,给守城的兵将送去,就像你说的,守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鼓舞将士的士气。”   “不少肉铺、杂货铺听见炮声都上了门板,关门了,奴才这就去。”   老丁忙着出门采购去了。   魏昭走进后院,桂嬷嬷和书香、萱草、金橘在堂屋里等夫人,桂嬷嬷见面便埋怨,“夫人,城池被围,幸好夫人不在城里,您说您还回来做什么?”   魏昭看桂嬷嬷着急,扶住桂嬷嬷坐下,“嬷嬷可知道寒城的重要,寒城失守,北安州就丢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安危,眼看着侯爷身陷险境,妈妈,如果用我的命拖延破城时间,侯爷就增加一份取胜的把握。”   桂嬷嬷咳了一声,“夫人,奴婢没用,不能替了夫人,夫人既然这样想,就是死,奴婢也随夫人一块死。”   魏昭埋怨地对书香说;“你们为何不走?你应该带嬷嬷离开这里。”   金橘一旁说;“夫人,城里的人不知道辽东军围城,等知道了,走也晚了,四门都关了。”   辽东大军行动太迅捷了,连夜急行军,在寒城措手不及之时,已经兵临城下。   这里说话,萱草坐在炕上,靠墙直打瞌睡,桂嬷嬷看见,招呼,“这丫鬟躺下好好睡,准是昨晚赶了一夜的路,没睡觉。”   桂嬷嬷拉过一床被铺在炕上,萱草倒头便睡着了。   一整夜马不停蹄,进寒城前,魏昭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此刻回到房间,看萱草睡了,身体困乏,对桂嬷嬷说;“我先睡一会,我叫丁伯去买鸡鸭,等丁伯买回来,叫醒我。”   说完,衣裳也没换,躺在萱草旁边睡了。   整晚没睡,身体疲惫,然心里有事,睡不踏实,恍恍惚惚,徐曜在两军阵前厮杀,突然背后冲出来一只军队,把徐曜包围,徐曜白袍染红了,全是鲜红的血,无数箭朝徐曜射去,魏昭啊地惊叫一声,坐了起来,书香闻声跑进屋,“夫人怎么了?”   魏昭一模额头全是冷汗,心咚咚地急跳,书香担心地问:“夫人做噩梦了?”   魏昭平复一下情绪,“我梦见侯爷了,侯爷被围困,许多箭对准他。”   “夫人,没事,这是梦,不是真的,侯爷英明神武,不会有事的。”   书香心里嘀咕,夫人自己身陷囹圄,还记挂侯爷。   魏昭心静下来,脱掉男装。   边换衣裳,问:“丁伯回来吗?”   “丁伯买回来了,奴婢看夫人刚才睡着,没叫醒你,丁伯说街上乱,这功夫哪里还有人卖鸡鸭,鸡鸭店都不营业了,好容易找了两家开门的铺子。”   “你叫金橘,随我去厨房帮忙。”   “夫人,我们几个人去,厨房的粗活夫人还是别动手。”   “战时,还分什么主仆。”   萱草这时醒了,坐起来,“奴婢也去。”   “奴婢也去帮个忙,别的没本事,做饭还使得。”桂嬷嬷走进来,“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做些好吃的送去,将士们吃饱了好打仗。”   厨房里,厨娘和田氏,还有两个婆家忙晚膳,正谈论战事,一个婆子眼尖,看见魏昭,放下家伙,迎上前,“夫人回来了。”   厨娘和田氏,另外一个婆子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田氏遗憾地道:“夫人不巧这时候赶回来了。”   “我们回来时,正赶上围城,绕道三个城门,才进城。”萱草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方才听见攻城炮响,大家慌乱,此刻看见夫人把心安定下来。   魏昭看着大家道:“多准备酒菜,送到城墙上,给守城的将士们吃,吃饱喝足才有精神打仗。”   厨娘白家的道:“是,夫人,这就准备。”   “我们都来给你当帮手。”魏昭挽袖子,笑着说。   厨房的气氛没有方才紧张了,人人心里放松了,燕侯夫人在城里,燕侯很快就带兵来增援,寒城即可转危为安了。 第81章   厨房灶台上大锅烀肉, 书香蹲在灶膛前添柴,萱草一手提着一只鸡, 一手提着一把菜刀, 在院子里杀鸡。   金橘坐在矮凳上收拾盆里的活鱼,魏昭拿着菜刀, 照着金橘的样子, 把鱼开膛破肚, 金橘怕她拿刀碰了手指,忙说;“夫人歇着,奴婢收拾就行了。”   桂嬷嬷拿了一把葱, “夫人剥葱。”   给她找了个最轻省的活计。   灶上鸡鸭肉都煮烂熟了, 厨房里飘出肉香。   魏昭叫提水的常安,“你去雇劳力, 担上吃食给守城的兵将送去。”   别院大门打开,一条长队鱼贯而出, 十几个男劳力挑着担子,魏昭骑在马上,从街道上经过,徐家别院离北城门最近, 隐约能听见喊杀声, 显然,战况激烈, 城里一片混乱, 这一队人马招摇过市, 徐府几个下人高喊;“让道,闪开点,燕侯夫人给守城的士兵送好吃的。”   沿街百姓,方才还方寸大乱,惊慌失措,听见喊声,都惊讶地聚在街道两旁观看,只见一匹黑得透亮的高头大马上,端坐一个穿着烟罗紫绡纱裙的女子,鬓边插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乌发蝉鬓,眉弯春山,目泓秋水,端的是清艳夺目,风姿袅娜。   众人被燕侯夫人的美貌震慑住,没人质疑她燕侯夫人的身份,如此姑射神人,非燕侯这般英明神武男子何人能配得,   重兵围困城池,方才惊慌的人们,还骚乱的街道,顿时安静了。   人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燕侯夫人还在城里,城池就不能失守,燕侯很快就回师来解救寒城之围。   魏昭等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犒赏守城的兵将,没用多久,寒城里大街小巷传遍了,人人都知道燕侯夫人还在城里,并没有逃走,且见过燕侯夫人的人极赞燕侯夫人美貌,燕侯夫人骑着像黑炭似的高头大马,神态自若,辽军攻城,喊杀声阵阵,燕侯夫人眉宇间云淡风轻,全无一丝惊慌。   魏昭一行人从寒城主要的街道经过,绕了一大圈,最后来到北门城墙下。   辽军重点进攻北门,步将军在北门坐镇指挥,魏昭到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停止了,军医正为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趁着辽军攻城的间歇,燕军抓紧吃饭。   步书同站在城墙上,神情凝重地望着远处辽军的营地,魏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辽军营地延绵数里。   步书同目视前方,说:“寒城是辽军和鲜卑通往中原的第一关,如果寒城失守,就打开了北地鲜卑通往中原的门户,寒城一直都驻有重兵,此次燕侯进兵,抽调走了寒城大半的军队,辽阳太守这关键时刻反戈倒向张俊和鲜卑,形势严峻,哪怕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弃城。”   “两军对战,一城一池的争夺,足以影响战局,如果寒城失守,影响前方燕军的士气,寒城在,可以分散辽军兵力,牵制辽军,萱阳城有五万兵马驻守,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只有保住北安州,前方将士后顾无忧,方可勇往直前,一心对敌。”魏昭道。   “夫人睿智,夫人能看出来寒城目前的处境,城里各官宦富豪乡绅家里护院家丁部分已经赶来守城,也不过两万多兵将,多说能守十日,城里人心惶惶,现在征兵困难。”   “步将军,夫人和子初安排妥了吗?”   步将军心里明镜似的城池难守住,步夫人和子初应该已经送走了。   “她们还在城里。”   魏昭颇为意外,“为何不安排夫人和子初离开寒城?”   “那么夫人又为何冒死也要回到寒城?”   若问魏昭为何回来,理由只有一个,为了那个人,她在寒城抛头露面,是要告诉城中的百姓燕侯夫人没有走,寒城就不会失守,她到前方城墙给浴血奋战的将士送饭,就要告诉将士,燕侯夫人跟他们一道守城,增强将士信心,燕侯不会至寒城与不顾,很快回师解救寒城之围。   她的举动还告诉辽军,燕侯夫人在寒城,吸引辽军重兵攻打寒城,保住萱阳城,拖住辽军,给徐曜争取时间,辽军定然认为燕侯夫人在城里,只要抓住燕侯夫人,便可胁迫燕侯,   其实,魏昭又何尝不明白,燕军在前方与朝廷大军鏖战,此一役,何其重要,决定朝廷生死存亡,徐曜夺取中原至关重要的一步,徐曜回师救援,无异于前功尽弃,失去夺取中原最佳时机。   徐曜能为她功亏一篑?辽军抓住了她,真的能胁迫燕侯吗?   其实,这些都是给所有人造成的一种错觉。   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军民一心,苦守寒城,能多拖延一日,为徐曜减轻压力,赢得时间。   心都交了,命还不能给吗?   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尽管微末,却是全部。   城墙上风吹过,步将军的声音传来,“我夫人不走,说一家子生死在一起。”   步将军的声音里带着几许柔情。   魏昭觉得眼眶**辣的,半晌道;“子初应该送走的。”   步将军没说话,他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魏昭突然凝眸注视辽军大营,身边的步将军道;“辽军又要攻城了,这是今日辽军最后一次攻城了,夫人下城吧!”   魏昭望着渐渐消去的晚霞,天很快黑了,今日寒城终于可以保住了。   日落日出,尽管阴云笼罩,寒城人头顶的太阳照样升起,寒城最集中的商业街,魏昭带着常安、萱草,老丁,沿着宽阔的官道巡视。   城池围了五日,辽军没攻下来,局势渐渐安定下来,城里百姓开始照常生活,城里大部分店铺已经开张,两军打仗,衣食住行少不了的。   魏昭看多家米铺门口挂起牌子,米已售完,老丁说;“今年北粮南运,造成北部粮食短缺,这样的状况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街上不少米店已经空了,剩下有少数存粮的米铺,借机哄抬米价,米价奇高,一般家买不起,只有靠家里存粮过活,现在辽军围城,这些商家更是变本加厉,从中获利。”   “投机奸商,这种时候还大发战争横财。”常安气愤地说。   魏昭沿途看见两家米店开门,门口牌子写着店里有米,却门可罗雀,很是奇怪,魏昭走进去一问,米价竟然是往年米价的十倍,常安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卖粮,抢钱一样。”   米铺掌柜的一副愿者上钩的态度,得意洋洋地说:“你看现在这条街上有几家有囤粮,现在不买,等过几日,拿银子都买不到粮食吃。”   常安忍不住跟他理论,“城上将士拼死流血牺牲,你们在这里重利盘剥,你们还有人心吗?”   掌柜的斜着眼睛,一副爱理不睬,“你们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在生意,过两日,这个价钱都不卖了。”   魏昭朝常安使了个眼色,制止他的冲动,常安忍住气,走出铺子,“这些人就该杀。”   老丁说;“犯不上跟这种人生气。”   几个人继续往浅走,沿途有不少官府张贴招兵的告示,有不少青壮年响应者,汉人的观念里,不许胡人进驻中原,占领汉人的领土,汉人不愿受胡人奴役。   魏昭对老丁说;“丁伯,我们现在收购粮食。”   老丁提醒说;“夫人,现在粮食紧缺,可就米铺囤积的粮食,价格太高,需要一大笔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   魏昭瞬间有了个主意,对常安说;“你把关山叫回来,我有事分派他做。”   关山带领侯府五百侍卫帮助守城,听夫人叫他,赶紧赶回府。   老丁和关山恭恭敬敬地站在夫人面前,魏昭对关山说:“你带人跟丁伯到城里米店,收购粮食,记住,称量实数,按照平常市价,打下欠条,米店掌柜的找我算钱,还有把每一家米店的粮食的售价记下来,每一家都要记清楚了,到时起纷争,有理有据。”   老丁问:“夫人,现在米店粮食价高,如按照平常市价,怕米铺掌柜的不答应。”   魏昭道:“这种黑心奸商,不答应也别客气,杀鸡儆猴,不卖米,或者有米隐藏的店铺,家里青壮年充军守城,不想充军当炮灰,拿出米来换人。”   关山还有顾虑,支支吾吾地,“夫人这样做,传扬出去,外人说夫人……仗势欺人。”   魏昭不甚在意,“那我就仗一回势,”   城池守不住,到那时鲜卑人攻下城池,鲜卑人下令屠城,城里的人性命没了,还顾虑什么闲言碎语。   现在是想打退辽军进攻,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只好城里自己解决兵力的问题,粮食是人生存下去的命脉,收购粮食,供应守城的兵将。   关山是武将,没老丁那么多顾虑,“夫人,末将遵命,这就去办。”   二人领命走了,书香说;“夫人用这样强硬的手段,不怕他们造反吗?”   “城里缺粮已经很久了,我听说有的人家已经断了顿了,百姓是买不起高价米的,现在军队打仗需要大量粮食供应,如果不用这种手段逼着他们交出粮食,过不了多久,军粮供应不上,辽军不用攻城,围困城池,寒城断粮,就支持不下去了,现在收购来的粮食优先保证军队供应,我还有接下来的打算。”   关山叫了在北城门的五十名侍卫,随同老丁,在城里米铺逐一收买,已经挂了牌子米已售完的铺子也敲开门,挨个米店收粮,米店掌柜的看见这些带刀侍卫,敢怒不敢言。   第一日下来,关山收买的粮食堆满了府里粮仓,关山和老丁回禀夫人,魏昭问:“挺顺利吧?”   老丁说;“夫人,咱们头午去的哪家米店祝掌柜的,听说咱们用平价购粮,当场撒泼,死活不让我们拉走粮食,大骂我们是强盗,引着街坊邻居围观,倒没人替他说话,私下里说他平常做生意太黑心。”   关山说;“我们按夫人的吩咐,把他抓起来了,关在府里了,等他家里人拿粮食赎人,告诉他家里人三日之内如果不拿粮食赎人,送到城上充军打仗守城。”   “其它家没有闹吗?”魏昭问。   关山道;“其它家都看他行事,听说这个祝掌柜的是个泼皮,把他拿住了,也就震慑了其它家,看他被抓了,就都不敢言语了。”   魏昭暗想,现在还没到饿死人的时候,如果在困守半个月,只怕城里就有饿死的了,粮食就是救命,抢粮食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便道:“今日成果不错,明日接着收。”又对关山说;“你带人把粮食送到军营,打仗粮草重要,将士吃不饱还怎么打仗。”   “是,夫人。”   关山带人把今日购买的粮食拉去军营。   魏昭翻看老丁记的账,一家家一户户征用多少粮食,欠了多少银子,记得清清楚楚。   看完,魏昭心里添了几分沉重,城里严重缺粮,只能先紧着军队,辽军如果不攻城,只是围城,城里一个月多后将面临粮食严重匮乏,就有断粮的危险,城池不攻自破。   北安州粮食供应和平时期尚能自给自足,但现在是打仗,徐曜大军备充足的粮草,北安州就出现缺粮的现象。   金橘走进来,“夫人,府门口一群人拿着欠条,找夫人要钱。”   老丁说;“动作挺快,刚打欠条,就上门要账来了。”   魏昭吩咐书香捧着钱匣子,坐在前厅里,常安和萱草维持秩序,排好队,一个个进屋领钱,这些米店掌柜本来囤积粮食,想发一笔横财,现在泡汤了,对燕侯夫人多有微词。   萱草听见,不由生气,站在前厅门口台阶上,大声说;“我们夫人按正常米价征收,亏待你们了吗?你们自己还不知足,我家夫人赔了多少银子,我家夫人拿自己的钱购买你们的粮食,给将士们当军粮,难道银子比命重要,就怕你们赚了银子,没有命花。”   这些米铺的掌柜的被说得哑口无言。   魏昭从厅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下面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了。   魏昭不计较他们言语不恭,心平气和,“各位对我有不满,我能理解,现在辽军围城,军队粮饷缺乏,我只能尽力而为,拿出手头的银子,从大家手里买粮食给军队,大家也知道,现在重兵压境,守城的将士死伤严重,如果断粮,城池不攻自破,到那时大家手里空有银子救不了自己的命,我在这里答应,等以后如果城池保住了,我给大家一些补偿,大家的店铺,名字我都写在账本上了。”   尚有点良知的人有几分惭愧,堂堂七尺男儿,不如一个女子的襟怀。   就有人说;“夫人说得是,城池失守,我们命都没了,要银子有何用,我们怎么好意思要夫人的钱。”   “粮食我从大家手里买,该给的银子我还是要给,大家依次进来领钱。”   说完,魏昭转身回到厅里。   半个多时辰后,方把这些人打发走,魏昭口干舌燥,她刚端起茶盅,听见府门外吵吵嚷嚷,顺着珠帘缝隙朝外看,对常安说;“你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常安一会进来,“夫人,就是被关山抓起来的那个祝掌柜的家眷在大门外闹。”   魏昭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账目,“我们出去看看。”   徐家别院的大门打开,魏昭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萱草和常安,一个妇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哭天抹泪对看周围的人诉说。   徐家一个看门的家下人过来,“夫人,你看这个妇人在门口撒泼,奴才好心劝她走,她就是不走,说不把她男人交出来,她在门口寻短见。”   那个妇人一听说夫人,朝魏昭扑过来,哭天抢地,“大家看看,侯府仗势欺人,我男人没犯法,被她们无缘无故地抓了,关起来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   萱草拦住她,不让她接近魏昭。   魏昭静静地看着她,那个妇人哭闹了半天,看魏昭没什么反应,心里纳闷,停止哭闹。   魏昭这才说话,语气平和,不疾不徐,“祝家米铺的掌柜的是你男人?”   潘氏叉着腰,面无惧色,“是我男人,被你们抓了,我是来要人的。”   魏昭对老丁说;“丁伯,你念一下祝家米店的粮价。”   老丁拿出账本,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尤其这家祝家米店,他大声地把祝家米店所有粮食的价格念了一遍。   周围的人听了,一片哗然,直咂舌,“这家米店粮价比正常高出十倍,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潘氏听周围人都不向着她说话,朝魏昭道:“我家米买多少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逼着谁买,米价高怎么了,米价高犯了那条律条,凭什么抓我男人?”   魏昭冷眼看她,“非常时期,哄抬米价,牟取暴利,像你们这种不法奸商,就该送去堵城门。”   “限你三日,粮食送来,否则我说到做到。”   魏昭转身走了进去,家人关上大门。   老丁跟在后面,“夫人,奴才怎么就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计较个人利益。”   魏昭勾唇道:“这是个要钱还是要命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潘氏就雇人把粮食送来了,魏昭一视同仁,按照给别人的价格算银子给潘氏,放了祝掌柜的。   连着三日,关山和老丁到处买粮食。   魏昭拿着账本算了算,这些粮食够维持军队一个月的口粮,下令停止收购,不能把城里的粮食全买空了,守城将士吃干的,百姓也要喝点稀粥,米价没有限制,米店自由定价。   傍晚,魏昭站在院子里,仔细分辨,北城门方向喊杀声没了,燕军打退了辽军的进攻,城池又守住一日。   魏昭仰头,一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萱草道;“夫人看了半天了,仔细脖子酸了。”   眼睛都看酸了,她说了句,“老天保佑。”   萱草不明所以。   天黑后,两军歇战,白日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停下来,四周变得出奇的安静。   太过于安静了,反而叫人不安,魏昭睡到半夜,突然,无数呐喊声传来,魏昭一下坐起来,侧耳细听,呐喊声是从南边传来的,由于别院距离南门较远,听得不太真切,但魏昭耳聪,且夜晚太静了,一点声音都能穿出很远,这成千上万人齐声呐喊,一定出事了。   魏昭赤足跳下地。 第82章   魏昭赤足跳下地, 今晚是萱草值夜,这时也醒了,黑暗中叫了一声, “夫人。”   赶紧下地,摸过窗台上的打火石, 点燃灯盏, 魏昭抓过衣裳,“南城门出事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两人穿好衣裳, 刚出门, 书香提着灯,急急忙忙地走来,“夫人要去哪里?”   金橘也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夫人,出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跟萱草去南门,你们都别慌,”   魏昭边说边往外走,走到外院, 常安迎上来, “夫人,马匹我备好了。”   常安机灵, 夜里南门方向呐喊声, 惊动了府里所有人。   三个人上马, 一出府门,直奔南门方向疾驰,跑出一段路,街道开始喧嚣,人们纷纷跑到街上打探消息,半夜辽军攻城,城池攻陷了。   南门方向渐渐肃静了,魏昭方才心急,披上一件单衫,跑出一身热汗,直到看见南城门的灯火,士兵在城墙上巡逻,魏昭的心安定下来。   城门吏值夜,魏昭带人送过吃食,故而认识魏昭,“夫人半夜过来了?”   “方才我听见南城门方向有呐喊声,以为这里出事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城门吏说;“方才是燕侯派的信使闯营,惊动辽军。”   南门方向是辽阳太守黄子襄的军队驻扎,黄子襄的军队战斗力相对较弱,信使选择从这个方向闯营。   城门守卫士兵看见是自己人闯营,赶紧打开城门,放燕侯派来的信使进城。   “送信使者现在哪里?”魏昭问。   “南门一有动静,步将军立刻赶到,同信使一起回将军府。”   魏昭三人上马,奔将军府去了,到了将军府门口,守门的侍卫道:“燕侯信使已经安排歇息了,将军去北城门。”   魏昭对萱草和常安说;“我们去北城门找步将军。”   徐曜派信使传递消息,魏昭急于想知道徐曜在夏平关的战况,寒城被围,跟外面断了联系,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魏昭在北门城墙上找到步将军,城墙上没有灯光,一片暗黑,黑夜笼罩步将军笔直伟岸的身影。   步书同听见身后传来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回身,“夫人来了。”   魏昭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此处是城墙最高处,夜风习习,远处连成片的篝火,那是辽军的营地,魏昭问:“步将军,战事如何?”   “打退一次辽军进攻,需所有将士拼尽全力,我军死伤严重,剩下一万多人。”   今日打退辽军的进攻,步将军自己都不知道明日可否还能打退辽军。   “夫人拿自己的钱买粮送到军营里,我代将士们谢夫人,我却没有饷银给夫人。”   朝廷拖欠饷银,他拿不出这笔购粮的钱。   魏昭调笑道:“将军舍生忘死,我一介女流,帮不上什么忙,没给将军添乱就行。”   步书同微微一晒,歉意地说:“夫人还记得末将无心之言。”   “步将军,我一句戏言。”   “夫人是听说燕侯信使闯营,过来探听消息的?”   不然,燕侯夫人又怎能夜里不睡,赶到北城。   “侯爷命将军死守寒城是吗?”   步书同想,知夫莫若妻,燕侯夫人多半心里早就有数,便把实情相告,“燕侯命末将守一个月。”   离一个月还有二十几日,原来以后守三日,现在已经八天了,不知道还能守几天。   “将军派出求救的另外几路,救援军队没有到达吗?”   请求寒城附近城池派兵增援。   “西泽州发生内乱,严将军正带兵平叛,无暇顾及其它。”步书同道。   这在魏昭意料之中,“我去西泽州时,就有这个苗头,我当即离开了。”   西泽州东部胡人将领早就酝酿反叛朝廷,东胡人跟段氏鲜卑都是一个祖先同一血统,趁此机会联合起来,东胡人控制西泽州,段氏鲜卑占据北安州,辽东是刺史张俊的大本营,鲜卑人就控制了整个北地。   可其它几路兵马还没有动静,步书同道:“蒲县出兵,被辽军拦截,上留城也发兵前来增援,也被辽军截在半路上。”   魏昭暗想,现在已经指望不上任何人了,看天意,能否让寒城继续守住。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整个像一块黑布,罩住寒城,黑压压的朝这座城池压过来,根据辽军营地篝火,魏昭观察一下辽军扎营的位置,“将军,这一两日就有暴雨,将军看,辽军扎营的地方地势低,我寒城地势高,暴雨一来,辽军的营地一片汪洋,老天都帮咱们,连着会有几日暴雨,寒城便可有喘息的机会。”   又补充道:“我们自己城里也应该做好防雨准备。”   步书同这两日也一直观察天象,盼着有一场大暴雨,也发现辽军营地地势低,“夫人可能确定这一两日就有暴雨。”   如果是一场阵雨,眨眼雨过天晴,对他们没有什么帮助。   “我师傅会看天象,可惜我没学到几分,我观察了很久,大致可以确定。”   步书同顿时心里松快了,不知为何他相信夫人。   “走吧!我们回去歇息!”   他离开城墙边,今晚,他能睡几个时辰的好觉。   一大早,书香洗一盆衣裳,端到院子里,晾晒在竹竿上,抬头看天阴沉沉的,心想,这衣裳怕不能干了,端着空盆子走回屋里。   魏昭坐在窗边,朝窗外望着,书香进屋说:“外面早起天阴,没太阳,这会快晌午了太阳还没出来。”   田氏端着一碟子吃食走进来,“夫人,这是厨房刚蒸出来的馍馍,夫人尝尝好吃不?”   魏昭看碟子里黄橙橙的馍馍,个头不大,均匀。   招呼书香,“打水我洗手,看着有食欲。”   书香提着铜壶,一壶温水,预备夫人洗手用的,倒在铜盆里,用手指试了试水温,放在方凳上,端到夫人跟前,魏昭的手伸到水盆里。   田氏站在一旁,看着清水里纤长细白的双手,羡慕地说;“夫人的手真好看,白生生的,我常听我男人说什么指如削葱根,大概形容夫人这样的手。”   魏昭想起田氏的男人方怀玉,问;“你住娘家,方怀玉没来接你回婆家吗?”   “他叫人给我稍信,叫我回婆家,这次我是不回去了。”   田氏大概也伤透了心。   魏昭接过书香递过来的巾帛,擦干净手,拿起一个黄橙橙的馍馍,掰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品了品,“这个玉米面馍馍跟平常吃的味道不一样,里面掺了什么?”   田氏笑着说;“夫人算说对了,里面是掺了东西,我们厨房磨豆腐剩下的豆腐渣,掺和玉米面蒸出来的,这样节省粮食,夫人吃着味道还行吧?”   魏昭点点头,“不错,你们厨房也费心了,想出不少主意,大家既能吃好,又节省了粮食。”   田氏解释道;“夫人命府里以后晌午饭不开了,晚膳一块吃,我先蒸了一锅试试,留待晚膳吃,晚膳再熬点汤。”   “很好吃,香甜可口。”魏昭把一个馍馍掰着吃了。   连这个豆腐渣馍馍都吃不上的日子还在后头。   西面天际涌过厚厚的阴云,层层叠叠,翻卷着,天空阴霾,金橘在院子里喊;“书香姐,掉雨点了,下雨了,你的衣裳赶紧收了。”   书香跑出去,捡竹竿上的衣裳,大雨点落下来,书香和金橘两个人忙忙收了衣裳,跑进屋里。   天边雷声滚过,忽然大雨下了起来,像铜钱大的雨点儿狠狠地砸在青石砖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雨水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沉闷的雷声震耳欲聋。   刚过正午,天空却昏黑得像傍晚,好像是天裂开一条口子,滂沱大雨,从天上漫无边际地倾斜而下,耳边只闻滔滔雨声。   魏昭冲出门,跑到廊芜下,抑制不住兴奋,这场暴雨终于下了,暂时解了寒城的危机。   屋檐下形成一道雨幕,房顶和地面上腾起如烟水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暴雨连下了两日,第二日的傍晚,阴霾渐渐散去,天边露出一点亮色来。   魏昭站在抄手回廊下,看见院子里老丁和常安疏通排水,小院排水系统堵了,院子里积水没到膝盖,老丁说;“亏这院子建时选的地势高,台阶起得高,不然这么大的雨,早灌进屋里了。”   “这场雨罕见,我在这里住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这么大的雨,这是老天不公,为咱们寒城人冤。”   “通了,通了。”   萱草高兴地喊着。   后院积水一点点落下去,露出青石砖路面。   魏昭急于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对萱草说;“我们去北城看看。”   府里前两进院落排水做得很好,没有形成积水,魏昭牵着马走出大门,大门口一片汪洋,魏昭同萱草、常安上马。   官道上地势低的地方被雨水淹没,一路走,道路两侧民房和店铺泡在水里,由于雨势太大,有的屋顶漏雨,住户和商户忙着往外舀水,满城到处白茫茫一片汪洋。   水面上漂浮着木板,行人踩着木板走路,水深的地方都有人划船了。   魏昭三人骑在马上淌水朝北门方向走。   到北门城墙台阶底下下马,城墙高,没有积水,魏昭走上城头,这两日破例没有厮杀声,下暴雨两军休战。   站在高高的城墙朝下望去,辽军大营地势低洼,已经泡在水里,辽军抢救帐篷里的东西,辽军忙碌搬家,把营地迁移到地势高的地方。   魏昭趴在城墙上,低头往城下看,城下护城河,原来已经干涸,现在涨满了水,这对守城的燕军非常有利。   这场大雨延后了辽军攻城的脚步,辽军十几万人挪营,规模庞大,等水退了后,方能组织进攻,燕军得以修整。   萱草探头朝下看,“护城河涨水了,这回辽军要过护城河没那么容易了。”   辽十几万大军即便拿人垫也能过护城河,几倍的兵力,城里缺粮,又遭受水灾,虽然大雨成功阻挡辽军进攻,也给城里百姓带来灾难。   萱草心思单纯,“夫人,城池守住了,能等到侯爷的军队侯救援。”   徐曜信使带来书信,命令步将军死守一个月,这个命令也只有步将军和魏昭知道,如果将士们知道,动摇军心徐曜说是一个月,两军对阵,时刻有变,谁能估计得准何时能胜,魏昭没有萱草乐观,“萱草,你去看田华了吗?”   田华守西门,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不久萱草就跟田华成亲了,这场仗打起来,结果不容乐观,萱草和田华这对,也不知未来结果怎样,田华守城,刀剑无眼,战事残酷。   萱草直起腰,有点害羞,“上次到西城门送饭,奴婢见过他了,他正同辽军打仗,跟我说了两句话,辽军就冲上来了。”   魏昭看着萱草,这丫头已脱去稚气,长得越发俊俏。   三人骑马回府,沿途看见官道上的水稍稍消退了,百姓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徐家别院地势高,没有被雨水淹没,后院疏通后,已经没有积水了,魏昭带着萱草去西侧小花园。   徐家的老仆两只脚陷在菜园里,魏昭站在青石路上看菜地都被水泡了,老仆弯腰把被雨水泡了的青菜拔下来,说;“这菜地糟蹋了。”   魏昭看油绿的青菜,“拿到厨房捡好的还能吃。”   老仆说;“这一打仗,夫人也跟着奴才们吃粗茶淡饭。”   魏昭眼睛望着菜地旁的水塘,水塘涨水了,雨水快没到暗室的出口了。   萱阳城   燕侯府四房里,容氏在房中跟徐玉嫣说话,容氏担心地说:“听说辽东军队包围了寒城,二嫂住在徐家别院,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徐玉嫣坐在炕沿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端详,“你放心吧四嫂,二嫂跟我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去西泽州给她舅父贺寿,她不在寒城。”   容氏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听说寒城战事吃紧,孤立无援,亏二嫂离开了。”   “前母亲也惦记二嫂,说去年这个时候二哥同二嫂去西泽州了。”   两人闲话,容氏道:“过年时,咱们去寒城看二嫂,听说慕容姑娘回老家了,这走了两三个月,不知还回不回来了?”   “听说蕙姐姐被她族里的人接走的,她自从到我们徐家就没回去过,说回老家住段时日再回来,她如果不回府里岂不是更好,她不搭理四哥,四哥整日像丢了魂似的。”   “她真能舍得了徐家,她族亲都是远亲,没什么依靠,我倒奇怪慕容姑娘这个姓氏不像我们中原人的姓氏。”   容氏想起在寒城时,有人喊慕容姑娘,四爷徐询误以为喊慕容蕙,当时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后来答应的是个胡族姑娘。   徐玉嫣把荷包交给双喜,双喜才刚绣了一半,“听说蕙姐姐随她母族的姓氏,蕙姐姐母族是胡人,父亲是汉人。”   容氏方明白,“我说她这个姓氏是鲜卑的姓氏。”   燕侯府门前,徐询下马,徐询一个贴身小厮正在门里往外张望,看见四爷,急忙跑出来,“四爷,不好了,蕙姑娘老家来人报信,说蕙姑娘不见了,问是不是回咱们徐家了,蕙姑娘咱们也没见到,四爷,蕙姑娘是不是出事了,被人掠走了?”   徐询吓了一跳,“蕙姑娘不见了?”   小厮说;“奴才听说蕙姑娘家里亲戚找遍了,也没找到蕙姑娘,这才赶到咱们府上问问,以为蕙姑娘回咱们府上了。”   徐询着急道;“这怎么可能,蕙姑娘不是做事着三不着两的人,她回萱阳,怎么也要跟她族里亲戚说一声,不能一声不言语就擅自离开了。”   小厮想想,摸摸后脑勺,“爷说的也是,那现在爷要怎么办?”   跟随徐询的小厮都知道四爷对慕容姑娘上心,不敢当着四夫人的面说,因此在门口等四爷徐询。   徐询一听慕容蕙不见了,心里发急,也没想太多,对贴身小厮说;“你叫上府里十几个人,随我一起去找慕容姑娘。”   小厮道;“爷可知道慕容姑娘老家在哪里?”   “上留县。”   小厮一听,为难地说;“四爷,您不能去,寒城哪里正打仗,上留县离战场很近。”   “少废话,赶紧叫人去即刻就走,耽误救人,我拿你是问。”   那个小厮刚想进府里叫人,四爷徐询喊住他,“回来。”   小厮又跑回来,“四爷还有何吩咐?”   “别叫四夫人知道,瞒着府里人,告诉金管家就说我有事出门一趟,大约七八日能回来。”   “奴才知道了,四爷。”   小厮跑进府里叫人。   暴雨后的寒城,积水清理三四日,官道才恢复畅通无阻,城里百姓刚正常生活,听见攻城的炮声,辽军又开始攻城了。   步书同巡视西、南、东门后,在北城墙上坐镇指挥,坚守了十几日,士兵死伤了不少,他把剩下的士兵分成两拨人,第一波人弯弓搭箭,辽东军把云梯架在护城河上,铺天盖地的辽东兵经过架在护城河上的云梯上,步书同一声令下,“放箭。”   城墙上燕军居高临下,箭如雨点一般射向辽军,辽军士兵纷纷落入水中,由于暴雨涨水,护城河水深,不少士兵掉河里淹死了。   第一排弓箭手撤后,第二排弓箭手上前,乱箭齐发,辽军士兵没等过河,就不少淹死在护城河里。   剩下少数渡过护城河的士兵,在城下被城上弓箭手射杀。   辽军大败,张俊在阵前看着,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寒城久攻不下,谈何进兵萱阳,夺取北安州。”   将士回禀;“刺史,黄太守叫刺史撤兵,在中军大帐等刺史。”   张俊气得高喊一声,“撤兵回营。”   张俊在中军大帐前下马,弯腰进了大帐,看见黄子襄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拿着一把宝剑,摸着剑锋,张俊气恼地说;“出师不利,天连降暴雨,本来三日即可拿下寒城,拖了半个月,你说气人不气人,连老天都跟咱们作对。”   黄子襄往宝剑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刺史不要着急,何须动用重兵攻城,只一个人便能叫他们献出城池。”   “什么人?”张俊欣喜地问。   “徐家四爷。”   两军停战了。   步书同站在城墙上,朝下望去,辽军丢下无数士兵尸首,撤军了。   没有再次发动攻势。   一个时辰后,只见辽军列开阵势,一群辽军推着一个人上前,辽兵高喊,“城上步将军听着,你们燕侯的亲兄弟在此,你们快打开城门受降,如果不投降,就杀了燕侯的兄弟。”   步书同叫士兵问话是徐家的哪位爷,大嗓门的几个士兵一起朝城墙下高喊,“你们抓的是徐家哪位爷?”   城墙下的辽军士兵一起高喊,“徐四爷,你们快开门投降,我们刺史说了,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杀了徐曜的亲兄弟。”   步书同双手撑在城墙上,朝下看去,他见过四爷徐询,虽然离着远,他还是认出阵前被辽东兵五花大绑,押着的人正是燕侯的亲兄弟,徐侯府的四爷徐询。   进退两难,不打开城门投降,辽军杀了四爷徐询,弃城投降,他步书同铮铮铁骨,不能做哪不忠不义之人。”   思前想后,吩咐士兵,“请燕侯夫人来。” 第83章   魏昭骑马到北门, 步将军在城墙下等她, 魏昭勒住马, 步将军走过来, 接过马缰绳,魏昭轻盈地跳下马, “步将军着急找我,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一起往城墙上走, 步书同神情有几分无奈, “夫人,徐四爷被辽军抓住了,现在城下,辽军叫我们开城受降, 否则杀了徐四爷。”   魏昭颇为意外,徐家人不是在萱阳城吗?萱阳城有重兵防守,徐家人应该是安全的,徐四爷又怎会被抓了,“将军, 辽军是否有诈?”   步书同摇摇头,“我见过徐四爷,看得很清楚, 是四爷徐询。”   四爷徐询这个人性子执拗,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这种时候还跑出萱阳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夫人说怎么办?”   既不能开城投降, 又不能见死不救,步书同是把这个难题推给了她,徐询毕竟是她的小叔,她们是一家人。   魏昭心里这个气,现在城里的军民苦战守城,每日燕军兵将都死伤无数,这个徐询不能解围,还来添乱,就算辽军砍下徐询的脑袋,也是徐询自己作死。   魏昭气恼地说:“跟城里百万人比,徐四爷一个人头微不足道。”   两军交战,互有伤亡,辽军攻城,燕军居高临下,辽军每日的死亡人数,比燕军还多,战场上仇人相见,辽军里大部分是鲜卑人,鲜卑人生性残暴,魏昭曾看见鲜卑部落血洗与自己有仇的同族部落,这时候打开城门受降,鲜卑人杀红了眼,能信守承诺吗?只怕到时衔恨报复,大开杀戒,寒城变成修罗场。   不出步书同意料,夫人不可能答应受降,“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直接告诉辽军不答应条件,辽军当场杀了徐询,这个后果他们二人谁能承担。   两人走上城头,高处没有遮挡,风吹拂魏昭秀发,魏昭没走近城墙边缘,停住脚步,“步将军,喊话对辽军说,派一个使者进城谈判。”   步书同瞬间明白了,若要受降,两军先谈判,拖延时间,立刻道;“好,我这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回复辽军。”   步书同站在城墙上,命令士兵高声喊话,“下面辽军听好了,我家将军说了,辽军派使者进城谈判。”   辽军闻听,押着徐询撤回去了。   将军府,步书同坐在正中位置,魏昭坐在一侧,身前放下一道帘子。   辽军的使者走进大厅,使者身后跟一随从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使者上到厅上,两旁的武士威风凛凛。   使者趾高气昂,站立厅上,躬身行了一个中原礼节,“步将军,我奉命而来,跟步将军谈判的,步将军跟我谈判之前,我想让步将军看一样东西。”   使者回头示意,身后随从上前,呈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魏昭隔着帘子,朝匣子看了一眼,差点干呕,匣子里装着一截血淋淋的小手指,不用问,是四爷徐询的小手指。   鲜卑人残暴血腥,切下手指儿戏一样。   步书同面不改色,威严地质问;“你们把徐四爷怎么样了?”   辽军使者得意洋洋,态度傲慢,“我们当然不能杀了徐四爷,杀了徐四爷两家还怎样谈判?”   步书同扫了一眼珠帘后,魏昭不动声色地安然稳坐。   步书同看着辽军使者道:“你们要怎样的谈判法?”   辽军使者以为自己手里攥着徐询,占了上峰,傲慢无礼,“步将军,你寒城被围困,即使我辽军不攻城,用不了一个月,城里断了粮食,你还能守住吗?我们张刺史敬重将军,将军是个聪明人,燕侯在前方与朝廷军大战正酣,怎么可能回师救援将军,将军孤城困守,城池早晚有破的一日,到那时将军再想谈判,就没这个机会了,我家刺史也不想拖延时日,如果将军开城投降,我家刺史保证将军和燕侯夫人、徐四爷的人身安全,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以后燕侯也不能怪罪将军,将军,在下以为,这就是个好机会,将军意下如何?”   辽军使者望了一眼帘子后,隐约可窥见燕侯夫人,不由惊艳,镇静了一下,朝魏昭深施一礼,“侯夫人,您的小叔被我们善待,如果夫人不答应条件,可想而知,我们对他会怎样,夫人守城有功,徐家人能感激夫人令四爷身首异处,最后落得跟徐家人成为仇敌,就得不偿失了,夫人好好想想。”   帘子后传来燕候夫人的声音,轻柔似春风拂过心头,“我不得不承认,吃力也讨不到好。”   开城投降,无异于把刀柄送到敌人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步书同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像魏昭说的,尽量拖延时日,遂开口道:“投降辽军,只怕我燕军官兵不答应,这样,给我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答复你们。”   “这个……..”   辽军使者沉吟片刻,权衡了一下,如果强行攻城,寒城看似兵力弱,可是再攻三五日也拿不下来,耗费时日更长,不如等他三日,三日后如果不投降,杀了徐询,鼓舞辽军士气,全力攻城。   “好,我替张刺史答应下来,三日后,我听将军的答复,告辞。”   辽军使者大摇大摆地走了。   珠帘往两侧分开,魏昭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步书同看着她,“夫人的意思,三日后不答应辽军的条件,可徐四爷的性命不保。”   “他徐四爷的命抵得上这些流血牺牲将士的命,为他一人,改变战局,还要多少人丢掉性命。”   辽军和鲜卑占领北安州,那真是暗无天日,北安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要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辽东和鲜卑的铁骑之下。   既然夫人的决定,步书同敬佩夫人能顾全大局,夫人真能割舍与徐四爷叔嫂情分,“夫人还有别的安排?”   “既然我们不答应条件,徐询不能活命,我给他个了断,死得痛快点,免受折磨,才不枉我们叔嫂一场的情分,至于他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听天由命。”   步书同没太明白夫人的意思,既然死得痛快,怎么个活命法,夫人自家的事,自己决定,他不深问了。   步夫人听说魏昭在将军府里,领着儿子步子初赶到前厅,步子初看见魏昭,亲热地跑过来见礼,“子初拜见义母。”   步夫人亲热地上前,“我还想领着子初过府去看夫人。”   步书同对妻子说;“你陪着夫人,我去四城巡视。”   步将军一走,步夫人挽着魏昭的手,两人去后宅说话,步子初跟在魏昭身旁,魏昭问:“子初,这段日子先生教授课业了吗?”   “先生教授课业了,先生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步子初声音郎朗地学着先生的语气说。   魏昭忍俊不住,笑了,“子初的先生真是位好先生,子初要认真跟先生学本领,义母像你这个年纪时先生管束得非常严格,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背书、练琴写字,一个字写不好,罚抄几百遍。”   “义母的先生一定很凶了?”   步子初扬起小脸,好奇地问。   “很凶。”   “那义母经常被先生惩罚,义母可哭过?”   被师傅教训,受委屈时,在师傅面前,魏昭从没掉过眼泪。   “背地里哭过,蒙着被子,不叫人看见。”   “夫人的先生还教授学生吗?”步夫人问。   “我先生一生只收过我一个弟子。”   步夫人有点遗憾,她有一重心思,如果寒城侥幸能守住,让子初拜魏昭的师傅为先生,燕侯夫人这样优秀,归功于她哪位隐于世的先生教导有方。   走进正房,两人对坐,步夫人叫丫鬟沏茶,谦逊地说;“我府上没有会烹茶好手艺的丫鬟,夫人别嫌弃。”   魏昭端着茶盅,袅袅白雾升腾,不禁怀念当初在山中,师傅亲手烹茶。   步夫人那厢问;“我听说辽军抓住夫人的小叔,如果不弃城池,夫人的小叔因此丧命,以后夫人见到婆家人没法交代。”   说着,步夫人叹了一口气,“夫人也难做人。”   魏昭心想,徐四爷如果不能活命,徐家能理解她所为,可理解归理解,必然与徐家人造成隔阂,不说别人,就是容氏,她都不知道怎样面对,容氏嫁给徐四爷才几个月,便跟大嫂赵氏一样变成寡妇,容氏都要怨她,但眼前困境难解,她只能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日后的事还是不去想它了。   便道:“谁知道我还能活着见到徐家人吗?”   步夫人默然,如果说别人不清楚,她跟魏昭最清楚当前的局势,她是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丈夫,也就不惧生死。   步子初靠在魏昭身边,“子初喜欢义母写的字,义母能给子初写字帖,子初要临摹义母的字。”   步夫人笑着帮腔说;“夫人就指导一下子初,写几个字让子初照着写。”   忙吩咐丫鬟,“备文房四宝。”   丫鬟取来文房四宝。   魏昭不好推却,道:“如此,我献丑了。”   萱草研墨,魏昭挥毫,写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写了几个字,搁下笔。写几个字意思一下,子初有先生,她不能越俎代庖。   步夫人拿起纸张,赞道;“夫人的字雄浑,入木三分,人常说字如其人,夫人若为男儿,定然是盖世豪杰。”   新北镇   宋庭走进院子,周兴和金葵迎了上来,“寒城那边怎么样?”   秋月和秋枫也跑了出来,   宋庭面色沉重,“情况不妙,辽军十万大军把寒城围得铁桶一般,寒城孤立无援。”   秋月紧张地小声说;“不知夫人她们怎么样了?”   “被困在城里,暂时应该没事。”周兴道。   宋庭心情焦躁,“我带人闯进去,救出夫人。”   金葵一脸凝重,“我也是这个意思,把咱们的人叫齐,冲进去,救夫人她们。”   周兴道;“辽军重兵围困城池,就是能闯进去,救出人怕不易。”   “周叔,我宋庭这条命不要,也要救出夫人。”宋庭心急,情绪激动。   周兴沉吟半晌,道;“不能贸然行事,闯营失败,被辽军俘获,夫人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反倒坏了事,给夫人添麻烦。我们随时打听寒城消息,再等等看,也许有救兵前来增援。”   周兴问宋庭,“你从京城回来,京城的商铺怎么办了?”   宋庭心情沉重,“朝廷大军跟燕军开战,京城混乱,达官显贵忙着准备逃走,我们商铺有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关照,没人找我们商铺的麻烦,我听见寒城被围困,关了铺子,就赶回来了。”   周兴道;“我从萱阳过来,萱阳城戒备很严,以防辽军弃了寒城,攻打萱阳城。”   秋枫在一旁端茶倒水,听着三个人坐在院子里说话,忍不住插嘴道;“侯爷知道夫人在寒城,没有赶来救夫人吗?”   宋庭望着茫茫夜色,心里不舒坦,冷哼一声。   周兴年长,性情宽和,怕宋庭心里有疙瘩,道;“侯爷率领几十万燕军,身不由己。”   寒城   将军府,三日期限已到,辽军使者觐见,辽军使者大摇大摆走进大厅,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武士。   步将军在大厅正中正襟危坐,这回魏昭没有帘子遮挡,坐在下首。   辽军使者先朝步将军施礼,“拜见将军。”   又朝魏昭施一礼,“拜见侯夫人。”目光在魏昭身上流连。   两侧武士高喊一声,“辽军使者不得无礼。”   辽军使者方移开眼,“敢问将军,三日期限已到,我家刺史问将军的决定。”   他话音刚落,一旁坐着的燕侯夫人先开口道:“在两军谈判之前,我还有一点存疑,我徐家人俱在萱阳城,四弟徐询怎么可能来的这里,且被你们抓住。”   朝步将军说;“将军,仔细辽军有诈,城上城下,距离远,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四弟。”   辽军使者不期侯夫人对人质真伪提出质疑,没有思想准备,停顿了一下,“夫人如果怀疑人质真假,可派一个认识徐四爷的人,去辽军大营辨认。”   步将军道;“好,使者先回辽营,我即刻派人以辨真伪。”   辽使者不疑有他,昂首阔步地走了。   步书同叫过身旁一个亲信幕僚孔腾,“你去一趟辽军大营,具体怎样做,听夫人吩咐。”   魏昭看这个幕僚三十几岁,沉稳可靠,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给他,“你看见四爷,务必想办法把这包东西交给徐四爷,记住一定做到。”   “是,夫人,在下一定办到。”孔腾郑重地说。   “我还有几句话交代你,你跟徐询按照我的话说。”   寒城的北城门打开,孔腾带着几个随从去辽军大营。   步书同跟魏昭站在城墙上,步书同心里有几分狐疑,“夫人给孔腾的那包东西是毒.药吗?”   “不是毒.药,这种药吃了,造成假死,跟死亡症状一样,所以我说赌四爷的命,他服下此药,一个时辰后假死,张俊如果恼羞成怒,砍下他的头挑起来,鼓舞士气,打击我燕军斗志,算他命短,如果他命不该绝,辽军士兵赖得把尸首埋了,而是直接扔出去,一个时辰后,他身上药性自行解开,得以活命,这些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步书同方解开心里疑惑,燕侯夫人不同于一般女子,遇事冷静有决断,但这个女子重情重义,果决不失温柔,徐询毕竟是她夫君的亲兄弟,狠心毒.死小叔,他总有几分不信。   “夫人能确定四爷服下药物?”步书同思忖,孔腾把药送到四爷手里,四爷定然以为是毒.药,能毅然赴死吗?   魏昭倒有十分把握,“四爷即便不想死,事实摆在面前,他知道我是不会开城门救他,与其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这样来得痛快,少遭点罪。”   徐家的家事她不方便跟步将军说,四爷徐询对自己有成见,叔嫂关系不好,四爷心里清楚,她不能救他,所以极有可能选择服毒而死,省得遭零罪。   魏昭远望着,看着孔腾一行人走进辽军大营。   孔腾一进辽军大营,两旁辽军鲜卑兵将,手握剑柄,对燕军恨之入骨,孔腾泰然自若,旁若无人走进了中军大帐,来到张俊面前。   有礼有节,“我奉将军之命,看徐四爷,请张将军把徐四爷带出来,我好确认。”   张俊挥手,“带上来。”   四爷徐询绑缚双手,被辽东兵推了上来,孔腾刚要上前,被辽东兵拦住,“不许靠近。”   孔腾倒神态自若,朝张俊道;“将军,我见过徐四爷一面,两军交战,防备其中有诈,我还是到近前一看,以免认错,这罪责可就大了。”   辽军士兵不喜别人靠近徐询,孔腾微微一笑,“在将军大营,将军手下也太小心翼翼,难道还怕我劫走他不成?”   张俊对辽军士兵道;“让他看看。”   辽军士兵不拦着他,孔腾走到徐询跟前,徐询定定地注视着他,这个人他并不认识,知道是步将军派来的人,心里还是升起一线求生的希望。   孔腾往前一探身,一只手掀开徐询后颈衣领似乎看身体的印记之类的,另一只手把一包东西极快地塞在他衣襟里。   徐询不喜他离太近,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孔腾极快地退开,目光淡淡的,“夫人让我问问徐四爷,您好好的萱阳城不老实呆着,跑到这里,不能带救兵解寒城之困,还要我们救你,城池因为你失守,你回去还有脸见你二哥吗?堂堂一七尺之躯,还有脸活着吗?”   说完,也不看徐询紫涨的脸皮,朝张俊道;“在下认定,这一窝囊之人却是徐四爷。”   一抱拳,“张将军,在下告辞,回去复命。”   “送客。”   张俊一挥手。   魏昭站在城墙上,看见辽军士兵押送孔腾出了大营,朝城门方向走来。 第84章   寒城守将放下吊桥, 打开城门, 孔腾一行人一进来,士兵赶紧放下吊桥, 关上城门。   孔腾经过瓮城, 进入内城, 步将军和燕侯爷夫人站在城墙上等他,孔腾信步走上城墙,步将军心里有底,“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将军、夫人放心。”孔腾转向魏昭说:“我按照夫人教的话,对徐四爷说了, 徐四爷的脸色很不好, 我猜测事情按夫人预料的发展,我们就等消息吧!”   “但愿他这次没办糊涂事。”   能否活命,看他的造化了。   辽军大营里, 傍晚,辽军士兵开饭了,一个帐子里, 看押徐四爷的辽兵, 把一碗饭放在徐询跟前, 解开徐询被绑着的手。   徐询端起饭碗, 扒拉两口饭, 趁着看守的士兵吃饭, 没人注意他, 从怀里悄悄拿出孔腾塞给他的纸包,二嫂骂他的话,言犹在耳,城池因你失守,你回去还有脸见你二哥吗?堂堂一七尺之躯,还有脸活着吗?   他这个二嫂一向瞧不起他,骂他的话一点不给他留脸,自己这次够丢人的,慕容蕙没找到,被辽军抓住,这消息如果传到萱阳城侯府,自己当真也没脸见人。   他二嫂怎么可能拿城池换他的命,二嫂恨他恨得牙痒痒,给了一包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辽军恨燕军,恨不得生食其肉,辽军知道步将军不开城投降,自己就没有利用价值,下场令他不寒而粟,还是一了百了,免得受尽折辱而死。   他一咬牙,打开纸包,把里面的粉面倒入口中,连纸一起塞在嘴里,大口吃了两口饭,嘴里满满的,噎得剧烈咳嗽,看守他的士兵不耐烦地放下碗筷,拿过一只空碗,倒了半碗水,往他跟前用力一放,“这粗食咽不下去,还以为自己是大爷,搅得人饭都吃不消停。”   徐询端起碗,喝了一口水,把喉咙里堵着的东西咽了下去,放下碗,盘腿坐着,阖眼等死。   辽军吃完晚饭,张俊传令召集兵马,等待燕军开城投降,人质已经验过,准备受降,这时,一个看守徐询的士兵慌忙跑来,“回禀刺史,大事不好了,徐四爷死了。”   “死了。”张俊蹭地站起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关键时刻,就要大功告成,人质死了。   “不知道,吃完饭,他坐着一动不动,我们看不对劲,上前一推他便倒地身死了。”看守徐询的士兵说。   张俊急道;“叫军医,快叫军医来给他医治。”   那个士兵腿都哆嗦了,“人已经没气了,叫军医来了也没用了。”   张俊气得一脚踹翻辽兵,“滚,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辽兵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俊气恼地站在帐子里,看着军医给徐询检查,军医站起来,“刺史,徐四爷症状是中毒,人已经没有救了。”   “大夫,确定是中毒而死吗?”张俊犹自不大相信。   “确定是中毒。”军医肯定地说。   张俊纳闷怎么能中毒,回想起来,燕军使者曾经接近过徐询,一定是悄悄给他□□,如果徐询自身携带药物,为何自己早不服用。   中了燕军的计,张俊气得暴跳如雷,“把他的头给我割下来,挑在营门前,点炮,立刻攻城。”   辽军士兵摩拳擦掌,早就看这个姓徐的小子不顺眼,燕军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拿这小子报仇雪恨。   一个士兵举起钢刀,刚要落下,就听帐外一声急喊,“刀下留人。”   张俊看走进来的人,原来是段氏鲜卑部族里一个精通汉人文化的谋士,张俊不解地问;“你们段氏为何替他求情。”   鲜卑部族的谋士施礼道:“我家首领知道刺史抓了这个人,要我来跟刺史求情,放了他。”   看看地上已经死去徐询,“可惜来晚了一步。”   张俊不解地看着他,“鲜卑部族难道跟这个姓徐的还有什么联系?”   鲜卑人凑近小声说了几句话,张俊恍然大悟,“我说这姓徐的小子跑到前方打仗地方做什么?这还是个痴情种,既然这样,就留他一个全尸,你也好回去交代。”   鲜卑人道;“谢刺史给我段氏这个面子。”   “一家人何须客套。”   张俊的女儿嫁段氏鲜卑部族的首领,是翁婿关系。   张俊命令士兵,“把他拖出去好生掩埋了。”   几个士兵把徐询拖了出去。   张俊看外面天色已晚,天黑攻城怕要吃亏,命令明日开始攻城。   寒城里的百姓消停了四日,第五日,四城又隐约传来喊杀之声,城里百姓习以为常了,不似刚开始打仗恐慌,照常生活。   魏昭带着萱草、书香和老丁,在农贸市场里转悠,农贸市场里生意萧条,几乎看不见杀鸡宰鸭的,有两家卖鸡鸭挂着几只鸡鸭奇贵,无人问津,几家米店都上了门板,门口牌子写着断货。   老丁直摇头叹气,“寒城以前吃菜,都是城外菜农趁着清早菜新鲜,挑着担子往城里来卖,现在围城,菜农也进不来城,蔬菜也供应不上。”   居安思危,想起府里老仆,在后花园开了块菜地种菜,如果早知道有今日,整个花园,府里空地都种上菜,现在是来不及了,菜没等长出来,吃不上了。   市场里不景气,有的人坐在哪里嗮太阳,没东西可卖,做生意的人自己都没吃饱饭,无精打采不愿动地方。   魏昭几个人从市场里出来,昔日繁华的街道比平常萧条,繁茂的商街上开着最大一家浴堂,门前寥寥,老丁见状说;“饭都吃不饱,沐浴消耗体力,都躺在家里不动弹,省些粮食。”   魏昭看见有两家米店开门,门前排着一条长龙,一人只限制卖二斤米,米平价,   “这个掌柜的还有良心。”   魏昭一天天数着日子,一个月过去了,寒城日渐艰难。   大街上燕军贴出的征兵告示,守卫城池的士兵每日都有伤亡,需要补充新兵,从战事开始,军队一直在征兵,寒城人口仅次于萱阳城,战事惨烈,伤亡严重,这个时候当兵,下战场的只有抬着下来。   可征兵的地方挤着不少人,除了青壮年男丁外,还有未成年的和年过半百的,街上店铺开着门,生意不景气,没几个人进店铺买东西,这一条街上唯有征兵的地方人多,热闹。   萱草奇怪,问;“夫人,为何这几日征兵处人多了?”   “报名当兵的大多是青壮年,城里一般家没有口粮,当兵能一天三顿吃饱饭,省了家里口粮。”   可见冒死当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家里断炊,当兵还是条活路,不当兵只有等着饿死,既然怎样都是死,死在战场上军队补给家里一袋粮食,没白死。   这个抚恤阵亡将士的办法是魏昭跟步将军提议的,现在抚恤给银两,没有任何用处,粮食比任何金银珍贵。   魏昭边走边盘算,燕军剩的粮食,顶多支撑半个月,半个月后城池不攻自破。   对身旁的老丁说;“府里的粮食够吃多少天?”   老丁卖弄起来,“没打仗之前,奴才看城里粮价涨,备了些存粮,关山带着侍卫在军营里吃,府里加一块就十几个人,粮食够吃三个月。”   徐曜派来的保护她的侍卫,跟关山帮燕军守城,五百侍卫除了阵亡和伤亡如今剩下不到一半。   “留十天的粮食,剩下都给军队送去。”   燕军半个月后断粮,她留下十天的粮食。   “好,夫人,咱们饿点没关系,将士们不能饿着打仗。”   老丁望着街道旁的一棵榆树,叹息,“这榆树光秃秃的了,榆树皮都被剥光吃了。”   萱草问;“榆树皮怎么吃?”   老丁说;“榆树皮剥了,磨成粉,熬糊糊可充饥,这大概有的人家断了顿,实在没吃的,把榆树皮剥下来煮着吃了。”   魏昭望着街两旁所有的榆树看不见一点绿色,才刚入夏,往前树木枝叶繁茂,今年树木光秃秃的了,差不多都被人剥光了。   走多了路,吃不饱没气力,魏昭道;“回吧!”   就连马匹都有气无力的,魏昭骑马走这一路,长街上几乎看不见几顶轿子,马车极少。   人吃不饱饭,还哪有力气抬轿子,饿着肚子,没事不出门。   桂嬷嬷坐在东间屋南炕上做被子,南窗开着,阳光照射进来,满屋映得红灿灿的。   萱草看被子针脚细密,说;“嬷嬷,现在还做这个劳什子干什么?”   桂嬷嬷没抬头,“等打完仗,你还要嫁人,到时现做哪里来得及,我这待着没事,先预备出来,省得到时抓瞎。”   萱草摸着大红缎喜被,满心喜悦地想,仗打完了,她就可以跟田大哥成亲了。   老丁去找关山,带人来拉粮食。   魏昭吩咐书香,“你把厨房白家的和田氏叫来。”   不大一会,厨娘白家的和田氏来了,两人神情紧张,以为出了什么差错,白家的系着围裙,正上灶,听见夫人找她,撂下铲子就跟书香来了。   魏昭和颜悦色地说:“没事,别紧张,我告诉你们一声,现在城里粮食紧缺,府里粮食也省着点吃,以后每日吃一顿饭,面里掺点菜吃。”   她们在府里呆着,不到处走动,不消耗体力,饿点也能挺住,剩下粮食给燕军官兵了。   魏昭又强调一句,“现在府里剩十日的口粮。”   “知道了,夫人,这十日的口粮,掂对着怎么也吃个二十天,府里后院有菜地,蒸馍馍面里掺菜,原来家里穷,面里还掺野菜吃。”   白家的长篇大论地说,魏昭看她是嘴一张一合,没有力气听。   田氏有眼色,扯了下她衣角,“夫人要没别的事,我们回去做晚膳。”   “你们忙去吧!”   白家的临走道:“夫人,我们今晚粥锅里下菜。”   魏昭笑说;“吃这个挺好,晚间好克化。”   待田氏送来晚膳,魏昭看瓷罐里一下子粘稠的粥,金黄色小米粥,里面剁碎的绿莹莹的青菜,书香给魏昭盛了一碗,魏昭尝了一口,粥里面放了盐。   书香又端出一碟子素丸子,青菜掺面粉炸的,田氏说;“怕夫人光喝粥吃不饱,特意给夫人做了点丸子。”   府里其他人晚膳只喝粥。   魏昭喝了一小口粥,“以后我跟大家吃一样的。”   对书香说;“把这碟丸子拿去给桂嬷嬷。”   桂嬷嬷这阵子身体虚。   吃过晚膳,书香捡碗筷,魏昭坐在窗前,夏季窗扇支开,院墙外一棵槐树,花开飘香,看见几个人拿着一根长竹竿,勾下一串串槐花。槐花快被人摘没了,靠近侯府的这棵树高,树顶尖上挂着一串串槐花。   桂嬷嬷看夫人望着槐树出神,道;“槐花好吃,槐花炒鸡子,做槐花饼,有一股花香味。”   魏昭听见墙那边说话声,几个人不等拿回家中,摘下槐花直接填入口中吃了。   桂嬷嬷叹口气,“听说还有人上山采挖葛根吃。”   “葛根苦,葛根不是入药的吗?能随便吃吗?”书香道。   魏昭声音低落,“城里的百姓饿极了,实在没有吃的,能填饱肚子,哪里还管许多。”   庭院静静,夜色浓重,月光洒下,落在窗前芭蕉绿叶上。   四面城门停战了,书香正要关窗扇,常安跑进院子,“夫人,奴才听府门外街上的人说,西门打起来了。”   魏昭刚要拔掉头上钗环,手指停住。   “备马。”   魏昭穿着家常衣裳,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走出内宅,到外院上马。   出了府门,扬鞭打马,直奔着西门疾驰,萱草和常安紧紧跟着在后面。   天黑后,两军停战,不知道西门出了什么状况,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西门被鲜卑人攻破了,城池已经像秋风中的落叶,随时有被攻陷的危险。   坚守了一个月,徐曜的燕军没有回师救援,那一定是夏平关打得不顺利,魏昭心想再坚持十日,也许徐曜就打胜了,就能腾出手解救寒城之围。   跑到半路,看见前方几十人骑着快马如飞,朝她们这个方向而来,街上店铺有未打烊的,稀疏的灯火,照着前方打头策马飞奔的身影,魏昭心中一喜,“宋庭他们。”   来到跟前,勒住马,宋庭激动地叫了一声,“夫人。”   宋庭的声音由于激动有一丝颤抖,多日来的担忧,终于石头落地。   昭小姐还活着,黑暗中宋庭抹了一把脸。   “金叔、兴伯,你们怎么来了?”   周兴道;“回去再细说。”   一行人回徐家别院,桂嬷嬷站在内宅门口焦急地张望,对书香说:“夫人急急忙忙出去了,是不是出事了?”   一行人在门前下马,牵着马走进府门,大门口挂着灯笼,书香兴奋地叫,“嬷嬷,兴伯、金爷,宋爷他们都来了。”   金葵走到跟前,“嫂子,我们全都来了。”   “金爷,宋爷,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没想道这大半夜的你们过来。”桂嬷嬷放下心。   金葵笑说;“嫂子,我们想白日来,辽军也不让啊!”   众人进正厅里,落座,书香急忙去泡茶。   魏昭看见他们如见亲人一般,心里又埋怨他们不该贸然闯营,又一想,她被围困,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必然要冒死相救。   “城外驻扎重兵,你们怎么闯西城门进来?”   西城门外是鲜卑人驻扎兵马,鲜卑人凶悍,作战勇猛,应该选黄子襄驻扎的南门闯营。   “蒲县的燕军偷袭鲜卑的营地,我们趁乱就闯进来了。”金葵道。   “我们观察很久了,今晚才找到机会闯营。”宋庭说着,盯着魏昭,“夫人,城里断粮,吃不饱,我看你们脸色都不好。”   魏昭摸摸脸,“灯光晃的,府里备有粮食。”   一日吃一顿饭,一顿饭还是粮食掺着菜,或稀粥,饿得脚底下虚浮。   “我们明晚闯营出去,我看城守不了多久,还是赶紧离开。”   金葵接过书香端给他的茶盅。   魏昭面色平静,“我不走,我留在这里,城在,我人在。”   宋庭急了,“都到这节骨眼,你还留在城里,这不是擎等着送命吗?”   “夫人,我们冒死闯营,就是要救夫人出去,夫人还是跟我们走,艰难的情况下城池守了一个月,夫人也算是尽力了。”   金葵也劝说道。   “我不能自己一走了之,留下燕军将士浴血奋战,步将军一家三口都留在寒城,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逃走。”   “你不走,我们都留下,也不走了。”宋庭语气坚决,让他扔下魏昭,他做不到。   金葵道;“大家同生死共患难这么多年,夫人既然决意留下,那生死我们都陪着夫人。”   魏昭低头,咬唇想怎样才能劝他们离开这危险之地,须臾,抬起头,“你们别为我担心,即使城破了,辽军抓住我,也不会杀了我,他们还要用我做人质,要挟徐曜,你们留下,我反倒有负担,受掣肘,如果你们被辽军俘获,我就陷入两难境地。”   众人听了细想想,夫人说得是这个理,这一帮人留下,也抵挡不住辽军,只能给夫人增添麻烦,帮不上一点忙。   魏昭看大家被说动,为了让他们放心离开,又道:“最坏的打算,城池被辽军攻下,我有办法躲过一劫,你们别问我有什么办法,总之我不会轻易把小命丢了,这么多年你们跟着我,见过那一回我失过手。”   众人想想,这几年也曾出过危险状况,那一次都化险为夷,就像宋庭被土匪劫持,金爷深陷鲜卑黑山部落,都是夫人救回来的。   桂嬷嬷一旁接话茬说;“府里缺粮,你们三十几人留下,又多了三十几张嘴。”   哪还有吃的。   半晌没说话的周兴道:“夫人说得在理,我们这些人留下反而添乱。”   宋庭闷声道:“你们走,我一个人留下。”   魏昭看着周兴,意思是叫周兴劝说,周兴呷了一口茶水,“宋爷,别让夫人为我们分心,我们在外面听消息。”   宋庭不吭声了。   魏昭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半夜了,说;“你们今晚不能走了,惊动了辽军,后日晚,你们突围闯营。”   又对书香几个丫鬟道;“收拾房间,金爷他们安置。”   天晚了,桂嬷嬷老夫老妻团聚,回房去了,金葵带着一帮弟兄到二进院正房歇息了。   众人都走了,宋庭方站起来,看着魏昭,无奈地苦笑一下,“你还指望他能来救你吗?辽军拿你做人质,要挟他,他能顾你吗?”   魏昭嗔怪地觑了他一眼,“宋庭哥,我们是夫妻,还计较那么多吗?” 第85章   魏昭醒来时, 撩开纱帐,看窗外天光微亮, 喊一声, “书香。”   夫人固定在这个时辰起身,书香跟金橘已经等在门外, 书香端着铜盆,金橘手里拿着桂花香胰子、巾帛,两人走进来。   书香给夫人挽袖子,魏昭把手伸进水里, “你一会告诉白家的, 煮一锅粥, 兴伯他们昨晚半夜过来,大概早饿了。”   “粥里放菜吗?”书香问。   魏昭抹了一把桂花香胰,“府里的口粮所剩无几,吃干饭,三四十人两顿就吃光了。”   洗干净手, 接过金橘递过来的雪白帛布擦拭, 书香递过来一杯青盐水, 走去厨房。   清晨,外面薄雾笼罩,魏昭手里拿着一把玉梳, 站在廊芜下梳头, 看见对面廊柱宋庭坐在那里, 魏昭穿过庭院走到他跟前, 宋庭的衣衫潮湿,已经做了很久了。   魏昭的梳子停在发梢,“宋庭哥,你为何不多睡一会?昨半夜歇息晚。”   宋庭的目光落在她纤细柔白的手指,握着玉梳,这把玉梳还是他送给她的,当时她的一头浓密乌油秀发齐腰长,她脸尖了,显得眼睛更大了,乌黑发亮,面色略显苍白。   宋庭别开目光,低低地说;“昭小姐,当初我不应该让你回魏家。”   当初他应该阻止她回魏家,不听从魏家对她婚事的安排。   魏昭唇角慢慢翘起,“宋庭哥,我没后悔。”   她并没后悔答应了婚事,跟徐曜结为夫妻。   昭小姐自己愿意,现在甘愿为那个男人连性命都不顾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宋庭哥,你进去换件衣衫,早晨露水重,衣衫都潮湿了,你换下来的衣衫拿给书香给你洗。”   宋庭站起身,朝前院走去。   金葵一伙人在偏厅吃饭,田氏端上来一盆粥,书香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几碟子小菜,金葵看看,粥稀清亮能照人,粥里细碎的菜叶,问书香,“你们每日就吃这个?”   书香低头摆碗筷,“这个也吃不上,这是金爷你们来了,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府里每日一顿饭。”   “这怎么行?”金葵拧着眉头,对宋庭说;“我们不能留了,三十几人占用府里人的口粮,不然今晚走,我们闯出去也不回新北镇了,就在寒城附近住下,听消息。”   宋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情郁闷。   书香说;“夫人说让你们明晚走。”   “留一日,又要多消耗粮食。”尚权道。   书香拿碗盛粥,边说;“奴婢也不明白夫人是何意?”   “还是听夫人的安排,夫人安排明晚走,自然有夫人的道理,我们不必问了。”金葵相信魏昭,凭着这些年的相处,了解魏昭决定的事必经过深思熟虑。   宋庭是巴不得多待一日。   早膳没吃完,辽军攻城炮响了,宋庭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院子里,这里离北城门近,两军喊杀声不绝于耳,看来战事激烈,魏昭不走,他人走了,心留在这里。   萱草走进偏厅,“常安,夫人吩咐,雇马车接步将军夫人和公子到别院。”   魏昭约莫步夫人和子初快到了,站在内宅门口等候,步夫人和步子初在门前下车,步夫人携着儿子走进徐府别院。   步子初走进院子,看见二门里等候的魏昭,挣开母亲的手,跑过去,“义母。”   魏昭把他揽在怀里,“慢点,小心跌倒了。”   步夫人走过来,“夫人一大早接我们来,我听将军说,昨晚有人闯营,是夫人的人?”   魏昭挽着她手臂,“我找姐姐来,就是为了这事?”   魏昭对萱草说;“带子初公子见见金爷他们。”   “子初公子,跟奴婢来,奴婢带公子见客。”   萱草扯着男孩的手。   “什么客人?”子初歪着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萱草。   “夫人的贵客,到了公子就知道了。”   萱草带步子初到偏厅。   步夫人和魏昭来到后进院,在正房堂屋坐下,魏昭问:“姐姐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还是你让人送去的米,不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将军府里的粮食都让步将军拿到军营里,留给将士们吃。   “我跟姐姐商量个事,昨晚闯营的那帮人,他们明晚走,我想让子初跟他们一起走,姐姐意下如何?”   魏昭拉住步夫人的手,恳切地说;“不瞒姐姐说,他们是来救我出去的,姐姐知道,我是不能走的,所有我想让他们带子初走,他们是我最亲近之人,靠得住,将军在城里,姐姐不走,也就罢了,毕竟子初年纪还小,如果我们遭遇不幸,他们会善待子初,这个姐姐可以放心。”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谢谢夫人为子初着想。”   步夫人自己决定跟随丈夫,同生共死,可是儿子,她终究不忍心。   “姐姐回去跟步将军商量一下,给子初准备好,明晚从我这里走,把子初送来。”   这时,萱草带着步子初回来,步夫人告辞,带着儿子走了。   桂嬷嬷过上房,魏昭道;“嬷嬷,你跟兴伯走吧!带上书香、萱草和金橘,我一个人留下。”   她不想几个丫鬟跟着她白白丢掉性命。   萱草在一旁说;“我不走,我跟随夫人。”   萱草还有一重心思,未婚夫田华镇守西门,萱草隔一两日去看田华。   桂嬷嬷道;“夫人,奴婢老了,奴婢哪里都不去,闯营不是闹着玩的,辽军重重围困,奴婢不能拖累他们。”   书香说;“奴婢也不走,奴婢不会武功,带着奴婢成了他们的累赘。”   “奴婢也不走,奴婢不会骑马,就像书香姐说的,还是不拖累大家。”金橘道。   魏昭想想,桂嬷嬷这段日子身体不好,骑马不禁折腾,书香和金橘既不会骑马,又不会武功,成为金葵他们的负担,金葵一伙人能否闯出去都是个未知数,何况还要带着子初,子初不能有一点闪失,全力确保把子初带出去。   魏昭对萱草说;“你去北城墙叫关山关将军回府一趟。”   关山从城墙下来,穿着战袍回到别院,刚打退一次辽军的进攻,战袍上溅着血,黑红脸膛,看上去有些凶悍,关山一进门,抱拳道:“夫人叫末将回来有何吩咐?”   “关将军,你带的侍卫还剩多少人?”魏昭问。   “除了死伤,还剩二百多人。”   魏昭的心一揪,徐曜派来保护她的侍卫,都是挑武功高强的,死伤了一多半,可想而知战争的惨烈程度。   “关将军,你带着剩下的侍卫保护步将军的公子突围出去,跟你们一起走的,还有三十几个人都是我的人,明晚就集合所有的侍卫。”   “不,夫人,我们是奉侯爷命保护夫人的。”   关山不假思索地拒绝。   魏昭肃色道:“关将军,保护步公子视同保护我,步公子是我和侯爷的义子,他比我还重要,你务必护着他安全闯出辽军大营。”   关山敬重步将军,步将军准备同城池共存亡,理应留下步将军的独子。   “好,末将遵命。”   关山大步走出后院。   厨娘白家的走到正房门口,踌躇一下,魏昭从珠帘里面看见,叫了声,“白嫂子。”   白家的掀开珠帘,走进屋,“我来请夫人示下,今晚是吃干的还是喝稀的?”   魏昭也知道府里的困境,本来十几个人将就能吃二十几日的粮食,金葵他们在这里待两日,消耗掉不少粮食。   “吃干的,掺和着吃。”   粮食短缺,金葵他们跟府里人一样,就早膳比府里人多喝了一顿稀粥,挺到晚膳时,饿得前腔贴后腔,总算盼到晚膳时辰。   书香端上来一盘馍馍,田氏后面进来,端着一盆清汤,金葵看一眼, “这馍馍什么做的?”   田氏这两日送饭跟金葵熟悉了,答道;“回金爷,这是榆树钱团子,面里掺和榆树钱,夫人吩咐晚膳做干的,怕你们吃不饱。”   金葵皱眉问:“那这么说,你们平常晚膳连这个都吃不上?”   田氏饿得腿发虚,勉强答道;“晚膳夫人吩咐喝稀的,好克化。”   金葵长叹一声,“夫人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府里这般惨状,众人心情压抑,沉默不语。   书香看屋里气氛沉重,赶紧道;“金爷没吃过,这榆树钱团子可好吃了。”   金葵咳声,“我们在这里加重了她们的负担,我们一走,她们又要饿肚子。”   尚权道;“要知道城里这个情况,不如来时扛几袋子粮食。”   “几袋粮食能解决什么问题。”   宋庭拿过一个榆树钱玉米面团子,咬了一口,魏昭连这个粗食都吃不上,心里不是滋味。   次日,金葵等众人起身,已经辰时了,宋庭走到院子里,天空阴霾,牵了牵唇角。   晚膳,魏昭命厨房做了一顿不掺东西的馍馍,大家吃顿饱饭。   三更天,徐府别院里还亮着灯火,后院正房里,魏昭脱下身上的黄金软甲,给步子初穿上,步夫人急忙拦住,“夫人,使不得,黄金软甲是侯爷送您的,为了防身之用,你不能给子初穿。”   “我不是送子初,我是借给子初穿,子初以后还要还给我。”   魏昭帮步子初穿好,叮嘱,“你一定要听叔叔们的话。”   步子初蹙着小眉头,不情愿地说;“义母,为何我一个人走,你们都不走?”   魏昭弯腰,双手扶在他肩头,“子初,你先跟叔叔伯伯们走,以后你父母和义母去找你。”   魏昭对常安说;“你跟金爷他们一起走。”   常安坚持说;“夫人,奴才要留下保护您。”   “不必了,人越少反而有活命的机会。”   逃出去一个是一个,能活命争取活命。   魏昭对宋庭说:“如果我……你把子初交给我师傅。”   如果自己和步将军夫妻遇难,子初交给自己师傅,师傅教授子初,子初未来一定有出息。   宋庭仰头,闭了下眼,手在衣袖里发抖。   魏昭又对关山说;“侍卫们都到齐了?”   “召集齐了,夫人。”关山道。   “关将军,你背着子初,骑我的马。”   她的小黑脚力好,跑起来如腾云驾雾,能甩掉所有追赶的马匹。   “所有马匹的四蹄包上,以免发出声音,惊动辽兵。”   半夜里有一点声音传出很远。   “夫人心细如发,聪明睿智。”   步夫人由衷地道。   后半夜,准备好了,众人出发了,一出门,发现夫人为何选择今晚闯营,头顶的夜空如泼墨,没有一颗星斗,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魏昭选择从北门突围,金葵等进来时闯西门,西门鲜卑人定然有准备,做了防范。   城墙上一片昏黑,魏昭站在北门城墙上,紧张得手心冒汗,步夫人留在别院,魏昭没让步夫人跟来,步夫人如果在这里,定然比她还紧张。   魏昭盯着对面辽军营地,隔着一段距离笼着火堆。   夜深了,城里城外寂静无声,北城门悄悄打开,二百多人的队伍,极快地朝辽军营地移动。   辽军攻了一天城池,人困马乏,后半夜人熟睡,有值夜的士兵,偎在火堆旁睡了。   突然冲出一队人马,辽军搞不清状况,来不及迎战,这队人马速度极快,都武功高强,行动迅捷,砍倒了惊醒的仓促阻拦的辽军士兵。   魏昭在城头上看见辽军整个营地亮起火把,而关山、宋庭、金葵等人已经冲出重围。   魏昭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寒城西南最高的一座山,魏昭跟萱草一步一步沿着石阶朝上走,六月里,曾经满眼绿色的山峦,失去勃勃生机,山上许多地方露出褐色泥土,山上能吃的野菜都被城里百姓挖光了。   通往山顶寺庙的石阶空无一人,只有魏昭主仆二人艰难地往上爬,这种时候,人都饿昏了,没人爬这么高的山,消耗体力。   萱草望着山顶,与天空相接,山顶白云萦绕,“夫人,山好像越来越高,通天梯仿佛永远也不到头。”   “总能走到头。”魏昭的声音在空寂的山林间回荡,“萱草,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山顶,我能看见整个寒城,我将永远留在北安州,遥望他登上帝位,一统江山,实现他的抱负,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从此没有战争,没有饥饿。”   “夫人可不能死,要死奴婢替夫人死。”   萱草有点气喘的声音。   主仆二人终于登上山顶。   山顶的寺庙里,没有香客,只有那个老和尚,打坐诵经,淡定超然,无欲无求。   上香,魏昭捐了一笔香油钱。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施主。”   主仆二人走出庙门,老和尚在身后摇头。   魏昭站在山顶,微微山风吹来,此处能看见寒城全景。   “萱草,我们军队的粮食维持不了几日了,步将军已经派人到夏平关,如果没有援兵,城池守了不了几日了。”   夏平关   两军阵前,徐曜一袭雪白战袍,意气风发,看着燕军大败朝廷大军,燕军一路掩杀,朝廷大军惨败,急忙撤兵,这一撤兵,朝廷大军顿时乱了阵脚,蜂拥撤退,丢盔卸甲,死伤大半,剩下少数朝廷军退入夏平关里,死守城池,不敢出战。   汤向臣看着战场,燕军大获全胜,兴奋地说:“侯爷,朝廷大军败局已定,我燕军一举夺下下夏平关,杀奔京师。”   章言疾步走来,在徐曜的耳边说:“侯爷,寒城步将军派人来,寒城已危在旦夕。”   汤向臣道;“侯爷,燕军大获全胜,宁可寒城失守,也不能撤兵,这一撤兵,朝廷就有喘息之机,两军交战,机会稍纵即逝,寒城拖住了辽军,辽军如果攻打萱阳城,萱阳我们有五万兵马,城池坚固,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等我们拿下夏平关,再回师夺回寒城也不迟。”   章言踌躇,不敢隐瞒,“侯爷,夫人在寒城。”   徐曜吃了一惊,“步将军派来的人在哪里,速来觐见。”   步将军派来的信使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参见侯爷。”   “夫人可在城里?”徐曜急问。   “回侯爷,侯夫人一直在寒城助步将军守城。”   徐曜徒然眼前一黑。   汤向臣大声道;“侯爷,不能回师。” 第86章   汤向臣大声道;“侯爷, 不能回师,寒城只要再守半个月, 我们就大功告成了,侯爷,成大事者不能儿女情长。”   副将余勇,许渭,参军周翼齐齐跪倒,许渭道:“侯爷, 几十万燕军将士跟随侯爷,侯爷当以大局为重。”   汤向臣手指着两军战场,“侯爷如果现在撤兵,无数个燕军将士就白死了。”   章言也上前跪倒, “侯爷, 辽军包围寒城时,夫人并不在城里, 夫人赶回寒城,稳住寒城军民的心, 以寒城的兵力, 辽军不肖三五日便可拿下城池, 夫人助步将军守一个月之久, 拖住辽军, 侯爷不能辜负夫人一片苦心。”   夕阳橘色的金光下, 徐曜一袭雪白战袍耀眼夺目, 眼底黑涔涔, 波涛汹涌,大手一劈,声若裂帛,“三日拿下夏平关。”   众人齐齐道;“末将遵命。”   朝廷大军龟缩在夏平关里不出战,燕军大举进攻,夏平关里的朝廷军顽强抵抗,双方交战激烈。   仲夏,天气渐热,老丁跟魏昭说;“夫人,府里的粮食所剩无几,这一两日就断粮了。”   “稀粥都没的喝了。”魏昭无奈地说。   “夫人,现在城里每日都有饿死,和水肿病死的人,城里不少百姓得了水肿病。”   “丁伯,还能弄点吃的吗?府里十几口人不能干饿着。”   “夫人,我在想想办法。”   老丁走出去,犯愁去哪里弄吃的,现在贵贱买不到粮食。   厨房里,每日晚膳一顿稀粥,厨房清锅冷灶,没什么人。   田氏走进厨房,淘米下锅里,这两日都是一口米,放一大锅水,听见水缸旁有声音,田氏走过去,看见白家的蹲在地上往嘴塞东西,田氏问;“你在干什么?”   白家的一口咽下去,舔舔嘴边的干粮渣子,拉住她,央求道;“田家妹子,你千万别说出去,我这是前两日攒的干粮,偷着吃上几口,我实在饿得心发慌,你千万别给我揭发告诉主子。”   田氏人实诚,却也不傻,反应过来,“我说头几日面粉缸边撒了少量的面粉,原来你私自偷吃,这白家的趁没人,偷着抓了两把玉米面,摊了饼子当时吃了一个,剩下一个没舍得吃,留着,今饿极了,怕人看见,躲在这里偷着吃了。   白家的被田氏发现,现在粮食金贵,如果被告发偷了粮食,主人饶不了自己,把怀里手绢包着的半个已经硬得发干的饼子拿出来,递给氏,“田家妹妹,这半个饼子你吃了,你饿了几日,瞧你面黄肌瘦的。”   其实,她们每日只给魏昭吃的糊糊里多抓一把玉米面,糊糊浓稠一点,府里其她人像喝清水似的,不够塞牙缝的,早饿得两眼冒金星。   田氏忍住饥饿,严词拒绝,“我不吃偷来的食物,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恩将仇报,今日全当我没看见,以后你再也别做这种事了。”   “田家妹子,我就这一次,保证以后不再犯了。”白家的急忙保证。   田氏眼前发花,赶紧扶住灶台,没精神头跟她纠缠,步履蹒跚地离开厨房。   白家的撇嘴,嘟囔着,“我想偷也得有,米缸都见底了。”   把剩下的半个饼子用手绢包好,小心地揣在怀里。   人处在饥饿状态,整日脑子里就想吃的,魏昭看书香几个丫鬟饿得蔫头耷拉脑,对萱草说;“把玫瑰花茶罐子拿来。”   萱草取出来一个黄釉瓷罐,魏昭打开,里面有多半下干玫瑰花,对几个丫鬟说;“把它吃掉。”   书香问;“夫人不泡花茶了?”   “喝白水也一样。”   饿得头昏眼花,还讲究什么。   实在饿了,三个丫鬟围着瓷罐,把干玫瑰花分吃了。   老丁提着袋子回来,里面装了小袋子红薯,魏昭喜出望外,“红薯放入粥里,顶饿。”   心里寻思,老丁也不容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丁喜滋滋地把红薯袋子送到厨房,交给田氏,看田氏脸色蜡黄,问:“田嫂,你气色不好,回去歇着吧!现在厨房也没什么活。”   “我没事。”   田氏虚弱地笑笑,提着半袋子红薯,留了个心眼,放起来,不告诉白家的知道。   魏昭屋里,几个丫鬟把玫瑰花吃没了,肚子还空空的,魏昭问书香,“这两日怎么没见桂嬷嬷过来?”   书香见瞒不住,说了,“桂嬷嬷腿肿了。”   魏昭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我去看看嬷嬷。”   桂嬷嬷躺在屋里,门被推开,魏昭快步走进来,焦急地走到炕沿边,“嬷嬷,你怎么了?”   “夫人,奴婢就是困了,刚睡了一觉,夫人怎么来了?”桂嬷嬷强打精神説。   魏昭凑近观察,伸手按了一下桂嬷嬷的脸,“嬷嬷,你脸浮肿了。”   书香和萱草、金橘围在桂嬷嬷跟前,金橘说;“嬷嬷准是饿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魏昭知道出现水肿,不是好征兆,医馆早关门了,大夫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看病,何况看不过来,城里每日都有不少人得了水肿病,缺医少药,撑不了几日。   魏昭回房中,捏着荷包,她没有药物可以治疗桂嬷嬷的水肿,但她知道这种病的厉害,师傅如果在,一定有办法,可现在怎么办?   书香担忧地问;“夫人,嬷嬷没事吧?”   “你去叫丁伯来。”   书香去前院找老丁。   老丁现在清闲,没东西采购,进门道:“夫人找奴才?”   “桂嬷嬷得了水肿病,营养不良,能不能弄只鸡给桂嬷嬷吃,丁伯,我知道你为难,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老丁打怵,道;“夫人,现在这个时候,草根树皮都吃光了,上哪弄一只鸡。”   现在谁家能有一只鸡,简直太奢侈了。   老丁出府,不知从哪里还真弄了一只老母鸡,高兴地提着,给魏昭看,“这还是一只下蛋的鸡,放黄芪煮汤喝,连汤带肉一起吃下去,治疗水肿病。”   魏昭高兴地说;“快叫厨房炖上。”   书香端着一碗鸡汤,走进桂嬷嬷屋里,魏昭小心地接过,笑着问:“闻没闻到香味?嬷嬷。”   吩咐书香,“快扶嬷嬷起来喝鸡汤。”   桂嬷嬷躺在炕上,身体虚弱,摇头不喝,“夫人喝,奴婢老了,没什么用了,糟蹋东西。”   书香扶着桂嬷嬷坐起来,身后放了一个抱枕。   魏昭舀了一勺鸡汤,送到桂嬷嬷嘴边,“嬷嬷,丁伯弄了几只老母鸡,鸡汤还有一大锅,大家都有份。”   桂嬷嬷这才吃了。   魏昭等桂嬷嬷睡着了,给桂嬷嬷掖好被子,走出来。   书香跟在她身后,“夫人,奴婢去厨房时,听说田氏也得了水肿病。”   魏昭往正房走,“田氏倒是个老实人,在厨房做活,还饿出病,你给田氏送一碗鸡汤。”   主仆回到屋里,书香拿个空碗,给田氏盛了一碗鸡汤连带鸡肉,给田氏送去。   魏昭看着一瓦罐鸡汤,其他人没这个口福,留着桂嬷嬷和田氏两个病人喝。   老丁拿回来的半袋子红薯,兑玉米面吃,还能坚持两日,然后,也许就没有然后了。   官道上一个士兵骑马来到徐府门前,下马,走到门房,对徐府开门的家下人说:“步将军请夫人去将军府,有要事相商。”   老仆走去内宅回夫人。   魏昭骑马去将军府,一路上没有听见攻城炮响,辽军知道城里断粮,不强攻,围困城池,重重包围下的寒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魏昭在将军府门前下马,将军府侍卫接过马缰绳。   将军府大厅里,步将军上座,下首坐着一个段氏鲜卑人,身后站着几个鲜卑武士。   魏昭走进大厅,鲜卑使者站起来,深施一礼,“下官拜见侯夫人。”   两军交战,双方使者以礼相待,魏昭还礼。   步将军欠身,“夫人请坐。”   鲜卑侍者朝步将军道;“将军把我的来意对夫人说明。”   “段氏鲜卑提出放夫人一人出城。”步书同看魏昭的目光似乎几分不解,   魏昭微微一愣,朝对面段氏鲜卑的使者道:“为何只放我一人?”   难道他们想抓的不是她吗?答应放她出城,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段氏鲜卑的使者道;“不满夫人说,这是慕容晏跟我们部族首领求情,请求我们段氏放了夫人,我们部族首领网开一面,看在跟慕容部落是同族的份上,卖个人情给慕容晏,答应放了夫人。”   胡人部落之间战争频繁,慕容部落和段氏鲜卑素无什么关系,且段氏鲜卑和慕容鲜卑都是大部落,争当部落盟主,互相之间有矛盾,段氏鲜卑怎么可能平白给慕容晏这个面子,就算段氏鲜卑答应,辽东张俊和黄子襄也不能答应。   魏昭对鲜卑使者道;“我想知道慕容晏跟贵部落有什么交易?”   段氏鲜卑的使者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魏昭看鲜卑使者的犹豫,就知道她猜对了,“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我是不离开寒城的。”   鲜卑使者权衡一下,说了也无妨,“夫人,我们部落跟慕容部落有个约定,如果我们答应放了夫人,慕容部落尊我段氏鲜卑为盟主,以后听命于我段氏。”   魏昭胸口一热,白燕拿了这么重的筹码换取自己的性命,她知道白燕的抱负,统一胡族部落,成为一个强大的慕容鲜卑部族的晏王。 第87章   段氏来使神情暗昧, 意味深长地说:“慕容晏下的本钱不小, 对夫人可真是无比看重。”   心想, 原来燕侯夫人这般美貌, 难怪慕容晏答应段氏提出的苛刻的条件。   魏昭思忖, 这个段氏的来使显然误会了她跟慕容晏的关系, 步将军是否也会多想, 遂干脆地回绝,“烦劳你替我跟晏王说, 魏昭谢了,晏王的这份人情魏昭领了。”   鲜卑使者有点意外,“燕侯夫人, 您的意思是不同我们走,你们的城池很快就破了, 您还是跟我们走吧!”   步书同内心感慨,他听自己夫人说燕侯夫人有许多生意, 商人从不做蚀本的买卖,燕侯夫人却拿出五万两银子替军队购买粮食, 为人仗义。   忍不住插言道;“夫人,您所做的已经够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希望您能把握。”   仗打到这种程度, 城外漫山遍野全是辽军, 辽军围城不攻, 防止有人闯营, 戒备森严,围困城池如铁桶一般,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突围逃离没任何可能。   魏昭明白步将军的意思,这是她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可她魏昭承受不起白燕这么大的人情,慕容晏答应段氏的这个条件,无异于断送了他一统漠北的抱负和野心,这对一个男人来讲何等的重要,这份情谊太厚重了。   段氏鲜卑使者等着魏昭改变心意,魏昭神色间淡然超脱,“我有一句话,烦劳代为转达,晏王有鸿鹄之志,愿晏王大展宏图。”   段氏跟慕容的交易没有达成,使者遗憾地离开。   漠北,慕容部落金顶王帐里,金碧辉煌,灯火璀璨,慕容晏负手站立,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身后之人单膝跪地,“回禀晏王,燕侯夫人不同意跟我们走。”   明亮的灯盏,跳跃的火苗,地上映出颀长的暗影,来人看不见晏王的表情,听见低低沉沉的声音。   “她说什么了?”   “她说晏王有鸿鹄之志,愿晏王大展宏图。”   身后之人,惴惴不安地抬头看一眼长身玉立的男人、   良久,慕容晏抬了抬手,身后之人恭敬地弯腰倒退出去。   乌落梅悄悄走了进来,站在慕容晏身后,轻声说;“她没答应?”   慕容晏徐徐转过身,清俊的眉宇间显出阴郁之色,“我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明知道她会拒绝,他还是忍不住试一次。   慕容晏走出王帐,草原的夜空,满天星斗,遥望南方,“你如果喜欢一个男人,能为他而死吗?”   乌落梅想了想,肯定地说:“晏,如果需要,我愿意为你而死,就像魏姑娘,愿意为她的夫君而死一样。”   慕容晏满怀惆怅,可惜,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她。   黄昏时分,寒城北城墙上,魏昭站在步将军身旁,辽军如潮水一般的涌来,魏昭看一眼守城的将士,剩下一千多人,还多数带伤。   步将军冷静地望着冲上来的黑压压的辽军,“夫人,辽军发动总攻了,夫人还是下城吧!”   辽军部分士兵已经冲上城头,燕军官兵奋力迎战,步书同身先士卒,挥剑砍杀辽兵,敌众我寡,燕军官兵人人奋勇,魏昭看见一个燕军低级军官一口气砍死了十几个辽兵,最后身中数刀,倒地瞬间把手里的刀奋力投掷出去,击中一个正挥刀砍杀燕军的辽兵。   十几个辽兵围住步将军,魏昭想都没想,抽出宝剑,冲了上去,萱草随着她冲上前。   辽兵眼前寒光四射,五六个辽兵瞬间便被魏昭的宝剑所伤,魏昭对付武功高手,武功差了些火候,对付一般士兵,绰绰有余,不消片刻,身中剑伤的几个辽兵倒地,口吐乌血,不久,便脸色泛着青光。   辽一将领喊道:“这女人剑有剧毒。”   魏昭的这把宝剑乃稀世珍宝,是师傅所赠,削铁如泥,魏昭淬了见血封喉,威力大增,她只有五分功夫,借助这把宝剑,辽兵围住她竟也无人敢近身。   那厢萱草一人对付七八个辽兵,渐渐不支,一个破绽,便被辽兵拿住,一个凶狠的辽兵把刀架在萱草的脖子上,朝魏昭大喊:“女人,放下你手里的剑,不然我就杀了她。”   萱草被他压住,动弹不了,魏昭闻听喊声,回头一看,萱草已经被制住,一群辽兵大喊,“放下剑,小娘们,爷们不舍得杀了你,快投降,不然杀了她。”   萱草急忙喊道:“不要,夫人,不要管奴婢。”   眼看着辽兵手里的刀子往萱草脖子上压去,魏昭持剑的手臂缓缓放下,   萱草喉咙动了动,高声喊道;“夫人保重!萱草去了。”   魏昭大喊一声,“萱草。”   萱草眼睛缓缓闭上,身体朝下滑落,控制她的辽兵低头看看,“死了。”   魏昭的剑已到,一剑刺中他,辽兵松开手,萱草慢慢地倒在地上。   魏昭悲愤地大喊一声,“萱草。”   死伤的燕军官兵都被自告奋勇帮忙的寒城百姓抬下去,魏昭最后看一眼萱草,萱草安详地闭着眼睛,被几个百姓送回徐府别院。   燕军一番血战,终于打退了辽军的进攻。   辽军暂时退了,魏昭取出压在舌下的药丸,她跟萱草各有一颗,萱草已经用了。   站在城墙上,她遥望远方天际,残阳如血,辽军漫山遍野,准备发动最后一次攻城。   魏昭望一眼城墙上燕军所剩无几,身上都带伤,步书同血染战袍,魏昭肩头受伤流血,鲜血浸透衣衫,无知无觉。   步书同说;“夫人,回去吧!城池守不住了。”   看了她一眼,魏昭即明白,步书同看她的眼神她明了,为免于被抓受辱,让她殉节。   魏昭走下城头后,步书同对身旁一个侍卫说;“你回将军府,告诉夫人,城池很快失守了,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侍卫答应一声,飞马回将军府报信。   魏昭骑马回徐府别院,方走出一半路,就听见号炮连天,喊杀声阵阵,街道乱了起来,有人高喊,“城池失守,被辽军攻陷了。”   魏昭回头朝北城墙方向看去,浓烟滚滚。   一进府门,老丁迎上前,惊讶地看着她一身血迹,“夫人,奴才把萱草姑娘藏在草垛里,等以后安葬,田氏也病死了,尸首也藏在草垛里。”   魏昭面色平静,“丁伯,城池失守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说完,魏昭朝内宅走去。   老丁一愣,失神地自言自语,“城池失守了,到底没有等到侯爷回来。”   书香和金橘正哭萱草,看见魏昭走进院子,二人迎出来,书香哭道:“夫人,萱草她……..夫人,您受伤了?”   书香看她左肩一大片鲜血。   “你二人把桂嬷嬷扶出来。”   “夫人,您肩上的伤口,奴婢帮你包扎一下。”书香暗想,夫人的伤口一定很深,流了不少血。   “我自己处置,你们赶紧扶桂嬷嬷到正房来。”   二人走到厢房把桂嬷嬷扶着走到正房。   桂嬷嬷这几日一直病着,身体虚弱。   魏昭已经包扎好伤口,换了一件衣衫,看桂嬷嬷走进来,“嬷嬷,城池失守了。”   三人大吃一惊,书香惊慌地问:“夫人,那我们怎么办?”   “关上门。”魏昭命令道。   金橘走过去把门关上,魏昭带着三个人走进卧房,打开靠墙的衣柜门,把衣裳推到一边,按下机关,衣柜后隔板开了一道门,金橘惊奇,“这里还有个暗道。”   “把夜明珠都拿来。”魏昭吩咐书香。   书香捧着一匣子夜明珠,魏昭打开匣子,抓出几颗夜明珠,朝暗室投进去,暗内里一下有了光亮,魏昭对书香说;“你先下去,在下面接着嬷嬷。”   书香捧着夜明珠匣子走下去。   魏昭对金橘说;“你扶着嬷嬷先下去。”   桂嬷嬷叹口气,“奴婢这把年纪,身体有病,没几日活头,不想躲藏了。”   魏昭道;“嬷嬷,胡人暴虐,连尸首也不放过,嬷嬷不能留在这里受胡人摧残折磨。”   桂嬷嬷便不再说什么。   府里断粮,金橘一整日没吃东西,脚底下轻飘飘的,头昏眼花,扶着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走下暗道。   魏昭把一团血衣卷起拿着,怕留下血衣,被辽兵发现破绽,她最后进去,把衣柜门小心合上,退到暗道口,把衣柜里的衣物挡住洞口,然后按动机关,合上暗室的门。   顿时,暗室跟外面隔绝了。   夏平关前,徐曜望着燕军攻打夏平关,夏平关里,朝廷大军苟延残喘,负隅顽抗。   燕军势如猛虎,把朝廷军杀得大败,丢盔卸甲,丢弃夏平关逃跑。   汤向臣心情极好,得意地声道;“侯爷,我燕军大获全胜。”   这时,章言疾走而来,“侯爷,寒城失守了。”   徐曜因拿下夏平关而兴奋,闻言全身血液瞬间凝住,脸色徒然大变,“寒城失守了。”   章言面色凝重,“刚刚得到消息,寒城失守了,步将军已阵亡。”   徐曜声音发抖,“夫人她……”   章言不敢看徐曜的眼睛,沉痛地轻声说;“辽军屠城了。”   如果现在回师解救寒城,马不停蹄,最快也要四五日方能赶到寒城,而且寒城被辽军占领,不是一日能攻下来的,来不及了。   徐曜伟岸挺拔的身躯晃了晃,坚毅的面孔血色瞬间褪尽。   徐府别院里,涌入大批辽军,一个辽军头领大声道:“给我搜,刺史有命,抓住燕侯夫人有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辽军冲入内宅,搜捕燕侯夫人。   寒城是攻下来了,辽军折损了一半兵力,死伤无数,辽军深恨燕军,一攻入城里,细作指引,直奔徐府别院,抓燕侯夫人。   卧房底下暗室里,桂嬷嬷躺在床上,三日水米未进,桂嬷嬷的水肿更严重了,金橘四日没吃东西,饿得头昏眼花,站都站不起来了,已经出现幻觉。   书香有气无力地靠着床边脚踏坐着。   魏昭靠坐在床边椅子上,听着头顶地面传来砸地的声音,卧房里家具倒地咣当声。   书香小声说;“夫人,这样下去,辽兵早晚找到暗室。”   咕咚一声,好像什么重物撞击暗室入口处。   三日里,辽兵把别院内,翻了几遍。   一个辽兵从水缸里把厨娘白家的扯了出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燕侯夫人在哪里?”   白家的战战兢兢地,“我看见夫人进了后院。”   “燕侯夫人躲在何处?”辽兵逼问道。   白家的摇手,“我看见夫人走进后院,我就藏身在这水缸里,没看见夫人躲在哪里?”   辽兵一刀抹了她脖子,白家的翻白眼,一声不吭地倒地死了。   辽兵确定燕侯夫人在后院,没有走,更加仔细地搜查,开始砸墙敲地。   魏昭望着头顶,辽兵在卧房里一寸寸的试探地底下是否空的。   看样藏不住了,魏昭的手指收紧,手心里攥了一颗药丸。 第88章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震得头顶灰尘落下来, 似乎头顶地面直摇晃, 书香站了起来, 看一眼夫人搭在椅子上的斗篷。   桂嬷嬷昏昏沉沉地半睁开眼睛, 喉咙里发出骨碌声, 魏昭赶紧跪在床边,抓住桂嬷嬷的手,“嬷嬷,你要说什么?”   桂嬷嬷动了动嘴, 声音微弱,魏昭听不清桂嬷嬷说什么,伏在桂嬷嬷嘴边, 仔细听, 桂嬷嬷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小姐,奴婢对不住您。”   魏昭听清楚了,桂嬷嬷口中的小姐不是指自己, 而是自己的生母。   桂嬷嬷嘴阖动,魏昭耳朵贴在桂嬷嬷嘴唇上,方能听见, “小姐, 奴婢没能护住小小姐。”   魏昭一心在桂嬷嬷身上,没注意此刻书香拿起她搭在椅子上斗篷, 打开了衣柜的门, 很快找到机关, 通往小花园的暗道口打开,书香钻了进去。   饿得发昏的金橘此刻睁大眼睛看着书香,书香已经消失在暗道口,金橘看一眼跪在床前的夫人,张嘴想叫夫人,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叫声太小,头顶砸地声音太响,魏昭太专注,趴在桂嬷嬷身上,没听见。   金葵支撑着想站起来,这一站腿软无力,滑倒在地上,金橘爬着到床边,扯住魏昭衣角,“夫人,书香姐……”   魏昭回头,金橘手指着暗室里唯一的衣柜,衣柜门开了,魏昭四处没看见书香,醒悟过来,赶到衣柜边,朝洞里喊,“书香…….”   长长的通道里发出回音,无人回答,这条通道通往小花园,中间要拐几个弯,魏昭站起来,走到桌边,打开匣子,从里面抓出一颗夜明珠,回到通道口,往里面扔去,通道里闪着微光,已经看不见书香的影子,书香已经转弯了,魏昭刚想迈步进通道追赶书香,倒在床边的金橘拼尽了浑身气力喊,“夫人,嬷嬷…….”   魏昭赶紧回到床边,看桂嬷嬷已经昏厥过去了,赶紧掐人中,桂嬷嬷半天方缓过一口气来,魏昭赶紧走到桌旁,端起水壶,眼前一黑,赶紧把茶壶放在桌上,茶壶如果打碎了,就没有水了。   匆忙间进暗室,魏昭拿着一包血衣,顺手提了茶壶,现在茶壶里只有半下水,心想,没有吃的,水也要节省喝,   四个人藏身在暗室里,没有一点吃食,魏昭身体底子好,尚能支持。   桂嬷嬷老迈,身体支撑不住,一直躺着,金橘进暗室前已经一日未进食,四日便撑不下去了。   茶壶嘴扣着一只茶碗,魏昭在茶碗里倒了小半下水,端到床边,一点点喂桂嬷嬷喝下去,看桂嬷嬷暂时没事了,魏昭对金橘说:“你看着嬷嬷,我去追书香。”   魏昭从桌子上匣子里抓了几颗夜明珠,从衣柜通道口进去,通道低矮,直不起腰,这两日没吃东西,行走很吃力,前方转个弯,魏昭扬手,往前方又扔了一颗夜明珠照路,直直的通道没看见书香的影子,魏昭低声呼唤,“书香,书香。”   喊声在通道里回荡,传出很远,通道太长,书香开始弯腰前行,后来腿打颤,走不动,她跪地往前爬,魏昭喊她时,书香已经走到通道尽头,书香靠在石壁稍歇息一下。   三日前,府里已经断粮,萱草去西城门看田华,田华守城在军营吃,从每日口粮中节省出一个饼子,给了萱草,萱草跟夫人去北门城墙,走时给她留了半个饼子,书香吃了,在暗室里没吃食,今日是第三日,由于饥饿,身体发虚,走了长长的一条通道,用尽了所有气力。   她喘了一口气,摸挡住出口石头,通道尽头黑,她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块凸起的小石头,突然,隐约听见通道后面有人喊她,听上去是夫人的声音,书香不再犹豫,按下机关,堵住出口的石头门开启了。   书香从洞口探出头,看了一下水塘,水塘的水连日气温高,蒸发剩池塘底少量的存水,书香朝上望了望,仔细听了听,上面没有声音,估计辽兵都在内宅后院里搜寻燕侯夫人。   书香支撑起身体,抓住铁环,她出来后,伸手按了一下机关,缩回手后,身后的石门合上,池塘四周都是用四四方方石块堆砌,书香攀着铁环,低头看,石门合上后,外面看是两块四方石块,分辨不出跟周围石块有什么不同。   书香艰难地攀着铁环上去,爬到池塘边,她探头朝花园里看,看池塘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辽兵,她不敢停留,怕辽兵看见,暴露了暗室出口,拼尽最后的力气爬了上去,累得气喘吁吁,眼前直冒金星。   魏昭猫腰走到通道尽头,通道尽头的石头门已经关上,书香已经出去了,魏昭身子乏力,腿脚软,跌坐在地上,心痛地想,外面全是辽兵,书香这一出去,下场可想而知,书香出去干什么,她能猜出来,太了解了,她跟这两个丫鬟朝夕相处,如同亲姊妹一般,萱草已经死了,书香如今生死难料。   魏昭替书香担心,又惦记桂嬷嬷,书香也追不上了,她只好原路返回,回到暗室,桂嬷嬷虚弱地睡过去了,一个来回,魏昭浑身已经没有一丝气力,娇喘吁吁坐在金橘身旁的脚踏上,暗室上方传来敲击声,危险越来越近。   书香爬出池塘后,天阴没出太阳,两日没吃东西,这一番体力消耗,她脚步踉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引开辽兵,辽兵在夫人卧房里搜寻,暗室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她熟悉花园的路,绕最近的路往后院走,走到花园半月门,扶着半月门喘息,突然天空落下雨点,下起小雨。   书香浑身无力,强撑着扶着花墙穿过墙门,来到通往后院的夹道上,雨点打湿了青石地面,她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被附近的辽兵发现,辽兵发现一个身披斗篷的女人倒在地上,一个辽兵大喊一声,“这里有个女人。”   一群辽兵围上来,书香坐在地上抬起头,四周全是辽兵,一个辽兵大声喝道;“你是燕侯夫人?”   书香装作没有听懂,没什么反应。   在卧房里搜寻的辽兵停止了寻找,跑出来,以为抓住了燕侯夫人。   外面下着小雨,辽兵被雨淋,辽兵头目命令,“把她带进花厅。”   辽兵把地上的书香拖进花厅里,搜查徐府的辽兵停止搜捕,辽兵头目命令辽兵,“把抓住的府里的仆人带来。”   徐府别院看门的一个老家仆被带了上来,辽兵头目指着坐在地上的书香问;“认识她吗?”   老仆吓得体若筛糠,看一眼瘫坐在地上形容狼狈的书香,哆哆嗦嗦地说;“认识。”   “这女人是燕侯夫人?”   老仆摇摇头,“不是。”   “那她是什么人?”   老仆不敢撒谎,如实招来,“她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书香。”   辽兵头目厉声喝问;“你既然是燕侯夫人的丫鬟,一定是跟燕侯夫人在一起,老实交代,燕侯夫人现在藏在哪里?”   书香胆怯地缩成一团,说;“夫人藏在山里,夫人叫我回府看看情况。”   “燕侯夫人藏在那座山里?”   “西南山。”书香低着头,虚弱的声音道。   辽兵头目把宝剑往外抽了抽,“你敢说谎,我杀了你。”   书香浑身抖着,“奴婢不敢撒谎,夫人确实藏在山里。”   一个辽兵伏耳在辽兵头目耳边说了两句话,辽兵头目抽出宝剑,剑尖指着书香,“你撒谎,你府里的厨娘说燕侯夫人回了内宅,你说燕侯夫人现在藏在内宅何处?”   书香心惊,扯谎道;“夫人回来取金银珠宝,带着我们从角门出去,躲进山里了,这三日不知城里什么情况,派奴婢回来打探一下,奴婢有几样首饰当时匆忙忘了拿了,溜进来想悄悄拿了东西走,被官爷发现了。”   辽兵头目有几分信了,他们屋里院外翻了两三日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燕侯夫人一定没在府里。   还有几分怀疑,问看门的老仆,“看见燕侯夫人出府了吗?”   那个老仆心惊胆颤,顺着书香的话说;“夫人带了丫鬟出府了,奴才不知道去哪里了?”   遂不及防,辽兵头目对着老仆就是一剑,老仆咕咚一声倒地当场死了,书香尖叫一声。   辽兵小头目对书香道:“胆敢说谎,像他一样,带路去找燕侯夫人。”   书香坐在地上,连惊带吓,腹中饥肠辘辘,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走路,两个辽兵架着她,蜂拥出府,把书香拖到马匹上,辽兵押着她去寒城西南山。   徐府别院终于恢复平静,辽兵走时,辽兵头目安排人看守徐家别院。   夏平关,徐曜得到消息寒城失守,率大军赶奔寒城,星夜兼程,马不停蹄,五日后,赶到寒城城下。   徐曜下命直接攻城,燕军远途劳顿,人困马乏,辽军攻打寒城一个多月,死伤无数,辽兵将疲惫不堪。   一攻一守,辽军和燕军掉了个,燕军二十万大军,发起猛攻,辽军死守城池,两日城池未攻下,徐曜站在阵前,看着辽军和燕军激战,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攻入城池,魏昭不知道生死,他无法像指挥每次战役沉着冷静。   徐曜盯着城池,双目赤红,甩掉战袍,身先士卒冲上城墙,身后余勇,许渭,周翼急忙跟着燕侯冲了上去,燕军官兵看见侯爷亲自上阵,一扫疲惫,齐声呐喊,士气高涨。   燕大军兵临城下,仅三日,徐曜硬是把寒城撕开一道口子,燕军一举攻下寒城,辽军大败。   徐曜夺下寒城后,带一队人马疾驰,直奔徐家别院,到徐家别院门前下马,闯进府门,身后余勇带着侍卫紧跟徐曜,徐家别院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徐曜冲进内宅后院,心一下提起来,正房里桌椅倒地,凌乱不堪,显然,已经被辽兵搜过,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余勇朝身后侍卫命令道;“分散到府里四处寻找夫人。”   少顷,侍卫们回转禀报,“回侯爷,府里都找了,没有发现夫人的踪影。”   徐曜站在花厅地中央,双手死死握拳,深眸闪着狠戾的光,“搜遍寒城的每个角落,务必找到夫人。”   徐曜心里尚存着几分侥幸,张俊没有抓住魏昭,如果抓住魏昭,燕军攻城时,张俊早拿魏昭要挟他。   “侯爷,徐家有一家仆回来了。”余勇从外进来道。   老丁被带了进来,看见徐曜,激动地上前跪倒,“侯爷,没想到奴才还能活着见到侯爷。”   寒城失守时,老丁在府里找地方躲了起来,被辽兵搜出来,辽军攻下城池后,恨守城的燕军和城中百姓,开始屠城,大开杀戒,城里的尸首往城外运,老丁就被抓去搬运尸首,捡了一条命,等燕军大败辽军,占领城池,他赶紧赶回府。   “夫人在哪里?”   徐曜急促的语气问。   “侯爷,夫人回府告诉奴才说城池失守了,叫奴才找个地方躲起来,夫人回内宅了,奴才就找地方躲藏了,后来被辽兵发现,奴才听辽兵议论,后宅翻遍了,没找到夫人,奴才被抓走时,听见辽兵说抓住夫人的贴身丫鬟书香,后来的事奴才就不知道了。”   徐曜的心忽地沉下去,辽兵抓住书香,魏昭走到哪里都带着书香,不死心地问;“你只听见辽兵说抓住书香,没抓住夫人吗?”   老丁摇头,“没听说抓住夫人,如果辽兵抓住夫人,早撤了。”   徐曜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朝后跑去,余勇等不知所措,急忙跟上去。   徐曜闯进后进院正房里,直奔卧房,卧房里满地破碎的瓷器,衣柜敞开,衣裳被扔了一地,一片狼藉,徐曜踩着地上东西大步来到衣柜前,回想那晚魏昭说的话,衣柜后是个暗门,魏昭当时蹲下,按下机关。   徐曜蹲下身子,在衣柜下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凸起之物,他用力按下去,立柜后开了一道门。   身后余勇等人显出惊讶表情。   徐曜看见底下暗室里有微光,迈步要进去,余勇在身后急忙出言阻止,“侯爷,让末将先下去探探虚实。”   徐曜仿佛没听见一样,大步迈进了暗门,余勇急忙跟在徐曜身后,吩咐侍卫,“守住这里,我跟侯爷下去看看。”   徐曜三步并作两步下到暗室里,四周一看,目光定在架子床前,顿时浑身如坠入冰窖里,听见好像不是自己发出的惊颤的声音,“阿昭。” 第89章   暗室里, 桂嬷嬷阖眼躺在床上,魏昭趴在桂嬷嬷身上, 丫鬟金橘靠床边坐在脚踏上, 头歪着, 暗室里一片死寂,三个女人没有一点声息。   这情景让跟着下来的余勇心中骇然,他担忧地盯着侯爷的背影,徐曜惊颤地唤了一声,“阿昭。”   一个箭步便冲上去, 抱起魏昭,魏昭乌发垂落在徐曜的手臂上, 面色惨白,双眸紧闭,无声无息, 徐曜颤抖着, 呼唤,“阿昭。”   他想探一下魏昭的鼻息,手竟然不听使唤,心弦绷得太紧,几乎随时能断裂, 他抖着手指放在魏昭鼻端,突然, 感到魏昭一缕气若游丝, 徐曜大喊一声, “快叫军医。”   余勇几步跳上台阶,朝上面喊:“快传军医。”   徐曜跪在脚踏上,紧紧搂着魏昭,“阿昭,你的曜郎来了,阿昭,你睁开眼看看,千万不能睡。”   他抱起魏昭,三两步跃上石阶,走出暗室。   魏昭心神恍惚,恍然置身暗室里,躲到暗室七天了,自书香从暗室出去后,头顶上撞击声消失了,四周静悄悄的,真静。   金橘已经断气了,长期缺粮,府里的人身体都很羸弱,脆弱的身体再也禁不住了,嬷嬷带着遗憾走了,其实在地上时桂嬷嬷的水肿病已经很重了,一日日地熬下去,魏昭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桂嬷嬷终于再也熬不下去,离开她记挂的昭小姐。   魏昭头脑里渐渐出现幻觉,幼年时在新北镇,寒冬腊月,新北镇到处是一片皑皑白雪,河上结了冰,宋庭哥拿木头做了一个冰排子,自己坐在上面,宋庭哥在前面拉,萱草和书香在后面推,冰排子如飞一样,欢笑声整个河面都能听得见。   这时,桂嬷嬷跑来喊,“姑娘小心,河里的冰冻不结实。”   她想睁开眼,眼皮发沉,勉强支起眼皮,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徐曜穿着一身白袍朝她走来,如美玉般清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深情地轻轻地喊;“阿昭。”   她努力想看清他,可是她困了,累了,要睡了。   “阿昭…….阿昭…….”   耳边的声音熟悉又亲切,冰凉的身体好似置身于温暖之中,鼻端萦绕着熟悉清冽的气息。   “阿昭,你醒了。”   急促惊喜的声音。   唇上微凉,对上徐曜爱怜的目光,他贪婪地亲吻着她,轻柔地为她捋起秀发,“阿昭,我叫了你两日,你终于醒了。”   魏昭朝四周看看,这是自己的卧房,可是屋里没有别人,此刻她正躺在徐曜怀里。   记忆一点点回到脑海里,“曜郎,燕军胜了,夺回了寒城?”   徐曜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睛,“燕军胜了,夺回了寒城,黄子襄投降了,张俊和段氏带领残部败走,许渭和周翼率兵去追了。   “步将军和夫人还活着吗?”   魏昭没有看见城池失守,先回府了,她不知道步将军已经阵亡的消息。   徐曜面色沉痛,“步将军阵亡了,步夫人随夫君去了。”   明知道结局,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心里,步将军早已准备与城池共存亡,可是步夫人那个温柔又痴情的女子,到底还是撇下儿子随夫君走了。   一颗清泪,从眼角滑落,徐曜低头,吻去她的泪珠,“阿昭,你别难过,我命人为步将军和夫人在寒城建一座庙宇,步将军永远受世人供奉。”   徐曜抱着她,小心地避开她手臂上的伤口,他给她换衣裳时发现了她左手臂的刀伤,军医包扎了,说夫人自己处置了伤口,伤口没有化脓和发炎,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伤口尚未愈合。   良久,她轻声问:“我嬷嬷,书香,萱草她们呢?”   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他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阿昭,她们…….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   “她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着?”   魏昭的声音里充满绝望。   徐曜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心如刀割,“阿昭,你还有我。”   她无声地流泪,徐曜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片,他知道她醒来将无法承受,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是重复着一句话,“阿昭,你还有我。”   这句安慰苍白而无力。   天空阴霾,寒城西南山顶上,这是寒城最高处,坐落着一排新建的墓地,步将军,步夫人,桂嬷嬷、萱草、金橘、田氏…….   山顶上站满了人,有徐曜带的亲信侍卫,新北镇金葵、宋庭带来的一伙人,还有关山、周兴、常安等人。   徐曜扶着魏昭,一一祭拜,山风刮过,魏昭秀发凌乱,徐曜一直细心地照料她,魏昭的身体还没有复原,执意要来山顶拜祭,徐曜拗不过她,把她抬上山,西南山一千石阶最后一段路陡峭,轿子上不来,徐曜背着她上到山顶。   魏昭一身素衣,伏在桂嬷嬷墓前,长跪不起,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哭喊着,“嬷嬷,魏昭对不起你,是魏昭害了你。”   所有人都跪下。   “嬷嬷……..”   魏昭的哭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山风仿佛都在呜咽,山顶上所有人都觉得凄惨。   周兴跪在一旁,老泪纵横,“夫人,您千万别这样想,你嬷嬷在九泉之下,心里不安。”   徐曜搂着她,魏昭身体抖着,徐曜身体也抖着,扶她起来,魏昭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山顶寺庙,一间静室里,魏昭躺在徐曜怀里,双眼望着某个地方,直直的,徐曜的心撕裂一般的疼,魏昭醒来后,一句话都不说,他不知道她想什么,任他怎样亲吻,她都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金葵、宋庭一伙人等在偏殿里,周兴闷声不语,妻子死后,他几乎不怎么说话。   关山带着步子初走进殿门,众人站起来,金葵道;“关将军来了。”   摸了摸步子初的头,“关将军带子初公子去见侯爷和夫人吧!夫人现在情绪不稳定,见了子初公子也许会好一些。”   静室里,徐曜搂着魏昭坐着,“阿昭,一会下山,我们直接回萱阳。”   徐曜寄希望于魏昭离开这里,回到萱阳家里,心情慢慢能好起来。   魏昭盯着墙壁上悬挂的佛像,轻声说:“曜郎,我不回萱阳了,我要留下,嬷嬷她们都在这里,我不想离开她们,我要跟她们在一起。”   徐曜心头震颤,双臂徒然一紧,“阿昭,你难道要抛下我?”   魏昭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说出这样的话,徐曜能理解,“阿昭,我也不能离开你,你永远别想抛下我,我们还要在一起,相伴许多年,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这些太遥远了,她魏昭这辈子大概没有那个福气,心里空空荡荡,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下子都走了,独留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在暗室内最后关头,由于饥饿,精神恍惚,她还能撑下来,心里有一个念头,见徐曜最后一面,已经见到了。   魏昭凄楚地笑了一下,“曜郎,你不想我留在山上寺庙,我回新北镇,我不跟你回萱阳了。”   回新北镇,离桂嬷嬷、萱草她们近一点。   徐曜的心情五味杂陈,她要回新北镇,跟宋庭他们在一起,不愿意跟自己回萱阳,“阿昭,我知道你怨我,我对不起你,原谅我,跟我回萱阳好吗?哪里是你的家。”   徐曜手臂箍得太紧,魏昭几乎喘不过气,她怨他吗?她也不希望徐曜做出不利于燕军的选择,她不愿意他为自己牺牲太大,她承受不起。   嘴上说不怨,心底里多少还是介意,女人有时很矛盾,她不是要你为她真的付出多少,而是要一个态度。   魏昭不舒服地动了动,徐曜赶紧松了松,紧张地问:“我碰了你伤口?”   “没有。”   徐曜静静地抱着她,两人谁也不再说话。   夏季天热,魏昭穿了一件罗衫,徐曜的手放在她背部,摸到她的骨头,弱不胜衣,他内疚又心疼。   他把魏昭从暗室里救出来时,魏昭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大夫说如果晚来一日,魏昭就救不过来了,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天地黯然失色,一直以来他也许都没意识到魏昭对他的重要。   他从府里老丁和常安口中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守卫寒城是何等的艰辛,辽军围城对寒城来说是一场劫难。   他一定要把她带回萱阳城,离开这里,慢慢忘掉伤痛,魏昭的身心遭受重创,需要调养。   余勇站在门口,“侯爷,夫人,关将军带步公子来了。”   魏昭推开徐曜,要下地,徐曜拦住,“你别动,你身体虚弱,步公子不是外人。”   朝门外道;“叫步公子进来。”   关山带着步子初走了进来,步子初一身重孝,眼睛通红,显然刚哭过,看见魏昭又要掉泪,极力忍住,上前行跪拜大礼,“子初拜见侯爷,拜见义母。”   徐曜温声唤道;“子初,叫我义父。”   步子初改口道:“子初拜见义父。”   魏昭眼底一团雾气,颤声道,“子初,到义母这里来。”   步子初走到床前,魏昭一把拉过他,搂在怀里,泪如雨下,步子初扑到魏昭怀里,哭道;“义母,我爹娘为何要丢下我?义母不是答应我,我先走,您跟我爹娘去找我,义母骗我。”   “子初,义母骗了你。”   魏昭神情哀恸,凄楚动人,徐曜背过身去,不忍看这一幕,看一眼关山,关山上前,扶起步子初,“公子和夫人都别太伤心了。”   徐曜扯着步子初的手,对魏昭道;“我带子初去祭拜步将军和夫人,你先歇着,我们一会回来。”   魏昭穿鞋下地,脚一沾地,身体摇晃了一下,徐曜松开步子初的手,扶住魏昭,步子初眼泪未干,扯住魏昭衣襟,“义母,您病了吗?”   “义母没事,义母跟你们一起去。”   步子初小小年纪失去双亲,以后照顾步子初就是她的责任。   徐曜和步子初一左一右扶着魏昭走出寺庙。   步子初跪下,叩拜父母。   魏昭跪在步子初身旁,“步将军,姐姐,子初来看你们来了,以后子初就是我的儿子,我就是子初的母亲,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子初好好抚养成人。”   突然,身后传来争吵之声,魏昭回头,看见田氏之兄田华跟一个男人拉扯,魏昭瞅着面熟,恍然想起这是田氏的男人方怀玉,方怀玉是田华的妹夫,两人在那厢争吵。   方怀玉朝田华打躬作揖,央求,“大哥,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我妻子。”   田华一脸愤怒,“滚,我妹妹不用你看,你还有脸来看她,如果不是你待她不好,她能回娘家吗?是你这个畜生害了她。”   方怀玉拿衣袖抹着眼泪,“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活着时,我和家人对她不好,我现在万分后悔,她一心一意对我,我的良心让狗吃了。”   魏昭看着方怀玉跟她一年前见时不太一样,形容狼狈,佝偻着腰,好像一下老了十岁,方怀玉悔恨,不像是装的,他大概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像田氏对他这样好的女人,他后半生大概都在为自己的错误悔恨痛苦,付出代价。   方怀玉看田华执意不答应他看妹妹,方怀玉突然跪倒在地,“大哥,求你让我看她一眼,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田华心软了,让过一旁,方怀玉连滚带爬地跑去。   魏昭吃力地要起身,徐曜在一旁扶了她一把,魏昭缓缓地朝田华走过去,田华原本魁梧,现在脸膛黑瘦,神情疲惫憔悴,城池失守时,田华负了重伤,昏迷了,被燕军士兵压在底下,侥幸捡了一条命,他伤势重,今日为了祭萱草和妹妹赶来。   魏昭走到田华跟前,“田校尉,节哀!”   田华的妹妹和未婚妻都没有了,如果不是这场仗,田华跟萱草已经成亲了。   田华犹豫一下,“夫人,萱草有留下衣物吗?我想拿回去留个念想。”   魏昭心一酸,“我回去把萱草的东西整理出去,叫人给你送去。”   徐曜担心魏昭,也跟过来,对田华说;“你别当城门吏了,等你伤好后就跟在夫人身边,保护夫人。”   “末将遵命。”   田华思念萱草,萱草跟夫人情同姐妹,田华很乐意给夫人当侍卫,这样好像离萱草近点。   大家要下山,徐曜搂着魏昭,魏昭牵着步子初,走到下山的台阶时,上山时,山顶这段路陡峭,徐曜背着魏昭上来的,徐曜松开魏昭,蹲在她身前,“阿昭,上来。”   魏昭看看周围,所有人都看她,徐曜没顾忌众人,蹲下要背她,魏昭小声道;“下山我能走。”   “你不要我背你,我抱着你下山。”徐曜摸透她脾气。   魏昭只好趴在他背上,徐曜甩开大步下山,身后关山扯着步子初,然后余勇、章言,金葵、宋庭等人,浩浩荡荡朝山下走,眨眼功夫,山顶只剩下方怀玉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边哭边念叨。   魏昭趴在徐曜的宽阔的背上,一直默默无语,这场劫难,魏昭变了,两人身体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可魏昭想什么,徐曜不清楚,徐曜竟有点不知所措,魏昭死里逃生,吃的苦,他想办法弥补,只要魏昭没有离开他,他就还有机会补偿。   过了一段陡峭的石阶,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等在下山的路上,徐曜也没有把她放下乘轿子,而是一路把她背到山脚下。   车马等在山脚下,魏昭跟金葵、宋庭等人告别,金葵道;“夫人保重。”   宋庭看着她,话到嘴边,看眼徐曜,还是咽了回去,闷声说了句,“有事你派人通知我们。”   魏昭朝他们点点头,默默地上了车,步子出已经在车里等她,徐曜清楚,步子初带回萱阳,魏昭就不能留下,一定要跟回萱阳的。   马车启动,大队人马朝着萱阳城行进。   徐曜骑在马上,对身旁的余勇说;“夫人有个叫书香的丫鬟,设法找到这个丫鬟。”   魏昭来寒城时,带着桂嬷嬷和三个贴身丫鬟,现在身边一个人没有,如果书香没死,能找到这个丫鬟,魏昭的心境能开解点。 第90章   步子初靠着魏昭坐着, 魏昭搂着他,这孩子哭累了,马车颠簸, 竟然睡着了,中途马车停下,徐曜一掀门帘迈步上车, 看一眼步子初, “睡了?”   马车加宽加长, 车里布置很奢华,像卧房一样,对面是一张卧榻,徐曜把步子初抱到卧榻上,魏昭拿过一个玉石孩儿枕, 给他垫在头下, 把他的头摆正, 拉过一条薄单, 轻轻地给他盖上。   孩子睡了, 脸上还残留一滴泪珠, 魏昭轻轻为他拭去,步子初这么小年纪失去双亲,可怜可悲, 她深有体会。   魏昭退回坐在对面靠椅上, 徐曜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伸出手臂把她横抱过来, 坐在自己怀里,魏昭面色苍白,纤细白皙的脖颈脆弱得像随时能折断,神情疲惫,   徐曜托起她的削尖的下颚,亲了下她的唇,她花瓣一样的粉嫩樱唇,没有血色,心疼地说;“你也睡一会。”   魏昭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她不敢闭眼,一闭眼想起桂嬷嬷、书香、萱草,很多人。   徐曜的大手轻柔地盖在她眼睛上,“睡吧!我陪着你,马车还要走很长的路,过两日才能到蒲县驿馆。”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徐曜命令,缓缓行进,魏昭身子弱,受不住颠簸。   魏昭实在困乏,迷迷糊糊睡着了,徐曜一直低头看她,睡梦中魏昭峨眉微蹙,很不开心的样子,时不时抖一下,睡得极不安稳。   徐曜看一眼对面的步子初,睡梦中抽搭了两下,魏昭和步子初受到极大的伤害,他要花些心思在这两人身上。   魏昭的梦很乱,在榆县老宅,她病了,整日整夜的咳喘,桂嬷嬷背着她,在屋里地上来回走,彻夜不眠,忽又梦见在卧房暗室里,桂嬷嬷躺在床上,想要说话,发不出声音,她呼唤。   “嬷嬷。”   魏昭的唇阖动,吐出两个字,徐曜听她睡梦里唤嬷嬷,身体动了动,徐曜把她换个舒服的睡姿。   魏昭梦里情景转换,白燕站在面前,“魏姑娘,跟我走,我救你出去。”   魏昭又喃喃地说着梦话。   徐曜这回听清楚了,“我不走,白燕。”   燕军抓到了段氏鲜卑的使者,那个鲜卑人为了活命,讨好卖个人情,交代了他曾经救过燕侯夫人,这件事许渭告诉了徐曜,徐曜极为不快,慕容晏觊觎魏昭,一直横在他跟魏昭中间,这一回魏昭虽然没跟慕容晏走,心里对慕容晏肯定是感激的,慕容晏像一根刺,扎得徐曜心里不舒服,他迟早要拔掉这根刺。   魏昭醒来时,徐曜还维持她睡时的姿势,怕一动惊醒她。   “醒了。”   徐曜目光温润,抬手摸了摸她由于睡眠苍白里透出淡粉的脸颊。   魏昭水一样的清亮的眸,刚亮了一下,瞬即暗淡,大概刚醒,开始没反应过来,清醒过来,又想起现实中不开心的事。   她坐起来,从徐曜腿上下去,坐在一旁。   旁边桌上放着一个碟子,里面盛着几样水果,徐曜拿起一个梨,削了皮,递给魏昭,魏昭口渴了,看一眼水灵灵的梨,说;“一人吃一半。”   徐曜把梨切成两半,一半递给魏昭,另一半扔在碟子里,“不能分梨。”   魏昭接过半块梨,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慢,差不多半个月腹中空空的,胃口小了,她进食很少。   行了两日,傍晚到蒲亭驿馆,车门帘掀开,徐曜先跳下车,站在车下,伸手接步子初和魏昭。   徐曜把步子初抱下车,“真沉。”   步子初胖胖的,极可爱,徐曜很喜欢他。   这两日在路上,步子初跟徐曜相处,不像刚见面陌生和拘谨了。   魏昭探出头,徐曜同样把她抱下车,放下,“太轻了。”   生生饿瘦了,本来魏昭身子软乎乎的,现在直硌手。   魏昭站在蒲亭驿馆门前,触景生情,来时,一群人,回来时,就剩她一人,徐曜看她表情戚戚然,赶紧楼过她,“我们进去。”   一手牵着步子初,一行人进了驿馆,驿丞匆忙带着驿馆所有人出来迎接,“下官等拜见燕侯。”   徐曜问驿丞,“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姓官,官升。”   徐曜看这个驿丞三十出头,不觉唇角上挑,“当官的官,升官的升。”   驿丞毕恭毕敬,回答得正正经经,“下官的名字正是这两个字。”   “好名字。”   驿丞是不入流的官。   蒲亭驿馆分内宅和外院,高升恭敬地说:“夫人上次路过,住内宅正房,侯爷和夫人、公子住内宅正房。”   高升领路走进内宅,正房三间两间耳房,魏昭迈步走进明间,高升说;“夫人看这屋子还跟原来一样,平常来往的官家女眷少,经过的官员住外院,章先生派人提前来知会,已经叫人打扫了。”   一切跟来时一样,短短的一年不到,景物依旧,物是人非。   徐曜跟魏昭坐在榻上,高升回头唤身后跟着的两个姑娘,“这是下官临时找来的两个丫鬟,给夫人使唤。”   两个姑娘上前蹲身一福,“奴婢拜见侯爷、夫人。”   两位姑娘长相干净秀气,徐曜问:“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姑娘说:“奴婢叫五妹。”   “奴婢叫玉花。”   “好好侍候夫人。”徐曜道。   “是。”两人回答挺干脆。   五妹和玉花围着魏昭端茶,打扇,夫人一直没说话,两人只道夫人不喜欢自己,越发小心翼翼侍候着。   高升谦恭地说;“这两个丫鬟是下官挑选的,夫人如果不满意,下官叫人换两个人使唤。”   五妹和玉花紧张地看着魏昭,生怕夫人不留下她们,牙婆不知把她们卖去哪里。   徐曜看着她,意思是她定,魏昭看见二人想起书香和萱草,新人再好不如旧人,看这两个姑娘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说了句,“留下吧!”   五妹和玉花跪下叩头,“谢夫人收留。”   高升也松了一口气,“侯爷,夫人,下官已经叫厨房预备饭菜,侯爷和夫人稍候用膳。”   “一路风尘,还是先沐浴。”徐曜看魏昭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替她安排。   高升领命出去了,派了两个驿役同两个丫鬟一起抬水,从小院水井里打水上来,分别提到耳房和东厢房里。   高升下去厨房看看晚膳。   一会,两个丫鬟回禀,“水备好了,请侯爷、夫人和公子沐浴。”   “你们侍候公子沐浴。”   玉花和五妹上前,“公子请到东厢房沐浴。”   魏昭拿出一个包袱,取出一套新衣衫,交给五妹,步子初跟两个丫鬟走了。   魏昭取出自己的干净的衣裳,又拿出徐曜的新袍子,拿在手里看着半天,徐曜问:“怎么了?阿昭?”   魏昭抓着袍子,“这是书香新做的,刚做完,她就……”   徐曜走到她身后,揽住她,“阿昭,我已经命人找书香。”   书香当日就那样跑出去,再也没有消息。   “我们去沐浴。”   徐曜揽着魏昭到耳房,耳房中间隔了一扇屏风,里面一只木桶,外面摆着一只木桶。   徐曜嘱咐,“小心伤口。”   魏昭走进屏风里侧,脱掉衣裳,迈进木桶里。   徐曜在屏风外,三两下脱掉衣衫,朝屏风里看了一眼,朦胧水汽,隐约魏昭玉体浑如雪,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徐曜浑身燥热,口干,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盅茶水,一口喝下去,新沏的热茶,从喉咙滚过,半天出了些汗,压下心浮气躁,他克制不碰魏昭,他知道魏昭现在没有欢爱的心情。   徐曜迈步走进木桶,对着屏风坐着,透着苏绣薄绢屏风,看见魏昭背对屏风坐在木桶里,露出光洁白皙的削肩。   “阿昭,我知道看见这两个丫鬟,你想起你的丫鬟,阿昭,试着忘掉过去,能高兴点吗?”   魏昭垂着头,没有出声。   “阿昭,你如果一直想下去,折磨你自己,我看着心疼,既然已经发生了,伤心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以后我们好好抚养子初。”   良久,魏昭嗯了声。   屏风里听见水声,魏昭陷入沉默,徐曜一直盯着她后背, “阿昭,谢谢你为我做的。”声音沙哑,“阿昭,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你。”   屏风里水声停了,魏昭极细小的声音,“曜郎,我心甘情愿。”   浴房里,水雾弥漫,湿气越重,徐曜揉揉眼睛,“阿昭……”,喉咙发哽。   三个人沐浴出来,晚膳已经摆在厅堂里,一家人围坐吃饭,五妹和玉花站在一旁侍候添饭,她们俩也看出,一顿饭,夫人一直给公子夹菜,侯爷给夫人夹菜,又给公子夹菜。   侯爷一直看着夫人吃饭,夫人却头也不抬,俩人羡慕夫人,堂堂侯爷竟然看夫人脸色,夫人长得俊,侯爷很稀罕。   吃完晚膳,五妹和玉花勤快地捡桌子,徐曜坐在桌案旁,拿起步子初的书本,考他功课。   魏昭透过竹帘,看西面天空晚霞渐渐消失。   想起来时,登上驿楼抚琴,幸好辽兵没动桌案上摆的琴,对玉花说;“抱着我的琴,我们去驿楼。”   魏昭在前面走,玉花抱着琴跟在身后。   两人走上驿楼,魏昭站在高高的驿楼上,晚霞已经褪尽,远处天边现出青灰色,远山青翠。   徐曜坐在屋里,考步子初课业,隐隐约约传来缥缈的琴声,凄婉苍凉。 第91章   徐曜走到东屋门口,听里面魏昭给步子初讲山海经里的大禹治水, 声音极其温柔, 徐曜站了一会, 没有进去,回到西屋。   步子初睡了,魏昭走出来,五妹和玉花站在门口, 不敢走, 怕夫人有什么吩咐,魏昭看一眼二人, “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两人齐声道:“是,夫人。”   二人出去后, 魏昭闩门, 朝西间走去。   魏昭进屋时,徐曜靠在床头看许渭和周翼军事奏报, 放下手里的东西,“子初睡了?”   “睡了。”   魏昭上床, 要从徐曜脚底下爬过去, 左臂不敢吃力, 徐曜伸手把她抱过去, 放在床里侧。   徐曜挥袖, 灯盏熄了。   徐曜伸臂搂过她, “回萱阳后, 给子初请个师傅, 这个师傅要好好选选。”   魏昭枕着他手臂,“子初很聪明,文武师傅都要请。”   徐曜道;“骑马射箭,我先教他。”   涉及子初,魏昭才难得多说两句。   魏昭身体弱,一会便睡着了。   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徐曜看着枕着他手臂的人,眉心微蹙,呼吸都是细弱的,把薄单往上拉了拉,盖住她削肩。   次日,一行人赶路,徐曜看魏昭身边没人侍候,命带上五妹和玉花,五妹和玉花很高兴,她们被家人卖掉了,前途未卜,现在能跟在夫人身边,侍候夫人,也算有个好去处,夫人对下人很和气,不是凌虐丫鬟的刻薄之人。   魏昭跟步子初乘前一辆马车,五妹和玉花乘坐后一辆马车。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通往萱阳城的官道行进。   黄昏时,夕阳金色的光笼罩着四周田野山峦,步子初从马车里探出头,“义母,前方那座很高的城池就是萱阳城吗?”   “这就是萱阳城,子初,我们到家了。”魏昭朝前方看去。   这时,周兴骑马到马车旁,“夫人,奴才去马家窑看看。”   魏昭看周兴自桂嬷嬷去后,两鬓染了霜,“兴伯,别去马家窑了,马家窑我另外找人打理,兴伯你有了年纪,以后在府里养着。”   “夫人,奴才忙活惯了,闲不住,奴才身板还结实,夫人放心。”周兴道。   魏昭转念一想,桂嬷嬷没了,兴伯有点事忙,分散精力,避免过于悲伤。   招呼常安,“你陪兴伯去马家窑,照顾好兴伯。”   常安道;“夫人放心,奴才一定照顾好周叔。”   两人从岔道朝马家窑方向下去了。   马车进了城门,前面武士开道,旌旗招展,上面斗大一个燕字,经过萱阳街道,沿街百姓夹道迎接燕侯得胜回来,步子初小孩子,趴在窗口瞧着热闹,“义母,萱阳城的人很拥护我义父。”   “你义父英明睿智,把我北安州治理得富庶、强盛,深受百姓爱戴。”   岂止是萱阳城,整个北安州,都拥护徐曜,军队官兵肯跟随徐曜,出生入死,就像步将军,宁死不降,实际上,徐曜现在已经被朝廷定为谋逆之臣,跟着徐曜的人,都是反叛朝廷,犯了诛灭九族的重罪。   她的夫君心里不只装着她,装着整个北安州,整个燕军,因此她理解他,不怪他,徐曜在她心中仍是盖世豪杰,有一统天下气魄和胸襟。   如果当初不要桂嬷嬷跟着她去,如果把书香留下看家,现在该有多好,她也可以为徐曜的胜利喜悦,而不是现在的心境。   车马沿着街道缓缓行进,魏昭看着车外百姓沿街欢呼,群情激昂,这是徐曜的老家,大本营,不能丢失,他即使战败,还能从这里东山再起。   那么魏昭所做的就有意义,徐曜有个稳固的后方,可以放手一搏,如果战事失利,他后退也有容身落脚之地。   徐府府门大开,四爷徐询带领徐府男丁站在府门外迎接徐曜的车驾。   魏昭的马车直接驶入侯府,她从窗子里看见徐询,徐询躬身一揖,“二嫂。”   徐询被辽军抓住,魏昭让孔腾给了他一包药,孔腾回来说,给四爷的药送到了,后来张俊没押着四爷徐询到两军阵前威胁魏昭,魏昭猜测徐询服了药,张俊也没在营前挑起徐询的人头,魏昭只是堵一把,徐询能不能活命,靠自己运气,现在看来徐询运气不差,虽然她不知道徐询是怎样活下来,回到徐侯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徐询如果死了,徐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怨她,容氏变成寡妇也要怪她。   二门里,大夫人赵氏,四夫人容氏,徐玉嫣都等在垂花门里,双喜喊道;“来了,侯爷进府门了,二夫人的马车。”   徐玉嫣也顾不得外院有外男,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二嫂。”   这时,徐曜已经把步子初先抱下车,然后抱魏昭,当着徐府人的面,魏昭提着裙子要跳下去,被徐曜接住,抱到车下,轻轻地放在地上。   徐玉嫣已经跑过来,激动地叫着,“二嫂。”   魏昭看见徐玉嫣,苍白脸上出现一丝笑容,“玉嫣妹妹。”   徐曜见了很欣慰,带魏昭回萱阳,如他所料,魏昭脸上有了点笑容,他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赵氏和容氏也赶着上前,赵氏拉住魏昭,高兴地说;“二弟妹,你可回来了。”   容氏也亲热地说:“二嫂,我们总念叨你,盼着你回府,平常大家在一处,还热闹些。”   徐玉嫣挎着魏昭左手臂,扯了一下魏昭的伤口,徐曜赶紧说;“玉嫣,你二嫂左肩受伤了。”   徐玉娇赶紧放开,看看她左肩,“二嫂,你怎么受伤了?”   徐侯府的人还不知道魏昭在寒城的经历。   “擦破点皮,没事,已经好了。”魏昭掩饰地说。   赵氏看见徐曜领着步子初,跟四爷徐询说话,惊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魏昭摆手招呼步子初,步子初松开徐曜扯着的手,走到魏昭身边,天阳快落山了,天还很闷热,步子初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魏昭抽出手帕替他擦汗,说:“我儿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   魏昭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这是我跟侯爷的义子。”   赵氏也拿着帕子扇了两下,笑说:“弟妹,你不说清楚,还把我吓了一跳,你走不到一年,带回这么大的儿子,这是变戏法。”   魏昭解释说;“这是寒城守将步将军的儿子,我和侯爷认作义子。”   寒城失守,寒城守将步将军阵亡,徐府里的人都有耳闻,赵氏蹲身摸了摸步子初像红苹果脸蛋,“这孩子真招人稀罕。”   徐曜同四爷徐询走过来,对魏昭说;“走吧!去积善堂见母亲。”   魏昭的注意力在他身后的徐询身上,徐询走路,不似原来仓促,拖着一条腿,好像一条腿残疾。   赵氏也说;“母亲今一早听到二弟和二弟妹要回来,盼了一整日,等着急了,我们赶紧过去。”   魏昭不琢磨徐询的腿,跟赵氏几个人,领着步子初,一行人往积善堂走去。   积善堂   徐老夫人叫身旁的大丫鬟,“方才不是报说侯爷回来了吗?这半天人影不见,快去前院看看。”   门外丫鬟一叠连声朝里回禀,“侯爷和二夫人回来了。”   随着喊声,徐曜同魏昭,魏昭牵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   徐曜和魏昭行大礼,“儿子。”“儿媳。”“拜见母亲。”   徐老夫人笑容满面,“曜儿,儿媳,礼就免了。”   徐老夫人目光转到步子初身上,“这是谁家的孩子,你们给领回来了?”   魏昭把步子初往前推了推,俯身对步子初说:“拜见祖母。”   步子初走上前,端端正正行了叩拜大礼,“孙儿拜见祖母。”   徐老夫人欢喜地朝左右丫鬟说;“快扶起来。”   徐曜看徐老夫人云里雾里,解释说;“寒城守将步将军的儿子,他父母…….我跟魏在认作义子,母亲以后就是子初的亲祖母。”   徐老夫人伸出双手,招呼,“孩子,过来,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步子初走到徐老夫人跟前,徐老夫人仔细端详,步子初粉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唇红齿白,赞道;“这孩子真长了个好模样,再叫一声祖母。”   “祖母。”步子初清脆的童音,叫得徐老夫人心里欢喜,搂住,“孙儿,祖母的好孙儿,终于有人叫我一声祖母了。”   徐老夫人这把年纪,没有一个孙儿孙女,没有体会到绕膝之乐,有人叫祖母,徐老夫人喜欢得什么似的,真把步子初当成亲孙子,何况这个孩子是步将军之后,没了父母,可怜见的。   步子初长相讨喜,徐家人都很喜欢。   徐老夫人当即对赵氏说:“大儿媳,挑最好的料子,给我孙儿做几套衣裳。”   赵氏站起身,赶紧答应,“是,母亲,媳妇亲自挑选料子,告诉府里针线上的人细细地做。”   徐老夫人又对站在一旁的管家金昇道;“传我的话,以后这孩子就是徐家的长孙,有那个敢不敬,慢待的,我先不依。”   “是,老夫人。”管家金昇答应。   徐老夫人又对步子初说;“孙儿,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厨房做,想要什么,就跟祖母说。”   吩咐赵氏,“晚膳摆几桌酒席,一来庆贺曜儿得胜归来,这二来老身有了孙儿,叫府里人认识一下孙少爷,免得有不知道的,冲撞了孙少爷。”   赵氏笑说;“母亲,媳妇已经告诉厨房摆酒席,除了母亲说的两件喜事,为二弟妹回府接风。”   魏昭朝赵氏颔首,“谢大嫂。”   赵氏侧头看见魏昭身后站着的五妹和玉花,早看见魏昭的这两个丫鬟面生,没腾出空问,两个使唤丫鬟,别人没理会,赵氏管家,府里添人,不能不问,“弟妹,你原来的两个丫鬟书香和萱草怎么没跟回来?”   魏昭神色一下变了,徐曜赶紧说;“大嫂,这事等一会再说。”   他怕魏昭身体吃不消,站起来,“母亲,让媳妇带着子初先回房,歇息一下,府里快开晚宴了。”   徐老夫人有点舍不得步子初,“孙儿,去吧!跟你母亲先回去,”   步子初端端正正行礼,“孙儿告退。”   徐老夫人慈爱地说:“孙儿真乖,这么小的年纪,礼数这样周全。”   徐曜俯身对魏昭说;“你带着子初先回房,我跟母亲还有几句话说。”   魏昭站起身,敛身一福,“母亲,儿媳告退。”   徐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二儿媳,你一路累了,回去好生歇息。”   徐曜朝五妹和玉花递了个眼色,二人赶紧上前,搀扶魏昭。   魏昭带着步子初一走,徐老夫人看着魏昭背影,若有所思,问:“曜儿,我看二儿媳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身子骨羸弱,在外面住一年,别是生了病,明日叫大夫好好看看。”   徐曜看看屋里的徐家人,就把魏昭在寒城的遭遇说了一遍。   他一说完,徐玉嫣先哭了,“二哥,我说二嫂怎么闷闷不乐,原来二嫂遭到这样的打击,我跟四嫂过年时去看二嫂,要知道还不如二嫂跟我们一道回府。”   容氏听了,拿绣帕抹眼角,“真不敢想,二嫂在暗室里七八日水米未进,饿昏了,这如果不是二哥及时赶到,救出二嫂,二嫂就……”   四爷徐询看二哥徐曜脸色徒然一变,咳了一声,容氏方知觉,收住话头。   赵氏眼圈发红,“太惨了,弟妹的嬷嬷,两个丫鬟从小跟着她,一下全没了,她心里怎么能不难过,我就说弟妹好像身体很差,城里断粮,一日一顿饭,躲在暗道底下连一粒米都没有,换成一般女人,早垮了,还能挺那么多天?”   徐曜挺拔的身形,塌陷下来,面部线条紧绷,唇紧抿着,眼底一片阴霾,   徐老夫人叹息一声,看一眼儿子,“曜儿,当初你提出娶二儿媳时,我不同意,现在看来,只有二儿媳这样的女子才配你给当妻子,助你成就大业,你果然没看错人。”   徐曜恳求地说:“母亲,魏昭吃了这么多苦,求母亲善待魏昭,就算为了儿子,儿子求您了。”   徐老夫人深明大义,是个明理之人,“曜儿,你不说母亲也知道,二儿媳为你,为了徐家,付出这么多,我当母亲的感激她,你放心,母亲知道怎么做,还有子初那孩子,双亲都是为我徐家而死,我们要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   徐玉嫣心软,二嫂现在是平安回家了,家里有一个人谁都不提,小心地问;“玉娇姐姐现在哪里?没给家里捎个信。”   这一提女儿,徐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还提她做什么,她差点坏了你二哥的大事,这个混账东西,她是不把自己当成徐家人,她惹了多大的事,她千不该万不该,关键时刻动手杀人,如果不是你二嫂,辽军兵发萱阳城,把我徐家一门置于险境,她如果能为娘家考虑一星半点,她也该忍耐一时,我生出这样的女儿,死后都没脸见列祖列宗,从今后徐家没有她这个女儿。”   徐老夫人恼火,徐家出了个杀夫的女儿,败坏徐家门风,让世人耻笑。   魏昭领着步子初,身后跟着五妹和玉花,走进东院,杏雨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看见魏昭,惊喜跑过去,“夫人回来了。”   院子里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赶着上前,蹲身,“奴婢给夫人请安。”   小丫鬟锦儿跑过来,福了福,“奴婢拜见夫人。”   魏昭见到二房熟悉的人,感慨万千,杏雨看着步子初,“这位小公子是…..”   “以后他是你们的主子,小爷。”   魏昭领着步子初穿过庭院,低头对步子初说;“一会先沐浴更衣,子初累了,先睡一觉,等吃晚膳叫你。”   “嗯!”   步子初听话地点头。   徐曜回到二房时,看魏昭跟步子初躺在炕上睡着了,五妹和玉花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拿着团扇,给魏昭和步子初扇风。   杏雨端着冰盘子进来,放在屋角。   盛夏酷暑,白天日头晒了一天,明间屋里温度高。   徐曜怕娘俩热,小声对杏雨说;“多取些冰块,放在屋子四角。”   杏雨跟锦儿取冰块。   徐侯府有冰窖,冬季存储的冰块,备夏季天热时用。   各房有份例,侯爷要用冰,自然没人敢不给。   徐曜朝炕上看一眼,步子初熟睡后,紧紧依偎着魏昭,心想,这孩子到一个新地方,感到陌生,很依赖魏昭。   徐曜沐浴后,杏雨已经领回冰块,屋里四角镇着冰块,顿时凉快了,徐曜朝五妹和玉花摆摆手,二人出去了。   徐曜躺在魏昭身旁,魏昭穿着宽大的寝衣,乌发披散在枕上,衬着玉白小脸,露出香肩,徐曜支起身,把魏昭宽袍往下拉了拉,看她肩头的伤口已经愈合,雪白的肌肤落下一道刺眼的疤痕,怜惜地在她香肩上亲了亲。   看步子初小嘴微张,露出两排贝齿,很可爱。   徐曜闭上眼,心道,阿昭你知道吗,有你在身边,又有了子初,我觉得很幸福满足。   徐府的晚宴设在花厅里,阖府的人,没有当差的下人都来吃酒。   厅里摆了两桌,坐的都是府里的主子,廊芜下摆了几桌,有头脸的下人,坐上桌吃酒。   徐老夫人招呼魏昭娘俩,一左一右坐在身旁,阖家团圆,气氛热闹。   魏昭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场面,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收起伤感情绪。   徐老夫人亲自给魏昭夹菜,慈爱地说;“媳妇,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谢母亲。”   魏昭看出徐老夫人对自己格外关照,大概能猜到徐曜跟婆母说了什么。   徐老夫人给步子初夹了一块排骨,“孙儿,吃点肉,别总吃青菜。”   “祖母,子初胖,不吃肉。”   “孙儿,谁说你胖,胖点好,来多吃。”   这祖孙俩说话,魏昭注意到另一桌上的慕容蕙,慕容蕙目光却落在屏风另一侧。   魏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慕容蕙不是看四爷徐询,而是盯着徐曜。 第92章   屏风外男人那张桌上, 徐曜和四爷徐询陪着徐家本家几个叔伯, 四爷徐询背对着女眷这桌坐着, 没有喝酒,不知道想什么,   女眷里两个本家的大娘、婶子,跟徐老夫人夸赞步子初,徐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孩子谁对他好他跟谁亲,步子初亲近徐老夫人,祖孙俩其乐融融。   徐玉嫣坐在魏昭旁边, 炫耀地说;“二嫂, 你走后, 我去了几次马家窑,看了制瓷的全过程,练泥、拉坯、印坯、利坯、晒坯、刻花、施釉,很复杂, 我从拉坯开始到施釉都自己尝试,很有成就感,很有意思。”   魏昭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做窑工的活, 仔细别人笑话你, 我本来想你寂寞无聊, 打发时间, 你还真投入, 我刚开始有兴趣,觉得好玩,没事去榆窑拉坯、印坯,图新鲜。”   “二嫂,我很喜欢做这个,我就是平常不能总出门,我央求三哥,三哥带我出去几次,求四哥,四哥总训我,也说跟嫂子一样的话,我跟大嫂说出门,大嫂每次都摇头,不答应,大嫂胆小怕事,不肯担责任。”   徐玉嫣悄悄地说;“二嫂,你以后去马家窑,带着我去,你带我去,大嫂就放心了。”   魏昭无奈地摇头,“你二哥以后不许我出门了,方才来时路上说了,以后我照顾子初,不能出侯府大门,更别说出城了。”   徐玉嫣失望,同情地看看她,“二嫂,你临危不乱,我很敬佩你,如果换了我,早吓得不知所措。”   那厢一个本族的婶娘,跟徐老夫人说话,说话声很大,传过来,“曜哥媳妇年轻,能带好小公子?嫂子,还要你多操心。”   徐老夫人正中下怀,“不然孙儿跟着我,我带着。”   另一个本家的妇人道;“可不是,嫂子,还是你带着放心,曜哥媳妇年轻,又没生养过,带孩子没经验。”   两人一撺掇,徐老夫人心活了,徐老夫人平常寂寞,跟前没有孙辈的承欢膝下,问步子初,“孙儿,你跟着祖母可好?”   步子初小孩子忘性大,跟徐老夫人亲近,点头,“我愿意跟祖母住。”   徐老夫人问魏昭,“二儿媳,孙儿说愿意跟着我,你没意见吧?”   魏昭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把子初推给徐老夫人,她要亲自教养子初,不好驳了徐老夫人面子,“母亲,子初他跟着您老家人先住几日,祖孙俩亲近亲近,夫君说给子初找先生,没有合适的人选,媳妇和夫君先教导他。”   本家的婶娘恭维道:“二侄媳妇才华出众,完全能当得了侄孙的先生。”   夸赞儿媳,徐老夫人长脸,高兴地说;“曜儿媳妇比一般男人都强。”   这时,一个小丫鬟绕过屏风,在徐老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徐老夫人对魏昭说;“二儿媳,你身体不好,先回去吧!你大伯母和你婶娘都不是外人,不会挑你理的。”   方才说话的两个徐家本家女眷长辈,急忙说;“侄媳妇身体不好,回去歇着,我们跟你母亲说说话。”   徐老夫人低头问步子初,“你跟你母亲回去,还是跟祖母在这里玩?”   步子初拿了个鸡腿啃,“我跟祖母在这里玩。”   徐老夫人说;“二儿媳,子初要在这里玩,等酒宴散了,我叫人送他回去。”   厅里人多吵闹,魏昭身心疲惫,羡慕步子初小孩子,不痛快的事眨眼就忘记了。   离席,蹲身,“儿媳告退。”   她一出来,五妹和玉花跟出来,魏昭说;“你们留在这里等子初公子。”   二人才没跟着。   魏昭想一个人静静,走到花厅门口,廊芜下燃灯明亮,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哪里,望着浓浓夜色,听见脚步声,回头,朝魏昭走过来,走到跟前打横抱起她,徐曜手上的身体轻盈,没什么重量。   魏昭脚离地面,“曜郎,我自己能走。”   花厅门口,出出进进的仆从,看见怪难为情的。   “搂住我,不然我把你扔地上。”徐曜威胁说。   魏昭顺从地右手臂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听着徐曜的心跳咚咚地,强劲有力,徐曜健硕,肌理结实,怀抱很温暖。   他应该成为她的依靠,可是自己为何心里没有踏实的感觉,仿佛他随时可以舍弃自己。   她突然说;“曜郎,如果我们以后分开了,你能记得我吗?”   徐曜手一松,魏昭差点掉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徐曜气得差点把她扔地上,脸上表情很严肃,“阿昭,你为何这样说?”   魏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许患得患失,内心有种不安全感。   她抬头,已走到东院门口,门口挂着灯笼明亮,徐曜板着脸,他真生气了,魏昭解释说;“我随便说说的。”   徐曜的眼底如泼墨,沉声说:“阿昭,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魏昭不吭声,徐曜低头看她,他口气严厉,其实不那么理直气壮,不久前,他做出的选择,放弃了魏昭,虽说迫不得已,可在魏昭的心里还是留下阴影的,魏昭是心甘情愿的,可经过此事后,魏昭对自己不能全身心地信任。   他知道这不能怨魏昭。   徐曜大步上了台阶,进门把魏昭放在榻上,杏雨挑帘子从东屋走出来,“侯爷夫人回来了。”   徐曜抬手,“下去吧!”   杏雨退下去。   徐曜凝眸看着魏昭,魏昭垂着头,橘黄色的宫灯,发着柔和的光,映着魏昭修长的颈项,柔美的弧度,灯下凝脂雪肤,晶莹剔透。   徐曜的心软成水,缓和了语气,“阿昭,我从来我想过我们分开。”   魏昭偏过头,忽闪着水样的明眸,细碎的光芒闪动,点点头。   徐曜伸臂把她搂在怀里,“我不久要回夏平关,现在三弟在夏平关驻守,朝廷军队撤退,退守京师,张俊残部和段氏鲜卑已经逃往大漠深处,许渭和周翼率燕军深入漠北,彻底消灭张俊余部,解除后顾之忧,我燕军方能发兵,攻打京师,这次的意外,拖延了当初预计的夺取京师的时间,对我们进兵很不利,你知道举国各地将领拥兵自重,觊觎皇位已久,将来还有大的战事,阿昭,你别胡思乱想,让我放心,你夫君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为了安慰魏昭,他没有亲自带兵追剿张俊余部,而是命许渭和周翼领兵征讨。   魏昭点点头,“曜郎,你尽管做大事,我跟子初在家等你。”   徐曜争天下,这个天下要争的人太多了,通往九五之尊,路可能很长,中间不乏很大的变数,就像徐曜这次出兵,所有都筹谋好了,中间还因为徐玉娇出现差错。   徐曜现在拿下夏平关,朝廷已经掌控不了局势,执掌兵权的各地太守、州牧,纷纷宣布自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豫州牧、兖州刺史、徐州牧、青州刺史、渤海太守,先后宣布自立,   这些争夺天下者,实力最强当属益州牧刘项,蜀地富庶,逐鹿中原,进可攻,退可守,还有西南信王萧重。   徐曜在她耳边深情地说;“阿昭,相信你夫君一定能赢,不会白白辜负你这番牺牲。”   徐曜没听见她回答,额头撞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他现在有点摸不透她,因为魏昭经常坐半个时辰不说一句话,今晚破例夫妻俩说了这么多话,这也是他救出魏昭以后,魏昭说的最多的话。   魏昭想四爷徐询,徐询的腿残了,跟徐家人是怎样交代的,徐询的事,应该告诉徐曜,   “曜郎,四弟的事我没告诉你,因为回府之前,我不确定四弟的生死,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四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没功夫细问。”   四爷徐询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魏昭就把四爷徐询被辽军擒获,要挟她献城池,自己后来如何使计,告诉了徐曜。   徐曜恨铁不成,“四弟荒唐,阿昭,你做得对,寒城百万人口,四弟一条命,微不足道,你非但没有错,你还救了他,老天眷顾,我娶了你阿昭,我有你在背后支持,为我分忧解难,我还有何理由不赢。”   魏昭摆弄他衣襟,“曜郎,四弟的腿我猜是那次留下的伤残,我不知道四弟是否恨我,还有四弟明知道两军交战,跑到前线做什么?”   徐曜道;“四弟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定国,书呆子一个,满脑子浆糊,你别太认真,他敢恨你,他如果不知好歹,对你有任何不尊重,你告诉我,我好好教训他。”   长兄如父,徐家长子没了,徐曜居次,为长兄,徐曜袭爵,徐家理应徐曜说了算。   徐老夫人夫死从子,徐家大事徐曜做主,包括弟妹的婚事。   有徐曜撑腰,魏昭放心了,不怕徐家人知道徐询腿残的真相。   徐曜心里装着大事,没理会细枝末节。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杏雨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魏昭赶紧从徐曜身上下去,整理了一下衣裙,步子初身后跟着五妹和玉花,走了进来,看徐曜在屋里,“父亲母亲一起回来的?”   魏昭招呼他过去,温柔地说;“子初吃饱了吗?”   步子初摸摸圆滚滚的肚皮,“饱了,祖母叫我吃饱饱的。”   玉花说;“奴婢看公子吃了不少东西。”   徐曜看一眼,“母亲老了,喜欢小孩子胖,胖瘦只要身体结实,我看子初缺乏锻炼,我明早带着他习武。”   魏昭舍不得,“曜郎,太急了,子初还没熟悉环境,等过几日熟悉了,你带着他早起习武。”   徐曜道;“我还没有他大,师傅教我习武,早晚习武,中间读书。”   魏昭拿眼睛瞟他,似乎替步子初求情,徐曜纵容这娘俩,“好,等过两日,子初熟悉了再开始练。”   提起徐老夫人,魏昭说;“母亲要把子初放在屋里养,我说夫君要教子习武,母亲就没强求。”   “不行,子初还是你亲自教养。”   徐曜也不同意母亲带子初,他相信魏昭一定能教养好子初。   步子初站在那里直揉眼睛,魏昭站起来,“我带子初去睡觉。”   徐曜道;“小孩子不能睡太晚。”   魏昭领着步子初过去东屋睡觉,杏雨已经铺好床,把一壶滚热的新沏的茶水放进雕花茶桶里。   步子初躺下,一会就睡着了,魏昭拉过薄单把他的肚腩盖上,嘱咐杏雨,“睡觉警醒点,公子晚上口渴要水喝。”   “奴婢知道了,夫人。”杏雨值夜,睡在对面炕上,魏昭安排她专门照顾子初。   徐曜刚躺下,魏昭就回来了,徐曜坐起来,让魏昭上床里侧,“你这么快回来了?”   魏昭掀开单子,躺在里侧,“一回来就困了,我一个故事没讲完,就睡着了。”   徐曜挥袖熄了灯盏,拉上纱帐,一会,魏昭发出细匀的呼吸声。   徐曜望着雕花承尘,月光透过纱帐孔洒入,鼻端飘过一股淡淡的幽香,徐曜睡不着,不敢动,怕吵醒魏昭,看着她,手指勾着她的秀发。   他记得还是初春时,他到寒城看魏昭,走时,那晚天很冷,夜很黑,魏昭提着裙子追着他的马跑出来,直到小半年后,他在暗室里见到昏迷的魏昭,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睡梦中,一缕月光照着魏昭白净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暗影,徐曜勾着手指划过她小巧的鼻子。   早晨魏昭醒来,徐曜不在房中,五妹和玉花听见屋里动静,进来服侍,魏昭梳洗完,徐曜提着剑走进来,“起来了,没事你多睡一会。”   “时辰已经不早了。”   徐曜走进净室沐浴。   魏昭问五妹和玉花,“公子还没起来?”   玉花道;“奴婢看杏雨姐从东屋出来,公子还没醒。”   步子初走进来,揉着眼睛,刚睡醒,行礼,“给母亲请安。”   杏雨端水进来,魏昭催促说;“洗脸,一会吃饭了。”   院子里,厨房送饭媳妇的声音,五妹出去接早膳。   五妹把早膳摆在炕桌上,徐曜沐浴完出来,跟魏昭对坐。   步子初爬到炕里打横坐着,杏雨盛粥,拿起一只碧玉碗,问:“公子喝什么粥?”   “鱼肉粥。”   炕桌中间摆了一盘豆腐皮包子,徐曜拿筷子给步子初夹了一个,又给魏昭夹了一个放在碟子里。   魏昭咬了一口,有点难以下咽,当初在张氏包子铺拜师学艺,当时还有萱草和常安,没等做一顿包子,萱草就走了。   徐曜望着她,目光温润,“阿昭,我知道你在西雍城为我学做包子,你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很辛苦。”   步子初已经两口吃掉一个豆腐皮包子,“这个包子好吃。”   徐曜和步子初都看着她,魏昭打叠起心情,“好吃,改日母亲给你做。”   徐曜问了常安,知道魏昭带着二人留在西雍城,为了他喜欢吃豆腐皮包子,魏昭一个闺阁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在条件简陋的小包子铺住了十几日,听到辽军围城的消息,赶回寒城。   魏昭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小半碗粥,放下碗筷。   步子初端着空碗,递给杏雨,“我还要吃一碗菜肉粥。”   徐曜疼爱地说;“子初,饭量好像又涨了。”   杏雨盛了一小碗粥,递给步子初,“夫人好像饭量少了。”   “阿昭,我今日请大夫到府里给你抓几副药,调理一下身子。”   徐曜关切地说。   “不用了,曜郎,我懂点医术,我身体没有大碍。”   “我倒忘了你师傅通晓医术,也罢,药补不如食补。”徐曜吩咐杏雨,“告诉厨房,明早给夫人做燕窝粥。”   魏昭一撂下碗筷,五妹赶紧递漱口青盐水,魏昭漱口,接过玉花递过来的雪白巾帛擦嘴,“曜郎,你出去吗?”   徐曜也吃完了,“我有公务要处理,晚膳陪你和子初吃。”   送走徐曜,魏昭坐在南窗下炕上看着步子初写字,步子初趴在炕桌上,练大字。   四夫人容氏身后跟着大丫鬟双喜,双喜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朝二房东院走来,走到上房门口,站住,扬声问:“二嫂,在屋里吗?”   双喜打起珠帘,容氏走了进去。   “四弟妹,我在。”   魏昭赶紧穿鞋下地。   容氏走进屋,步子初赶紧爬下地,行了个礼,“侄儿拜见四婶。”   容氏手里握着帕子,笑着说;“这孩子真机灵,昨刚见面,就知道我是四婶。”   容氏回身接过双喜手里捧着的匣子,放在桌上,“四婶不能白叫,这是四婶送你的文房四宝。”   魏昭瞧了一眼,这套文房四宝是京城最有名的沈燕斋的东西,极为珍贵。   “子初,快谢谢四婶。”客套说;“四弟妹,子初他一个小孩子,刚学写字,用这么好的东西。”   “好东西才能写出好字。”容氏拿起桌上的纸,“子初写的不错,关键是二嫂这个先生水平高。”   “四弟妹取笑我,侯爷给子初请先生,正物色合适的人选,我先教他。”   容氏放下宣纸,用玉石镇纸压住,对魏昭说;“二嫂,我们去别屋说话,别影响子初写字。”   魏昭交代子初练自己写的几个大字,同容氏到堂屋说话。   玉花端上茶食,两人边喝茶边闲聊。   魏昭看出来,容氏是特意过来,找她说话,果然,容氏先提起话头,“二嫂,四爷同我说了,二嫂救了四爷一命,谢谢二嫂。”   魏昭也不隐瞒,“四弟妹,其实,我当时那么做,自己也没把握,是四弟命不该绝,我倒想问问四弟妹,四弟是怎样被辽兵抓住的?”   容氏眸光一暗,“二嫂,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这件事府里人都不知道,就连母亲都瞒着,其实,四爷是为慕容蕙,慕容蕙回蒲县老家,她族亲来府上报信说慕容蕙失踪了,四爷当时就急了,谁都没告诉,连我都瞒着,带人去蒲县,找慕容蕙,结果被辽兵抓住了。”   “四弟的腿是怎么伤的?又跟家里人怎样交代的?”   容氏拧着绣帕,“他服了二嫂给的药,人事不省,等醒过来时,发现被人扔在山林中的深坑里,坑里都是辽兵尸首,大概打仗死的人多,辽兵没功夫埋,倒救了他,扔下坑时,摔断了腿,幸亏有人经过,把他救出来,才捡了一条命,断了条腿,他是自作作受,就是我也恨他,不可怜他,跟府里人撒谎只说骑马摔的,那有什么脸说实话。” 第93章   魏昭疑惑, “四弟妹, 四弟去找慕容蕙,慕容蕙失踪了,现在毫发无伤在府里, 慕容蕙是怎么回来的?”   容氏气恼,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灌了一大口,“说起来,更气人,四爷还没回来,慕容蕙已经先回来了, 她族亲到府上来找她,被四爷拦住,府里人都不知道, 她隐瞒没说,后来, 四爷拖着一条伤腿回府了,问她, 她说回母族慕容部落, 走时留了信,族亲没看到, 误以为她失踪了。”   魏昭心道, 这解释得合情合理, 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可这其中, 也许就是太无懈可击,反而让人怀疑,辽军没有把四爷的头砍下来,高悬营门口,振奋辽军士气,此其一,慕容蕙家人来徐曜报慕容蕙失踪,徐询去找她,这在意料之中,偏偏寒城有战事时慕容蕙离开侯府,失踪了,辽兵恰巧抓住了四爷,此其二,这些太巧合了,不能不令人生疑窦。   “二嫂,你说四爷这不是白丢了一根手指和残了一条腿。”   魏昭理解容氏的愤恨,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成了残疾,这天天看着,能不扎眼。   “四弟的腿没找个大夫看看,还有没有希望治好?”   徐询做了错事,年轻轻拖着一条残腿,成了废人,不能入朝为官,为官要求仪容,这样的形象这辈子也只能是一介白丁。   “母亲给找了不少大夫,都说腿如果当时摔坏时看大夫,还能治好,耽误了,骨头接不上了,四爷被扔在深坑里,自己上不去,喊人,周围没人,在坑里待了两日,万幸有人经过,听见四爷喊救命,把四爷救了上去。”   容氏泄气,憋屈的事都不能跟别人说,太丢脸了。   魏昭暗想,当时自己曾担心辽兵活埋徐询,那可就弄巧成拙,徐询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又不由替容氏可惜,容氏知书达理,嫁了个这样的丈夫,问:“这些事都是四弟亲口告诉你的?”   容氏哼了声,“他哪里有脸同我说,是我发觉他伤的不对,腿骑马摔伤了,那手指齐根断了,一看就是刀伤,这又怎样解释,我拷问跟着四爷的小厮,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厮不敢隐瞒,就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四爷瞒不住,就跟我说了,央求我别告诉家里人,有什么办法,我只好替他瞒下来、”   “手指断了跟家里人怎样解释的?”魏昭问。   “就说让毒蛇咬了,野外没有治疗毒蛇的伤药,怕毒性蔓延,自己切下手指。”容氏道。   这谎话编排的真煞费苦心,府里没人怀疑,可慕容蕙应该心里最清楚。   魏昭问;“四弟妹问过慕容蕙吗?她可知道四爷发生的这些事?”   容氏快把绣帕扯烂了,也不解气,“我质问她,她一问三不知,她还假惺惺地说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无心害了四爷,她愿意以命抵四爷受到的伤害。”   容氏冷笑一声,“我敢取她性命吗?我要取她性命,四爷跟我拼命,都这样了,他还护着那个贱人,替慕容蕙那个贱人说好话,说慕容蕙善良,这件事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没问清楚,跟慕容蕙没有关系,慕容蕙无辜。”   “四爷就一点没怀疑慕容蕙吗?”   “怀疑什么,我抱怨几句,他都不舍得,瞒着这件事,有一半因为慕容蕙,四爷不想徐家的人怨慕容蕙,慕容蕙就没脸留在徐家了,事情都是她惹起来的,再怎么说,她也脱不了干系。”   一个妻子,要容忍丈夫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凡事以另一个女人为先,丈夫护着另一个女人,还要帮丈夫隐瞒,保全那个女人。   容氏所受的委屈,还只能憋在心里,如果她跟徐家人说出真相,以四爷徐询的脾气,当下就夫妻反目了。   魏昭宽解容氏,“日久见人心,四爷早晚知道你的好,慕容蕙心术不正,徐家人迟早看透她。”   容氏赌气地说;“不瞒二嫂,我们现在分房睡,想起他做的事,我就接受不了。”   魏昭有一句话,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徐家现在成了反叛朝廷的谋逆之臣,如果容氏想离开徐询,官府判义绝,容氏可以回归母家,容氏的父亲是朝廷官员,跟反叛脱离关系,她可以争取娘家的支持。   但极有另一种可能,朝廷大军已败,皇家大势已去,容氏的娘家看好徐曜,留一条后路,不答应容氏离开徐家。   最主要的是容氏本人,看容氏的态度,没有跟徐询决裂的勇气,四爷徐询不撞南墙不回头,心放出去,想收回来就难了。   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何况四爷混蛋,也是徐曜的亲兄弟,自己的小叔,魏昭不好说破坏夫妻感情的话。   容氏怕打扰魏昭,魏昭还要辅导步子初的功课,坐了一会,就告辞走了。   魏昭回到东屋,步子初已经写了几张纸大字,魏昭拿起了看看,挺满意,“子初写得不错,婶娘都夸你写得好,”   步子初念书很认真,又非常聪明。   步子初还小,魏昭发话,“子初写累了,母亲带你去给祖母请安。”   步子初听说去徐老夫人屋里,很高兴,杏雨帮他穿鞋,爬下炕。   魏昭牵着步子初的手,杏雨在身后跟着,去积善堂。   徐老夫人看见步子初,高兴地道:“孙儿来了。”   旁边徐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秋菊笑着说:“老夫人□□叨哥儿,哥儿就来了。”   魏昭和步子初行过礼,徐老夫人招呼步子初坐在身边,摸一下他额头,“天热,出汗了。”   杏雨站在一旁给步子初扇风,徐老夫人看他脸红扑扑的,肌肤吹弹可破,红红的小嘴,身体壮实,心里欢喜,叫丫鬟,“把井水里湃着的果子给哥儿拿来吃,再把冰镇的酸梅汤端来两碗,给二夫人和子初喝,凉快凉快。”   徐老夫人问:“孙儿,上午都做了什么?”   步子初清脆的声音回答,“母亲教我写字,练大字”   徐老夫人看向魏昭,“二儿媳,暑热的天,先别教了,等上秋凉快了再教也不迟。”   晌午天像下火似的,魏昭走热了,拿帕子扇,“夫君昨晚还说,早起教子初习武,我拦住说过两日再教。”   “他才多大,你们是不是太心急了。”徐老夫人拿帕子给步子初擦汗,“孙儿,我跟你父亲说,等请了师傅,跟师傅学。”   徐老夫人怕徐曜管教太严,早起折腾孩子。   魏昭跟步子初在徐老夫人屋里吃过午膳,徐老夫人要歇晌,对魏昭说;“二儿媳,你回去,孙儿就留在我屋里,跟我睡午觉。”   “等他睡醒了,我再来接他回去。”   魏昭告退出来,留下杏雨。   晌午头,晒得树叶都打蔫了,魏昭沿着夹道墙根下阴凉地方往回走,快走到二房东院门口,看见前面夹道上,四爷徐询正朝后宅走去。   徐询看见她,站住,面色有一丝不自然,行了一礼,“二嫂。”   魏昭走到跟前,“四弟刚从外面回来?”   “一个朋友得了一幅字画,叫我去鉴别是否真迹。”   徐询在萱阳城里是有名的才子。   魏昭扫一眼徐询的腿,徐询的手藏在袖子里,断指没看见,“四弟,你是不是怨恨二嫂?”   徐询哂笑,面带愧色,“不是二嫂你救我,我现在早在黄泉路上了,二嫂,你骂得对,我不能帮家里,反倒拖累二哥二嫂,我没用,二嫂救我一命,从前我对二嫂不敬,是我不对,请二嫂原谅。”   “四弟,我们是一家人,二嫂有时没给你留情面,响鼓用重锤,二嫂是想骂醒你。”   “我明白,二嫂。”   叔嫂男女有别,不能聊太久,魏昭说了句,“好好对待四弟妹。”   徐询点点头。   两人分开,徐询往四房去了。   魏昭只字未提慕容蕙,徐询这种犟脾气,家里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反倒引起他反感,小叔房中的事,婆母都不管,她一个当嫂子的何必多言。   走进东院门,魏昭沿着西侧抄手回廊往正房走,下意识地往两间下房瞅了一眼,两间下房门上横着一把锁,魏昭站住。   这两间下房,原来一间住着桂嬷嬷,一间住书香和萱草,现在空着,魏昭吩咐房间保持原样,不准动屋里东西,得空把桂嬷嬷和萱草的东西整理出来,桂嬷嬷的东西交给周兴,萱草的东西交给田华,田华求过她,要萱草的东西留个念想,去寒城时,萱草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原想不常住,早晚要回侯府,没想到这一去,就没能回来。   魏昭站了一会,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走到西厢房,正房南窗里徐玉嫣探出头,招呼,“二嫂。”   魏昭快走几步,五妹已经打起珠帘,魏昭迈进门槛,问;“二姑娘何时来的?”   五妹说:“二姑娘等夫人半天了。”   东屋门帘卷起,徐玉嫣趴在炕上,“二嫂,你去哪里了?”   魏昭坐在炕沿边,“我去母亲屋里。”   炕桌上摆着一个霁蓝釉梅瓶,徐玉嫣坐起来,趴在桌边看,“二嫂,这只梅瓶真精美,釉色匀净莹润。”   “喜欢就送你。”   玉花替魏昭脱掉绣鞋。   “我不夺人所爱。”   徐玉嫣赤足下地,把梅瓶摆到多宝格上。   五妹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两只翡翠碗,碗里盛着蜜水,先端给徐玉嫣,又端给魏昭。   徐玉嫣渴了,端起喝了两口,冰凉,身上热气消散了。   魏昭也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就放下,她现在脾胃弱,盛夏不敢吃凉东西。   徐玉嫣放下碗,抽出绣帕点了下唇角,“二嫂,我二哥没立即赶回来救你,你心里怨我二哥吗?”   徐玉嫣探究地看着她的脸。   “没有。”魏昭轻声道。   “我听章言说,我二哥攻打夏平关时,得知你在寒城,就想撤兵,率军队回去救你,是众位将领跪下苦劝,我二哥才打消立即赶回去救你的念头,我二哥心里惦记嫂子的安危,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硬是拿下夏平关。”   “玉嫣,是章言叫你跟我解释的?”   徐玉嫣被人揭穿,也不否认,“二嫂,什么都瞒不过你,章言说的是事实。”   魏昭靠后躺下,“你要说的说完了?”   徐玉嫣嘻嘻笑,“说完了。”   魏昭若有所思,“玉嫣,我问你,慕容蕙的母亲是慕容氏,胡族人,她住在徐家这么多年,回去过慕容部落吗?”   徐玉嫣想了想,摇摇头,“没回去过,她父母双亡,剩下都是远亲。”   “她在徐家住,她的父亲和母亲家族的人有来看她吗?”   徐玉嫣眨眨眼,“府里都知道她是个孤女,徐家人才怜惜她,没什么人来看过她。”   这时,徐玉嫣屋里的丫鬟脚步匆忙走来,“姑娘,春柳和燕儿吵起来了。”   徐玉嫣赶紧穿鞋下地,“二嫂,我回去看看。”   看着徐玉嫣离去的背影,魏昭摇摇头,徐玉嫣这个当主子的性子软,屋里的下人纵得眼睛里没有主子。   她躺在炕上琢磨,越发觉得慕容蕙形迹可疑,坐起来,对一旁站着的玉花说;“取笔墨纸砚。”   魏昭提笔修书一封,写好后,命玉花把常安叫来,把书信交给常安,“你去新北镇一趟,把这封书信交给金葵,让金葵派人送到慕容部落,交给慕容晏。” 第94章   黎明的微光透过纱帐, 徐曜醒了,闭着眼, 伸手朝身旁一楼,手臂空的, 他瞬间睁开眼,幽暗的光线照在空了一半的床铺上, 徐曜忽地坐起来, 一把扯开纱帐, 朝外喊了声, “来人。”   玉花脚步匆匆跑进来, “侯爷叫人?”   “夫人呢?”   “夫人天不亮就起来了, 带着五妹去大厨房, 夫人要亲手做豆腐皮包子。”   早膳摆到饭桌上,徐曜跟步子初盯着炕桌中间一碟豆腐皮包子。”   徐曜给步子初夹了一个,放在他跟前碟子里,“吃,你母亲亲手做的。”   徐曜自己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剩下的一口吞下,抬起头,看魏昭直直地盯着他, 似乎有点紧张, “好吃吗?我的手艺过关了吗?”   徐曜慢慢咽下去, 黝黑的深眸注视着她, 眼底透着亮光,“阿昭,我很喜欢吃。”   步子初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母亲,很好吃呀!”   魏昭心底低叹一声,她在西雍城每每累了一整天,躺在硬木板床铺上,铺着一床薄褥子的木板床硌得骨头生疼,她却睡得很香甜。   短短不到两个月,什么都变了,疼她的桂嬷嬷离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书香、萱草也都离开了她,她们一定还没有走远,她垂下头,眼眶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她以为很久,可能只有短暂的瞬间,抬起头时,看见徐曜和步子初两人都看着她,她突然想,眼前的两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人,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她这段日子消沉,心情低落,忽略徐曜了。   “我吃饱了。”步子初溜下地,跑出去玩了。   魏昭夹了一个包子准备给徐曜放在碟子里,徐曜看着她,用命令的语气说:“喂我。”   子初都没叫人喂饭,魏昭余光瞥见五妹站在一旁,眼睛不知道朝那里看,五妹和玉花是乡下丫头,没经过徐府里管事嬷嬷的教导。   徐曜微张着嘴,等她喂,魏昭犹豫了一下,把包子送到他嘴边,徐曜张嘴,一口咬住,整个填进嘴里,魏昭怕他噎住,“慢点。”   徐曜咽下去,“还吃一个。”   魏昭又喂了他一个吃,看见玉花脸都红了,头扭向一侧。   徐曜唇角微扬,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吃完,走去净室。   五妹和玉花捡桌子,到下处用饭。   徐曜从净室走过来,“送我出门,阿昭。”   魏昭站在东院门口,直到看不见徐曜的影子,她才回转。   上午,魏昭教授步子初课业,杏雨站在一旁,给步子初摇扇。   大夫人赵氏打发走了回事的管家媳妇,扶着一个丫鬟,走到东院,步子初刚上完课,正坐在桌前吃寒瓜,杏雨拿着一方雪白的绣帕,为他擦嘴上残留的汁液。   院子里小丫鬟锦儿的声音,“大夫人来了。”   魏昭从敞开的窗子里朝外看,赵氏已经走上台阶,魏昭忙穿鞋,赵氏已经进屋了。   步子初手里捧着一块瓜啃,叫了声,“大伯母。”   赵氏笑说;“大侄儿,寒瓜别吃太多了,回头肚子疼。”   魏昭下地,让座。   看步子初衣襟滴了两点寒瓜汁,对杏雨说;“领哥儿换件衣裳。”   杏雨把步子初领出去。   魏昭指着桌上的寒瓜,“大嫂也吃一块?”   “我不吃,来时灌了一肚子热茶。”   看屋里就小丫鬟锦儿,问:“你带回来的两个丫鬟叫什么……五妹…..玉花,怎么没在屋?”   “针线房做秋装,她们去量尺寸。”   “弟妹,你这俩丫鬟新买的?”   魏昭低头,半晌说:“回来的路上,侯爷看我没丫鬟使,叫人现买的。”   “弟妹,看我又惹你伤心。”   “大嫂在其位谋其政,管家添人进口自然该问。”   “五妹、玉花,这名字土里土气的,弟妹你给她们改个名字,我叫管事媳妇教导她们府里的规矩,现在二房就杏雨一个是一等的份例,你看这两个丫鬟按一等还是二等?”   “先按二等份例。”   魏昭心里不愿意别人取代书香和萱草。   “好,那就按二等丫鬟的份例,等以后再补一等的缺。”   赵氏家务事忙,说完就告辞走了。   魏昭送赵氏到院门口,回身叫杏雨拿来下房钥匙。   看着杏雨打开了两间下房的屋门锁。   魏昭推开门,这间桂嬷嬷曾经住过,恍若桂嬷嬷生前坐在炕上做针线,怅然若失。   带着杏雨和小丫鬟锦儿,收拾桂嬷嬷的东西,触景生情,魏昭拿着桂嬷嬷常穿的一件衣衫攥在手里很久,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衣衫上,形成一片水渍,她留下这件衣衫做念想,剩下的衣物用玉绸包袱皮包好。   桂嬷嬷的屋子原封不动锁了。   推开萱草和书香两人住的屋子,魏昭走到桌前,拿起一把萱草用过的桃木梳子,看了半天。   整理萱草的东西时,发现一样小物件,是小时候玩的弹弓,魏昭握在手里,儿时的许多趣事,浮现在脑海里。   她把萱草的衣物打了两个包袱。   一回身,看见书香的床铺上躺着绣了一半的荷包,她收起来,书香的东西原封不动,东西拿走,意味着人离开了,也许那天书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魏昭让杏雨把田华叫来,魏昭把萱草的两包衣物交给他,田华神情悲痛,小心地接过,“谢谢夫人。”   魏昭看着田华提了两个包袱走了,背影微驼,没有初见时的英武,魏昭热泪盈眶。   想起自己跟徐曜,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应该彼此珍惜,不去计较太多,像萱草和田华,今生阴阳两隔了。   天空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傍晚,徐曜的马车驶入府门,徐曜步下马车,小厮留白赶紧撑起伞。   走进二门,透过天空垂落的雨线,徐曜看见青石板路上魏昭撑着油纸伞,站在那里,徐曜离开伞下,快走几步,来到魏昭跟前,接过魏昭手里的伞,遮在魏昭头顶,“站在这里等我吗?”   “嗯。”   徐曜伸出手臂揽住她香肩,黄昏雨雾朦胧,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徐曜怀里温软,不觉喉咙发热,魏昭没有变,在他对魏昭亏欠之后,魏昭还肯接纳他。   他摸着魏昭的衣袖发潮,温声问:“等了很久了?今日怎么想起来等我?”   如果知道魏昭等他,多重要的事他也要推掉,早点回府。   “下午田华来了,把萱草的东西拿走了,我看田华走时,孤独凄凉。”   徐曜的手臂紧了紧,所幸没有失去。   天黑后,雨一直没停歇,床头的宫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水色纱帐里,魏昭乌黑秀发散落枕上,寝衣松散,徐曜微凉的唇,轻柔地沿着她耳廓、修长的颈项、锁骨到胸前,手指挑开她衣带,唇滑落到小腹,魏昭身子慢慢热了,这晚,徐曜格外温存缱绻。   窗外雨声沥沥,盖住两人低抑隐忍的喘息声,两人已经半年没有在一起,徐曜释放后脸仍埋在那片柔软里。   北地雨季,连着下了两日雨,天空露出亮色,太阳升起来,烈日炎炎,王香兰乘坐小轿来到侯府。   魏昭听到下人通禀,迎出来,二人携手进了厅堂,一进屋,王香兰笑说:“还是屋里凉快。”   厅堂四周瓷缸中盛着碎冰,散着丝丝冷气,两人落座,魏昭对玉花说;“把冰镇的莲子汤给王姑娘盛一碗。”   玉花拿了一只描金甜白釉兰花纹碗,盛了一碗莲子汤,捧给王香兰,王香兰接过,喝了一口,沁凉甜香,问;“这莲子汤里面放什么了?”   魏昭数着手指头,“里面有莲子、青梅、桂圆、红枣、山楂、糖桂花……”   “这许多的材料,怪道好喝。”   王香兰喝了半碗,“这回解渴了。”放下碗,抽出帕子沾沾唇,“魏妹妹,前阵子听说寒城被围,又不通消息,我担心够呛,幸好你没事,你说我昨看见谁了?”   “看见谁了?”   “徐玉娇,就是你小姑,她的事萱阳都传遍了,听说她杀了夫君,逃走了,逼反辽阳太守,寒城遭难,你都猜不到她跟谁在一起?”   徐家不认徐玉娇这个女儿,徐玉娇也没脸登娘家门,徐玉嫣跟魏昭念叨几回,没人知道她如今藏身何处,“她跟谁在一起?”   “梁荣,我看见她跟梁荣一起从一家店铺走出来。”   魏昭有些意外,徐玉娇怎么会跟梁荣在一起。   “梁雯从京城回来了,梁雯的姐姐梁妃打算给妹妹在京城找一个女婿,燕侯领兵打到夏平关,听说皇宫里太后皇帝准备逃走,如果真逃,皇帝带上皇后、梁妃,低等妃嫔都不能跟着,这时候京城人心惶惶的,梁雯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跟她母亲回萱阳了。”   魏昭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西雍城,城门画影图形抓徐玉娇,官府盘查很严,而徐玉娇一个孤身女子,嫁过去没多久,对辽东不熟,没人帮助,插翅难逃。   如果徐玉娇跟梁荣在一起,那一定是梁荣救出的她,梁荣是梁妃之兄,别看梁荣外表放荡不羁,深藏不露。   梁荣令人捉摸不透。   “魏妹妹,你平安回到萱城,改日我做东,请我们这几个姐妹,给你压惊。”   “我先谢过王姐姐。”   王香兰说了一会话,告辞走了。   外书房里,章言从外面走入,徐曜低头看夏平关徐三爷送来的军事情报,听见脚步声,没抬头,“什么事?”   “侯爷,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书香的找到了。”章言道。   “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徐曜抬起头。   章言顿了一下,“寒城辽军军营里找到的。” 第95章   徐曜走到东院正房门口, 南窗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顿住脚步。   珠帘朝两旁分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魏昭对步子初说;“你父亲回来了。”   徐曜走进门,魏昭站起身,“曜郎, 落下东西了?”   “没有。”徐曜走到炕沿边坐下。   步子初下地,恭敬地行礼, “父亲。”   “课先停一日,我有事跟你母亲说。”徐曜随手摸过镇纸摆弄着。   魏昭拿过书,提笔做了个记号, 对步子初说;“去西屋, 把这段念一百遍。”   步子初拿着书, “父亲、母亲, 儿子告退。”   杏雨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收拾了。   魏昭拿过桌上的团扇,给徐曜摇扇, 徐曜盯着她的脸,魏昭的大眼睛像秋日晴空一般明净, 自寒城回来后, 徐曜每每不敢看她的眼睛,清澈的湖水总笼着薄雾般淡淡的哀伤,如今薄雾一点点消散。   “曜郎,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什么事这样为难。   “阿昭, 书香找到了。”   “书香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她还活着是吗?”   魏昭惊喜地一连串的问话。   待看见徐曜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魏昭慢慢敛了神色,眉心跳动了一下,“曜郎,怎么了?书香她发生什么事了?”   徐曜平静地望着她,“阿昭,你先别急,书香。”徐曜声音沉下来,“书香是在辽军兵营找到的,跟军妓住在一起,她被辽兵糟蹋了,神志不清,总算还留下一条命。”   魏昭一下跌坐在炕沿边,书香被辽兵糟蹋,失去贞洁,神志不清是什么意思,疯了?魏昭心颤抖着,身子也抖着,徐曜把她搂入怀里,“阿昭,书香能活着已经是个意外,战乱时期,辽军屠城,寒城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   门外小厮留白的声音传来,“侯爷,她们来了。”   魏昭回头,朝窗外看去,只见两个仆妇搀扶着一个姑娘,穿过庭院,那个姑娘身形瑟缩着,那个姑娘是书香。   魏昭喊了一声,“书香。”   跑了出去,提着裙子,飞快跑下台阶,一口气跑到书香面前,激动地叫了一声,“书香。”   书香恐惧地看着她,瑟缩地朝后躲,嘴里喃喃,“别碰我,求求你们…..”   魏昭的脚定在原地,轻声说;“书香,是我呀!”   “你不认识我了吗?书香。”   书香直愣愣地看了半天,小声胆怯地说;“小姐……”   魏昭噙着泪,用力点头,“我是小姐,书香,我是你的小姐。”   书香笑了,“小姐。”突然跪下,扯住魏昭的衣袖,惊慌地哀求道:“小姐,他们要卖掉我,小姐救我。”   魏昭强忍住泪,扶起她,轻轻地抱着她,温柔地安抚,“书香,你放心,有小姐在,没人敢卖掉你。”   魏昭叫杏雨打开书香原来住的房间的门锁,书香害怕地躲在魏昭身后,站在屋子中央,书香神情恍惚,魏昭温柔地说;“想起来了吗?这屋子你跟萱草住过,你的东西还在,我一直等你回来。”   书香下意识地走过去,坐在床铺上,床头搭着一条绣帕,一只香囊挂在帐子边,回到熟悉的环境,书香的情绪渐渐稳定。   魏昭跟在一旁的小丫鬟锦儿说;“以后屋里别的活你不用管,你只负责侍候书香,她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   “是,夫人,奴婢一定侍候好书香姐。”   立秋后,秋老虎肆虐,气温很高,书香坐在炕沿边,魏昭给她梳头,一下下轻柔地梳理着书香半长的秀发。   前院,魏府的轿子停下,一个丫鬟扶着魏蓁从轿子里走出来,魏昭得知堂姐魏蓁来了,迎出去,看见魏蓁遥遥地走来,快走几步,唤了声,“二姐。”   “四妹。”   魏蓁挽了魏昭的手,上下打量,“四妹,听说你回萱阳了,我惦记来看你,偏赶着母亲头疼病犯了,走不开,拖到今日。”   自家姊妹,魏昭把魏蓁让进西屋,魏蓁拿帕子扇了扇,“立秋了天还这么热。”   看见书香坐在炕梢,眼睛直勾勾的,没有聚焦,好奇问:“书香怎么了?”   “病了。”   魏昭吩咐小丫鬟锦儿,“你带书香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她扶着书香下地,哄孩子的口气,“你跟锦儿出去玩。”   锦儿扶着书香出去了。   魏蓁看着书香的背影,“四妹,书香病得不轻啊!看人眼神都不对劲。”   “二姐,家里都好吗?”魏昭岔开话题。   魏昭许久没跟娘家联系。   “四妹,你知道咱们家,现在各房分家了,我们大房我哥败家,吃了亏后稍有收敛,家也差不多败光了,我母亲跟我父亲镇日争吵,魏家连体面都不顾了,你们三房三婶走后,三叔一个男人在衙门里做事,内宅没人管家,又没个算计,缺银子使,拆东墙补西墙,焦头烂额,我听说前阵子手头紧,问董姨娘借,董姨娘手里攒了不少私房钱,就是不借,三叔气得够呛,要把董姨娘撵走,泓哥求情,才留下了。”   “咱们魏家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节衣缩食,一下不能适应,不到山穷水尽时,走投无路时他们不知道收敛。”   “四妹,魏家人不思进取,这样下去,早晚有那一日。”   “二姐的亲事有眉目了吗?”   魏蓁不好意思,手里拧着绣帕,“倒是有一个,不过家里是商户,家里有田地买卖,就一个独子,母亲嫌不是官身,父亲同意,母亲这次没有反对。”   “只要后生的人品好,家里是不是官身,也没多大关系。”   “据说哪家后生老实,魏家如今这样,我还能有什么可挑拣的。”   “二姐年纪也不小了,出了服,也该成亲了。”   本朝重农抑商,如果是从前的魏家,魏蓁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大太太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自己的女儿嫁个商户。   魏蓁走时,魏昭拿出二百两银子,“二姐,你把这银子交给我父亲,说我给宝儿的束脩费。”   魏蓁似乎觉得不妥,好心提醒,“四妹,这银两就给宝儿一个人使的吗?三叔哪里你不孝敬些吗?”   “二姐,说句实话,我也不用顾忌面子,那些虚的东西,我父亲这些年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今后,他还跟从前一样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   亲生父亲,可曾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如果真担心,她回萱阳这么久,派人来问过一次没有,都不如婆家的婆母妯娌小姑。   秋高马肥,燕军追袭张俊大获全胜,张俊被俘,段氏鲜卑余部投诚,周翼和徐渭率燕军凯旋。   秋夜,一轮明月高悬,魏昭从书香屋里出来,庭院地上洒落清冷的月光,上了台阶,杏雨从屋里走出来,魏昭问:“子初睡了?”   “公子睡了,白天跟二姑娘在花园里放风筝,玩累了,沾枕头就睡实了。”   魏昭走进东屋,来到床边,看步子初睡梦中把被子蹬了,俯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站了一会,走了出来。   回屋时,徐曜斜倚着床头看一份三爷徐霈命信使快马送来的急报,魏昭爬上床,徐曜把军事加急信放在床头。   魏昭挨着他躺下,“曜郎,你又要去打仗了吗?”   “三弟派人从夏平关送来的急报,益北州牧刘项,率领大军三十万要攻打京师,荆州牧冯匡,兖州刺史张冒,豫州牧孙迁,青州刺史马平,北海太守沈长公都率兵打着勤王之师的旗号,奔京师而来,都想分一杯羹。”   燕军追张俊于大漠深处,来回耗时一月有余,局势就发生了很大变化,燕军现在占据夏平关,整个战局有一定优势。   如果没有辽阳太守黄子襄投靠张俊,现在燕军已经顺利攻下京师,徐曜便可捷足先登,面南背北称帝。   人算不如天算,魏昭想起一事,“曜郎,前几日王香兰来看我,说看见玉娇妹妹跟梁荣在一起,她住在萱阳城里,如果派人找能找得到。”   “她已经不是我徐家人,是生是死由着她去。”徐曜声音冰冷。   “曜郎,不管怎么说她是你亲妹妹,她跟梁荣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曜郎,她当初所为,我相信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不就是黄二喜欢一个丫鬟,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她若贤惠明理,妻妾相安无事。”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肯定是不一样的。   徐曜觉出自己态度有点生硬,手伸入魏昭的宽松的寝衣里,翻身上去,两人要分离,难舍难分,一夜恩爱缠绵。   燕军浩浩荡荡经过萱阳城外,整齐划一,一眼望不到头,徐曜带兵去夏平关了。   长户县离夏平关三百多里地,是个大县,人口密集,通往京城的要道,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马轿子。   有两位姑娘沿着街道边走边看热闹,姑娘柳眉杏目,袅袅娉娉,丫鬟模样的姑娘年纪稍小,左顾右看,“姑娘,我们来走亲戚,偷跑出来,如果让夫人知道了,姑娘倒是没事,奴婢可就要受罚了。”   “我们出来半天就回去,母亲如果怪罪,有你家姑娘顶着,你怕什么?”   两人穿过马路到过对面去,突然,前方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街道上行人车辆赶紧躲闪,正中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魁梧的男人,威风凛凛,马匹已经到了姑娘面前,眼看就要撞到马路中间的姑娘,他一下勒住缰绳,马四蹄腾空,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魁梧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说;“上来,跟我走。”   姑娘惊魂未定,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凭什么跟你走?”   男人笑了,“吓成这样,还装!”   这时,小丫鬟直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吗?你竟然敢轻薄我家姑娘。”   周围骑马的一群男人哈哈大笑,“你家姑娘是什么人?我家将军想要,谁能挡得住。”   小丫鬟挡在姑娘面前,“放肆!”   男人眸光微眯,是一种危险的征兆。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将军,燕侯大军经过此地,已经到了。”   男人勒转马头,“走,跟我迎接燕侯。”   一队人转头飞驰而去。   小丫鬟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念叨,“多亏来了什么燕侯,不然姑娘就有大麻烦了。”   姑娘惊魂稍定,缓过神来,朝地下的小丫鬟说:“走,我们也去看燕侯,听说燕侯不仅文武双全又是绝色美男,我倒要看看坊间传言是否属实。” 第96章   侯府花园里,蔚蓝的天空中两只纸鸢, 一只纸鸢头大身子小, 画着眉眼, 长着一双翅膀, 步子初扯着手里的线,欢快地跑来跑去。   另一只是一个美人纸鸢, 徐玉嫣摇着手里的线。   两只纸鸢比那一个飞得高, 徐玉嫣血色极淡的脸, 透着嫣红,生动艳丽。   容氏望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对魏昭说;“二嫂, 你跟子初回来后,二妹好像快乐了许多。”   魏昭初见徐玉嫣, 徐玉嫣与人说话时, 目光躲闪, 胆怯不敢看人的眼睛, 现在跟步子初两人能玩到一块, 徐玉嫣变得活泼开朗。   孩子天真无邪,给了魏昭极大的安慰,书香回来了,魏昭缺失的心一点点复原。   书香跟在步子初身后跑, 脸上露出笑容。   魏昭抬头看天空中两个纸鸢越飞越高, “嬷嬷, 萱草, 你们可以放心了。”   这时,外院的一个媳妇走来,递给魏昭一封书信,“二夫人的信件,送信人嘱咐交给二夫人。”   魏昭低头看一眼,是慕容晏派人送来的信件,火漆封缄,魏昭也没背着容氏,拔下头上的发簪,挑开封口,展开信纸,看了一遍书信的内容,果然不出所料,慕容蕙没有回过慕容部落,慕容蕙的母族是慕容部落的,远亲都否认慕容蕙回去过。   慕容蕙说谎,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魏昭跟慕容晏的关系,慕容晏过问,她的谎言立刻被揭穿。   容氏看魏昭把信件收起来,笑了笑,“四弟妹,果然我猜得不差,慕容蕙没有回过慕容部落,她明目张胆的说谎,也是知道我中原跟胡族对立,胡汉矛盾冲突不可调和,真以为我们无从对证。”   “慕容蕙太狡猾阴险了,四爷还蒙在鼓里,我一定要说与四爷知道,揭穿她,让四爷认清她的真面目。”   容氏愤恨不已。   “四弟妹,四弟未必肯听你的,还以为你嫉妒慕容蕙,即便事实摆在那里,慕容蕙也能找出理由狡辩,旁人不信,四爷是肯相信的。”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二嫂,我跟四爷说出真相,我倒想听听四爷怎么说。”   “四弟妹不妨试试看。”   次日,容氏挑魏昭晚膳后闲暇时,过二房来找魏昭诉苦,容氏一肚子怨气,“二嫂,我跟四爷说了,四爷不信,说我心胸狭窄,容不下慕容蕙,慕容蕙一个没有双亲的可怜孤女,她即便撒谎,瞒着我们也是善意的,有不能说的理由,我算看透了,就算慕容蕙真坑了他,他也自欺欺人。”   魏昭倒了一杯水给容氏,“四弟妹,消消气。”   “二嫂,这回我非要撵慕容蕙走不可,让徐询选择,留她,我走,否则她走。”   魏昭心里腹诽,这还用选吗?如果真让徐询选,受伤的是容氏。   “四弟妹,慕容蕙是不能留在徐家了,她会走,即使她不想走,这次也得走。”   “慕容蕙她能愿意离开徐家吗?”容氏冷笑道:“离开徐家,她算什么?可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何害四爷,四爷对她百般维护,她恩将仇报。”   这时,步子初扯着纸鸢跑进来,身后跟着徐玉嫣,同样拿了一个纸鸢,这回两人一样的苍鹰纸鸢,徐玉嫣脸上笑容一派天真,跟小孩子一样。   容氏和魏昭打住方才的话题。   容氏拿过步子初的纸鸢,“你自己画的?”   步子初点点头,“我自己画的,老刘帮我扎的。”   容氏问;“那个老刘。”   魏昭道;“府里侍弄花草的老刘,他会扎纸鸢,每年都扎。”   “我屋里的双喜也会扎纸鸢,双喜家里人扎纸鸢卖,我叫双喜给你扎一个好看的。”   步子初扬着小脸,“谢谢四婶。”   周兴从马家窑带回来烧出的白瓷精品,魏昭对一套茶具爱不释手,这套白瓷茶具胎质白细,胎体轻薄,以指叩击声如磬,似银类雪底子工笔画粉彩兰草,清丽隽秀,素雅高洁,心想,白燕一定喜欢这套茶壶茶碗。   魏昭拿起一个观音小像,洁白如玉,面貌栩栩如生,心想,这个观音像孝敬婆母。   还有花瓣式金边托盏,贵气精致,白釉执壶,造型美观,一个双口衔环瓶,线条流畅,白釉五兽足熏炉,弧度光滑,纹路繁复,还有手炉、灯盏、粉盒以及瓜棱状碗等器物,样样精美。   周兴说;“夫人找来的几个工匠好,别家窑想挖,我们窑给的工钱高,夫人又许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安心在窑里干,都肯卖力气。”   “谁能跟银子过不去。”   魏昭拿着手炉看,花纹精细,釉色匀净。   对杏雨说;“快叫二姑娘过来看看。”   步子初把一件憨态可掬的小熊拿在手里玩,看见一个通身绿青蛙,一个豆绿鸳鸯,放下小熊,拿过来青蛙和鸳鸯完。   周兴说;“这是我上次去榆窑拿来的,这几件给小公子玩的。”   魏昭把手炉放在桌上,“兴伯,我还有一件事正想同你说,我在寒城时,认识一个瓷器店的掌柜的,他要我们窑里出的白瓷,挑出上等品拿到新北镇跟胡人换马匹牛羊,选出二等瓷器,供应给寒城瓷器店,兴伯,你跟常安拿几样样品到寒城,给方掌柜的看看货色,常安知道地方。”   “奴才跟常安这一两日就走。”   “兴伯,路上当心。”   魏昭看周兴从桂嬷嬷死后,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兴伯,马家窑有什么要跑的事交给常安,兴伯你别太劳累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桂嬷嬷死后,留下周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夫人,奴才身子骨结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点用处,整日在马家窑跟着忙活,饭量大了,晚上睡觉香。”   “兴伯,嬷嬷留下的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你拿回去留着做个念想。”   魏昭说着,把箱子上包袱取下来,交给周兴,“这里面是嬷嬷的衣物。”   周兴伸手接包袱,手有点抖,魏昭眼睛湿糯,“兴伯,注意身体。”   “哎!夫人放心,不用惦记奴才,奴才现在还能照顾自己。”   周兴看见坐在炕沿边的书香,书香手里摆弄着一方绣帕,反复叠来叠去,仿佛忘了周遭的一切,叹口气,“这丫头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没好不能。”   魏昭心想,书香这样没什么痛苦,如果有一日清醒了,要如何面对曾经受过的伤害,那些痛苦记忆,活下去需要极大的勇气,这辈子她都要照顾书香。   周兴说:“奴才这就回马家窑,把窑里的事安排一下,就跟常安去寒城。”   “兴伯,后就是八月十五,在家过了仲秋再走,这事不急。”   魏昭想周兴一个人过节,孤单寂寞,把喜欢的那套精美的白瓷茶具盒子找了一块绸布包上,交给周兴,“兴伯,你顺路去一趟新北镇,把这套茶具交给金葵,叫金葵派人送到慕容部落,献给慕容晏,替我捎句话,就说我谢谢晏王几次帮我,不成敬意,等以后有机会当面道谢。”   周兴接过绸缎包袱,“正好我们能赶上在新北镇过仲秋。”   “我正是这个意思。”魏昭道。   仲秋这日,萱阳城里很热闹,平常不外出的女眷,这一日也三五成群的结伴出门。   魏昭带着步子初,和容氏、徐玉嫣几个人上街看热闹,得胜桥一带,熙熙攘攘,游客往来穿梭,店铺门口摆着摊子,小商贩沿街叫卖吃食。   得胜桥头生意人地摊上摆着铜、锡、木竹制的各种桌椅、轿马、乐器以及各种人物等,三五寸,长不逾尺,形象逼真,十分逗人喜爱。   步子初蹲在地摊前看,拿着一把木剑,“母亲,我要买这把木剑。”   魏昭对杏雨说;“买吧!”   杏雨掏出荷包付钱,步子初拿着木剑比划,很高兴的样子。   魏昭想起萱草有一把这样的木剑,她收拾萱草的东西时给了田华。   不由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田华,田华已经调到魏昭身边,带着侯府侍卫保护主子夫人小姐。   田华也盯着木剑看,两人同样心思,魏昭看田华的神情怅然若失。   问;“你父母跟你回萱阳了?身体还好吧?”   田华的父母住在城外,侥幸躲过劫难。   “他们身体还好,为我妹妹和萱草的事,二老很伤心。”   同时失去妻女,田华的父母本来张罗给儿子办喜事,变成了丧事。   “多安慰老人家。”   魏昭想起,吃了不少两位老人种的菜。   “谢夫人惦记着。”   仲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徐府后花园设大香案,红烛高燃,香案上摆着宫饼和西瓜、苹果、红枣、葡萄等,西瓜切成莲瓣。   徐家人由徐老夫人率领,依次拜祭月神,慕容蕙作为徐老夫人的义女,跟着徐家人一起祭拜,然后大夫人赵氏均匀地切开宫饼。按照徐家的人头数切。   魏昭数了一下,慕容蕙也算在在内,在场的徐家人数,多余两块,那是远在夏平关的徐曜和三爷徐霈的两份。   魏昭望天空高悬的一轮圆月,阖家团聚,徐曜在夏平关可有过仲秋节。   花园里高悬灯笼,徐家人围坐吃酒,通宵达旦。   慕容蕙趁人不注意,悄然离开,她独自站在花园一片空地上,抬头望着头顶的圆月。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蕙姑娘,身在曹营心在汉。” 第97章   慕容蕙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冷丁听见说话声, 吓了一跳, 回头, 看见明亮的月光下纤柔的身影, 魏昭朝她走了几步,“蕙姑娘, 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徐家人知道了, 蕙姑娘很难做人。”   “二夫人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慕容蕙声儿弱弱的。   “此地没有别人,你别装了。”魏昭嘲讽道。   慕容蕙的声音不大, 听上去很委屈, “二夫人看不上我,我又没惹二夫人, 二夫人何苦找我麻烦。”   就两个人,慕容蕙没放松戒备,魏昭突然道;“寒城被围时,你在哪里?”   慕容蕙显然早有心里准备, 没多加思索, 脱口道:“我回了母族慕容部落, 走亲戚。”   魏昭讥笑两声,“你的母族, 慕容部落?”   慕容蕙心里咯噔一下, 镇静地道:“二夫人你想说什么?”   “装不下去了?”魏昭揶揄的语气, “蕙姑娘,你根本没回慕容部落,也许你还不知道,晏王是我的朋友。”   头顶古树遮挡,月光稀稀疏疏透过来,洒在慕容蕙脸上,斑驳的树影忽明忽暗,模糊了慕容蕙的面孔,“我没有必要跟二夫人解释我去了哪里。”   没有心虚,没有惊慌失措,慕容蕙真能沉得住气,魏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你有跟徐家人解释的必要”   慕容蕙看着她,似乎想从魏昭脸上看出点什么,魏昭沉静地看着她,两人交锋,彼此心里的较量。   慕容蕙冷冷地问:“你想怎么样?”   “你离开侯府。”   “我如果不离开,你待要怎样?”   “你只有两条路可选,你自己离开侯府,或徐家人知道真相,你被迫离开侯府。”   两条路其实也就是一个选择。   慕容蕙抬起下颚,语带不屑,“你说的就是真相吗?徐家人就相信你说的吗?”   魏昭淡然一笑,“谎言经不起推敲,何况你忘了北安州是徐家的地盘,只要想查,你的行踪不难知道。”   说罢,徐徐转身,静夜里悦耳的声音如空谷幽兰格外清晰,“我给你三日时间,你自己离开徐家。”   慕容蕙站在那里,看着魏昭的身影翩然消失在夜色里。   许久,秋夜寒凉,她穿的衣衫单薄,双手环抱胸前,慢慢地往回走。   秋后正午的阳光温暖和煦,魏昭跟容氏坐在廊檐下廊柱美人靠,看着院子里,双喜跟步子初、徐玉嫣扎纸鸢。   杏雨端来茶水,容氏接过茶盅,拈起茶盅盖子,顿觉扑鼻的清香,看澄清的茶汤里飘着桂花,道;“桂花泡茶,最是清香隽永,我在家里未出阁时,每年秋我们府里有个妈妈家里做挂花酒,每次都给我拿小一坛桂花酒,二嫂这干桂花是怎么做的?”   魏昭把茶盅捧在手里,白雾袅袅,“其实很简单,采摘清晨带露水的桂花,采摘后用冷盐水洗过滤干,然后再用盐拌,拿竹架压紧,盐卤须浮在上面。大约七八日后再取出,晒干后清香宜人。”   “二嫂,我二哥有信来吗?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   夏平关,中军大帐里,徐曜手里拿着一封徐府家书,魏昭写的,报平安的信,徐曜反复看了五六遍,看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抽出来,是一幅画,一个儿童放纸鸢,身后站着两个大人,一高一矮,高的是个男人,矮的是女人,徐曜唇角泛起浅淡的弧度。   低头看了很久,小心地收好,走出营帐外。   徐曜站在巍峨的城墙上,仰望天穹,月亮圆满明朗,八月中秋夜夜华,遥望北方,家里他的娇妻稚儿在等他,不由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京城   金銮殿上,皇帝萧泓坐在龙椅上,俯视殿上左右文武大臣,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燕侯徐曜率领燕军已经快打到京师了,文臣主张皇帝太后南逃,武将主张死守京师,等待各路人马进京勤王。   两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吵得皇帝萧弘头大,他有心放弃京城南逃,一班文臣力谏,反对皇帝逃走。   萧弘开始耐着性子,听臣子们的意见,都是些纸上谈兵,没有能带兵打仗之人,两方对立的大臣,争吵得吐沫星子横飞。   萧弘实在不能忍,袍袖一挥,“散朝。”   说完,转身大步朝后殿走了。   这里,文武大臣正情绪激动,皇帝走了,朝堂上还在争吵。   面红耳刺,吵得脸红脖子粗,内侍高声提醒,“诸位大人,皇帝退朝了,明个在议。”   御书房里,皇帝萧弘坐在御书案后的龙椅上,下方站着三个位高权重的亲信大臣,丞相杜光卿,太傅赵言玉,御史大夫欧阳锦。   皇帝萧弘愁眉不展,如今国事纷乱,眼看江山不保,“几位爱卿,燕侯快打到京师,朝廷现在没有能力出兵,各位爱卿有什么主意吗?”   太傅赵言玉一向能揣摩皇帝的心思,先开口道;“皇上,燕侯来势汹汹,皇上应当避其锋芒,微臣主张迁都。”   赵太傅的提议,正合萧弘心思,美其名曰迁都,燕侯快打到家门口,迁什么都,无非找个逃走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丞相杜光卿跟赵言玉政见不同,平常不合,互相拆台,赵言玉说东,他肯定不赞同,说西,“皇上,迁都之事不是小事,仓促之间,怎可随便迁都。”   太傅赵言玉挑眉看着杜光卿,“既然杜相不同意迁都,杜相有何高见?”   “臣以为,西南信王手握重兵,圣上下一道旨意,调信王进京,信王跟圣上乃叔侄,国家有难,同为先祖后代,信王不能坐视不理。”   皇帝萧弘考虑过调信王进京,拱卫京师,可是,皇家的事鲜为人知,当年祖皇帝喜爱信王,预立信王为太子,信王年幼,祖皇帝这才立他父皇为太子,祖皇帝临终时还有一份遗诏,他父皇百年后,传位于信王萧重,可是他父皇毁掉先皇遗诏,传位于儿子。   当然,这些事事关机密,嫌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到黄泉之下,只有皇帝萧弘和信王萧重两人心里明白,心照不宣,这些年信王在西南不理朝中之事,皇帝也不宣召他进京,皇帝萧弘时时提防信王。   皇帝萧弘认为传召叔父信王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甚为不妥,问欧阳锦,“欧阳大人有何提议?”   欧阳锦深得皇帝太后宠信,皇帝有大事不决必与之相商。   欧阳锦躬身道;“皇上,微臣认为不可轻易放弃京师,现在燕军还没到京城,不战而退,拱手相让,太消极了。”   太傅赵言玉看着他,“欧阳大人的意思是困守京城,到那时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皇帝萧弘心里已经否决这个方案。   欧阳锦不慌不忙地说:“太傅不要着急,待我把下话说完,困守京城,如果没有外援,坐以待毙,何况京城百姓听说燕侯要打过来了,不少富商巨贾已经带着家眷离开京城,人心不齐,燕军所向披靡,武将也无心守城,守乃下下策。”   太傅赵言玉大为不满,“欧阳大人说来说去还是放弃京城吗?”   “不然,现在除了朝廷大军,还有几路勤王之师,你们难道忘了吗?”   欧阳锦胸有成竹。   皇帝萧弘一听就泄气了,以为欧阳锦有什么好主意,叹息一声,“几路勤王之师如果真效忠朝廷,徐曜攻打夏平关时,他们在哪里,为何不来救援,坐山观虎斗。”   欧阳锦道;“皇上莫急,益北州牧刘项大军号称三十万,完全可以阻挡徐曜进兵,如果皇上现在封刘项为大将军,传下旨意命他征讨徐曜,以微臣愚见,刘项必然答应。”   皇帝沉吟半晌,“欧阳爱卿,万一刘项胜了,回头夺取京城又当如何?”   “皇上,燕侯兵多将广,燕军里有部分是乌纨兵将,能征惯战,刘项怎么可能轻松取胜,两败俱伤,或者拖延时日,战局就有转机了。”   皇帝点点头,“欧阳爱卿的主意甚好,这件事还得要欧阳爱卿办,欧阳爱卿拿着朕的圣旨去刘项营中宣旨。”   “臣遵旨。”   欧阳锦领旨,事不宜迟,当即赶奔益北军营地。   徐侯府   慕容蕙由丫鬟扶着走到马车前,停住脚步,回头环顾徐府,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生活在这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灰头土脸的离开。   徐家送她的只有大夫人赵氏,还有积善堂的丫鬟仆妇们,平常她专意维护,结交积善堂的人,在丫鬟仆妇中人缘极好。   四爷徐询已经上马,护送她走。   慕容蕙最后看一眼熟悉的地方,转身上车离开。   此刻,积善堂里,魏昭、容氏、徐玉嫣陪着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抹着眼泪,“蕙儿执意要搬出去住,我劝说她,她打定主意,跪着求我答应。”   “蕙妹妹搬走,有什么打算,住在何处?”   魏昭状似关心地问。   徐老夫人道:“你四弟说蕙丫头没有近亲,无处可去,徐家有一套别院三进院落,在萱阳城里,就给她作落脚的地方,这样我心里还好过些,我对不住老侯爷,我徐家亏待了她。”   容氏心里高兴,不好表现出来,“母亲,蕙姐姐早晚是要嫁人的,不能一辈子留在咱们府里,多住个一年半载,也要分开的,母亲不要太难过,蕙姐姐住在萱阳城里,母亲想她,派人接她来也便宜。”   魏昭暂时拿不出证据,证明慕容蕙跟徐家有二心,慕容蕙自己离开,正是魏昭想要的结果,魏昭不想徐家人知道事情真相,自己的骨肉至亲差点丧命,饱受折磨,身体致残,别人尤可,婆母徐老夫人接受不了,魏昭的手段又不能拿到台面,事情说开了,魏昭的做法,没顾忌徐四爷太多。   魏昭等又安慰了徐老夫人一番,告辞出来。   容氏跟魏昭同路,还有徐玉嫣三人一起走。   容氏私下里悄悄问;“二嫂用什么办法让慕容蕙离开徐家的?”   “四弟妹,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心虚,主动离开的。”   徐玉嫣撇撇嘴,“她在咱们家这么多年,表面装得良善,瞒过多少人,母亲还为她掉眼泪。”   四爷徐询不还死心塌地地对慕容蕙。   常安和周兴从寒城回来,常安给魏昭带回一个好消息,魏昭的师傅云游回来了。 第98章   深秋, 起风了, 淡蓝的天空中蜈蚣纸鸢, 甩着长长的尾巴。   容氏仰头望着纸鸢升空,越变越小,“今有风, 纸鸢飞得高, 做这个蜈蚣纸鸢, 双喜费了三日功夫。”   “双喜这丫头心灵手巧, 人也老实。”   四爷成亲前, 魏昭交代双喜办的事, 双喜极认真仔细, 本分规矩。   容氏闲话说;“双喜我看着也好,如果四爷喜欢,开脸放在屋里,四爷也能收收心。”容氏的神情不很高兴,“自从慕容蕙搬出徐家后, 四爷镇日往外跑, 把这个家当客栈, 对我态度冷淡,怀疑是我逼走了慕容蕙,与其被他冤枉,我还不如做个恶人, 枉我还顾着他的感受。”   魏昭心想, 容氏给夫君屋里放个通房, 夫君在自己眼皮底下跟丫鬟巫山**,大概容氏也不是很爱徐询,只是出于面子考虑。   容氏关心地问;“子初找到先生了吗?”   “还没有,荐了几个先生,侯爷不满意,说还不如我亲自教,可是我的学问不如我师傅,子初跟我学,终究差了一层,我有个想法,子初拜我师傅为师,但我师傅乃方外之人,云游四方,如闲云野鹤不受拘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如果答应,子初要送到我师傅身边,我有点舍不得。”   “二嫂,小孩子不摔打不成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子初将来能有出息,二嫂就狠狠心。”   “我也怕母亲不允。”   果然,魏昭同徐老夫人说时,徐老夫人直摇头,“送到你师傅哪里怎么行?道观清苦,吃住不如家里,我听你说你幼年时,师傅对你管教甚严,小小年纪苦读诗书,子初年纪太小,我不同意。”   赵氏帮腔道;“母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徐老夫人阻止,“好了,你长篇大论的,我还是舍不得我孙儿。”   其实,徐老夫人还有一重心思,步子初乃步将军之后,徐家抚养,如果送到道观,万一出点差错,担待不起。   魏昭有几分明白徐老夫人的心思,“母亲,我师傅虽然住在道观,我师傅讲究生活品味,凡一应饮食起居颇为讲究,不似母亲想的清苦,我师傅的功夫我只学了个皮毛,不及我师傅三成,母亲放心,子初在我师傅那里,不会有一点闪失,如果母亲不放心,叫关山带着侍卫跟在子初身边保护他,另外派两个丫鬟仆妇照顾子初的饮食起居。”   容氏看魏昭给她递了个眼色,进言道;“二嫂的才学母亲是知道的,二嫂的师傅定然非常了得,二嫂的师傅如果能收下子初,媳妇看,是子初的造化。”   魏昭再三保证,步子初不能出差,徐老夫人松了口风,“二媳妇,你带子初先去看看你师傅,如果你师傅同意教导子初,年根底了,等过了年,准备一下,送子初去你师傅那里,到时子初又长了一岁,我稍许放心。”   徐玉嫣也想去,大着胆子说:“母亲,我也想跟二嫂去。”   “你去做什么?”   徐老夫人当即驳回。   徐玉嫣央求的目光看着魏昭,求魏昭说情,魏昭赔笑道;“母亲,子初跟玉嫣妹妹亲近,喜欢跟玉嫣妹妹玩,要不然,媳妇带玉嫣妹妹去,帮我照顾子初。”   徐老夫人想了想,“也好,你身体不好,你二妹能帮你分担一下。”   在徐府别院魏昭困于暗室时,身体损耗到了极限,一直没将养过来。   定下两日后出门,魏昭跟徐玉嫣准备出门必备的东西,往北走,气候冷,等回来时,快入冬了,魏昭给步子初带几件棉衣,把自己的一件缂丝银鼠皮袍包上。   吩咐玉花留下看家,带上杏雨、五妹,徐玉嫣带一个丫鬟出门。   魏昭出门最不放心书香,嘱咐小丫鬟锦儿,“我走这段日子,你小心侍候书香,有事找大夫人。”   书香回府后,精神状态稍有好转,可还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魏昭替书香整理一下裙幅,“小姐要出一趟远门,你还记得我师傅吗?我师傅回来了,你在家别乱跑。”   书香像没听见一样,全然不理会周围的人和事,魏昭不气馁,经常跟她说小时候在榆镇和新北镇住时的事,期待唤醒书香的记忆。   关山带着五百侍卫护着车驾,徐徐驶出侯府大门。   关山上回带的五百侍卫损失大半,徐曜又挑选了精壮武功高强的补充进来,田华做魏昭的贴身侍卫随行。   魏昭带着步子初,还有徐玉嫣乘坐一辆马车,后面是几个丫鬟的马车。   徐玉嫣跟步子初一路话多,魏昭靠在车壁,师徒之间许多往事浮上心头。   益北州军队往京城行进,刚走了一半路,益北州牧刘项迎来御史大夫欧阳锦,欧阳锦传一道圣旨,益北州牧刘项封为大将军,率举国之兵,征讨反叛燕侯徐曜。   欧阳锦一走,刘项召集高层将领和幕僚商讨此事。   一个账下姓赵的幕僚先说;“朝廷封州牧为大将军,讨伐徐曜,意图明显,借刀杀人,州牧如果抗旨不尊,或阴奉阳违,我益北州保存实力,等燕侯攻下京城,再与燕侯交锋,争夺天下。”   下面众人小声议论,有个武将主张直接攻进京城,刘项皇袍加身。   意见不统一。   刘项最尊重一个亲信幕僚韩仪,刘项问;“韩先生的有什么高见?”   韩仪说:“州牧跟燕侯终要一争高下,两军对阵,益北的兵马跟北安州兵马总数接近,北安州地处北地游牧民族,将士骁勇善战,两军交锋必然是一场恶战,输赢无法预料,如果州牧接受朝廷封的大将军,可以号令天下军队,有朝廷皇帝做后盾,供给粮草饷银,州牧占了正义之师,为天下百姓拥护,打败了燕侯徐曜,其它的轻松收入囊中。”   刘项思索一会,“韩先生言之有理,就按韩先生说的,我奉旨为讨贼大将军,以圣旨诏令天下,调集兵马,开赴夏平关。。”   众将领齐声道;“末将遵大将军之命。”   益北州牧刘项军队一路招兵买马,在夏平关附近与朝廷军队汇合,又号令其它几路兵马,共同讨伐燕侯徐曜。   魏昭一行人出了寒城,不着急赶路,太阳偏西时赶到蒲县,住宿铺亭驿馆,蒲亭驿馆驿丞,魏昭来来回回相熟了,“高升,我带五百侍卫你安排住处,能住下吗?”   高升这个名字好,魏昭不称呼官职了。   高升热情接待,“夫人,今没有官员和家眷入住,能住开。”   魏昭还住后院正房,高升急忙张罗五百多人的晚膳,吩咐驿馆差役到县城里采购晚膳所需肉和菜蔬。   魏昭闲着没事,带着步子初和徐玉嫣并几个丫鬟到蒲亭驿馆游苑,西苑里树木泛黄,枯叶飘落,走在小径上,风一吹,一片黄叶落在头顶,不时有小松鼠从前面路上窜过去,灵活地眨眼便看不见踪影。   徐玉嫣同步子初商量,拿瓜子喂松鼠,一个小松鼠坐在小径中央,抓过碟子里的爪子嗑,小爪子很灵活,天真有趣。   太阳落山后,气温降低,魏昭招呼徐玉嫣带着步子出回去。   晚膳很丰盛,土鸡肥鸭,徐玉嫣跟步子初吃得高兴。   吃过晚膳,几个丫鬟捡桌子,魏昭听见门口高升跟五妹说话声,“你跟玉花在侯府里,多看少说,跟府里的旧人多学着点,你们在侯府当差,每月挣银子钱,家里宽绰,你老娘前几日还特意来感谢我,我说不用谢我,别给我惹事丢脸就行。”   五妹的声音,“咱们知道,府里嬷嬷教我跟玉花规矩,我们用心学,侯爷和夫人公子对咱们和气,我和玉花进府就拿着二等丫鬟的份例,夫人器重,如果不卖力,不配拿这个银子钱。”   魏昭心想,五妹这个丫头知道感恩,这点就很好,与其太伶俐,心眼多,不如笨笨的忠心。   子初身边现在就杏雨一个丫鬟侍候,杏雨尽职尽责,寸步不离,魏昭观察玉花和五妹,想在两人中拨一个人侍候子初。   如果师傅答应收下子初为弟子,考虑派忠心的人照顾子初。   高升走进来,“夫人明早赶路,几时走?下官命厨房备早膳。”   “天亮就走。”   “下官告诉厨役明早早点开饭。”   魏昭每次住宿,高升都很周到,魏昭便跟他闲聊几句,“高升,你娶亲了吗?”   “说来惭愧,下官尚未娶亲,有个未婚妻,没过门就病逝了。”   高升长相周正,魏昭对他印象不错,想起魏蓁,不知跟商户人家的亲事做成没有。   毓秀山离榆镇一百多里地,魏昭等人的马车停在山脚下,关山带着侍卫在山下秀山镇住宿,魏昭带着步子初、徐玉嫣,三个丫鬟,田华带着二十个侍卫跟随,一行人步行上山。   沿着石阶往山上走,两旁数树深红出浅黄,石阶上铺了厚厚一层橙黄落叶,山道两旁溪流清澈,山明水净,一派清幽。   蜿蜒石阶,穿过一线两夹石山,别有洞天,云蒸雾绕中云霞观,灰瓦白墙,古朴典雅,深山古刹,犹如仙境一般。   徐玉嫣惊叹,“深山藏古寺,云深不知处,这个地方景色真美。”   魏昭指着几处白雾缭绕的池水,“这几个池子是药泉,地下热泉。”   徐玉嫣道:“二嫂,你师傅真会享受,道观建在风景优美的地方。”   魏昭边走边说,“这地方有山体遮挡,冬暖夏凉,冬天可以泡热泉去病。”   一个小道士提山泉水,认识魏昭,招呼,“魏姑娘,师傅刚回来。”   “我师傅在哪里?”   “师傅在腾云亭。”   魏昭对徐玉嫣说;“你带着子初随便看,走累了到云霞观等我。”   望一眼,山顶向外延伸尽头有一处亭子,朝亭子走去。   亭子建在凸出的一块空地,下面是悬崖峭壁,亭子里,一个穿灰青道袍的道长正在煮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道骨仙风。   魏昭鼻翼阖动,师傅烹的茶真香,好久没喝了。   还没等她说话,背身专心烹茶的道长,开口道:“昭儿,你来得真快。”   魏昭翘起唇角,“我若来晚了,师傅一走三年五载的,我何处去寻师傅。”   “你是来看师傅的?还是另有所求?”   闲云道长洞察一切,魏昭被人揭穿,噙着笑,“两样都有。”   “师傅云游归来,没想到你嫁人了。   “我若没嫁,师傅要把我许嫁何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当然不低于燕侯徐曜,既然已经嫁了,师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99章   魏昭捧着天青茶盅, 呷了一口茶水, 阖目细品,“师傅煮茶功夫地道。”   看师傅煮茶都是一种享受,师傅举手投足优雅闲适。   “信王喜欢喝为师煮的茶, 为师再三请辞,信王一再挽留, 才耽搁到现在方回来。   闲云道长双目清明,“小昭, 你把那个孩子带来了?”   魏昭听师傅有答应的意思, 心头一喜, 贪吃地啜了一口茶水,“步子初我带来了, 给师傅看看。”   “除了你,为师本来不打算收徒的, 为师闲散惯了, 既然这孩子是步将军之后, 为师就破例收下他。”   “谢谢师傅。”魏昭赶紧放下茶盅, 翩然拜了几拜。   “这样, 让这孩子先住几日, 为师考察一下, 资质平庸的人,为师不白耽搁功夫, 教出来也难合为师的意。”   魏昭一双琉璃珠转了转, 光华流转, “师傅何以当年收下我为徒?”   师傅不受尘世牵绊,当年却主动收下自己为徒,自己年幼身体弱,又是个小女孩。   “你没负为师所望。”   难道因为自己资质出众,显然师傅避而不谈。   “步将军忠肝义胆,为师甚为敬佩。”闲云道长望着悬崖下腾起的云雾,目光犹如谷底幽深,“小昭,师傅回来才听说,差点见不到你了,师傅不该游云太久,如果早些回来,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怎样避免,不嫁给徐曜,魏昭有心替徐曜分说,“师傅,我现在不是没事,徐曜他……身不由己。”   闲云道长的锐利目光扫过她的脸,“小昭,为师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他,顺其自然吧!你脾胃虚弱,在这里待一段日子,泡泡药泉,调养身体。”   魏昭本意出趟远门,千里迢迢过来,不打算立刻就走,“师傅,我住十天半月,每日陪师傅喝茶。”   “小昭,你是想为师的茶喝。”   魏昭狡黠地眼神看着师傅,舔舔嘴唇,“除此之外,还有观里的素斋,令我垂涎三尺。”   “把步公子带来,我见见,看是否合适做我的徒弟。”   魏昭得了师傅口风,赶紧领步子初上亭子里。   魏昭已经嘱咐好步子初,步子初虽然年幼,极聪慧,进到亭子里,跪倒叩头,“拜见祖师爷。”   闲云道长目光炯炯,盯着他看,魏昭紧张地看着师傅,怕师傅张嘴回绝。   少顷,闲云道长方道:“嗯!过了年你领他过来,留在山上。”   魏昭欣喜,“谢谢师傅。”   再次叫子初叩头,这回改称师傅。   魏昭领着步子初从亭子上下来,徐玉嫣迎上前,“怎么样?你师傅答应了?”   魏昭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来时担心一扫而空,“答应了,我师傅说子初的面相,将来贵不可言。”   徐玉嫣领悟地说;“我知道了,我二哥将来坐了天下,子初是你们的儿子,贵为皇长子,当然贵不可言。”   “具体的我师傅没说。”   贵相之说因何人身上而起,师傅不是神人,能掐会算。   魏昭告诉徐玉嫣住一段时日,徐玉嫣巴不得在这里游玩,魏昭带着几个人去以前住过的地方。   毓秀山,云蒸雾绕不是山高,而是云霞观进了山门后,地下喷涌的热泉,大大小小七八个池子,天然温泉水,其中有三个药池,药池常年白雾缭绕。   云霞观只有四五个小道士,每日负责打扫,担水做饭,闲云道长喜静,不喜人打扰,魏昭才把关山等人留在山下。   魏昭住的小院在云霞观后院,经过偏殿,走进东侧墙门,一个小院,进门后一带竹林,竹林尽头是三间白墙灰瓦的正房。   几个人沿着小路走的正房,小姐闺房,屋里布置雅致,湖绿窗纱,卧房里俱是紫檀家具,妆台、衣柜、雕花架子床。   “夫人以前住这个房间?”   杏雨四处看看。   “这就是我的房间,平常我不来时,院门锁着。”   “母亲,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吗?”   步子初问。   “我们住这里,田华带着侍卫住道观客房。”   这时,两个小道士抬着一个三层提盒送来晚膳。   小道士跟魏昭熟悉,放下提盒,其中小道士说:“师傅吩咐,今晚姑娘留在道观用饭,厨子多加了菜。”   杏雨和五妹打开食盒盖子,往饭桌上摆,斋饭丰盛,满满一桌子碗碟,菜肴有冬菇冬笋烧白菜、凉拌鹿角菜、白莲汤、素鸡、素鸭、素鱼、素排骨等。   魏昭看了一眼,“还是原来的厨子吗?”   小道士说;“师傅又换了厨子,这个厨子是师傅从外面带回来的,出高价雇的,听说是名满京城的素膳斋挖来的,做素斋绝活。”   魏昭嘴角边飘过一抹笑,“师傅在吃上头是不遗余力,厨子换几个了。”   小道士说;“师傅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吃食挑剔,对厨子要求高。”   徐玉嫣跟步子初已经坐在饭桌上,两个小道士下去斋堂用饭。   杏雨拿小碗盛汤,放在步子初跟前。   徐玉嫣夹了一块素肉,品了品,“二嫂,这还真有肉味,怎么做的?”   “用白萝卜或茄子加面等食材做的。”   道观里素菜食材一般猴头、香菇、竹笋、山药、板栗、青菜心、白果、 核桃、杏仁,豆腐、干子、百页等,都是有营养的好东西。   魏昭夹了一块炸鱼,炸鱼是用山药泥烹制的。   步子初爱吃素鸡、素鸭,素排骨,   饭桌上摆着几小碟泡菜,一碟嫩黄瓜、一碟嫩豇豆,还有嫩莴苣、青红椒、萝卜,都是魏昭最喜欢吃的,她夹了一块萝卜,咬一口,脆嫩生津,对徐玉嫣说;“道观泡菜一绝,泡菜是用山中清泉水发酵,入瓮盐腌渍,泡菜积年不变腐,保持口感鲜嫩。”   徐玉嫣夹泡菜下饭,吃了一碗半饭。   素斋吃撑了,魏昭和徐玉嫣、步子初舒服地躺在炕上,步子初走累了,一会就睡熟了,魏昭拉过单子给他盖上。   徐玉嫣兴奋劲没过,没有一点困意,“二嫂,我想泡热泉,可是池子在外面,道观里有小道士,不方便。”   魏昭犯困,阖眼道;“净室里的池子也是热泉水,你可以在屋里泡温泉。”   徐玉嫣跳下地,“二嫂,你住的地方比侯府的屋子精致,你师傅好像很有钱,我好奇,云霞观不受凡人香火供奉,哪里来的钱?”   魏昭本来迷糊要睡了,听她问话,睁开眼睛,“我师傅原来是富家公子,富甲一方,这座道观是我师傅出资建的,你知道他的出身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徐玉嫣纳闷,“你师傅家中有钱,可以过钟鸣鼎食的日子,为何建了这座道观出家。”   魏昭坐起来,困意全无,“其中原因,我师傅没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厌倦尘俗,喜欢清净与世无争。”   “你师傅不是幼年出家?”   “不是,成年后出家的。”   师傅皈依佛门,也许个性使然,或许…….,这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几个人在云霞观住了十日,魏昭怕婆母记挂,向师傅辞行。   魏昭走出亭子,回头看师傅站在腾云亭里,高处山风穿过道袍,大有凌云之势。   转身走回去,问了一直想问的话,“师傅,您喜欢过我生母是吗?”   许久,闲云道长的声音如水面无波,“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竟问师傅这种问题。”   魏昭抿嘴一笑,转身走出亭子。   一行人回到徐府,已经快入冬了。   东院里,魏昭坐在炕上绣荷包,她打算荷包绣好后,连家书一起给徐曜捎去,她女红不怎样,好歹是一片心意。   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丫鬟,“夫人,魏家二姑娘来了。”   魏昭放下手里的荷包,走到院子里,魏蓁已经进了院门,魏昭快走几步,“二姐。”   魏昭拉魏蓁的手,天道冷了,魏蓁的手有点凉,魏蓁说;“出门不知道天这么冷,没拿手炉。”   两人进屋,坐在炕沿边,魏昭吩咐玉花,“把炭火盆挪近点。”   玉花把炭火盆放在魏蓁脚边,魏昭拿过手炉给魏蓁抱在怀里暖手。   “二姐,娶亲的日子定了吗?”   提到亲事,魏蓁低下头,眼睛看着两只脚的脚尖,“四妹,你还问呢,我亲事让魏萱抢去了。”   “就是上次你说的商户吗?”   魏昭有点意外。   “是,本来已经口头两家说定了,那个商户的儿子过咱们魏府,魏萱使计,那个商户的儿子撞见魏萱,临时改口,提亲要娶魏萱,我母亲气得够呛,咽不下这口气,两家吵吵闹闹,怎奈哪家商户的儿子非娶魏萱不可,后来,我爹说,不管怎么说娶的都是魏家女,就劝三叔答应了,我母亲为这事气得病了一场。”   魏蓁垂头丧气,那家商户先订的魏蓁,退了魏蓁,又改魏萱,魏蓁的面子不好看,她性子软,不能怎么样,心里恨魏萱。   “二姐,如此正好,婚事没成,我这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蒲亭驿丞叫高升,没有娶妻,年纪大了点,快三十了,官职低,挺有能力,你姐夫上次看见他,对他印象不错,如果你跟他的亲事成了,你姐夫定然能把他官职往上提一提,你回家跟大伯父大伯母商量一下,同意的话,给我回个话,我派人去提亲。”   魏蓁心里先同意了,有魏昭的话,不愁官不升,比嫁商户强,那家商户的儿子不喜读书,依靠家里过活,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当即红了脸说;“我回家禀明父母,给四妹回话,谢谢四妹关心我。”   魏蓁欢欢喜喜地走了。   通往青州的官道上,两辆马车行驶,百名家丁护卫马车前行。   车里坐着母女二人,姑娘挎着中年妇人,撒娇地依偎在妇人身旁,“母亲,女儿就要嫁给他,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嫁。”,   中年贵妇拿女儿没办法,“儿呀!为娘不跟你说了吗?燕侯有妻室。”   姑娘扭着身子,“有妻室我也要嫁给他,做妻做妾我不在乎。”   妇人埋怨,“你这孩子竟说糊涂话,你父亲乃堂堂刺史,女儿给人做妾,传出去不好听,你父亲的面子往那里放?”   姑娘突然灵机一动,亲热地黏在妇人身上,“我们去找父亲吧!”   “你这孩子任性,你父亲奉朝廷之命讨伐燕侯,燕侯徐曜反叛朝廷,你要嫁燕侯,这不是跟你爹对着干吗?”   “母亲,女儿不是任性,女儿见到了燕侯徐曜,燕侯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母亲,你相信女儿的眼光,您没看见,燕侯从萱阳到夏平关,一路受百姓拥戴,这样的军队定然战无不胜,父亲可别站错队。” 第100章   夏平关中军大帐, 徐曜跟谋士和众将领研究作战方案, 益北州牧刘项已经官拜大将军,领举国兵马,扑向夏平关。   荆州牧冯匡, 兖州刺史张冒,豫州牧孙迁, 青州刺史马平,渤海太守沈长公接到军令, 率军队开赴夏平关。   汤向臣看一下徐曜在地图上标注的刘项进兵的几个方向, 呈三面合围之势, 道;“侯爷,益北州牧刘项的兵马跟朝廷合成一处, 号称五十万大军,再加上另外几路兵马, 荆州牧冯匡十万兵马, 兖州刺史张冒五万兵马, 豫州牧孙迁三万兵马, 青州刺史马平十万兵马, 还有北海太守沈长公二万兵马, 合起来就有八十万兵马, 我燕军只有三十万兵马,双方兵力悬殊。”   许渭看汤向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率先反驳道;“汤先生, 刘项和朝廷军队号称五十万兵马, 五十万兵马里有很大水分,朝廷军队是咱们手下败将,咱们燕军怕他们这群乌合之众。”   章言低头看看地图,思谋道:“益北军战斗力很强,又有朝廷做后盾,二虎相争,朝廷这一手使得高明,朝廷跟刘项互为利用,如果说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细分析起来,豫州、荆州,兖州、青州、渤海的兵马不肯真正卖力,各怀心思,保存各自的实力,总体来看势均力敌,益北军略占上风。”   参军周翼道;“章先生这一分析,这一仗我们有信心赢定了。”   章言道:“也不尽然,两军交战,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朝廷把所有的兵马都联合起来,我们这一仗就不好打,我和汤先生合计了一下,要稳操胜券,分化瓦解,破坏他们的联合。”   “那汤先生和章先生说该怎么办?”余勇问。   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汤向臣的身上,徐曜镇静地看着汤向臣,“我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汤向臣朝徐曜躬身一揖,“侯爷,在下请命,前往各军中游说,说服各路人马跟我们联合,共同对付张项,荆州牧冯匡跟益北州牧刘项向来不合,安能愿意听刘项的指挥,我们可利用他们的矛盾,分解他们的联合,还有青州刺史和渤海太守,本来无意出兵,接到奉旨不得不做个样子。”   徐曜点头,“汤先生的提议甚好,如此,汤先生就亲自去各处游说,先生小心。”   立冬后,魏昭早起就坐在窗下南炕上绣香囊,徐玉嫣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抖落斗篷上的雪珠,“好大的雪。”   魏昭正收最后一针,坐了一上午,总低头脖子发酸,朝窗外望,窗外一片洁白,房檐树慕枝杈,铺了厚厚一层白雪。   徐玉嫣解开斗篷,交给身后的丫鬟,坐在炕沿边,看炕上针线笸箩里放着丝线、金银线、珠子、流苏,小银剪刀。   “二嫂,我看这个香囊绣这么精细,送我二哥的吧?”   魏昭拿着绣花撑子左右端详,“嗯,这个香囊我绣了半月了,手扎了几回了,总是绣不好,送你二哥,他是不是要笑我笨。”   徐玉嫣探头看,孔雀蓝水光缎绣着一对洁白的并蹄莲,“你香囊配色很好,二嫂的女红是不怎么样。”   魏昭懊恼的神情,“这个香囊是我最下功夫,再绣一个,也不能比这个好。”   徐玉嫣叹了一口气,“二嫂,你太在乎我二哥了,女红你又不擅长,巴巴地辛苦亲手给他做香囊,这是你一片心意,我二哥要是不满意,你以后就不给他做了。”   杏雨走进来,“夫人的娘家魏府大太太和二姑娘来了。”   魏昭收起针线,“我大伯母和二姐来了。”   徐玉嫣纳闷,问:“二嫂,你娘家人就你二堂姐跟你来往,你伯母这回上门来了。”   魏昭穿鞋下地,随口说;“我二堂姐你见过的,年纪不小了,还没出阁,蒲亭驿馆的高升你还有印象吧?我想把二堂姐介绍给高升,我大伯母一定是为我二堂姐的婚事来的。”   站在台阶上,魏昭看见大伯母母女俩朝上房走来,大太太隔着老远,堆着笑脸,“四姑奶奶,大伯母早想来看看你,他们爷几个镇日让我操心,大伯母惦记你。”   大太太和魏蓁上了台阶,魏昭迎上前,福了福,“大伯母是长辈,哪能本末倒置,应该侄女去看望大伯母才是。”   大太太抓住魏昭的手,紧紧地攥着,“侄女嫁到侯府,吃香喝辣的,你二姐就没这个福气。”   边说三人走进堂屋,大太太和魏蓁脱掉外褂,魏昭让大太太上座,让了半天,魏昭跟大太太隔着桌子对坐,命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大太太为女儿的婚事而来,现用现交,讨好地说:“还是四姑奶奶对你二姐好,关心你二姐,不像那三姑娘,心思毒,不顾念姊妹情,连堂姐的亲事她都截胡,什么下作事都干,你当年也差点被她害了……..”   魏昭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言,大太太的粗鄙,她冲着二姐魏蓁。   魏蓁听她母亲把侯府当成自己家里,杂七杂八的口无遮拦,看两旁站着丫鬟,怕侯府人笑话,叫了声,“母亲,过去的事别提了。”   大太太想起为何而来,绕到正题,赔笑对魏昭说;“四姑奶奶给你二姐提的亲事,我听你二姐说男方是个驿丞,驿丞是不入流的小官吏,你二姐说侯爷哪里四姑奶奶通融,驿丞能往上提官职,四姑奶奶给我们交个实底,他如果真能升官,我们就放心了。”   此刻魏昭后悔管这档子事,大伯母是个难缠的,这是要她一个准话,没看见这样势利的爹娘,不问男方人品,只问能不能升官,淡淡地一笑,“大伯母,这我可不能保证,我一个内宅妇人,官场仕途的事,我可打不了包票。”   大太太有点尴尬,哂笑着,“这北安州的官员都归侯爷管,提个官,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四姑奶奶求侯爷这点事,侯爷敢不办?侯爷那里,四姑奶奶还不当一半的家。”   她大伯母把徐曜当成惧内的男人,“不瞒大伯母说,我什么事都听侯爷的。”   大太太有点失望,“四姑奶奶容貌标致,不是你大伯母说,论长相,没有那家姑娘能比得过你,那个男人娶回家,不当公主供着,你说句话,那就是金口玉言,敢不乖乖地照办,这男人你要是三日不理他,他急得团团转,什么事都应了。”   魏昭忍不住扑哧笑了,徐曜能惯女人这毛病?拿绣帕掩嘴,“大伯母,魏昭可没这个本事。”   大太太兴兴头头而来,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似一团火熄灭了,“你堂姐的婚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回家跟你大伯父讨个主意。”   大太太带着魏蓁告辞走了。   魏昭送到正房门口,没远送,走回屋里,徐玉嫣忍笑,“二嫂,你这伯母真有趣,教你降服我哥。”   魏昭暗想,如果自己三日不理徐曜,徐曜一晚上就把自己收拾服帖了,乖乖求饶的是自己,不作不死。   离夏平关五十里地,青州刺史马平十万兵马驻扎在此,马夫人跟女儿马金枝躲在中军大帐帷幔后,偷听前面说话。   燕侯府的门客汤向臣侃侃而谈,“马刺史奉诏而来,为了讨伐我主燕侯,马刺史乃英雄豪杰,当今形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燕侯礼贤下士,军纪严明,百姓拥戴,朝廷气数已尽,难道马刺史甘愿为他人做嫁衣,益北州牧刘项不过把汝等当棋子,做他登基称帝的垫脚石,如果刺史跟燕侯合作,将来共享天下,何乐而不为?”   青州刺史马平沉吟不语,跟燕侯爷结盟起事,这关系到身家性命,一时拿不定主意。   汤向臣察言观色,刺史马平没有当面拒绝,有门,汤向臣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马刺史有何要求,可以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议,天下是大家的,人人有份,不是刘项一个人的。”   天下是大家的,人人有份,这句话令刺史马平心动,以他十万兵马,不能与刘项四十万大军,徐曜三十万军队匹敌,汤向臣的提议,他也能在这场角逐中获得利益。   帷幔后马夫人被女儿怂恿,频频朝马平招手,马平一回头,看见帷幔后夫人叫他,对汤向臣说;“汤先生,我有事去去就来,汤先生的提议,容我跟部下商议再定夺。”   汤向臣跟着士兵下去帐篷里歇息。   马平朝帷幔后唤了声,“出来吧!”   马夫人和女儿马金枝走了出来,马平板着脸,“胡闹!你们来军中做什么?”   马夫人瞅瞅丈夫,期期艾艾,“我们从她外祖家回来,路过,女儿她……她要来看看父亲。”   马平的目光转向女儿,“你又出什么幺蛾子?这是行军打仗,不是你任性胡闹的地方,赶紧跟你母亲回家去。”   马金枝上前扯住父亲的衣袖,撒娇地说;“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你答应我才回去。”   马平看一眼撒娇撒痴的女儿,绷着的面孔松弛下来,面色缓和了,“你有什么事?”   “女儿要嫁给燕候。”马金枝倒不害臊。   马平倒是一愣,看看夫人,马夫人急忙解释,“我们去她外家路上遇见燕侯大军开往夏平关,女儿看见燕侯后,吵着非燕侯不嫁,老爷,妾身拿她没办法。”   马平心念一动,心想,把女儿嫁给燕侯,燕侯就是自己女婿,将来夺得江山,二人若是翁婿,少不得有他的好处。   又犹豫不决,“燕侯已经娶妻了。”   “父亲,燕侯有妻子女儿不在乎,女儿就是要嫁给他。”   马平有委决不下的事情,都找舅爷,就是夫人的兄长来商议,当下派人去找马金枝的舅父申季。   申季来了,马夫人把情况一说,申季想了想,道;“外甥女嫁给燕侯也未尝不可,那燕侯虽说有妻,却没有子嗣,妹夫帮燕侯夺得天下,首功一件,不消说平分天下,外甥女如果坐上皇后之位,生下太子,将来江山有马家一半。”   “可是燕侯已有嫡妻,金枝又怎能坐上皇后之位。”马平道。   申季道;“这就要看外甥女的造化了,如果先生下子嗣,母凭子贵,事在人在。”   这里一家人商议定了,马平派人找来汤向臣就把自己是意思说了,汤向臣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这杯喜酒喝定了。   燕军营地,中军大帐里,一般武将兴高采烈,徐曜道;“汤先生辛苦了。”   燕军已经与荆州军达成默契,两军开战,荆州军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给朝廷看。   汤向臣小眼睛微眯,“侯爷,青州刺史马平愿意归顺侯爷,共同对敌。”   坐在桌案后的徐曜黑曜石的眼眸雪亮,犹如两盏灯笼,“太好了,这下我们就有十足的把握,打败刘项。”   “侯爷先听在下说完,合作还有个条件?”汤向臣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条件?你说来听听?”徐曜道。   “侯爷,马平想把女儿许配给侯爷为妻,侯爷意下如何?”   徐曜脸一沉,蹙眉道:“我已经有妻室,怎么能娶他女儿为妻,马平他有意为难与我。”   汤向臣连连摇头,“侯爷,马平的女儿不在乎侯爷是否已经娶妻,就提出一点要求,按照娶妻的礼进门。”   徐曜沉默不语,汤向臣猜到因为侯夫人的关系,徐曜没有痛快的应允,上前一步,谏言,“侯爷,青州十万兵马,侯爷无非多了一个女人,没损失什么,马平之女才貌俱佳,在青州是出了名的美人,愿意委身侯爷,不计较名分,侯爷,这可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众人看徐曜,意思是徐曜捡了大便宜。   许渭忍不住,“侯爷这又得军队,又得女人,天下间难得有这样的美事。”   章言看着徐曜,破例没说话。   余勇心直口快,今日意外也没说话,当众人劝侯爷娶马平之女时,不知怎么余勇脑子里浮现出寒城徐府别院暗室那一幕,心中黯然。   许渭捅捅身旁的周翼,周翼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夫妻感情深厚,没有小妾,为了与青州刺史共谋大事,他赞同徐曜娶马平之女,上前一步,开口道;“侯爷有了青州十万兵马,如虎添翼,能尽快打到京城。”   汤向臣知道侯爷的顾虑,“侯爷,这只是权宜之计,侯爷在夏平关娶马姑娘,夫人在萱阳千里迢迢,如何能知道,即便以后瞒不住,夫人知道了,到时侯爷已经面南背北称帝,封夫人为后,夫人还有什么说的呢?自古帝王三宫六院,历朝历代帝王如此,侯爷只娶二女,称得上洁身自好,在下知道,这屋里的男人,除了章先生没娶妻,好像只有周将军没有小妾。”   男人们提到家中娇妻美妾,脸上颇有得色。   徐曜素有决断,不拖泥带水,“汤先生替我回复刺史马平,就说他提的要求,我答应了。”   严厉地朝众人扫了一眼,警告地说:“记住,瞒住夫人,消息不得走漏出去。”   堂堂侯爷惧内,众人有心想笑,侯爷面容冷肃,又不敢笑,表情怪异。 第101章   “四姐, 父亲派我来, 三姐定亲了,咱们家现在拮据,父亲手头紧, 没能力置办三姐的嫁妆,父亲说, 魏家嫁女寒酸,四姐是燕侯夫人脸上无光, 让外人笑话, 父亲问四姐能为三姐出多少钱, 给三姐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魏泓站在堂屋里,像背书一样木讷地说完父亲教的一套说辞。   魏昭手里拿着香囊, 穿珠子打结,没抬头漫不经心地问;“父亲还说什么了?”   魏泓挠了一下头, 父亲说了很多, 想起来了, “父亲还说四姐跟三姐是亲姊妹, 打断骨头连着筋, 四姐想撇清跟魏家的关系, 也撇清不了, 萱阳谁人不知道燕侯夫人是魏家的姑娘,四姐不照看娘家, 就不怕娘家给你丢脸。”   魏昭把穿了珠子的彩绳跟流苏一起打了结, 方抬起头, “魏家人还知道丢脸?偌大的一份家业不出几年就全败光了,没有别的能耐,手掌心朝上,你回去跟父亲说,我是魏家女,娘家早把我的脸丢光了,早就没了体面,不差三姐出嫁这一回,有钱嫁女风风光光,无钱嫁女,别铺张,死要面子活受罪,魏家嫁女陪嫁用徐家的钱,外人知道父亲丢脸。”   魏泓这一二年大了,平常受了他姨娘的影响,忍不住说:“父亲说了,也用不着徐家的钱,四姐自己手里的嫁妆,私房钱拿出一点,就够魏家维持体面。”   父亲一直惦记她的嫁妆,同在萱阳城住,魏家以后有事少不了来找她,还是断了娘家人的念想,魏昭把彩绳又穿了一遍,眼睛盯着香囊,没看魏泓。   “我的嫁妆和私房钱早在寒城时,都给军队充作粮饷,我不知道自己能活着出来,留银子也没用。”   亲人不问她生死,就问她要银子,魏昭早寒了心。   魏泓听他姨娘从大太太处得知四姐有许多生意,脱口说道:“四姐外面不是有赚钱的买卖?手里的私房钱没了,还有进项。”   “生意挣的钱都给跟着我的人分了,我在侯府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每月月例零花钱,我没有别的花销,我手里不留银子,有几两碎银子房中的大丫鬟管。”   魏泓听了,极为不满,冷言冷语,“四姐宁可给外人,也不给自己亲人。”   这个弟弟是让他父亲和姨娘养废了,魏昭定定地看着弟弟,板脸道:“我遇难时,就是这些你口中所谓的外人冒死来救我,我的亲人可有担心过我?对我这个姐姐,父亲和你们,只有缺钱时才能想到我,你们能张开嘴,我都替你们感到羞愧,以后我从魏家人嘴里不想听到钱这个字眼。”   魏泓被姐姐夹枪带棒贬损了一顿,多少听进去一些,自觉羞愧,嘟嘟囔囔,“四姐给不给,我又得不着半文钱,四姐给也是拿去三姐置办嫁妆,三姐自己的事,就该自己来,父亲偏偏差我来讨,我平白受四姐一顿抢白。”   魏昭站起来,“泓弟,快中午了,留下用饭吧!”   “四姐,父亲在家里等我的信,我回去了。”   魏泓往外走时,书香从外面进来,两人走了个碰头,书香直直地看着魏泓,脸上显出迷惑,好像费力地想着什么,也不让路,魏泓回头看看魏昭,“姐,书香她怎么了?”   “辽军屠城时,吓到了。”   魏泓心里一紧,沉默,半晌,破天荒地说了句,“四姐,你瘦了,我以后再来看你。”   魏昭徒然心一热,“泓弟,好好念书。”   送走魏泓后,魏昭翻看了一下黄历,年底了,魏昭把所有生意的账目搬出来,坐在西屋炕桌前,把所有生意账目拢了一遍。   玉花站在一旁侍候端茶倒水,奇怪地看着夫人,夫人纤指拨打算盘珠子,她看得眼花缭乱。   子初少爷在老夫人屋里,屋里很静,只听见算盘清脆的噼啪声,魏昭算出几处生意的盈余,两个柴窑,金葵在边关贩马匹,宋庭的商队,一年利润可观。   她搬出钱匣子,打开锁,她没有把今年的生意赚的钱存在钱庄,而是分成两部分,一半准备置办一批棉衣送到夏平关,夏平关下个月气温开始下降,将士穿上棉衣抵御风寒。   另一半她拿在手里一张银票,对身后收拾账本的的玉花说:“你去告诉常安,到马家窑找周兴回来。”   周兴下午匆忙赶回侯府,魏昭把一张银票交给周兴,“兴伯,这是今年一年生意一半的利润,我留下一半有别的用处,这笔银子兴伯你跟金葵、宋庭几个人商议分了,要过年了,采办年货,大家辛苦一年,好好过个年。”   周兴看一眼魏昭给的银票数额,“夫人,太多了,”   “兴伯,以后会更多,等仗打完了,京城的铺子开起来,将来把生意做大,商铺开到南边,挣得更多,多挣多分,少挣少分。”   周兴笑呵呵地说;“夫人志向远大,我们以后把生意做到南边去,奴才也去南边看看。”   “兴伯,等解除海禁后,我还想买几艘大船,跟外夷商贸往来,这些计划,等以后一步步来。”   “好,夫人的眼界开阔,夫人从前设想的,现在哪一样没做到,跟外夷通商,奴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周兴、金葵和宋庭他们跟着魏昭,信赖魏昭,这当然从一点一滴形成积累起来的信任。   老丁从寒城回到侯府,到内宅来拜见夫人,魏昭看见老丁,亲切又感伤,“丁伯,徐家别院封了?”   “封了,夫人,花园里的水塘也填了,夫人住的屋子底下的暗室,侯爷命人也填了。”   老丁叹口气,“除了奴才,没别的人,都没了,奴才调回府里当差,还在厨房管采买,夫人要有事就吩咐奴才干。”   老丁突然想起,“对了,夫人,还有个事,奴才回来前,到西南山去了一趟,看埋在那里的人,看见田氏的男人住在寺庙里,听寺庙的老和尚说,田氏的男人住了三个月守墓,奴才下山时,快过年了,田氏的男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听说田氏的男人是个秀才,田氏死后,住在寺庙里,没事就到田氏坟前,自说自话,人看上去颓废,胡子拉碴。”   “所以人是不能亏欠的,否则一辈子良心不安。”魏昭道。   方怀玉良心发现,悔悟得太晚了。   “丁伯,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事交代你办。”   “夫人有何吩咐,奴才尽力去办。”   老丁打心眼里敬重夫人。   魏昭拿出一张银票,“天冷了,燕军在夏平关,夏平关的气候比北地暖和,没有棉衣过冬也遭罪,你拿着这些银子,置办一批棉衣,送到夏平关给燕军将士。”   老丁接过银票,低头看一大笔银子,夫人的私房钱,填补军队太多了,侯爷娶了个好女人,“夫人,三十万大军棉衣数目不小,奴才得紧着张罗。”   “先赶制出一部分棉衣,给晚间值夜的士兵穿,夏平关白日气候偏高,夜晚没有遮挡,冷风刺骨。”   “夫人心地善良,周到细致,夫人真是侯爷的贤内助。”   魏昭睡至半夜,口渴醒了,掀开床帐下地,看窗外一片洁白,映着屋里明亮,借着雪光倒茶水,喝了几口,又重新躺下,想着这场战事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辗转反侧,许多才迷糊睡着了。   次日,老丁拿了几块布料边角来给魏昭看,“夫人,奴才走了萱阳城布庄,货比三家,有几家布庄价格公道,布料结实耐用,夫人看看这样的布料给军队做棉衣行吗?”   魏昭拿过布边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冬季夏平关风大,这布料密实,主要实用就行,另外棉衣做连帽子的,棉衣袖子稍长点。”   老丁点头,“棉衣连帽子,不用单预备帽子,棉衣袖子长,手缩在袖子里,以免冻坏了手,得冻疮。”   老丁又拿出一块棉花,递给魏昭看,“这是今年新棉花,上等好棉花。”   魏昭接过,放在手心里,棉花雪白,“棉衣的原料备齐了,赶紧雇人做棉衣,多雇佣些人,天一日比一日冷,一个月内这批棉衣赶制出来。”   “一个月时间够用,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具体的事丁伯你看着办。”   快到农历新年了,侯府门房下人送来王香兰的帖,宴请魏昭过王府做客,魏昭的轿子从王府大门抬入,魏昭一下轿,就看见王香兰带着一群丫鬟仆妇站在二门里等。   魏昭走到近前,“我来早了?”   “魏蓁来了,酒席摆在花园观雪楼,我叫丫鬟先带你过去,你替我陪魏蓁,我在这里等她们。”   这几个人当中,王香兰跟魏昭最亲近,不跟魏昭客气,她等梁雯几个人。   王府的丫鬟前头带路,来到花园一座楼阁,匾额题草书,观雪楼,沿着木质楼梯上楼,王府的丫鬟说;“姑娘小心脚下。”   魏蓁听见楼下说话声,扶着栏杆朝下瞧,看见魏昭,笑着说;“我听声音像四妹。”   楼上就姊妹俩,其她人还没到,楼上站了两个丫鬟,侍候端茶倒水,魏蓁说;“四妹,那日我母亲非要我陪着去侯府找你,我拗不过她,我母亲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二姐,是我考虑欠周,大伯母怎么能看上高升这样不入品的驿丞,委屈了二姐。”   魏蓁急忙解释,“四妹,我相信四妹的眼光,四妹相中的人,一定错不了,我父亲倒没说什么,就是我母亲嫌弃人家没有官职。”   大伯母这样挑下去,把魏蓁耽误了,魏蓁过年就十九岁了。   魏昭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魏蓁的亲事她还是少管为好,换了话题,   “前阵子泓弟到侯府找我,说奉我父亲命,朝我要钱,给魏萱置办嫁妆,被我拒绝了。”   提起魏萱,魏蓁掩饰不住恨意,“我听母亲说,三叔来跟我们大房借钱,我父亲借了三叔一百两银子,我母亲数落我父亲半个月,差点去找三叔要回来。”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没想到魏家穷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魏萱,就是魏泓,魏昭都愿意帮一把。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说话声传来,魏昭听王香兰跟梁雯、丁婉云,还有一位姓傅的姑娘边说走上楼。   彼此见礼后,依次落座。   魏昭问梁雯 ,“梁表姐几时从京城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表妹还好吧?”   “还好。”   梁雯噗嗤笑了,“我们现在没亲戚关系了,我们还是好表姐表妹。”   梁雯的姨母离开魏家了,梁魏两家已经没有亲戚关系了。   魏昭想问继母朱氏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又不知如何称呼,梁雯精明,猜到她要问什么,先说道;“我姨母,也就是你从前的继母改嫁了,我新姨夫的原配妻子死了三年,家境富裕,呼奴使婢,前几日我姨母请我母亲喝茶,忘了说了,是我母亲保的媒。”   魏昭突然觉得父亲挺可怜,两任妻子,离开他以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如果朱氏知道前夫现在的窘迫,丝毫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五六个丫鬟鱼贯而入,摆上桌酒菜,王香兰请客,亲自给几个人一一斟酒,举杯,“今日这顿酒,有两层意思,第一,魏妹妹和梁姐姐回萱阳,给魏妹妹和梁姐姐接风,第二,有一个好消息,丁姐姐要出阁了。”   大家恭喜丁婉云,共饮了一杯,丁婉云的父亲是州牧别驾,徐曜不在北安州,丁婉云的父亲代理州政务。   魏蓁跟丁婉云要好,丁畹云要出嫁了,想起自己终身没着落,心里郁闷。   梁雯婚事也落空,心里不自在。   傅姑娘跟徐玉娇关系不错,看桌上没有徐玉娇,问王香兰:“香兰妹妹,你没请徐玉娇吗?听说徐玉娇回萱阳了?”   说着,看一眼魏昭。   “我给徐玉娇送了请帖,徐玉娇不来。”   大家心明镜似的,徐玉娇背负杀夫罪名,没脸在这种场合露面。   “姐妹们喝酒,吃菜,别只顾聊天。”王香兰活跃,打破尴尬场面。   魏站喝了三盅酒,耳热心跳,摸摸脸颊都热了,果子酿的酒水,从来魏昭喝多少不醉,暗想,自己身体竟然差到这样。   傍晚,天空又飘起雪花,众人告辞回府。   魏昭的轿子抬出府门,魏昭指尖挑起轿窗帘朝外看,突然发现王府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下站着一位轻袍缓带的贵公子,雪花飘飘扬扬,他洒脱笔直地站在雪地里。   魏昭朝轿夫喊了声,“停。”   轿子落地,魏昭从里面走了出来。   施施然朝梁荣走过去,二人离三步远站定,魏昭的声音像冰雪,清清凉凉,“等我?”   梁荣一挑眉梢,“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我们正好相反。”   魏昭冷淡地说。   “这么说徐曜附和魏姑娘的标准?”   “梁荣,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说什么?”   一男一女站在大街上,魏昭可不想惹什么闲话,凭空生是非。   “我就想知道,什么原因令魏姑娘对徐曜死心塌地?”   梁荣现在跟徐玉娇在一起,却对自己说酸话,魏昭不觉反感,“我愿意!”   转身就走。   魏昭刚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梁荣的声音,“徐曜在夏平关纳了二妾。”   魏昭的脚步突然停顿,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天地间一片空白,梁荣的声音隐隐约约,“你没事吧?” 第102章   杏雨哄着步子初, 直到步子初睡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 站在廊檐下,天黑了,雪越下越大, 借着院门口悬挂的琉璃灯昏黄的灯光,看见夫人走进院子, 夫人没打伞, 一个人飘飘荡荡地, 径直往前走。   杏雨赶紧回堂屋抓过门后的油纸伞,跑下台阶,撑在夫人头顶,“下大雪, 夫人怎么不打伞?”   魏昭一言不发,跨过门槛时,脚下虚浮,身子摇晃了一下, 杏雨赶紧扶住她,这时,五妹跑出来,“夫人怎么了?”   跟杏雨搀扶着魏昭坐在贵妃榻上。   两人紧张地看着魏昭,杏雨说;“夫人生病了?奴婢回大夫人找大夫来。”   魏昭摆摆手, “我泡个热水澡。”   靠着木桶壁坐着, 她没有知觉, 五妹和杏雨站在屏风后,干着急,看着夫人背影,夫人露出光滑的背部,双肩消瘦,一动不动坐着。   木桶里的水冰凉,魏昭站起来,披衣迈出木桶,五妹和杏雨不敢打扰夫人,静静地不敢出一声。   侯府的灯都熄了,一片黑暗,窗外雪停了,万籁俱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魏昭耳边一个声音,反复说,徐曜纳二妾,不知为什么,她相信梁荣的话,连回头问梁荣的勇气都没有。   一夜辗转反侧,刚睡着便又醒了,醒了许多睡不着,快天明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徐曜冷漠地看着她,他身后跟着两位美貌的女子,徐曜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魏昭想喊,发不出声音,她干着急,喊不出来。。   “夫人,夫人。”   耳边呼唤声,魏昭头痛欲裂,眼皮发沉,强撑着睁开眼,眼前模糊的身影,仔细看,是五妹站在床前,小心地问;“夫人做噩梦了,魇着了。”   一身的冷汗,五妹拿着一方簇新的绣帕为她擦脸,“夫人脸上全是汗,夜里没睡好。”   魏昭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初刻。”   魏昭坐起来,“子初呢?”   “公子早起来了,在东屋里背书。”   五妹拿过衣衫,魏昭穿衣下地,玉花端水进来,洗漱完,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魏昭看铜镜里,自己的脸色很差。   坐在桌边吃早膳,一眼看见饭桌中间一碟豆腐皮包子,顿时没了胃口,勉强喝了几口粥,吩咐,“撤下去吧!”   五妹和玉花互相看看,不敢出声,捡了桌子。   魏昭从净室出来时,看见徐玉嫣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翻看她随手放在炕上的书,抬头,盯着她看,“二嫂,你身体不舒服吗?气色不好。”   “我昨晚喝了点酒,王香兰请客。”   “你昨晚没睡好?”   “喝酒睡不着。”   步子初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幅画,“母亲,这是我刚刚画的。”   徐玉嫣接过去,笑着故意问:“子初画里的人都是谁呀?”   魏昭偏头看,一个花园里,秋千上坐着三个人,中间小男孩两边一男一女两个大人。   步子初指着画里的人,“子初,父亲、母亲。”   魏昭看着看着,瞬间在徐曜身边多出两个人,自言自语,“太挤了。”   “母亲,子初没有挤到你。”   魏昭清醒过来,望着小孩子天真的表情,勉强笑笑,“母亲是说秋千可以画长一点。”   故意瞅一眼徐玉嫣,“你小姑姑也想荡秋千。”   步子初望着徐玉嫣,“小姑姑,那我下回把你也画进去。”   “你小姑姑可真没眼色。”   徐玉嫣自嘲地说。   连着两夜,魏昭一阖眼,就看见徐曜冰冷的目光,盯着她,魏昭的心发颤,浑身血液凝固住,在寒城徐曜救她出来后,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她总觉得冷,尤其是夜里,明明躺在徐曜怀里,徐曜怀抱温暖,夜里经常会醒来,夜深人静时,孤凄寒冷。   她带着步子初去给徐老夫人请安,徐老夫人看见步子初圆圆的脸,红苹果一样,又看看她,关心地问:“二儿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找大夫来看看,曜儿远在前方打仗,你如果病了,他知道要分心。”   徐曜一颗心,能分过来吗?她在他心里本来就没占多少位置,现在恐怕更没她的位置了。   魏昭垂头,“母亲,我没事的,就是这两天没睡好觉。”   徐老夫人道;“也是,曜儿没在家,你要照顾子初,你们小夫妻俩自成亲后,在一起的时候少,但愿曜儿早点打胜了,接了你们娘俩过去,一家团聚。”   魏昭垂眸,没说话,她怕徐老夫人看见她眼睛里的刺痛。   “二媳妇,我看你没精神头,孙儿这两日放在我屋里,你回府后,身体一直不好,身子弱不容易受孕,趁着曜儿不在家,你好好将养。”   婆母还不知道,这回自己不能生,有人给徐曜生孩子。   魏昭告退,从积善堂出来,玉花赶紧把一个添了新炭的手炉给她捧着。   雪后气温降低,一出门一阵冷风扑面,魏昭穿着一件白裘皮氅衣,头上戴着风雪帽,玉花扶着她往回走。   回到东院,进门解开氅衣,五妹接过,说;“夫人,宋爷从新北镇过来,给府里送了一车牛羊肉。”   魏昭鲜有露出一抹笑容,“宋爷现在哪里?”   “在外院偏厅用饭。”   “你去看看,等宋爷用完饭,请他到内宅见我。”   一般的名门世家,外男不准进内宅,徐府是武将之家,这些规矩相对宽松,徐府的人都知道新北镇过来的人,都是二夫人的亲信,因此,不敢慢待,好吃好喝侍候着。   宋庭看见魏昭第一眼,便一皱眉,“夫人病了吗?”   看见她的人都这么说,她掩饰不了。   魏昭佯作不在意,拿起窗台上的雕花铜镜照了照,“ 宋庭哥,你知道我一到冬季,天冷畏寒,昨晚有点冻着了,吃点小药,发发汗就好了。”   宋庭盯着她,魏昭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忙打岔,“宋庭哥,听说你往府里送一车牛羊肉,侯府什么都不缺,这么远送这些东西。”   宋庭突然打断她,“出什么事了?徐曜他……”   “他在夏平关。”魏昭赶紧说。   “夫人回侯府后,身体不见起色,不如随我去新北镇过冬,等开春再回来,反正徐侯也不在府里。”   “宋庭哥,这怎么行,我婆家有婆母小姑小叔,我还要照顾子初。”   宋庭没再说什么。   下午,老丁乐颠颠地来见魏昭,“夫人,第一批棉衣完工了,军队需要的棉衣量大,分成两批做,第二批棉衣比第一批进度快,奴才又从外县雇佣一批人,加紧赶工,夫人放心,夏平关天冷之前,燕军将士都能穿上棉衣。”   “这批棉衣,先送夏平关,丁伯,你费心受累了。”   “成衣没地方放,奴才运回府里,在前院腾出几间屋子,暂时存放。”   老丁又说了一些琐碎的事。   魏昭恍惚,没听进去。   老丁告退下去了。   徐玉嫣带着丫鬟春柳走来,看魏昭坐在炕上发呆,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小心地问:“二嫂,你一个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魏昭这才发现徐玉嫣进来了,拢了拢秀发,“玉嫣妹妹,我想求你点事。”   “什么事呀?二嫂。”   “我想去一趟夏平关,把这批棉衣送到军营,你帮我带几日子初。”   “你要亲自送去,路途遥远,还是派关山带人送去吧!”   这时,玉花趴门招呼春柳,春柳出去了。   屋里没人,就姑嫂俩,魏昭小声说;“玉嫣,我想去看看,你二哥在夏平关纳了两个妾。”   徐玉嫣一愣,吃惊地瞪大眼睛,“不会的,我二哥不会的,二嫂你别听外人瞎传,破坏你跟我二哥的感情。”   魏昭低着头,看炕上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我相信这个人说的话。”   徐玉嫣趴在她近前,注视着她,“这几日你神不守舍,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就是为了我二哥纳妾的事?”   魏昭没否认,等于默认。   徐玉嫣看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异常脆弱,心头升起不祥之感,拉住魏昭的手臂,“二嫂,你别去了,我害怕。”   “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反正我二哥早晚是要纳妾的,你就装不知道,相安无事,一旦夫妻撕破脸,不好挽回。”   魏昭低头,语气坚定,“玉嫣妹妹,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问个清楚,如果你二哥不要我,也要当面说个明白,做个了断,他好娶新人进门。”   “二嫂,你说什么呢?我二哥怎么可能不要你,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忍心对你无情。”   徐玉嫣怕魏昭跟二哥生分,二哥跟自己是兄妹,她替二哥说好话,“二嫂,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我二哥敬爱你,你心里知道的,二嫂,你这个样子去了,我实在不放心,你实在要去,把子初托付给母亲照看,我们回母亲,我陪二嫂一起去。”   徐玉嫣看魏昭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放心她一个去,她心里隐隐害怕,害怕要发生什么事情。   积善堂里   徐老夫人给步子初讲故事,听徐玉嫣说要跟魏昭去夏平关送棉衣,沉吟片刻,说;“你跟着去也好,你二嫂身体不好,你去多照顾你嫂子。”   又对魏昭说;“我本来不放心你去,车马劳顿,怕你身体吃不消,这又一想,你们小夫妻长久不在一起,你去看看曜儿,曜儿看见你高兴。”   魏昭低头苦笑,这回徐曜大概不想看见她。   关山带着五百侍卫押运几马车棉衣,魏昭带着徐玉嫣、五妹、徐玉嫣的丫鬟春柳,田华随行。   早晨萱阳城门一开,一行车马出城。   路上顺利,走了两日,离夏平关二十里地,天阴沉沉的,突然卷起狂风,关山骑马来到魏昭车旁,朝里面说;“夫人,不能往前走了,天黑风雪交加,路上不好走,前面是个集镇,末将看今晚住下,明早雪停了在走。”   车里魏昭的声音传来,“好吧!就在前面集镇上住宿。”   一行人进了集镇里,一打听知道这个地方叫乌旗镇,好不容易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下,五百多人在镇子边扎下帐篷。   风雪大,赶路不便,客栈住满了,剩下两间屋子,魏昭跟徐玉嫣住一间,几个丫鬟住一间。   北风呼啸,魏昭躺在炕上,听窗外树枝被风折断,打在窗棂的声音,夜里听着格外真切。   徐玉嫣睡醒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问:“二嫂,你还没睡呀?”   “玉嫣,我睡不着。”   徐玉嫣揉揉眼睛,头脑清醒了,“二嫂,你心里很难受吧?”   “玉嫣,我好几个晚上一阖眼就做噩梦。”   徐玉嫣翻身趴着,看着魏昭,“不然我们别去了,叫关山把棉衣送去,我陪你在乌旗镇等。”   魏昭望着棚顶,“不,我要去,”   心里挣扎过,潜意识害怕面对,但是不去,她想她撑不下去了。   刮了一夜的风,天蒙蒙亮,风住了,一行人草草吃了早膳,动身往夏平关。   乌旗镇通往夏平关官道的积雪被昨晚的风吹散了,官道没有车辆,道路通畅。   一行人进了夏平关,天色还早,徐曜住在原来的守备府邸,打听确切方向,一行人径直往守备府而来。   到了守备府门前,守备府大门紧闭,魏昭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前方守备府朱红大门,门前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烫金喜字,门上贴着喜字,门前铺着红毡,显然守备府昨晚刚办喜事。   田华下马,先走到府门口,叫开大门上的小门,门里一个老家人问;“你们找谁?”   田华很客气,“我想打听一下燕侯是否住在这里?我们求见燕侯。”   老家人站在门里,“侯爷昨晚洞房花烛,不知道起没起身。”   田华有点懵,疑惑地问:“燕侯有妻室,老人家您是不是弄错了。”   老家人不高兴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胡咧咧,燕侯昨晚纳了二妾,一个青州刺史之女,另一个黄姑娘的父亲是朝廷降将,相中咱们燕侯了,非要把姑娘给燕侯做小,没看见门上双喜吗?双喜临门大吉大利。”   田华一回身,一下愣住了,只见魏昭站在身后,面色雪白。   守备府后宅上房,马金枝羞涩地侍候徐曜更衣,小厮留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见马金枝,迟疑了一下,徐曜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留白瞄了马金枝一眼,期期艾艾地说:“夫人来了。”   马金枝只觉一股风从身旁掠过,醒过神时,徐曜已经消失在门外,马金枝手臂上搭着鹤敞,跟出去招呼,“侯爷。”   徐曜头也不回急匆匆走了。   小厮留白赶上侯爷,一路小跑,“夫人在前院偏厅等侯爷。”   偏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屋,魏昭的双手在衣袖里握了握。   “阿昭。”   这一声呼唤熟悉又陌生。   魏昭徐徐转过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着飘着,“夫君洞房花烛,我来迟了,没讨一杯夫君的喜酒。”   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徐曜一身大红喜袍,慢慢地扬眉浅笑。   徐曜莫名地不安,面对魏昭,心里愧疚,自己刻意地隐瞒,遂放软了口气,“阿昭,你怎么来了?你听我解释。”   上前想拉住魏昭的手,魏昭退回半步,躲开,徐曜的手僵在哪里。   “我来恭喜你,夫君大喜的日子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夫君这是娶妻还是纳妾?”   魏昭混沌的头脑,渐渐清明。   徐曜略尴尬地收回手,放低身段,好言哄道:“阿昭,我顾忌你的感受,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你在萱阳,她们在夏平关,各不相干,她们就是妾,而你是我的发妻。”   魏昭笑得天真烂漫,“曜郎,原来是我妨碍了你,我让位,等你打到京城,三宫六院也都凑齐了。”   徐曜被她挖苦,不觉动怒,“魏昭,你胡说什么?我不就纳了两个妾吗?至于你千里迢迢来兴师问罪吗?”   魏昭冷笑两声,“兴师问罪?我哪敢?我还怕你不要我。”   徐曜这才注意到魏昭的消瘦羸弱,心一下软了,和缓了语气,“我跟你保证,站在我身边的人永远是你,你的地位无人能取代,它日我若为帝,你必为后,这还不够吗?”   你还要我怎样?   恩赐吗?她该感动,感动他的夫君有良心,没忘了她曾经的付出,感恩他宽宏大度,包容她的无理取闹,魏昭一时激愤,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稀罕,我从来没想当皇后。”   两人吵架,都在气头上,理智退出,徐曜的性格霸道强势,被自己的女人蔑视,气得不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徐曜难道只能有你一个妻室?你还是大家闺秀,不知道你魏家是怎样教养的女儿,根本不具备妇德,人都说女肖母,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个十足的泼妇、妒妇。”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巴掌声,魏昭面色惨白如纸,抖着声儿,“悍妇妒妇,我认了,徐曜,一纸休书,此生不复相见!” 第103章   魏昭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颓然朝地下倒去,徐曜手疾眼快,伸手横在她腰间,急叫道;“阿昭。”   章言、徐玉嫣、余勇站在门口, 听见里面争吵声, 徐玉嫣想进去,被章言拉着,低声说:“夫妻吵嘴, 外人不方便参与。”   听里面徐曜喊;“来人!”   三个人急忙冲了进去, 徐玉嫣一看屋里的情景吓坏了, 徐曜抱着魏昭呼唤,魏昭双眸紧闭,毫无知觉。   章言急忙跑出去喊人,“快传军医。”   徐玉嫣跑过去,心惊胆颤, “二嫂, 你怎么了?”   “夫人。”余勇看见徐曜怀里的魏昭脸色如白纸一样,心都凉了。   徐玉嫣忍不住哭了,“二嫂,你醒醒, 我们回家去, 你别吓我呀!”   众人围着她呼唤, 良久, 魏昭徐徐地睁开眼睛, 徐曜把头埋在她胸前,抱着她的手哆嗦着。   魏昭恢复意识,看见近在咫尺的徐曜,吃力地说;“休……书。”   声音微弱,徐玉嫣几个人没听见,徐曜听见了,茫然抬起头,怀里的魏昭眼睛又阖上,徐曜大惊,“阿昭。”喊了半天,魏昭动了一下,徐曜快跳出来的的心,才稍稍落下去。   “大夫来了。”   军医在军营里,很快到了,徐曜不得不把魏昭放在床上,魏昭两度昏厥,他的心忽上忽下,竟然一下子站不起来,好像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军医顾不上礼数,直接看病人,魏昭的病情明显,军医确诊出结果,直起腰,“侯爷先别太着急,夫人得了重症伤寒,夫人身体太弱,情况不太好,不久便会出现发热,畏寒等症状。”   徐曜扶住床柱,声音低沉嘶哑,“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夫人。”   军医治疗过不少伤寒重症,身体极差的人一般抗不过去,有的人缠绵病榻二三个月,燕侯夫人这个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看燕侯已非平日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睿智威风凛凛的燕侯,此刻,燕侯神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如果不把实情相告,万一燕侯夫人有事,怕燕侯承受不住打击,“侯爷,下官不能确保治好夫人,夫人之前身体严重受损,又是伤寒重患,下官先给夫人用药,可能随时有意外发生,侯爷有点心里准备。”   如果不是扶着床柱,徐曜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扶额的手抖得厉害,声音冷冽强硬,不容置疑,“我夫人不能有事,你必须保证治好。”   徐玉嫣看着魏昭虚弱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心里害怕,默默地哭泣,不敢出声,怕二哥责怪,二哥现在人整个状态很不好。   她拿绣帕掩住嘴,看大夫给魏昭喂药,魏昭吞咽药物困难,眼睛闭着,一直没有睁开。   章言和余勇站在那里,各自心情复杂,余勇心中隐忧,如果夫人有事,侯爷的精神非垮掉不可,如今两军大战在即。   章言看着徐玉嫣抽泣,男女有别,自己无法安慰,担心夫人,也是心情焦躁不安。   果然像大夫说的,不久魏昭开始发热,军医给她用了药物,没有再次昏迷,由于发热神志不清。   徐曜一直守在床前,没有离开。   日头西沉,众人担心徐曜,徐曜一整日没吃一口饭。   章言跟徐玉嫣站在门口,徐玉嫣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二哥的头趴在二嫂身上,二嫂状似睡着了,没有声息,二哥趴着不动。   突然眼圈红了,掩上门,低声说:“都怨我,二嫂跟我说时,我应该拦住二嫂,不让她来,我即使拦不住,应该告诉母亲,母亲不放二嫂走,二嫂也走不出侯府,如果二嫂有事,子初岂不是更可怜了吗?没有亲生父母,刚有个家,有疼他的父母,这都是我的错,我想法太简单,我寻思二嫂跟二哥感情好,二哥好好解释,二嫂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没想到,闹到如今这样,这事都怨我二哥,他有话不能好好说。   章言低叹一声,“夫人平常性情温顺大度,侯爷也是极喜欢的,侯爷纳妾没有事先取得夫人的同意,也是对夫人的爱护之意,侯爷就是这样的脾气,容不得自己女人忤逆他,说出一两句过分的话,情有可原,在侯爷纳妾这个问题上,夫人看不开,大概用情太深,我想如果换了别的女人,都能够接受,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徐玉嫣转过头看着章言,“凭什么女人要从一而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   章言看着她,像对妹妹一样爱护的语气说;“玉嫣小姐,这种话你可以跟我说,不能跟别人说。”   徐玉嫣不满地撇撇嘴,低声担心地说:“太不公平了,我二嫂太苦了,我心里怨我二哥的,但现在看见我二哥这样痛苦,我心里也难受,我二哥这样下去不行,我二嫂病了,二哥不吃不喝的,身体拖垮了就更糟了。”   “明日将有一场恶战,侯爷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夫人身上,对战事不问不理,夫人现在的状况明显不好,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章言望着窗外,天空阴沉,漆黑压在头顶仿佛喘不过气来,看样今晚还要有暴风雪,今年气候反常,天象不是好兆头,灾难频发。   春柳提着食盒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徐玉嫣端出里面饭菜,放在托盘上,“我送进去吧!”   丫鬟送了几次饭,原封不动地拿出来,徐曜没胃口吃。   徐玉嫣端着托盘进去,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走到床前对徐曜小声说;“二哥,你去吃点东西,你不吃东西,身体垮了,还怎么照顾二嫂,我看着二嫂,二哥,你去吃饭。”   魏昭服药后,一直昏睡着,呼吸平稳,徐曜低头亲了下她的唇,不舍地离开床边。   走到桌前,也没细看桌上的菜肴,拿过一只菜碗,把碗里的菜倒在饭里,匆匆地扒拉完一碗饭,走回床边。   徐玉嫣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帕子抹眼泪,抬头看他,哽咽着说:“得知你在外纳妾后,她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   徐曜唇角抽了抽,摸着魏昭的脸颊,心道:阿昭,你怪我,也不能这样惩罚我。   徐玉嫣抓住魏昭的手,无声落泪,“二嫂,你想想子初,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不醒过来子初怎么办?”   徐曜别过脸,“子初留在府里母亲带着?。”   徐玉嫣抹了一把眼泪,“母亲说你们小夫妻从成亲一直分开,没在一起,让二嫂跟你团聚几日。”   徐曜揪心地难受,魏昭或许带着一丝希望来的,其实,他是了解魏昭的,高芳华的事,两人曾经闹过别扭,产生了隔阂,他以为瞒着魏昭,魏昭远隔千里,不知道也就没事,等到天下已定,他再跟她解释,到那时魏昭对自己有什么要求,他也全部能做到。   魏昭偏偏知道了,耍点小性子跟他闹,他当时为何不能让着她,好好哄哄她,如果当时自己能理智,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即使魏昭病了,不受刺激,也不至于病到这么严重的程度,现在看见魏昭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他懊悔得无以复加,深深地自责。   徐玉嫣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徐曜,悄悄出去了。   下午魏昭热度退了,天黑后又发起热,双颊赤红,浑身像火炭似的,明明发着烧,无意识地身体卷缩,好像很冷的样子。   徐曜掀开被子,迈上床,把她搂在怀里,用体温暖热她。   他简直肠子都悔青了,他没想到魏昭的身体这样糟糕,经此打击,身体一下支撑不下去了,魏昭烧得昏昏沉沉,潜意识里知道徐曜抱着她,她动了动,似乎不想他碰。   徐曜把她搂在胸前,声音沙哑,“阿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心的,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的,我当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你原谅我,阿昭。”   其实,洞房花烛夜,他把马金枝想象成魏昭,他真的很想魏昭,看见魏昭突然来了,他当时很兴奋,现在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魏昭她也听不见。   半夜时,魏昭突然短暂的清醒,就要从徐曜的怀里挣扎出来,微弱的声音说;“休书。”   人都病得迷糊了,还念念不忘休书,这是对他多失望,他咬着她的耳朵,“要别的都答应你,除了休书不行。”   夏平关这几日气候突变,连降大雪,大片的雪花没有落地变成雪珠子,砸在地上,历年来从未有过,雪后气温降低,寒风凛冽,呼出一口气,马上结了冰。   燕军和益北军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开战。   这场暴风雪,燕军占了极大的优势,燕军常年生活在北地,抗寒能力强,益北州地处南边,冬季雪下得极少,雪花一落地,气候温暖融花了,益北军对北方气候估计不足,又赶上气候异常,北方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来临了,将士没有冬季棉衣。   两军阵前,益北军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穿着夹衣,单鞋,而对面的燕军穿着新运送来的连帽的棉衣,脚下棉靴子,气势就不一样了,益北军将士冻得缩肩抱膀,燕军精神抖擞,器宇轩昂。   两军兵马总数上,势均力敌,益北军远途劳顿,燕军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到夏平关便开战,燕军以逸待劳,在双方条件不太公平的情况下,燕军获胜情理之中。   守备府前厅,众位将领高谈阔论,热烈地讨论今日战事,这场对阵,以燕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益北州和朝廷兵马丢盔弃甲,死伤无数,退后二十里地,这一战没能把益北州和朝廷的主力全歼,也重创了刘项,本来朝廷顷举国兵马,刘项来势汹汹,没想到一战就失利。   有将领说:“荆州、兖州、豫州还有北海的兵马都旁观,见风使舵,刘项这一败,其它几路兵马原地不动,没有增援。”   一个武将作战勇猛,为人粗鲁头脑简单,大嗓门,高声说;“夫人送来的棉衣太是时候了,雪中送炭啊!益州兵冻得连站都站不稳,这要是在有几场大雪,对我们更有力了。”   他话音刚落,厅里鸦雀无声了,众人都看徐曜,徐曜站起身,朝里面屋子走去。   魏昭躺在里面屋里,徐曜就在外面厅里指挥作战。   徐玉嫣守在床前,低声跟魏昭说着什么,魏昭脸颊绯红,高烧没退,徐曜走过去,无言地坐在床边,魏昭生病畏寒,盖着厚厚的锦被,他看魏昭的一只手露出被子外,徐曜轻轻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突然发现她手里攥着东西。   好奇地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发现她手心里躺着一个香囊,徐玉嫣看见,一把抓过去,看了一眼,当即崩溃地大哭,哭得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说;“二哥,这个香囊是二嫂给你做的,她女红不好,绣了半个月,手扎了几回,她随身带来想送你,你为什么说那么伤人的话…… ”   徐曜从徐玉嫣手里拿过香囊,定定地看着,贴在脸上。   守备府内宅   西厢房门开了,闪身进来一个丫鬟,黄秋仙急忙问:“打听了到了吗?”   丫鬟道;“奴婢打听前院的人,说夫人来了,到了这里跟侯爷大吵一架,然后就病倒了,侯爷急得这几日守在夫人床前,就连两军开战,侯爷都没有亲自到阵前指挥,听说夫人的病很重。”   黄秋仙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帕子,没有主意,丫鬟道:“小姐,侯爷还没跟小姐圆房。”   黄秋仙跟马金枝一起进府,第一晚侯爷歇在马金枝屋里,第二日才轮到她,夫人来了这一闹,侯爷几日没过来。   黄秋仙扶着丫鬟走去正房,马金枝这几日心里不安,侯爷走后,再也没露面,侯爷当时听说夫人来了,连外袍都没穿,急匆匆就走了。   黄秋仙掀门帘进来,半蹲行了个福礼,“妹妹见过姐姐。”   马金枝还礼,“秋仙妹妹,我正待着无聊,想找妹妹说话。”   两人同病相怜,对坐椅子上。   马金枝说;“听说夫人来了,我想咱们姊妹给夫人敬茶,听说夫人病了,侯爷急得什么似的,我想给夫人问安,也不敢去打扰夫人。”   两人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马金枝说;“秋仙妹妹,不然我们到前院看看情况。”   两人一商量,一起往前院走。   三爷徐霈跟汤向臣押运粮草回来,一进府门,就看见章言急匆匆地往外走,徐霈叫了一声,“章先生。”   章言站住,“三爷回来了。”   “章先生有什么急事?”   章言道;“夫人病了,军医总医不好病,侯爷叫请别的大夫给夫人看,我先走了,侯爷着急等着。”   三爷徐霈看章言匆匆忙忙出府去了,走到前厅门口,看见妹妹徐玉嫣往偏厅走,看见他,站住,唤了声,“三哥。”   徐霈问;“听说二嫂病了?”   徐玉嫣拉着他,站在厅门口,跟他说了事情经过。   徐霈听完,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徐玉嫣在他身后追着问:“三哥,你要去哪里?”   “我找二哥去。”   徐霈把徐曜从偏厅叫出来,两人对面站在院子里。   徐曜皱眉问;“三弟,你有什么事快说,你嫂子有病,我守着你嫂子,不能离开。”   徐霈脸色铁青,愤怒地道:“二哥,你对二嫂太过分了,你以后即便有多少女人,有人比二嫂更好吗?你觉得你有几个女人天经地义,不算什么,你心里也没把她们当回事,可是二嫂她介意,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她做了什么?除了伤害,你珍惜过她吗?”   徐曜沉下脸,“三弟,你觊觎你二嫂?”   “二哥,我承认,我喜欢二嫂,可你是我二哥,如果你不是我二哥,我根本不能容忍你这样对她。”   “你嫂子还病着,我现在先不跟你理论。”   徐曜转身往回走,他心乱如麻,三弟的指责句句戳他的心。   徐霈痛楚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二哥,二嫂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失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章言在夏平关打听到一个老郎中,能看疑难杂症,领进守备府。   老郎中看了魏昭的症状,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对徐曜说:“夫人严重的伤寒,不是老朽吓唬侯爷,不太好,老朽用药可以,怕不见效,夫人气息微弱,意识不清,老朽看夫人没有求生的**,老朽不知道缘由,药效如何,还要看夫人是否配合,如果夫人自己放弃,老朽无回天之力,她好像受了什么打击,多给她安慰,满足她的愿望,唤起她求生的勇气。”   徐玉嫣茫然,“嫂子自己不想活了,她有什么愿望?她愿望不就是见到二哥吗?”   徐曜喉咙发苦,魏昭想要什么只有他清楚,这几日魏昭神志不清一直说的两个字,“休书。” 第104章   老郎中开了药方,徐曜立刻交给章言, 章言亲自去药铺抓药, 老郎中走之前, 对徐曜说;“老朽把丑话说前头, 不保证治好,我方才说了,病人自己要有求生**,否则,不是老朽吓唬你,凶多吉少。”   送走老郎中, 徐曜隔着被子搂住魏昭, 魏昭昏睡着, 许久,听见嘴里念叨, “休书。”   徐曜坐在书案前,提笔,笔尖快要落在纸张上, 又犹豫收了回来, 几次写不下去, 为了应付魏昭,等魏昭病好后,自然他要收回休书撕掉, 可是他还是没勇气写这封休书。   他反复几次才写下休书两个字。手抖得厉害, 写完休书竟然费了半个时辰, 他拿起休书看了一遍,紧紧捏住,坐了好一会,回头看床上,魏昭睁眼正看着他,徐曜拿着休书走到床边,递给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阿昭,你要的我给你写了。”   魏昭伸出手,徐曜把休书放在她手里,魏昭好像努力集中精神看了一遍,由于身体虚弱,折叠休书的动作很吃力,徐曜一旁看着默默地接过来,替她折好,然后放入她胸前衣襟里。   这时,徐玉嫣端着午膳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二哥,我喂二嫂吃饭,你过来吃吧!”   徐曜宠溺地看着她,“阿昭,我喂你吃饭好吗?”   伤寒病人发热,人呆滞,魏昭大眼睛没了往日灵动,面无表情,徐曜搬了一个海棠小几放在被子上,端过来饭菜放在小几上,坐在床头,把魏昭轻轻抱起来,靠在他身上,拿小银勺舀起一口粥,送到魏昭嘴边,魏昭这几日不吃东西,多数时候昏睡,这时好像清醒了点,竟然张嘴喝了一口,努力咽下去。   徐曜是既高兴又失落,魏昭之前眼睛都不睁开,拒绝进食,老郎中说她没有求生**,他懂了,自从他把休书给了她,她积极配合,魏昭思维不清楚的情况下,潜意识里想着离开他,徐曜明白自己这次真伤了她的心,现在当务之急把魏昭病治好,他再想办法挽回她。   魏昭勉强吃了五六口粥,由于发热,进入迷糊状态,不肯吃了,徐曜轻轻把她放躺下,把小几抬下去。   拧了湿巾帛给魏昭仔细地擦嘴。   然后,自己走到桌前,草草吃了饭。   半个时辰后,徐玉嫣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徐曜搂着魏昭躺着,二哥好像进入浅眠,轻微的响动,他睁开眼,坐起来,侧头看魏昭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俯身小声说;“喝药了。”   魏昭视线迷糊,看见徐曜的脸在近前,下意识地摸摸怀里的休书,休书还在,她似乎轻轻吁了一口气,徐曜看见,苦笑了一下,下地,对徐玉嫣说:“我来吧!”   徐玉嫣吹药碗里的汤药,小声说:“汤先生在外面等二哥,商量打仗的事,我喂嫂子吃药,你去吧!”   徐曜出去,汤向臣等在厅里,看见徐曜进来站起来,徐曜坐在正中座位上,示意汤向臣坐下,“先生辛苦了。”   “侯爷,粮草运回来够三个月的,在下想三个月足以打败刘项,上次战役我听说了,打得漂亮,当然,夫人也立了一大功,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稍有好转,身体底子弱。”   徐曜眉头微拧。   “侯爷不必太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侯爷,在下观察一下天象,最近几日还有暴风雪,暴风雪过后,天气寒冷,对我们有力,等过个三五日,侯爷派人下战表,如果刘项他不敢应战,我们派人天天叫阵,长了我燕军的威风,灭了益军的志气。”   “如此就依先生说的。”   徐曜听从了汤向臣的建议,派人给刘项下战书,刘项上次一战吃了亏,惨败,加之北方气候寒冷,将士都不想打仗,连着几日的暴风雪,没有棉衣,缩在军营里不出,几十万大军,棉衣现做,赶制不出来,京城朝廷户部克扣饷银,哪里理会大军在前方打仗,打了败仗,损兵折将,皇帝对刘项颇有不满,原指望刘项一到夏平关,打败燕侯,夺回夏平关,刘项的兵马占了优势的情况下,还吃了败仗,皇帝现在都有点气馁。   燕军到益北军营前天天骂战,骂得很难听,益北将士觉得窝囊,纷纷请战,如果不打,益北军越来士气越低,临近过年了,南方士兵想家,想回家过年,不适应北地艰苦,益北军士兵军心涣散,都想撤兵不打了。   朝堂上,朝臣纷纷上书,刘项任大将军空耗着不出战,被徐曜压得抬不起头,几十万大军按兵不动,耗费朝廷的饷银粮草,皇帝萧弘连发几道诏书,命刘项出战。   几方压力,刘项本来不想打,想等到开春,天暖后,两军开战,无奈益北州将士无心恋战了,没办法,只好迎战,希望靠一仗打胜了稳住军心。   刘项对开战有顾虑,召集高级将领和谋士商议。   其他将领主张打,谋士韩仪说;“冬季开战,不是我们的优势,青州刺史跟燕侯成了翁婿,徐曜是如虎添翼,其它几路兵马又按兵不动,大将军既然统帅全国兵马,号令他们共同作战,大将军有皇帝的尚方宝剑,就应该强硬的态度谁若抗命不从,视作反叛论处。”   刘项派人给豫州牧冯匡,兖州刺史张冒,徐州牧孙迁,北海太守沈长公严命,约定开战日期,一同发兵,现在合围徐曜失去的条件,青州刺史投敌了。   老丁带着十几辆马车冬衣来到夏平关,打听到守备府的路,一路奔守备府而来。   益州刘项已经接受了战书,明日燕军跟益北军开战,大厅里,燕侯徐曜同众位将领商议作战方案。   小厮莫风走进来,“回禀侯爷,府里的老丁压着一批棉衣送来了。”   汤向臣抚掌,“太好了,天道突然变冷,我们将士棉衣不够保暖,没想到今年天气这般寒冷,原来过冬的棉衣太薄,夫人上次送了一部分棉衣,正愁着天寒地冻全部将士棉衣不够分派。”   众人对明日一战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徐曜道;“让老丁进来,”   老丁从外面走进大厅,打恭,“奴才拜见侯爷。”   “老丁,夫人送来一批棉衣,只够一半人穿,你这批棉衣送得很及时。”   老丁道;“侯爷,军队需要量大,一次赶不出来,夫人吩咐先应急,分两批做,奴才听说这边变天了,加紧赶制棉衣,提前送过来了。”   徐曜对周翼道;“赶紧把棉衣送军营里,今晚气温更低,传令下去,军营晚饭大锅炖肉,但严令不能喝酒,等明日打了胜仗,庆功宴随便喝。”   周翼奉命下去。   徐曜安排作战计划,分出几路人马,拦截豫州、兖州、徐州牧孙迁,渤海的兵马,这几路兵马虚张声势。   守备府后宅正房里,马金枝跟黄秋仙对坐,黄秋仙说:“我们上次想给夫人请安,侯爷跟三爷争吵,我们也不敢不识趣,打扰夫人,可这一晃一个月了,侯爷的面也没见到,夫人的病不知好了没有,夫人没喝我们敬的茶,终究不算侯爷的妾,不然我们再去看看。”   马金枝赞同,“黄妹妹说的是,不过夫人这一关,我们算不得侯爷的人。”   两人往前院走,转到前院,看见徐曜从厅里出来,看见二人站住,问:“你们要干什么去?”   马金枝眉目含情地望着徐曜,柔声道;“侯爷,我们姊妹二人听说夫人病了,想去给夫人请安。”   黄秋仙偷眼看徐曜的俊颜,脸热心跳,“妾等想来侍候夫人。”   徐曜当下寒了脸,“谁要你们来的?以后不许你们打扰夫人,老实在后宅呆着,没我的吩咐不准到前院来。”   两人看徐曜疾言厉色,吓得蹲身,“侯爷恕罪。”   徐曜不耐烦地一挥手,“下去吧!”   两人吓得急忙走了。   徐曜进屋时,徐玉嫣扶着魏昭的头,头下垫高,五妹和春柳一人端着药碗,一人端着水碗,站在床旁。   徐曜走过去,“我来吧!”   接过五妹手上的药碗,坐在床边,魏昭没什么反应,徐曜耐心地一点点把碗里的药汁喂她喝下去,说;“我明日有一场大仗,我必须亲自在阵前指挥,打完仗我就回来陪你。”   魏昭听不进他的话,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话。   章言带着老郎中进了守备府,老郎中边走边说;“我跟侯爷说了,我只能治到这样了,我已经尽力了。”   “大夫您再给好好看看。”章言低声下气说好话,求着老郎中过来,毕竟夫人的病全指望这个郎中了。   老郎中进门后,看一眼帐子里的魏昭,摇摇头,帐子里躺着的女人,两颊苍白中透着红,极其羸弱,勉为其难地又确诊了一下魏昭的病情,对徐曜说;“侯爷,老朽就这么大本事了,夫人一直发热不退,侯爷还是另请高明,别为难老朽了,否则耽误了夫人的病情,是药三分毒,药用了这么久,不能在用了。”   徐曜再三恳求,老郎中无奈,坚持不能开药。   送走老郎中,徐曜坐在床边,魏昭阖眼似睡非睡,她这段日子一直是这样,长期拖延下去,徐曜不敢想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不能承受没有魏昭,趴在魏昭身上,喃喃低语,“阿昭,你要我怎么办?我真恨我自己,把你害成这样。”   魏昭来给他的军队送棉衣,他误以为魏昭因为他纳妾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当时昏了头,对魏昭说了重话,两人成亲后不管他对她如何,魏昭始终都是替他考虑的,以他的大局为重。   徐曜的头抵在被子上,魏昭病重,他突然感觉无助,他没办法让魏昭像从前一样鲜活,魏昭现在性命堪忧。   突然,隐约魏昭的声音,轻的不仔细听不见,“送我…..毓秀山。”   徐曜抬头,确实是魏昭在说话,她淡然涣散的目光望着他,嘴动,“我师傅….能医……”   魏昭断断续续,徐曜却听明白了,好像黑暗中亮了一束光,“好,阿昭,明日打完仗,我送你去。”   清晨,严冬腊月,冰寒刺骨,门前泼一盆水,马上结了冰,两军排开阵势,战鼓齐鸣,燕军这方士气高涨,上次打了胜仗,信心百倍,穿着整齐的棉衣戴着棉帽,厚底棉靴,外面套着铠甲,寒风打不透。   益北军厌战情绪,将士有不少人手脚生了冻疮,寒风一打,衣裳就透了,冬季身上的铠甲冰凉,缩手缩脚,士气低迷。   两军一交锋,燕军勇猛,杀得益北军节节后退,燕军乘胜追击,直到鸣锣收兵,这一仗以燕军胜利告终,益北军损失惨重,死伤过半。   夏平关燕军营地大摆庆功宴,北地人豪爽,将士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群情振奋。。   朝廷有个约定成俗的惯例,皇帝腊月二十六开始封笔,两军打仗,过年时停战,腊月二十六,徐曜安排好了军中一切事物,燕军的军务由三爷徐霈代理,带着魏昭回北安州,去毓秀山。   为了魏昭的身体考虑,魏昭乘坐一辆加宽加长的马车,马车里床榻铺着厚实的被褥,兽皮,怕路途颠簸,魏昭身体吃不消,一路徐曜把魏昭抱在身上。   徐玉嫣跟五妹和春柳乘坐一辆马车,同魏昭一起去毓秀山云霞宫。   魏昭的病情不能拖延,徐曜经过萱阳时,没有回侯府,只是派人问候徐老夫人。   积善堂里,徐老夫人教导步子初念书,徐老夫人乃大家闺秀,腹有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教小孩子绰绰有余。   徐老夫人这几日念叨儿媳走了一个多月了,没有消息,如果回婆家过年,算算日子该回来了。   丫鬟回禀说;“侯爷派人来了。”   徐老夫人传来人进来,小厮莫风先给老夫人行礼,徐老夫人问;“二夫人回来了吗?”   莫风道;“回老夫人,夫人到夏平关就病了,病了一个月了,侯爷说过了年回府,让奴才告诉老夫人一声,省得家里惦记。”   徐老夫人担心地问;“二儿媳什么病,一个月没好?”   “伤寒。”莫风道。   徐老夫人唬了一跳,“二儿媳得了伤寒?知道这样我不让她去了。”   “夫人现在病情好转,身体虚弱,不能长途跋涉,因此在军营住段日子。”   徐老夫人不知道侯爷和夫人的事,徐侯爷不知道侯爷纳妾,莫风只字不敢透漏。   毓秀山远望白雪覆盖,中间一条小路通往山里,徐曜背着魏昭朝山上走,魏昭捂得严严实实,徐玉嫣跟五妹和春柳跟在身后,后面跟着田华带着侍卫们。   穿过两石中间一线天,顿时徐曜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白雪皑皑中,汩汩热泉,雾气氤氲,白墙灰瓦的云霞观,犹如仙境一般。   北地寒冷的天气,这个地方温暖如春,大概是地热泉水的缘故,徐曜回头对趴在他背上的魏昭说:“太美了,阿昭,原来你师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魏昭软软伏在他背上,吃力地抬起头,徐曜把她的头蒙住,怕她冷。   走进云霞观大殿,闲云道长正在打坐,开口道:“你们来了?”   徐曜背着魏昭站在闲云道长面前,恭敬地道;“师傅,求您救我妻子。”   闲云道长并不吃惊,“送她到住的房间等我。”   徐玉嫣在这里住了十几日,已经熟悉了路,急忙走在前面带路,徐曜背着魏昭来到观后的小院,曲曲折折的小路铺着薄薄一层清雪,小路两旁翠竹,衬着白雪,清幽雅致。   徐曜偏头跟背上的魏昭说;“阿昭,你住的地方不食人间烟火。”   走进房间,徐曜把魏昭放在紫檀雕花大架子床上,替她脱去几层包裹,放她躺下,魏昭到了熟悉的环境,人似乎清醒了些。   徐曜望一眼卧房,“阿昭,你从前的闺房真精致,你应该早带我来。”   门外轻轻的脚步声,闲云道长走路几乎没有声响,只有徐曜武功深厚的人才能听见。   闲云道长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道士,背着一个药箱,徐曜恭敬地叫了声,“师傅,阿昭到这里后精神好些了。”   闲云道长走到床前,魏昭微弱的声音唤了声,“师傅。”   闲云道长立刻给魏昭诊脉,徐曜紧张地站在一旁,闲云道长把手指从魏昭脉搏上拿开,徐曜紧盯着他问:“师傅,我妻子的病…..”   “我给她先用药,过几日泡药泉。”   徐曜心情激动,“师傅说我妻子的病能治好?”   闲云道长点点头,“昭儿需要在山里住一段时日。”   徐玉嫣兴奋地说;“谢谢道长。”   “我徒儿,救她应该的。”   闲云道长自有一种出家人看破世事的云淡风轻,世外高人,徐曜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魏昭跟徐曜住在小院的正房西屋,徐玉嫣住在东屋,两个丫鬟住在厢房。   闲云道长每日亲自煎药,五六日后,魏昭身体明显好转,不发热了,神志清醒了,闲云道长对徐曜说;“明日开始泡药泉,有助于身体恢复。”   卧房里,徐曜扶起魏昭,把靠垫放在她后背,让她倚靠坐着,端着药碗,先尝了一口汤药,确定不烫嘴,然后喂给魏昭喝。   魏昭喝了一口汤药,轻声说;“曜郎,你一会去云霞观后院梅林给我折几枝梅花。”   徐曜痛快地答应,“好,你吃完药我就去。”   魏昭喝完药,五妹进来把药碗收拾下去。   徐曜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低柔的语气说:“阿昭,我去给你折梅花,你等我先别睡。”   魏昭病了后,整日昏睡,这两日刚清醒。   魏昭听见徐曜离去的脚步声走远,扶着床沿边要下地,她许久没走动,站起来,腿软无力,五妹进来,“夫人要下地。”   赶紧过来扶住她,魏昭道;“扶我到桌边。”   五妹扶着她坐在书桌旁,魏昭问:“二姑娘和春柳在屋里吗?”   “二姑娘和春柳泡热泉去了。”   “你到门口看着人,如果有人来你告诉我一声。”   五妹答应着走出去,随手把门掩好。   魏昭在桌上铺好纸张,磨墨,从怀里摸出休书,照着徐曜的笔迹,模仿徐曜的字体誊写了一遍,立约人,模仿徐曜的字体签上徐曜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她拿起两份休书看了一遍,字体一样,不仔细看不出来。   她把徐曜写的休书藏在妆匣暗格里,刚藏好朝窗外看了一眼,看见徐曜大步上了台阶,门口五妹的声音传来,“侯爷回来了。” 第105章   魏昭从窗子里朝外看, 看见徐曜手里拿着几枝梅花已经上了台阶, 赶紧把妆匣放回原处, 把誊写的休书揣在怀里。   徐曜进屋时, 看见魏昭拥着锦被倚在床头坐着,“阿昭, 你起来了。”   徐曜把梅枝放在桌案上,拿着花瓶到堂屋里倒水,魏昭看他出去, 急忙掀开被子, 把绣鞋脱掉,她刚盖上被子, 徐曜手里拿着花瓶走了进来, 把桌案上的梅枝插到瓶里,“阿昭,等你病好了,我们去赏梅。”   徐曜背对着她,魏昭平复噗通乱跳的心, 差点露了马脚, 她有一点异常,徐曜就会怀疑。   药泉在室外,冬季云霞观四面环山, 遮挡北方冷空气, 常年地热温泉水, 气温较山外高, 但魏昭身体虚弱,在冰天雪地里泡温泉徐曜怕她冻坏了。   用貂皮氅衣把她包裹严实,抱到药泉,把氅衣脱掉,抱着她放在药泉里,在她肩头披一件棉衣。   徐曜照顾她都是亲力亲为,细心周到,徐曜下到池水里,把身披的外衣甩在池水边。   两人一同泡药泉,   正月初六,关山上山,领着汤向臣来毓秀山云霞观,徐曜陪魏昭刚泡完热泉。   在堂屋里见汤向臣,落座后,问:“夏平关有什么变故吗?”   他现在一心治好魏昭的病,几乎忘了前方战事。   “侯爷,益北军里将士情绪很大,益北军将士过年思念家乡,无心恋战,侯爷,我们趁此机会攻打刘项,如果刘项退回益北,朝廷的军队没有战斗实力,我燕军能轻易取胜,大业可成,侯爷,刘项想拖延等天气暖和再开战,我们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徐曜点点头,“夫人现在病情好转,我现在赶回夏平关,跟先生一道走。”   魏昭屋里听见两人对话,徐曜一走,她脱身就容易了,现在唯一牵挂就是把子初安排好,不能让子初留在侯府,徐老夫人也同意子初送到毓秀山由她师傅教导,自己要尽快养好身体,把子初接过来,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徐曜要在天暖之前结束这场战役,留给自己的时间足够她把一切安排好。   魏昭听见汤向臣走了,徐曜进来,魏昭半倚床头坐着,徐曜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臂横在她肩头,“阿昭,我要回夏平关去了,你留在这里养身体,等我打完仗,就来接你。”   说完,没听见回答,魏昭恢复意识后,极少跟他交流,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魏昭没什么反应,徐曜偏头看进她眼底,一池秋水泛着凉意,目光滑下她寝衣微敞的领口,忍不住手伸进去,刚泡了药泉,魏昭肌肤雪白,光滑细腻,掌心下两团绵软,魏昭抓住他下滑的手。   顾忌她身体没恢复,徐曜没强硬地索取,缓缓把手抽出来,他看出魏昭对他的抗拒,抵触情绪,态度诚恳地说:“阿昭,我正式给你道歉,我那日骂你的话是无心的,我没经过大脑,我当时气你,不假思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说出那些话,我对你生母不敬,我也跟你道歉,你生母她也是我岳母,我口不择言,实在该死,你要还不解气,你再打我几巴掌。”   徐曜这样低声下气,曾经有过,遇见刺客时,他选择救高芳华,没顾自己时,他觉得内疚,对自己好言好语解释。   自己攻击高芳华,他又出手相救,自己的手臂被他打伤,他对自己耐心解释过。   魏昭以为自己忘了,原谅他了,原来她什么都没有忘,寒城失守,她在徐家别院暗室里,昏迷前最后一刻她心底的落寞,直到现在记忆深刻。   他们这段婚姻,她开始没抱太多奢望,本来两人可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果她一直不对他动心,淡然处之,荣华富贵,甚至可以贵为一国之母,他要求的贤妻,她也一定能做到,可是她交付了真心,最后闹到她身心俱疲,伤痕累累。   当日吵架时,他是无心说了心里话,那番话比他纳了两个妾伤她更深。   她从小因为生母备受家人冷落,世人闲言碎语,一步步走来,其中艰辛别人无法体会,她的亲事注定要受到很大影响,名门世家会因为她的生母而拒绝接纳她,可徐家上上下下没人因此而瞧不起她,徐曜没因为她生母而轻视她,看低她,她从心里感激徐曜,渐生情愫,她万没想到,原来徐曜跟世人一样,他是当时在气头上,没经过大脑,如果经过大脑,徐曜怎么可能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   她想要的,注定徐曜是给不了的,徐曜要求的贤妻,她也不符合标准,既然彼此都不是对方想要的那个人,还是放手吧!   她一直不说话,徐曜很担心地望着她,“你不用道歉,你没说错。”   魏昭说这话时,虚弱无力,徐曜突然意识到她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不由心慌,伸手朝她胸前摸,隔着衣衫,魏昭没阻止他。   徐曜摸了两下,伸手进去,魏昭阻止,当然挡不住,徐曜拿出那张休书,想一把撕掉,想想大概不放心,下地,拿过打火石,点燃灯盏,把休书放在火上,看着纸张一点点燃尽,这才放心。   挥灭了灯盏,走到床前,坐在魏昭身边,揽住她香肩,“这张纸你留着我不放心,还是烧掉安心。”   魏昭除了方才出手阻止,反应不大,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妇德,你何必留住我,你娶一个心中理想的妻子不好吗?”   你娶个贤惠大度的女子,后宅妻妾成群,相安无事,这不是你理想的,你需要这样的妻子吗?   徐曜心底叹口气,跟女人说话要加倍小心,那句话说不好,记一辈子,你怎么解释都没用。   他手臂收紧,把她箍在怀里,“你就是我理想中的妻子。”   魏昭心想,燕侯夫人这个名头,多少人惦记着,给燕侯做妾,都上赶着送上门。   “那我真要谢燕侯,我能有这个殊荣。”   话中带刺,这是记仇了。   徐曜不知道怎么哄了,赌咒发誓,这不是他的性格,软语央求,低三下四,他做不出来,搞定一个女人不比指挥千军万马容易。   遂放柔声音,低头对怀里人说;“阿昭,我必须走了,等我回来再说,”   徐曜下地,走出门,刚好徐玉嫣同两个丫鬟进门,徐曜道;“玉嫣,我要回夏平关了,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你二嫂,你晚上同她住一个房间,万一有事你好有个照应,你睡觉警醒点,你二嫂如果有事我拿你是问。”   徐玉嫣手里拿着几枝梅花,早晨看二哥给二嫂折梅花,她就同两个丫鬟去后院梅林折了几枝。   “二哥,你放心走吧!二嫂这里有我照顾,现在二嫂身体慢慢恢复。”   徐曜出去命人把关山叫上山,关山带着五千人驻扎在山下村子里。   徐曜走到云霞观山门,跟关山在山门口说话,避开魏昭,关山问:“侯爷要走吗?”   “我马上就走,你带着一千人守住毓秀山出口,夫人如果跑了、人丢了,我唯你是问。”   “侯爷,毓秀山末将来了两次,只有一个出口,夫人如果离开也从上山的路走。”   徐曜望着云霞观四周三面悬崖,一面出口,道;“这座山我探过了,就上山一条路,你带人守在山下,别在山上扰了道观清净。”   徐曜安排好了,来到云霞观正殿,跟闲云道长辞行,“道长费心照顾我妻子,徐曜谢道长,我军中有事先回去,我妻子暂且托付道长。”   “燕侯,昭儿身体损耗太多,还要调养一个月,方能恢复,昭儿这孩子太过重情,可惜,可惜!”   闲云道长摇头。   闲云道长连说两句可惜,徐曜默然,道长替他跟魏昭惋惜,魏昭现在不能接受他,已经跟他离心,他不能放魏昭走,魏昭想离开他永远都别想,哪怕是绑,他也要把魏昭禁锢在身边,不能离开他一步。   毓秀山山清水秀,景色优美,住在这里清净无忧,魏昭每日泡药泉,饮食调理,徐曜走后,魏昭养了半个月,身体恢复了。   师徒进行一番谈话,魏昭没等开口,闲云道长问:“昭儿,你要离开燕侯是吗?”   魏昭给师傅斟茶,“我想什么瞒不过师傅,我要离开徐曜,徐曜已经给我写了休书。”   “你准备去哪里?”   闲云道长端起墨玉盅,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北安州是徐曜的领地,我想离开北安州,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躲三年五载,等徐曜得了天下,封了后宫,我就自由了。”   魏昭把这半个月考虑结果说出来。   “你躲起来,你的新北镇的人怎么办,他们也跟你一起走吗?燕侯拿他们性命威胁你,你还能躲得安心吗?”   魏昭想过,她相信徐曜不会伤害她的人,但是徐曜在找不到她的情况下,能否能放过他们,自己确实躲得不能安心。   “师傅有更好的主意吗?”   师傅既然这样问,一定是替她想好出路。   “师傅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去西南找信王,师傅跟信王交情不错,给你写一封书信,信王一定能收留你的,你无须躲藏,免得不知你下落,燕侯逼迫你的人,西南烟瘴之地,每年初春,容易引发疫病,师傅研制出药方,预防疫病,你给信王带去,就算觐见之礼,你留在信王府可保安全。”   信王封地在西南,燕候在北,一北一南,远隔千山万水,徐曜不能带兵攻打,徐曜现在又争天下,脱不开身,自己可安心呆在信王封地,如果徐曜找来,信王不能容留,再做打算。   师傅已经为她考虑周全,魏昭道:“徒儿听师傅的,就去西南。”   她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有的事必须妥善安排。   “师傅,我想回一趟侯府,有些事要处置,另外师傅已经答应收子初为徒,我把子初给师傅带来,子初留在师傅身边,我才能安心走。”   “你去吧!”   师徒就这样商议定了。   晚间,魏昭跟徐玉嫣说:“我想回侯府把子初接来,子初正式拜师傅为师。”   徐玉嫣在这里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二嫂,我还没呆够。”   魏昭嗔怪地说:“你的心越来越野了,马家窑画工就两位师傅,忙不过来,你还是回去研究瓷画是正经事。”   说到瓷画,徐玉嫣顿时来了精神,“这一个多月不画,我的手痒,回萱阳后我要去窑里,我的瓷画欠火候,实际经验不足。”   “你回萱阳找四弟带你去马家窑,要想画好,还要仔细观察多琢磨。”   “我出府门不容易,每次要讨好四哥,四哥才能答应带我出门,要是三哥在家就好了,三哥好说话。”   魏昭告别师傅,关山带着一千侍卫一路护送。   魏昭跟徐玉嫣乘来时的马车,四匹马拉加宽加长鎏金顶彩绘图案豪华马车,坐卧很舒服。   徐玉嫣没心没肺撩起窗帘朝外看,“关山带五百侍卫保护二嫂,我看一千人都有了。”   徐曜怕她跑了,防范甚严,她一定要赶在徐曜没回来之前离开,不然就不能脱身了。   一行人不日进了萱阳城,关山已经派人到侯府报信,徐老夫人、赵氏、容氏都等在积善堂。   魏昭和徐玉嫣走进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行礼,徐老夫人欣喜地道;“罢了,你病刚好,礼数免了。”   赶紧叫丫鬟搬椅子,魏昭跟赵氏、容氏见过礼。。   杏雨领着步子初走进来,步子初看见她,便兴奋地跑过来,“母亲回来了。”   “子初。”魏昭见到步子初百感交集,自己差点就见不到他。   步子初贴着魏昭身边站着,魏昭亲切地问:“子初,在家里听祖母了话了吗?”   徐老夫人连连夸赞,“我孙儿乖,又聪明,记忆力好,比他父亲小时候都聪明。”   赵氏笑说;“老人家爱孙子,这会连儿子都靠后了。”   容氏亲热地说;“听说二嫂病了,我们在家干着急,没人来送个信,母亲镇日念叨二嫂的病不知怎么样了。”   魏昭挺感激婆母,婆母心胸开阔,从不刁难刻薄儿媳,嫁到徐家,自己没怎么在婆母跟前尽孝,婆母还时常惦记她,朝徐老夫人道;“儿媳不孝,劳母亲操心。”   “知道你病好了,我总算放了心。”徐老夫人又招呼步子初,“孙儿,你母亲回来了,你跟你母亲回去,你母亲给你准备一下,去拜见师傅。”   徐老夫人对儿媳真心爱护,魏昭要离开,舍不得徐家人,婆媳妯娌相处融洽,大家都对她很好。   魏昭领着步子初走出积善堂,杏雨跟在身后,魏昭低头道:“子初,以后你跟着师傅,你愿意吗?”   步子初清脆地回答,“我愿意,祖母说了,我是男孩子,要学本领,将来才有出息。”   说着低下头,声音也低了,“我想祖母和父母。”   “我们会去看你,过年的时候你也可以回来看望祖母。”魏昭安慰道。   步子初仰起头,“母亲和父亲一定要来看我,过年我就回家看祖母。”   魏昭用力点点头,心里酸楚,她这一走,天南地北,何时才能回来。   走进东院,小丫鬟锦儿出门倒水,看见她,蹲身,“夫人回来了。”   “我走这段日子书香怎么样?”   “书香姐看不见夫人,总是很不安。”   魏昭领着步子初进堂屋,书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方绣帕,来回折叠,书香回来后,一直重复做这一个动作,魏昭走近,轻声道;“书香。”   书香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一会,魏昭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小姐。”   “我是小姐。”   书香露出孩子般笑容。   魏昭想,自己走了,路途遥远,不能带着书香走,把书香送新北镇,金葵和宋庭他们能好好照顾书香。   决定走了,她的东西要处置,银子存在钱庄,贵重物品放在新北镇和云霞观,侯府里只有她成亲时的陪嫁之物。   她对照嫁妆单子,一样样清点,魏家的陪嫁,金银玉器成色一般,字画也不是很值钱,没有保留价值,只有祖母给的首饰是祖传之物,她留下了。   次日,借口上街给子初准备日常一应物品,五妹跟着,主仆乘车出门。   魏昭只要带田华二十名侍卫跟随,关山带领一千人负责护卫夫人,在萱阳城里,不方便招摇过市,关山嘱咐田华,“保护好夫人,夫人如果有闪失,你项上人头不保。”   田华到魏昭身边后,对夫人忠心耿耿,打从心里敬重夫人,更因为萱草亲近之感,唯夫人之命是从。   魏昭把金银玉器拿到当铺典当,魏昭跟五妹从店铺出来,就近有一家字画店,魏昭把书画拿到字画店估价卖掉。   横穿官道,突然,看见有一男一女从一家绸缎庄走了出来,男的是四爷徐询,女的是慕容蕙。   魏昭心下狐疑,慕容蕙跟四爷徐询暗通款曲,意欲何为?可以断定,慕容蕙无意四爷徐询,只有利用方能解释通。 第106章   慕容蕙和徐询两个人一同上了一辆马车, 魏昭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朝徐府相反的方向行驶。   走进字画店魏昭都在寻思, 慕容蕙离开徐府同徐询没有断了关系, 方才看两人一起走,关系亲昵,慕容蕙接近徐询绝对不是男女私情这么简单,两人之间不排除苟且之事。   魏昭把字画合理的价钱卖掉了,   回府后, 魏昭粗略算了下,卖掉金银玉器摆件字画换成现银,足够到西南的盘缠, 如果信王府不能容身, 她留在西南手里的银两够两三年奢侈的花销,钱存在钱庄里,必要时也可以取出用。   生意上的事要交代, 她吩咐五妹, “你去前院告诉田华,到马家窑叫兴伯和常安回府一趟。”   周兴和常安跟田华回府, 直接到东院, 步子初在魏昭屋里, 周兴和常安进屋, 魏昭吩咐杏雨, “你带子初到东屋玩。”   又把五妹支出去, “你去四房, 看四夫人忙什么, 如果不忙,你叫她过一会来一趟。”   屋里就剩下书香,书香安静地坐在炕梢。   魏昭对周兴说;“兴伯,我准备离开这里。”   周兴一直在马家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闻言唬了一跳,“夫人是说要离开侯爷?”   “对,兴伯,我手里有侯爷写的休书,这件事侯府的人不知道,我打算把书香送新北镇,然后把子初送到毓秀山我师傅那里,我就离开北安州,从此不再回来。”   周兴跟常安很意外,周兴重重地叹息一声,“夫人,你嬷嬷活着的时候,就怕你有这一天,幸好她人没了,如果还在的话,不知道要怎样伤心难过。”   魏昭低下头,“我让嬷嬷失望了。”   “哎!夫人,缘尽了,也怨不得夫人,不知夫人要去哪里?”周兴问。   “西南信王封地,我师傅让我去哪里。”   周兴神情有些微异样,不似方才情绪低落,当即道:“好,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改主意了。”   魏昭看看周兴,她去了离北安州最远的地方,兴伯是支持的,她不及多想,一会容氏来,她赶紧说正事,“我走后,告诉燕侯我去信王封地,以免燕侯找你们麻烦,马家窑刚开,收益也不错,兴伯你跟常安留在马家窑,我到南边后,考察一下有没有商机,我们老早就有打算把生意开到南边,我走了,相信燕侯不能找你们麻烦。”   “西南路途遥远,不然叫常安跟在夫人身边,这里的事老奴能应付。”   周兴惦记魏昭路上的安全。   “兴伯,你年纪大了,留常安在跟前,做个帮手,我准备带一个丫鬟,田华如果愿意跟我走,我带田华去,还是那句话,人少不引人注意,人多反而招摇,兴伯你放心,我出门还是扮成男子,这样一路省了不少麻烦。”   周兴还有些不放心,“夫人身边就两个人,少了点。”   “兴伯,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从前出去都是带着萱草和常安。”   “这倒也是,夫人从未出过岔子。”   道远,中途很可能发生意外情况,魏昭是不怕的,有的黑店图财害命,下黑手,若论用毒,他们在魏昭面前班门弄斧。   “兴伯,我走后,以前怎么干,还怎么干,遇到什么问题,兴伯你做主。”   “谢夫人信任奴才。”   “兴伯,你注意身体。”魏昭又嘱咐常安,“跑腿的事,你勤快点,照顾兴伯。”   常安道;“夫人放心,奴才一定照顾好兴伯。”   魏昭瞥见窗外,容氏扶着一个丫鬟进了东院,对二人说;“就这些了,等我在南边安稳了,我给你们稍信,等我们的生意扩大到南边,我们经常能见面。”   “夫人保重!”   二人告辞。   四夫人容氏一进门便说;“听说二嫂找我,我一刻不敢耽搁,紧着过来了?”   魏昭拉着她坐下,“也没要紧的事,就是想你你说说话。”   对五妹说;“你去烧水沏茶。”   五妹一出屋,魏昭小声问;“弟妹跟四弟现在感情如何?”   容氏低头,心里不自在,“二嫂,实不相瞒,自从慕容蕙搬离徐家后,四爷现在对我视同外人一样,心里记恨我,好像他跟心上人分开,全是我的错,我一无是处,心思歹毒。”   不喜欢的人,看什么都不好,其实容氏性格好,善良贤淑。   喜欢的人,明知道有缺点,愿意包容,大概徐曜以为足够包容自己,把他认为珍贵的给自己,自己还不知足,两人对事情的认知南辕北辙。   魏昭总觉得慕容蕙存心不良,提醒容氏,“我昨日出门,看见四弟跟慕容蕙在一起。”   “还没忘情,人都搬出去了,四爷还不死心。”容氏酸溜溜地说。   “弟妹,你还是注意一下四弟的行动,我怕像上次一样。”   “二嫂,我知道了,徐询跟慕容蕙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是他妻子,有权过问,徐询要纳妾我没说的,可是跟慕容蕙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养外宅。”   容氏也能说出硬气话,不一味的委曲求全。   侯府的事处理完,魏昭告别徐家人,带着步子初、书香乘坐一辆马车,后一辆坐着马车杏雨、玉花、五妹三个丫鬟。   这一回缺了徐玉嫣,她不能把徐玉嫣带上,如果让徐玉嫣察觉,人家毕竟是兄妹,她脱身困难。   马车启动,魏昭回头看见婆母徐老夫人,徐玉嫣、赵氏、容氏,一群人站在二门里,魏昭的手伸出窗外,朝她们招手,一想再也不回来了,心里徒然生出难过和不舍。   马车驶出府门,两扇大门在后面缓缓阖上,魏昭才转过头。   关山带着侍卫一路护送。   魏昭先到新北镇,魏昭一行人到来,新北镇大院一下热闹了,关山带着五十名侍卫住在大院里前院厢房,其他侍卫住新北镇军营里。   前方开战,京城商铺关了,宋庭没押运商队出门,看见魏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魏昭为了避开关山,跟金葵和宋庭在后院堂屋里说话。   金葵问;“夫人前阵子得了重病,兴叔来了提起我们才知道。”   宋庭望着她,关切的目光,魏昭道;“没事了,我在毓秀山养病,我这次过来,有事要跟你们说,我准备离开北安州。”   金葵和宋庭互相看看,不明所以,魏昭接着说;“我要离开徐曜到西南信王府,我已经拿到徐曜写的休书,我把子初送到云霞观就走,迟了徐曜回来,就走不掉了,生意上的事情,你们还照常,有什么事,金叔你和宋庭哥商量做决定,我跟兴伯说了,我到南边后,准备下一步把生意在南边打开局面,这正好是个契机,到时我派人联系你们,等你们过去,我们再商量。”   金葵老练沉稳,问:“夫人和燕侯真的再无可能了吗?小夫妻闹矛盾,各退一步,过日子夫妻都有矛盾,相处之道有待商榷。”   魏昭肯定地道:“没有可能了。”   夫妻的事外人没法多说,金葵道:“夫人已经决定了,我们送夫人去西南。”   “这里生意离不开人,你们不用送我。”   “我去送你。”   宋庭道。   魏昭知道拒绝,宋庭也一定坚持送,点头答应,“好!”   “我还有一件事,书香现在这个状况,我没法把她带走,我把她留在新北镇,你们多照顾,如果我安顿下来,以后来接她。”   金葵说;“书香这丫鬟可怜,救了夫人,我们不能亏待她。”   宋庭看一眼外面天色已黑,“今日天晚了,住一宿,明早去毓秀山云霞观。”   商量妥了,魏昭走出大厅,步子初在这里住过,跟新北镇的人熟悉,尚权领着步子初在后院粘鸟,魏昭站着看了一会,步子初玩得高兴。   灶间里厨娘做饭,秋月和秋枫忙活打下手,玉花和五妹刚来不久就跟秋月和秋枫混熟了。   秋枫一抬头看见魏昭,“夫人来了。”   大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半蹲行礼,“给夫人请安。”   “你们忙。”   魏昭扫一眼后厨,书香坐在小板凳上摘豆角,有条不紊,好像比在侯府自在,对秋枫说;“书香暂时住在新北镇,秋枫你以后侍候书香,书香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你对书香就像对我一眼,我以后来接她走,在这里这段日子,她不能出一点差池。”   秋枫实诚,急忙说:“夫人,奴婢跟书香姐要好,奴婢一定尽心侍候书香姐,保证夫人来接书香姐时,她没少一根头发。”   秋月、秋枫、五妹、玉花,杏雨,五个丫鬟的卖身契都在魏昭手里,魏昭做了分派,“五妹你留下帮忙后厨的活计,秋枫好专心照顾书香,玉花跟我去南边。”   玉花正在盆里洗菜,仰脸笑说;“奴婢留在夫人身边,长了不少见识,奴婢原来没出过蒲亭县,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到南边看看。”   五妹羡慕地说;“咱们这辈子没机会去南边了。”   “等以后生意做大,你们都有机会出去。”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一行人动身,魏昭把五妹留下。   宋庭骑在马上,看见关山带着一千人侍卫跟随,打马来到魏昭车旁,敲了一下车窗框,魏昭掀开车窗帘,宋庭俯身低声问;“你出门带这么侍卫?”   魏昭看了看,侍卫离开车架元听不见,小声说;“徐曜派人保护我,可以说是监视我。”   宋庭压低声音说;“那你还走得了吗?”   魏昭重重点了一下头,二人会意。   宋庭放心了,魏昭聪明伶俐,摆脱关山等侍卫,她肯定有办法。   一行人加紧赶路,天黑前到达毓秀山底下,魏昭下车后,领着步子出,宋庭在前面,往山上走。   宋庭边走边说;“云霞观我有几年没来了,记得当年我还跟你师傅偷学艺。”   魏昭笑了,“当年我跟子初一般大。”   太阳落了,山里树木遮挡,光线稍暗,宋庭回头,看见魏昭这一笑,仿佛周遭都明亮了。   魏昭说跟徐曜分开时,他注意到魏昭眼底掩饰不住的凄凉,魏昭下了这番决定,不知道内心怎样煎熬,他知道,魏昭对徐曜一片痴心。   一行人来到云霞观,闲云道长在大殿里等她们,魏昭把步子初交给闲云道长,“师傅,子初他辛苦您老人家了。”   闲云道长从道袍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这张药方你给信王捎去,上面服用方法我都详细写了。”   魏昭接过,小心地揣在怀里,“师傅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走吧!等以后师傅有空去看信王,我师徒俩说不定不久就能见面。”   “我就在信王府等师傅。”   魏昭行大礼拜别师傅。   走出大殿,宋庭在门口等她,两人一同出来,山门口田华等在哪里,魏昭道:“田华,我准备离开这里,到南边去,你如果不愿意跟着去,你就留下,你的双亲都在北安州。”   “不,夫人去哪里,田华跟到哪里,我双亲身体结实,暂时不需要人照顾。”   田华心里想的别人不知道,他要替萱草保护夫人。   田华带来的侍卫都在山门下等候,魏昭同宋庭、玉花、田华四个人朝山顶亭子走去,亭子三面悬崖,是云霞观最高处,魏昭走进亭子,回头下方朝云霞观看去,云雾缥缈,宛如仙境,只见师傅领着步子初站在大殿前,师傅一身道袍,被风扬起,如天人一般。   魏昭眼睛潮润,掉过头,从西面走出亭子,悬崖隐蔽的灌木丛中有一条陡峭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往山下,有几处极陡,三个人身怀武功,难不住,玉花也不惧怕,她经常去山上砍柴,走惯了山路,因此,几个人行动很快,下到山脚下,金葵手里牵着魏昭的马,带着几个人站在马车旁,几个人走近金葵道:“夫人,北地冬季气温低,骑马冷,夫人大病初愈,还是乘坐马车,等出了北安州改成骑马。”   魏昭跟玉花乘坐马车,宋庭、田华,和宋庭带着两个弟兄骑马。   一路顺利,魏昭留了一封书信在师傅那里,嘱咐师傅等她走后交给关山,以免她一走,牵连无辜的人。   一行人还没走到萱阳,沿途经过城池,百姓奔走相告,燕军打败了益北军,燕军大获全胜,益北军残余部撤回益北州。   魏昭心想,徐曜赢了,她知道徐曜早晚能打赢这场仗。   经过萱阳城,绕过城池不入,出了北安州,魏昭跟玉花换上男装,弃车骑马,这样行进速度加快。   又走了两日,临近夏平关,宋庭说;“夏平关快到了,我们在这里绕道。”   经过夏平关附近,有百姓私下里传说,燕侯徐曜性命垂危,魏昭听见,淡然一笑,徐曜刚打了胜仗,正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以讹传讹。   天近晌午,魏昭等人正坐在茶棚里打尖,听见几个从夏平关过来的人,议论这件事。   其中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说:“我有个亲戚是燕军里的高级将领,两三日没回家,跟他太太隐约透露出燕侯得了重症,具体没细说。”   另一个年轻一点穿长棉布袍的男人说;“我也听说了,守备府把守很严,夏平关这几日都加强防御。”   宋庭坐在那里喝茶,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侧头看魏昭,魏昭的目光不知投在什么地方,似乎没听见两个人说的话。   魏昭站起来,“走吧!”   魏昭上马后,朝夏平关看了一眼,宋庭知道她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   几个人绕过夏平关,快马加鞭朝西南方向下去。   魏昭的黑雾四蹄腾空,甩掉身后几个人,除了宋庭的马紧紧咬着她的黑雾,几个人看不见影子了。   耳畔呼呼冷风,徐曜生命垂危,这几个字在魏昭脑子里挥之不去。 第107章   策马疾驰, 冷风掠过耳畔, 魏昭猛然勒住马。   宋庭急忙勒马,魏昭已经掉转马头,打马朝夏平关方向飞驰, 宋庭急忙跟上,两人马头错开一个马身的距离, 马匹奔跑中, 宋庭急喊:“昭小姐,小心是徐曜的阴谋, 他骗你回去。”   呼啸的北风扑面,传来魏昭清冷的声音, “我离开的消息还没传到夏平关。”   她们刚过夏平关,关山要晚些时才能到夏平关报信, 关山再快, 也在她后面,而她还没到夏平关之前, 就已经传出燕侯病危的消息,燕军已经取得这场战役决定性的胜利,正该挺进中原, 下一步夺取京师, 放出假消息有何意义, 一定是徐曜真有危险, 燕军才按兵不动。   田华、玉花和宋庭带来的两个人看前方的两个人策马回来, 都勒住马匹, 魏昭经过他们身边,也没停下,众人只觉扑面一股疾风,魏昭的马飞也似的如闪电般过去了,冷风送过来魏昭的声音,“去夏平关。”   几个人急忙催马跟上。   魏昭等人刚进夏平关,看见老丁带着几个人骑马迎面而来,魏昭急忙勒住马,老丁来到跟前叫了声,“夫人。”   翻身下马施礼,魏昭坐在马上,没有下马,问;“老丁,侯爷出什么事了?”   “回夫人,老夫人听说侯爷在前方打了胜仗,非常高兴,命四爷带着酒肉到前线给侯爷和将士们庆功,奴才也跟四爷从萱阳过来,四爷把酒肉送到,晚间跟侯爷兄弟俩喝酒,酒还没喝完,侯爷和四爷脸色就变了,腹内剧痛,军医来时诊断说侯爷和四爷中了毒,酒水里有毒。”   老丁大略说了事情经过。   “酒是四爷带过来的?”魏昭问。   “回夫人,四爷带过来一小坛子陈年好酒,兄弟俩对饮。”   “四爷带来的酒是侯府的吗?”   “据奴才所知,酒不是侯府的酒,是四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还没有开封,四爷这坛子酒来路应当可靠,按说不该有问题。”   老丁寻思,四爷不可能把来路不明的酒拿来给侯爷喝。   魏昭想起那日徐询跟慕容蕙两人的情景,问;“四爷也中毒了?”   “四爷比侯爷喝得多,中毒症状比侯爷重,奴才正要回侯府,禀报老夫人得知。”   “老丁,侯爷跟四爷一起中毒,老夫人年岁大了,如果知道了,着急上火。”   “夫人,大夫说侯爷跟四爷中的毒,无人能解,告诉预备后……”   老丁看夫人脸色一变,赶紧收住话头,魏昭挥挥手,“你去吧!”   话音未落,魏昭的马已经冲了出去,朝守备府方向下去了。   汤向臣、章言、余勇、许渭、周翼等都守在燕侯床前,人人表情严肃,就连汤向臣都没有主意,请了有名的郎中,几个郎中来都说侯爷身中剧.毒没有解毒之法,都奇怪侯爷和四爷中了最霸道的毒,不知何故没有立刻毒发身亡,但也都断定时日无多,预备后事。   屋里气氛压抑,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躺在床上的徐曜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的突然低低地唤了声,“阿昭。”   章言面色凝重,“侯爷最想见的是夫人,派人找夫人来吧!”低沉语气说;“见最后一面。”   他这句最后一面出口,屋里人只觉万箭穿心,大家跟着侯爷出生入死,眼看着侯爷将死束手无策。   关山大步流星进了守备府,他一回来便听说侯爷病重的消息。   关山一进屋子,所有人都看着他,通知夫人的人还没派出去,关山看一眼病榻上的男人,平常最是英雄气概,一旦躺在那里,更让人觉得心痛,众人让开一条路,关山走近,咕咚一声双膝跪在床榻前,满脸愧疚。“末将无能,没能看住夫人,夫人留下一封信走了。”   汤向臣诧异地问;“夫人走了?去了哪里?”   关山叩头请罪,“末将枉侯爷信任,夫人已经离开北安州了。”   这一打击对众人来讲,可谓巨大,侯爷弥留之际,这唯一想见夫人的愿望没有达成,真是太遗憾,走得怎么能甘心。   床榻上的徐曜已经昏迷不省人事,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嘴角边挂着一抹笑,失落的苦涩的笑,“夫人走了?”   关山跪在塌前,这样一个强硬的男人,看上去凄凉无助。   关山懊悔自己大意,头触到青石砖地砰砰作响,“末将该死,末将失职,请侯爷砍下末将的头。”   关山心里的内疚无以复加,最后关头告诉侯爷夫人已经离开了,对侯爷是何等残忍。   众人都别过头去,不忍看侯爷眼睛里的失望落寞。   屋里所有人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没人听见门口细碎急促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魏昭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皮氅衣,匆匆走了进来。   徐曜的眼睛盯着门口那道白光,他不敢闭眼,怕闭眼那道白光消失,他微弱的声音呼唤,“阿昭,是你吗?”   魏昭走到床前,“是我,曜郎。”   徐曜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倏忽又陷入深度昏迷,然而他抓住魏昭的手没有放开。   魏昭是用毒高手,看一眼徐曜乌青的面孔,紫黑的唇,就知道他中的毒有多厉害,魏昭想拿开徐曜的手,徐曜的手紧紧攥着,魏昭只好狠心用力把他的手指一一掰开。   众人都望着魏昭,只见魏昭解开徐曜的衣襟,看他胸前肌肤也已经呈现乌青,暗想,徐曜没有中毒身亡,一定服用她给的解毒的药丸,师傅研制的药丸仅剩一颗,她在西泽州时给了徐曜,但徐曜如果服用解□□丸,能够暂时控制毒蔓延,徐曜的情况比实际严重。   魏昭回头问跟在徐曜身边侍候的小厮留白、莫雨、莫风几个人,“侯爷服用整颗解药,还是半颗解药。”   莫雨带着哭腔说;“侯爷当时中毒时,意识还清醒,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咬成两半,一半给四爷服下,一半自己用了。”   汤向臣问;“侯爷中什么毒,夫人能解?”   屋里人都满怀希望地看着她,魏昭摇摇头,“我只擅长用毒,解毒不是我所熟悉的,我不认识这种毒,我在中原也没见过,我师傅研制解毒的药物,通晓解毒之法,只有我师傅来才能知道侯爷中的什么毒。”   许渭急道;“那快派人去请夫人的师傅。”   魏昭道:“我师傅研究毒只是个人兴趣爱好,可是从来不与人解毒,我师傅乃方外之人,不理凡俗之事,任何人去都请不动我师傅,即便我亲自去,也不能保证我师傅能答应。”   众人燃起希望,余勇恳求地说;“夫人跟侯爷一日夫妻百日恩,侯爷有千般不是,罪不至死,夫人去试试,迟了侯爷有性命之忧。”   魏昭看了一眼床上的徐曜,徐曜合着眼,这时候的徐曜褪去平常的霸气凌厉,人变得柔软虚弱,心尖犹如一道锐利的东西划过,疼痛丝丝缕缕,蔓延开来,毅然转身朝外走。   匆匆走出房间,宋庭站在门口等她,“昭小姐,你真要上毓秀山找你师傅?”   魏昭肯定地点点头。   “那走吧!我陪你去。”宋庭没有反对。   这一次回毓秀山,魏昭只跟宋庭两人去的,嫌其他几个人马匹太慢,路上耽搁时日,晚一日,徐曜可能有危险。   两人马不停蹄,昼夜赶路,两日两夜,策马狂奔,中途没有停下歇息。   她跟徐曜之间已经无法算清这笔感情债,只有一个念头,找师傅救徐曜,   在毓秀山根底下下马,魏昭快步走在前面,宋庭甩开步子紧跟着她,几乎一口气,没有喘息,登上毓秀山。   当魏昭跪在玉皇殿,闲云道长面前,说出请求师傅救徐曜时,闲云道长长叹一声,“孽缘。”   “求师傅救徐曜,我跟他夫妻一场,不能眼看他没命。”   “你知道为师不理凡俗之事。”   闲云道长继续打坐诵经。   魏昭跪着,宋庭在一旁皱眉看着魏昭,又看闲云道长,闲云道长神色平淡,不理二人。   宋庭上前扶魏昭起来,魏昭执拗地跪地不起。   闲云道长打坐一个时辰后,魏昭还跪着,无奈道;“昭儿,为师去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如果连师傅都没有办法,就没人能救徐曜了。”   “如果师傅不救他,他因此而死,昭儿,你会怎样?”   魏昭垂头,低声说;“我不知道,也许一辈子都不快乐。”   闲云道长摇头,“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对感情也这样执着。”   “师傅,我们虽然分开,我希望他活着。”   “为师就答应你。”   魏昭叩头,“谢谢师傅。”   众人都焦急地等待,夫人已经走了四五日,没有消息。   许渭担心地说;“夫人不能又走了吧?”   章言笃定地说;“不会,夫人答应的事,从不食言。”   魏昭走后,徐曜处于昏迷状态,一直没醒过来,大家日夜悬心,都守在屋里,怕侯爷突发状况,不敢擅自离开。   魏昭请来闲云道长,众将领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汤向臣看闲云道长的气度知道是世外高人,态度谦恭,“道长辛苦了。”   闲云道长看了徐曜的脉象,观察他症状,对众人说;“燕侯身中剧.毒,我的解药不能完全解燕侯身上的毒,燕侯体内不是中原的毒,是胡人慕容部落的一种   奇毒,这种毒厉害,无人能解,除非取慕容部落的解药能完全清除体内的毒,但这种解药,除了部落首领,鲜有人知道。” 第108章   慕容部落首领慕容晏有着很大的野心, 统一所有胡族部落,觊觎中原, 驻守北安州燕侯徐曜,是阻止胡人吞并北方的一道屏障, 胡人对徐曜既恨又畏惧,这样形势下胡人出手救燕侯, 痴心妄想。   屋里的燕军高级将领都是燕侯的心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燕侯夫人跟慕容部落晏王私交甚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魏昭。   汤向臣轻咳了一声, 斟酌了一下措辞,“侯爷方才命悬一线的最后时刻, 嘴里喊着夫人的名字,侯爷并非有意负夫人, 实在侯爷身上背负太重,侯爷统帅北安州几十万大军, 为了减少将士不必要的流血牺牲,不能任性地儿女情长,侯爷心里有夫人的, 夫人心里也清楚,易地而处,夫人能理解侯爷做出的一切决定,夫人, 救人救到底, 莫说你们曾经是夫妻, 求夫人去一趟慕容部落,只有夫人能拿到解药。”   魏昭看看师傅,闲云道长微微点点头,“燕侯这里,为师用药,不能全部清除体内的毒,可保没有性命之忧。”   余勇自报奋勇地说;“夫人要去漠北,末将护送夫人。”   “我陪她去,漠北我熟悉。”   不知何时宋庭进来。   新北镇跟胡人互市,宋庭通晓胡语和胡人风俗习惯,了解漠北各个胡族部落的位置。   当即,两人骑马赶往漠北。   初春,天气回暖,北地冰雪融化,漠北还是千里冰封,一片白雪皑皑,一望无际苍茫。   进入漠北之前,两人换上胡服,魏昭扮成男子,通往慕容部落的路上,大部分地方骑马走一整日都看不见人影,和部落毡房。   胡人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魏昭记得上次去慕容部落,好像半路上有几处胡人部落,问:“宋庭哥,他们的部落迁徙了吗?”   宋庭抬头望西方向看,已经没有多少热度的太阳将要隐没,“他们没有迁徙,如果没有外族入侵,或发现意外情况、遭遇危险,他们轻易也不迁徙,我带你绕过他们的部落,你事情紧急,我怕节外生枝。”   残阳照在宋庭身上,背影肩宽背阔,宋庭不喜欢徐曜,却陪着魏昭到毓秀山请师傅救徐曜,陪魏昭赴荒无人烟的漠北寻找解药,救他喜欢女子心爱之人,宋庭是个真正的男人,   太阳落山后,漠北空旷冷寂,二人披星戴月赶路,后半夜,实在困乏,经过一座矮山,宋庭砍了一棵树枝生火,两人坐在火堆旁取暖歇息。   火光映着宋庭黄白的脸庞,魏昭靠着一棵树睡着了,小脸缩在雪貂里,睡颜娇憨,宋庭起身,把身上的皮袍脱下,盖子魏昭身上,魏昭想来实在困极了,没有醒。   晨曦洒落在脸上,魏昭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宋庭背对着她,在火堆上烤干粮。   魏昭低头看自己身上盖着皮袍,站起来,拿着皮袍走到宋庭身边,把皮袍递给他,“宋庭哥,漠北夜里冷,你小心身体。”   宋庭用树枝穿着烤微焦的干粮,“吃一口继续赶路。”   魏昭接过,咬一口,干粮烤得焦黄,香脆,宋庭递给她一个水壶,“喝点水,别干吃噎着。”   魏昭恍然时光倒退回去,笑说;“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冬季枯燥,宋庭哥上山打野兔子,带着我、萱草、书香烤野兔肉吃。”   宋庭望着初升的太阳,那一段记忆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黄昏时,两人看见慕容部落营地,魏昭远望过去,像浩瀚的大海,海浪一样延绵起伏的白色毡房,铺天盖地,一望无际,气势恢弘,规模浩大。   慕容部落凶悍的手持着刀枪剑戟的武士,把二人团团包围中间,以为是异族的细作,其中一个慕容部落的小头目用胡语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宋庭用胡语回答,“我们求见晏王。”朝魏昭,“这是燕侯夫人。”   慕容部族的武士统统放下兵器,小头目态度恭敬客气,“我们晏王在王帐里等燕侯夫人,燕侯夫人请。”   原来慕容晏已经得到消息,正恭候她。   小头目引路,魏昭跟宋庭骑马来到慕容部族的金顶王帐前下马,宋庭望一眼眼前雄伟壮观的白色尖顶毡房,两人进了王帐,一路走两旁手持兵刃的慕容部落武士,凶神恶煞,大殿上,灯火辉煌,璀璨耀眼。   慕容晏身穿玄金蟠龙鹤敞坐在正中宝座上,高贵威严,两旁站着彩衣侍女,慕容晏清朗的声音传来,“魏姑娘是为燕侯而来?”   二人上前施礼,魏昭嫣然一笑,“晏王果然不负盛名,已经猜到我的来意。”   慕容燕挥手,“二位请坐。”   魏昭跟宋庭在一旁落座。   慕容晏的目光犀利,注视着魏昭,“魏姑娘,只有燕侯之事,能让你来求我,如果是你有事,我不遗余力,如果是徐曜,另当别论。”   燕侯徐曜死了,对慕容晏有利无害,有徐曜在,胡人想觊觎中原,基本是梦想。   “晏王跟燕侯也算是旧识,当时白公子落难时,徐曜并没有落井下石,白公子当时的身份,徐曜知道,而手下留情,今时今日,白公子能不能念旧情,出手相帮,徐曜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晏王。”   “魏姑娘说得不错,白某落难时,燕侯也算仗义,没出手对付我,我欠你一条命,救徐曜,就算还你人情。”   “我就知道晏王仗义,是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魏姑娘,不用奉承我,方才我还犹豫给不给你解药。”   “晏王给与不给,都有理由。”   慕容晏看着宋庭,“宋爷是条汉子,今晚你们不能走了,住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们离开。”   不等魏昭回答,挥手,“摆酒设宴。”   胡人侍女鱼贯而入,金樽美酒,胡女歌舞助兴,慕容晏端起酒杯,朝宋庭道;“我敬宋爷。”   宋庭端起酒杯,“宋某敬晏王。”   慕容晏早看出宋庭喜欢魏昭,两人你来我往,同病相怜。   夜晚,魏昭被安排在慕容晏的王帐旁的一顶毡房里,毡房陈设豪华精致,毡房壁悬灯盏托着夜明珠,光华璀璨,室内紫檀雕花架子床,垂着海红纱帐,紫檀梳妆台,玫瑰椅,紫檀镂雕底座绢纱屏风,房间布置中原风格,魏昭知道慕容晏母亲是汉女,崇尚汉文化。   两个胡人侍女一旁侍立。   魏昭问其中一个侍女,“这个毡房平常是谁住的?”   侍女答道:“这个毡房是晏王准备不久,说有位中原尊贵的客人要来住。”   这么说慕容晏在中原有眼线,知道徐曜中毒,并猜到自己要来求他,这个毡房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感动于慕容晏对自己的用心。   魏昭多喝了几盅酒,头晕,四周金碧辉煌,她眼花缭乱,走出毡房透透气,胡人侍女跟在身后,“姑娘去哪里?”   “你们不用跟着,我到外面凉快凉快。”   她多喝了酒,心里热。   站在毡房前,夜空浩瀚,月光如水清凉,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到她身旁,魏昭不看也知道是谁,“我一直想找机会跟晏王当面说声谢谢,我在寒城身处险境,晏王不惜一切代价救我,魏昭无以为报。”   “你如果真想报答我,就留下。”   魏昭侧头,看见慕容晏俊美的凤眸似月华,如水的温柔,魏昭避开他的目光,“晏王是胡人,而魏昭是汉人。”   “原因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想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我不是胡人,你我之间初见时有可能吗?”   二人初见时,魏昭待字闺中。   半晌,慕容晏以为魏昭不回答时,却听到,“有。”很肯定的回答。   慕容晏遗憾地说:“对我,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魏昭突然抿嘴一笑,“乌落梅姑娘可好?”   “走了,回她部落的营地了,我耳根清净,没人烦我。”   魏昭偏头看着他,“你没害乌姑娘伤心吧?”   慕容晏负手,“她人简单,不懂复杂的情感。”看着身旁娇俏灵动的女子,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两人都不说话了,仰望深邃的夜空,各怀惆怅。   夏平关守备府大厅里,汤向臣等人焦急地等待,许渭道;“夫人路上能不能出了岔子,这都十日了,还没回来。”   三爷徐霈焦急不安,自己应该带人保护二嫂,漠北地方荒凉,异族居住,二嫂一个女子,只跟着一个人去,路上如果有什么闪失,他追悔莫及。   厅里气氛沉闷,无人说话。   突然,外面小厮留白兴奋的喊声传来,“夫人回来了。”   众人争相涌出议事厅,看见魏昭跟宋庭两个人平安无事归来,都兴奋不已。   汤向臣迎上前,打躬作揖,“夫人劳苦功高。”   “侯爷跟四爷怎么样了?”魏昭问。   “闲云道长亲自调制解毒之药,祛除体内部分毒,侯爷和四爷已经醒了。”   魏昭走进徐曜的卧房,闲云道长刚给徐曜诊完脉,徐曜面孔的乌青稍褪,只是黝黑的眸不复之前炯炯有神,没了鹰一样的机敏,暗淡许多。   看见魏昭时,刹那他的眼睛亮了,有了几分神采,唇角抽动,轻声呼唤,“阿昭!”   魏昭看向闲云道长,叫了声,“师傅。”   闲云道长道;“解药正好给他用上吧!”   魏昭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里面有两颗药丸,魏昭小心地倒出一颗药丸,褐色的小药丸躺在白皙的手心了,她捏住,送到徐曜嘴边,轻声说;“张嘴。”   徐曜听话地乖乖地嘴微张,魏昭顺利把药丸给他送入口中,莫风拿一杯水,给徐曜喝了两口,徐曜喉咙动了一下,水合着药丸吞咽下去。   魏昭盖上瓷瓶盖子,对闲云道长说;“剩下一颗,我给四爷送去。”   魏昭说完,要离开床边,衣裙被扯住,魏昭回头,看徐曜拉住她裙角,她想把裙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徐曜不松手,魏昭只好说;“我给四弟服解药,一会回来。”   徐曜缓缓地松开手。   魏昭走到相邻的四爷徐询的房间,徐询躺在床上,身旁有两个小厮时候,徐询极低地叫了声,“二嫂。”   面带愧色,无颜面对魏昭。   魏昭把手里的瓷瓶拔出盖子,倒出仅有的一颗药丸,放在他嘴边,冷声说了句,“张嘴。”   徐询难为情地张嘴,魏昭把药丸扔在他嘴里,她真不想救这个人,看在容氏的面子上,这次如果他还不能明白,这辈子算白活了。   魏昭懒得理他,转身要走,徐询在身后微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二嫂,对不起二嫂。”   魏昭没回头,转身出了屋子。   她回到徐曜的卧房时,三爷徐霈在屋里,徐霈看她有些疲惫,“二嫂辛苦了,我二哥和四弟没事了,二嫂好好歇息几日。”   躺在床上的徐曜开口说话,“三弟,我跟你嫂子说几句话。”   “二嫂有事叫我。”徐霈出去了,小厮莫风、莫雨也溜边走了。   屋里就剩下魏昭和徐曜,徐曜轻声招呼,“阿昭。”   魏昭犹豫一下,走过去,徐曜伸出手,拉着她的手,低声下气,“阿昭,我清醒后,这几日躺在床上,想明白了,就像三弟说的,你嫁给我,为我做了很多,我对你却只有伤害,我辜负你太多,你别离开我,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   他二十几年没向一个女人示弱过,除了眼前的女子,他怕失去,他太想留住。   “你身体没好,别说太多话。”   魏昭推开他的手。   走出房间,魏昭站在廊下,起风了,冷风灌入她衣领。   闲云道长走来,魏昭道:“师傅,我要走了。”   闲云道长望着道:“燕侯体内的毒,是两种混合的剧毒,慕容部落的解药,除去了燕侯体内的一种异毒,为师想带燕侯回毓秀山,燕侯体内的毒要完全清除,服用为师调制的药物,辅助药泉调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能彻底恢复。”   “师傅,魏昭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你我师徒无须客套。”   魏昭拜别师傅。   宋庭几个人站在院子里,魏昭一出来,几个人一齐上马,离开守备府。   策马扬鞭,不消半个时辰出了夏平关,顺着西南方向的官道下去。   往南走,天气转暖,天空湛蓝,漂浮几朵白云,魏昭勒住马,手握缰绳,仰头望着两行大雁从空中掠过。   此一去,山长水阔,各自珍重。 第109章   黄昏时分,魏昭骑马立在荣水河边, 望着荣水河里一段狭窄的航道堵着不少船只, 大多是运送货物的商船。   听旁边的船夫说;“刚开春, 河里冰融化, 上游飘过来的浮冰堆积在河道, 堵住船只通行的航道, 今天晚了, 要明日官府才能派人疏通。”   魏昭看见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有几艘大船,迎风飘着信字旌旗, 魏昭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信王府的大船。   信王府的大船上站着一个年轻将军, 站在那里跟手下士兵说话。   站在她身旁的宋庭说:“今晚不能渡河了,先找个客栈住宿。”   夕阳投射在河水里,河水泛着金色的波光, 河里船上已经开始生火做饭,河面上, 一户户船头冒着炊烟。   西北风从河面吹过来, 炊烟飘散, 河道里船只密集, 今晚起风了, 魏昭想, 如果发生火灾, 连成片的船只, 想疏散都很难。   尤其信王府的大船, 掉头都不容易。   想到这里, 魏昭朝哪位年轻将军站的大船走过去,走到离信王府大船最近的岸边,魏昭朝哪位军官喊,“将军。”   那位将军听见喊声回头,看见岸边站着一位穿宝蓝锻团花长袍的年轻公子,回应道:“公子是叫我吗?”   魏昭的声音顺着河上的风飘过来,由于离得稍远,年轻将军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岸上两个字,锦衣华服的公子看他没听清楚,朝岸边比划。   将军明白叫自己上岸边叙话。   堵塞的船只首尾相连,船与船之间搭着跳板,连成通道,年轻将军几个纵跃跳到岸边。   魏昭看清楚这位年轻将军,五官英俊,英武不凡。   “公子叫我吗?”   “将军,我冒昧地打扰将军,是想提醒将军。”魏昭朝河道看去,“这么多船只堵塞在河面,埋下火灾隐患,不能大意,如果真发生火灾,这些船只紧紧相连在一起,损失惨重,当然,我并非危言耸听,我只是觉得防患于未然,疏通一下,反正今晚也走不了的,河道里面的船只拥挤,岸边上的船只可能疏散开。”   将军朝河面望去,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多谢公子提醒。”   望着魏昭,“请问公子贵姓?”   “姓魏。”   “魏公子要过河吗?”   “是的,今晚过不了河,正想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早过河。”   年轻将军道:“我姓秦,秦远。”   秦远说完,急忙去疏通岸边的河道,信王府的大船靠岸停泊。   田华方才去岸边找住处,这时回来,“公子,由于这两日河道堵塞,船只不能顺利通行,岸边的客栈住满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让客栈留了两个房间。”   几个人来到岸边一家叫四海客栈,客栈只剩两间西厢房,房间不大,住宿人多,魏昭跟玉花住一间,宋庭四个人住一间。   魏昭住的房间靠西一铺炕,玉花端着脸盆出去打水,魏昭洗脸。   一会,魏昭听见外面进来许多人,伙计送来饭菜,魏昭问;“又来住宿的客人了?”   伙计把饭菜放在炕桌上,“信王府的秦将军,在我们客栈里提前订了房间,客栈一半房间信王府的人包下了。”   伙计手里拿着空托盘,“公子有事叫小的,小的要忙活秦将军带来的人。”   魏昭一路骑马劳乏,吃完晚饭,跟玉花早早睡了。   睡至半夜,突然,外面传来吵嚷声,杂乱的脚步声,魏昭扑棱坐起来,就听见门外有人喊:“着火了,船起火了。”   玉花也醒了,急忙下地摸到打火石,点燃灯盏,慌乱地说:“夫人,好像着火了。”   “河水的船起火了,别慌。”魏昭困意没了。   这时,传来砸门声,宋庭的声音,“昭小姐。”   魏昭披衣下地,玉花把门打开,宋庭说;“河里的船着火了,今晚风大,听说一个船只着火,把其它的船只引着了,火很大,大家都跑去救火,你们在屋里,我告诉你们一声,我去看看。”   “我也去,宋庭哥。”   魏昭匆匆忙忙套上外衣,跟宋庭和玉花三个人跑到岸边,听岸边上的半夜跑出来看情况的人纷纷议论,“有一条船晚上生炉子取暖,睡着了,忘了灭火了,幸好信王府的士兵在河边巡逻,发现得早,那一家三口人跑出来了。”   魏昭心想,自己提醒秦将军,秦将军也是个认真的人,派人半夜巡视,意外发生提早知道,避免人员死亡。   风助火势,春季干燥,大家端着盆在河里舀水扑灭火,火光中,魏昭看见秦远在组织救火,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魏昭点头暗赞,强将手下无弱兵,信王手下的将领干练,信王果然不一般。   火势渐渐小了,最后熄灭了,河边很多从船上逃出来的人,船只没有完全烧毁的,往外搬货物。   魏昭看信王府的三艘大船,由于在岸边,起火时开走了,没有受到波及。   河道里面的船只损失严重,船只烧毁,里面的货物也所剩无几。   天边透出一抹亮色,岸边的喧嚣渐渐住了,秦远一回头看见魏昭站在后面,走过来,“谢谢魏公子的提醒,不然我们王府的大船也要遭到很大损失。”   信王府大船原来停泊地方的船只都不同程度的毁损。   “没想到,火灾真发生了。”   “魏公子也住在四海客栈吗?”   “是。”   有个士兵跑过来,“将军,官府衙门来人了。”   秦远朝魏昭道:“早晨天凉,魏公子还是回客栈吧!”   秦远跟官府衙门的人说话,魏昭跟宋庭回四海客栈。   四海客栈掌柜的给她送屋里一壶茶水,“客官喝热茶,暖暖身子。”   魏昭笑;“我没做什么,倒是哪位秦将军出力不少。”   四海客栈的胖掌柜的赔笑说;“可不是,多亏了秦将军带着人救火,不然损失更大,东西损失点,没出人命就好。”   吃过早膳,魏昭跟宋庭到荣河边,看见官府的船只打捞商船货物,满河水里飘着东西,有的已经烧黑焦了。   看见秦远带着兵卒一直帮官府打捞清理河道,听岸上的有人说:“水路通畅还要三五日,前面河岔子还有浮冰。”   宋庭望着堵得水泄不通的河道,“这一时半时的清理不出来,看样还要在此等上几日。”   魏昭跟宋庭回客栈,看见客栈里住进不少人,都是船上下来的人没地方住,房间都挤满了,掌柜的和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由于这家客栈靠近河岸,一整日来来往往很多人。   黄昏时,魏昭带着田华和玉花走出客栈,来的河边,河边站着不少人,秦远指挥兵卒协助官府清理河道,秦远忙了一整天,魏昭心里对秦远又多了几分好感。   对身后的田华说:“到酒楼里叫两桌酒菜,送一桌给秦将军。”   太阳一落下,河边气温变冷,魏昭站了半个时辰,回客栈。   进房间不久,听见门外酒楼伙计的声音,“客官要的酒菜送来了。”   田华告诉两个抬着三层食盒的酒楼的伙计送到秦将军住的房间里。   另外两个抬着食盒的伙计送到隔壁宋庭几个人的屋里。   玉花朝客栈掌柜的借了碗,把酒菜拨过来一些,魏昭跟玉花在自己房间吃。   吃完饭,魏昭寻思找宋庭商量一下,不知何时水路才能通畅,住在客栈干等,她刚出门,看见秦远大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站住问:“秦将军,水路何时能通畅?”   秦远走近,对面站住,“魏公子,三五日说不准。”   “秦将军辛苦了!”义务帮忙。   “赶上了不能看着不管,何况我们自己的船只也滞留在岸边,谢谢魏公子送的一桌酒席。”   “将军是特意来致谢的?”   秦远看魏公子面容比女子还白净秀美,眉目如墨画一般,樱粉唇像两片鲜嫩的花瓣,秦远瞬间失神,魏公子美色,女子都不及。   “将军。”   魏昭叫了一声,秦远回神过来,“是,我想过来当面谢谢公子。”   “将军为大家操劳,我又帮不了什么,一点心意而已,”   秦远抱拳,“魏公子有先见之明,公子令我免受损失,又赠酒菜,谢魏公子。”   魏昭让道;“将军请屋里喝杯茶。”   “不打扰公子了,我要到河边看看。”   魏昭看着秦远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秦将军是个厚道的人。   夏平关   守备府议事厅里,谋士汤向臣还有燕侯亲信将领商议,余勇说;“侯爷身体没痊愈,夫人走了,侯爷问起来,跟侯爷如何交代。”   许渭说;“赶紧派人把夫人追回来,侯爷派到夫人身边的侍卫,为何不拦住夫人?”   汤向臣若有所思,半晌道:“侍卫们也不敢硬来,以下犯上,夫人要走,难道我们还敢把夫人扣下,这种时候不能告诉侯爷知道,侯爷问就说夫人回萱阳了。”   三爷徐霈目光望向厅门口,魏昭到底还是走了。   这时,一个小厮跑进来,“汤先生,三爷,四爷失踪了。”   众人吓了一跳。 第110章   荣河不能通航,魏昭跟宋庭商量, “我们困在这里等, 还不如绕道走,我想去泉州看看。”   宋庭赞同, “既然昭小姐早有把生意往海外发展, 趁此机会去泉州考察一下,反正也不着急去西南。”   算了店钱, 几个人绕道朝泉州去了。   不日,到了泉州,泉州是与海外交通贸易巨埠, 以往番舶进出、外藩与汉杂处、商业繁盛,海外商船舶来犀角、象牙、珠玑、玛瑙、香料、胡椒,运往海外丝绸、瓷器、茶叶等。   魏昭跟宋庭站在港口, 望着一望无际辽阔的大海, 商船停泊在港口,朝廷海禁, 有些萧条。   宋庭望着一艘艘巨大的商船,连声道:“可惜,朝廷海禁不知何时解除。”   “早晚海禁解除,我打算造几艘大船,出海跟外夷做生意。”   宋庭侧头看魏昭,海风吹拂她秀发飞扬, 魏昭还是从前的昭小姐, 像蒲草一样坚韧, 自信笃定又聪慧过人。   宋庭的心随着飞扬。   萱阳城   徐侯府,积善堂里,老丁满面愁云地立在徐老夫人面前,回禀,“侯爷喝了四爷带去的一坛子酒,侯爷和四爷中毒,当场发作,亏了侯夫人以防万一给侯爷的解□□丸,侯爷清醒时,咬碎了一人服用半颗药丸,否则侯爷和四爷就当场毙命了。”   徐老夫人一听两个儿子同时中毒,眼睛一翻,人朝后一倒,不省人事,吓得赵氏、徐玉嫣和容氏等一群丫鬟仆妇,掐人中,呼喊,一顿折腾,徐老夫人才缓过一口气。   手哆嗦着,“侯爷和四爷现在怎么样了?”   容氏也着急,“人没事吧?”   老丁怕徐老夫人着急,“老夫人别担心,侯夫人去了,夫人是解毒高手,侯爷和四爷不能有事。”   徐老夫人吓得手脚冰凉,两个儿子一起出事,她怎能不担心,不害怕,急忙对左右道:“快再派人去看看,他们兄弟俩是否平安了。”   管家金昇赶紧派家下人快马加鞭赶去夏平关,探侯爷和四爷安危。   徐老夫人兀自悔恨,“都怨老身,老身如果不叫四儿置办酒肉给他二哥庆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酒水里怎么可能有毒,酒都是咱们侯府自己酿制的,金管家,你给我查,查出府里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陷害侯爷和四爷。”   管家金昇答应一声,“奴才这就去查,一定查他个水落石出。”   徐府别院,慕容蕙惴惴不安,四爷徐询带着酒肉到前方犒赏三军,走的前一晚,来跟她说了要出门几日,慕容蕙把一小青花瓷坛酒捧出来,给四爷徐询带去,徐询一点没怀疑。   她呆在徐府别院,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在屋里来回走动,吩咐小丫鬟,“取衣裳来,我要出徐府。”   慕容蕙搬出徐家后,经常来看望徐老夫人,她走到积善堂门口,觉得今日气氛异常,门口站着的丫鬟鸦雀无声,慕容蕙跟老夫人屋里的一干丫鬟仆妇熟悉,有一个丫鬟趴在她耳边告诉,“老夫人病了,侯爷和四爷身中剧.毒,听说不行了,大夫说准备后事。”   慕容蕙假装吃惊,问;“侯爷和四爷怎么中的毒?”   另一个丫鬟小声说;“喝了咱们府里酿造的酒。”   慕容蕙悬着的心放下,没人怀疑她,她正犹豫是否进里面看徐老夫人,容氏从里面走出来,眼睛红肿,看见慕容蕙,敌意的眼神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干娘,听说干娘病了。”   徐家的人不知道事情真相,慕容蕙佯作没事人似的。   “母亲病了,外人最好别打扰。”   容氏深恨慕容蕙。   “我是干女儿来看干娘,不算外人。”   徐玉嫣听见门外说话声,从里面走出来,手指横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母亲刚睡着了,你们说话小声点。”   慕容蕙就势找个台阶,“干娘睡了,改日我再来看干娘。”   容氏看着慕容蕙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脸皮厚,不知廉耻。”   慕容蕙跟小丫鬟往外院走,小丫鬟小声问;“姑娘,我们回胡族部落吗?”   “我们不回去了。”漠北的条件哪里比得上萱阳城,何况她回到哪里,无依无靠,她留在萱阳,徐曜供养她,锦衣玉食。   这几日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她做下这等恶毒的事,徐家人知道,还不将她碎尸万段,得知徐询以后不能开口说话了,她做的勾当也就可以隐瞒下去,安心住在萱阳城。   乘轿回别院,走入卧房,刚解开外衣,突然,一把宝剑抵在她颈项上,一道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传来,“你因何害我?”   慕容蕙被锋利的剑锋抵着脖子,不敢乱动,心里慌乱,“四爷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她勉强静静下来。   “你还想抵赖,你给我的酒里有毒,你想害死我二哥,连我也一起毒死,慕容蕙,你好狠的心,从前别人说你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我鬼迷心窍,被你一次又一次利用,我真愚蠢,你别来花言巧语那一套,我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   徐询手腕往下一压,慕容蕙雪白的颈项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流出来,这时小丫鬟进屋,见此情景,吓得‘啊’了一声,哆嗦成一团。   慕容蕙待要不说,徐询下了狠,她遭活罪,一咬牙,索性说了,“你问我为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的母族是慕容一支,我的父族是段氏鲜卑,我恨徐曜,是她抛弃我,我落到现在不上不下的地步,我父亲为你徐家而死,你徐家翻脸无情,毒是我下的,你现在知道事情真相,一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徐家的人都以为慕容蕙的父亲是汉人,徐询到此时彻底明白了,“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我徐家人。”   慕容蕙已经豁出去一死,“对,我接近你是为了报复徐家,我为了利用你,达到目的。”   徐询泛青的脸涨红,身子摇晃了两下,他身上的毒解开一部分,他强撑着回到萱阳城,就想找慕容蕙问个究竟,他心里仅存的一丝幻想破灭,他手往下压,小丫鬟看见,惊叫,“姑娘。”   咕咚跪下,“四爷,您就饶了我家姑娘,段氏鲜卑部族的人逼着我家姑娘下毒,姑娘犹豫了很久,姑娘恨侯爷,但没想毒死四爷。”   一滴滴血滴落地上,慕容蕙也不求饶了,她犯下滔天大罪,甚至连对她呵护有加的徐询都要杀掉她,她求徐询,自己都觉得没有脸。   徐询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剑尖往地上滴落一滴血,徐询冷声道;“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慕容蕙脖子上的血流到衣襟上,她全然不顾一步步往外走。   徐询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痛悔自己害了家人,他欠容氏的,欠二嫂的,欠二哥的,他欠的太多,他想抹脖子一死了之,无脸见人,跟着他的小厮跑进来,死死抱着他的手臂,“爷,您不能死,您死了老夫人伤心,四夫人怎么办?”   徐询终是对自己下不去手。   魏昭等人离开泉州,一路了解南边的风土民情,寻找商机,半月后,到达西南信王封地。   信王府   魏昭在王府门前下马,王府朱红大门面阔三间,绿琉璃瓦顶,森严壮观。玉花看王府门口两个玉石狮子,威武雄壮,“信王府真气派。”   信王萧重正跟秦远说话,下人进来禀报,“有一位魏姑娘求见王爷。”   “魏姑娘?”   下人道;“这个魏姑娘说闲云道长是她的师傅。”   萧重会意,“请魏姑娘进来。”   魏昭迈步跨过门槛,绕过红木云母浮雕象牙山水屏风,走进大殿,见殿上端坐一个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仪。   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屈膝行礼,“民女魏昭拜见王爷。”   萧重打量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神飞,“魏姑娘,请坐。”   坐在对面下首的秦远盯着魏昭,狐疑的目光,试探着问:“你是魏公子?”   魏昭对秦远施了一礼,“荣水河偶遇秦将军,为了路上方便,我女扮男装。”   萧重看着秦远,“这就是你说的魏公子。”   秦远看魏昭换上女装,身段纤细,添了几分柔美,难怪初次见面,觉得她堪比绝色的女子,“正是,王爷。”   魏昭拿出一封书信,恭敬地呈上,“王爷,这是我师傅给王爷的信。”   萧重打开信封,一张信纸,寥寥数语,托付他代为照顾魏昭,还有一张预防瘟疫的药方。   魏昭谦恭地道:“民女的身份,如果王府不方便容留,师傅的书信送到,民女自行离开。”   徐曜起兵,北安州有不少信王的探子,对这位燕侯夫人,萧重早有耳闻,没想到,造化弄人,燕侯夫人投奔到他的地界,一来他跟闲云道长相交甚厚,二来他收留魏昭住在王府,对西南有益处。   “蒙魏姑娘信任本王,千里迢迢投奔本王,魏姑娘如果不嫌弃,就留在王府,本王跟你师傅多年的交情,有义务替你师傅照顾你。”   “谢王爷收留。”   萧重对旁边束手站立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说;“长公公,一会你带着魏姑娘到后宅跟侧妃夫人们相见。”   魏昭要客居信王府,事先了解到信王嫡妃已殁几年,王府里有两位上了皇家玉蝶的侧妃,还有几个姬妾。 第111章   长公公带着魏昭去后宅, 一路走着, 魏昭跟长公公闲聊, “公公, 信王府有几位小王爷和郡主。”   长公公是信王从宫里带出来的,一直跟着信王,“魏姑娘,府里只有一位小王爷, 一位郡主,小王爷是曹侧妃生的,安平郡主是已故的王妃所生,王妃生下郡主难产而死,安平郡主由卫侧妃抚养。”   玉花跟在身后,头一次进王府看什么都新鲜。   萧重命秦将军款待宋庭等人。   后宅花厅里,卫侧妃跟曹侧妃说:“听说燕侯是绝世美男, 这燕侯夫人也一定是个美人。”   曹侧妃嫩笋一样的修长手指拈起茶盅盖子, 茶香四溢,她姿态闲雅,“我也好奇想看看。”   信王的侍妾离夫人手里执着一把美人团扇, 柔声说:“不知道这位燕侯夫人是小住还是常住?”   曹侧妃撇了一下茶水,“方才王爷叫小林子来告诉,留燕侯夫人常住。”   信王的侍妾冷氏撇撇嘴, “这位燕侯夫人大概没我们想象的出挑, 不然怎么被燕侯休了。”   长公公引着魏昭走进花厅, 花厅上主位坐着两位贵妇, 一个年纪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容貌端庄秀丽,另一位稍年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清秀温婉。   下首坐着几位女子,最出众的是左首坐着的一位女子,双十年华头,妩媚动人,风情万种。   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魏昭身上,方才说魏昭不出挑的侍妾冷氏也瞪大了眼。   花厅瞬间明亮了,魏昭夺去了所有光彩,自诩美貌的这干信王姬妾都黯然失色。   长公公对上座的两位贵妇说:“王爷叫奴才带魏姑娘到内宅跟侧妃夫人见面。”   又对魏昭说:“曹侧妃。”“卫侧妃。”   魏昭一一见礼,礼数周到,在下首坐下。   曹侧妃面带微笑,“既然以后住在王府,众位妹妹也都认识一下,见面好打招呼。”   “这下首第一位是离夫人。”魏昭看过去,就是一进门吸引魏昭目光的最出挑的女子,魏昭颔首,算打了招呼,离夫人点点头,表情稍显冷淡。   “旁边的是冷夫人。”曹侧妃又介绍说。   魏昭看一眼冷夫人,小家碧玉,有几分姿色。   “这右边坐的是慎夫人。”慎夫人花信年华,面上有清傲之色。   信王两位侧妃,三个侍妾,魏昭一一记下,以后住在王府难免碰面。   曹侧妃眸光一转,笑容更添了几许温柔,“该见的都见过了,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不知道称呼魏姑娘是否妥当,我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这句话明面上对魏昭没有失礼之处,实则她明知道魏昭身份,故意给魏昭难堪。   能坐上信王府侧妃位置的女人,一定不是一般人,礼貌的客套中,绵里藏针,曹侧妃是在提醒魏昭的弃妇身份,远离信王。   魏昭投奔信王,有一重考虑,借助信王的势力,怕徐曜对她不肯罢手。   自己是客中,不是走投无路的投奔,她也没打算常住信王府,只不过暂时落脚,遂淡然一笑,“民女魏昭,侧妃想怎么称呼我不介意。”   曹侧妃脸上的笑容僵住,本来想给这位燕侯夫人难堪,自己此刻倒下不了台,称呼她燕侯夫人,明着打魏昭的脸,王爷知道怪罪,她也不敢明目张胆针对燕侯夫人。   卫侧妃和气地说;“那我们就叫你魏姑娘好了。”   既然燕侯夫人被丈夫休了,恢复未嫁时娘家的闺名。   魏昭看这位卫夫人对她友好,朝卫夫人颔首致谢。   冷氏跟曹侧妃要好,正好用得着她帮曹侧妃出头,便笑着说:“姑娘是未出阁女子的称呼,妾以为不妥,称呼姑娘混淆嫁与未嫁之分。”   好像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其实变相嘲讽她尴尬的身份,这个朝代女子被夫家休回母家,不但受家人歧视,还要忍受世人耻笑,刻薄的闲言闲语,有多少女子宁愿死都不愿意被夫家休弃,不是选择以死明志,就是娘家收容,一辈子住在娘家从此不抛头露面。   魏昭有点后悔投奔信王,皇家的女人间明争暗斗,信王府的女人们对她怀有敌意,她住在王府后宅不能安生,她产生离开的念头,没必要忍气吞声,淡淡地看一眼冷氏,朝旁边的长公公说;“对我称呼让侧妃和夫人们伤透了脑筋,我住在王府,大概其它的事也令侧妃和夫人们为难,既然这样,我还是离开,我去跟王爷当面辞行。”   她不屑看堂上的这些女人,站起来,步履从容朝外走去。   长公公给曹侧妃递了个眼色,曹侧妃急忙唤了一声,“魏姑娘请留步。”   魏昭站住,回过身,“侧妃叫我吗?”   曹侧妃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跟前,挽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按在椅子上坐下,赔笑说:“我托大称呼你一声魏家妹妹,我们只不过闲聊,妹妹便要告辞离开王府,王爷知道,我们姊妹们吃罪不起,魏家妹妹给我个面子,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魏家妹妹别往心里去。”   魏昭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她现在的身份,走到哪里必然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人们当面不说,背后嚼舌根,她有心里准备。   她扫了一眼厅里的一干女人,“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藏着掖着,你们对我怎么看,我也左右不了,同为女人,各人心里清楚,谁又比谁过得好。”   花厅上的女人都不说话,有的低下头,她们不是信王的正妻,笑话别人,自己的侍妾身份又比别人高贵多少,还不是一肚子苦衷,无处诉说。   别说一干侍妾,就连曹侧妃现在王府代理家事,有的事都不尽如人意,信王嫡妃殁了六年,王妃位置虚悬,信王长子是她所出,皇家母凭子贵,信王却迟迟不提把她扶正的事,她一直郁闷,又不敢提,怕信王一旦拒绝,她就与正妃之位无缘了。   卫侧妃没有子嗣,与世无争,信王妃死后,其她姬妾无出,在王府地位低下。   一直没出声的慎氏突然道:“魏姑娘是自由身,这一点就比我们强。”   曹侧妃赶紧截住她的话头,“慎妹妹,你又信口胡说。”   对魏昭说:“她说话疯疯癫癫的,魏姑娘你就当没听见。”   魏昭看了一眼慎氏,慎氏面色冷清,看不出异常。   曹侧妃又看一眼魏昭身后站着的玉花,“这是魏姑娘的丫头?”   玉花上前叩头。   “奴婢玉花拜见侧妃。”   曹侧妃重复了一遍,“玉花。”   她看这个叫玉花的丫鬟有点拘束,不像她主子进退有度,从容淡定,问魏昭,“你这个丫鬟从乡下刚来的?”   “这丫头刚跟了我半年。”魏昭道。   “我看魏家妹妹就一个丫鬟使,不够用。”指着身后的一个丫鬟,“这个丫头叫玉屏,我把她给魏家妹妹使,她要不尽心,你就告诉我。”   魏昭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曹侧妃不放心自己,放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谢谢侧妃。”   曹侧妃又对魏昭说;“魏家妹妹,你就住曲风苑,我吩咐人打扫干净了。”对玉屏说:“你带魏姑娘去曲风苑。”   曲风苑在信王府内宅,靠最西北面,经过王府花园,玉屏带着魏昭和玉花从花园半月门进去,回头说,“魏姑娘,从花园穿过去就是曲风苑。”   魏昭看这个玉屏丫鬟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猜测是曹凤琴身边的大丫头,问;“你家里人都在王府做事吗?”   玉屏答道;“是的,奴婢一家都在王府做事,奴婢是家生子。”   “你侍候曹侧妃几年了?”   “奴才十一岁就在侧妃身边。”   这个玉屏是曹凤琴的贴身丫鬟,想必是忠心的,阖家都在府里。   从花园的西北角门出去,就是一个小庭院,院子不大,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玉屏道;“这是比较偏,从前王妃娘家一个远房表妹住过,表姑娘出嫁后,一直空着,没人住。”   这里肃静,正合魏昭的意,她远离信王的一干姬妾,少惹是非上身。   三间正房,中间堂屋里陈设简单,堂上摆着桌椅,卧房里有几样家具,衣柜、床、一应床上用品换上新的。   魏昭打量一下房间干净,只是暂住,随意不挑拣。   晚膳,王府厨房送来,四菜一汤,魏昭吃完后,叫玉花和玉屏用了,主仆三人,倒也清净。   长公公站在前殿罗汉塌前,萧重问;“带魏姑娘到后宅,见过她们了。”   “回王爷,见过了。”   “魏姑娘跟她们相处可融洽?”   长公公顿了一下,“还好。”   萧重撇了他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长公公不是嘴碎的人,有什么事一般瞒着王爷,“也不算什么大事。”   长公公就把一段插曲说了。   萧重不语,半晌说了句,“不愧是徐曜的女人,大方得体,应对从容,你告诉曹氏,魏姑娘哪里不许怠慢。”   夏平关通往北安州的官道上,两辆加长加宽的鎏金顶彩绘六匹马马车平缓地行驶,四周手持兵器的铁甲侍卫。   徐曜阖眼躺在马车内卧榻上,身下铺着一张豹皮,马车进了北安州,傍晚经过萱阳城时,徐曜突然睁开眼,喊了一声,“停车。”   徐曜起身,马车外余勇的声音传来,“侯爷有何吩咐?”   “车驾停在城外,派人请夫人来,我想见夫人。”   余勇傻眼了,夫人走了,大家都瞒着侯爷,说夫人回萱阳城了,侯爷虽然体毒未清除,人却是清醒的,大概早已察觉不对。   “侯爷,夫人如果不来……”   余勇情急生智。   “夫人如果不来,进萱阳回侯府。”   余勇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谋士汤向臣留在夏平关,他没想到半路出了意外。。   徐曜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你胆敢不听我命令,我说找夫人来,没听清楚吗?”   尽管徐曜因为中毒内力损耗,声音听上去极为严厉。   余勇知道瞒不住,期期艾艾地说:“夫人……夫人早已经走了。”   马车里咕咚一声,余勇心道,不好,掀开马车毡帘一看,徐曜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省人事。 第112章   余勇急请后一辆马车里的闲云道长, 闲云道长过来, 看徐曜牙关紧闭,面色泛青,出手封住他穴道, 摸出一个瓷瓶,撬开他的牙齿,把两颗药丸送入他口中。   余勇看燕侯不省人事,惊惧问;“道长, 侯爷吐血了,有没有危险?”   闲云道长摇头道;“燕侯身体强壮,内力深厚,身体余毒本来半年便可清除, 他急火攻心, 毒侵入五脏, 大概要调养一年了。”   余勇听没事, 方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闲云道长又嘱咐, “徐侯没事,只是比之前加重,贫道点了他的睡穴, 他现在要静养,最好别让他受刺激。”   余勇看眼榻上阖眼昏迷的徐曜, 刚放下的心, 又提起来, 夫人一走,侯爷受了不小的刺激,侯爷这里可怎么办,一会侯爷醒了,不知又要怎样折腾。   徐侯去毓秀山养病,燕军只能停止一切军事攻势,目前三爷徐霈代理军务,燕军驻扎在夏平关,等徐曜身体恢复方能争天下,可这一年变数太大了。   刘项战败退回益北州,朝廷军队退守京师,兖州刺史张冒率领五万兵马,徐州牧孙迁率领三万兵马,渤海太守沈长公带领两万兵马,三路人马都回去了,只有豫州牧冯匡十万兵马却按兵不动,冯匡怀有野心,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燕军众将等待徐曜身体复原,这回半年延迟到一年,余勇寻思派人到夏平关,给军师汤向臣报信,燕军没有徐曜统帅,无人能担逐鹿天下的大任。   马车过了萱阳城,徐曜躺在马车里,车身颠簸,他昏昏沉沉中,渐渐恢复意识,马车行进,马车里空间小,只有留白守在塌前侍候。   留白看见侯爷眼睛眯了一条缝,刚清醒过来,轻轻地小心地叫了一声,“侯爷。”   却听见侯爷声音极低地呼唤,“阿昭。”   留白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侯爷昏迷时,心里还想着夫人。   徐曜中毒后,大脑反应稍慢,隔了一会,彻底清醒过来,低低的声音,“叫余勇来。   留白掀开马车门帘,呼唤,“余将军,侯爷叫将军。”   余勇骑马跟在车旁,跳下马,迈步上了马车,“侯爷。”   徐曜目光空茫,望着马车顶,“叫章言来见我。”   “是,侯爷,末将这就派人去夏平关。”   余勇跳下马车,正好派出给军师汤向臣传递消息的信使还没走,把侯爷的命令传达下去。   五日后,毓秀山通往云霞观的石阶走着一行人,章言穿过高耸入云的两山夹石,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初春时节,北地春寒,一路经过的山,望眼萧条的灰色,云霞观云蒸雾绕中,鲜花盛开,已是另一番景象。   侯爷的贴身小厮莫风等在入口处,看见章言像看见救星似的,“章先生,您可来了,奴才天天在这里等,你再晚来一日,怕侯爷毒火攻心,又吐血了,这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这要养多久才能补回来。”   “侯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章言甚是忧虑。   “道长精通解毒之法,这两日侯爷情况稳定了,侯爷现在正泡药泉,章先生一会见侯爷小心些。”   七八个汤池,热泉咕咕往外冒,热气蒸腾,章言看见徐曜靠在池边坐在药泉里,尽管身中剧毒,身体虚弱,然脊背挺直,乌黑的长发披在背上,低沉声音传过来,“章先生,你来了。”   “侯爷。”章言停在离药泉池子七八步远的地方。   “你去一趟西南信王封地,代我接夫人回来,不管她走到哪里,她今生都是我徐曜的女人。”   侯爷说这番话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章言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难道侯爷心里不比自己清楚,侯爷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夫人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一次夫人铁了心,再也不能回头了。   徐曜没听见身后章言的回答,语气强硬,“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速速赶去信王府。”   章言喉咙里发干,心里有个疑问,生涩地问了句,“夫人手里有侯爷亲笔写的休书?”   “她当时病重,我为了哄她,写了休书,后来她病好了,我翻出来烧掉了。”   徐曜自嘲地哼笑了声,“我烧掉的休书是夫人模仿我笔迹写的。”   魏昭模仿他的笔迹誊抄了假休书,他还手把手地教过魏昭练习自己的字体,当时只道是闺阁情趣,魏昭的病稍一好转,与自己虚与委蛇,其实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   章言心想,夫人行事磊落,手里一定握有侯爷亲笔写的休书,否则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信王素有仁义之名,怎么可能收留一个背夫私奔的女人。   如今天下大乱,夫人投奔信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徐侯在北,信王在南,南北路途遥远,不能用兵,二来,信王手握兵权,有实力给夫人庇护,先帝封号赐萧重一个信字,信王品行诚信二字,如果夫人投奔其它地方,燕侯武力施压,各地官府将领惧怕交出夫人,信王不能做出这等不丈夫之事。   夫人聪慧,胆识过人,失去夫人,实乃侯爷的损失。   章言有许多话,都在舌尖滚过,打个结,没有说出口。   下山时,章言一路盘算,从北安州到西南来回路上少说要两个月,自己放慢速度,三个月后赶回毓秀山,侯爷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不至于像知道夫人出走的消息时吐血,给身体带来过多损耗。   西南信王府   前院偏厅,宋庭跟魏昭辞行,魏昭道;“宋庭哥,你回去告诉兴伯和金葵他们放心,我在这里很好。”   宋庭眼睛望着瑞兽活耳三足玉香炉飘出袅袅熏香,“你在信王府要住到什么时候?”   “等过两年徐曜忘了我,另娶妻室,我就自由了,我可以回新北镇,或者南边的生意开起来,你们也可以过来。”   徐曜倨傲,自然不肯低三下四求她回去的,哄她几句都是在他理亏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耐心,她走了,徐曜的后宅无人主持中馈,过两年徐曜总要娶新妇,一切就都过去了。   宋庭收回目光,看着她,心下不舍,也不放心魏昭一个人留下,“不然我陪你留在西南,我不住王府里,购置一套宅院,反正我们也打算以后的生意往南扩展。”   “宋庭哥,等我跟徐曜的关系真正了断了,我们好好计划一下,京城时局稳定了,京城的两间商铺要重新开张。”   “有事你给我们稍信。”   说完,宋庭大步朝门口走去,迈出门槛时,又忍不住回头,魏昭跟在身后,距离他两三步远,“宋庭哥,路上小心。”   魏昭目送宋庭上马,离开王府。   萧重回后宅,走进西院,正房里,卫侧妃正低头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笑说:“王爷来了。”   把手里的活计放进针线笸箩里,萧重坐下,问:“你做什么呢?”   “郡主的衣衫开线了,我补一补。”   “照顾安平,你辛苦了。”   卫氏亲手倒茶捧给萧重,“郡主年纪虽小,很懂事,在我这里,我非但不费心,她还能给我作伴解闷。”   “孩子总归要操心的,你把她教养得很好。”   卫氏对面坐下,“王爷提起,我倒是有一件事,郡主该请个女先生教导读书。”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略通晓诗书便可,她生在皇家,皇家的女孩就要比普通的女孩多懂些道理,书读多了眼界宽,我正寻思给她请女先生。”   萧重想了想,突然道;“眼前便有一个人最合适教导安平。”   卫氏急忙问:“王爷说的是府里的……”   她想了一遍,王府里没有王爷说的合适的先生。   “你不用想了,你想不到,我说的是客居我王府的魏姑娘。”   “魏姑娘?”   “魏姑娘的先生闲云道长,书画自成一派,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当时节儿选师傅时,我想请他教导,他一口回绝,闲云道长平生就收一个弟子,就是魏姑娘。”   卫侧妃不解地道;“闲云道长是一代书画名家,妾只是不解,以王爷跟道长的交情,小王爷要拜他为师,他都不肯,为何他肯教魏姑娘,一个女孩子。”   “当然是因为魏姑娘的生母的缘故。”   “魏姑娘生母就是……”   萧重咳了声,“这种话以后休要提起,母女相认现在还不是时候。”萧重看着卫氏,“你怎么知道的?”   卫氏难为情,“妾有一次给王爷和闲云道长送瓜果,偶然听到王爷跟闲云道长谈起,妾听了一两句,妾不是故意偷听。”   “你知道就别往外说了。”萧重嘱咐道。   “妾也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能跟谁说。”   “本王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所以把郡主交给你教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她走了,就留下这点骨血,我不能对不起她。”   卫氏望着萧重,王妃走了五年了,萧重很少到后宅,心里大概忘不了王妃。   王爷到后宅一般去离夫人屋里,离夫人能说会道,善解人意,讨得萧重欢心,萧重经常来看安平郡主,考萧节功课。   萧重从卫夫人屋里出来,沿着夹道朝王府西北方向走,走到曲风苑门口,听见庭院里传出来琴声。   萧重迈步进了垂花门,黄昏的光晕透过梧桐树叶照在树下女子身上,魏昭穿着素淡的绿衫白绫裙,清新脱俗,风姿绰约,纤纤白玉指下流淌出美妙的琴音。   萧重静静地听着,琴声空灵,高旷悠远,没有世俗女子琴声的缠绵悱恻,伤春悲秋,他心想,燕侯夫人一定是胸襟豁达的女子。 第113章   玉屏端着一碟子鲜果从屋里走出来, 看见门口站着的信王,叫了一声, “王爷。”   琴声戛然而止,魏昭站起来,敛身行礼, “魏昭拜见王爷。”   萧重温和地说;“本王扰你弹琴了。”   “今日闲着没事, 我许久没弹了,生疏了, 王爷屋里请。”   “屋里闷, 在院子里坐坐。”   萧重边说, 走到树下的藤椅上坐下,朝魏昭道;“魏姑娘坐, 本王有事想跟魏姑娘商量。”   魏昭谢座, 隔着茶几坐下。   玉屏把一碟鲜果放在茶几上。   萧重的耳边琴声余韵, 方才有那么一刹那,恍惚淑贞不曾离去,魏昭弹琴的样子, 很像淑贞,嫡妻走了都五年了,淑贞嫁到王府时, 跟魏昭差不多的年纪, 年轻时夫妻琴瑟和谐, 画眉之乐恍若昨日。   耳边传来清柔的声音, “王爷有什么事?”   萧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魏昭,魏昭跟淑贞长得并不像,不知为何看见魏昭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淑贞,他收回思绪,道:“我有个嫡女,她生母是我结发妻子,我们成亲十几年后,我已故的妻子才生下滢儿,却因此难产而死。”   魏昭听信王的声音低了,听出他话里的伤感,道:“王妃一定很贤惠,才让王爷这样留恋。”   “我妻子她很贤惠,因为她一直不生养,她觉得对不起我,给我挑了几个姬妾,我后来才知道她身体弱生产有危险,她一直瞒着我。”   “王妃真的很爱您。”   不惜丢掉性命为一个男人生个孩子,这个女人一定爱极了这个男人。   “是,她不想我没有子嗣,后来有了节儿,她才安心。”   魏昭知道信王庶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萧节,也就是卫侧妃生的。   萧重又接着说;“魏姑娘,我想让滢儿拜你为师,魏姑娘是闲云道长的徒弟,方才弹奏的曲子,有乃师之风,不愧是闲云道长亲自教授的弟子,魏姑娘来投奔本王,本王又怎能放过这个给滢儿找个好先生的机会。”   魏昭没想到萧重说了这么多,原来想让自己教安平郡主,委婉推辞,“王爷对我的了解有很大的偏差,我从小顽劣,师傅的本领我连五成都没学到,岂敢做郡主的老师,误人子弟。”   “魏姑娘何必过谦,这样好了,你在我王府住,抽空教滢儿,等以后你离开王府,我再给滢儿找师傅,现在滢儿小,魏姑娘可否在琴棋书画上指点一二。”   魏昭想,自己在信王府多说住二年,算了下,王妃死了五年,安平郡主虚六岁,两年不算耽误,自己白住王府,也过意不去。   抬头道:“我最多教两年,这两年王爷替郡主找先生,王爷如果给郡主找到好师傅。”她俏皮地一笑,“我就辞馆了。”   萧重看她答应,一本正经地说:“那先生束脩费多少?”   “先生初次坐馆,王府供吃住就行,教的不好,束脩费可是退不了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安平郡主每日辰时中过曲风苑跟魏昭读书,中午休息,下午练半个时辰琴。   安平郡主在魏昭这个先生面前都是规规矩矩,显然,卫侧妃教养一个生下来就没有母亲的孩子煞费苦心,安平郡主深受父王的宠爱,却没有嚣张跋扈的个性,反倒跟卫侧妃有几分相像,温婉善良。   清明后,气候温暖,早起,玉花就把窗扇支开,清爽微凉的空气进来,魏昭精神一震。   魏昭给安平郡主规定读《幼学琼林》,《声律启蒙》。   信王萧重上午公事不多,步入后宅,不由自主朝曲风苑方向走,走进院子,正房窗扇半支开,屋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魏昭的声音清澈悦耳,滢儿的声音清脆稚嫩。   萧重没有进屋打扰她们,站在院子里,梧桐树上鸟儿鸣叫,合着屋里郎朗读书声,一种久违的温馨。   萧重踱步走出曲风苑。   下午练完琴,安平郡主回去了。   玉花说;“姑娘自从进了王府,没出过几次这方小院,今天好,姑娘去花园逛逛。”   魏昭笑着点了一下她额头,“是你这个丫头想出去玩,拿我做引子。”   “姑娘,奴婢今早到花园摘花,王府的花园可大了,树绿了,满园子的花全开了。”   “那我们去花园看看。”   曲风苑离王府花园西北角门隔着一条夹道,主仆穿过夹道,走进花园角门,一条石子路,这一带栽种金镶玉竹。   王府花园面积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园子里栽种都是名贵花草,春意盎然,江南风光。   两人只走了半个园子,下午阳光足,魏昭觉得身上热,两人走累了,玉花手指着附近一处孔雀蓝琉璃瓦顶的八角凉亭,“姑娘,我们去亭子里歇息。”   凉亭地势略高,十几级台阶,主仆二人上到亭子里,玉花掏出手帕,铺在石鼓上,魏昭坐下。   亭子里阴凉,坐了一会,身上热气散了。   这时,凉亭左侧青石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十六七岁公子,穿着春绸单袍,袖口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金冠束发,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正从魏昭歇息的凉亭前经过。   这公子看见山坡上凉亭里坐着一位姑娘,姑娘身姿纤细袅娜,乌发蝉鬓,问身后的小厮,“小林子,凉亭里的姑娘是哪里来的?”   小林子讨好地赔着笑,“小王爷还不知道,那是魏姑娘,郡主的师傅。”   又悄悄趴在萧节耳边小声说;“她从前是燕侯夫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七出之条,被燕侯给休了。”   “燕侯真有眼无珠,这样风流标致的女子他都不要,府里父王的几个姬妾给她当丫头都不配。”   小林子咧咧嘴,“这样的话您小王爷敢说,奴才可不敢听,让侧妃夫人们知道,还不揭了奴才的皮。”   魏昭看见身穿杭绸袍子的少年朝她们所在的凉亭走来,猜到这个少年的身份。   看他走进亭子,站起来,敛身道;“魏昭拜见小王爷。”   萧节拱手道:“魏姑娘,你是我妹妹的师傅,我这厢有礼。”   魏昭侧身,让过,“不敢当。”   萧节坐在魏昭方才坐过的石鼓上,玉花的手帕还铺在哪里,也不方便拿走。   萧节若无其事,暗地里打量她,“听说姑娘是闲云道长的弟子。”   魏昭想起信王说过,想让萧节拜师傅为师,被师傅拒绝,道;“我生下来体弱多病,正好遇见道长,治好我的病症,便尊一声师傅,不敢妄称道长的弟子。”   “魏姑娘很会说话。”   萧节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魏昭站在几步远,却感到扑面凉风,心下吃惊,萧节外表像个文弱书生,内力深厚。   跟小王爷接触她要格外当心,便道;“小王爷坐,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魏姑娘请便。”   魏昭走下凉亭,心想,她今天第一次见到萧节,不知为何不喜欢这位小王爷,萧节面白,看似文弱,长着一双极美的丹凤眼,眼尾微挑,他没逾礼,魏昭想了半天,不喜欢他的原因,大概是他的眼神,与十六七年纪不相符骨子里透出的阴柔,   萧节离开花园,到母亲住的王府东侧院子   曹侧妃看见儿子高兴地支使丫鬟拿点心,端来新鲜的果子,“你从府外回来?”   萧节懒散地坐在椅子里,“我经过花园时,看见安平的师傅,那个姓魏的姑娘,听说我父王请她做安平的师傅。”   曹侧妃朝左右丫鬟仆妇说:“你们下去吧!”   丫鬟仆妇溜边悄悄退出去了。   曹凤琴亲自剥开一个金桔,递给萧节,“王妃死后,你父王只是偶尔回后宅,现在安平跟着魏姑娘读书,你父亲经常去曲风苑。”   跟儿子小声嘀咕,“我生了你,这几年掌管王府家事,兢兢业业,你父王又只有你一个儿子,开始王妃没了的几年,我心想你父王跟王妃感情深,难免怀念,这都过去五年了,立正妃他提都不提,我也看清楚了,他根本没有把我扶正的意思,我现在管家事,府里又没有正妃,我一个人说了算,可名分不一样,我如果为侧妃,你一辈子就是庶子,我不为自己考虑,不能不考虑你的前途,如果他只有你一个庶子,将来承袭王位,可他一旦看上别的女人,娶了王妃,生下嫡子,那我所有的希望就都落空了。”   “燕侯夫人当真美貌,我父王是不是看上她了?”萧节阴测测地说。   “男人好色,八成看上她了,你父王镇日去曲风苑,我看打着教导安平的幌子,接近魏姑娘,我当时顾虑魏姑娘生得齐整,怕她跟你父王走近,我才把她安顿在王府最远曲风苑,挡不住你父王去。”   萧节坐直身子,小声说;“母亲,我看这个魏姑娘不是等闲之辈,王府你掌家,想办法把这个魏姑娘撵出王府。” 第114章   天气越来越热, 曲风苑东屋门帘半卷着,王府送饭的两个媳妇婆子偷眼朝屋里看,魏昭余光瞥见, 没搭理这两个仆妇。   两个仆妇在门口悄声嘀咕, 魏昭从敞开的窗扇看两人边走边回头朝屋里看, 玉花摆饭,绷着脸, “姑娘, 这两日府里下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风言风语愈演愈烈,这是背后有人指使。   “说就让她们说, 说够了,也就不说了。”   魏昭神色安然地吃早膳。   吃完早膳照常给安平郡主上课,府里人说什么,仿佛与她无关,她从来不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玉花暗地里生气, 在她面前抱怨, 魏昭反倒要开解她, 玉屏自从跟了魏昭,平常从不多言多语,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安平郡主下学,垂头走进西院, 后面跟着一个小丫鬟提着书包, 进门往椅子里一坐, 卫侧妃盯着她看, 问;“郡主今怎么了?”   安平郡主垂头摆弄衣襟不说话,卫氏纳闷,“郡主进门就低着头,谁惹郡主了?”   问了半天,安平郡主半吞半吐地说了句,“家下人都背后笑话我。”   卫氏放下手里的针线,“这就奇了,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笑话的?”   安平郡主闷了半天说;“她们笑话我先生,说我拜了有失妇德的先生,以后先生带坏了我。”   “这是那个乱嚼舌根的,魏姑娘收你做学生,还是王爷的面子才答应的,家下一帮粗人,懂什么?别听她们胡吣。”   安平郡主坐在那里,噼里啪啦地掉眼泪,“姨娘,她们背后编排魏先生,连我也笑话,我脸上无光。”   卫氏抽出帕子给她擦泪,轻声细语安慰,“郡主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懂,你跟着魏先生读书,觉得魏先生是不是好人?”   安平郡主点点头,卫氏因势利导,“凡事不能人云亦云,你既然说魏先生是好人,你就安心跟魏先生读书,别理会外人怎么说。”   卫氏劝了半天,萧怀滢收了泪,点点头。   下午安平郡主练琴时,魏昭发现她眼睛有点红,一首曲子弹完,魏昭问;“郡主因为什么哭了?”   萧怀滢是小女孩,心事藏不住,受了委屈,眼圈更红了,把外面听到的难听话学了。   魏昭听完,沉默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答应信王教郡主,郡主年纪小,还不能明辨是非,遂替她捋了捋头发,“郡主别伤心,我跟你父王说,给你另选个女先生教导你。”   萧怀滢一听,倒哭了,跟魏昭学了这段时间,师生有了感情,“我就跟先生学,理她们怎么说。”   魏昭站起来,拧了一个巾帛,给她擦干净脸上泪痕,“郡主,今天课就上到这里,你也没心思练琴,先回去吧!”   安平郡主走了,魏昭手拄着桌子,想怎样把这个差事辞掉,贸然提出来,怕信王多心,王府人多嘴杂,又有人针对自己,自己何必惹麻烦上身,不如租赁一处房屋,只要不离开信王封地,遇到事信王可以照应。   信王府的人各怀心眼,她还是少蹚浑水,尽快找房子搬出去住,想到这里,招呼玉花,“拿衣裳,我要出门。”   玉花取来出门的衣裳,服侍魏昭换上,玉花问;“姑娘,我们出去逛街?”   “找房子。”   这时正好丫鬟玉屏要进门,闻言收住步子。   “我们要搬出去住吗?”玉花有几分兴奋。   “嗯!”   “太好了,姑娘又不是没银子,不用住在王府,看人脸色,听人闲话。”   魏昭是客居,不是信王家眷,有行动自由。   魏昭跟玉花到王府外院找到田华,跟田华说找房子的事,田华赞同,“我们住在王府不如自己出去住方便。”   “租赁的房屋不能太远,最好在王府附近,否则有事,信王鞭长莫及。”毕竟人生地疏,为安全计。   三个人走到王府大门,田华跟王府侍卫熟悉了,跟他们打声招呼,府门侍卫没拦着她们,王爷没告诉魏姑娘不能出门。   信王府坐落在信王封地明德城的正街,魏昭三人在王府附近转悠,要租住一套独院。   明德城的房屋都是白墙灰瓦,很规整,信王封地富庶,百姓远离战火,安居乐业。   正街繁华,临街商铺酒楼茶馆,热闹喧嚣,魏昭对田华和玉花说;“王府后街比较僻静,我们去后街看看。”   绕道王府后街,这一带都是民居,从东往西,走过了两道街,只有两处院子大门上贴着招租。   三人从一处几家合住杂院走出来,路走多了,玉花穿着一双新绣鞋,磨破了脚,跟在魏昭身后,走路一瘸一拐,田华回头看见,道;“姑娘,明日再接着找吧?”   魏昭站住,四周看看,“明日我们往胡同里走,这地方临街太乱,住户人杂。”   刚过晌午,信王萧重回后宅,脚步习惯往曲风苑走,迈步进院子,静悄悄的,纳闷,每日这个时辰魏昭教滢儿读书,正好丫鬟玉屏从正间出来,看见萧重跑过来,“王爷来了,魏姑娘出去了。”   “魏姑娘说什么时候回来?”萧重像是随意地问。   “魏姑娘没说。”   “她没说出去做什么?”   “没有。”玉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萧节看着她,问;“有什么事吗?”   玉屏预待不说,怕魏昭突然搬走,王爷怪她没先说,提了一句,“魏姑娘好像要搬出去住。”   萧重一愣,“为什么?”   玉屏不敢乱说,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萧重从曲风苑出来,沿着夹道往前面西院走去。   进门,看见萧怀滢跟卫氏学女红,问;“滢儿,你今日怎么没上课?”   萧怀滢低头,不敢说实话,卫氏对她道;“郡主不是要描花样子,去西屋描花样子。”   萧怀滢赶紧站起来走了。   萧重坐下,问;“出什么事了?”   卫侧妃亲自倒茶,奉给萧重,就把事情经过说了,观察萧重的表情,萧重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身朝外走。   萧重从卫侧妃院子里出来,回前院,对身后跟着的太监程笠说;“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魏昭带着田华和玉花从王府东侧角门进去,穿过前院,刚走进后宅,听见有人喊;“魏姑娘。”   魏昭停住脚步,一个信王的贴身小厮,叫不出名字,跑过来,“魏姑娘,王爷请魏姑娘到后殿。”   王府后殿门前站着十几个太监,魏昭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太监高声朝殿内回禀,“魏姑娘到。”   魏站迈步走进大殿,殿内黑压压的人,都看着她,玉花胆小,看这阵势,害怕地紧紧跟在主子身后。   信王萧重坐在上面,两个侧妃分别坐在下首,几个姬妾没有设座,都站着,府里的丫鬟仆妇男仆,偌大的后殿站得满满的。   就像头一日进王府一样,魏昭步履丝毫不乱,神色坦然,从从容容。   魏昭余光扫过站在信王身侧的萧节,萧节温文尔雅,魏昭发现霄节的眼神耐人寻味,他目不斜视,但魏昭偏偏感觉他的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已经走到距离萧节□□步的地方,魏昭敛了心神,面色平静,“魏昭拜见王爷。”   “魏姑娘回来了,看座。”萧重一脸肃色,看她时目光柔和少许。   丫鬟搬过来一把椅子,魏昭谢座,王府里的众人看到夫人们都没有座位,只有两个侧妃和魏姑娘设了座位。   萧重威严地喊了一声,“带上来。”   随着喊声刚落,只见冷夫人被家下人带了出来,冷夫人当庭跪倒,众人都觉诧异,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冷夫人朝萧重跪爬了两步,委委屈屈,“王爷,妾犯了什么错,为何把妾关起来。”   萧重面沉如水,“你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喊了一声,“带上来。”   几个家人押着一个小丫鬟上殿,众人一看,这个小丫鬟正是冷夫人的丫鬟,小丫鬟被带上来,吓得不敢乱看,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前方头顶传来严厉的声音,“说,谁指使你在府里散布谣言。”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偷眼看冷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叫奴婢把魏姑娘的底细传出去。”   冷夫人尖利地叫了一声,“你胡说,我何时叫你散布谣言?”   她朝萧重分辨道;“王爷,这丫鬟偷了妾的东西,妾教训了她,她怀恨在心,诬赖妾,王爷不可轻信这个小蹄子的话。”   萧重一扬手,一个婆子押上殿,这个婆子是冷夫人屋里粗使的下人,婆子被家人踹了一脚,咕咚跪下,方才在殿外听了一两句,见事不好,还没等问,急忙全招了,“老奴受了冷夫人的指使,在府里散布对魏姑娘不利的言论,老奴受了冷夫人的好处,老奴眼浅,老奴该死,求王爷饶了老奴。”   “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重厌恶地看着冷氏,   “她胡说,这婆子跟人串通,诬赖妾。”   冷氏心想,只要自己死咬着不认,凭着两个奴婢的话,不能给自己定罪,何况魏姑娘一个外人,自己是王爷的枕边人,王爷对自己总有几分情分。   曹侧妃暗示她,她心领神会做了,这会子如果承认,供出曹侧妃,曹凤琴一准推个干净,本来似是而非的话,说自己领会错了。   这时,那个婆子从手指上撸下一枚金戒指,“这是冷夫人给老奴的。”   曹凤琴暗骂一声,蠢货,还留把柄在人手里,这回冷夫人没法抵赖,她的东西,屋里的贴身丫鬟认得出来。   冷氏不是真蠢,就是耍了个心眼,她把首饰贿赂丫鬟婆子,这件事是替曹侧妃办的,事成了,开口朝曹凤琴要重新打两套头面,自己亏不了本。   大势已去,冷氏瘫倒在地,叩头哭泣哀求,“王爷,妾知道错了,饶了妾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眼睛溜着曹侧妃,曹侧妃掉转头,没看她,她又求助卫侧妃,卫侧妃摇摇头,冷氏这番做法针对魏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安平郡主受到伤害,她也恨冷氏。   萧重冷眼看地上跪着的冷夫人,“从今日起,把冷氏贬为奴。”   冷氏看萧重对自己如此绝情,豁出去了,不哭了,“王爷,是妾指使她们,难道妾说的不是事实吗?魏姑娘不是被夫家休了?”   “魏姑娘与你有何相干?分明是你存心不良,居心叵测,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冷氏看了一圈,殿内没有一人为自己求情,曹侧妃生怕受她牵连,别说求情,连看她一眼都不敢看,她为了巴结讨好曹氏,帮曹氏害人,反倒害了自己,怪自己识人不明,跟错了人。   冷氏被带了下去,萧重发落婆子和丫鬟,“找个牙婆把这丫鬟发卖,这老婆子拉到二门打三十板子,撵出府。”   丫鬟和婆子不敢求情,跪地叩头谢恩。   殿上鸦雀无声,私底下传闲话的丫鬟仆妇们,都低下了头,心惊胆颤,生怕王爷追究到自己头上。   萧重目光森冷,扫过殿上众人,众人心里都一激灵,“以后有谁胆敢背后嚼舌根,下场跟她们一样。”   萧重处置王府的人,整个过程,魏昭没有说话,她没想到萧重能为她出头,亲自过问,并出手整顿后宅。   曹侧妃脸色难看,没有一丁点笑容,萧重插手后宅的事,是对她掌家不放心和不满,竟然为了魏昭这个外人,连冷夫人都发落了,不但没撵走魏昭,将自己处于被动,魏昭是她心腹大患,不除掉她寝食难安。   魏昭余光看萧节,萧节面无表情,好像屋里发生的事跟他无关,咬人的犬不露齿。 第115章   殿上发生的事, 似乎跟萧节无关,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变化,魏昭暗想,萧节不是善于隐藏, 就是生性冷清, 不问世事, 如果是隐藏,萧节这个年纪城府极深。   魏昭正想着,耳边听见萧重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怒自威, “都退下。”   众人等两位侧妃先走, 然后随在两位侧妃身后悄悄离开,魏昭刚想离开, 身后萧重唤了声,“魏姑娘,请留步。”   等其她人都出去了,大殿上剩下魏昭,萧重不似方才严肃, “魏姑娘, 本王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本王没约束好后宅,魏姑娘别放在心上。”   魏昭的剪水双瞳, 明澈不染微尘, “王爷, 我如果怕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走这一步,心怀叵测也好、别有居心也好,她们说的都是事实,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照样过我的日子。”   “你能这么想,不怪罪,本王就放心了,本王听说你今日出去找房子,本王不能同意你搬出王府,本王答应你师傅照顾你,不能让你一个女子住外面,既然你不介意,继续教郡主,我们有过协议,你也答应坐馆两年,言而有信,不能中途反悔,说好本王给滢儿找到师傅,魏姑娘才能辞馆。”   “王爷,非是我不想当郡主的师傅,我怕影响郡主的声誉,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当郡主老师。”   “适不适合本王说了算,这件事就揭过不提了,你想搬出王府等过两年再说。”   萧重一锤定音,此事到此为止。   魏昭不能再说什么,在王府住两年,两年之后,天下形势明朗了,到时再做计议。   风波过去,萧怀滢每日照常来上课,小姑娘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跟魏昭很亲近,魏昭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玉屏准备好茶水新鲜果子,就退了出去。   隔着珠帘,听屋里读书声,她安心了,这回魏姑娘不搬出王府了,她有自己一点私心,王府当差这几年,魏姑娘这样主子是最好侍候的,魏姑娘不像别的主子稍有不如意,就拿下人出气,对她跟玉花平等的,没有亲疏之分。   曲风苑除了玉花和玉屏两个贴身丫鬟,曹侧妃指派了两个粗使的婆子,打扫院子,打理花草,抬水等粗活。   主仆加一起不过五个人,人少事少,清净。   西南的气候四季不甚分明,春末夏初时节,天已经很热了。   玉花给瓶子里的鲜花换水,笑嘻嘻地说;“姑娘,上次王爷给姑娘做主,府里的下人都跟咱们院里的人交好,现在咱们屋里要什么吃食,厨房里的媳妇婆子们都很痛快,从前背后说姑娘的,现在赶着奉承姑娘。”   魏昭对着菱花铜镜把头上珠花扶正,“我们毕竟不是王府的人,你出去见人客气三分,不然好像咱们仗势,她们当面不说什么,背后说长道短。”   玉花插花,笑着说:“奴婢知道,姑娘也不白使唤她们,上下打点,拿了好处,她们自然看见奴婢殷勤。”   突然,院子里热闹起来,魏昭从雕花窗朝外看,一群小厮抬着家具进了院子。   魏昭支使玉花,“你去看看,问问怎么回事。”   玉花走出去,站在院子里,问打头的小厮,“是不是抬错了地方,我们没买家具。”   领头的小厮道:“没错,王爷吩咐叫抬到曲风苑,王爷说曲风苑的家具旧了,该换新的了。”   魏昭在屋里听见,走到院子里,“家具还是五成新,不用换,你们回王爷,府里那个屋里需要添置抬去用。”   屋里没几样家具,她凑合用,如果想添置,自己掏钱添置,魏昭不想张扬,惹人嫉妒。   小厮对魏昭甚是恭敬,“姑娘,奴才等奉王爷命送来,可不敢抬回去,王爷怪罪,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魏昭不能为难下人,就不拦着他们了。   不出一个时辰,正屋里焕然一新,一色红木家具,亮堂堂的,玉屏左看右看, “窗纱太旧了,不配。”   “那日得闲出去扯几块窗纱换上。”   魏昭把几本书摆在书案上。   东院正房里,离夫人手里拈起一颗葡萄,樱桃小嘴微张,送入口中,她吃葡萄喜欢连皮一起吃,有嚼头,“今年的葡萄不如往年的甜。”   曹凤琴看这个月王府开销的账目,曲风苑的家具换新的了,整套家具床、柜厨、妆台、书架等都是上等红木材质,“那是你心里作用,王爷这个月去你屋里了吗?”   离夫人不满,“姐姐这不是明知故问,王爷除了曲风苑,去过那个姬妾屋里。”   曹凤琴把账页捏出褶皱,“以前王爷每个月进后宅都要去你屋里一两回。”   离夫人突然道;“冷姐姐放出府去了,王爷还算对她有点情义。”   “冷妹妹毕竟侍候过王爷,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赶姬妾出府,王爷可真护着哪位。”   曹凤琴对萧重不满,后宅她当家,萧重越过她,招呼都不打,直接处置,落了她的脸。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小丫鬟隔着帘子看见,“玄公公来了。”   萧重的贴身太监小玄子走了进来,尖细的嗓音,“奴才给侧妃请安。”   曹凤琴对萧重跟前红人很客气,对丫鬟说;“给公公看座。”   “奴才不坐了,王爷那里还有事,王爷叫奴才来告诉侧妃一声,魏姑娘是北边的人,饮食习惯跟南边不一样,王爷说以后一日三餐,叫厨房按照北边的口味单独给魏姑娘做,另外,魏姑娘处一应待遇按照安平郡主的规格。”   前面说的是饮食,魏姑娘不习惯吃南方菜,告诉厨房单独做,也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关键是这后面,魏姑娘处的待遇按安平郡主的规格,安平郡主的待遇规格比两位侧妃都高,安平郡主是嫡出,皇帝亲封郡主封号,魏昭跟安平郡主一个规格,高出两个侧妃。   王府里没有正妃,曹侧妃做大,曹侧妃认为魏昭的地位比她低,其实,心里没把自己当成信王的妾室,魏昭是客中,还是安平郡主的师傅,跟信王的妾一个标准,看低了魏昭。   当然,这个理曹氏不能接受。   小玄子传了信王的话就走了,离夫人嗤地笑了一声,“这是要入主王府,王妃没了几年,是该有新王妃了。”   离夫人故意说;“我们是王爷的侍妾,谁当王妃,不挨着我们什么,可是姐姐管了几年的家,不说别的,挨了多少累,操了多少心,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曹凤琴顺手抓过一颗葡萄,攥在手里,用力捏碎了,染了一手紫红。   北地一行人马来到西南信王封地,章言骑在马上,明德城主要的官道一直通往信王府,一行人来到王府门前下马,下人通报入内,家下人引着章言进王府。   前殿,太监程笠走出来,客气地对章言说:“信王请先生觐见。”   章言一人上殿,朝上施礼,“章言拜见信王殿下。”   “章先生请坐。”   萧重对燕侯这位谋士有所耳闻,无事不登三宝殿,猜出他的来意。   章言撩袍坐下,朝上恭敬地道:“信王殿下,在下奉燕侯之命而来,燕侯夫人是否住在王府里?”   信王为人磊落,不屑说谎,“是,魏姑娘住在我王府里,本王受魏姑娘师傅所托,照顾魏姑娘。”   章言求人,又是求的信王爷,把姿态放低,“我家侯爷素来敬重王爷,特地派在下觐见王爷千岁,有一事相求,我家夫人住在王府,承蒙王爷照顾,在下这次前来接我家夫人回侯府,多有打扰,在下替我家侯爷叩谢王爷。”   章言说完,站起身,行大礼。   信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魏昭在他王府里,他有责任保护魏昭的安全,且这个女子又是他心底里想保护的人,“章先生,据我所知,魏姑娘已经不是燕侯夫人了,既然她跟燕侯没有任何瓜葛,她师傅把她托付给本王,本王又怎能轻易让人带走她。”   一路上,章言已经料到见信王是这个结果,他又不能不来,夫人手里有燕侯亲笔休书,无法抵赖,这事太棘手,只好硬着头皮,朝上拱手,“王爷千岁圣明,提到燕侯休妻,这其中有点误会,燕侯与夫人伉俪情深,因为一点小事闹了点矛盾,夫人赌气要休书,这原本是小女儿家矫情,我家侯爷为哄夫人,写了休书,原想着等夫人气消了,把休书要回来,夫人大概是误会了,不告而别,王爷素来仁义,自古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恳请王爷让我家夫人跟在下回去,夫妻团聚。”   燕侯反了朝廷,与信王未有过节,皇帝萧弘下旨,朝廷催促信王进京勤王,萧重置之不理,当年与皇位失之交臂,他皇兄手段卑劣,江山社稷存亡,谁人造反,与信王无干。   信王无意与燕侯为敌,燕侯的家事,他不十分清楚,他如果硬拦着,落得个拆散人家夫妻恶名,道:“燕侯夫人虽然住在我王府里,她有人身自由,跟不跟先生回去,燕侯夫人自己拿主意,我派人请燕侯夫人来。”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扇照进来,春困秋乏,魏昭躺在香妃榻上小憩,屋里寂静无声,玉屏坐在外间屋做针线,玉花把姑娘的绣鞋刷干净,下午太阳足,晾晒在窗台上。   一个小太监走进院子,玉屏做针线一抬头,看见王爷跟前太监吴顺朝上房走来,赶紧放下针线,掀帘子走出去, “公公是找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刚睡着了。”   吴顺道;“玉屏姑娘,北安州来人,王爷让咱家来找姑娘。”   魏昭没睡实,隐约听见,喊了一声,“玉屏,谁找我。”   玉屏走到西窗下,“姑娘,北安州来人了,要见姑娘,王爷叫姑娘去一趟。”   北安州几个字钻到耳朵里,魏昭顿时睡意全无,坐起身,拿过窗台上的菱花宝相纹镶宝铜镜,照了照,拢了拢头发。   章言看见魏昭提裙迈过前殿门槛,站了起来。   信王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后,萧重走了几步,顿住步子,没有离开。 第116章   大殿上只有一个人, 魏昭步入大殿, 章言看见她, 站起来, 躬身施礼, “章言拜见夫人。”   魏昭径直走到上座,示意章言坐下, 毫不吃惊,面色平淡, 没什么起伏, “章先生,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章言对说服夫人没一点把握,夫人淡淡一瞥, 似乎就能看穿他的心思,谋士具备三寸不烂之舌,在不利于己情况下, 扭转乾坤,他看见夫人的一瞬间,决定以最坦诚地方式谈。   “夫人, 您跟燕侯夫妻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应该参与,燕侯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亲自来给夫人负荆请罪, 接夫人回去, 在下说句实话, 夫人离开侯爷,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可是侯爷离开了夫人,这辈子都不能安生,侯爷对夫人心怀愧疚,处在侯爷的位置上,很多时候两难的选择,理智上章言认同侯爷的做法,人情上亏欠了夫人,夫妻本当互相成全,感情的事谁付出多少,不能计较太多,夫人只要知道燕侯心里只有夫人一人,就没什么可纠结的,毕竟男人跟女人不同,背负的责任,身上的担子更重。”   不愧为门客,推心置腹一番话,确实挺能打动人的,怎奈魏昭心意已定,不留一分余地,果断决绝,“章先生,请你回去转告燕侯,我们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如果他觉得对我有愧疚,就请他放过我。”   说完这番话,魏昭站起来往外走。   听身后章言唤了声,“夫人。”   魏昭继续往前走。   “侯爷听说夫人走了,当场吐血昏厥。”   魏昭的手在衣袖里紧了一下,没停住脚步,快走到殿门口。   “侯爷身上的毒已经侵入五脏。”   章言的声音在殿里回荡,魏昭走到殿门口,殿门敞开,阳光驱散大殿里的阴凉,沐浴阳光,魏昭身体些许的暖和。   章言扬声道:“夫人,在下不准备离开西南,夫人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不必急着答复在下。”   魏昭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又收了回来,转过头,“章先生的去留,我无权干涉,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不需要再重复。”   信王萧重站在帷幔后,透过帷幔缝隙看见魏昭逆着光如梦如幻的背影,走到大殿门口,离去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心底有莫名的欢愉。踱着轻松的步子离开。   玉花站在大殿门口,朝里张望,魏昭走出来,赶紧跟在主子身后,忍不住悄声问;“主子,章先生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走时留信,告诉我在信王府。”   两人走在王府巍峨红墙投下的阴影。   玉花不解地追问,“主子为何要告诉侯爷在信王府?”   两人从廊庑下走出来,穿过月洞门,沿着夹道往后院走,魏昭抬头看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晃眼,眼睛微眯,“我如果不告诉去了哪里?新北镇金葵、宋庭,还有马家窑的兴伯、常安他们能安生吗?”   前面垂花门口两旁放着两个盛水黄铜大缸,里面蓄水,清澈见底,水面飘着一朵洁白的荷花。   信王府的建筑风格,仿皇宫,大气恢弘。   曲风苑,玉屏坐在堂屋里绣花,一不小心扎了手,她赶紧把手指放入嘴里吸允,索性放下不绣了,这一下午频频走神。   昨家里叫人稍信来说,母亲病了,不是什么大病,想见一见女儿,玉屏犹豫却不敢跟主子请假,她一个卖身的奴婢,跟家中没什么关系了,她生是主子的人,她几次想张口,没说出来。   看见魏昭跟玉花穿过庭院,赶紧起身打起珠帘,玉花走进屋,“还没出五月,天气闷热。”   魏昭坐在竹榻上,玉屏赶紧倒了一盅凉茶,端给魏昭,魏昭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下肚,凉爽宜人。   茶盅空了,魏昭把茶盅递给玉屏,玉屏却没什么反应,魏昭抬头看一眼,玉屏呆呆地走神,“你这丫头今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玉屏这才回过神,就着话头,仗着胆子说;“奴婢求主子恩典,奴婢的母亲病了,想奴婢,奴婢想告假回家看望母亲。”   她说出来,惴惴不安看着魏昭,魏昭关切地说:“你母亲病了,你做女儿回家探望母亲,尽点孝心,我这里没什么事使你,你在家里住两日,我派人告诉曹侧妃一声。”   玉屏大喜过望,屈膝道:“谢谢主子。”   玉屏回屋收拾一下,出府去了。   萧节从王府外回来,一个小太监迎上前,看四下无人,趴在他耳边说几句什么,萧节拿着一把折扇,叩击了一下掌心,“我知道了,有消息告诉我。”   小太监一溜烟地走了。   萧节朝后宅东院走来,一进东院,看见母亲站在院子当中,指挥丫鬟仆妇晾晒衣物,看见儿子,曹侧妃脸上露出笑容,“晌午热,你怎么在太阳底下走,快进屋去。”   母子俩一起进了正房,进门后,萧节把门掩上,曹凤琴就知道儿子有背人的事,娘俩走进西间屋,曹凤琴走到窗前,朝外看看,窗下无人,走回来,小声说;“你来了,我正好有个要紧事跟你说。”   萧节歪在榻上,“我听说了,燕侯派人来要人,父王不放人。”   曹侧妃挨着他坐在身边,拿起宫扇给萧节扇,母子俩小声嘀咕了一阵。   打开门,萧节从屋里走出来,曹侧妃跟在身后,萧节穿过院子,看母亲屋里的两个丫头在小水井边打水,这两个丫鬟颇有几分姿色,比曲风苑的那个女子,不及她三分。   萧节刚走出垂花门,看见前方夹道上父王萧重经过,没往这厢看,等萧重走过去,萧节站在夹道上,看着父王的身影拐弯,往曲风苑方向去了。   曲风苑,正房东屋里,缈缈琴音从雕花窗里飘出来,萧重走进院子,习惯性地坐在梧桐树荫下的藤椅里。   魏昭俯身指导萧怀滢练琴,直起腰,一抬头看见萧重坐在院子里,示意玉屏,玉屏端着点心茶水给萧重送去。   萧重没吃午膳,拿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吃,喝着茶水,伴着悦耳的琴音,身心放松,一种难得的享受。   他厌烦了后宅女人争风吃醋,奉承讨好带着功利心,自己枕边人却没有几分真心,除了嫡妻待他真心以对,给予他妻子对丈夫全部的爱,嫡妻死后,他很少回后宅。   现在这方小院里,夏日的午后,宁静而温暖,他忆起多年前的往事。   丫鬟玉屏出府探母,在家里住了两日,母亲本来没什么大病,就是思念女儿,看女儿回家,病也就好了大半。   玉屏的大哥雇车把妹子送回王府,玉屏挎着包袱下了马车,包袱里带着出门换洗衣裳,她对兄长说;“大哥,你们放心,我在王府很好,主子对我也好。”   玉屏的大哥为人憨厚,在府里外院当差,说;“大哥知道你在主人跟前受不了屈,咱娘想你,这回看见你了,放心了。”   兄妹俩一同走进王府,她大哥跟门上的人打招呼,玉屏往二门走,二门看门的婆子知道她是曹侧妃跟前的红人,主动打招呼,“玉屏姑娘家去了?”   玉屏笑着点点头,轻盈地脚步往前走。   穿过花园,朝西北方向走,经过假山旁,突然,一只手臂从背后搂住她,把她拖到假山洞里,她想喊,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低低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是我。”   她停住挣扎,被那人带到假山洞里,那人松开了手,玉屏看着萧节,嗔怪说;“青天白日,你把我弄到这里做什么,让人看见,你是主子没事,我一个奴婢就遭殃了。”   萧节细长白皙的手指挑起她下颚,洞里光线稍暗,看不清他眼睛,听萧节懒散的声音说;“当然找你有事。”   贴着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两句,玉屏吓了一跳,“小王爷,你想对魏姑娘做什么?”   “你只管按我说的办,别的不是你该知道的。”   “可是,魏姑娘……”   “没有可是。”   不知是假山洞里阴冷,还是萧节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玉屏打了个哆嗦。   下课了,安平郡主朝魏昭行礼,告退走了。   每日下午教完郡主练琴,离王府开晚膳还有一段时间,魏昭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看屋里的一个婆子侍弄花草。   玉屏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咱们王府花园里的暖香园,姑娘大概没去过,先王妃喜欢花,暖香园里栽种奇花异草,都是王爷从各地运来的。这个季节最好看。”   王府花园面积太大,魏昭上次跟玉花走了一半,没看到暖香园,折回来了,她今日有兴致,道:“你带路我去看看”   魏昭轻移莲步往院门走,玉屏跟在主子身后,像不经意地回头朝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老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婆子会意。   等魏昭主仆二人出了院子,那个婆子走到门口,四周望望,匆忙走出院门。 第117章   曲风苑隔着一条夹道, 穿过一个月洞门, 对面琉璃富贵牡丹照壁,绕过照壁, 就是王府花园的西北角门。   “主子, 暖香园往南还要走一段路。”   玉屏跟魏昭走过一座木桥,上次魏昭跟玉花走到这里折回去了, 魏昭习武脚力好,长长的一段路,步履轻盈,玉屏却有些吃力,望着前面走的魏昭,心里疑惑, 这位魏姑娘外表弱不禁风,她方才还有点担心,魏姑娘走一半路, 走不动改主意不去了, 心里一直盘算如果魏姑娘要回去,自己如何应对,魏姑娘气息平稳,走到花间小路,裙带飘飘,翩翩然如行云流水。   魏昭故意加快脚步, 心里忖度, 玉屏这个丫鬟显然故意引着自己去暖香园, 其中定有蹊跷,她倒要看看这个丫鬟耍的什么花招。   走出一段路,回头看玉屏被甩在身后十几步远,玉屏看魏昭放慢脚步等她,迈开小碎步追上来,娇喘吁吁,“姑娘走太快了,奴婢跟不上。”   魏昭试出这个丫鬟不会武功。   像很随意地问;“暖香园是王爷给先王妃建的吗?”   玉屏调匀呼吸,“是王爷特意给先王妃建的,王妃喜欢花草,王爷经常陪着王妃到暖香园里赏花。”   已经走了大半花园,隔着水能看见远处外院的围墙,前方到了一处园子,半月门上三个字,暖香园,玉屏抬头看说;“暖香园是先王妃取得名,王爷亲笔题字,找工匠雕刻上去的。”   一进暖香园,百花盛开,满园春色,园子里有许多魏昭没见过的花草,玉屏眼睛朝左右溜,敷衍说:“这园子里有许多的花,奴婢都叫不上名字,”   信王萧重站在南楼上,心中感叹,暖香园花开花谢,转眼几个春秋,妻子音容笑貌仿佛穿梭在花丛之间,今日是妻子的忌日,每年的今日他都在这个楼上呆上一整日。   突然,他目光定住,朝下看去,百花丛中一抹淡紫,一道窈窕的身影,裙琚飘飘,掩映在花丛间,难道眼花了,萧重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原来是魏昭和玉屏丫鬟,到园子里赏花。   萧重刚想由楼梯走下,看见园子南门走进一个少年,原来是他唯一的儿子萧节。   萧节走到魏昭身边,“魏姑娘好兴致,今日来暖香园赏花,”   “真巧,小王爷今日也来此赏花。”   魏昭斜睨一眼玉屏,玉屏躲闪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后退。   萧节的目光扫了一眼南楼,楼上窗户里露出一道素色衣袍一角,他突然伸出手臂,把魏昭揽入怀中,魏昭即使有防备,怎奈萧节的手臂有力如铁箍一样,把她禁锢住。   魏昭心下暗暗吃惊,第一次见面她发现萧节的内里深厚,切身感受还是颇为意外,魏昭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如果挣扎,一般武功高手也不容易得手,然萧节控制住她,她丝毫不能动转。   信王萧重站在南楼上,俯视看见花丛中,儿子萧节跟魏昭两个人相依相偎,俨然一对亲密的情侣。   萧重的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幽深的双眸死死地盯住花丛里的二人,少顷,萧重疲惫地像泄了浑身的力气,这对男女年貌相当,背影看非常般配。   萧重转身,脚步略沉重地一步步走下木质楼梯。   萧节侧身看见花园通往外院的南门口,素色衣袍一闪被门侧院墙遮挡了,他慢慢松开搂着魏昭的手臂,倏忽放松钳制,魏昭从衣袖里探出纤指,轻轻的拂过萧节双肩下方,指尖轻柔像羽毛一样,萧节浑身一酥,方才怀抱中的温软馨香令他留恋。   耳边飘过来风一样轻的声音,“戏演完了吗?”   萧节愣怔了瞬间,唇角慢慢扬起弧度,“聪明,我父王还是很有眼光。”   “我配合你演了这样一出戏,现在我该退场了。”   萧节突然觉得那里不对,魏昭从始到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愤怒,不平,俨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反应,奇怪,他看魏昭已经走到园子小径,脚步不疾不徐,怡然自得地欣赏园子里的花草。   他一下心里没了底,这个女人令人捉摸不透,她配合他演这场戏,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屏跟在主子身后,离两三步远,她低着头,瞄着魏昭走在前面的背影,方才她悄悄退下去,没有走远,看见萧节的举动,当时她大吃一惊,萧节平常一本正经,只除了背地里跟她偶尔**,人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府里的丫鬟他也不大在意,萧节房中曹侧妃特意挑选了两个标致的丫鬟,也没听说萧节在她们身上用心,这两个丫鬟是放在主子屋里,将来开脸收做通房,萧节并没有碰她们。   魏昭不用回头看,知道这个丫鬟的惧怕她,冷冷地说;“回去收拾东西,离开曲风苑。”   “主子,奴婢…….”   玉屏无从辩驳,魏昭对她很好,她伙同小王爷陷害魏昭,心里内疚。   魏昭懒得跟她说话,她知道曹侧妃派她来侍候自己,放在自己身边的监视自己的,没把她当成自己人,玉屏背叛了她,也是迟早的事。   萧重离开南楼,走回前殿,坐在榻上,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暖香园里儿子萧节跟魏昭亲昵的画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府里人说,他不能相信。   魏昭跟萧节年龄相仿,年轻男女互相吸引,他自嘲地想,自己可以做魏昭父亲的年纪,不该产生非分之想,贪恋那渴望的温情。   王府后宅乱成一团,曹侧妃急得满地转悠,榻上的萧节额头上渗出汗珠,疼痛使他本已发白的脸,更加苍白,像失了血,他每哼一声,曹侧妃的心跟着揪起来。   曹侧妃焦急地问:“大夫怎么还不来呀?”   吩咐身旁的一个丫鬟,“你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这里焦急万分,终于看到经常来府上问诊的大夫出现在院子了,身后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小童。   大夫一进门,曹侧妃像看见救星一样,“大夫,快给我儿子看看,他突然手臂举不起来,疼得要命,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大夫赶紧上前,萧节咬牙指了指疼痛的地方,大夫把萧节的衣衫敞开,看见他双肩下乌青一片,望一眼他面部,萧节面白如纸,咬紧牙关,忍受剧痛。   曹侧妃惊悸,“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中毒。”   大夫很肯定地说,   “中毒?”曹侧妃不敢相信。   “看症状像中毒,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小王爷只有肩下处皮肤变色,有中毒症状,带我好好检查一下。”   大夫通身检查了一遍,活动一下腿,双腿能动,他又举了一下胳膊,萧节疼得龇牙咧嘴,从牙缝里挤出,“别动,疼。”   大夫仔细看肩下一片乌青的肌肤,没看出什么问题,纳闷,“小王爷的症状很奇怪,看迹象像中了毒,可这手臂疼痛,不能动弹,却与中毒无关,又没有受伤,匪夷所思。”   躺在榻上的萧节说话了,疼得声音微微发抖,“大夫,我身体里是什么毒,能解吗?”   大夫遗憾地摇摇头,“我才疏学浅,没见过这种毒,自然就解不了,据我看,这种毒很罕见,除非用毒之人有解药,估计无人能解。”   萧节咬牙切齿,“好狠的心,是我疏于防范,着了她的道。”   说完这几句话,他闭上眼睛,疼得不吭声。   曹侧妃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俯身在榻前,“节儿,你说谁下的毒手?为何对你下手?”   “为何下手,你母子俩难道不清楚?”   萧重面带怒容走了进来,内宅乱成一锅粥,萧重早听人禀报。   大夫躬身行礼,“王爷,这种毒我没见过,不敢胡乱用药,延误医治,小王爷这两只手臂透着古怪,我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大夫告辞走了。   曹侧妃看儿子一脸的汗,央求萧重,“王爷,妾看再去请个高明的大夫来。”   萧重眼风凌厉,扫过曹侧妃,曹侧妃头皮发麻,心虚地低下头。   床榻上的萧节发出痛苦的呻吟,萧节横了他一眼,吩咐小林子,“你去到曲风苑,说我请魏姑娘来一趟。”   小林子到曲风苑传话,魏昭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萧节已经忍受痛苦差不多一个时辰,疼痛虽不致命,**折磨一般人受不了。   魏昭没有立刻去,让萧节受点教训,疼上一疼,问小林子,“小王爷什么症状?”   小林子噤若寒蝉,“姑娘,小王爷疼得脸色都变了,大汗珠子顺着脸淌,闭着眼跟昏死过去一样。”   这时,珠帘外站着一个人,丫鬟玉屏磨蹭着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低着头,“奴婢要回东院了,来给姑娘叩头。”   说罢,双膝跪地,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爬起来,也没脸说什么,“奴婢告退。”   慢慢地走出屋子。   玉花从外面回来,碰上玉屏往外走,问;“玉屏姐,你要去哪里?”   玉屏眼里含着泪,羞愧地说:“玉花妹妹,我要回东院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   说完,脚步匆匆地走了。   “玉屏姐。”   玉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身,看见魏昭同太监小林子从屋里出来,对她说;“看屋,我去一趟东院。” 第118章   “王爷, 找那个魏姑娘, 大夫都不能医治,难道就能解节儿身体的毒吗?别耽误了节儿的病情。”   曹侧妃看见儿子受痛苦的折磨,方寸已乱,萧节如何设计魏昭, 她并不完全知情。   “不找她, 你儿子就等死吧!”萧重朝榻上的儿子骂了句,“蠢货。”   萧节对父亲的责骂已经无暇顾及,双臂如无数根细针扎,这种疼让人无法忍受, 每一下都扎在敏感的神经上, 疼得浑身痉摩,呼吸微弱颤抖。   “魏姑娘来了。”门外丫鬟回禀。   魏昭进门, 朝信王行礼,萧重重重地呼出一口闷气,“惭愧, 魏姑娘, 犬子无知, 多有得罪, 望魏姑娘看在本王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   信王在暖像园里亲眼所见,半信半疑, 待得知儿子萧节从暖香园回来, 双臂不能动, 有中毒迹象,他心中一下明了,魏昭的师傅闲云道长善制毒,闲云道长所制的毒无人能解,江湖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没有办法。   大夫来一看无能为力,再去找几个大夫,估计也束手无策,萧重也就只有请魏昭,解铃换需系铃人。   曹侧妃不知道曾经来过王府的老道长能有这般本事,对魏昭能否救儿子也不大相信,怕延误儿子的病情,急忙扯住魏昭的手,“魏姑娘,如果节儿有冒犯魏姑娘失礼之处,我替他给你赔罪,求你救节儿。”   一旁站着玉屏,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她,玉屏刚回东院,听说萧节出事了,就匆匆赶过来,担心萧节,又怕人看出来,忍住不敢上前去。   魏昭从曹侧妃抓住她的手里抽出手来,走到塌前,萧节疼得七荤八素的,模糊看见眼前之人,骂了一声,“毒妇。”   声音微弱,没有气势,魏昭扬唇浅笑,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要不要救你?”   萧节此刻被折磨得如果有人能解除他的痛苦,他跪地磕头都能答应,魏昭又轻轻地,嗯?了一声,钻心的疼,萧节无法维持高贵尊严,嘴唇阖动,“对不起。”   只听刺耳的裂帛之声,萧节的衣衫被扯开,露出整个上身,魏昭撩袖探出纤白二指,轻柔地在他双肩下滑过,抬起青葱指尖,明晃晃的阳光下,两根闪闪发亮的银针,细如毫发,如果不是在阳光下,肉眼很难看见。   萧重看见,甚为惊奇,闲云道长道行高深,用毒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未曾亲眼所见,只是耳闻,今儿见魏昭这个本领,不得不佩服,徒儿如此,师傅又当如何。   抱拳一礼,“谢谢魏姑娘。”   魏昭闪过一旁,“王爷,民女不敢当。”   “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该当。”   萧重感激魏昭,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对儿子惩戒,并无害性命之心。   曹侧妃扑上去,“节儿,还疼吗?”   魏昭一出手,萧节身体瞬间所有的疼痛症状全部消失。   萧节摇摇头,贴身丫鬟赶紧拿绣帕为他擦脸上的汗。   魏昭把两根银针收入袖中,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递给曹侧妃,“给他服用。”   曹侧妃这回信了魏昭,怀疑是她下手害儿子,现在全指着魏昭,不敢得罪,对魏昭言听计从,赶紧吩咐丫鬟端水,把药丸给儿子服下去。   魏昭朝萧重屈膝,“王爷,魏昭告退。”   走出正屋,玉屏悄悄跟了出来,胆怯地叫了一声,“主子。”   “我不是你主子。”魏昭没正眼看她。   玉屏还是小声说;“谢谢魏姑娘。”   玉屏小心翼翼,眼睛里的感激藏不住,难掩跟萧节男女私情,魏昭从这丫鬟的脸上一目了然。   进了曲风苑,玉花跑出来,“主子,小王爷没事吧?”   “没事。”魏昭往屋里走,说;“把东西收拾一下,王府搬出去住。”   经过萧节的事,王府说什么也住不下去了。   “是,主子。”   玉花想法单纯,听说搬出去,挺高兴,回屋收拾东西。   主仆两人东西不多,只有随身携带的衣裳,日常用品。   玉花到院子里,把晾晒干了的衣物捡回来,取出烫斗,添上炭,熨烫衣物,魏昭把熨烫平整的衣物,整齐地叠好。   门外有一个媳妇的声儿,“魏姑娘。”   玉环放下烫斗,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夏季用烫斗热一身汗,她走出门,方才说话的媳妇说:“前厅有人求见魏姑娘。”   “什么人找我家主子?”   魏昭在屋里,听门口那个媳妇说;“说北安州来的,姓章的先生。”   一晃章言在西南住了二十多日,他在王府前厅里踱步,他掐算时间,这一个来回三个月,闲云道长为徐侯解毒,徐侯中毒的症状估计已经缓解,他也应该返程了。   初夏,西南闷热,连着十几日不降雨,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前厅门口光线一暗,窈窕的身影徐徐走入。   章言急忙站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章言拜见夫人。”   魏昭也不到上方座位,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揶揄道:“章先生乐不思蜀了?”   章言苦笑,打了个咳声,“夫人快别取笑章言,章言是来跟夫人辞行,这就回北安州,来王府想问问,夫人可改变主意了,愿意跟章言一起回去吗?夫人如果回到侯爷身边,章言以性命担保,侯爷今后对夫人一定倍加珍惜,绝对不能再做出令夫人不快之事。”   有的东西弥足珍贵,就像真心,一但消耗完了,就再也没有了,她也没有力气承受再一次被放弃,心倦了,什么样的承诺,都不能令她的心悸动。   “章先生,我离开他,不是任性,不是跟他置气,不是令他低头的手段,是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一切既不能重来,也无法回头,还是放手吧!”   阳光从门外照入,在殿上徜徉,映在魏昭的脸上,无喜无悲,魏昭如墨画般面容淡漠,看不出一点情绪起伏。   章言不觉恻然,夫人跟他第一次见时已然大不相同,她跟侯爷的婚姻,对夫人的伤害可能比想象的大,一点点凉了滚热的心。   发自心底的感叹,“侯爷和夫人大好的姻缘,不能白头偕老,真是太遗憾了。”   “这世间遗憾的事太多了。”   魏昭想,对徐曜来说,两人没有走到头,可能有些遗憾,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遗憾将被一点点冲淡,最后什么都剩不下   章言站起来,“不过我想提醒夫人,不管夫人怎么想,王爷想做的事绝不罢手。”   强取豪夺,符合徐曜强势霸道的性格。   章言离开后,魏昭迈出门槛,阳光明媚,驱散心底些许惆怅。   曲风苑里,玉花麻利地把凌乱的屋子拾掇干净,魏昭进门看见箱柜上摆着几个包袱,玉花单等主子一声搬家,提着包袱就走。   “主子,东西收拾好了,可房子还没找到。”   房子是大事,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明日接着出去找房子。”   萧怀滢下午的琴课停了,魏昭放她半日假,自己带着田华和玉花出门找房子,三人走出王府大门,田华道:“王府后街临街的房子已经看过了。”   魏昭站住,朝后街一片民居看看,“我们沿着胡同往里走。”   临街主道边的房屋不行,最好在胡同里隐蔽些,章言回北安州,徐曜定然派人来抓她,她既不能住的离王府太远,也不能住在街面上   魏昭不认为徐曜离不开自己,她自认在徐曜心里还没有到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徐曜的性子,自己女人跑了,颜面自尊受损,焉能善罢甘休。   往后走了几个胡同,有一户小院出租,普通不太显眼,院里三间房,住户这一两日搬走,魏昭准备租赁下来。   找了一下午房子,终于定下来。   主仆三人回王府,刚进王府大门,太监小林子从门房里跑出来,“魏姑娘,王爷在南楼,请姑娘过去,有事商量。”   南楼上,摆好两张几,几上摆着酒水和瓜果,轻盈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走上来,萧重心跳加快,莫名有些紧张。   面上保持镇静,在魏昭从楼下上来,萧重亲切地招呼,“魏姑娘,我已备下酒菜,聊表谢意。”   魏昭屈膝行礼,“王爷不怪魏昭,魏昭谢王爷恩典。”   萧重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魏昭坐在对面一张几后。   萧重击了两下掌,自楼梯下上来一队侍女,端着酒菜,摆在案几上。   萧重端起酒盅,“魏姑娘,我教子无方,你大人大量,没要了畜生的命,我喝三盅酒,算给姑娘赔罪。”   “魏昭受不起,魏昭敬王爷三盅酒,谢王爷仗义收留。”   说完,魏昭连喝了三盅,萧重同时也喝了,以酒盖脸,说;“我有一事,说出来如果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信王在自己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本王,二人关系亲密拉进一层。   “王爷严重了,但不知何事?”   旁边侍女把萧重的酒盅斟满,萧重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心如擂鼓,这种感觉许多年没有了,手里的酒盅握得很用力,“我想求娶你,做我的王妃。”   魏昭愣了一下,吃惊地看着他,想都没想婉拒,“王爷乃当今皇叔,身份尊贵,魏昭高攀不起。”   萧重急忙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你我结为夫妻,燕侯就死了心,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你我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它日如果你想离开,我绝不拦阻你,我萧重说话算数,你别急着拒绝,不妨考虑一下。” 第119章   信王的保证魏昭是相信的, 信王的为人魏昭也相信,否则师傅也不能跟信王过从甚密, 师傅看人极准的,把她交给信王, 深知信王人品。   她没想过另嫁,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爱人的力气, 她这一生也不太可能爱上别人了, 可是只要她不嫁人, 徐曜就不能放过她。   她抬眼看萧重,萧重表情严肃认真,接受萧重的提议,确实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对这个提议她还是有几分动心, “王爷, 魏昭空占王妃的名分, 对王爷很不公平, 王爷需要一位贤内助, 王府需要一位名副其实的王妃。”   萧重的眼里蕴含着温暖,“王妃的位置, 除了你, 我不能给任何人, 你如果觉得平白占着王妃位置过意不去, 怕耽误我, 咱们有个约定好了, 我们做名义上的夫妻,你如果何时遇见喜欢的人,我无条件放你走,但如果有一日我喜欢上那个女子,你把王妃位置让出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信王妃的名分空也是空着,她暂时借用一下,以拒徐曜,至于这名声,她反正是不在乎的,她这辈子不想再嫁,不是心里还有徐曜,而是空了的心,拿什么给人,嫁人不能全身心地对人,岂不是害人,她不用依靠男人自己能过上钟鸣鼎食的日子,她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   嫁人断了徐曜的念头,要不要答应,有几分犹豫。   斜阳照入,南楼上面对暖香苑敞开八扇窗,淡金笼着对面的女子,极美的容颜,即便是世上最好的画匠都难以画出她醉人的□□。   萧重生长在皇宫,后宫三千粉黛,都是倾国倾城的美貌,美人见得多了,王妃死后,他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唯有眼前的这个女子让他愿意亲近她,她就像一束明亮温暖的光,吸引他靠近。   魏昭没有一口回绝,鼓舞萧重,说道:“西南跟蛮戎接壤,为了西南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减少战争给他们带来的灾难,平抚蛮戎,建立邦交、互市,常有蛮戎来朝,王府没有女主人,礼仪应酬,无人主持,你如果答应,以正妃的身份,协助我跟蛮戎交好,是我西南百姓之福。”   萧重亲自执壶,给魏昭斟酒,不逼她立刻表态,“我提议有点突然,你没有思想准备,考虑几日答复我。”   魏昭一扬手,广袖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饮尽一杯酒,“我答应,但有个要求。“   萧重心下一喜,急忙说;“你说,什么要求?”   “办喜事不用兴师动众。”   夫妻有名无实,繁文缛节免了。   萧重没想到魏昭痛快地答应了,“你娘家哪里总要告诉一声。”   至于皇家这边,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叔父,侄子也不能做叔父的主,萧重的辈分,头上无人能压住他,他只要把魏昭上了皇家玉蝶,两人便是夫妻,朝中无人敢拦阻。   亲事定下,萧重给皇帝侄子写奏折,请立王妃。   派人前往萱阳城魏昭娘家,通知一声,魏昭一嫁从父,二嫁自己做主。   东院里,曹侧妃被信王禁足,萧节也被信王派人严加看管。   离夫人最先得到信,信王娶魏昭为正妃,巴巴地当成新鲜事告诉曹凤琴,曹侧妃听了,差点气得背过气去,拿着帕子的手抖,“王爷真是鬼迷心窍了,娶一个再嫁妇为正妃,丢皇家的脸,王爷不是毛头后生,竟被魏昭那个狐狸精迷住,什么都不顾忌,燕侯休弃不要的女人,他捡回来当宝贝,真真是糊涂透了。”   曹侧妃实在气得够呛,连信王都怨怼。   离夫人的心态比她平和,谁当王妃,也轮不到她当,看热闹不怕事大,拨火,“曹姐姐跟着王爷十几年,当年也是皇帝下旨,跟王妃一起册封,一同抬入王府的,论资格,谁有曹姐姐劳苦功高,我都替曹姐姐抱屈。”   曹凤琴越想越窝囊,提起当年,她跟王妃还有卫侧妃三人,由信王萧重挑选正妃,萧重没选她,落得信王侧室,生了庶长子,都翻不过身,这也罢了,王爷跟王妃看对了眼,自己也认了,王妃没有嫡子,她心里平衡了,现在王妃死了,凭空冒出个燕侯夫人,王爷不顾体面,硬要立她为正妃,这口气曹侧妃怎么能咽下去,魏昭年轻,正是如花的好年纪,万一生下嫡子,就是王府世子,自己和儿子萧节这辈子算完了。   恨也无法,她禁足,连门都出不去,就算出去了,王爷的决定,谁能管得了。   她左思右想,不能坐以待毙,当年封为侧妃,经常进宫,她刻意讨好宫里娘娘,跟太后娘娘走得近,还是修书一封,跟太后说明,别让萧重蒙骗了去,魏昭乃燕侯丢弃的女人,封为正妃实在有损皇家尊严和体统。   当下,曹侧妃写下书信,找来心腹陪房,拿着书信,赶赴京城,送入宫中,直接交给太后。   北安州,萱阳城。   魏府三房里,魏廉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堂上低声哭泣的女儿魏萱,魏萱出嫁没多久,竟然被婆家送回来了,婆家人要休妻。   魏萱啜泣,魏廉头大,质问,“你婆家说你私藏财物,可有此事?”   魏萱抬起头,委委屈屈,“父亲,这能怨女儿吗?当初女儿出嫁时,陪嫁寒酸,到了婆家后,婆家人笑话我,婆母不待见我,夫君本来开始对我不错,怎奈他母亲看不上我,家里他又做不了主,婆母生病,我接手管家,我夫君是独子,家财早晚还不是我们的,我是拿了又能怎么样,分明是婆母故意设计陷害我,找个由头把我退回娘家,让我夫君娶个家境富裕的,嫁妆丰厚的儿媳。”   魏廉气得怒喝一声,“住口,你像你姨娘一样,眼皮子浅,家当早晚是你们的,你急的什么,你现在犯了七出之条,你回来叫娘家给你做主,我丢不起这个脸,还好意思替你出头。”   七出之一,窃盗,去。   “魏家的女儿各个不争气,你四妹被燕侯休妻,你也被婆家退回,我这脸往哪里放。”   魏萱哭着辩解,“婆母说我犯了七出之条,盗窃,我这算盗窃吗?谁管家不从中得点好处,辛苦受累不都为了捞点银子,再说这能怨我吗?我出嫁娘家陪嫁寒酸,连府里的丫鬟背地里都笑话我……..”   “哎呦!这不是三姑娘,回娘家来了,谁背地里笑话你,你二姐姐羡慕你还来不及,你抢了她的夫婿,多有本事,你婆家金山银山的,你过着少奶奶的日子,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大太太扭着身子一步三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来看热闹的二姑娘魏蓁,听说三姑娘魏萱要被婆家休了,总算出口恶气,佯作关心地问:“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有日子没回娘家了?”   这娘俩过来看笑话,魏萱白了大太太和魏蓁一眼,小声说;“碍着你们什么事?”   偏大太太耳朵尖听见,“哎呦,三姑娘这话说的,怎么不碍着我们的事,本来是你二姐的婚事,你截胡,倒是好好过,刚成亲几个月就让婆家送回来了,可见不是你的,抢去也没用,到头来什么捞不着,枉做个害人精。”   大伯母指桑骂槐,魏萱受不住刚想回嘴,一个小厮跑进来,“三爷,信王府的人求见。”   魏廉一头雾水,信王府,跟他没有联系,他哪里高攀上信王,不敢往好了想,寻思犯了什么事,不由紧张,“快请信王府的人进来。”。   一个信使走进来,把一封书信呈上,“这是我家王爷给魏老爷亲笔信。”   魏廉接过,急忙展开信纸,眼睛瞪大,不敢相信,又从头到尾看一遍信,诧异地问;“信王要娶我女儿为妃?”   “回亲家老爷,我家王爷要娶你魏家的女儿为妻。”   魏廉拿着信纸,兀自还不太敢相信,“信王要娶我女儿魏昭为正妃,不是侍妾?”   来人肯定地说;“正妃,不是侍妾。”   魏萱方才听傻了,这时方反应过来,怀疑地问;“那你家王爷知道我四妹嫁过燕侯,被徐家休了,她不是未嫁女?”   魏萱是怀疑魏昭欺骗信王,否则,信王怎么可能立她为正妃。   信王府信使,奇怪地看看她,“魏家女跟你有仇,你想拆散这桩婚事。”   大太太撇撇嘴,“这话你可说对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可真恶毒。”   魏廉瞪了魏萱一眼,“被夫家休了,不许你回魏家,我魏家丢不起这个脸。”   信使告辞走了。   二姑娘魏蓁高兴地说:“前阵子听说四妹的事,我还替她着急,现在好了,四妹离开侯府,又要嫁进王府。”   大太太羡慕嫉妒,“你四妹离开侯府,嫁入王府,当信王妃,这越走越高”   魏廉像做梦一样,女儿嫁入皇家,这么说自己就是皇亲国戚了。   毓秀山   徐曜披着氅衣从药泉里站起来,章言站在五六步远,“侯爷,卑职有辱使命,不能说服夫人,请侯爷责罚。”   徐曜赤足一步步从池子里走上来,迈步露出长腿矫健有力,“点齐五千精兵,随我去西南。”   章言知道不能阻止燕侯,仗着胆子说了句,“侯爷体内的毒…….”   徐曜脸沉得像头顶天空阴霾,狠厉之声,犹如劈山断石“备马!”   章言无奈,看着余勇,余勇张了张嘴,没敢劝。   毓秀山通往西南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五千精锐骑兵,像一阵龙卷风,风驰电掣,风沙走石。 第120章   紫禁城皇宫   慈宁宫里, 高太后手里拿着曹侧妃的密信,笑得畅快,对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帝萧弘说;“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燕侯, 妻子跑了, 改嫁你叔父信王,好好给徐曜添添堵, 哀家为何要阻止这桩婚事, 哀家高兴还来不及,皇帝你说是吧?”   皇帝萧弘愁眉不展,徐曜出了意外没有发兵京师, 探子报豫州牧冯匡没有奉旨撤兵,率领十万兵马杀向京师,有州县告急, 这真是多事之秋,萧弘平庸无能, 既无才干,又不懂治国之道,天下纷乱,没有铁腕手段, 缺乏平叛的经验, 举国一团散沙, 朝廷调兵无人服从, 各地方首次兵权的武将纷纷自立, 架空皇帝, 皇帝现在是孤家寡人,萧弘高兴不起来。   高太后犹自说道;“皇上,既然皇叔请旨立魏氏女为正妃,皇帝下旨封妃,全国都知道燕侯夫人改嫁皇室宗亲,徐曜颜面尽失,出口恶气。”   朝中多少大事,女人专门注重八卦,皇帝萧弘心不在焉,“就依母后,儿臣立刻下旨赐婚。”   徐曜五千铁骑经过夏平关,谋士汤向臣已经带领三爷徐霈、许渭等人候着燕侯。   远方大路上卷起黄土,许渭说;“侯爷来了。”   徐曜到关前勒住马匹,众人纷纷上前觐见,徐曜下马,对众人说;“众位辛苦了。”   汤向臣看燕侯精神抖擞,面带喜色,“侯爷身体恢复很快,道长说需一年调养,现在看只要半年,侯爷身体复原,依旧生龙活虎。”   徐曜一路得知夏平关风平浪静,没有战事,其它几路人马也没有趁他离开,发动攻势,撤兵了,这几个月战局原地踏步,问:“我在深山中养病,现在夏平关这里没有刀兵,其它地方有没有异动?”   “侯爷,在下刚要派人禀报侯爷,豫州牧冯匡趁着侯爷养病期间,率领十万兵马攻城占地,已经围住京城了,朝廷几经战事,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无力应付,据京城内部消息,皇帝和太后想往蜀地跑的计划已落空,豫州牧冯匡沿途又招兵买马,打到京城已经二十万大军,把京城团团围住,皇帝无能,朝中没有可用之人,唯有兵部李尚书算可用之才,独木难支。”   站在徐曜身后的章言,高声道:“侯爷,此乃天意,冯匡反了,想捷足先登,侯爷身体没恢复,正好看一场热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众将领士气高涨。   徐曜对汤向臣说;“按兵不动,我去西南接夫人,朝中局势你们盯着点,朝廷军队抵挡不住冯匡的大军,太后和皇帝没跑出京城,必然要背水一战,拼个鱼死网破,我们等,等他们内讧,自相残杀,最后收拾残局。”   不用损兵折将,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个便宜,何乐而不为。   朝廷风雨飘摇,已经穷途末路了,不堪一击,冯匡倒是看准了时机,燕侯徐曜罢兵,益州军惨败,钻了这个空子。   三爷徐霈一直没说话,他想的不是战局,此刻忍不住,“二嫂冷静,头脑清晰,不是意气用事,离开是经过深思熟虑,二哥能够挽回当然好,不能的话,当尊重二嫂的意愿。”   徐曜哼了一声,“我的女人,她要照我的意愿,她走问我答应了吗?休书是我写的,那是哄着她玩的。”   徐霈不服,周围都是徐曜的亲信,说话不顾忌,“二哥,你不想休妻,可二嫂想离开你,见到二嫂夫妻好好谈谈,如果二嫂不答应跟你回来,你不能强迫她。”   徐曜看徐霈的眼神冷冽,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让我夫妻分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都别想。”   “二哥。”徐霈涨红了脸,“二哥,你不能再伤害她。”   “这是我夫妻的事,与你无关!”徐曜冷冷地说完,翻身上马。   信王府   王府里大兴土木,修缮府邸,安平郡主琴课结束,跟魏先生告辞,正往外走,萧重步入曲风苑,身后跟着贴身太监吴顺,萧怀滢恭恭敬敬退过一旁,蹲身,“女儿给父王请安。”   “魏先生在屋里?”   魏昭分开珠帘走了出来,含笑说:“王爷来了。”   萧重看着魏昭,体贴地说;“你在北地住习惯了,入夏西南天气热,我看滢儿的琴课改在上午,你别太累了,下午休息。”   魏昭给安平郡主理了理裙带,“王爷,夏季课业也不能耽误,西南夏季热,王爷不知道北地冬季有多冷,当年师傅教我时,数九隆冬,从不缺课。”   魏昭轻启朱唇,声音清柔,令人如浴春风,萧重路上走热了,此刻一下凉快了。   关怀的语气,“等你做了信王妃,事情多了,给滢儿另外找个女先生。”   萧怀滢看看魏昭,又看着父亲,“魏先生以后要做我母亲,就不能教导我了,我这两日很纠结,既想让魏先生成为我的母亲,又想魏先生做我的先生。”   “魏先生做你母亲后,更加要教导你,既是母亲又是你先生。”萧重慈爱地看着女儿。   “那我就不纠结了。”   安平郡主笑容天真无邪,安平郡主半懂不懂的年纪,生在皇家,耳濡目染,小小年纪担心父王那日娶继妃,继母不待见自己,她本身也是敏感的性子,现在王妃定下是魏先生,她乳母一听说这个消息,上香拜菩萨,她听郡主说魏先生对她好,这颗心才落地,郡主是她奶大的,感情深厚。   父女俩似乎都很高兴,魏昭也不想破坏这个温馨的气氛。   “魏先生,你跟父王谈正经事,我不打扰你们了。”   安平郡主朝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朝魏昭摆摆手,安平郡主比往日活泼,魏昭笑盈盈地朝她摆手。   萧重看着魏昭,下午院子里梧桐树遮挡,细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肌肤像白瓷匀净。   “这孩子听说你要做她的母妃,不知有多高兴。”   萧重很满意女儿接受魏昭,仿佛他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   院子里晒,萧重负手进屋,魏昭跟在身后进屋。   太监吴顺把怀里捧着的精致的乌木烫金云纹匣子放在桌上,萧重回头对魏昭说:“你说不喜繁文缛节,一切从简,我听你的,这里面有几样首饰放我哪里用不上,我送给你,你看看喜欢吗?”   魏昭走到桌案前打开匣子,一匣子珠宝首饰,魏昭见过世面,搭眼就看出来这些首饰都是宫造的,样式繁复精美,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仅一支钗镶嵌的东珠就是罕见的无价之宝,这可不是随便送的礼物。   魏昭扣上首饰匣,“王爷,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既然两人名义上的夫妻,魏昭怎么能要萧重厚礼,有的话还是事先讲明白,魏昭坦诚地说;“不瞒王爷说,我在北安州有许多的买卖,京城也有店铺,收入不菲,这也是我为何不离开王府,寻求王爷保护的原因,我走了,我那些生意搬不走。”   “你收着,女人的首饰在我哪里白放着,都是当年宫里带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我母后给的。”   萧重说得随意,魏昭知道萧重把母后的东西送给她,王府里有侧妃夫人,他一直留着母后的遗物,很珍贵,道;“我先收着,等以后安平郡主出阁,给郡主做嫁妆。”   萧重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不贪恋富贵钱财,重情重义,燕侯徐曜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这样想,萧重心情极好,唇角边浮起浅淡的笑意。   “你住的宫殿找工匠修缮,等太阳落了,你过去看看。”   魏昭正想跟他说,她不想动静太大,两人关系不确定性,不愿意有太多牵绊,“王爷,一切从简,清扫粉刷宫殿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你别觉得是个负担,王府早该修缮,既然动土借着这个机会整个宫殿翻修。”   魏昭也就不再说什么。   皇帝圣旨到,册封魏昭为信王正妃,这几日曲风苑人来人往,巴结讨好新王妃大有人在,曹侧妃禁足,收回掌管王府的权利,门庭冷落。   曲风苑的人倒还像从前一样,魏昭告诫玉花不可太张扬,玉花走到哪里,王府里的人都围着奉承,当成副主子一样,玉花心里得意,跟了主子这么久,也知道学主子喜怒不形于色。   这日,发生一件事,轰动整个信王府,信王封地南紧邻大理国,大理国王后得到信王娶新王妃的消息,送来贺礼,这贺礼甚至连整个明德城都轰动了,马车装载着贺礼一字长龙从明德城街道经过,迎来全城百姓围观。   萧重命人唤魏昭到前殿,殿门口挤满看热闹的王府的人,魏昭看着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殿上摆满了一百多台嫁妆。   萧重看向魏昭,平静的目光,隐约有点担忧,“这是大理国王后送你的嫁妆,既然是送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处置。”   魏昭俏脸寒霜,冷眼看着殿上红绸子绑着的嫁妆,“既然王爷说听凭我处置,原封不动退回去,我魏昭不是出不起嫁妆,莫说一百台嫁妆,一千台我也出得起。”   掷地有声,一石掀起千重浪,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哗然,这一百多抬嫁妆可都是上等金贵的东西,几个敞开的匣子里满满的珠宝,东珠个大浑圆,红绿宝石晃眼。   萧重默然地望着她,目光复杂难懂,半晌说;“那就退回去。”   王爷一声命,转瞬间大殿空了,众人纷纷散去。   魏昭站在殿上,不知看向何处,心里想什么,萧重走到她身边,“王爷是否觉得我不近人情,心太冷硬。”   萧重的面相威严,此刻面部线条分外柔和,“既然不开心,别勉强自己接受。”   “你见过她,我跟她很像是吗?”魏昭眸光暗淡了,“我注定成不了贤妻,所以我不该嫁人的。”   萧重诧异地望着她,“谁说你成不了贤妻?”话说出口,突然醒悟,打住话头。   魏昭眼底闪过一抹伤痛,他疑惑自己看错了,她垂下头,他也没看清楚,良久,萧重说:“每个人标准是不一样的,不能以偏概全,谁都不是圣人。”   一队乔装改扮的人马进入西南信王封地。   前方已经看到明德城巍峨的城墙,城墙上旌旗招展,斗大的信王二字,威武雄壮。   连续几日昼夜马不停蹄,徐曜赶到明德城下,已经是清晨,城门吊桥缓缓放下,厚重的城门徐徐开启,城里昨晚一场喜事,全城庆祝。   信王续娶王妃。 第121章   明德城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徐曜的马立在明德城下,徐曜现在已经成为朝廷反叛,信王跟皇帝有积怨,也是亲叔侄,徐曜不能贸然进城,派人先进城打探。   天尚早,没有出城的人, 进城的人零星三两个, 徐曜一队人马乔装改扮成商旅,徐曜来西南是冒着风险的, 南边是朝廷管辖, 各州府县官员都是朝廷命官,万一被人发现,引来麻烦,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 徐侯从来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不久,派出打探的人回来,到徐曜马前翻身下马, 单膝跪地, “侯爷, 不用入城了。”   抬头看徐曜, “昨晚明德城全城庆贺, 信王大婚,迎娶…….” 顿了一下,声音低了,“迎娶夫人,夫人已经成了信王妃。”   这突然起来的消息,众人都愣住了,紧张地看着徐曜。   徐曜嘴角抽了两下,只觉口中一股腥甜,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众人惊呼,跳下马看视,徐曜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信王府   寝殿里,重重帷幔落下,信王萧重负手站在殿上,跟一个人悄悄耳语,声音压得很低,那个人说:“燕侯今早到了城下,没有进城,原路返回了,好像毒发了。”   “监视他们,别惊动他们。”   “属下明白。”   来人走了。   萧重转身朝里面走,徐曜不早不晚,来得太是时候了。   东院里,王爷大喜的日子,取消了曹侧妃的禁足,萧节也被放了出来,曹侧妃称病不去拜见新王妃。   曹侧妃走去把房门关上,对着儿子萧节,愤恨道:“我早看出你父王安的什么心思,把魏昭留在王府,冠冕堂皇替那个老道照顾她,照顾来照顾去,照顾到床上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父王,表面对先王妃念念不忘,清心寡欲的,与世无争,都是装的。”   萧节没像曹侧妃激动,“英雄难过美人关,魏昭这样的绝色美人,不怪我父王动心,是我太低估了她。”   萧节说不出的后悔,被魏昭柔弱的外表迷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自己太大意了,马失前蹄,忘了任何时候别轻视对手,哪怕她是个女人,女人狠起来更毒。   曹侧妃手里撕扯着绣帕,把绣帕扯来扯去,一不小心长指甲弄折了一半,心头的火气也没消,“你父王这是不顾我们娘俩,新王妃年轻,等以后生了嫡子,我们娘俩在王府还有立足之地吗?我白白盼了这些年,盼着你将来承袭王爵,我也跟着风光,有出头之日了,现在什么都完了,你父王太绝情,这些年我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王妃没有嫡子,他也不上奏皇帝,请立你为世子,我还心存妄想,他真狠心。”   萧节以手指轻叩桌面,母亲的话,似听未听,突然说;“据京城传来的消息,京城告急,不久要改朝换代了,你说我父王这回还能无动于衷吗?还能稳坐西南?”   曹侧妃正自抱怨,闻听儿子说,打住话头,思路转到这上头,“你说改朝换代,那我们……”   还是皇室宗亲吗?皇帝倒了,新皇帝还不把萧氏一族斩草除根,曹凤琴坐在侧妃位置上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一点见识,瞬间反应过来,“你父王这回不能袖手旁观了。”   不管有什么恩怨,同气连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清醒了,西南山高皇帝远,朝中局势她在内宅不知晓,茫然地问:“你的意思,你父王要插手了?”   “萧家的江山都要没了,他还能坐得住吗?再说他等这一日不是等了很久了吗?”   曹侧妃听儿子的话,凉飕飕的,“你父王真能出兵吗?”   啪地一声,萧节手指重重地叩击一下桌面,“能,母亲你看着吧。”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萧节知道父亲是一只卧着的虎。   京城   慈宁宫   高太后一筹莫展,高国舅和太傅赵言玉,站在一旁,门口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皇帝萧泓急匆匆走入慈宁宫,高太后望着皇帝阴着脸,提心吊胆地问:“皇上,给各地诏书下了,不见援兵,朝中武将就没有人有退兵良策。”   萧泓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高国舅,外戚专权,把持朝政,这个时候高国舅束手无策,拿不出一点真章,不由来气,坐向椅子里,“食君俸禄,不思报效朝廷,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窝里斗,外敌来犯,没有一点章程,朝廷养了一群废物。”   高国舅吓得不敢吭一声,他生怕皇帝把邪火烧到他身上,这种时候,太后自身难保,如果军队哗变,就是皇帝也控制不了。   高太后后悔,“当初哀家提议皇帝离开京城避祸,文武群臣义正言辞,好像赤胆忠心,现在想走,被冀州军围困,不能脱身,哀家和皇帝都要命丧在这般文武大臣手里。”   太后一番话说中萧泓心事,当初一念之差,听信了这般文武大臣怂恿,到头来悔之晚矣,被困京城,逃跑的路都堵死了。   太傅赵言玉道;“皇上,微臣倒有一个主意,先派人到冯匡军中和谈,拖延时间,如果有那路援军赶到,里应外合,扭转局势,可解京城之围。”   皇帝萧泓觉得此计可行,第二天早朝时,提出和谈之事,文武群臣商议,除了高国舅,没有提出异议,高国舅反对理由,“皇帝与叛军和谈,有损帝王尊严,皇帝应当诏令天下,共同讨伐叛军。”   皇帝瞪了他一眼,快成阶下囚了,还提什么天子尊严,下旨,命太傅赵言玉出城到冯匡军中和谈。   赵言玉跟冀州牧冯匡同殿称臣,关系还算不错,到了冯匡哪里,把皇帝和谈的意思说了。   冯匡心里明白,这是缓兵之计,他不能上这个当,心生一计,为出兵名正言顺,正义之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给赵言玉当即答复,“赵大人,如今朝中奸臣当道,祸乱朝纲,我冯匡清君侧,皇帝如果能杀了高国舅,我冯匡无条件退兵。”   “这个……”真给赵言玉难住了,这个条件明显没有诚意,皇帝怎么可能杀掉高国舅,有太后在,高国舅是皇帝的亲舅父。   赵言玉回去跟皇帝一说,皇帝萧泓泄了气,别的条件好说,唯独杀了高国舅万万不可,太后哪里绝不会答应。   和谈这条路堵死了。   高太后咳声叹气,“京城守不住只好开城受降,哀家到底下,没脸见列祖列宗,祖宗拼死打下的江山,毁在哀家手里。”   萧重心说,亡国之君哪有一个好下场的,开城受降,受屈辱,苟延残喘。   冯匡知道夜长梦多,加紧猛攻京城,京城仗着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朝堂上,文武百官这回不争竞了,都蔫头耷拉脑两班站立,像锯了嘴的葫芦,都不吱声。   萧弘坐在上面,目光朝下扫视,“哪位爱卿有什么好主意?”   皇帝看向那个大臣,那个臣子把头一缩,不敢看皇帝。   冯匡打到家门口,朝廷已经无力应战,只能死守京城,没有援军,孤城难守住,天子已经发下数道诏书,无人前来救驾。   皇帝冷眼看着众臣,他当初要跑时,都站出来慷慨激昂拦阻他,现在都没主意,谁都不说话,萧弘把目光最后落到欧阳锦身上,“欧阳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   皇帝指名道姓,欧阳锦出列,“皇上,各地手握兵权的将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拒不奉诏,现在冯匡步步紧逼,皇上退出京城也是不可能了,臣倒是有个主意,皇上亲笔修书一封给西南信王,信王是皇室中人,不能见死不救,臣相信信王深明大义,不能至江山社稷于不顾。”   欧阳锦话音刚落,就有一人出班,“皇上不可,皇上莫要前门赶狼,后门进虎,欧阳大人这是引狼入室啊!”   皇帝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耿直的两朝老臣元景。   皇帝萧泓被逼上绝路,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萧泓一直对这个叔父戒备,信王封地派出不是探子,如果信王有风吹草动,萧泓不顾念叔侄之情,痛下杀手,信王似乎性情淡漠,不理朝中之事,不跟朝中群臣交好,呆在封地,安分消停。   萧泓几次产生过把这个叔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江山没坐稳,内乱不断,他暂时没动信王,这时候倒庆幸留下信王,好歹也是血缘至亲,当下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叙叔侄之情,请求信王发兵救黎民于水火,解朝廷之危难。   萧泓这回没以天子的身份下旨,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朝廷信使把皇帝的亲笔信送到信王府,亲手交给萧重,萧重草草看了一遍,对身旁的太监长公公说:“我们离开皇宫多少年了?”   长公公道:“王爷,离开皇宫有二十年了。”   半晌,萧重望着京城方向,“是该回去看看了。”   偏殿已经摆上晚膳,萧重人影不见,长公公走来,“回禀王妃,王爷在前殿召集众将领议事。”   魏昭敏锐地感觉到局势要有变化,“长公公,王爷要离开封地?带兵进京?”   “王妃,王爷正商量这件事,皇上请王爷进京平叛。”   长公公心说,王妃心思通透,什么都瞒不过王妃。   接下来五六日,萧重没回后宅,魏昭知道萧重调兵遣将,准备率西南军队解京城之困,信王一有动作,就不再置身事外,卷入夺嫡之争,西南就已经不是一方净土。   萧重回后宅几次也是来去匆匆,跟魏昭没功夫细说。   魏昭每晚看书到三更天才歇息,不知为何她隐隐地担心,天下大乱,萧重偏于一隅,不问世事,突然发兵,魏昭感觉到萧重出手,现在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王府谯楼已经鼓打三更,魏昭揉了揉眼睛,听见殿外脚步声,这段日子她已经熟悉萧重的脚步声,放下书。   萧重走进寝宫,朝亮着灯的西殿看了一眼,走了过去,两人名份是夫妻,分开住,一个住东寝殿,一个住西寝殿,早膳和晚膳一起吃,以免王府的人怀疑。   珠帘晃动,魏昭从里面走出来,萧重明知故问;“你还没睡?”   “我睡不着。”   两人进屋,萧重坐下,魏昭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捧给萧重,“王爷什么时候走?”   “后日走,不能拖延太久,京城告急。”   灯下,萧重看见魏昭蹙眉,似乎很担心的样子,“我走后,王府就拜托你了。”   萧重突然握住魏昭的手,他的掌心宽大厚实温热,魏昭从他眼睛里看出某种与平常不一样的东西,萧重要上战场,世事难料,魏昭没有抽出手。   “刀剑无眼,王爷小心。”   婚后,萧重信守承诺,对她一直都很尊重,呵护,尽管没有男女之情,魏昭心里对他存着感激之情。   也许要分开,也许是这样寂静的夜晚,人容易生出脆弱,萧重眼底暗流涌动,抓住她的手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如果这样离开你,我很不甘心。”   魏昭不知怎么,心里一酸。   长公公看着西寝殿的灯熄灭了,把殿上的灯盏一一熄了,只留下殿上一盏宫灯,整个寝殿暗下来。   清晨朦胧的光线透过纱帐孔,斑驳落在魏昭脸上,魏昭用手遮了一下眼睛,随即披衣起来。   寝殿没有一点动静,她走出去,没看见玉花,听见殿上有说话声,好像是萧重跟人说话。   她走过去,听见萧节的声音,“父王,儿子同您一块进京。”   萧节不似平常懒散。   萧重的声音,“我走了,府里剩下女眷,你还是留下照应。”   “父王,母妃的本事在儿子之上,王府有母妃坐镇,难道父王还不放心吗?   萧节口中的母妃,当然指的是魏昭。   谈话中断,停了一会,听见萧重说;“也好,你跟我去历练历练,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时,跟你皇祖父出征打仗,只有经过战场磨砺,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男人。” 第122章   东院里,曹凤琴不满, 跟儿子萧节发牢骚, “对敌打仗时,你父王想起还有你这个儿子, 你是我生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万一有什么闪失,我还活不活了, 他考虑过我吗?我不同意你去,我去找你父王。”   曹凤琴自从嫁入王府, 在萧重面前殷勤小意,讨好萧重, 现在看开了, 她再怎么做,也打动不了萧重那颗冷硬的心,她年老朱黄, 就萧节这一个指望, 她不能让儿子去京城皇家危险之地, 她当年从那里出来的,难道还不知道天家没有亲情, 嗜血杀戮,父子反目, 兄弟相残。   说罢, 她要往外走, 身后萧节漫不经心的声音,“母亲,是儿子跟父王说要跟着去的?”   曹凤琴走回来,急赤白脸责备道:“节儿,你疯了吗?你跟你父王出生入死,有何好处?赢了,你父王登上九五之尊,也是便宜了正殿哪位,战场上真刀真枪,不是闹着玩的,冯匡老奸巨猾,豫州军如狼似虎,你要我整日提心吊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曹侧妃说了一席话,萧节不以为然的表情,“母亲,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父王待我如何,我都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话你应当在你父王面前说去,他萧重对我母子无情无义,你倒是一点不记恨。   曹凤琴知道拦不住,萧重面前,没有她说话的资格,儿子大了也不听她的,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吩咐丫鬟给小王爷准备出远门带的衣裳鞋袜。   西南大军束兵秣马,粮草齐备,明日早出征。   信王府一间殿里,宫灯灯罩里烛火跳动着,暗影里有两个人,萧节手执着琉璃杯,透明的琉璃里浓稠深红的酒水,像人的血,他手指上祖母绿扳指闪着幽光,一反往日的懒散腔调,阴冷的声音,像来自地底深处,“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西南军队里安插了我们的人,已经歇伏太久了,就等这一日跟着小王爷建功立业。”   一个嗓音有点古怪的弓着背的中年男人,脸隐在灯影里。   “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不许打草惊蛇。”   “是,小王爷。”对面的男人尾音拉长。   萧节抿了一口酒,琉璃杯里深红的液体映着他血色极淡的脸,显得越发苍白,   任何人第一眼看上去,这位小王爷身体羸弱,跟柔弱书生、药罐子、病秧子之类的联系在一起。   “小王爷,这个新王妃不得不防,小王爷在她身上吃过亏,该知道她的厉害,王爷真有眼光。”   那人说话慢,心思细,提醒萧节。   萧节把酒杯放在桌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得整齐干净,五指扣在红木桌上,“她留在西南,碍不着我们的事,先不急着对付她,别因小失大。”   “小王爷,对王妃不能掉以轻心,早点解决了,小王爷方可安心。”   对面弓腰的男人阴狠地说。   “我知道,我已安排好,一有机会,便下手除掉她,以绝后患。”   只有对面这个男人看到小王爷萧节卸下伪装的真面目。   筹谋这等掉脑袋的大事,他还有点不放心,“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压在小王爷身上,誓死效忠。”   萧节是信王唯一的儿子,是跟随萧节的人愿意把赌注压在他身上的原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小王爷,我回去了。”那个暗影里的人嗓音低略沙哑。   “你回去吧,别让他起疑心,功败垂成。”   那个人退出去,弓着腰,走路没有一点声响,这也是常年侍候人养成的习惯。   萧节望着殿上瑞兽三足铜香炉里飘出的袅袅白烟,烛火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他轻轻抬起放在桌上的手。   一个青衣侍女走过来端着酒壶,往琉璃杯里倒酒,猛然看见桌面木头陷入深深五个指印子,不觉惊骇。   西南夜短昼长,天亮得早,天边刚放亮,萧重率领西南大军开拔,魏昭站在城墙上,看着西南大军黑压压的,络绎不绝,军容整齐,这一支二十万大军的队伍经过,没有一点喧哗,训练有素。   不觉心想,信王萧重平素修身养性,暗地里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才能做到训练出这样一只军纪严明,拉出来直接就能上战场的军队。   信王萧重一走,府里只剩下女眷,内宅现在除了正妃魏昭,侧妃曹氏、卫氏、姬妾离夫人、冷夫人,偌大的王府,倒也清净。   魏昭白日依然教导安平郡主读书,魏昭跟萧怀滢关系拉近了不少,萧怀滢从前唤魏先生,现在自然地改口称母亲。   萧怀滢趴在桌上练大字,写了几个字,甩甩手腕,“母亲,我以后的字能练成母亲那样的字吗?”   魏昭含笑说;“郡主的字要有自己的风格,郡主聪慧,资质好,将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魏昭听见她叫母亲,不由想起步子初,师傅派人送来一封信,信里对步子初大加赞扬,聪明绝顶,悟性极高,闲云道长信里还说步子初比自己当年强多了,步子初稳重,有乃父之风,步子初勤奋爱学,听话懂事,总之,师傅对这个弟子相当满意,言辞中,她小时候淘气精灵古怪,令师傅头疼,越发衬托步子初这个弟子乖觉懂事,魏昭想,当年师傅教导自己,煞费苦心。   萧怀滢抬头,看见魏昭唇角翘起,问;“母亲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魏昭摸摸她的头,“母亲小时候可没有你乖,母亲想起你一个小哥哥,叫步子初,是母亲的义子。”   “那母亲何时把他接来,我一直都盼着有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大哥对我这个妹妹不亲近,他不喜欢我。”   萧怀滢的大哥指着是萧节,魏昭随口安慰她,“你们是亲兄妹,他怎么能不喜欢你,你大哥是男孩子,喜欢你不愿意表达。”   魏昭想起萧节那张脸,淡漠的,高深莫测,也许生长在皇家,过早成熟,萧怀滢跟着卫侧妃,潜移默化影响,善良胆小,品行端方。   “他是不喜欢我,我小时候去他的屋子,动了他的东西,他朝我发火,再说他经常出府,我很少见到他。”   萧怀滢贵为郡主,平常挺孤单的,魏昭怜惜她。   魏昭抽出夹在书页里师傅的书信,师傅书信里只字未提徐曜,思忖,徐曜离开毓秀山云霞观了。   西南进入雨季,魏昭透过敞开的窗扇,看见雨点打在窗下芭蕉叶上,滚落在青石砖地上,溅起水花。   思绪漫无边际,萧重走了二十多日,快到京城了,是不是跟豫军开战了,西南偏远,山重水复,消息闭塞。   小雨从傍晚时分开始下,天黑后,雨也没停歇。   魏昭坐在廊檐下美人靠上,望着屋檐下形成的雨帘,西南的雨季,屋里室外潮湿,晾晒的衣衫都不干,摸着潮潮的,她想北地这个季节少雨,天空晴朗,屋里干燥,很怀念天空高远,风清月明的家乡。   缠绵的小雨淅淅沥沥,二更天方停歇,寝殿里,玉花和几个侍女把重重帷幔落下,宫灯熄了。   由于雨天,魏昭睡得很沉,三更天,王府一片黑暗,寂静无声,王府里的人都睡着了。   只有王府夜间巡视的侍卫,举着灯笼,一闪一闪亮光,脚步声传出很远。   这样寻常的夜里,有几条人影利落地翻过王府高墙,躲过王爷上夜的家人,和来回巡视的侍卫。   没有一点声息摸到正殿,一身夜行黑衣高大峻拔的身影,来到魏昭睡着的床前。   看眼纱帐里睡着的人,伸手撩开纱帐,突然,数道寒光袭来,黑衣人早有防备,探手夹住扑面而来的五根毒针,又几道银光闪过,黑衣人把五根银针抓在手里,魏昭出手之快,除了他没人能接住魏昭连发十根毒针。   黑衣人如果不是早有防备,十根毒针不能轻易躲过,如果被一根银针射中,银针都是喂了剧毒,命休矣!   几乎在第二次射出银针的同时,帐子里的人灵巧地翻身而起,伸手摸枕头下的短刀。   黑衣人的身手更快,在魏昭抓住短刀时,点了她身上的穴道,点了她的哑穴。   黑暗中传来两声低低的呵笑声,“小毒妇,你还要谋杀亲夫。”   魏昭鼻息飘来熟悉的男性清冽的气息,随即被他抱在怀里,几个起落,风从耳边吹过,她看见王府高墙已经在身后。   徐曜抱着魏昭跃上一辆马车,把魏昭放在卧榻上,马车开始启动了,魏昭不能动,不能说话,瞪眼看着徐曜。   马车里卧榻旁亮着一盏宫灯,徐曜深凝着她,灯光落在他眼底,徐曜黝黑的眼里仿佛有一簇火苗,薄唇紧抿,魏昭知道这是他暴怒的预兆。   心一突,徐曜解开她的哑穴,突然伸手,大手掐住她的脖子,浓黑的眼底怒涛席卷,他手下加了力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嘶哑,“逃离我身边,你竟然嫁人了,你说我徐曜今天应不应该饶了你?”   魏昭静静地望着他,没有惧怕,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徐曜的唇角抽动几下,大手颤抖着,深眸透着戾色,“我不顾身中剧毒,千里迢迢来找你,我赶到时,正传来你嫁人的消息,几乎要了我半条命,你的心可真狠。”   黑涔涔眼睛蹦出火星子,显然徐曜已经愤怒到极点,丧失理智,有力的大手收紧,魏昭胸腔里的空气慢慢被逼空,胸脯上下起伏,呼吸困难,脸憋得通红。   她被点了穴道,不能挣扎,悲哀地想,她跟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好,慢慢地,她闭上眼。   徐曜沉浸在愤怒中,然而当清晰看见她两排长睫像蝶翼一样颤了两下,他的心瞬间软了,她没有求饶,甚至没说一句软话,他下不去手,大手慢慢松开。   魏昭突然能够呼吸,剧烈咳嗽几声,徐曜的大手在她胸前捋了捋,魏昭呼吸顺畅了,脸色慢慢缓过来。   借着床榻旁的宫灯光,徐曜看见她雪白的颈项上一道红痕,后悔方才的冲动,伤害了她,大手抚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轻揉着,魏昭闭眼,一句话不说。   徐曜漆黑的眸闪着细碎的光芒,目光变得越来越温柔,轻轻地低柔声说;“对不起。”   上床躺在她身边,点了她的睡穴,魏昭慢慢迷糊了,快要睡着时,听徐曜低低地说;“阿昭,你性子烈,爱耍小性,又善妒,不贤惠,你说你这么多缺点,有谁像我能包容你,以后你就老实地呆在我身边,不想别的,你如果再跑,我抓回来拿链子把你拴起来,看你往那跑。”   他略带薄茧的手掌轻柔在她脖子上来回揉捏,“睡吧!我都三日三夜没合眼,”   阳光刺眼,魏昭想用手遮住光线,手臂不能动,一只手挡在她眼前,替她遮住光,魏昭慢慢地睁开眼睛,刚醒来,脑子转得慢,有点恍惚,马车朝前行进,大概早就出了明德城,魏昭想起昨晚半夜自己被徐曜劫持,城门已经关了,不知徐曜是怎样叫开城门,深更半夜出城的,这难不住徐曜。   雕花窗照入明亮的阳光,照在塌边坐着的一袭雪白袍的徐曜身上,俊美无俦,   纤尘不染。   徐曜雪白的衣袍没有一丝褶皱,她从前都是亲手给他熨烫衣衫,徐曜有洁癖,穿戴讲究,白袍上不能有一点瑕疵。   徐曜仔细看她雪白脖颈上浅浅的一道红痕,后悔下手没轻没重,眼中满是宠溺心疼,“我不跟你计较了,我原谅你了,我有错在先,就算扯平了,这篇翻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过。”   魏昭从昨晚到现在头一次开口说话,平静的语气,“徐曜,我们结束了,我已经嫁给萧重,我现在是信王妃,你放我走。”   徐曜无视她已经嫁人的事实,她没想到徐曜用这种方式带走她,不顾她已嫁做人妇,这人不可理喻。   徐曜瞬间脸色极难看,降下寒霜,马车里气氛紧张。   魏昭没有畏缩,两人对视,魏昭水清澄净的眸中透着执着坚持。   这时,马车外有人说;“侯爷,前方到了镇子里,请侯爷和夫人下车吃早膳。”   徐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怒意,冷声说:“下车吃饭。”   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徐曜先跳下马车,伸出手,魏昭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没有搭上徐曜的手,提裙跳下马车,徐曜的手停住半空中,泱泱地收回。   这是西南一个不大的镇,镇子里有一条主街,街道边有两家饭馆卖早点,徐曜看了看,伸手揽住魏昭的腰,朝其中一家门面看着干净的小饭馆走过去。   魏昭想挣脱,徐曜反倒把她扣得更紧,冰凉的唇贴着她耳边说;“老实点。”   把她带入小饭馆,小饭馆里只有一桌客人,徐曜带来的人占了三张桌子,魏昭跟徐曜单独坐一张桌子。   饭馆小伙计跑前跑后,一会儿,端上两碗黄橙橙粘稠的小米粥,一盘葱油花卷,还有一小碟麻油凉拌水豆腐,几个煮鸡子,两碟香油香醋辣椒拌的小菜。   伙计殷勤地说;“客官有事叫小的,不够吃喊小的一声。”   边说边朝二人看,心想,真是一对璧人,没看见过这样般配好看的,女子美如娇花,男子似清风霁月清贵,看着舒坦。   徐曜端一碗粥放在魏昭跟前,“饿了吧?吃吧!”   魏昭腹中空了,真饿了,喝了两口粥,想自己被徐曜抓住,落在在徐曜手里,以后很难逃出来,食不下咽,放下碗筷,坐着不吃了。   徐曜端起她吃的碗粥,拿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她嘴边,“吃饭闹什么脾气。”   这口气好像她无理取闹。   魏昭偏过头,躲过他送过来的勺子,徐曜举着,魏昭看旁边一张桌上三个男人朝他们这边看,小声说:“我吃饱了。”   徐曜把那勺粥送到自己嘴里,把她剩下的半碗粥喝了,魏昭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徐曜有洁癖,不嫌她吃剩的。   好容易吃完了,进马车里,魏昭担心徐曜过分亲昵的举动,坐在榻上,最大限度地跟他保持距离。   徐曜拿她没办法,“你恨不得坐车外去,你放心,不经你允许我不碰你。”   两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魏昭靠在车壁阖眼假寐   徐曜朝后靠在榻上,心事重重,魏昭离开他,马上嫁给萧重,无疑想斩断跟他一切关系,魏昭态度决绝,死活也不回头了,他除了用强硬的手段,把她带走,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魏昭心情低落,她被徐曜抓走,深更半夜,王府的人都睡着了,没人知道,就是知道,信王带兵去京城了,没人来救她。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玉花听王妃寝宫里没有动静,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纱帐掀开一条缝,轻声唤;“王妃,该起了。”   一下愣怔住,床上空空的,没有王妃的人影。   玉花问侍候王妃的几个侍女,都说没看见王妃,玉花找遍了正殿,没看见王妃的影子。   又支使侍候王妃的几个侍女到别处找,几个侍女回来都说,“问了府里的人,都说没看见王妃。”   玉花正着急,安平郡主带着侍女从外走入,玉花急得都快哭了,没了主意,看见安平郡主,忘了郡主还是个孩子,急忙迎上前,“郡主,王妃不见了。”   萧怀滢小孩子想法简单,“母妃是不是出府逛街去了。”   这一提醒,玉花赶紧到前院,问守门的侍卫,守门的侍卫都摇头,王妃没出府。   玉花这一闹,惊动了王府管家韩昌,韩昌把王府里搜遍了,也没找到王妃,韩昌吓得脸色都变了,王妃失踪了,他惊异,王府有侍卫昼夜守府门,夜间有侍卫来回巡查,而且天黑后,王府大门落锁,通往内宅的门都锁上,钥匙放在他身上掌管,早起,天亮后,门锁才打开,内外宅方能通行。   现在王府里,王爷和小王爷不在,内宅曹侧妃称病,不理事,只好回禀卫侧妃,卫侧妃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事,人上天入地了,无影无踪。”   卫侧妃也拿不出个章程,最后,韩昌想起来,命人到四个城门询问,问问昨半夜有没有人出城。   派去的人还真问出点消息,派到北门的家人回来说;“昨晚值夜看守城门的兵卒说,半夜有一辆马车出城,拿着王府的令牌,说王妃的马车有急事出城,城门吏确认是信王的令牌,不敢怠慢,放马车出城了。”   管家韩昌听完,冷汗直冒,王爷走时交代了,保护王妃安全,把王府侍卫加派了人手,王爷在前方打仗,不敢惊动王爷,派人到各州府县知道当地官员,寻找王妃下落。   等西南各州府县接到消息,魏昭乘坐的马车已经驶入夏平关。 第123章   马车驶入夏平关, 夏平关天空阴沉沉的, 下着雨, 雨滴敲打窗棂,马车驶入守备府邸,停在前院。   早有人报夏平关里的燕军众将领, 大家都等在前厅里。   马车下留白、莫风、莫雨几个打着伞,候着侯爷车驾。   徐曜掀开车门帘, 看外面雨下大了, 扯过榻上搭着的一件斗篷, 把魏昭从头到脚裹住,魏昭在斗篷里挣扎, “放开我。”   徐曜不理, 抱起她,大步跨下马车, 留白几个人赶紧把雨伞撑在徐侯头顶, 徐曜阔步朝前厅走去, 几个小厮打着油纸伞遮住徐曜头顶,一路小跑跟上徐曜的步伐。   汤向臣为首, 一群武将,看见燕侯走进前厅, 齐齐施礼, “拜见侯爷。”   魏昭的头被蒙着, 听声音有许多人, 挣扎要下地, 徐曜放她下来,魏昭扯掉斗篷,众人忙又行礼,“拜见夫人。”   魏昭站稳,扫一眼众人,神色淡淡的,“我已经不是燕侯夫人了?”   下面一句我已经是信王妃的话,她没说出口,这样太有损徐曜的颜面。   众人偷眼看徐曜,厅里气氛紧张。   徐曜冷笑,“你活着是我的女人,死了也要跟我葬在一起。”   说完,扯了魏昭就走,把魏昭扯了一个趔趄。   三爷徐霈看着二哥徐曜,拧着眉头,忍不住叫了一声,“二哥,你没看二嫂跟不上吗?”   徐曜回头瞪着他,“你管得太宽了。”   徐曜步子大,魏昭跟不上,跌跌撞撞地被徐曜扯走了,徐曜有气,方才魏昭说的话,昭告众人,跟他划清界限,   守备府后院,马金枝,黄秋仙半年多没看见徐曜,闻听徐曜和夫人回来了,两人相约,来拜见夫人,上次被徐曜训斥,两人不敢贸然出现,躲在厅后,看见徐曜跟夫人发火。   徐曜人高腿长,气头上,不顾魏昭能不能跟上他的脚步,魏昭脚下踉跄,一下子往前跌去,朝前面的徐曜撞去。   徐曜在前面走,仿佛能感知背后,在魏昭撞向他时,迅捷地回身接住魏昭要倒下的身体,斥责,“路都走不好。”   厅里都是武将,武将大多是粗人,除了章言担忧的眼神,别人没觉得徐曜过分,认为徐侯教训一下夫人,没什么不对。   徐霈握在衣袖里的手抖着,气得脸色发青。   马金枝,黄秋仙本来想出来,见此情形,吓得又缩了回去,害怕徐曜迁怒她们,躲在后面没敢露头。   徐曜把魏昭带到他住的屋子,才松开手,“你沐浴更衣,我出去一趟。”   留白几个人站在门口,徐曜走出门,“备水,夫人沐浴。”   “是,侯爷” 留白几个小厮高兴地答应,   留白几个人从小跟着侯爷,摸透侯爷的性情,别看侯爷阴着脸,侯爷心情不错,侯爷带回了夫人,他们以后少挨骂了。   徐曜吩咐门外的侍卫,“看住夫人,别让夫人出房间。”   魏昭听徐曜的声音没了,大概已经走了,打量这间屋子,这是前院大厅后面的一个院落,这间屋子是徐曜在夏平关日常起居的地方。   屋子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隔着屏风,魏昭听见几个小厮抬水的声音。   小厮留白乐颠颠地跑进来,“夫人,水备好了。”   魏昭对几个小厮态度和气,“下去吧!”   几个小厮出去,把门带上,在门口守着,等夫人召唤。   魏昭睡至半夜被徐曜带出来,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她打开柜子,里面工整叠着徐曜的衣袍,在屋里找了半天,没有一件女人的衣裳,她没办法,只好挑了一件徐曜素白的短褂,比量在身上,相当于长裙了。   拿着短褂到屏风后沐浴。   徐曜进门时,看见魏昭穿着他的短褂,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脚腕,一头乌黑齐腰的秀发披在背后,湿漉漉的,魏昭坐在炕边正自己挽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   徐曜看着她,想起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徐曜拿着衣裳,“我去沐浴,等我出来一起吃晚膳。”   屏风后传来哗哗的水声,魏昭坐在窗下炕上,望着窗外,雨已经停了,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边一片晚霞,青石板里已经干了,夕阳照耀下,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挂着水珠,晶莹剔透,水洗过越发青翠。   看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两只小燕子探出头。   徐曜沐浴完走出来,看见魏昭眼睛望着窗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屋檐下的燕子窝,两只乳燕已经探出半个身子,朝外东张西望,又有一只乳燕探出头来,随后又挤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魏昭观察许久,这一窝一共五只燕子,燕妈妈带着四只小燕子。   徐曜觉得小燕子可爱,说;“以后我们也生几个。”   魏昭侧头看他,往里挪了挪,徐曜讨个没趣,竟然没有方才进门时的火气,魏昭不同他说话,不爱理他,他现在不求别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真真实实地存在,只要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他目光往下,落在魏昭的领口,魏昭穿着他的短褂,宽松肥大,领口松散,露出一块雪白的酥胸,若隐若无的沟壑,魏昭意识到徐曜的目光,拢住衣领。   徐曜的目光又落在她衣裳下露出白皙的脚趾,魏昭赶紧往下拉了拉衣裳,侧头横了他一眼。   徐曜不觉尴尬,收回目光,“我们在这里还要住一段日子,这里是兵营,条件艰苦,你可能住不习惯,等过阵子我派人送你回侯府,侯府有玉嫣、嫂子弟妹她们,你也不寂寞。”   说着,他站起身朝外走,“我叫人给你找几套女人衣裳。”   魏昭从徐曜的话里听出意思,徐曜身体的毒已清除,现在不打算有军事行动,等过阵子有行动,率领燕军离开夏平关,最后夺取天下。   留白走进来,“请侯爷和夫人用晚膳。”   两人对面坐着吃饭,早膳魏昭没吃多少,现在肚子饿了,她不想把自己饿死,或者损害自己身体,吃饱了,她好寻找机会逃出去,徐曜说过阵子开战了,不能把她带在身边,趁着他离开时,想办法逃走。   魏昭闷头吃饭,一会吃下去大半碗饭,徐曜几口扒拉完一碗饭,留白盛了两碗饭晾凉,徐曜拿了一碗,心情愉悦,一口气把晾着的两碗饭吃干净了,他的食量一顿三碗饭。   魏昭吃完,徐曜差不多同时放下碗筷,漱口净手,说;“我去城上看看,这两日乘马车,你也累了,你在屋里歇着,等明日有空我带你在夏平关转转。”   徐曜一直在毓秀山云霞观,他到了这里,带领众将领要去巡视夏平关,交代小厮莫雨,“给夫人找几套新衣裙,还有女人用的东西。”   莫雨看外面天黑了,夏平关不是萱阳,驻扎军队,没有繁华的商街,有几家   裁缝铺,天一黑就上门板,摸着头,想了一下,有了,后宅住着两位如夫人,问她们有没穿的衣裙,先拿来给夫人穿,等明日寻个裁缝做。   他走去后院,到马金枝屋里,马金枝认识莫雨,知道是徐曜的贴身小厮,听莫雨说了来意,正愁着夫人不认可她,徐曜惧内,成亲半年多,除了洞房那晚,她屋子徐曜不踏入半步。   总算有个机会对夫人是好,赶紧说:“有,我有没穿过新衣裳。”吩咐贴身丫鬟,“把我新做的八套裙子都拿来,让夫人挑挑,喜欢那条就拿去,就说我孝敬夫人的。”   又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没用过的给莫雨,“我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宫里的配方自己做的,很干净。”   莫雨没成亲,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随便拿了两条裙子,“奴才谢谢马姨娘,奴才回去交差。”   莫雨提着两条裙子,袋子里装着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头油等给夫人送去。   魏昭拿起两条裙子,一条是蝉翼纱,一条是软烟罗,料子贵重,夏季穿凉快,腰身比自己身量稍宽,长短差不多,裙子没上身簇新的。   又捡桌上的水粉盒,打开闻闻,香气极淡,还有一小瓶桂花头油,问;“这些东西是马姨娘还是黄姨娘的?”   莫雨尴尬地摸着头,他知道侯爷纳妾,夫人跑来跟侯爷大吵一架后,夫人气   跑了,本来不想告诉夫人,夫人心明眼亮,拆穿了他,哂笑说;“夫人,天晚了,侯爷叫奴才给夫人弄衣裳,现做来不及,裁缝铺关门了,奴才到后院朝马姨娘要的,马姨娘拿出不少新衣裙,奴才挑了两条,胭脂头油也都是马姨娘的,都是没用过的,马姨娘说孝敬夫人的。”   魏昭放下裙子,“你跟马姨娘说我谢谢她。”   莫雨观察夫人脸色,就怕夫人突然拉下脸,侯爷怪罪,夫人不怪,他谢天谢地从房间里出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两条年轻女人穿的新裙子摆在桌上,魏昭拿起笸箩里的剪刀,剪掉一个线头,她没有矫情地把马金枝的衣裙剪碎。   马金枝和黄秋仙也是可怜人,她不能容忍的从来不是这两个可怜的女子,这本来就不是女人的错,是男人不餍足,理所当然地享受妻妾成群的福利,振振有词要求妻子要贤良大度,如果当初她拿出一半的真心对徐曜,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徐曜有别的女人。   魏昭随便拿起一条裙子,把徐曜的短褂换下来,腰身宽松,她系上带子。   徐曜下命不让她出屋,闲着没事,她从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一本兵书,兵书她兴趣不大,耐着性子看下去,觉得有点意思,看着看着坐累了,她趴在炕上看。   直到光线暗了,书上的字迹不清晰了,她起身下地,点燃宫灯,继续看书。   徐曜从外面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魏昭趴在炕上,身下垫着一个软枕,双腿翘得老高,还不停地晃悠着,一丝笑容爬上他嘴角,走到炕前,双臂支在炕上,挨近她看她捧着的书。   魏昭正看得入神,徐曜凑过来,快贴在她的脸了,魏昭灵活地就炕上一滚,滚到炕里面,两人拉开距离。   徐曜没纠缠,直起身,“你好好看,我去沐浴。”   说着,朝净室走去。   徐曜从净室里走出来,看见魏昭倚着靠枕,端着书看。   “天晚了,安置吧!”徐曜擦干头发,把巾帛甩在椅背上。   魏昭眼睛没离开书,不理不睬,徐曜站在炕沿边,漆黑的眸发着冷光,“你想看一晚上?为了躲我?   魏昭小声说;“我睡这里,你睡床。”   “我要不呢?”徐谈脸色暗沉,语气不善。   “你睡这里,我睡床。”   徐曜终究没发火,他强行把她带走,以后时间还长,不能过分逼她,魏昭性情刚烈,真跟他闹,他也不能拿她怎样。   “你睡床。”徐曜生硬地道。   魏昭心里一直紧张,怕徐曜霸王硬上弓,听他答应了,赶紧翻身下炕,连鞋都没穿,窜到床上,徐曜在身后看着她急急慌慌,心里像堵住了一团东西。   魏昭上床,放下纱帐,看徐曜已经仰面躺在炕上,徐曜挥袖熄灭灯盏,黑暗中,她拉过一条薄单,裹住身体,盛夏,晚间气温还很高,盖上薄单多一层都热。   “你这么怕我动你,我如果想要怎样,你挡着住吗?”   黑暗中传来徐曜的声音,分外冷清,魏昭不吭气,怕惹恼他,他真要强来,吃亏的还是她。   魏昭呼吸调匀,假装睡着了。   她知道徐曜没睡,她不敢动,不敢翻身,生怕惊动他,半夜了,徐曜呼吸平稳,魏昭才动了动身体,一个姿势躺累了。   魏昭又侧耳听对面炕上没什么动静,放心了,慢慢睡了。   徐曜睁开眼睛,侧过头,借着窗外月光,帐子里的人气息清浅。   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现在一个炕上,一个床上,她这样小心防范,为了另一个男人守身,徐曜嫉妒得快要发疯。   三爷徐霈问了跟徐曜去西南的人,知道徐曜劫持魏昭的经过,找二哥徐曜喝酒,想好言相劝二哥放了魏昭,这样把魏昭整日关着,二嫂失去人身自由,徐霈心里急。   徐霈举起酒盅,“二哥,我敬你。”   徐曜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三弟,有什么话你直说。”   徐霈想了一晚上,“二哥,你把二嫂强行带回来,关着她,二嫂能快乐吗?二嫂的心不在这里,你留下她的人,这又是何苦,二哥,你放了二嫂吧!”   “不可能,这辈子休想我放过她。”   徐曜斩钉截铁。 第124章   魏昭坐在炕桌旁看书, 门外脚步声传来,魏昭侧耳细听, 脚步有点凌乱, 徐曜平常的脚步都是沉稳有力。   一掀门帘, 徐曜走进来, 面色发白, 朝魏昭走过去, 魏昭闻到一股酒味,徐曜似乎喝了不少酒,呼吸比往日粗重,漆黑的眸闪着一小簇火苗,魏昭朝后挪, 已经靠到墙上,退无可退,徐曜逼近,“你想怎么样?就这样一辈子不理我?”   魏昭后背紧贴在砖墙上, 砖墙冰凉,传导到她整个身体,她身体轻颤, 徐曜低头看她, 魏昭害怕这种眼神, 浓烈的要把她烧尽, 拆骨入腹, 他的嗓音带着喝酒后的低沉沙哑, “为萧重守身如玉,当初怎么不为我守身如玉?”   突然扣住她的头,微凉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咬她的耳珠,“萧重比我对你好?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他低头狠狠地吻住她,舌抵入她的口中,带着一股清冽的酒香,他辗转吸允,魏昭透不过气,拼命挣扎,却被他一手扣在怀里,动也不能动,近在咫尺深潭一样眼底燃起熊熊烈火,酒水作用徐曜意识迷乱,积压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惨淡的月光从雕花窗洒入,照在魏昭裸露的削肩,光滑白皙香肩点点红痕,遮住身体的薄单滑下,雪白的酥胸,几块青紫痕迹,身旁的徐曜沉沉地睡了。   魏昭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地,双腿发软,她缓缓地走到屏风后,屏风后木桶里清水已经凉了,她迈步进木桶里,温热的身体接触到冰凉的水肌肤收紧,身体的凉也抵不过心底的悲凉。   她一直泡在水里,脑子里空空的,直到身体已经麻木,她才爬出木桶,穿上衣衫,走回屋里,爬到炕上,睁着眼睛一夜没合眼。   阳光晃眼,徐曜伸手遮了下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迷茫地朝对面炕上看过去,看见魏昭仰躺着,目光直直的望着棚顶。   徐曜嗓音带着酒醒后的沙哑,“你怎么睡炕上了。”   魏昭像没听见一样。   早起他声线低迷,带着一丝慵懒,“一早上你生什么气?”   他头脑记忆有点模糊,回想着,昨晚自己似乎喝多了酒,一闪而过他好像把她欺负哭了,强要了她,他摇摇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看着她,神情疑惑,“我昨晚喝多了,没伤了你吧?”   魏昭不说话,连自己的行为都忘得一干二净,他既然不知道,她羞于说出口,事情发生了,打骂他又有何用,也不能寻死觅活,这件事烂在心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徐曜有酒量,这头一次喝这么多酒,头有点沉,怕魏昭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穿衣出去喊人备水,沐浴。   魏昭听屏风后水声,很快徐曜洗完了,看她还躺着,“我今日有事,你好好在家待着,我说带你在夏平关走走,等我回来带你去,别胡思乱想。”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迷茫神情,似乎努力回忆,“我,我昨晚……没冒犯你吧?”   她不答,魏昭对他不理不睬,徐曜心里有点狐疑,心虚,不问了。   徐曜连着几日回来很晚,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着她。   魏昭坐在窗下,望着窗外延绵小雨,秋凉了,徐曜一整日没回来,两人不见面,魏昭轻松了许多。   看着一个侍女打着油纸伞,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穿过院子,这是徐曜给她临时找来的一个侍女,叫寒梅。   寒梅走到廊下,收了伞,一会,细碎的脚步声,寒梅进了屋子,把提盒放在桌上,“侯爷说府里的厨子做的点心不可口,夫人不爱吃,怕夫人晚上饿,叫小厮出去买的。”   炕上放着新做的几套衣裙,徐曜人没出现,每日派人送东西给她,然而这种体贴在魏昭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   雨一直下,一场秋雨一场寒,魏昭看那本没看完的兵书,窗外天色漆黑,寒梅拨亮了灯盏,“看样这场雨今晚不能停了。”   窗外雨好像越下越大,徐曜大概不能回来了,她打了个哈气,上床睡觉。   院子里灯火一闪一闪的,留白为侯爷撑着伞,大雨天,天晚了,侯爷坚持回这方小院,正房里熄了灯,院子里黑洞洞的,房门口灯都没留一盏,夫人早就睡了。   徐曜轻手轻脚的进屋,脱掉湿了的外衣,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走到床前,隐约纱帐里魏昭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他一直站在床前,看着帐子里的人,黑涔涔的眸发出柔和的光,不知站了多久,他走到对面炕上躺下。   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应该放她走,他拘着她,她不快乐,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放手意味着永远失去她,他无法说服自己,也舍不得。   魏昭这几日醒来,对面炕上都是空的,徐曜早走了,她朦胧中好像徐曜半夜回来了,站在她床头,她睡意正浓,没有睁看眼。   下了一夜的雨,早起天晴了,出太阳后,温度上升,立秋后,天空淡蓝,空气凉爽舒适。   吃完早膳,魏昭叫寒梅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徐曜命人看着她,不让出这个院门,她也不想出去,出这个院门,她也逃不出夏平关。   留白提着一个竹编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红嘴绿鹦鹉,兴匆匆地走进院子,讨好地对坐在廊下的魏昭说:“夫人,这是侯爷给夫人弄来的鹦鹉,能简单说一两句人话。”   留白逗着鹦鹉说话,“叫夫人。”   鹦鹉还真说话了,学着人声,“夫人。”   声音响亮,有点怪怪的。   留白把笼子放在廊下美人靠上,教鹦鹉说话,“侯爷回来了。”   留白反复地教鹦鹉说侯爷回来了,魏昭想,这小厮挺能讨好徐曜,徐曜的脾气挺难侍候。   鹦鹉关在笼子里,魏昭看了感觉这鹦鹉跟自己一样,被徐曜关在这里,失去人身自由。   留白给鹦鹉喂谷物,回头请示魏昭,“夫人,奴才把鹦鹉挂在廊下行吗?”   魏昭嗯了声,没太在意。   下午歇晌,魏昭被鹦鹉吵醒了,廊下的鹦鹉一直说:“侯爷回来了。”   魏昭本能地坐起来,徐曜大白天怎么回来了。   半天,徐曜也没进屋,魏昭看院子里,没有徐曜的身影,清醒后反应过来,都是该死的小厮留白,教鹦鹉说侯爷回来了,这鹦鹉还在喊,“侯爷回来了。”   魏昭气恼,“闭嘴,不许再说。”   鹦鹉学了一句,“闭嘴。”   鹦鹉又说,“侯爷回来了。”这一句话说了一下午,魏昭趴在窗户上招呼留白,留白听见,赶紧跑过来,站在窗根底下,“夫人有事吩咐奴才。”   鹦鹉又说了句,“侯爷回来了。”   魏昭用手指堵住耳朵,“你能不能别让这只鹦鹉说这句话,教他点别的。”   “是,夫人。”   鹦鹉跟着学,“是,夫人。”   魏昭笑了,这只鹦鹉学舌挺顺溜。   留白讨好地说;“夫人,不用奴才教,这畜生不说了。”   “畜生!”   鹦鹉叫了声,叫声响亮,寒梅笑弯了腰,留白站在笼子下,“你这畜生还成精了。”   鹦鹉连叫了几声畜生,连魏昭都忍俊不住笑了。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徐曜走进院子,鹦鹉突然说;“侯爷回来了。”   留白看见徐曜,呵呵笑,“这回你个畜生算说对了。”   “你个畜生。”   鹦鹉学了句。   徐曜笑着走过来,看趴在窗子里的魏昭,“这个鹦鹉不错吧?我看他愿意说话,拿回来给你解闷的。”   这鹦鹉太吵了。   魏昭转过身,不理他,徐曜逗着鹦鹉,一会进屋里。   对魏昭说;“我今晚有要紧事,不回来了。”   魏昭也不搭茬,徐曜看了她一会,突然嗤笑一声,“你盼着我不回来,看不见我才高兴,你是不是后悔我中毒时赶回来救了我?”   魏昭调头看窗外,从前为他做的后悔了吗?她离开了,听说他中毒,命悬一线,赶回来救他,问自己的内心,这个答案,她很肯定,并不后悔,这跟他们在不在一起,没有关系。   徐曜看她不说话,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心底涌起苦涩,不是滋味,“阿昭,等我回来,我们谈谈,你心里想什么跟我说。”   她总不说话,徐曜不能安心。   窗扇敞开,一阵凉风吹入屋内,徐曜拿过一件斗篷,给魏昭披上,“我不在家,你注意添加衣裳,秋天早晚凉,你别总坐在窗下。”   魏昭垂头,没什么反应。   徐曜有几分不舍,不放心嘱咐丫鬟寒梅,“照顾好夫人。”   他走出去,留白在廊下喂鹦鹉,道;“你多逗夫人开心,省得夫人憋闷。”   “奴才知道,奴才现在最要紧的差事就是服侍夫人高兴,夫人高兴,侯爷就高兴。”   魏昭望着窗外,徐曜大步走了,走到穿堂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不期然两人目光对上,魏昭爬起来,跪在炕上把窗扇关上。   寒梅在身后说;“侯爷对夫人可真好,像侯爷这样有本事的男人,对夫人细心,关心体贴,夫人真是好福气。”   寒梅是后到魏昭身边的,自然前面的事情不知道。   西南信王府   安平郡主急得都快哭了,对卫侧妃道;“母妃失踪,这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能不能出了什么意外?”   卫侧妃也这么想,韩总管通知各州府县,王妃没有一点消息,她不能不往坏处想,怕安平郡主着急,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王妃没事,郡主不要着急,再说也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总管韩昌走进来,愁眉不展,“侧妃,这都几日了,还没消息,奴才怕王妃有什么闪失,王爷回来没法交代。”   卫侧妃对王妃没有敌意,安平郡主的师傅做了王妃,对自己和郡主都有好处,王爷如果另娶新王妃,碰上刁钻刻薄的,王府姬妾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想了想,“这么大事,王爷不在家,小王爷也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家,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派人到京城告诉王爷得知。”   韩昌摇摇头,“侧妃,现在怕不成了,战事开始了,王爷怎么能分心,等等看。”   卫侧妃也没办法可想,曹凤琴不闻不问,推脱了。   信王率领西南大军走到半路时,天连降大雨,萧重身披蓑衣,骑马站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萧节身披一件绿蓑衣,从前方纵马而来,“父王,前方到达四高城。”   萧重看见雨中的城池,青灰色城墙高耸,黑云压境,传下命令,“军队停止前进,进城原地待命。”   西南军开进城池。   京城被豫州军围困,军心涣散,不敢出战,只能死守城池。   紫禁城皇宫   慈宁宫里,高太后跟皇帝萧泓望眼欲穿,高太后道:“信王的军队不是早已发兵了吗?算算日子早就该到京城了。”   皇帝萧泓垂头丧气,“母后,皇叔因为当年皇位之争,跟我们结怨甚深,皇叔怎么可能真来救驾,探马报西南军中途遇雨阻隔,皇叔的心思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来不是来救驾,当时朕听了欧阳锦的主意,盼着皇叔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看来是朕的太天真了。”   高太后一筹莫展,“这也是没有法子,病急乱投医。”   皇帝早朝,朝下一看,殿下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大臣,朝中文武百官眼看着大势已去,都不知躲去哪里。   五日后,豫州军攻破京城,豫州军潮水一样涌入京城,迅速占领京城四门,豫州牧冯匡的义子冯元青亲自带领一支军队杀奔皇宫。   皇宫里的太监做内应,打开皇宫大门,不费一兵一卒占领皇宫,杀向后宫。   就看乾清宫方向起火,冯元青带人赶到,乾清宫已经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冯元青站着宫门前,火势太大,救不下来了,只能眼看着一把大火把乾清宫烧尽。   一对人马杀入后宫,来到慈宁宫,高太后已经悬梁自尽。   冯匡迅速占领皇宫,第二日,皇宫早朝钟声响起,改朝换代了。   西南军停留在四高城,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皇帝**,叛军已经占领皇宫,冯匡准备登基大典。   萧重朝京城方向跪拜,然后指挥大军奔赴京城,打着讨伐叛军的旗号,沿途所到之处,军民拥护,萧重以皇叔身份下号召举国声讨冯匡叛军。   夏平关   傍晚,最后一道晚霞隐没,天空呈现灰青色,院子里传来三爷徐霈的声音,问留白,“哪里来的鹦鹉?”   “回三爷,侯爷拿来给夫人解闷的。”留白的声音。   “你提着笼子,把这只鹦鹉带出去溜溜。”   留白眨眨眼,听说遛鸟,没听说溜鹦鹉的,三爷说遛鹦鹉,他也不敢反驳,提着笼子朝院外走。   徐霈站在屋门口,咳了声,“二嫂在屋里吗?”   “三弟,快进来。”   魏昭挑起门帘,徐霈进屋,机警朝屋里扫了一眼,“二嫂的丫鬟呢?”   “寒梅下去用饭了。”   徐霈看屋里没人,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套男装,压低声音说:“二嫂,我二哥离开夏平关,要三两日才能回来,这是一套小厮的衣裳,你快换上,我立刻送你走。”   魏昭感激地道:“三弟,我走了,你二哥要怪罪你。”   徐霈把衣裳塞在她怀里,“我们是手足,我二哥不能把我怎么样,二嫂你先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徐霈说着走出屋子,魏昭抓紧时间把衣裳换上,丫鬟寒梅下去用饭,一会要上来,还有留白出去溜鹦鹉,一会要回来。   魏昭换上小厮的短衣衫,提了钱袋子,走出屋子时,徐霈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天已经黑了,不细看看不出破绽,乍一看像府里的小厮。   徐霈朝她点点头,先头走,魏昭紧跟在他身后。   走到院门口,魏昭低头,守门的侍卫客气地朝徐霈打招呼,“三爷。”   跟徐霈的小厮低着头,面目看不清,看身形瘦小,以为是徐霈贴身小厮彦明,也不敢多问。   前院里,站着徐霈的贴身侍卫,马匹已经准备好,十几个人上马,魏昭也夹在其中,燕侯不在夏平关,夏平关军中事物都是三爷徐霈主持,徐霈领魏昭出守备府,没什么人敢拦阻。   徐霈一行人策马来到夏关城门,城门吏问;“三爷要出城吗?”   徐霈道;“出城有公务。”   重重关卡,幸亏有徐霈,夏关里的将士都认识徐霈,直到出了城,魏昭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徐曜在,她是万万走不了的,即使走掉了,徐曜也能带人把她追回来。   徐曜离开两三日,徐霈送魏昭回西南信王府,中途不敢停留,短暂地歇息,吃饭喂马,昼夜兼程。 第125章   冯匡攻入京城, 占领皇宫,还没来得及登基, 就传来消息,西南信王率领大军杀来, 冯匡听了属下怂恿,准备仓促登基,拟改国号为梁。   豫州一干将士跟随冯匡打天下,如今冯匡黄袍加身,加官进爵, 京城里冯匡忙着登基大典, 册封后宫,大封功臣。   豫州军内部却闹出矛盾,功臣们不满,跟着冯匡打天下, 出生入死,最后把冯匡推上皇位,冯匡倾向亲信外戚,武将们非常不满, 冯匡草率登基,内部不合, 先朝文武百官怀有二心, 又有不少臣子忠于先皇帝, 朝廷里群臣矛盾重重。   西南信王的大军已经打到京城, 萧重西南军势头正劲, 而豫州军内部分化瓦解,所以两军一交战,西南军大败豫军,豫军退回京城。   冯匡乱臣贼子,萧重身为皇叔,乃正统皇室,民心所向,百姓拥戴。   京城里人心不齐,眼见着大势已去,豫军里不得志的部将,私下里串联组织反水了,杀掉冯匡,拿冯匡的人头向信王邀功,打开城门,迎接信王入京。   萧重竟轻而易举地夺回京城,被文武百官推上九五之尊宝座。   登基大典拟定一个月后举行,礼部加紧准备,登基大典之后,册封后宫。   西南通往明德城官道上,十几骑人奔驰,天黑前赶到明德城下,魏昭勒住马,对徐霈说:“谢谢三弟救我出来,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尽快赶回去。”   现在徐曜一定已经回了夏平关,知道魏昭人不见了,也许已经带人追来了。   徐霈道;“我在这里看着二嫂进城,然后再走。”   魏昭只要进城里就安全了。   魏昭骑马进城后,直奔信王府,在信王府门前下马,王府侍卫看见王妃回府,喜出望外,王妃被劫持,府里的侍卫们负有守护不利之责,信王降罪,罪责难逃。   王府大门敞开,门房里的几个家下人跑出来,连连作揖,“谢天谢地王妃回来了,可救了大家伙。”   魏昭步入王府,身后小厮牵着王妃的马匹。   管家韩昌得知消息,带着几个男仆迎接出来,近前施礼,“奴才等参见王妃。”   韩昌激动得快哭了,“王妃如果不回来,奴才等项上吃饭的家伙就没了,王妃去了哪里?”   魏昭早已想好说辞,“韩管家,你们受惊了,我父亲病重,师傅赶来通知我,我回一趟北安州娘家,由于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告诉府里人,我回北安州路途中怕有什么意外,告诉贴身丫鬟替我隐瞒。”   魏昭这一套说辞难以自圆其说,当然,精明的韩昌能听出其中的漏洞,哪里敢指出,他一向处事圆融,顺着魏昭的话茬问;“亲家老爷的病情如何?”   “略有好转。”魏昭边走边说。   她也明知道府里的下人无人敢刨根问底,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时,田华从侍卫住的倒座走出来,叫了一声,“王妃。”   由于太过激动,田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魏昭安慰地朝田华笑笑。   田华心里有疑问,人多不方便问。   走到二门,看门的媳妇们笑脸相迎,蹲身,“给王妃请安。”   魏昭颔首,几个媳妇婆子讨好地说;“王妃出一趟门,府里找翻天了,奴婢们惦记王妃,总算王妃回来了,今是好日子,奴婢们烧香拜菩萨。”   王妃失踪了,这些门上人都难逃干系,府门上侍卫,看门家人,和二门上的人都要领罪,大家提心吊胆,堪堪头顶上悬着的剑没落下来。   王妃回府,皆大欢喜。   魏昭一走进正院,玉花得了信飞跑出来,差点跌倒,魏昭笑说:“你这丫头,急三火四的,我又不是一会消失不见了。”   玉花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奴婢以为主子凶多吉少,如果还没有主子消息,奴婢就急疯了。”   正殿侍候王妃的两个侍女也都跑出来,行下礼去,“奴婢拜见王妃。”   “母妃。”   身后传来童稚的声音,抖着颤音。   魏昭回头,萧怀滢站在院门口,跑进院子,扑到魏昭怀里,“母妃你去哪里了?把我们都快急死了。”   卫侧妃跟在她身后进来,“王妃,妾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晚上一闭眼,做梦稀奇古怪的梦,王妃能平安回来,是妾等的福分。”   不难想象,她突然失踪,王府里引起的轰动。   萧怀滢仰头望着她,“母妃,你去了哪里?到处找不到你。”   魏昭就把跟管家韩昌编的理由说了,萧怀滢年纪小,深信不疑,卫侧妃自然是不信的,心里猜疑,不问。   王妃回府,王府上下人等无不高兴,唯有曹侧妃暗恨。   晚间,人都走了,就剩下魏昭和玉花主仆二人,玉花替魏昭拔掉头上钗环,铺好被褥,魏昭上床,玉花吓怕了,把铺盖卷放在床旁的脚踏上,“奴婢再也不离开主子。”   魏昭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玉花,府里的人都不信我回了娘家,你也不信吧?实话跟你说,我被徐曜劫走了。”   玉花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魏昭继续说;“玉花,我反复想了几遍事情经过,徐曜半夜能顺利出城,除非手里持有信王的令牌,这个令牌外人拿不到,给徐曜的是王府里的人,所以我住在王府很不安全,我们明日悄悄离开王府,我们上次看的小院不知道租赁出去没有,如果没有我们搬到哪里,不让王府里的人知道。”   玉花是乡下丫头,脑子反应不太机灵,其中利害关系明白,担心地问:“王妃被燕侯劫持,一查瞒不住人,女人名节重要,王妃即使跟燕侯是清白的,跳到黄河洗不清,这可怎么办?”   淡淡的月光照入屋内,初秋月色清寒,魏昭的声音平静无波,“王爷这次入京,如果顺利登基,册封后宫,我的出身不够资格做皇后的,到时我自然要离开。”   她先嫁徐曜,后改嫁萧重,萧重为信王,她为信王妃,还勉强过得去,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她自认没那个资格,涉及皇家体统脸面,萧重愿意,文武百官也不答应。   “主子,那我们去哪里呀?”   “天下之大,总有我主仆容身之处。”   京城,皇宫里一间殿宇,已经掌灯,透过暗黄的光线,屏风后两个人影晃动,空旷的殿内,一个声音冷飕飕的,“父王拟定立她为后?其她侧妃姬妾准备怎样册封?”   对面弓腰的人影,声音怪异,“王爷已经命起草册立王妃为皇后的诏书,卫侧妃封为四妃之首,曹侧妃…….”   停顿了下,“曹侧妃封为嫔,其余的姬妾夫人封嫔以下。”   弓腰的男人半天没听到对面的人开口说话,又道:“王爷已准备封小王爷为端王。”   两人心里都明白,萧节这是与皇位无缘了。   “父王还不知道那个女人被徐曜掠走,亏我们有先见之明,父王表面冷心冷情,不好色那是假的,对她真用心,临走之时,王府加派了守卫,父王他却做梦也想不到,我把令牌给了徐曜,徐曜称霸一方,倒真有过人之处,他知道找我合作,真找对人了,虽然我们最终成为敌人,战场上一较高下,我倒是佩服他的敏锐,知道我能答应帮他,其实这也是互利。”   “王爷只有小王爷一个儿子,登基后,册封后宫,不立太子,王爷另有打算,依老奴看,王爷这样做,为了博得王妃的芳心,小王爷一直韬光养晦,在王爷跟前没有一点越矩,如果不是小王爷先前太大意,形势不会这么糟。”   “是我走错一步棋,我承认被她美色迷惑了,倾世美人竟然蛇蝎心肠,父王和燕侯争夺她,红颜祸水,魏氏这对绝色的母女,是天生的尤物,男人抵御不了。”   如果不是深受其害,萧节有想把魏氏女占为己有,这个念头他是掐断了,这样蛇蝎心肠的美人睡在身旁,不定那日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时,一个人匆匆走入殿内,“小侯爷,出事了,王妃从燕侯哪里逃走了。”   萧节一掌拍在桌角,对面那人道;“关键时刻怎么出了岔子,王爷已命秦将军回王府接王妃和众姬妾,到京城准备登基大典,同时册封皇后。”   殿里阴森森,萧节的声音飘过,犹如刮起一阵阴风,“传下命令,动手。”   他一抬手,一块桌角掉了下来。   第二天,魏昭让玉花找来田华,让他出府去上次看的王府后街那方小院租赁出去没有,不久,田华回来说,“那个小院没租出去。”   魏昭跟二人说:“明日我们悄悄地搬出去住,别惊动任何人。”   王府里曹侧妃管家多年,府里定然有不少曹侧妃的亲信,她唯一能信任的人管家韩昌,韩昌是信王的人,再者这次自己失踪,韩昌处置得当,没有任何不妥,信王把自己交代给韩昌,信王的亲信,自然能信得过。   魏昭把自己搬走的消息告诉管家韩昌一人。   经过上次的事,谁心里都有些阴影,韩昌听了,道;“王妃要搬到王府外住,这是个主意,王妃只带着一个丫鬟,奴才实在放心不下,奴才多派点人手,保护夫人。”   魏昭摇摇头,“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我搬出去就没有意义了,我带着丫头玉花和田华,有田华保护我,我平常不出门,不容易被人发现,府里的人也想不到我住在王府附近。”   韩昌想想有道理,王妃住王府不安全,离开远了,万一有事,照应不上,隐匿在王府附近,发生意外能及时赶到,就说;“王妃白日不方便走,王府里多少只眼睛看着,等天黑后,奴才打开角门放王妃出去。”   两人计议定了,魏昭住的地方只有韩昌一人知道。   王府厨房管事霍家的拿着当日菜谱亲自来正殿给王妃过目,赔笑问:“王妃喜欢吃清淡的,奴婢挑清淡的菜式,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胃口,那样不合适奴婢换别的菜肴。”   魏昭扫了一眼菜单,递给霍家的,“我的份例,每顿十几个菜肴,我一个人能有多大胃口,吃的不过三两样,太麻烦了。”   “只要王妃吃着满意,奴婢不嫌麻烦。”   两个侍女在一旁撇嘴,霍家的嘴巧,从前曹侧妃掌家,巴结曹侧妃,现在往正殿跑,巴结王妃。   曹凤琴扶着一个侍女往正殿走,王妃失踪半个月后回来,她倒要听听王妃怎么解释。   快走到正殿,身旁侍女碰了碰曹凤琴,“侧妃看,那不是厨房霍家的,还是侧妃把她提上来的,原来天天往咱们屋里跑,现在撇了侧妃,抱上王妃的粗腿,跟红顶白,眼睛朝上,真势利。”   曹侧妃睨了一眼霍家的,“忘恩负义的奴才。”   窗扇半支开,魏昭望着窗外,西南处在夏季,过了正午,阳光充足,窗台晒得滚热,信王府的建筑仿皇宫,寝殿前庭院里只有一棵石榴树,不栽种花草树木,目光所及,视野开阔,防止夜间有刺客。   “王妃在屋里吗?”   曹侧妃一口江南女子吴侬软语,   魏昭示意玉花,玉花走过去打起珠帘,曹侧妃轻移莲步,走了进来,略蹲一福,“妾给王妃请安。”   “坐吧!”   魏昭神色间淡淡的,她这次出事,跟曹侧妃母子有关。   曹凤琴坐下,“妾头些日子眼皮子直跳,怕府里有祸事,果然王妃失踪了,府里这阵子闹得人仰马翻,听说王妃回了娘家,怎地不白日走,深更半夜走?”   魏昭心想,曹凤琴是明知故问,还是此事与她无关。   “我娘家爹病重,一时心急,半夜出城了。”魏昭故意试探说。   “半夜城门关了,王妃叫开城门?”   “手里没有王府的令牌半夜叫不开城门。”   魏昭注意观察曹侧妃,曹侧妃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她断定此事曹侧妃不知道,如果知道不能持着怀疑的态度,那么,不是曹凤琴,就是萧节所为,瞒着曹侧妃,萧节心思深,连他母亲都未必了解萧节,这样想,魏昭莫名担心起萧重。   王妃对自己态度冷淡,曹凤琴再坐下去无趣,告辞走了。   魏昭枯坐,越想越觉得不安。   外院,小厮家人一叠连声喊:“王爷攻下京城,王爷要做皇帝了。”   一个小厮跑进来,差点撞到侍女,侍女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小厮大声说:“王爷要登基称帝,秦将军接王府人等入京。”   秦远来到正殿,站在殿门口,等着往里通报,王妃传召见他,秦远大步入内。   恭敬地行礼,“秦远拜见王妃。”   “秦将军请坐。”   侍女搬过来椅子,秦远告坐。   “王爷派末将接王妃和王府的人进京,一个月后王爷登基,册封后宫。”秦远道。   魏昭拿定注意,她被徐曜抓走,**的事不能瞒着萧重,这次入京后,她跟萧重当面讲清楚,然后离开。   “秦将军,我们准备一下,三日后动身。”   整个信王府上上下下听到这个消息,兴高采烈,奔走相告。   魏昭派人叫来管家韩昌,除了留守的下人,其余人等收拾东西,三日后前往京城。   卫侧妃得了信,带领侍女收拾东西,高兴地说:“我们要进宫了,京城我二十年没回去,做梦都想。”   侍女问:“侧妃,我们还回王府吗?”   卫侧妃笑了,“你这丫头竟说傻话,王爷登基当了皇帝,我们跟王爷住进皇宫,还回什么王府。”   卫侧妃的娘家在京城。   安平郡主问;“京城很大吗?皇宫比王府大是吗?”   卫侧妃手里叠着衣裳,“京城很大,皇宫有几个王府这么大。”   侍女问;“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吗?”   “能带的值钱东西都带上,这辈子大概不能回西南了。”   三日后,王府的人启程去京城,二十几辆马车,秦远带兵护送,浩浩荡荡,明德城街道两旁挤满百姓为她们送行。   早起上路,中途没有歇息,西南地处偏远,官道上两地驿馆相距较远,走了一日,天空落下黑幕,秦远来到魏昭马车旁,“王妃,前面是琦县驿馆。”   “到驿馆落脚。”魏昭道。   信王府的人多,琦县驿馆面积很大,信王府的人都住下,也不拥挤。   魏昭带着女眷住在内院,萧怀滢这一路同魏昭乘坐一辆马车,粘着魏昭,说:“我跟母妃住。”   安平郡主一直跟着卫侧妃,卫侧妃膝下空虚,拿安平郡主当精神寄托,魏昭怕卫侧妃多心,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着,“你跟卫侧妃住,你这一路缠着我问东问西,晚上还不让我睡个安稳觉。”   卫侧妃笑着说:“郡主还是跟我,别闹王妃。”   安顿好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驿馆的几个差驿抬着食盒,送晚膳,玉花问:“王妃,晚膳摆在那里?”   “摆在堂屋吧。”   两个侍女抬着饭桌支在堂屋里。   魏昭吩咐,“请两位侧妃和夫人们一起过来用膳。”   出门在外,上下尊卑没太多讲究,女眷在一桌上吃饭,回京城,卫侧妃最高兴,饭吃得香,其她三人马车里拘了一整日,路上有的地段颠簸,娇贵的身体吃不消,没什么胃口,看桌上油腻的菜肴,一口不动。   魏昭给萧怀滢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小孩子正长身体,多吃点肉。”   萧怀滢夹起排骨,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咬了一小口,难以下咽。   卫侧妃说:“郡主挑食,这样不好。”   曹凤琴接话道:“节儿小时候也挑食,小孩子都这样。”   “小王爷病弱,曹姐姐不知操了多少心。”   离夫人喝了一口清汤。   魏昭余光在曹凤琴和离夫人脸上扫过,这两个人对萧节身体羸弱说得很自然,魏昭想起那日在暖香苑萧节搂住自己的手臂,强劲有力,自己有武功,却动弹不得,萧节怎么都跟病弱联系不到一块,难道萧节瞒过所有人,包括生母,这心机太深了。   丰盛的一桌子饭菜,没怎么动筷,魏昭让侍女们吃了。   萧怀滢跟着卫侧妃住西厢房,曹侧妃道;“妾告退。”   冷夫人和离夫人也跟着告退。   魏昭住正房,两个侧妃住厢房,姬妾住偏院里。   王府女眷出远门的时候很少,内宅女眷身体不健壮,乘马车一日下来累得不轻,两侧厢房的灯熄了。   玉花跟主子住一间屋子,玉花自从上次王妃出事后,每晚睡在脚踏上。   夜深了,整个驿馆寂静无声,廊下的灯笼已熄灭了,窗外一片黑暗。   玉花嘟囔一句,“马车颠簸骨头快散了。”   没多大一会,呼吸均匀,睡着了。   许是换陌生地方,许是心里不安,魏昭阖眼一直没睡着,辗转反侧,一直到夜半,魏昭方有点困意。   刚迷糊,突然,隐约有细微的响动,魏昭警觉地睁开眼睛,盯着窗户和门口,这声音好像不是从门口传来的,她集中精神侧耳细听,好像是头顶,房顶上有人走动,尽管声音轻微,由于夜晚太静了,听见窸窸窣窣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第126章   侧耳细听, 声响好像来自屋顶上,有轻微的脚步声,魏昭推玉花, 玉花迷迷糊糊刚想说话,魏昭用手堵住她的嘴,玉花彻底醒了,魏昭指了指屋顶,玉花何曾见过这阵势,吓得六神无主, 魏昭摇摇头,这还睡在脚踏上保护主子。   屋子不大, 靠墙有个衣柜, 魏昭示意玉花躲在柜子里, 玉花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打开衣柜门, 里面空的, 空间可以藏身,她钻进衣柜里。   魏昭把床上被褥摆成人形状, 屋里没有点灯, 模糊的光线冷丁看上去像一个人睡在床上。   屋里就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桌二把椅子, 魏昭躲在床后, 魏昭刚藏好, 房门和窗扇被撞开,同时跃进几条人影,极快地来到床前,几把剑同时刺穿纱帐,刺入被中。   被子里是空的,跟剑刺入皮肉的感觉不同,当几个人还未反应过来,迎面数道银光,没有防备,几个刺客躲过大部分银针,每个人都有一两根银针没有躲过,等他们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见床旁站着的魏昭,来不及出手,几个人咕咚倒地。   这时,房顶上哗啦一声,出现一个洞,紧接着几个黑影,从房顶跳入屋内,还没落地,银光闪过,刺客不知道暗器从何处而来,纷纷中了暗器,没有当即倒地,黑暗的屋里四处寻找发射暗器之人,眼前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尖划过身体,刚过了两招,都噗通一声倒地,跟方才几个刺客一样,绝气身亡。   房顶塌陷的一声巨响,惊动侍卫,秦远带着侍卫赶到,跟外面刺客交手,刺客看对方人多势众,纷纷撤离。   秦远冲进屋里时,魏昭已经点亮灯盏,秦远看见地上六七具尸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慢慢变黑,脸上发着青光,几个刺客早已断了气。   地上的刺客面部异常,知道身中剧毒,秦远抬头看看魏昭,一脸吃惊,“刺客中了王妃的暗器?”   “是的,秦将军,我幸好夜里睡不着,听见有声音,早有准备。”   秦远蹲下,检查一下刺客,想确定刺客身份,没发现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魏昭也没查看地上躺着的刺客,刺客轻功很高,除了萧节派来的人,还能有什么人刺杀她一个王妃。   这时,东西厢房的灯都亮了,卫侧妃跟安平郡主匆匆赶来,安平郡主看见魏昭跑过来,“母妃,听说有刺客,你没事吧?”   “母妃没事,母妃昨晚不让你住这里,你还不高兴。”   卫侧妃看看地上尸首,看看魏昭,目光中惊疑不定,指着说:“这些人都是王妃……”   魏昭随意地嗯了一声。   萧怀滢抱着魏昭的手臂,“母妃,你真厉害。”   “母妃这点雕虫小技,不算什么。”   “我以后也跟母妃学。”萧怀滢仰着头,崇拜地目光望着魏昭。   “女孩子学点防身之术,遇到危险时自我保护。”   秦远敬佩的目光看魏昭,这暗器功夫已经超出防身术范围,王妃弱不禁风,身怀绝技,临危不乱,果断出手,令他一个男人都自叹不如。   咕咚一声,众人吓了一跳,朝响动的地方一看,立柜门开了,玉花从立柜里滚了出来,方才她从立柜缝隙朝往看,看见刺客拿剑,寒光闪闪,吓得昏过去了。   上房的两个侍女睡在对面屋子,听见动静,跑过来,见此情景,吓得变颜变色,看见王妃没事,拍了拍胸口。   曹凤琴扶着丫鬟走来,进门看见地上的尸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话说,哪里来的刺客?”   管家韩昌带着家仆赶来,把刺客都抬出去,抬到荒郊野外扔掉了。   这一折腾后半夜了,秦远说;“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王妃和侧妃歇息一会,天亮还要赶路。”   对魏昭说;“这间屋子不能住了,王妃还是换一间屋子。”   秦远不放心,派人守住王妃住的屋子四周。   众人离开后,魏昭和玉花躺在另外一间屋的炕上,两个侍女到下处找地方睡,她们留在上房害怕。   玉花经过方才惊吓刺激,不敢阖眼,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刺客的影子,和地上的尸首。   晃了晃头,驱赶走眼前的影子,问:“王妃这般厉害,为何当日被侯爷掠走?”   “技不如人,你主子又不是天下第一。”   她武功平平,暗器一绝。   可惜,遇到徐曜处处受制。   徐曜了解她,知道她暗器毒针,徐曜的功夫远高于刺客,她尚未有所动,徐曜便能猜到她心思,知己知彼。   半夜发生的事,大家回房后,睡不着觉,刚经历恐怖的事,谁还能若无其事睡觉,天大亮了,上房和厢房的门都关着。   秦远知道大家昨晚没睡好,不着急赶路,没叫王府女眷们。   王府的女眷们快中午才起,午膳和早膳合一起吃了,准备动身。   女眷们纷纷上马车,萧怀滢自从昨晚,对这个母妃从心眼里崇拜,吵着说;“我同母妃乘一辆马车。”   走了一日没出西南,西南多山,不像北边一望无垠的平原,魏昭不熟悉这个地方,问旁边站着秦远,“天黑之前这段路经过崇山峻岭吗?”   “这段路不穿过山谷,官道两旁都是平坦的庄稼地。”   魏昭低头,温柔地把萧怀滢头上的珠花扶正,“上车吧!”   萧怀滢高兴地爬上第一辆马车,秦远理解了她问话之意,道:“王妃心真细。”   “先王妃为留下这点骨血,把命都搭进去了,我怎能不替她好好守护郡主。”   正午的阳光明亮,照在魏昭缎子般乌黑秀发,越发衬得面孔雪白晶莹剔透,黑又亮的大眼睛璀璨生辉,樱唇微翘,美得不可方物,秦远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头一辆马车,魏昭、安平郡主和玉花三个人,依次是曹侧妃的马车、卫侧妃的马车,丫鬟仆妇的乘坐的马车,府里男仆骑马,秦远带人把王妃的马车围在中间。   马车驶上官道,两旁车窗纱帘卷起,天空湛蓝,飘过几朵白云,入眼一路田野青翠,山峦起伏。   萧怀滢看什么都新奇,不认识庄稼,问东问西,话多起来了。   一路大家心情愉悦。   黄昏晚霞满天,官道两旁树木叶子镀上金色,秦远骑马过来,“王妃,前面到了范县境内,我们今晚住范县,往前走,没有城池驿馆。”   魏昭探出头,官道车马多了,都是赶着进城的。   离城池五里地,前方出现一队人,一顶四人抬的银顶皂帏大轿迎着她们而来,到跟前落轿,轿子里走出一个穿朝服的官员,朝着前边骑马的秦远作揖,“秦将军,下官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信王已经准备登基,信王府的家眷,知府吴方不敢怠慢,听到消息赶紧出城五里亲迎。   魏昭看秦远跟知府说话,一会,秦远引着吴知府来到魏昭车驾前,魏昭挑起马车门帘,吴知府更加恭敬,躬身施礼,“知府吴方拜见王妃。”   魏昭很客气,“吴知府,今日天晚,我们叨扰贵县,住一晚,明日赶路。”   吴知府赶紧道:“下官夫人已经带人打扫房屋,恭候王妃大驾。”   吴方把信王府的人迎进城,信王府的家眷住进知府府邸,知府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在二门里候着,行礼毕,吴夫人甚是殷勤,“王妃,晚膳已经齐备,妾身已经把正房倒出来,打扫干净。”   眼前是位美艳少妇,柳叶细眉,一双迷人媚眼,魏昭估摸这位吴知府已经年过四旬,知府夫人大概续娶的,吴夫人把魏昭等人安顿在正院。   知府夫人住的屋子给魏昭腾出来,魏昭进屋,扫了一眼,屋里摆设精致,凤耳活环如意卷云纹碧玉香炉里飘出袅袅轻烟,梨花木架子床悬着粉霞纱帐,挂着镂空香球,窗下摆着一张贵妃榻。   吴夫人殷勤地说:“香汤已备好,请王妃沐浴更衣。”   玉花跟两个侍女服侍魏昭脱衣,魏昭低头看木桶里香汤配料,中药材有柏叶、青木香等香料,确定没有对身体有害的药物。   迈步进木桶里泡澡,温热的水,草药舒筋解乏。   外面,吴夫人吩咐丫鬟,“花厅摆酒,给王妃接风。”   吴夫人为王府女眷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吴夫人是个活泛的人,对王妃殷勤讨好。   魏昭看这位知府夫人不像出身书香门第,行事做派好像出身不高,仗着年轻貌美,嫁给吴知府。   饭桌上,吴夫人羡慕地看魏昭,女人注重穿戴打扮,看王妃衣裳首饰,都是价值千金,知府夫人自持美貌,在王妃面前相形见绌。   热切的目光下,魏昭朝吴夫人友好地笑笑,“夫人有几个子女?”   吴夫人赶紧答道:“一子一女,小女年幼,一生日,是妾亲生。”   魏昭猜测没错,这位吴夫人是续弦。   用罢晚膳,吴夫人带着王府女眷到正院歇息,安平郡主跟着卫侧妃睡,临走时扯了扯魏昭衣角,说:“母妃,这里安全吧?半夜刺客会不会再来。”   吴夫人听见,笑着说:“郡主,前院是知府衙门,刺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衙门里杀人。”   卫侧妃伏耳对安平郡主说:“王妃本事大,来刺客也不怕。”   萧怀滢用力点点头,“他们不敢来,怕了母妃。”   萧怀滢跟着卫侧妃走了。   曹凤琴扶着丫鬟往东厢房走,盼着刺客今晚还出现。   关上上房的门,魏昭各处查看了一遍,没什么异常。   玉花有点紧张,跟在魏昭身后,“王妃,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都看了,放心睡。”指着窗下香妃榻,“你睡哪里?”   不能护主,反倒给主子添麻烦,玉花自己羞愧,乖乖地睡到榻上。   夜里,窗外起风了,树枝摇晃,窗外树木暗影投到屋里地上支离破碎,玉花害怕睡不着,悄声说:“王妃睡觉,奴婢看着,万一有人来,奴婢早知道。”   夜深了,魏昭困了,喃喃地说:“你睡去,有人偷袭,我能听见。”   黑暗中玉花瞪大眼睛,“王妃睡着了如果刺客来了又怎能知道。”   对面床上声音含糊不清,“我小时候,师傅训练过我,一片树叶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成百上千次,上万次严苛的训练,耳朵越来越灵敏,睡觉时警觉。 第127章   吴知府设宴在外厅款待秦远,好酒好菜, 款待秦远带来的士兵。   一个家仆走来, 趴在吴知府耳边说了句什么, 吴知府对秦远说;“秦将军, 下官去一趟, 少陪。”   “吴知府有事尽管忙。”   秦远是信王跟前倚重的人,为人厚道,从不以势压人。   吴知府出去,小厮跟在后面, 小声说:“小王爷派人来见老爷。”   吴知府朝偏厅走,推门进去, 小厮守在外面, 里面说话声音很小, 外面听不见。   许久,偏厅的门打开, 吴知府从里面走出来,回到前厅, 陪着秦远等人继续喝酒。   一个丫鬟走进内宅, 吴夫人问:“天晚了,老爷还在陪客人?”   “前厅的酒宴刚散了。”   吴夫人嘟囔一句, “喝这么晚, 男人在一起非喝得酩酊大醉。”   正说话, 吴知府走了进来, 夫人迎上前, 含笑说:“妾身方才还说,男人吃酒不喝个酩酊大醉不罢休。”   夫妻二人进内室,关上门,吴知府拉着夫人,压低声音说:“小王爷派人来,稍信给我,你找个机会告诉曹侧妃…….”   伏在夫人耳边小声嘀咕。   魏昭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听见房屋外侍卫偶尔挪动一下脚步,秦远把这个院子围住,重兵保护,刺客插翅难飞进来,魏昭知道今夜断然出不了事,安然入睡。   后半夜,玉花困极了,什么都不顾了,呼呼大睡。   次日,王府女眷们继续赶路,马车上官道行驶,官道两旁的庄稼地,变成延绵起伏的群山,官道上偶然有马车和骑马的人经过的人,看见王府的车驾,前呼后拥,赶紧让道。   秦远骑马跟在魏昭马车旁,“往前走,全都是山,加紧赶路,天黑前才能赶到驿馆。”   魏昭吩咐马车夫,“加快速度。”   车夫打马,马车飞快地跑起来,后来十几辆马车都看王妃乘坐的头辆马车,一行人行进速度加快。   前方一路都是崇山峻岭,秦远带着三千士兵,把王府女眷的车驾围在中间,魏昭跟玉花乘一辆马车,离开知府府邸时,魏昭让安平郡主跟卫侧妃同乘一辆马车。   正午时,太阳火辣辣的,半月没有下雨,干旱,马车跑起来,带起一股凉风,停下来,闷热透不过气,秦远骑马一直跟在王妃车驾旁,他的任务重点保护王妃,秦远说:“晌午天太热了,等过了正午,太阳偏西时,气温降低,大家再歇息。”   “别停下,往前走。”魏昭道。   四周是石头山,山上没有土地,露出大块的岩石,偶尔有苦力在山腰采石,山上路边没有树木,没有树影遮挡,没地方休息。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有一片树林,秦远命队伍停下打尖,女眷们下车活动一下筋骨,喝水吃点东西,马匹喂水,喂草料。   一炷□□夫,秦远招呼大家上车,女眷们纷纷走向自己的马车。   曹侧妃朝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捂住腹部,蹲下身子,‘哎呦!’   魏昭回头,瞅了两眼,走过去,“怎么了?”   曹凤琴蹲在地上不起来,面部痛苦的表情,“妾腹部突然疼痛。”   卫侧妃和离夫人、冷夫人走过来,卫侧妃说;“是不是昨晚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曹凤琴的贴身丫鬟说;“侧妃昨晚吃了一碗鲜奶水果加了冰块。”   “我嘴馋,天热想这口吃。”曹凤琴有气无力地捂住腹部说。   “夏季也不能吃凉的,胃肠弱。”卫侧妃道。   半路上也没有大夫,曹侧妃不能走,魏昭命丫鬟扶着她坐一会,丫鬟在石头上铺了一块手帕,曹侧妃弯着腰,走到石头跟前要坐,魏昭看一眼,命丫鬟:“拿一件皮袍子垫在石头上,石头上凉,凉着更疼了。”   丫鬟跑到车里,翻出一件毛朝里斗篷,垫在石头上,曹凤琴坐下,一直喊疼,秦远望着前方,心里焦躁,如果耽搁时辰久了,天黑走不到驿馆,半路又没有住宿的地方,王府几百号人,吃住都解决不了。   魏昭盯着她看了半天,怀疑她有诈,吩咐丫鬟,“拿热水给侧妃喝,暖一暖身子。”   丫鬟跑到马车上,端了茶壶倒热茶,捧到曹侧妃跟前,曹氏喝一盅热茶,疼痛不见好转,手放在腹部□□。   魏昭看一眼秦远,秦远心里着急,又不好催促,毕竟是王爷的侧妃,他给予应有的尊重。   魏昭观察曹氏,滚热的茶水,冒着热气,她抿了几口,眉头微蹙,这大热天,喝热茶,曹氏心里暗骂魏昭,亏她想得出来。   勉强喝了一盅热茶,魏昭板脸对丫鬟说:“把茶壶提来,端这一盅茶还不够塞牙缝的。”   丫鬟吓得赶紧跑上马车,把茶桶里的茶壶端出来,提着过来,给曹氏斟茶。曹氏这大热的天,灌了一肚子热茶,出了一身热汗。   魏昭又吩咐丫鬟,“把汤婆子拿来,还有手炉,一块拿来。”   丫鬟跑去拿汤婆子灌热水,把手炉添炭火,拿来给曹侧妃抱着在怀里,曹侧妃预不要,抬头看魏昭盯着她,“侧妃不是小腹受凉,暖暖就缓解了。”   曹凤琴抱着两个火炭似的东西,出了满头的汗,王府女眷都穿着单薄的纱罗衣裙,她哪里有不热的,实在撑不住,说道:“我好像疼痛好些了。”   秦远不方便插话,一直看着魏昭支使丫鬟拿这拿那,品出点滋味,听曹侧妃吐口说好点了,马上传令,“大家上车,立刻赶路。”   他跟魏昭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一行人继续赶路,秦远加倍小心,曹侧妃一闹,必有缘故,他跟魏昭一样,怀疑曹侧妃故意耽搁,拖延时间。   前后耽误了半个时辰,傍晚时分,清风吹入马车里,魏昭望着窗外延绵群山染上一层灰暗,前方望不到头的群山,天黑前走不出这一带巍峨的群山。   突然,魏昭发现周围山里出现许多人影,手执弓箭对准她的马车,魏昭朝玉花大喊一声,“跳车。”   喊声刚落,她已经跳下马车,玉花随后慌慌张张地从马车里连滚带爬地下来了。   差不多与此同时,划破长空的响声,无数只羽箭把魏昭马车扎成刺猬,秦远就在魏昭马车附近,拔出剑大喊一声,“保护王妃。”   魏昭扫了一眼,所有的山上都站满了人,密集的箭朝她们射来,秦远带将士把魏昭护在当中,周围的马匹纷纷中箭。   秦远望着四周铺天盖地,数十倍于已的人马已把他们围得铁桶一般,秦远手下士兵眨眼就有一半中箭身亡。   对方居高临下,人多势众,把他们围困,漫山遍野全是人,举着弓箭,对准头一辆马车的人射杀。   这是针对王妃而来。田花跃马冲过来,保护魏昭。   这时,秦远的坐骑中箭倒地,秦远跳下地,雨点般密集的箭射向魏昭,魏昭手持宝剑拨打,形势危险,秦远毫不犹豫地挡在魏昭身前,不消片刻,身中两箭。   秦远一边拨打飞来的箭,一边对魏昭说;“王妃,末将掩护你冲出去,不能坐以待毙。”   说完,秦远解开套车的马匹,大喊一声,“王妃,上马。”   魏昭牵过缰绳,飞身跃上马背,秦远也跳上马,朝将士们高喊,“保护王妃冲出去。”   魏昭和秦远朝来时的路往外冲,往前走是不行的,前方不知萧节有多少埋伏,只有来时走过的路,相对安全。   来时官道已经被堵住,剩下的几百名将士保护王妃往外突围。   秦远护着魏昭,他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往外冲时,对面射来的箭,魏昭招架不住,秦远的马跟她并行,探身替她挡住飞向她的密集的箭,自己整个身体暴露在弓箭之下,前胸中箭,几乎掉在马下。   田华在前面开路,也中了两箭,不是要害部位。   秦远和将士舍命护住魏昭,魏昭冲出来包围时,身后剩下十几个人,秦远趴伏在马背上,失去知觉,任由马匹拉着他跑。   坐骑通人性,紧紧跟着魏昭的马旁,十几个人狂奔二十里,甩掉后面的追兵。   魏昭命停下,她下马看秦远,秦远的战袍已经被血水浸透,魏昭对跟随她逃出来的侍卫道:“秦将军受了重伤,我们先找个地方,我给秦将军处置伤口。”   已经夜深了,周围群山环绕,魏昭辨别一下方向,逃命顾不上看方向,她们好像在偏西北方向。   田华指了指前方,“王妃,前面山坳里好像有人家。”   山坳里隐隐约约的微弱的光亮,魏昭道:“走,我们去看看。”   如果不赶紧找个地方落脚,秦远身上带着箭,如果不及时处置,秦远性命难保。   十几个人来到光亮的地方,原来是三间房屋,到近前魏昭看清楚,这是个小村庄,大约有七八户人家,好像是猎户,示意田华,田华上前叫门,叫了半天,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半夜的什么人?”   田华说;“我们是路过,有人病了,想借地方暂时歇脚。”   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门闩响了一下,木门打开,门里一个老妇人端着油灯,魏昭上前说;“婆婆,我们路过,想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妇人道:“半夜你们没地方住,那就进来吧,屋里地方窄,你们这么多人睡不开。”   魏昭说;“我们将就一晚。”   老妇人退到一旁,开门让她们进去。   老妇人端着油灯,照见进来的人身上有血迹,后面被搀扶进来的年轻男人战袍全都染红了,唬得张大嘴,想问又不敢问都是什么人。   魏昭解释说:“我们是信王府的人,进京的路上遇见劫匪,这位将军受伤了。”   老妇人一听信王府的人,态度立刻热情起来,“快进里屋,这位将军受的伤好像不轻。”   把秦远让到里屋,扶到床铺上躺下,魏昭对老妇人说;“能麻烦婆婆烧点热水。”   “好,好。”   老婆婆痛快地答应着,走出去到灶间生火烧水,魏昭暗想,信王仁义,所到之处,受百姓爱戴。   这种时候也不避嫌了,魏昭看秦远胸前的衣袍被血水浸透,撕开他的衣袍,胸前插着的箭已经被秦远拔了出来,魏昭检查了一下另外两处的箭伤,一处在肩下,一处在肋下,发现伤口附近的血乌黑,知道箭涂了毒的。   去灶间要了一碗水,取出腰间荷包,拿出伤药,给秦远放在嘴里,把碗里的水给他喂下去。   又喂了他一丸止痛药。   他三处伤口毒需要清理,魏昭拔出短刀,俯身说:“秦将军,你伤口有毒,我要处理一下,你忍住疼。”   魏昭的短刀放在油灯火上烤,她的短刀刃锋利,看一眼秦远,秦远点点头,意思是动手吧,魏昭极快地把他伤口附近变黑的腐肉清除,事先魏昭给秦远服了止痛的药物,秦远疼得冷汗淋漓。   处置完了,撒上止血消炎药粉,老妇人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魏昭回头问;“婆婆,家里有干净的绷布吗?”   老妇人放下水盆,“有,我儿子上山打猎,有时被野兽抓伤,家里备着绷布,我去拿。”   魏昭处理完,用绷带把伤口缠住。   看一眼秦远,秦远脸色煞白,脸像水洗的一样,一声不吭,是一条硬汉。   魏昭拿绷布小心沾着温水,把秦远身体的血迹擦干净,秦远方才疼得几乎昏厥,现在清醒过来,看魏昭白皙的小手轻柔地擦拭他身体沾染的血迹,煞白的脸微微红了。   十几个人里,包括田华,都或多或少中箭,魏昭一一处理了,这里面秦远的伤势最重,截杀的人目标主要对准魏昭,成千上万支箭射向魏昭时,秦远豁出命保护她,魏昭心里感动,不管因为什么,即便是秦远对信王忠诚,魏昭都欠了他的,   她看一下箭伤口的毒,不是中原的毒,是苗疆的毒,她拿出瓷瓶,倒出里面的解药丸,够几个中箭的人用解毒。   其他中箭的人危险没有秦远大,毕竟秦远伤的是胸部。   十几个人,没受伤和伤轻的在灶间呆着,伤重的在屋里。   魏昭把所有受伤的人伤口处置完,累得小巧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秦远睁开眼,服下止痛药,疼痛缓解,他看见魏昭在油灯下,雪白的脸透着粉,一层水光,红唇娇艳欲滴,他阖眼,王妃平易近人,御下宽厚,美且善良,具备母仪天下的品德,信王力排众议,预立王妃为后,王妃当之无愧。   老妇人找出几身粗布短衣衫,给魏昭,“这是我儿子穿的,洗干净的,给这位将军和几位军爷换上。”   魏昭把衣衫放在床铺上,躲出去,屋里秦远的衣裳全是血,不能穿了,换上粗布衣衫,田华身上血迹斑斑,脱下来换上,剩下的几套衣衫几个人换上。   过一会,魏昭进来,把他们换下来的染血的衣裳卷了,准备扔掉。   这时,没人注意,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门口探进头来,揉着眼睛,大概是人多说话声,他睡觉吵醒了。   沙哑的童稚的声儿,“祖母,这么多人?”   魏昭看着男孩,圆头圆脑,挺可爱,朝他笑笑,“吵到你睡觉了?”   小男孩惊奇地看着她,“还来一位姐姐。”   老妇人支使男孩,“让这些叔叔大伯去你屋里睡觉,地上铺上干柴。”   众人执意让王妃同老妇人和男孩子睡一个屋,他们在灶间偎一晚上。   对面屋里,魏昭跟老妇人和男孩子睡床铺上,魏昭挨着老妇人,男孩子睡在边上。   秦远的伤势重,不能长途颠簸,魏昭跟老妇人商量,住几日秦远伤势稍好,她们就离开,老妇人心地善良,说:“我看你们的人大半都身上带伤,如果不嫌房屋简陋就住下,我儿子出去做工,家里就我跟小孙儿两个人,这山里还有几户人家,家里屋子窄,住不开,明儿我跟他们几户商量一下,分散住。”   第二日,老妇人跟另外几户打招呼,人都分散到别家住,秦远伤势重不能挪动,和田华住在这里,魏昭跟老妇人住。   在这个猎户家里住下,又过了十几日,秦远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魏昭给秦远上药,说;“过两日你伤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卫侧妃和郡主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昭还惦记玉花的安危,当时忙着对敌,她扫见玉花躲在车辕下,也没顾上管她,玉花不会骑马,不能带出来。   “我伤口没事了,早点离开,绕道去京城。”大家因为他的伤滞留在这里,秦远躺着心里着急。   上完药,秦远整理好衣衫,穿着这身葛布短衣衫,倒像猎户。   这时,这家里的小男孩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嚷着,“大路上来了许多骑马的人。”   秦远翻身坐起来,“不好,他们找来了。”   这地方隐蔽,离遇袭的地方近,十几日他们搜寻到这里来了。   魏昭对田华道;“赶紧通知他们,快离开此地。”   田华跑出去通知住在其他猎户家的人,魏昭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放在床铺上。   同秦远走出房门,其他人也都分别从不同的猎户家里跑出来,众人纷纷上马。   十几个人刚骑马上了道,追赶他们的人马已经到了,听见有人大喊,“快,抓住她们,不能放跑了王妃。”   往前的路已经被大队人马堵死,魏昭和秦远十几个人只有往西北方向跑。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双方距离很近,只听身后追赶他们的人高喊,“放箭。”   有两个人被箭射中,跌倒在马下,随后又有人掉下马,不久,魏昭身边只剩下秦远、田华,和两个侍卫。   魏昭策马奔驰,嗖嗖几支箭落在魏昭马蹄边。   突然,前方出现一队人马,迎面而来,魏昭以为是萧节的人马,心想,看来命丧于此了,越来越近,魏昭听见前方的人说话声,不太能听懂。   秦远精神一震,策马疾驰,喊道:“王妃,前面是南诏人。”   大理国前身是南诏。 第128章   前面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打头的首领大声问;“来者是信王妃吗?”   秦远答道;“正是。”   后面的追兵已到, 打头的首领一挥手,“杀, 一个不留。”   魏昭看对面军队的服饰,白族人,难道是她生母派人来救她,她一直在暗中关心自己, 自己的一切她都知道,成婚时送嫁妆, 这次出手相救。   头领一声令下,白族士兵勇猛,且军队人数比萧节派来追兵多了几倍, 白族士兵一阵砍杀,萧节派来的追兵几乎全部丧生刀下。   秦远是信王的心腹,知道王妃和大理国王后的渊源, 看着大理**队已经打败萧节的人马,道:“大理国王后得到消息, 看来是特意来救王妃的。”   白族头目策马来到魏昭面前,跳下马,行大礼,“末将拜见信王妃, 末将奉王后之命, 迎接信王妃入大理国。”   魏昭看眼身边四个人, 她纵然不愿意去大理国, 见那个女人,可秦远和田华还有侍卫身上都带伤,萧节看来是孤注一掷,回信王封地,她难以躲过萧节的追杀,西南萧节布下天罗地网,北有徐曜,她刚逃出徐曜的控制,这真是四面楚歌。   白族头目道:“信王妃,末将来时,王后知道信王妃不愿意来我大理国,王后说了,信王妃先到大理国暂避,等事情平息了,信王妃去留自己决定。”   到大理国避难,能躲避萧节和徐曜,当然是最好的选择,魏昭犹豫,秦远道:“王妃,咱们先到大理国暂避,等待王爷京城的消息。”   田华也道;“王妃,现在我们无处可去,大理国离信王封地近,如果有什么变故,及早知道。”   魏昭也担心京城里,既然萧节敢明目张胆的动了杀机,那就是已经破釜沉舟,萧节所为能够暂时瞒住信王,信王如果真查的话,萧节极容易暴露,萧节这个人阴险,不能不考虑到,如果是这样,信王也有危险,魏昭不想往坏处想,可又不能不想。   田华说得对,大理国离信王封地近,如果京城有消息,她提早知道,对白族头领道;“我们跟你去大理国。”   几个人跟着前大理**队前往大理国。   大理国皇宫内,一位十五六岁的美少年,头戴紫金镶宝冠,面如美玉,唇若涂朱,兴奋地说:“母后,我亲姐姐是信王妃,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王后严蕙卿紧张得坐立不安,对身旁的贴身宫女碧珠说;“怎么还没到?不是不来了吧?”   这时,一个宫女疾走进来,“王后,信王妃到了。”   严蕙卿顿时慌了,对身旁的宫女软玉说:“快把菱花镜给我拿来。”   宫女软玉赶紧递过来一枚镶宝石雕花铜镜,严蕙卿照了照,没什么不妥,带着少年迎了出去。   魏昭同秦远四个人走进大理王宫,王宫建筑巍峨,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秦远道;“这里比紫禁城的皇宫还豪华。”   “王后驾到。”   随着一声内侍的高喊。   前方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走来,秦远看一眼大理国的王后,看着身旁的信王妃,母女不仅面貌相似,神似。   心想,大理国王后是信王妃的生母,算起来应该有三十四五岁,看上去像二十出头,跟信王妃不像母女,倒像姊妹。   信王妃清艳出尘,大理国王后比信王妃多了分成熟的风韵,仪态万方,风华绝代,美得令人窒息。   魏昭突然一阵晕眩,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旋转,听到一声惊叫,“昭儿。”   又许多声音,“姐姐”“王妃”   慢慢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天地间一片空白。   光很刺眼,魏昭动了动,慢慢地半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人影,一个女子的声音,微颤,透着惊喜,“醒了。”   视线一点点清晰,魏昭看见自己的生母、美少年,秦远、田华,大家都担心的目光看着她。   大理国王后严蕙卿坐在床边,俯身含泪,颤着声,小心地叫道;“昭儿。”   “王后还是称呼我小昭。”魏昭醒来,面色平静无波,无喜无悲。   严蕙卿急忙说:“好,好,我不叫你昭儿,我称呼你小昭。”   “我怎么晕倒了?”   严蕙卿温柔的目光,无比的慈爱,“孩子,你怀孕了。”   “什么?”   魏昭大惊,突然一起,头又一阵眩晕,严蕙卿急忙按住她,“别动,你怀孕了,我刚才给你诊脉,不会弄错的,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魏昭闭眼,不想睁开,命运真能捉弄她,她想要孩子的时候没有,她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偏偏倒来了。   耳边听见秦远的声音,“王妃有身孕可喜可贺,王爷知道不知要多高兴,胎儿万幸没事。”   严蕙卿高兴的地说:“孩子福大命大,等生了,我再派人给信王报喜。”   一会儿,屋里人都走了,魏昭睁开眼,看见生母坐在床边,俯身温柔地说;“孩子,你有身孕自己都不知道,你太累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你安心养胎,别的等生下孩子再说。”   好半天没说话,魏昭说话嗓音有点沙哑,“谢王后出手搭救。”   严蕙卿僵了下,女儿不认她,这次真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母女还能这样对话,她已经知足了,柔声说:“孩子,谢谢你肯来大理。”   “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她跟萧重的关系还没有了断,如今又有了身孕。   “你是不能走,要走,也要等孩子生下后再走。”   严蕙卿为她理了理秀发。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魏昭冷淡地说。   “什么,孩子你说什么,你不要这个胎儿?”   严蕙卿惊异地看着她,狐疑的眼神,似乎她方才晕倒思维错乱了。   魏昭又肯定地说了句,“是的,我不想要这个胎儿。”   “为什么,孩子?”   严蕙卿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   “我不想当皇后,我要离开信王。”   魏昭简短地解释说。   严蕙卿愣了下,了然道:“孩子,你要不当这个皇后,不当也行,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多少眼睛瞅着,像你遭遇的危险,没准当上皇后还会发生,你留在大理,先把孩子生下来,你如果要离开这里,孩子我替你抚养,我不告诉他的身世,我保证把他教养好。”   魏昭坚决地摇摇头,“我决定了,打掉胎儿。”   严蕙卿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孩子,为什么?”   “我不想他跟我一样。”魏昭望着这个陌生的生母,轻轻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屋里静了,母女俩都不再说话。   良久,严蕙卿内疚地说;“孩子,我当年太年轻…….”   对上魏昭冷冷的目光,她打了个哆嗦,辩解很无力,话到嘴边,改口说;“孩子,这个胎儿跟你当年不一样,我是他亲外祖母,不会亏待他的,我会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弥补我当年对你的亏欠。”   “不需要。”冷静地拒绝,“你能帮我个忙,弄一副药。”   严蕙卿知道女儿不是一时冲动,她劝不了,便答应,“好。”   迟疑了一下,道;“不过你现在不能打胎,你身体现在不适合,小产伤身体,你先养好身体。”   魏昭点头。   “孩子,你睡一觉。”   严蕙卿给她掖好被子,看着女儿睡着了,走出去。   她坐在寝殿里抹眼泪,是自己的错,女儿幼时留下了心里阴影,坚持不要胎儿,   魏昭睡了一觉醒来,坐起身,撩开纱帐,看窗外已经过了正午,宫殿里静谧,没有一点声音,看珠帘外,影影绰绰站着宫女。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声音极小,问珠帘外的宫女,“我姐姐醒了吗?”   宫女朝里看看,“信王妃好像醒了。”   少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姐姐,你醒了?”   少年面如团粉,比女子还美,魏昭展颜一笑,“你是瑛王子?”   少年极亲近,“我叫段瑛。”说着,在她床边椅子上坐下。   “母后同我说了,她对不起姐姐,姐姐能原谅母后吗?”   魏昭自己经历后,能理解母亲当年的心境,心里也原谅了生母,只是她跟生母之间生疏,这感情不是一日便成培养起来的,   “我原谅她。”魏昭不想让眼前的少年失望。   “谢谢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原谅母后,你跟我想象的姐姐一样。”   段瑛听说她原谅了母亲,很高兴。   魏昭笑了,“我没令你失望。”   “姐姐,你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   段瑛很好奇,他昨天之前对这个姐姐一无所知,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姐姐。   魏昭简单说了一下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隐去很多事情,她怕段瑛听了难过。   段瑛听完,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姐姐,你以后有亲人了,你有母后,有我,我有能力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十五六岁的少年,这番肺腑之言,心智很成熟,她们姐弟初次见面,骨肉亲情天性,魏昭心里一暖,点点头,“我记得你的话,以后我有亲弟弟,不是孤单一个人。”   “姐姐,我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段瑛走后,魏昭看自己的绣鞋放在脚踏上,要下地,珠帘外的两个宫女急忙走进来,蹲下替她把绣鞋穿上。   严蕙卿走了进来,“孩子,你怎么下地了,不再睡一会吗?”   “我要沐浴。”   西南气温高,入秋后,天气闷热,在王府时,她一日沐浴几次,现在觉得身上很不舒服。   “孩子,跟我来。”   严蕙卿犹豫一下,伸过手,牵住她的手,母亲的手柔软温暖,魏昭没有甩开。   母女二人来到一座宫殿,宫殿里有一个很大的白玉砌的池子,池水清澈见底,严蕙卿道;“这是从山里引过来的温泉水。”   魏昭想起云霞观,全是温泉池子,突然问:“我师傅云游来过大理国?”   “嗯。”   “我师傅安排我投奔信王,是为了今日母女重逢?”   “你师傅想让你离我近一点,用心良苦。”   魏昭想问母亲当年为何不嫁师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能看出母亲嫁给大理国王段司玄很幸福。   两人错过了就是一生。   沐浴出来,宫女为她披上浴袍,两个宫女侍候她穿上衣裳,说;“王后等信王妃共进晚膳。”   两个宫女把她引到一间偏殿,严蕙卿和段瑛都在等她用膳。   严蕙卿说;“孩子,你饿了吧!”   她摇了两下铃,宫女们鱼贯而入。   一张长方形玉石桌案,摆上描金细白瓷盘,镶金箸,金勺,成套金银器皿,山珍海味,极度奢华。   母子女三人坐着吃饭,严蕙卿对面坐着,一直看着魏昭吃,自己却没有动筷,她心里既激动又心酸,激动的是母女终于可以吃一顿团圆饭,这是她多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心酸的是女儿长这么大,她不知道女儿喜欢吃什么,女儿的喜好,她一无所知。   魏昭夹一口菜,她便让宫女记下来,魏昭喜欢吃的菜肴,下一餐告诉御膳房保留这道菜,女儿连看都没看的菜肴,以后御膳房的这道菜再也别摆上桌。   段瑛夹一口菜问;“父王今日没回后宫吃晚膳?”   严蕙卿盯着魏昭的筷子,答道;“你父王今日有事,不回来用晚膳。”   魏昭知道严蕙卿一直观察她,神态自然,没像母亲那样紧张,过一会,抬头问;“王后怎么不吃?”   “我吃。”   严蕙卿拿起箸,随便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三人吃完饭,宫女端上茶水,魏昭端起茶盅,“王后请。”   段瑛看看母亲,又看看魏昭,“姐姐叫母亲王后。”   魏昭啜了一口茶水,坦然地说;“我从会说话起只叫嬷嬷,十四岁时回魏家,叫继母为母亲,那是第一次叫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张口。”   段瑛怜悯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严蕙卿拈起茶盅盖子,撇开茶水里的花瓣,神色黯然,“听说桂嬷嬷殁了?她生病去的吗?”   魏昭红了眼圈,把桂嬷嬷死因轻描淡写地说了。   即便是轻描淡写,严蕙卿的眼泪还是流下来,“孩子,你都吃了什么样的苦,桂丫头是为了我留在你身边,也是我害了她。”   魏昭垂头,不让母亲看见她难过的样子,小声说;“是我害了嬷嬷。”   “不,不,孩子,你千万别这样想,是我的错。”   她当年只知道逃避,忘掉过去,刻意忘掉自己还有个女儿,她也不配做魏昭的母亲,魏昭不认她是她的报应,从前都不敢想还能对面看着女儿,已经很知足了。   段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母亲,姐,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往事如烟,魏昭的手不经意地放在小腹上,越发坚定不能要这个孩子。   严蕙卿把女儿安排住在离自己最近的宫殿,魏昭四处看看,宫殿豪华,生母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她只是暂住,没想过长期留下,不是不能释怀,而是她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她以后有自己的生活,等把肚子里的胎儿解决了,把跟萧重的关系了断了,去东南沿海,打造大船,然后乘大船出海,周游一圈,寻找商机。   在大理王宫,吃的是人间美味,住的琼楼玉宇,她在王宫花园里闲步,花园景色如仙境一般,身后跟着两个宫女,这是她母亲派来侍候她的,她母亲的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叫软玉,一个叫碧珠。   走了有三百米远,软玉提醒说:“王后说了,王妃别累着,”   “我又不是纸糊的,泥捏的。”魏昭看这两个宫女太过小心了。   上了一座木桥,桥下的水清澈,能看见水底下的鹅卵石,下桥时,软玉和碧珠搀扶着她,两个宫女加着万分小心。   胎儿她是不准备要的,如果摔一跤胎落了,岂不是省事。   两个宫女在耳边喋喋不休,催促她回去,大为扫兴,魏昭烦了,掉转头,往回走。   经过一处花圃,里面栽种茶花,大朵的茶花鲜艳漂亮。   “喜欢我们大理吗?”醇厚清朗的男声。   魏昭回头,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走来,他身穿紫团花绸袍,腰系玉带,头上戴着紫金王冠,王冠正中镶嵌一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魏昭知道这个男子是大理国国王段司玄,也是她母亲的丈夫。   她微笑,“喜欢。”敛身行礼,“参见陛下。”   “小昭,我可以叫你小昭吗?”   这位大理国国王儒雅高贵,魏昭道;“可以。”   “你母亲是我的妻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母亲这几日是我见过最高兴的时候,她一直有个心病,无论我怎样开解,她都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只有你能医好,谢谢你小昭。”   他谈起妻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个男人地位尊贵,对感情忠贞,王宫里只有一位王后和一个王子,魏昭看出这是个对妻子呵护有加有担当的好男人,她母亲拥有世间女子最想要的幸福。   “陛下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两个人天南地北,魏昭很好奇。   “我年轻时喜欢各地方游历,到北边偶然遇见你母亲,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后来打听到你母亲已经嫁人了,我觉得非常遗憾,两年后,我又去北边,竟然又遇见你母亲,这时,她已经离开夫家,我当时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魏昭偏头,看见他唇角边掩不住的笑意,“你外祖父开始不答应,不同意女儿嫁这么远,后来我的坚持打动了老人家,答应把女儿嫁给我。”   这位人到中年的尊贵的大理国王竟然像年轻后生娶了心上人,面上有几分得意,“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母亲今生注定是我妻子。”   这时,一个宫人走来,“陛下,普摩部首领求见。”   段司玄道;“小昭,我有事先走了,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你尽管开口。”   “谢谢陛下,我有需要,会求陛下的。”   斗转星移,大理的秋季天高云淡,魏昭午睡刚醒来,突然,一阵反胃,手指着铜盆,宫女碧珠赶紧拿过铜盆,她开始呕吐,吐了几口,舒服点。   软语取来漱口水,魏昭含了一口水,她略通医术,知道是孕吐。   她跟母亲提过几次拿掉胎儿,母亲每次敷衍,她漱口,心想不能在拖延了,对软玉说;“你去请王后来。”   严蕙卿一听女儿害喜,急忙赶来,魏昭刚吐完,神情恹恹的,坐在床上,严蕙卿走到床前,“小昭,你害喜了?”   她一直没反应,刚有害喜症状。   有气无力,“王后,你给我弄一副药,再迟就来不及了。”   二个多月了,拖到四五个月,更遭罪。   严蕙卿一脸愁云,“小昭,你想好了,喝了虎狼之药,伤身体,万一以后不能……”   魏昭坚定地说;“我顾不了以后怎么样,先解决眼前的事,你这两日把药拿来。”   严蕙卿看她真不要想,心意已决,长叹一声。   弄一副药容易,当宫女端着托盘进来,魏昭看着托盘上小碗里的药汤,毅然接过,端起放在嘴边,碗有点烫,她吹了一口,刚想喝。   突然,外殿传来急促的男人脚步声,秦远闯了进来,“王妃,出大事了,皇帝驾崩了。”   魏昭茫然地望着他,秦远咕咚跪下,沉痛地说:“信王殁了。” 第129章   魏昭手里的药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摔了个粉碎。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吃惊地瞪大眼睛, 一时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颤抖着声音问;“秦将军,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消息属实吗?能不能是误传?”   秦远垂着头,“王妃,末将这个消息准确,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半个月前皇帝已经驾崩了,小王爷封锁一切消息, 外间的人都不知道王爷已经殁了, 登基大典已经举行,王府女眷还没到京城, 皇帝已下旨封后宫, 立王妃为后。”   秦远太过悲痛,消息太突然, 有点语无伦次,魏昭还是听明白了,萧节出手了,丧尽天良,杀父弑君。   “那现在京城的形势如何?, 皇帝驾崩了, 不上朝大臣难道不怀疑, 萧节是怎样解释的?”   隐瞒半个月,要有合适的理由。   “王府女眷已经到了京城,少了王妃和卫侧妃,卫侧妃半路被劫匪杀了,后宫王妃失踪,后位空虚,后宫以曹嫔为首,曹嫔出来说皇帝染病,不能上朝。”   严会卿说;“皇帝半月不朝,接下来病重,驾崩顺理成章了。”   秦远站起来,说;“萧节拉拢部分朝中大臣,萧节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文武百官见风使舵,站在萧节一方拥护萧节的为数不少。”   严王后命人把地上碎碗瓷片扫出去,秦远方才情绪失控,现在才看见地上药汤,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汤药?王妃生病了?”   共过生死,魏昭不瞒着秦远,“我想把胎儿打掉,原本王爷封我为后,我自知不配,想进京城跟王爷说清楚,然后离开。”   秦远瞠目结舌,萧节一路追杀,闹了这么大的乌龙,王妃进京是去辞去皇后之位,不光是萧节,他也没想到,秦远也颇为意外。   震惊过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咕咚跪倒在地,言辞恳切,“王妃,皇位不能落在萧节手里,萧节杀父弑君,这样的阴险恶毒之人,怎配当皇帝,王爷的仇不能不报,末将恳请王妃留下腹中胎儿,如果是男婴,后之子乃正朔,皇位与他萧节无缘。”   魏昭没说话,秦远看她犹豫,“秦远蒙信王器重,知遇之恩,秦远如果不能给信王报仇,没脸活在世上,秦远自知凭着一己之力,没办法报大仇。”   突然拔出宝剑,横在自己颈项上,“王妃如果不答应,末将随信王去了。”   “秦将军,我们再商量。”魏昭急忙喊道。   秦远是信王亲信,西南军里很多将士愿意跟随秦远,可是秦远跟萧节对敌,萧节乃信王庶长子,信王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按照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顺理成章,承继大统,信王死因不明,查无实据,秦远师出无名,难以取得百姓和朝臣的拥戴,成功的希望很小,别说给信王报仇,给萧节诛杀信王亲信部将的一个口实。   其中利害关系,秦远自然明白,他不为信王报仇,于忠于义说不过去,联系旧部起事,以卵击石,白白送了他们的命。   秦远跪地不起,逼迫自己,魏昭为难,“秦将军,我与信王夫妻一场,信王对我有恩,我也想手刃仇人,替他报仇,我可以留着这个胎儿,可是胎儿如果是女婴,帮不上忙。”   手里没牌,怎么打?   以子为凭,信王嫡子的名分,占正朔,魏昭乃皇帝亲封的皇后,跟萧节分庭抗礼。这样西南军大部分人相信支持皇后一方。   半天没说话的严王后,说:“小昭肚子里的胎儿快三个月了,据我观察,小昭平常饮食喜好,跟我生瑛儿时一样,这个身形,胎儿七八成像男孩,这样,我大理国有一高人,神姑,看胎儿是男是女,非常准,我请她来,给小昭看看,如果是女孩,把恶人交给老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是男孩,从长计议。”   “好,就依王后的主意,先找道姑看看。”魏昭不能推脱了。   严王后当即派人去请神姑。   严王后命碧珠和软玉把魏昭扶上床躺着,秦远道;“末将在外殿等候消息,一有消息王妃通知末将。”   “嗯。”   魏昭躺下,看着秦远走出去的步伐很沉重,她心里难过,信王走之前说的话言犹在耳,我就这样跟你分离太不甘心了,不是吉兆。   严王后给她盖了一层薄单遮住腹部,“你先睡一觉,神姑派人请,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能到。”   严王后担心,女儿突然受刺激,腹中的胎儿受影响,她拿出魏昭的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魏昭看着母亲,母亲跟师傅耳濡目染,略通医术,但母亲不懂武功,不喜欢用毒,心地纯良。   严王后走出寝殿,亲手熬一剂安胎药。   魏昭眼睛望着帐顶,哪里能睡得着,她先前还存着侥幸心理,信王察觉儿子的野心,早有防备,魏昭想不明白的是萧节怎样得手的,信王道行深,萧节钻了什么空子?   萧节好计谋,如果在信王没登基之前谋杀信王,萧节问鼎大位,还要费一番周折,现在萧节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承继大统,理所当然。   但萧节为何已经动手,还瞒着信王死讯,恐满朝文武起疑心,那为何不等等再谋害信王?仓促夺位,势必引起朝臣生疑,疑则生变,这个疑窦魏昭没想明白。   方才一时情绪混乱,现在想起来秦远说卫侧妃被劫匪杀了,萧重登基,封后宫,卫侧妃在曹侧妃之上,只有卫侧妃死了,后宫中才轮到曹侧妃做主,安平郡主跟卫侧妃同乘一辆马车,只死了卫侧妃,安平郡主安然无恙,萧节还有点良心,没有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一个公主,他能放过萧怀滢,也是对他野心没影响。   魏昭最担心郡主,听到萧怀滢没事,多少是个安慰,郡主是信王和先王妃仅存的一点骨血,如果安平郡主有闪失,她对萧重更加愧疚。   严王后端着药碗进来,“小昭,你现在有身子,别太难过,对腹中胎儿不好,先把安胎药喝了。”   严蕙卿一直想留下这个孩子,小产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打胎药物副作用很大,可能造成终身不能生养,她尽力保住这个外孙。   碧珠把魏昭扶坐起来,拿个软垫靠在背后,严王后亲自喂她喝药,魏昭心里苦,喝汤药觉得特别苦,她蹙眉勉强喝完,碧珠赶紧拿出一块雪花糖放在她嘴里,软玉冲了一碗蜂蜜水,魏昭喝了,方觉嘴里的苦味稍淡。   小憩一会,迷糊中听见外殿母亲的声音,“她正睡着,神姑稍等,我进去叫醒她。”   严后进寝殿,魏昭已经坐起来,“我以为你还睡,我叫神姑进来。”   一个穿着黑布衣中年道姑走了进来,道姑行了个礼,“王妃要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三个月月份稍小了点,请王妃站起来。”   两个宫女扶着魏昭站起来,其实魏昭没虚弱到走路要人扶的地步,是严王后太紧张了,道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三个月的胎儿,腹部微微隆起。   “王妃走几步。”   魏昭来回走了一圈。   道姑仔细观察后,道;“贫道看像是个男孩。”   “能确定吗?”   严王后问。   “**不离十。”   道姑很肯定。   严王后很高兴,这下孩子可以保住了,叫人送道姑回去。   严蕙卿这下可以放心了,魏昭吩咐碧珠,“你去外殿请秦将军来。”   秦远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迫不及待地问;“神姑看是男是女?”   严王后道;“是男孩。”   秦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信王的仇他必是要报的,如果没有信王嫡子,他明知道落下风,也准备把这条命押上。   二人商议,魏昭安心养胎,秦远利用京城西南军中的关系,和皇宫里的人脉,盯着萧节,掌握萧节下一步的行动。   不出所料,三日后,京城传来消息,皇帝病体沉重。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清晨雨停了,魏昭跟秦远在寝殿后的小花园里散步,秦远放慢脚步,迁就魏昭的速度,“宫里传递出来消息,皇帝病重,后宫中曹嫔命人把守乾清宫宫门,任何人不得入内,嫔妃也不是探视皇帝,只有曹嫔和萧节能见到皇帝,朝中大臣只能在外殿等候消息。”   “皇帝病重,过几日驾崩就没人怀疑了。”   魏昭吸了一口气,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可驱散不了心中的抑郁。   秦远不解,心里有疑问,“皇帝驾崩已半个月有余,如果过几日暴毙,龙体放置一个月,京城天气虽说凉了,龙体不容易保存完好如生。”   “有一种药水,把尸首泡在药水里,能保持像生时面貌一样,这种药水,苗疆就有,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   “萧节真是恶毒,千刀万剐,不能泄愤。”   两人心中郁闷,难以排解,信王死了,还要受这般折磨。   皇位的诱惑,令萧节丧失人伦。   京城皇宫里敲响了丧钟,举国哗然,刚登帝位的皇叔萧重晏驾。   满朝文武,诰命夫人,后宫嫔妃举哀,举国百姓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皇宫内戒备森严,京城里也加派了军队,严阵以待。   夏平关   徐曜跟谋士和众位将领商议,汤向臣说;“侯爷,西南军跟豫军打仗,基本上没伤筋动骨,豫军内部不团结,将军争功,败给西南军在所难免,西南军备战二十年,军事实力不容小觑。”   许渭道:“汤先生,西南军如何强大,我燕军所向匹敌,还打不过他们,笑话。”   汤向臣道;“自古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在西南军占尽天时地利,缺少的人和,必败无疑,我们只需要等。”   徐曜接话茬道:“等萧节剪断羽翼,众叛亲离,自掘坟墓,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   众燕军将领心情愉悦,情绪高涨,离开议事大厅,徐曜叫住章言,“章先生,请留步。”   众人都退出去,徐曜蹙眉,问;“查到夫人的下落了吗?”   “没有,夫人的车驾中了萧节的埋伏,秦远将军拼死保护夫人,冲出重围,逃走了,不过侯爷不必担心,夫人肯定是躲起来了,夫人聪慧过人,萧节找不到。”   徐曜烦躁,一腔怒意,“都是老三,放走阿昭,不然阿昭好好呆在夏平关,能出这样的事吗?”   “侯爷,我们派人继续找,夫人不能躲一辈子,早晚要露面的。”   “继续找,相信她没离开西南。”   魏昭从夏平关跑了,不可能再回到北方,对这一点徐曜是有个清醒的认知,魏昭避他如虎,他越要挽回,她拒他越坚决。   入冬后,西南偏阴冷潮湿,魏昭坐在窗前看书,脚底踩着暖炉,这要是在北方严冬千里冰封,她害喜的反应没了,已经能感觉到胎动,在严王后的精心调养下,她胃口极好,人也胖了,照着铜镜,铜镜里的人肌肤像煮熟了剥了皮的鸡蛋。   珠帘一响,软玉进来,“王妃,秦将军求见。”   “请秦将军进来。”   软玉打起珠帘,秦远大步走了进来,秦远脸上阴云密布,魏昭问:“萧节要登基称帝了?”   秦远点点头,闷声说:“萧节登基,顺应众位朝臣所请,国不可一日无君。”   魏昭站在窗前,一下推开窗扇,扑面冷气,她现在只有等,等肚子里的孩子降生,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   秦远在背后说;“萧节册封生母曹嫔为太后。”   “我们先不动,也好看清楚萧节一边的人,这回不用躲藏了,原来隐藏在暗处的内线,也纷纷走上前台。”   萧节豢养一批人,有些隐藏很深,不容易暴露,这回大功告成,论功行赏,这些人该抛头露面了。   秦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凛冽,像窗外寒冷的空气,“宫里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透漏,皇上偶染风寒,萧节侍疾衣不解带,朝中无不称颂仁孝,皇上病中警惕性降低,萧节买通御医,暗中动了手脚,这只是猜测,没有实据,因为那个御医皇上死后,被萧节以处置不利问斩,那个御医专门给皇帝和太后诊病的,皇上平常慎重,一般人没机会下手,按理说御医被萧节胁迫,具体御医被萧节抓住什么把柄胁迫,不得而知。”   “不管有没有实据,把萧节弑父杀君的消息放出风,众口铄金,有些不起眼的疑点容易被人忽略的就被人想起并重视,放出风去,萧节追杀王妃,杀了卫侧妃,斩草除根,事情摆在明面上,萧节反而有所顾忌,他坐上龙椅,对我也就放松戒备,他并不知道我有身孕,否则,他不能这样安心。”   “我叫人把这些话散布出去,揭开萧节仁孝的伪装,无风不起浪,人言可畏,等将来我们动手之时,就不显得突兀。”   魏昭低头,手放在小腹上,“另外,我生产前,把京城太医院的院使、院判请来,我突然生下嫡子,萧节必然提出质疑,有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做人证,以免节外生枝。”   王妃思维缜密,条理清楚,细节之处都考虑到了,秦远敬服,可还有一重疑虑,“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奏明萧节,王妃的下落暴露了,萧节知道,必将王妃置于死地,王妃住在大理王宫,怕也难逃萧节猖狂灭绝人性阴险狠毒,牵连大理国国王和王后,两国引起争端。”   冬日的阳光清冷,魏昭怀里抱着暖炉,打开盖子,拨里面的炭块,很仔细,“我有身孕的消息传到萧节耳朵里,我别想安静在这里呆着,安排人把太医院的院使和院正抓来,人不知鬼不觉,等生完了,他们也就自由了。”   秦远忍俊不住笑了,秦远本来是个严谨的人,王妃支的招,颇有旁门左道,一想,院使和院正两位古板不拘言笑的人被抓到大理,他觉得这是一件趣事。   这件事先不急,毕竟王妃身孕刚四个多月,到生产时已经夏季了。   眨眼到了腊月,严王后指挥人布置王宫,今年是王后最高兴的一年,一家人团聚。   除夕,王宫设宴,段氏家族的人被邀请到王宫赴宴,魏昭已经显怀,没参加王宫宴会。   严王后怕女儿寂寞,应付一下,丢下父子二人,悄悄溜走了,到魏昭住的宫殿,陪女儿过除夕夜。   一张大桌子上摆着许多零食,魏昭边吃核桃、榛子、板栗,边跟母亲说话,嘴一直没停,两个小太监在一旁拿着小锤子砸核桃。   严蕙卿跟女儿分开十几年,想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问;“你以前过年回魏家吗?”   魏昭嚼着核桃仁,“魏家年底派下人给我送一年的花销二十两银子,送府里过年发下的新衣裳,我在魏家老宅过年。”   其实,后来她带着桂嬷嬷、书香她们去新北镇过年,她不跟母亲细说了,母女十几年隔阂,彼此生活天差地别,母亲听了,不能完全了解。   严蕙卿心酸,魏家送二十两银子,魏昭身边侍候她的下人,统共二十两银子,一年花销,二十两银子都不够赏赐下人的。   隐有怒意,脱口而出,“你父亲也不管你吗?还有你祖母,对你也不闻不问吗?我当年要抱你走,他们不答应。”   魏昭看着母亲,原来她当年不是不要自己,想把自己一起带走,是祖母和父亲不答应。   “没有他们,我不是一样长大。”   魏昭不以为然地说,她早看淡了。   严蕙卿迟疑一下,小心地问:“我离开魏家时,我记得你哮喘很厉害,后来怎么好的?”   原来生母对她的事一无所知,魏昭淡漠地说:“我师傅找到我,治好了我的病,收我做了弟子,后来身体调养好了。”   严蕙卿低头,好半天说;“闲云道长没跟我提起过,我还纳闷他怎么成了你师傅。”   魏昭也很惊讶,原来师傅瞒着母亲,暗中帮助她,这么多年,他们二人大概见过几面,师傅只字不提,没有在母亲面前邀功。   如果当年师傅没有为她治病,她可能早离开人世,造成母亲无法弥补的终身遗憾,是师傅默默地付出,使母亲有了圆满的幸福。   魏昭叹息,“我师傅不是凡人。”   “欠你师傅太多,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师傅他没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觉得亏欠。”   严蕙卿心里很疼,看着女儿,小心翼翼,“你一直过得很苦?”   魏昭认真地说;“我过得很好。”   她吃完核桃仁,拍拍手,“富可敌国,对我来说不是梦想。”   她已经不是当年孤独无助的小女孩。   春暖花开,不断有消息从京城传来,萧节继位后,晋康帝一支,萧泓京城攻陷时**,平乱后,晋康帝的儿子还有六个,有四个儿子已经分封为王,留在京城不走,两个被萧节赶去封地,另外两个赖在京城不走。   萧节弑父杀君的谣言四起,他怀疑在京城的代王和宁王,这两位王确实心怀叵测,被萧节罗织罪名斩首了,已去封地的二王,担心萧节借机除掉他们,先反了,萧节派兵镇压。   清明过后,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魏昭思忖要早做准备,叫来秦远商议,秦远说;“我现在就派人去把太医院的院使和院正抓来,他们在这里看着王妃生产。”   魏昭深思熟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太医院在京城里,把院使和院正抓到大理路途遥远,中间如果出差错,我们的计划不能顺利实施,我跟陈风堂的人素有交情,各地都有陈风堂的分堂,他们擅长做这种事,而且分堂之间彼此有接应,不如设法找到陈风堂的西南分堂,他们自会把消息传到总堂,陈风堂的堂主陈子风一定能帮我的,谋此大事,我们人单势孤,以后还有要陈风堂帮忙的地方。” 第130章   “怎样联系到陈风堂的人?”秦远问。   “陈风堂的人有个暗记,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魏昭拿纸笔,把陈风堂的人身上的暗记画了出来,“我们大张旗鼓地找陈风堂的人,他们自然会上门找我们。”   秦远拿过纸张看看,“陈风堂我听说过, 乃江湖最大的一个门派, 行侠仗义, 口碑极好, 单凭身体一个暗记不能确定就是陈风堂的人, 陈风堂的人遍布各地,人数众多, 门派里的人都熟谙这个暗记, 伪造容易,万一有诈,有人冒充陈风堂的人,皇后的身份不能暴露,还是我派人出面联系。”   关键时刻,行事要万分小心,事情成败与否, 在此一举。   “也好, 我跟陈风堂主相识…….”   魏昭就把跟陈子风初次见面,救落水的田氏、二次见面惩治嗜赌的男人, 三次见面富家小姐抛绣球招亲, 一一对秦远说了。   秦远听完, 笑说:“皇后跟这陈堂主的几次相遇,都十分有趣,能对上皇后说的细节,自然是陈风堂主陈子风本人。”   春深,繁花似锦,陈子风跟着秦将军走进大理王宫,人间仙境不为过,琼楼玉宇,画栋雕栏。   陈子风看见蓝天白云下一身缟素的女子,纤尘不染。   女子嫣然一笑,“陈堂主,来得好快。”   “皇后传召我,子风哪敢怠慢。”   对面男子如芝兰玉树,笑容温润如玉。   陈子风解释一句,“我正巧有事来京城,所以接到西南分堂的口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理国。”   “陈堂主请。”秦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进正殿,魏昭以皇后之尊,坐了主座,陈子风和秦远客座相陪。   陈子风望着魏昭,魏昭素裙宽松,腹部隆起,没有因为怀有身孕而显得臃肿,一如初见时,美若天仙,一袭重孝,更增色几分。   世事无常,信王已成先皇,魏昭给先皇服丧,陈子风颇为感慨,“与皇后新北镇一别,没想到在大理国见到皇后娘娘。”   当日那个黎明,他骑马站在官道上,望着魏昭如风似雾般消失,心中怅然若有所失,曾想以后再也不能偶遇。   “我几次得陈堂主仗义相助,这次又要求助陈堂主。”   “我跟皇后的交情,客气话不用说了,皇后有什么需要子风效力的,尽管吩咐。”   秦远道;“陈堂主在京城,想必信王府的事情也听说了。”   陈子风嗯了声,“我听说当今皇帝弑父篡位,追杀嫡母皇后,又杀萧氏四王,赶尽杀绝,朝中文武大臣颇有微词,坊间盛传其阴狠毒辣,不得民心。”   萧节发兵攻打二王,二王战败,萧节诛杀了二王,晋康帝的四个成年儿子都已伏诛,萧节又杀其朝中党羽,有朝臣株连九族,一时朝中人人自危。   秦远道;“皇后乃先皇亲封为后,又怀了先皇子嗣,萧节的皇位来路不正,如果皇后产下男丁,便是正宫嫡子,理应是皇位继承人,现在朝中大臣受制于萧节,皇后避难躲在大理国,过二月产下皇子,远离京城,恐怕被别有用心之人质疑,皇后提出请京城太医院的院使、院正前来,是为人证之意。”   “正该如此,免除后患。”陈子风道。   稍顿,秦远又道:“公开请人,太医院的人没有皇帝旨意,不得擅自离开京城,尚若上奏皇帝,萧节的杀手很快就到了,我们商量个主意,把太医院的人偷偷带出京城,来大理国,秦某乃武将,没有把握办好这件事,只有求助陈堂主帮忙。”   “挟持太医院的两个人,这件事不难办,保证安全送到大理国。”   比这棘手的事,也难不住陈风堂,陈子风对这点小事,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当即通知陈风堂在京的分堂,把人挟持出了京城,各地方的分堂的人接手,一路把要的人护送到大理国境内。   太医院的姜院使和孟院判,从太医院散值回家,稀里糊涂地半路就被挟持了,挟持的人一路对他们很客气,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去哪里,姜院使和孟院判看离开京城越来越远,家里一家老小等着回家吃晚膳,只道这辈子别想回京了。   一路提心吊胆,到了大理国皇宫,两人云里雾里的,秦远在外殿等着二人,陈风堂的人已经通知两位太医院官员到了。   姜院使和孟院判跟秦远同朝为官,见面认识,看见秦远就像看见亲人一样,“秦将军,为何带我二人来这里?”   秦远抱拳,“二位大人多有得罪,我们边走边说。”   二人就随着秦远进了寝殿,秦远就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这二人提到当今皇帝,谈虎色变,曾经因为对先皇医治不利,皇帝降下罪责,砍了为先皇治病的御医,二人受了株连,险些脑袋搬家。   姜院使甚为惊异,“秦将军说皇后要生产了,传召我二人前来?”   “先皇在西南封地时,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两个月后是产期。”   秦远解释说。   姜院使和孟院判方明白,孟院判算了下时间,道;“十月怀胎,先皇遗腹子。”   时间上推算,两人确定无疑。   走进寝殿,二人看一年轻极美的女子坐在上面,孕相明显,便知道是信王继妃,先皇册封的皇后,紧走几步,燎泡跪倒,“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两位大人免礼。”魏昭朝旁边宫女道;“赐座。”   两旁宫女搬了两把椅子,姜院使和孟院判谢座。   魏昭道;“两位大人旅途劳顿,歇息一日,明日替本宫诊脉。”   她此刻的身份是先皇后,以皇后的口气自称本宫。   “微臣不累,微臣现在给皇后娘娘请脉。”   两人看见皇后娘娘怀了龙种,着实高兴,一扫路途疲惫。   宫女扶着魏昭进后殿,倚靠床头坐着,姜院使先上前请脉,两只手分别把脉,极慎重,这是皇家子嗣,又是皇后的嫡子女。   一会,他站起身,躬身道;“微臣看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康健,再请孟院判看看。”   孟院判上前,同样仔细地请了脉,退后一步,躬身,“微臣跟姜院使诊脉结果一样,皇后娘娘与腹中胎儿康健。”   “辛苦两位大人了。”魏昭命身边站着的太监,“两位大人舟车劳顿,前殿赐宴为两位大人接风。”示意秦远,“秦将军陪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请。”   秦远带着姜院使和孟院判告辞离开。   其实,严王后早安排大理国的御医每日都为魏昭请脉,严王后通医术,亲自过问王宫御膳房魏昭每日饮食,饮食起居有专门的御医详细记录。   姜院使和孟院判为皇后诊脉,就是走个过场,皇后产子太医院有一套严格的流程,这是特殊情况,事出从权。   殿里的人都走了,碧珠和软玉扶魏昭躺下,魏昭轻轻抚摸圆滚滚的肚子,当初曾想打掉胎儿,要亲手结束这个小生命,心里挣扎过,如今庆幸没有拿掉胎儿,她这几个月切实感受到他的存在,一个小生命,是她孕育的,她体会到即将做母亲的喜悦。   盛夏,烈日当空,清凉宫里四周镇着冰块,殿里的人却一点不觉得凉快,外殿里站着不少人,大理国王段司玄、瑛王子、秦远、陈子风,姜院使和孟院判也留在外殿,给皇后接生的是大理国太医院女医官、稳婆。   王后严蕙卿守在女儿魏昭床前,一刻也不离开。   姜院使和孟院判听内殿里的动静,脸色紧张肃穆。   秦远和陈子风坐不住,秦远一直盯着内殿的紧闭的宫门,袖子里的手握紧,面部肌肉僵硬。   陈子风后背衣衫湿了,出了一身汗,恍然想起辽军破寒城那日,他也像今日出了一身冷汗,手足冰凉,他命陈风堂的人打探魏昭的消息,魏昭一旦落入辽军之手,他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营救魏昭,这背后所做的,他没跟她说过,这一辈子只能放在心底。   殿上众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太静了,内殿里传来压抑的痛苦□□声,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的心都提起来,段瑛走到殿门口,拧着眉,问两位御医,“这么久,怎么还没生?”   姜院使和孟院判也紧张,但比另外几个人放松多了。   姜院使经历这种事多了,一向沉稳,“女人生孩子急不得,有的人要生两三日。”   段瑛不明白,“要生这么久?”   大理国王段司玄道:“你母后生你时太医院御医说难产,生了两日,人都说女随母,你姐姐这是第一胎,怕不容易生。”   大家焦急等待。   申时,内殿里□□声,时断时续,一个宫女走进外殿回禀,“陛下,晚膳已摆上,请陛下及客人们用晚膳。”   大理国王挥挥手,“这时候谁能吃下去,撤了吧!”   女人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一遭,内殿和外殿没人有心情吃晚膳   天色渐渐暗了,宫女们掌灯,宫殿里灯火辉煌。   殿里气氛压抑,秦远走出殿门,透透气。   陈子风一直侧耳细听内殿的动静,里面魏昭每一声呻.吟,尽管很微弱,逃不过他的耳朵,折磨着他的神经。   酉时,内殿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陈子风好像也卸了一身的力气,神经绷得太紧,经不起风吹草动。   宫女碧珠走出来,兴高采烈,蹲身行礼,“给陛下道喜,皇后生下一个男孩。”   内殿里,王后严蕙卿热泪盈眶,稳婆把刚出生的小婴儿交给她,她小心地抱着,稳婆眉开眼笑,说;“看小皇子真好看,长得多像母亲。”   严蕙卿仔细端详,“这孩子像小昭刚出生一样。”   魏昭躺在床上,冷汗打湿了头发,她脸色虚白,软玉拿手帕为她擦汗。   严蕙卿把孩子抱过来,“小昭,你看看你儿子,五官周正,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眉毛浓黑像他父亲。”   严蕙卿突然打住话头,自觉失言,孩子生下没有亲生父亲,女儿心里一定很难过。   魏昭筋疲力尽,浑身像水洗的一样,听母亲说,探头看看,小婴儿脸红红的,皱巴巴的,像个年长者,至于眼睛鼻子嘴,婴儿太小,根本看不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惊奇,头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婴儿,原来很丑。   严王后抱着外孙,非常高兴,早已找好四个奶娘,严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个奶娘都是汉人,身体健壮。   “我饿了。”魏昭觉得肚子很空。   碧珠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黄橙橙的粘稠的小米粥,上面一层米油,闻着扑鼻的米香,碧珠把托盘放在桌上,软玉扶着她坐起来,碧珠端起小碗,喂她喝粥,魏昭接过,“我自己来。”   她是习武之人,比一般女子身体底子好。   喝了一碗粥,肚腹饥饿感减轻。   这时,姜院使和孟院判走进来,躬身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顺利产子。”   两人喜笑颜开,看上去真高兴。   仔细检查婴儿,把皇后生产情况做了详细记录,准备拿回京城存档。   闹了一阵,寝殿方肃静了。   怕婴儿打扰魏昭夜里休息,严王后把婴儿抱走了。   一个月后   魏昭泡在温泉池水里,乌黑长发飘在清澈的水面,终于可以沐浴,说不出的舒服。   往身体撩起一捧水,温泉水滑,看着水珠在雪白的手臂上滚动,在云霞观时,每日泡温泉池子,只是云霞观的温泉池子是在外面,靠在石壁上可以看见头顶的蓝天白云,想起很久没见子初,子初还不知道,他又多了个弟弟,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泡太久了,她从池子里走出来,宫女服侍她穿上衣裳,碧珠给她松松地挽起发髻。   一个太监走进来,“皇后,秦将军和陈堂主在前殿等您。”   碧珠手里拿了一支珠钿替她戴上。   秦远跟陈子风等在殿上,看见殿门口人影一闪,魏昭步履轻盈走上殿来,罗衣叠雪,体态婀娜,薄罗下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秦远和陈子风站了起来,“皇后。”   一个月足不出户,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大雍朝的皇后,先皇册封的皇后,她能想象出当初萧重力排众议立她为后,遭遇多大的阻力,不说她出身低微,她曾是徐曜妻子的身份,朝臣们便难以接受。   魏昭坐下,二人落座。   陈子风道;“皇后不久要入京,我们好好筹谋一下,萧节掌控西南军,如果要有完全的胜算,我建议皇后朝慕容部落借兵,再加上严将军西泽州的十万大军,大理国出兵,秦将军联系西南军中旧部,占优势,这样皇后就掌握了主动权。”   魏昭当即否决,“不妥,不能朝慕容部落借兵,胡人生性残暴,早有觊觎我中原之心,无异于引狼入室,我中原的矛盾,关起门是自家的矛盾,我舅父镇守西泽州,拒胡人于大漠,如果倾一州之兵,胡人将乘虚而入,慕容晏尚未统一胡族,如果打开北方门户,中原将大乱。”   陈子风想想,从大局着眼,魏昭的顾虑确实有道理,也没坚持。   秦远道;“萧节现在是皇帝,手握兵权,控制京城,皇后入京,不带一兵一卒,我怕有危险。”   “我已有初步打算。”   魏昭就把全盘计划说了。   两人听了,魏昭的计划确实有可行性,没有异议,都表示赞同,陈子风说;“我陈风堂可以保证皇后的安全。”   陈风堂高手如云,行事诡异,来去如风,且行踪不定,保护一个人和杀一个人一样容易。   “我就知道有陈堂主我可以高枕无忧。”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扇洒入,玉石地面一片白亮的光,魏昭明澈的双眸如秋日的晴空,染上阳光,闪着星星点点的碎芒。   “皇后相信我陈子风,我定不辜负皇后这份信任。”   陈子风清朗的声音,眸色尽是暖意。   如果不知道陈风堂主的身份,这位清雅温润如玉的男人,谁能想到是天下第一门派掌门,从来都云淡风轻,出手狠绝。   商议定了,两个人离开。   魏昭回到寝殿,寝殿里严王后带着娘奶和宫女们围着婴儿转,婴儿刚洗完澡,躺在床上,魏昭走过去,俯身看视,觉得很神奇,一个月小婴儿变化很大,不皱皱巴巴的,胖了,粉嘟嘟的,这要归功于严王后。   严蕙卿抱起婴儿,递到魏昭怀里,“你抱抱。”   魏昭还不太敢上手抱,犹豫着,严蕙卿说;“你托住腰,抱抱没事,前两日你瑛弟弟要抱,我没让他抱,男孩子粗枝大叶的,手重。”   婴儿四个奶娘,白天和夜里分两班值夜,还配备专门的御医、嬷嬷,严蕙卿白天抱过来,让魏昭看看,别的不用她操心。   魏昭接过孩子,抱住,小家伙软绵绵的,眼睛乌黑溜圆,嘟着嘴,粉团似的,着实可爱,。   魏昭心里欢喜,抱着有点紧张,交给奶娘。   严王后笑着说;“名字还没取,你给他取个名字。”   “我想了几个字,不知道用那个名字好,反正不急,等我想好了再定。”   婴儿眯眼,犯困了,严蕙卿命奶娘抱回去睡觉。   魏昭对宫女说;“你们下去吧。”   宫女们静悄悄地退下。   魏昭挨着母亲坐下,严王后看着她,“你要走吗?”   魏昭点点头,“我们已经商量好,后日动身去京城。”   严王后忧心忡忡,她一直矛盾,当初她想要女儿留下这个孩子,如愿以偿地孩子留下了,女儿又要去京城为信王报仇,不同意她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信王死得不明不白,女儿论理应该替信王报仇,可是女儿入危险之地,万一。   她拉着女儿的手,“小昭,你人单势孤,我求司玄派兵保护你入京。”   魏昭摇摇头,“大理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没有刀兵之苦,如果两国挑起战争,我不忍为一己私欲,生灵涂炭,你放心,我有办法的,即便斗不过萧节,我有陈风堂的保护,不至于丢了性命。”   其实,她不想连累母亲,毁掉母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你一个女流之辈,能行吗?”   严王后刚跟女儿团聚,不想又一次失去。   魏昭反过来抓住母亲的手,“如果我有不测,孩子就交给王后了。”   “小昭,你不能放弃吗?”   “我跟信王没做几日夫妻,信王顶住巨大的压力,坚持立我为后,我是大雍朝的皇后,为他伸冤,讨个公道是我的责任,我不答应,秦远他们也要反,秦远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眼看秦远赴死,坐视不理。”   严蕙卿幽幽地说;“可你如果出事,我可怎么活?”   好像生离死别,太消极了,魏昭笑说:“你就当没有认我。”   一句话,把严蕙卿招哭了,“你还是不肯叫我母亲,不能原谅我。”   魏昭看母亲低声哭泣,犹豫一下,伸出手臂,抱住她,叫了声,“母亲。”   严蕙卿停止哭泣,抬起头,激动地说;“孩子,你叫我母亲了。”   母女拥抱在一起。   二日后,魏昭跟秦远、陈子风离开大理王宫。   沿途有陈风堂的人接应,魏昭和秦远乔装改扮,一路顺利,不日抵达京城。   一行人自南城门进京,魏昭没有去陈风堂分堂,而是到自己在京城的店铺,店铺在京城最繁华地段,没有开张,宋庭已接到魏昭派田华捎来的口信,提前两日便已到了京城,在店铺里等魏昭。   宋庭引着几个人入内,店铺是前店后宅,由于店铺一直关着,后宅无人,魏昭在店铺落脚,不引人注意,且有兵部尚书府照应,一般衙门不敢骚扰。   就在魏昭入京的同一日,徐曜从夏平关发兵。 第131章   一乘小轿停在店铺门前,看守的铺子的仆人打开侧门, 小轿抬了进去, 直接抬到后院, 歇轿。   李敏一下轿,看见魏昭在轿下等她,预行大礼,“拜见皇后娘娘。”   被魏昭一把扶住, “你我姊妹私下见面,免了这些虚礼。”   京城店铺都是前店面,后住宅,宋庭购置的店铺后宅三进院子,三进院子都是三间正房, 配制东西厢房, 庭院宽敞, 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 一般低等的官员都住不上这样的大宅子。   宋庭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大手笔一次置办两个铺面,两间铺面不是同一条街, 但相距不远,另一个铺面比这个间大, 门脸是二层, 且位置中心, 这间店铺正中心稍偏的位置, 门脸是一层, 魏昭选这个宅子,不引起人注意。   两人走进最后一进院子,魏昭起居在三进院子,李敏四处看看,“这个宅子找工匠翻修时我还来过,修缮后我就出嫁了,没再来看过。”   “我当时买下这间铺子时,听说你帮了不少忙,有兵部尚书府撑腰,诸事顺利,我想有机会当面谢你。”   “感谢话,皇后娘娘信里说了,其实,我没帮上多大的忙,你的那三个人,很精明能干,老于世故。”   魏昭笑说:“他们是商人,跟你们官家小姐不一样,干这一行,摸爬滚打,慢慢就变得处事练达。”   “生意人头脑灵活,做买卖也要看有没有财运,我嫁妆里也有两间铺子,我就是不善经营的,赶明儿让皇后娘娘的人帮我筹划一下,看做什么好。”   “宋庭现在铺子里,你可以找他帮着参商一下。”   李敏半蹲福了福,“谢过皇后娘娘。”   魏昭嗔怪说:“别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叫,姊妹们生疏了,我们还像从前的叫法,你叫我昭妹妹,我叫你李姐姐,这样亲近,也好说话。”   李敏是个爽快人,当下说:“那我先高个罪,叫昭妹妹。”   “京城九月里屋里太闷热,我们在院子里坐坐。”   魏昭拉着她,两人不进屋里,在廊檐下的美人靠上坐下。   李敏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初到京城也不习惯,立秋后天还热得人透不过气,现在也习惯了。”   “你嫁到靖国公府还好吧?”   李敏嫁给了靖国公世子,门当户对。   “还好。”   李敏笑笑,脸上一抹娇羞,看来很幸福,李敏才貌双全,家世又好,父亲任兵部尚书一职。   “昭妹妹,我出嫁后,你书信少了,我几次派人到你京城的店铺来看,想问问你的情况,你的店铺一直关着,看店铺的仆人,一问三不知,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你离开燕侯后,就没了消息,没想到几年不见,再见面时,你成了皇后。”   李敏关心她,惦记着她,魏昭十里长亭送行,两人自北安州一别,再也没见过面,京城一直打仗,消息不通,中间魏昭又去了西南,断了联系。   魏昭就把李敏走后,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两人相对唏嘘不已。   半晌,李敏道;“昭妹妹,你留在京城很危险,朝中的事我多少知道点,先朝武将对皇帝不满,皇帝任用西南军将领充任军中重要职务,皇帝亲信孙显统领禁军,蒋春统领京城郊外西山大营的军队,京城军队尽在皇帝亲信掌控,这是我跟昭妹妹私下里说,皇帝自负多疑,猜忌心重,皇家萧姓子孙,原来亲近四王的大臣,人人自危。”   魏昭心想,萧节军队中重用自己人,无可厚非,这样举国的军队掌握在皇帝手里,紫禁城里安排亲信西南军将领掌宫门,萧节大可放心,防备有谋朝篡位之人,确保皇帝人身安全。   “帝位来路不正,心里有鬼,以己之心度人。”魏昭道。   李敏又道;“不过禁军指挥副使是我父亲的门生,禁军里也有我父亲的部下,我回去找我父亲,我父亲能帮助你。”   魏昭要的就是这句话。   李敏离开后,秦远和宋庭走出来,秦远问:“兵部尚书李胥之如果答应帮助我们,事情就好办多了。”   宋庭道;“陈堂主回京城分堂,安排人做准备。”   秦远说;“我这边联系西南军的人。”   魏昭思忖道:“我们应该联系到长公公,长公公一直在先皇身边侍奉,先皇暴毙内情,他多少能知道一些,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个人,我表姐的未婚夫婿程冉,当年我去给舅父拜寿,他跟我表姐青梅竹马,进京参加武科殿试,武举出身,好像是宫中二等御前侍卫,这层关系肯定可靠,秦将军如果能联系到他,对我们也有帮助。”   “皇宫禁军换成西南军,我设法找到他。”秦远道。   魏昭道;“还要暗中联系朝中文武大臣,太傅王鸿儒乃四朝老臣,德高望重,要争取他的支持,他的态度将影响一批文臣,我跟欧阳锦有数面之交,欧阳大人在朝中颇有影响,也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太傅王鸿儒乃王香兰的祖父,魏昭跟王香兰私交甚密,朝中靠裙带关系,魏昭熟谙,没有十分的把握,魏昭不敢贸然行事,否则消息走漏,前功尽弃,引来杀身之祸。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网,笼罩京城大街小巷,天空仿佛泼洒一层浓墨,没有一颗星星,连微光都没有,一乘小轿停在僻静胡同的太傅府邸前。.   魏昭和秦远夜访太傅府邸,太傅王鸿儒得到家人禀报,赶紧迎出来,他只道秦将军来访,看见魏昭瞬间愣了一下,这女子的气度不俗。   “秦将军,这位夫人是……”太傅王鸿儒跟魏昭未曾谋过面   秦远道:“先皇册封的正宫皇后。”   王鸿儒反应过来,这是信王登基时册封的皇后魏氏,赶紧撩袍跪倒,“臣王鸿儒拜见皇后娘娘。”   “王老大人请起。”   王太傅站起来,“皇后娘娘,请里面叙谈。”   三个人到王鸿儒的书房里,王太傅说;“皇后娘娘跟微臣的孙女亲厚,微臣的孙女几次信中提到。”   “王姐姐与我情同姐妹,不然我也不敢贸然前来。”   套上关系,就变成一个阵营里的了。   皇后娘娘上京的路上没了音讯,却突然出现,而且是深夜拜访自己,王太傅心里有七八分明白。   秦远把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王太傅有些吃惊,“信王府的女眷到京城后,皇后失踪和侧妃被杀,新皇派官员查案,查实皇后娘娘路遇劫匪,不了了之,原来皇后娘娘被人追杀,是有人心怀叵测,京城那些传言是真,皇后娘娘生了皇子,先皇有了嫡嗣,小皇子占嫡,兄友弟恭,新皇于情于理应该让位,微臣深受皇恩,先皇死因不明,我等臣子痛心疾首,现在皇后既然已经回到京城,微臣当竭尽全力,辅助幼主。”   王太傅一介忠臣,个性耿直,论情论理,都别无选择地站在正宫皇后一边。   半个时辰后,进去太傅府邸的那乘小轿,自东角门抬出府。   紫禁城皇宫,御前二等侍卫程冉在西六所里找到长公公,长公公现在是个闲差,两人找了个没人的空屋子。   程冉把一枚红宝石赤金戒指拿了出来,长公公接过,冲着灯光一看,戒指里面打着宫造的字样,心里暗吃一惊,“皇后娘娘到京城了?”   程冉点点头,压低声音说;“皇后娘娘到京查先皇的死因,公公跟在先皇身边,不能一点不知道。”   长公公老泪纵横,“先皇英明一世,没想到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先皇就这么一个儿子,纵然心里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先皇病中,心肠变软了,新皇殷勤侍疾,连老奴都以为父子终究是血缘关系的至亲,那阵子先皇塌前,是吴顺侍奉,后来先皇暴毙,我不相信先皇是病死的。”   “先皇病了,公公为何不在先皇塌前侍奉?”程冉有疑问,长公公是先皇跟前红人,不离左右。   长公公叹了一口气,“先皇病后,我不知怎么心慌气短,没法侍候先皇,后来先皇死了,我仔细琢磨不对劲,先皇病后有一晚,小林子孝敬我从宫外买的点心,我当时吃了一块,后来身体就有这样的症状,小林子拜我做干爹,我再也想不到狗奴才,为虎作伥,能加害我,现在他耀武扬威,说他害我,我也没抓到把柄。”   两人不能说太久,怕引起人怀疑,程冉说:“公公还当什么没发生一样,皇后娘娘暂时还不能暴露。”   “请转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需要老奴的地方,老奴宁可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先皇冤死。”   两人悄悄分开。   暮色降临,欧阳府邸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魏昭揭开面纱,欧阳锦错愕。   一个时辰后,欧阳锦从后门送走魏昭。   小轿穿过繁华的街市,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笼高悬,官道上车马轿川流不息,一片喧嚣。   由于夏季,凉轿挂着纱帘,轿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开始魏昭没注意听,当听到夏平关三个字,她把轿帘撩起一条缝隙,两个骑马经过的人,好像是从北边过来,从轿子旁经过,侧耳细听,听一个人说;“燕侯徐曜从夏平关发兵,朝廷大军发兵迎战,两军一开战,西南军就被燕军打败了,都说西南军厉害,分对谁,对阵燕军,讨不到便宜。”   魏昭放下手,往后靠在椅背上,思忖,要加紧准备,谋大事,不宜拖延,迟者生变,易速战速决。   西南军战败,朝廷必然增兵,这是个绝好的时机,趁着京城空虚,萧节无暇四顾,出其不意动手。   小轿停住,魏昭又掀开帘子看一眼街上,整条街店铺里亮堂堂的,只有这一间铺面黑着灯,上了门板。   收回目光,凝神片刻,她又伸手掀开轿帘一角,侧身朝对面街上看去,对面隔着一条道的酒楼、茶楼上有人有意无意朝她的铺子看。 第132章   店铺侧门开了, 小轿子抬了进去, 宋庭牵着马, 小轿抬到后院落轿, 陈子风挑起轿帘,魏昭走出来, “皇后回来了?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进展顺利, 这些顽固老臣,正统思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主张拥戴立正嫡。”魏昭口气揶揄, “店铺周围陈堂主布置了不少人。”   陈子风提着一盏素绢宫灯, 照着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面,“皇后察觉了?店铺在街面,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么大的行动,一旦暴露, 皇后的处境很危险,这个地方又不隐蔽,很容易找到。”   “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 临街的铺面在闹市中不太隐蔽, 也有一样好处,如果发生事情的时候, 人多的地方, 逃走容易, 如果走漏消息,我相信萧节也不可能立刻找到这里,萧节现在大概想不到我回到京城,还住在皇宫门前繁华商街。”   夜风吹起魏昭斗篷的一角,露出里面一身缟素,夜色中看不清魏昭的表情,陈子风只觉微凉的声音里,让人安心的淡定,脱口问:“艺高人胆大,皇后就没有什么惧怕的吗?”   “有。”很肯定的回答,“小时候,最怕被亲人抛弃。”   魏昭看一眼身旁的宋庭,“后来有宋庭哥他们,每当我受伤的时刻,我第一个想到回新北镇,那里是我的家,有我的亲人,有归宿,不是无家可去。”   陈子风听出她声音里渐渐软糯,宋庭闻言,心里一热,背着灯影的地方,他的目光可以毫无顾忌地落在魏昭身上,只有他了解魏昭,他愿意一生默默守护她,一如当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魏昭回来,他都在新北镇等她。   不久,秦远回来,说;“燕军从夏平关发兵,势头凶猛,西南军跟燕军初次交战,西南军就败了,萧节已经调集京师的兵力,准备增援前方,十日后发兵,听说燕军作战勇猛,还真名不虚传。”   陈子风道:“燕军里有不少异族人,凶悍战斗力极强,徐家几代人驻守边关,上百年里边关大大小小战争不断,有实战经验,西南一直没有战事,将士对敌经验不足,虽然勤于训练,不如这种常年在刀枪里滚过的将士,萧节增兵,朝廷大军人数上占优势,两军还有一场大的战役。”   三个人聊起前方战事,   魏昭一直没说话,葱白指尖拈起茶盅盖子,茶雾缭绕,三个人停住话头,看着她,陈子风说“皇后娘娘心里是否有了全盘行动计划。”   一声脆响,瓷器轻轻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十日后行动。”   魏昭就把计划合盘托出,可以说魏昭对每个微小的细节全考虑到,首先,成败的关键在除掉统领禁军的孙显,还有掌握京城郊外西山大营军队的蒋春身上,最后还有关键一环,萧节武功极高,对付萧节除非是陈风堂的武功高手,而陈风堂的人进入皇宫,先要拿下紫禁城的守卫权,看似简单,过程中如果有一丁点纰漏,可能导致计划全盘失败。   三个人听完,陈子风说;“计划理论上没有任何问题。”   秦远说:“计划周密,如果不出现意外,稳操胜券。”   魏昭详细分说,“这只是初步计划,具体实施,还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意外,如果出现意外如何补救,我们一步步推,刺杀孙显,大内里外人进不去,执行刺杀任务的人既要武功高强又要绝对可靠之人,如果第一步失败了,萧节有了准备,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不下去,所以这个人至关重要。”   “皇后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人选?”陈子风道。   魏昭点点头,“我心里是有一个人,程冉执行刺杀任务比较合适,程冉是皇帝钦点御前侍卫,武举殿试二甲,主要是为人忠诚,又有我表姐这层关系,他不能背叛我们。”   “程冉确实是合适人选。”秦远赞同。   “具体操作,有人把孙显引出军营,离开军营就好办了,引他出来之人,必须是萧节身边得用之人,孙显信任不疑。”魏昭看着秦远,“秦将军了解信王府的人,现在萧节身边得用的太监,都是以前信王府邸带出来,这些太监的底细秦将军应该了解,那个太监能为我们所用,当然,让他们心甘情愿背叛萧节是不可能的,他们入宫前,有家人或者有在乎的人,扣作人质,要挟他就范。”   秦远一直在信王身边,比魏昭了解,秦远想了想,“萧节身边的几个贴身太监,有的没有家人,孤身一人,有家人的不在京城,找到也要费些功夫,只有一个人,小林子,家里离京城附近的县,他有母亲和弟弟,每年都给家里捎钱回去,这狗奴才有点孝心,派人抓住他母亲和弟弟要挟他能就范。”   宋庭道:“这事我去办。”   魏昭又道;“这个环节还应该多考虑几个方案,如果这个方案不成功,只有直接取他性命,这个做法冒险,如果不成,就暴露了,还有就是下毒,我手里有一种剧.毒,白色粉末状,只要他食用指甲一点,不出盏茶功夫毙命,下毒之人必须能接近他,这个也有难度,诱杀他是最直接最容易成功,其它两个方案只能作为备选。”   另外备选方案由禁军副统领陆钦想办法完成,禁军副统领陆钦是秦远的旧部。   京城郊外西山大营的军队首领蒋春由秦远亲自动手解决。   如果所有的环节都顺利,最后,对付萧节,必须是陈风堂的人出手,陈风堂挑选出武功高手。   具体细节又讨论半天,确保万无一失。   宋庭动身带着两个兄弟去太监小林子老家。   前方的战事吃紧,萧节下了最大的赌注,把京城里抽调出部分禁军,西山大营拱卫京师的军队留下一小部分人马,大部分人马增援前方,萧节知道,如果堵不住燕军,燕军就长驱直入。   京城里兵部和户部衙门开始忙碌,准备发兵,筹措十万大军的粮草和饷银,时间仓促。   天刚擦黑,街上的店铺已经掌灯,一辆马车停在一间店铺门前,三个人从马上下来,其中两个壮汉,把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年弄下马车,像拎小鸡的似提着少年,扛着妇人,极快地进了门里。   马车遮挡,天又黑,没人注意这两个人的异常,宋庭牵着马进了大门,走进最后一进院子,魏昭从正屋窗户里看见,走出来,指挥两个壮汉把人扛进厢房,这两人无声无息,显然用了药,昏迷不醒。   两人站在院子里,小院栽种一棵挂花树,天色灰暗,飘过阵阵的清香,魏昭吸了一口香气,问:“没惊动人吧?”   “没有,小林子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劫走他们没人看见,一路怕她们胡言乱语,点了她们穴道。”宋庭做这种事也轻车熟路。   “作为人质,搜一搜他们,取她们身上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空口无凭,小林子油滑,不能相信,找一物件能证明是他家人就行。”   宋庭进屋里,掌灯,看妇人和少年没醒,在二人身上翻了翻,从妇人手腕上撸下一个老银镯子,银镯有点变色了,发乌,像是戴了有年头。   一会,小林子的娘和少年醒了,小林子的娘四顾茫然,少年没醒,小林子的娘看儿子不动,扑了过去,“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魏昭看着她,“你儿子没事,他睡着了,一会自然就醒了。”   小林子的娘恐惧地盯着眼前站着三个男人还有一个□□。   “你们抓我们娘俩来做什么?”   魏昭道;“你要按我们说的办,保证你儿子安全。”   这时,少年醒了,茫然看见母亲,害怕地望着屋里的人。   宋庭问少年,“念过书?”   少年怯怯地点点头,小声说;“念过。”   宋庭示意,桌上放着纸笔,“我念你写。”   少年看看娘,小林子的娘推着他坐在桌旁,按照宋庭说的,写了几句话。   写完,宋庭拿过纸张递给魏昭,魏昭扫了一眼,收入衣袖里,转身出了屋子。   小林子的娘担心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们娘俩?”   “你们老实呆着,过几日便放了你们,我们说话算数,不要你们母子的命。”   宋庭出去,叫手下的兄弟给母子俩拿了饭菜。   京城外,皇帝萧节带着文武百官,给朝廷大军践行,十万大军见首不见尾,浩浩荡荡,跟燕军在渠符拉开了战场。   天黑后,一顶轿子出了兵部尚书府邸,在偏僻的街道绕了一圈,换了一乘小轿,绕回官道上,抬入一家店铺侧门。   店铺后宅里,兵部尚书李胥之到来,屋里已经有七八个等在哪里,大家焦急地等候宫里的消息。   皇宫大内已经掌灯,高耸巍峨的红墙夹道上投下阴影,阴影里太监小林子来到禁军营地,顺利地把孙显骗出来,被早已埋伏好的程冉等人乱箭射杀,小林子是皇帝亲信,孙显武功高强,没有防备,程冉等人的弓箭是喂了剧.毒,万无一失。   保卫紫禁城的禁军就落在副统领陆钦手里。   四更天,丞相杜光卿乘轿出了府门,披星戴月地赶去午门上早朝,宰相府离午门很近,有家住的远的官员,半夜就要爬起来,天还没亮,街道上静悄悄的,   他没注意前方官道路口,左侧胡同停着一辆马车,他今日出门早,有点困意,阖眼迷瞪一会。   突然轿子停住,他睁开眼,问:“什么事,怎么停了?”   一个人掀开轿门帘,“杜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杜光卿看认识,睡意全无,迈步下了轿子,朝那辆道边上的马车走过去。   乘车或骑马官员到达午门前,城楼宫钟响起,监门率领禁军开了宫门,以宰相杜光卿为首的大臣们按品秩进入朝堂。   金殿上,文武两班大臣分立两侧,前方战事时又奏报,情况很不乐观,皇帝萧节本来不苟言笑,此刻,阴沉着脸。   阴云笼罩,殿上气氛颇为紧张,文武百官有本也不敢奏,怕触了皇帝逆鳞,撞在枪口上。   突然,殿外一声洪亮的喊声,“皇后娘娘驾到。”   文武群臣莫名其妙,新帝尚未大婚,后位空虚,后宫有曹太后,宫里就是没有皇后。   魏昭身穿皇后朝服,头戴凤冠,徐徐走上大殿,步履沉稳、从容,尊贵母仪天下的风范。   文武百官只有少数几个人心中有数,其余人全都愣住了。   长公公挺直了腰背,高声喊道;“先皇册封的皇后,诸位大臣为何不跪拜。”   这时,丞相杜光卿率先出班跪倒,“臣杜光卿拜见皇后娘娘。”   紧接着,太傅王鸿儒出班跪倒,“臣王鸿儒拜见皇后娘娘。”   御史大夫欧阳锦出班跪倒,“臣欧阳锦拜见皇后娘娘。”   兵部尚书李胥之等跪倒,文武群臣见状,呼啦啦全跪下,齐声唱喏,“臣拜见皇后娘娘。”   满朝文武都承认先皇后,皇帝萧节眸中冷光,阴寒彻骨,坐着没动,嘲讽的语气,“母妃这是打哪里来?不会自燕侯处而来。”   萧节的无礼讥讽,魏昭坦然,不动声色,“既然你叫我一声母妃,皇帝方才的话自取其辱。”   萧节一下噎住了,他称呼她母妃,自然是不承认先皇的册封,可这母妃一出口,他嘲讽魏昭的话,对皇帝的尊严就是极大的讽刺。   魏昭站在殿上,一派云淡风轻,“我从哪里来,难道皇帝不清楚?先皇还没晏驾,庶子追杀母妃,这难道是一个仁孝皇帝所为?”   “一派胡言!你勾结燕侯,预夺我大雍江山,朕带父皇削去你皇后封号。”   萧节厉声喝道。   魏昭呵呵笑,“是谁勾结燕侯?你把王府的令牌给燕侯,助他劫持我,没有得逞,又在我上京路上布下伏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胡说八道,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萧节面不改色,没有证据,口说无凭。   突然,一声洪亮嗓音,自殿下传来,“臣能证明皇后娘娘所言不虚。”   秦远大步走上殿,“先皇命微臣接皇后娘娘进京,遇到伏兵追杀,追杀皇后之人,我不说众位同僚也能猜到。”   萧节冷笑,“既然怀疑朕追杀王妃,那朕请问王妃为何才出现?这一年又在哪里,如果不是在燕侯处,刺客又怎能找不到。”   萧节阴险,句句把她跟徐曜联系在一起,预以这个借口除掉她。   魏昭凛然无畏,啪啪击了两下掌,大殿门口出现两个人,姜院使和孟院判走上殿,满朝文武摸不着头脑,姜院使和孟院判几个月前散值说失踪了,突然出现在金殿上。   魏昭朝二人道:“就请院使和院判说明一下,本宫这一年去了哪里?”   姜院使清了清嗓子,“臣二人这几个月前往大理国,皇后娘娘产下嫡皇子,臣二人守在皇后娘娘身边,直到小皇子出生,太医院存下备查,秦将军也可作证。”   大殿上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皇后娘娘产子。”   萧节突然哈哈大笑,“天下奇闻,我父皇已死,生前并未与王妃有夫妻之实,哪里来的皇子。”   长公公朗声道:“某年某月某日,王爷和王妃同房,王府有记录可备查。”   孟院判道;“皇后娘娘生产日期推算,确系先皇遗腹子无疑。”   秦远高喊一声,“先皇嫡子应承继大统。”   兵部尚书李胥之大声说:“小皇子乃正朔,继承帝位天经地义。”   萧姓皇族里有人跟着附和,“遵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萧节看朝堂上竟然有不少人站在魏昭一边,啪地一声,一掌击在龙书案上,“来人,王妃私通反贼,罪当诛,同伙反叛满门抄斩。”   皇帝一声大喝,殿下武士冲上殿,奉旨上殿捉拿反叛,殿上秦远、李胥之抽出腰间宝剑。   突然,殿下蜂拥而至禁军,以禁军副统领陆钦陆首,将大内侍卫包围。   萧节看一眼不见禁军统领孙显,知道大事不好,他还没来得及做出相应对策,   就被十几个从天而降的陈风堂的人围住。   萧节的几个贴身太监护皇帝,双方动起手来。   朝堂上顿时大乱,萧节被十几个武功高手团团围住,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掌心发力,十几个人只觉扑面劲风,根本无法近身,渐渐落了下风。   十几个回合,陈风堂的人大半受了内伤,口吐鲜血。   萧节眼风一扫,突然,掉转方向,飞身跃起,扑向魏昭。   魏昭连发毒针,被萧节挥袖打落,朝魏昭一掌击去,萧节这一掌如果打中,魏昭不死也受极重的内伤。   眼看着萧节的掌到了,别人离她远,救护来不及,离她最近是欧阳锦,千钧一发,欧阳锦身体一横,挡住萧节的一掌。   欧阳锦不会武功,萧节一掌下去,当即被震得一口鲜血直喷出去。   同时,陈子风一剑刺中萧节,魏昭的毒针射出,萧节徐徐倒地,吐出一口乌血,绝气身亡。   秦远扶住欧阳锦,欧阳锦面色灰白,嘴角流出鲜血,魏昭急忙封住欧阳锦穴道。   欧阳锦被扶下去,姜院使和孟院判赶紧跟着下去。   这里,萧节已死了,禁军已经制住大内侍卫。   文臣从躲藏处走了出来,武将方才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满朝文武看着皇帝的面孔渐渐变得青黑,不觉骇然,萧节被禁军抬下殿。   这时,赵言玉第一个反应过来,方才局势不明朗,他不敢战队,现在皇帝萧节已死,此刻,他抢先站出来,争取从龙之功,大声道;“大局已定,请小皇子承继大统。”   满朝文武互相看看,在宰相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太后娘娘,臣等恭请皇子登基。”   魏昭扫视殿上跪倒的群臣,面色平淡而肃穆,“乱世,幼子继位,不能安社稷,请众位爱卿另行商议帝位人选,魏昭无德无能,自愿削封号,皇子不入皇族,永为庶民。” 第133章   满朝文武黑压压跪下一片, “请皇后娘娘三思!”   魏昭语气坚定,“本宫意已决, 请众位爱卿商议, 另立萧氏皇族贤能者为君。”   丞相杜光卿朝上奏道;“皇后娘娘, 现在朝堂新皇未立,后宫无主, 立新君关乎江山社稷大事, 臣等不能决, 还请皇后娘娘主持择新君, 等新皇登基, 然后皇后娘娘隐退。”   满朝文武一口同声,“请皇后娘娘主持选立新君。”   现在后宫只有曹凤琴为太后,既然儿子被诛杀,废了曹凤琴太后之位, 前朝后宫无主, 大臣可选择继任皇帝, 不能做主, 最后还要皇后太后出面主持, 以皇后或太后名义昭告天下。   秦远也跪下说;“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丞相杜光卿道;“等大局已定,皇后娘娘去留, 微臣等不敢多出一言。”   陈子风一直站在她身边, 见此情景, 也说:“皇后还是暂留, 等事情完了, 皇后离开也安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魏昭道:“好吧!本宫暂行皇后之责。”   魏昭命太监在皇帝御座旁设座,走上台阶坐下,“众位爱卿速速拟定新君人选。”   “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有皇后这句话,丞相杜光卿等一干大臣也好依祖制办。   魏昭第二道懿旨,废曹太后贬为庶人,参与谋害先皇的太监吴顺和小林子等人按律问斩,查办萧节亲信党羽命大理寺收监。   散朝后,魏昭出宫,带着长公公,陈子风、秦远、宋庭等人到欧阳锦府邸,姜院使和孟院判都守在欧阳锦床榻前,魏昭进来,姜院使和孟院判等人预跪,魏昭摆摆手,“免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魏昭走到床榻前,欧阳锦面色雪白如纸,阖着眼,知道有人到床前,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魏昭,身体动了动,支撑着要起来,魏昭赶紧道:“别动,欧阳大人。”   欧阳锦声音微弱,“臣没事,惊动皇后娘娘驾临。”   “你现在伤势很重,不宜多说话。”   魏昭看他脸色就知道伤势极重,欧阳锦替她承受萧节一掌,萧节这一掌位置稍偏,欧阳锦捡了一条命。   萧节内力深厚,这一掌表面看没什么,其实受了极重的内伤,魏昭离开床榻前,问姜院使和孟院判用药情况,姜院使和孟院判一一回禀。   姜院使和孟院判医术高超,处置得当,但治疗像欧阳锦这么重的内伤,内脏受损,师傅闲云道长的伤药,方可复原。   魏昭手头没有治疗内伤的药,朝堂之事她走不开,对宋庭道:“宋庭哥,你速去云霞观找我师傅,问我师傅拿治疗内伤的药。”   救人要紧,事不宜迟,宋庭道:“我马上就去。”   当即,宋庭走出欧阳锦府邸,骑马奔北安州毓秀山而去。   魏昭命姜院使和孟院判在欧阳瑾跟前照看,离开欧阳锦府邸,大家分头走了,秦远去禁军营地,陈子风回京城陈风堂分堂。   她先回到后宫,暂时住昭阳殿,信王府的总管韩昌现在是大内总管,跟皇后娘娘回禀,“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曹太后已经迁出慈宁宫,几位太嫔还住在原先的宫里,皇后娘娘看可还别的吩咐?”   “我原来的侍女玉花,还有两个宫女知素和知意都还活着吗?失散后我一直没有她们的消息。”   韩昌道;“回皇后娘娘,玉花姑姑和知素、知意姑姑都还活着,现在都在宫里当差,奴才这就叫她们过来侍候皇后娘娘,还是旧人使着顺手。”   韩昌吩咐一个小太监,小太监飞跑去找三个宫女。   “安平公主可还好?”   韩昌暗自叹息一声,道:“自从公主跟皇后娘娘失散,韩侧妃又死了,公主心情不大好,来京路上遭遇伏兵时,公主跟卫侧妃乘坐一辆马车,刺客把马车砍烂了,当着公主的面一刀杀了卫侧妃,公主受到惊吓,刚回宫时,一整日不说一句话,曹太后宫里事情多,无暇顾及公主,公主的病越发重了,一整天坐着,痴痴呆呆的。”   萧节作孽太多,萧节不死,中原没有自己立足之地,萧节是不会放过她,魏昭这一年最挂念的是萧怀滢,侍女玉花毕竟是成年人,萧怀滢还是个小女孩,经历杀戮,就在眼前照顾她的卫侧妃被杀,能不留下阴影,父皇紧接着又殁了,宫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可想而知一个小女孩受到的打击。   殿外小太监报,“玉花姑姑和知素、知意姑姑来了。”   玉花和知素、知意进殿,玉花拼命忍住泪,跟知素、知意三个人跪拜,“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   魏昭看见玉花还活着,百感交加,一年里经历的事情太多,没想到主仆还能再见,她一直没忘了最后看见玉花蹲在车辕下。   主仆叙了别后的事情。   魏昭惦记萧怀滢,对韩昌说:“带路本宫到公主寝宫。”   公主寝宫离坤宁宫不远,魏昭乘步辇,宫人抬着步辇停在公主寝殿门前,魏昭身后跟着长公公,玉花。   寝殿里,安平公主坐在南窗下的炕上,不动也不说话,侍候她的宫女已经习惯了,没人打扰她。   魏昭走进去,秋季,太阳将落下,寝殿里光线有点暗淡,萧怀滢卷缩在炕上角落里,似乎怕黑,魏昭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一样,“滢儿。”   她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萧怀滢像受到惊吓,眼中的惊慌,魏昭看了心疼,伸出双手,轻轻地说:“滢儿,我是母妃,母妃回来了,回来找你来了。”   萧怀滢目光渐渐迷惑,嘴动,声音很小,“你真是母妃?”   “我是母妃,滢儿你好好看看。”   魏昭往前走了两步,两人距离很近。   萧怀滢呆了片刻,突然爬起来,扑到魏昭怀里,失声哭泣,“母妃,你去哪里了?卫母妃死了,胸口插了一把剑,流了很多的血,我晚上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看见全是血。”   萧怀滢呜呜地哭泣,哽咽着说道:“父皇也死了,父皇病了,他们不让我见父皇,我很害怕,这宫里夜里很静…….”   魏昭心酸,她才多大,就经历亲人接二连三的失去,别说是孩子,成年人也接受不了。   抚摸她的头,“滢儿,你还有母妃,不怕。”   萧怀滢在她的安抚下,渐渐不哭了,魏昭放心了,萧怀滢有心里阴影,她只是害怕,没看见她时候,魏昭做了最坏的设想,怕这孩子受刺激吓傻了,万幸问题不大。   萧怀滢扯住魏昭的衣袖,“母妃,我跟你住一起,我害怕。”   魏昭心里很纠结,她不久要离开皇宫,她不能带走萧怀滢,但留下萧怀滢她又放心不下,未来不知道萧怀滢命运如何,她却无能为力。   萧怀滢望着她,天真纯净的眼睛,魏昭不知道怎样跟她解释,才能让她明白,公主刚有一点希望,希望瞬间破灭,魏昭实在不忍心。   等过两日再说,道;“好,你这两日先跟母妃一起住。”   她把萧怀滢带回昭阳宫。   宋庭从云霞观回来,进宫见魏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闲云道长专门调配的,欧阳大人内伤重,闲云道长下药剂量重。”   魏昭接过瓷瓶伤药,“我们赶紧给欧阳大人送去。”   当即出宫,到欧阳锦府邸,欧阳锦床榻前除了姜院使和孟院判,还有太医院的御医们,整个屋里气氛低沉,门外下人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一干人急忙出迎皇后,姜院使和孟院判带头跪倒在院子里,“臣等叩见皇后娘娘。”   魏昭手一挥,“平身。”   众人站起,魏昭问:“欧阳大人的情况怎么样?”   姜院使闷声说:“欧阳大人这两日吐血,伤了内脏,臣等忧心,看欧阳大人眼前的情形,保住一条命,怕落下伤残。”   “欧阳大人如此风雅之人,怎可落下伤残。”   魏昭走进屋里,快步来到床榻前,欧阳锦面孔没有一点血色,阖眼,伤势好像比前几日加重。   魏昭命屋里的侍女,“拿水来。”   她打开瓷瓶,想起师傅交代伤重服两颗,伤轻一颗,倒出两颗药丸,侍女端过水杯,魏昭接过水杯,俯身小声道:“欧阳大人,当年萱阳城外十里长亭一曲送别,我所学只用了五分,如果欧阳大人还想听我十分的琴技,自己来宫里见我。”   欧阳锦微微睁开眼睛,极低的声音说:“皇后当真?”   “当真,金口玉言。”她把药丸放入欧阳锦口中,喂了他一口水,欧阳锦脸上似乎有笑容,阖上眼睛。   这次欧阳锦舍命相救,魏昭万万没想到,欧阳锦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对人只有利益关系,没有多少真心,欧阳锦每次来萱阳都没有好事,魏昭欣赏他的智慧,又对他这个人有点厌恶,人有时说不清,欧阳锦当时替她挡了一掌,大概出于本能,当时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欧阳锦其实并不像表面世故,是个真正的男人。   魏昭含笑走出房间,屋里人都没听见皇后娘娘跟欧阳大人说了些什么。   “恭送皇后娘娘。”   魏昭登辇车回宫。   朝堂上,皇帝宝座一侧,安放着一把椅子,皇后的座位。   居高临下,魏昭俯视殿上文武百官,问;“新皇人选,可有眉目了?”   宰相杜光卿出列,躬身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等目前还没有甄选出继承皇位之人。”   大臣们也犯难,在皇族近支里找,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已经成年的资质平庸,如今举国大乱,皇族里找出德才兼备,堪当大任的,带领衰败的大雍走向富国强民,实在是找不出这样英明睿智的君主。   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立幼帝,一派主张立成年皇帝,双方都没有足够说服对方的理由,就是立那个都有利有弊,不合适。   这时,一骑飞马入皇宫,守卫宫门的禁军看见他手里前线急报,不敢拦阻。   信使在太和殿外下马,飞奔入内。   一个太监跑上殿,跑得气喘吁吁,“皇后娘娘,前方奏报,燕军大败我朝大军于渠符,我朝大军溃退,燕军已经杀奔京师,势不可挡,不日就打到京城了。”   燕军突破渠符,迅捷又凶猛,朝廷已无险可守,燕军攻下京城毫无悬念。   文武群臣大惊失色,宰相杜光卿痛心疾首,“难道我朝廷几十万大军眨眼就被燕侯打败,西南军和禁军就这样不堪一击吗?朝廷每年巨额军饷养着军队,一战就被人打得溃不成军。”   太傅王鸿儒老家是北安州,比旁的大臣清楚,道;“燕军骁勇善战,连漠北的胡人都惧怕燕军,不敢轻举妄动,我朝廷军队失利在所难免。”   王鸿儒一番话,更加重了朝臣们的恐慌。   魏昭朝下扫视一眼,群臣交头接耳,谈虎色变,遂朗声道;“众位爱卿速把皇位人选提出来,大敌当前,新皇临危受命,君臣上下一心,共同抗敌。”   “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散朝后,魏昭从太和殿走出来,宋庭站在门口等,魏昭问;“欧阳大人今日伤势怎么样?”   “欧阳大人服用闲云道长的伤药今日没吐血,闲云道长真是奇人,如果闲云道长医术失传太可惜了。”宋庭道。   “当年师傅有意把医术传给我,我不想捆住手脚,令师傅失望,没答应,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是个善举。”   “皇后要去哪里?”   “我们去店铺,两间店铺我只看一间,另一间店铺你带我去看看。”   “皇后怎么想起要去店铺?”   “因为不久我要离开京城,也许一辈子不回来了。”   宋庭疑惑地看着她,“皇后要回大理国吗?”   “宋庭哥,听你叫我皇后真别扭,没人时你还叫我小昭吧!”   “好,我还叫你小昭。”   “我想造船出海游历,宋庭哥愿意跟我去吗?”   “愿意。”   宋庭抬起头,头顶的天空水洗一样的蓝,心情雀跃。   魏昭走下台阶,长公公问;“皇后娘娘要出宫,老奴命备辇。”   魏昭摆手,“皇后仪仗免了,一乘小轿出宫。”   远处天际晚霞满天,萧怀滢站在昭阳殿门前,玉花小心地说;“公主回去吧!皇后娘娘出宫一会就回来了。”   “我就要在这里等母后。”   玉花进殿取了一件斗篷,披在萧怀滢身上。   “皇后娘娘回宫了。”太监高喊一声。   魏昭一出现,萧怀滢朝她奔跑过去,魏昭急忙喊:“慢点,别摔倒。”   萧怀滢扑进她怀里,“母后你去了哪里?”   玉花在身后说;“公主等皇后娘娘快一个时辰了。”   魏昭牵着萧怀滢的手,往殿里走,自己如果离开,实在不放心她,犹豫想带走她,如果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宫里,举目无亲,何况她还有心理阴影,她突然一走,萧怀滢是否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试探地问;“如果母后有一日离开皇宫,你愿意跟母后走吗?”   “母后到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没有任何犹豫,萧怀滢对她依恋很深,也许在这冷漠的皇宫里,她是这个小女孩能抓住唯一的最后一根稻草。   带她走,等她长大后,给她置办丰厚的陪嫁,嫁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过无忧无虑快乐的生活,她有能力做到。   可是,萧怀滢就此成为平民百姓,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是她生母愿意看到的吗?她的父皇愿意让她过这样的人生吗?魏昭不能确定。   五更天,满朝文武聚集在太和殿上,等候皇后娘娘驾临。   久等不见皇后人影,众人小声嘀咕,只见长公公走出来,“皇后娘娘懿旨,众位卿家如果何时拟立皇位人选,皇后娘娘临朝。”   说完,长公公扬长而去。   文武大臣看皇后没上早朝,打着哈气,纷纷离开。   昭阳殿里,魏昭正给萧怀滢梳头,长公公走进来,“皇后娘娘,丞相杜光卿,赵言玉求见。”   “请两位大人进来。”   魏昭把萧怀滢的头梳好了,对她道:“母后有点事,你先进去。”   萧怀滢进后殿去了。   杜光卿和赵言玉走进来,行礼毕,站立一旁。   魏昭问;“皇位人选有了,说说看。”   杜光卿愁眉苦脸,躬身道:“启奏皇后娘娘,臣等拟立两个皇位人选,可这两个人坚辞不受,说白了,燕军已经快打到京城,皇位没人敢坐。”   大势已去,亡国之君,从来没有好下场。谁嫌命长。   魏昭嗤笑两声,“祖宗血染沙场打下的江山,堂堂七尺男儿,有战死,没有吓死的,这萧氏子孙真给祖宗丢脸。”   杜光卿和赵言玉二人跪下,“皇后娘娘,现在江山社稷于危难之际,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小皇子继位,太后垂帘。”   “两位大人,朝廷大军跟燕军一役,溃不成军,望风而逃,本宫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抵挡几十万大军?” 第134章   杜光卿跪地, 神情哀恸,“皇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唯有皇后娘娘堪当此大任。”   “杜宰相, 太抬举本宫了,满朝文武难道就无一人有退敌良策?难道□□子孙里竟无一人敢承担重任?如果真没有,那真是大雍的悲哀, 气数已尽。”   杜光卿和赵言玉看皇后口气坚决, 两人含泪退下。   夕阳西下, 巍峨的紫禁城镀上一层金光, 昭阳殿摆上晚膳, 魏昭跟萧怀滢坐在桌上吃饭,魏昭指着鹿筋炖鸭子叫知素端到萧怀滢跟前, 萧怀滢蹙眉, 不动一口。   魏昭又叫知意把陈皮兔肉给她端过去, 萧怀滢摇头不吃, 魏昭和声道;“滢儿, 你正长身体, 不能挑食,不吃肉,身体缺营养。”   “我不喜欢吃。”小女孩任性。   魏昭指着一道鱼, “把这个鱼给公主端过去。”   鱼肉改刀成菊花, 几朵很漂亮的盛开的菊花, 浇上汁, 颜色鲜亮, 刀工精湛逼真,萧怀滢吃了两口,魏昭对身旁的玉花道:“赏这个御厨。”   玉花看一下盘里的牌子,记住这个御厨。   魏昭边吃饭边想,告诉御膳房把肉类做出新鲜花样,看不出是肉,小孩子喜欢新鲜的东西,好奇就能吃几口。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匹快马飞驰,城门吏不敢拦阻,快马直奔皇宫。   一个太监飞跑进了昭阳殿,差点被门槛绊倒,什么都不顾了,魏昭刚吃完晚膳,净手,太监惊慌地疾走进来,跪倒,“皇后娘娘,燕军打过来了,沿途州府县都打开城门投诚,无人拒敌,燕军三日后就能打到京城。”   “燕军打过来,竟如此慌张,退下。”   太监吓得诺诺退下。   长公公在旁道;“皇后娘娘,京城看样子是守不住的,西南经营多年,不如退回西南,迟了就走不了了。”   玉花端茶给魏昭,“皇后娘娘,长公公说得对,趁着燕军还没打到京城,今晚就赶紧走吧?”   萧怀滢摇着她手臂,“母后,我也想回西南,我不喜欢京城,我不喜欢皇宫。”   魏昭啜了一口茶水,“我能走吗?我带着文武群臣逃走了,丢掉江山社稷,可就成了亡国的皇后,千古罪人。”   这时,门外太监喊:“秦将军求见。”   “请秦将军进来。”魏昭道。   秦远进门,面色沉重,行礼毕,魏昭示意玉花,玉花搬了一把椅子,秦远告坐。   沉不住气,“皇后娘娘接到急报了,燕军快打到家门口了。”   魏昭放下茶盅,“秦将军,你看我们要打赢京城保卫战,有多少胜算?”   “一分胜算都没有。”秦远实话实说,“京城现在是一座孤城,外无救兵,内无良将。”   “京城要守能守多久?”   秦远已经接管京城兵马,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   “多说十日。”   “少则…..”   “三日。”   京城经过几次战役,内耗严重,萧节派京城禁军和西大营的军队去前线增兵,京城空虚。   “秦将军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京城在,臣在,京城失守,臣亡。”   秦远也是热血汉子。   “秦将军,大敌当前,我们想怎样活命,而不是死。”   两人正说着,太监进来回禀:“皇后娘娘,宋庭、陈子风求见。”   魏昭一声请,宋庭和陈子风一齐走入。   宋庭和陈子风有内宫皇后钦赐御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魏昭问;“欧阳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宋庭道;“闲云道长的药用上,欧阳大人内伤已经慢慢恢复,出血点都止住了。”   陈子风道;“欧阳大人乃文官,硬生生接了萧节的一掌,倒也幸好他不懂武功,如果会武功,运内力接掌,只怕这条命早没了。”   “我欠了欧阳锦一条命。”   魏昭感激欧阳锦的救命之恩,想等以后有机会报答欧阳锦。   宋庭看秦远,“秦将军也是为了燕军要打到京城而来?”   “你们二位来之前,我跟皇后正谈起这件事。”   陈子风看着魏昭,“我陈风堂保护皇后离开京城,就算燕军已经攻下京城,我陈风堂也能送皇后逃出京城,皇后是怎么想的?”   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没什么可说的,“我随时可以走,可这满朝文武怎么办?跟我一起走吗?”   带着满朝文武到西南另立小朝廷,魏昭不是这些争夺天下的男人,利欲熏心,野心勃勃。   宋庭是江湖中人,没有正统的忠君思想,想都没想,“文武百官开城投降,归顺燕侯,徐曜难道非杀了他们不成。”   “徐曜不杀他们,他们宁愿追随先帝于地下,也不愿意降。”   忠臣不事二主,没准以身殉国。   陈子风问秦远,“秦将军的意思?”   “退守西南。”   跟徐曜新朝廷分庭抗礼。   魏昭想,京城丢了,自己这个骂名是背上了。   这时,萧怀滢跑进来,手指着殿外,“母后快出去看看,大臣们都跪在昭阳宫前。”   魏昭同陈子风、秦远、宋庭等人急忙出去。   魏昭迈步出宫门,心咚地一跳,昭阳宫门前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甚是壮观,为首的丞相杜光卿,赵玉吉。   魏昭扬声道:“众卿平身。”   丞相杜光卿挺直地跪着,声音洪亮,“皇后娘娘如果不答应臣等所请,臣等就跪死在这里。”   群臣逼宫,逼迫魏昭答应小皇子继位,魏昭垂帘听政,率领京城军民抗击燕军。   这怎么能答应,这是以卵击石,自己送死,死了也罢了,自己被徐曜抓住,徐曜前几次疏忽,自己逃了,侥幸两次没有第三次。   群臣拖住她不放,怎么就认准她有本事改变战局,京城转危为安。   当然,这些朝臣的想法也能理解,一朝君子一朝臣,徐曜做了龙庭,他们投降,也没立足之地。跟着徐曜打天下的功臣还封不过来。   各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无可厚非。   魏昭转身进了宫殿里。   陈子风等人跟着走回殿里。   陈子风道;“目前这种局面可怎么办?皇后看样一个人走不了了。”   几个人枯坐了一会,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魏昭对太监说;“去看看大臣们都回去了没有。”   小太监跑出去,一会回来,“回禀皇后娘娘,还在那里跪着。”   深秋了,夜晚气温低,大臣们有不少上了年纪,就这样跪在外面,等明日非病了一大批不可。   陈子风几个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了。   魏昭看一眼屋角的滴漏,透过窗扇望着已经黑透了的天,对秦远说:“秦将军去劝大家回去吧!”   秦远走出去,挨个劝说,大家像是商量好了,谁都不动。   秦远也没办法,回到宫殿里。   “皇后,不然就答应众臣所请?众臣是信任皇后,相信皇后能力挽狂澜。”   “秦将军,我倒是很奇怪,满朝文武从何而来这种想法,我又给了他们怎样的信心。”   “跟着皇后的人,都知道皇后足智多谋,大家都愿意相信皇后,难道不是吗?仅仅是我秦远这样认为的吗?”   秦远瞅瞅陈子风和宋庭,陈子风道;“我也跟秦将军一样的想法。”   更深露重,文武百官跪在外面已经两个时辰了,魏昭担心,武将还好,文臣跪在冰凉的石砖地上,年老体弱的,受不了夜晚寒凉。   一个太监跑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有两位大臣晕倒了。”   “快传太医院御医诊治。”   魏昭匆忙走了出去,一走出殿门,扑面凉风,魏昭穿得单薄,冷风打透了,看见太监把两个年岁稍长的官员抬了出去。   她望着宫前跪着的黑压压的朝臣,“众位大人请起,本宫答应你们就是。”   夜风里女性柔软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   宫门外,文武百官欢欣鼓舞,有的官员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太监搀扶着起身。   事出从权,礼部连夜准备登基大典,皇子幼小,又远在大理国,由太后听政。   天刚蒙蒙亮,魏昭沐浴,里面穿雪白缘绣金龙和万福万寿绣衣,领约缕金配珍珠、绿松石、珊珊,外罩明黄织金寿字缎朝服,胸前挂有三盘东珠,戴上朝冠,朝冠上缀朱纬,珍珠、金凤、宝石、珊珊等。   然后,在鼓乐声中,走出昭阳宫,乘御辇到太和殿,一步步走向象征权利峰巅。   太和殿内正中御座空着,并排摆着一把龙椅,魏昭端坐在左侧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文武百官又朝空御座叩拜,山呼万岁。   颁布即位诏书,皇子萧烨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建晟,大赦天下,祭告宗庙、社稷。   登基大典结束,便传来燕军已经离京城五十里。   秦远、宋庭和陈子风在昭阳殿等候。   内殿里,魏昭伸直手臂,知素和知意替她脱掉太后朝服,知素笑着说;“太后穿这身朝服,很有气势,不知道史官怎样记载,一定写史上最美的太后。”   魏昭微微一笑,“也许还会写,红颜祸水,亡国的太后。”   太监进来,“太后娘娘,秦将军他们在外殿等太后。”   当魏昭一身素裳从内殿走出,秦远顿觉耳目一新,魏昭登基大典上穿着太后朝服庄重肃穆,此刻,纤柔素净。   三人行礼毕,秦远道:“太后,燕军已经离京城五十里,明日就到了。”   秦远听到探马送来的消息,急忙赶进宫。   “燕军来的比预计的快。”   徐曜早打来,晚打来,最终都一样,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宝剑,不如落下来安心,魏昭对三人说;“你们三位如果没有别的事陪我去欧阳大人府。”   魏昭神色如常,没有吃惊恐慌,又对玉花说;“把我的琴取来。”   玉花进去,抱着一把琴出来,秦远还想说什么,看魏昭心思放在琴上,试了一下琴,神情轻松,把话咽了回去。   宋庭却说话了,“太后,我琢磨太后留在京城不妥,如果京城失守,燕军冲进皇宫,乱军中太后不安全,徐曜不想杀太后,他手下一干将士难保,不能容太后。”   宋庭不放心徐曜,徐曜做法他本来看不惯,他不相信徐曜,如果徐曜听从属下谏言对魏昭不利。   “不排除种种可能。”   自己死于乱军之中,徐曜迫于属下部将所请,斩草除根。   “既然可能对太后不利的情况发生,太后还是今夜离开皇宫,强敌压境,这太后不做也罢。”   魏昭知道宋庭出于关心她,道;“新皇登基,昭告天下,我太后身份能说丢就丢吗?怎么对得起满朝文武对我的相信,既然已经答应,我就背负一份责任,尽该尽的义务。”   “好吧,既然太后执意留下,我宋庭也不是怕死之人,留下便是。”   魏昭不走,宋庭死都不会离开京城。   魏昭吩咐玉花,“把琴拿着。”   一行人出宫。   欧阳锦的内伤慢慢好转,他便不再床榻上躺着,下地走走。   小厮跑来回禀,“大人,太后娘娘驾到。”   欧阳锦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见魏昭一身素服,在众人的簇拥下,翩然走来。   身后丫鬟怀里还抱着一把琴。   欧阳锦扶着小厮走下台阶,不能下跪,“太后,恕微臣不能行大礼。”   魏昭微笑,“欧阳大人,我今特意把琴拿来,为欧阳大人弹奏一曲。”   欧阳锦的笑容如浴春风,“不敢,折煞微臣。”   魏昭看了看这方小院,小院里栽种一棵桂树,满院飘着桂花的幽香,魏昭回头对玉花道:“把琴摆在桂花树下。”   侍女们抬出琴桌琴凳,玉花摆好琴,魏昭端坐琴凳上。   黄昏的小院里飘出悠扬悦耳的琴声。   秦远三人也坐在院子里听琴。   桂花树下,魏昭一袭素裳,纤白指尖下流淌出琴音空蒙清逸,意境悠远。   秦远和陈子风是第一次听魏昭抚琴,听得入神。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燕军逼近,这一刻,心灵宁静。   太和殿,文武百官分立两侧,听着探马来报,“燕军已经围困京城。”   满朝文武望着上方端坐的魏太后,燕军围困京城的消息带来的恐慌,渐渐平复,年轻的魏太后,一介女流,临危不惧,满朝文武七尺男儿,又怎是贪生怕死之辈。   文武百官没有一人逃走。   又一太监跑进来,“报太后,城外燕军喊话,叫太后开城纳降,否则,即刻攻城。”   魏昭神态自若,站起身,“众位爱卿随本宫上城。”   太和殿外登辇车。   魏昭在文武百官簇拥下,缓步走上城墙,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城外燕军旌旗招展,器宇轩昂,排山倒海,气吞山河之势。   隐约看见燕军众将领簇拥中一人,内穿银甲,外披雪白战袍,骑着一匹烈焰驹。   徐曜朝城上望去,只见一抹明黄随风飘扬,魏昭屹立在城墙上,凛然无畏。   魏昭伸手,接过身旁将士的弓箭,搭弓,嗖,一支羽箭射出,飞向燕军阵营,一个士兵拾起羽箭,箭上插着一封书信,士兵跑到燕侯马前,把书信递给徐曜,徐曜接过,展开一看,一行字: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退兵五里。 第135章   魏昭命士兵喊话, 几个士兵齐声喊:“城下燕军听着,我朝明日派使出城。”   徐曜和燕军一干众将听见,汤向臣道;“侯爷,京城兵力不足,城中空虚, 但现在夫人做了太后, 夫人足智多谋, 如果死守城池,恐怕一半月攻不下来, 我们暂缓攻城, 等特使前来,听他说什么。”   徐曜望着城墙上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 迎风屹立。   “好, 我们收兵。”   魏昭及文武群臣站在城墙上, 望着城下燕军有条不紊地退兵, 变后队为前队,队伍没有一丝混乱, 秦远道:“难怪燕军战无不胜, 军纪严明。”   “明日早朝商议,何人出使燕营。”   众文武百官跟在魏太后身后。   魏昭率领文武百官下了城墙, 登辇离开。   辇车朝皇宫行驶,前面仪仗开路, 四周大内武士护驾, 文武群臣乘轿骑马, 前呼后拥,官道上浩浩荡荡,甚是壮观。   燕军已经包围城池,京城百姓人心惶惶,看到太后的辇车徐徐经过街道,文武百官跟随太后,没有人慌张,甚是从容,听闻魏后经历传奇,先嫁燕侯,后改嫁信王,做了太后,百姓想法简单,也许燕侯看在从前的情分,退兵了也未可知,京城百姓慢慢安心了。   一路上,官道两旁站满了京城百姓,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小声议论,魏昭充耳不闻,她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辇车驶入皇宫,停在昭阳殿前,魏昭下辇车,宋庭和陈子风、秦远三人下马,魏昭早传下懿旨,宋庭和陈子风、秦远三人可以骑马出入皇宫。   几个人往宫里走,秦远方才看了燕军的阵营,真没有一点胜的可能,其实他心里是焦急的,只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摸不清魏昭的想法,问:“徐侯能看在与太后过去的情分上,答应暂时退兵吗?”   “不能。”   魏昭回答很干脆,如果能,她至于离开徐曜吗?   “我争取点时间。”她解释一句。   仓促接下这个烂摊子,燕军就到了,根本没有给她准备的时间,即便败了,也不能束手就擒,开城纳降,哪怕有些微取胜的机会,她也要抓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几个人走进宫殿,长公公迎着,“太后回来了。”   魏昭挥手,示意宫里人都退下,宫女太监悄悄退出去了。   魏昭看跟前无人,问长公公,“我前几日偶然听到一件陈年旧事,齐王跟一个官员女眷私通,私通几年后,后来被人发现,偷着告到晋康帝跟前,晋康帝气恼,为了掩盖皇家丑闻,把那个官员放了外任,那个官员携家眷离开京城,长公公可知道,是真有这事还是世人或是萧节诋毁齐王,齐王风流,世人编排他,还是萧节别有用心想把他置于死地?”   长公公思想片刻,“是有这回事,十几年前的旧事,当时皇帝宠爱齐王,知道了很生气,可还是维护齐王,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长公公纳闷,就连旁边听着秦远三个也莫名其妙,如今京城被燕军围困,太后难道还有心情问男女私情之事。   魏昭道;“听说齐王和那个官员家眷通过密道约会,可有此事吗?”   长公公道:“这件事具体奴才不大清楚,奴才跟王爷去西南,齐王跟我家王爷关系不错,奴才只是风闻有此事。”   “长公公,你能找一个了解这件事的人吗?”   “康帝身边的人知道,外人不太清楚这件事,当年康帝为压下这件事,处置了知情的人,奴才这就去给太后找一个人来,他准知道。”   长公公出去了。   秦远三人都看着她,魏昭笑笑说;“我想找一点机会,不知道老天这点机会给不给我。”   一会,长公公回来,领着一个年老的太监,老太监是侍候过晋康帝的,跪下叩头,魏昭和颜悦色,“本宫叫公公来,是有点事问公公,公公可知道当年齐王的风流韵事,比如齐王跟朝廷官员的女眷有染。”   老太监想了想说;“老奴知道,当时老奴在御前侍候,先帝得知此事,叫人把齐王找来骂了一顿,自己儿子也没怎么样。”   “本宫听说,当年齐王跟这个官员的家眷幽会,是通过地道,那个地道在哪里?”   “回太后,据老奴所知,齐王相中这个官员的妻子,又不能公开在一起,怕引起世人非议,就在王府里挖了一个地道,这个官员的府邸,跟齐王府中间只隔了一条道,齐王就命人偷着挖了一个地道,经常跟这个女人幽会,这个官员畏惧齐王的权势,不敢声张,默许了他们往来。”   “那后来这个地道还在吗?”魏昭问。   “后来事情出了,这条地道就被先帝命人封死了,后来齐王被杀,齐王府封了,现如今齐王府空着。”   想知道的问完,魏昭命长公公把这位公公带下去,好生安顿,颐养天年。   然后对陈子风说;“陈堂主帮我查一下齐王府连着地道的那户人家现在住人吗?”   陈子风云里雾里,答应;“好,我这就去派人查。”   魏昭又对宋庭说;“宋庭哥你代替我去探望欧阳锦。”   宋庭答应一声走了。   秦远见二人出去,问:“太后,京城军队如何部署?太后能给秦远指点吗?”   守卫京城,秦远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用部署了,反正也守不住,徐曜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燕军战无不胜,也就是拖个一两日,我们不能在这上头下功夫,做无用功,莫不如另辟蹊径。”   秦远是武将,战场上正面对敌,熟悉军队如何调动部署,跟魏昭思维不相同的,秦远也猜不透怎么个另辟蹊径。   没有眉目,魏昭不跟他交底。   宋庭先回宫,对魏昭道:“欧阳大人身体恢复得很好,我去时,欧阳大人在院子里闲步,欧阳大人问我燕军围困京城的事。”   “你跟欧阳大人说了?他说什么了?”   “我告诉欧阳大人了,欧阳大人没说什么。”   “欧阳大人的伤药快用完了,当时欧阳大人伤势重,道长现配药,应付一时,等京城的围解了,我去云霞观取药,但愿京城别围困太久,否则欧阳大人断药了。”   “京城不能围困太久,成败就三五日,见分晓。”   宋庭看着她,突然说:“我还能叫你一声昭小姐吗?”   魏昭点点头,含笑说:“当然能,我还喜欢听你叫我昭小姐。”   “昭小姐,我宋庭这一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你回魏家时,我为何没有拼命拦住你,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答应魏家的人把你带走,哪怕性命不要,如果你不回魏家,后来就不能嫁给徐曜,喜欢上徐曜,就不能有后来这么多不幸发生。”   “宋庭哥,谁能预测未来,未来又是谁能事先安排好的,我们只有在走的每一步时,做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昭小姐,我不能让徐曜再次伤害你。”   “宋庭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魏昭了,从前的魏昭只会为他着想,现在的魏昭要为自己打算,魏昭为自己活,命运不能掌握在男人手里。”   两人正说着,陈子风回来了,“查清楚了,齐王府紧邻的宅院,是一个商人在京城里买下的安顿外宅,宅子里养着一个女人,还有一个侍候那个女人的丫鬟,还有一对夫妻俩,商人平常不住在京城,做生意,在外面跑,来京城就住在外宅,平常就这个女人在家。”   这个情况,魏昭很满意,“陈堂主,把这个宅子的人弄走,要保证这个宅子空无一人,这两日不能露面,左邻右舍的人不惊动,等过两日把她们放回来。”   “这个没问题,陈风堂做这个事情手到擒来,保证不惊动任何人,人不知鬼不觉,变成一座空宅子。”   “我就知道朝臣们办起来困难的事,到你陈风堂手里,轻轻松松,没有陈风堂办不到的事,这就是我有时不敢用他们的原因。”   “太后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今晚这座宅子就要空出来,我们夜探这座宅子。”   “我马上去办。”   宫女如素走进来,“回太后,晚膳摆好了,太后现在用膳吗?”   魏昭对正要出门的陈子风说;“在宫里用过晚膳再走。”   “我现在去,等回去消停地吃饭,有事心里惦记,吃不好。”   魏昭对长公公说:“赐宴秦将军和宋爷。”   太监传太后懿旨,赐宴。   秦远和宋庭到外偏殿用晚膳。   魏昭走到内宫偏殿,萧怀滢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看见魏昭进来,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半蹲一福,“恭请母后金安。”   “滢儿等母后半天了?”   萧怀滢嗯了一声。   母女俩坐下吃饭,几个宫女一旁侍立,魏昭看萧怀滢嘴里嚼一口饭,半天没咽下去,好像有心事,她跟前摆着都是平常喜欢吃的菜肴,今日却没动几口。   两人吃完饭,漱口净手,魏昭方问道:“滢儿,你今日好像不高兴,有什么心事吗?”   萧怀滢眼睛里充满恐惧,“母后,听说燕军要打进京城了,燕军会杀了我们吗?”   经历过截杀,孩子心里留下的阴影难以磨灭,极度不安全感,看着这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魏昭肯定地道;“滢儿,你放心,这回母后一定不丢下你,母后即使不在了,把你托付给叔叔伯伯们,他们能保护你。”   “母后说什么呀?母后不在,去哪里呀?”萧怀滢不解地问。   “母后是假设,母后要一直陪着你还有子初哥哥、弟弟长大。”   如果自己有不测,萧怀滢是亡国公主,她把萧怀滢托付给陈子风,陈子风有能力保护公主。。   燕军如狼似虎,攻下京城,自己一旦死于乱军之中,宋庭可能以死相拼,秦远可能战死而不屈,只有把公主交给陈子风才能放心。   生死关头,做最坏的设想。   “滢儿担心这个,没好好吃饭。”   萧怀滢偎在她怀里,点点头,“我害怕,宫人们都说燕军要杀进宫。”   魏昭厉声对左右道;“查查这是哪个奴才在公主面前胡说。”   “是,太后。”   萧怀滢道;“是她们背后说,我听到的。”   一个宫人进来,“回太后,陈堂主回来了。”   魏昭对萧怀滢说;“母后有事出去。”   陈子风从宫外回来,宋庭和秦远用过晚膳,在外殿喝茶,魏昭走进去,“办好了?”   陈子风站起来,“办好了。”   窗外天刚黑,魏昭想等等行动,对一旁束手恭立的长公公说:“赐宴。”   长公公走出宫门,宫门外,传出一叠声的高喊:“赐宴。”   魏昭对陈子风说;“陈堂主先用膳,然后,我们出宫。”   秦远和宋庭互相看看,没多嘴,二人相信魏昭的,魏昭做出的决定,不用问,一定有她的道理。   陈子风到偏殿用膳。   秦远问;“太后,今夜城门是不是要加强防守?万一燕军突袭。”   “徐曜答应等我方使者,就不能出尔反尔,这点信义还是有的。”   魏昭的意思,不需要如临大敌,因为守不住,造成紧张恐慌气氛,她不能靠朝廷军在战场上取胜,朝廷军里只有禁军有战斗力,禁军人数不多,不足以抵挡燕军。   一炷香功夫,陈子风用膳回到殿上,魏昭道;“你们也去换上夜行衣。”   自己走进内殿,换上一身夜行黑衣。   不带侍卫,四人骑马悄悄出宫。   陈子风轻车熟路,带着三人来到齐王府门前,魏昭抬头看一眼,王府门上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齐王府,门上斜贴着两道封条,望一眼高耸的青砖墙,小声道:“先去临宅。”   四个人骑马来到右侧宅院,宅院大门紧闭,魏昭小声问;“里面没有人了?”   “没有。”陈子风道。   “你先进去看看,万一有人在你们走后进来。”   魏昭素来谨慎。   陈子风小声说;“陈风堂的人一直在这附近守着。”   “进去吧!”陈子风心细,魏昭放心了。   陈子风下马,走到宅院前,用手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大家下马,牵着马进去。   然后,魏昭把院门闩上,对陈子风说:“我们去正房。”   她猜测当年那个偷情的女人从地道过齐王府,地道一定在卧房里,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陈子风前头带路,也没提灯笼,今晚月光明亮,清寒的月光照在地上,能看清脚底下的路,宅院里一片静谧,一个人也没有,陈风堂的人做这种事手脚利落。   四个人走得很快,魏昭边走边想,这件事必须抓紧时间办,在今晚解决。   这个宅院是三进院,走到二进,穿过通堂,来到最后一进院落,这是后宅,穿过院子,四个人摸黑进上房,上房三间,中间堂屋,魏昭朝西间走去,迈步进门,屋里一片黑暗,从窗扇外透进来的月光,魏昭环视四周,这是女子的房间,正住人。   宋庭摸出火石,点燃桌上的纱灯,顿时房间亮了,魏昭道;“我们找找当年通往齐王府的地道。”   心想,最好没有完全堵死。   四个人分头找,这个宅院跟齐王府隔着一条胡同中间的道,地道从地下穿过,通往齐王府。   四个人蹲在地上拿短刀柄叩击,地道口不能在明面上,几个人在放置家具床榻的底下找寻。   一会,那厢宋庭喊;“好像这里是地道口。”   宋庭钻入一张桌子底下,秦远和宋庭把桌子抬开,魏昭找了一块放在窗台上的圆石头,跪在地上敲击,她耳朵极为灵敏,趴在地上听,敲击的声音发空,跟实地的声音些微不同。   招呼,“秦将军把灯盏拿来。”   秦远移过来灯盏,魏昭接过灯盏,仔细照周围,这个房间是青石砖地面,四方块的青石砖互相之间缝隙已经填死,估计能打开地道的机关已经破坏,就是没有被破坏,十几年了也不好使了。   魏昭道;“宋庭哥,找东西把洞口砸开。”   宋庭出去,找了一把铁锤,对几个人说;“躲开点。”   三个人撤到一旁,宋庭抡起铁锤,几锤下去,震得屋里四壁落灰,夜晚很静,宅子里无人,不怕有人听见。   宋庭又砸了几锤,哗啦一声,方砖碎了,出现一个洞口,魏昭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谢天谢地,如果地道被堵死,找人打通地道,需要一整夜的时间,可就费事了,幸好只是把地道口封住,没有填死,大概后来那个官员搬走了,也必要堵死。   宋庭说;“我先下去看看。”   “我也跟你去。”魏昭端着灯盏。   “我也去吧!陈堂主在上面等。”秦远道。   地道里挺宽敞,四周砌着砖墙,走了很长的路,魏昭数着步子,她进这幢宅子前,看了一眼两间宅院的中间的胡同,胡同很窄,穿过胡同,到齐王府,大概通往齐王的卧房。   王府面积大,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头,宋庭走到紧前方,他站在尽头,魏昭举着灯盏照亮,头顶是一块厚重的木板,跟入口不一样,宋庭推了推头顶,厚木板纹丝没动。   宋庭放下手,“大概也像入口一样在上面封死了,我回去取铁锤,把洞口砸开。”   魏昭道;“齐王府的地道口不能砸坏了,要保持原样,我们去齐王府,在齐王府找出口。”   “这是为何?”   “宋庭哥,你就别问了,以后告诉你。”   魏昭不能跟三人说,她有不能说的理由。   三个人原路返回。   三个人上来,陈子风问;“怎么样?”   “出口跟入口一样封死了。”宋庭道。   “我们去齐王府。”魏昭道。   马匹放在这个宅院里,四个人走到齐王府,宋庭看王府大门的封条,就要上前扯了封条,魏昭小声道;“不能扯,保持原样,我们翻墙进王府。”   宋庭乐了,这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有过往行人,天黑也看不清几个人长相,燕军围城,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往家赶,没人留意几个人。   四个人围着王府绕了一圈,选择在西侧胡同里进府,这条是个死胡同,两侧围墙很高,陈子风轻功好,宋庭站在墙根下,陈子风垫了一下他肩膀,飞身跃上墙。   随后魏昭脚尖点了一下宋庭的肩,朝上跃起,陈子风探身抓住她的手,把她提了上去,然后是秦远,同样搭着陈子风的手,跃上墙头,最后宋庭助跑几步,踩着墙壁朝上一窜,陈子风探身抓住他,宋庭借力上了墙。   下去容易,四个人一齐跳下去。   王府正院,正房五间,四个人找到齐王起居在东间屋,魏昭点燃宫灯,照亮房间,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床铺,桌椅,衣柜等家具,一应摆设皆无,魏昭想齐王被抄家,东西不是被抄没,就是家里人拿走了。   有了经验,在桌下,床下寻找,没发现出口,魏昭站在地中央想了想,道;“出口在地道里看是厚重的木板,不能在地上找。”   魏昭看看屋里,南窗下有一铺炕,炕上铺着褥子,炕梢有两只红木箱,魏昭下意识地走过去,爬上炕,掀开箱子盖,箱子里空的,魏昭敲了两下箱子底,果然,箱底的木板发出空声,道:“我找到了。”   宋庭走过来,把箱底木板动了动,活动的,魏昭道;“把木板取出来。”   宋庭抽出腰间宝剑,慢慢把木板撬开,木板是两块,他把两块木板取出来,里面露出黝黑的洞口。   秦远说;“我下去看看,是否通隔壁的宅院。”   魏昭点头,“还是确定一下。”   万一通往别的地方,谨慎点也好。   三个人在上面等。   功夫不大,地道里有脚步声传来,秦远露出头,从地道里上来,“是我们方才走过的那条地道,通往右侧的宅院,没错。”   宋庭手里拿着木板,“不用恢复原样吗?”   魏昭道;“不用,箱子盖盖上,看不出来。”   然后,把木箱盖盖上。   魏昭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时还真靠运气。   四个人出府,仍然从墙上走。   宫门落锁前,魏昭回到昭阳殿。   五更天,早朝的钟声响起,大臣们依其品秩进入朝堂排列,此时魏太后已入御座端座。礼仪官喊唱之后,大臣们三磕九叩,文武分列两旁。   魏昭清亮的声音道:“何人自愿出使燕营?说服燕侯兵退五里,不用武力攻城,两军和谈。”   朝满朝文武扫了一圈,自然想起一个人,欧阳锦是最适合外交谈判的人选,欧阳锦现在身体有伤,魏昭把目光投向太傅赵言玉,赵言玉低下头,自认不能胜任,出使燕营说服徐曜,变不利为有力,徐曜不出兵武力攻城,这有很大的难度,现在朝廷没有跟徐曜谈判的筹码,手里没有底牌,拿什么谈,一方以胜利者身份,跟战败国谈,这几乎不能完成。   魏昭又把目光投向其他的大臣,众人都避开纷纷低头,不是贪生拍死,是没有能力完成这件关系到大雍生死存亡的大事。   魏昭略失望,像欧阳锦这样智慧的人不多,如果欧阳锦不受伤,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满朝文武无人毛遂自荐,魏昭硬性指派,她把目光又落回到赵言玉身上,赵言玉低头。   没人主动请缨,只好强派,她刚要说话,这时,殿外走进来一个人,身形笔直,走路步伐缓慢,众人一看是御史大夫欧阳锦。   欧阳锦要行礼,魏昭赶紧道;“免了。”吩咐太监,“给欧阳大人看座。”   太监搬过一把椅子,扶着欧阳锦坐下。   魏昭问;“欧阳大人受伤,在家静养,怎么上朝来了?”   欧阳锦站起来,“太后,燕军打到城下,微臣怎么在家呆得住,微臣请命前往燕营,做说客,请太后应允。”   欧阳锦重伤后,魏昭每日派人到欧阳锦府里探视,欧阳锦的伤情魏昭最清楚,服用师傅的伤药后,欧阳锦内伤基本痊愈,但一个文官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身体还需要调养,半年左右方能完全复原。   为他身体担忧,“欧阳大人,朝中的事,有众位大臣,欧阳大人还是回家休养。”   “微臣知道自己身体,不是出使外藩,家门口,微臣的身体还能吃得消。”   纵观满朝文武,如果是当说客,非欧阳锦莫属,三寸不烂之舌,有胆识和谋略,自然是最佳人选,燕侯军中谋士众多,没有欧阳锦这样的人,恐怕很难成功说服燕侯。   丞相杜光卿出列道;“太后,以微臣之见,此事还真欧阳大人去不可,成败在此一举。”   魏昭道;“好吧!欧阳大人乘坐本宫的辇车。”   “欧阳大人留下,退朝。”   太监高喊,“退朝。”   文武群臣纷纷离开。   朝堂上就剩下欧阳锦和魏昭,欧阳锦问;“太后有什么要交代的?达到什么目的?把底细说给微臣知道,微臣心中有数。” 第136章   欧阳锦问;“太后有什么要交代的?达到什么目的?把底细说给微臣知道,微臣心中有数。”   “和谈, 禁军退入紫禁城, 徐曜的兵马小部分入驻京城,其余兵马留在城外。”魏昭道。   “没了。”欧阳锦问。   “没了, 第一步达到这个目的。”   “好,微臣明白了。”   魏昭命宫人把辇车里铺厚实的狐狸皮, 欧阳锦可以躺在辇车里,欧阳锦笑说:“太后过于小心了, 微臣的身体自己知道, 不然也不能毛遂自荐。”   “欧阳大人为国鞠躬尽瘁, 乃国家之幸。”   朝廷还是有一批像欧阳锦这样的大臣。   魏昭站在城头, 望着蒙蒙小雨中燕军营地, 营帐延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斜风吹着雨丝打在脸上, 沁凉。   秦远撑着油纸伞,望着城门打开,辇车驶出城门,徐徐朝前方燕军大营驶去。   担心地问:“如果欧阳大人谈不成, 太后还有别的退敌之策吗?”   “没有。”   如果谈不成,燕军直接攻城, 她没有退敌之计。   “那又该怎么办?”秦远问。   “秦将军, 保存禁军实力, 从京城南门突围出去, 退守西南,无路可走了,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路,日后徐曜必定要征讨西南,能打就打,打不过你们就降了。”   秦远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君王要求臣下赤胆忠心,良臣不事二主。   魏昭知道秦远的想法,秦远不能理解,微笑道:“生命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对旧主已经尽力,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即可,何须做无谓的牺牲,”   秦远琢磨她的话,深秋,冰冷的雨,心里却生出一股暖意。   徐曜跟谋士和一干将领在中军大帐里,一个士卒进来,单膝跪地,“报侯爷,城门开了,驶出来一辆辇车。”   一会,又一个士卒来报,“侯爷,朝廷派特使御史大夫欧阳锦前来和谈,已经到了营门口。”   徐曜坐在正中,“传他觐见。”   欧阳锦缓步走入燕军大营,燕营通往中军大帐两旁立着燕军士兵,整齐威武,精神抖擞,几道声音高喊:“传朝廷特使觐见。”   欧阳锦走进了燕侯的中军大帐,一派潇洒,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透着风雅,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   站在中军大帐中央,对着中间那个俾睨天下气势的人,施礼,“御史大夫欧阳锦拜见燕侯。”   “听说欧阳大人受了很重的内伤,朝廷派一个重伤之人前来,难道就无人可派了?”   徐曜对欧阳锦非常反感,也不命人给他设座。   欧阳锦微微一笑,道;“满朝文武谁都可出使燕营,但都比不过欧阳锦跟燕侯的交情,欧阳锦自动请缨,特地来拜见燕侯,肺腑之言想跟燕侯说,就顾不得身上的伤了。”   徐曜削薄的唇微扬,“欧阳大人有什么肺腑之言想跟本侯说?”   欧阳锦挺直脊背,正气凛然,“请燕侯退兵五里,我们再行和谈。”   徐曜突然哈哈大笑,“欧阳大人凭什么要求我燕军后退五里?”   大帐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许渭扬眉,盛气凌人,“这位欧阳大人是伤在脑子了吧?竟说胡话。”   汤向臣眸光闪了闪,饶有兴致地问:“欧阳大人说说看,我燕军退兵的理由,看欧阳大人的理由如何说动我家侯爷和众位将军。”   欧阳锦神态自若,胸有成竹,傲然朝左右道;“搬把椅子来。”   左右士卒看着燕侯,徐曜本来不想给他设座,欧阳锦一向轻狂,极其讨厌,看在他为救魏昭受伤的份上,开口道:“看座。”   一个士兵搬了一把椅子,欧阳锦坐下,他自知自己的身体不宜久站。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听他在兵临城下的时刻,俨然城池不保的情况下,如何巧舌如簧。   欧阳锦清了清嗓子,“燕军如果攻城,京城是守不住。”   一语中的,还有点自知之明,众将领都一脸得色。   欧阳锦扫视一下众人,话锋一转,“朝廷死守京城,燕军恐怕一个月也攻不下来。”   众人脸色一变,欧阳锦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一个月,战局瞬息万变,一个月,太后可以向慕容部落、大理国求救,还有西泽州严将军,一个月有足够的时间,慕容胡族大军,大理国倾举国之兵,西泽州严将军带兵前来,太后还可以诏令天下,全国各路人马进京勤王,战局就不好说了,到那时外藩进入中原,北方打开门户,胡人兴兵来犯,太后跟燕侯拼个鱼死网破,燕侯还能这样稳操胜券吗?天下大乱,四方来袭,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徐曜眼睛里闪着精光,嘲讽地说:“欧阳大人,我比你更了解魏昭,魏昭她是不可能像你说的这样做,引狼入室,残害我中原百姓。”   欧阳锦暗自喘了一口气,“太后乃女流之辈,逼急了,哪里还管家国大义,燕侯也别忘了,你要抢的是她儿子的皇位,亡国之君没有好下场,太后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儿子?燕侯以为一个母亲为了儿子,是什么事不能做出来的,家国和儿子之间母亲的选择,我相信根本不用讨论。”   众人看徐曜,徐曜面色铁青,深邃的眸像泼了浓墨一般,薄唇紧抿,双手握住座椅扶手,骨节泛白,青筋凸起,座椅木质扶手在他掌下,碎成粉末。   燕侯滔天怒火,却没有发作。   欧阳锦不惧生死,大义凛然,“人逼急了,总能做出超出理智的事,燕侯想,即便是太后有理智,大理国王后乃太后的亲生母亲,西泽州严将军乃太后的舅父,骨肉至亲,还有慕容部落晏王,我听说晏王一直倾慕太后,寒城被围困之时,晏王为救太后,不惜答应段氏,屈居于段氏之下,放弃统一胡族的野心,如果太后和皇上有难,太后不求援,难道他们能坐视不理,再加上西南军,朝廷的军队,这难道都不足为虑,燕侯为了一己私欲,争夺天下,至黎民于水火,天下百姓能真心拥戴燕侯?。”   徐曜讨厌欧阳锦,恨不得立时把他碎尸万段,欧阳锦当真令人厌恶,专门说戳他心窝的话,他恨魏昭,恨魏昭骗取休书,改嫁信王,又为信汪生子,还做了太后,与自己为敌,是以他迫不及待地要打下京城,灭了萧氏王朝,否则此恨难平。   徐曜目光寒咧,看着欧阳锦,“欧阳大人说完了?”   欧阳锦无视燕侯目光锋利如刀锋,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坦然道:“燕侯,太后念及过去的情分,不愿与燕侯为敌,难道燕侯就是薄情寡义之人,非要与太后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太后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欧阳锦几次去北安州,燕侯爱民如子,拒胡人于大漠,难道燕侯真不顾生灵涂炭,到时四面楚歌,燕侯即便登基做了皇帝,皇位能安稳吗,燕侯能保子孙万代基业?”   汤向臣心想,素闻欧阳锦才华横溢,铁嘴钢牙,今日领教了,似笑非笑地说;“欧阳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朝廷已经不堪一击,欧阳大人气势凌人,俨然以强者自居,朝廷**,竟有欧阳大人这样的人才,可惜,明珠暗投,不如欧阳大人扶保燕侯。”   一口气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欧阳锦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喘了一口气,“当今太后难道是昏庸无道?不是明主?”   “我家夫人聪明绝顶这是不假,但皇帝年幼,我家夫人乃一介女流,能成什么气候,那里懂得□□定国之策?如今乱世,我家燕侯英明睿智,定将成为一代明君。”   汤向臣顾左右而言他,把欧阳锦这番话厉害关系消弭于无形,欧阳锦看徐侯这个谋士,此人老奸巨猾,又为燕侯所倚重。   徐曜冷眼看着他,“欧阳大人,我徐曜如果不和谈,立刻攻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欧阳锦微微一笑,“燕侯,如果不兵戎相见,百姓免除刀兵之苦,我方退一步,燕军后退五里,我们打开城门,一部分燕军进入京城,禁军退守紫禁城,燕侯与太后约定时间和谈,至于谁主天下,那是燕侯与太后之间的事,燕侯以为如何?”   汤向臣眼珠一转,这个提议对燕军有力,不费一兵一卒,朝廷放弃京城,打开城门,禁军退守紫禁城,和谈,朝廷没什么可谈的筹码,新皇年纪幼小,听说也只是空架子,小皇帝并不在京城,登基大典也是形式而已,到时宣布退位,至于夫人跟燕侯之间,燕侯给夫人一个许诺,皇后之位许了夫人,夫人也是未来的太后,这不是一样吗?皆大欢喜。   汤向臣朝徐曜说;“侯爷,既然欧阳大人愿意退让一步,我们表示点诚意,愿意和谈,”   徐曜也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强攻能拿下京城,就是费点功夫,而且如果真像欧阳锦说的,慕容晏、大理国、西泽州发兵,也很棘手,而且跟魏昭翻脸,反目成仇,他从心里不想,他虽恨她嫁给信王,但那也是自己把她逼走的,不能完全怪她。   “好,我答应欧阳大人的提议,兵退五里,部分燕军开进京城。”徐曜道。   欧阳锦在袖子里的拳松开,暗自松了一口气,太后交代的目的达到了,以后的事相信太后自有安排。   欧阳锦回朝复命。   魏昭和秦远站在紫禁城上,看见欧阳锦的辇车驶入紫禁城,魏昭道;“第一步计划顺利,成功与否关键看第二步。”   次日,城门一开,又有特使飞马驶出京城,来到燕军营地前,下马,高声喊道;“太后懿旨,请燕侯接旨。”   燕军士兵把特使引进燕军大营,特使走进中军大帐,站在大帐中,对着徐曜高声宣读太后懿旨,打开京城城门,迎接燕军入军,燕侯赐住齐王府,两军罢兵,在齐王府和谈。   秦远率领所有京城的禁军退守紫禁城,文武百官也跟着退入紫禁城里。   燕军主力退后五里,燕侯徐曜率领一部分燕军进驻京城,燕侯徐曜骑马前呼后拥来到齐王府门前,   齐王府门上贴着封条,徐曜下马,上前摸一下封条,封条不是新封的,好像有几个月,齐王被杀后,齐王府看样就封了。   徐曜下命;“打开王府大门。”   士兵上前,把封条撕开,把门打开,徐曜率领亲兵进驻齐王府。   秦远大步走进昭阳宫,欧阳锦、陈子风、宋庭都在昭阳宫里。   “太后,燕军已经进驻京城,徐曜住进齐王府。”   魏昭对长公公道;“公公出宫到齐王府,传本宫的话,明日己时,本宫与燕侯在齐王府谈判。”   长公公出宫到齐王府,向徐曜传太后的话。   长公公一走,魏昭对宋庭说;“宋庭哥,我有一封书信,你出京去大理国交给我母亲。”   “什么时候?”宋庭问。   “现在就走。”魏昭命玉花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   宋庭极不情愿,“太后,等事情有个结果,我再去大理国送信。”   魏昭的目光极温柔,“宋庭哥,现在京城不打仗了,我这封信很重要,你立刻动身去大理国,也许不久和谈后,我就离开京城回西南。”   宋庭狐疑地望着她,“太后的计划还没有实施,难道要放弃了?”   “如果双方能达成共识,和平解决最好,这个皇位我本来也不想要,宋庭哥,难道徐曜还能杀了我不成?”   宋庭却有点不信。   魏昭又道;“宋庭哥,你先去大理国,然后到云霞观,找我师傅取药,欧阳大人的伤药快没了,不能延误治疗,欧阳大人为朝廷的事,辛苦奔波,不能因此落下顽疾。”   玉花手里拿着两封信,魏昭接过,递给宋庭,“一封信是给我母亲的,一封信是给我师傅的。”   宋庭听她如此说,勉强答应了。   魏昭催促他尽快赶路,宋庭满腹担忧地走了。   宋庭离开后,陈子风道;“太后想保护宋庭?”   魏昭不否认,“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我有事,宋庭不能独活。”   宋庭先到最南边大理国送信,然后返回最北的毓秀山,等他回京城,京城早大局已定,她也就保住宋庭的命。   其实,魏昭给师傅的信,是叫师傅留住宋庭,以配制欧阳锦伤药为借口。   魏昭对陈子风道;“陈堂主,我如果有事,燕军攻打紫禁城,陈堂主和秦将军保护安平公主,陈堂主能答应我把安平公主安全地送到大理国,我母亲那里,告诉我母亲把安平公主当成我的女儿,她的外孙女一样看待,好好养育安平公主。”   陈子风和秦远、欧阳锦都看着她,陈子风道;“让秦将军带公主走,我陈风堂的人保护太后离开。”   欧阳锦眸光暗淡,“太后做最后的安排吗?”   “欧阳大人,实不相瞒,我让你故意引徐曜进京城,成败就在今晚。”   欧阳锦了然,“方才太后叫人约定明日己时在齐王府谈判,是为了迷惑徐曜?”   魏昭点头,对陈子风和秦远道:“你们大概也能猜到,我们昨晚为何去齐王府,我想今晚劫持徐曜,”   欧阳锦并不吃惊,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太后想劫持徐曜,一定已经做好一切周密的安排,微臣想提醒太后,徐侯虽然被我们引入京城里,徐侯的心思难以揣度,太后不得不防。”   “欧阳大人,我知道,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陈子风和秦远异口同声道;“太后不必亲自去,我们去劫持徐曜,太后在宫里等消息。”   魏昭平静地望着二人,“不,我一个人去,徐曜武功高强,一般人不容易近身,且徐曜的亲卫各个是高手,我们去人少了,等于羊入虎口,人多容易暴露,徐曜警觉,这次行动就失败了,我自有办法。”   “不行,太后一个人去太冒险了。”   秦远反对。   “人多了去更危险,我一个人去反而危险降低。”   欧阳锦心里已经猜出□□分,赞同,“太后说得对,一个人去反而更安全。”   即便是徐曜识破魏昭对自己不利,魏昭一个人去,减轻了徐曜心里的怒意,网开一面,不忍心对魏昭下毒手。   陈子风和秦远闷头半天不语,宫殿里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   日落后,宫殿里的光线暗淡,良久,陈子风突然说;“魏昭,我能叫一声你名字吗?就像初见时一样。”   魏昭含笑说:“叫我小昭,我亲近的人都这样叫我。”   陈子风突然抬起头,眼前闪过通往寒城那条路,魏昭远去的背影,“小昭,算了吧!我们离开京城。”   宫殿里没掌灯,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点模糊,都看着魏昭,秦远重重地说了句,“走吧!”   欧阳锦没有说话,也许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不能多说什么,但他心底盼着魏昭答应放弃计划的。   也许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魏昭缓缓地摇摇头,“我不想放弃计划,我一定要争取一下,我本来没想要皇位,可是只有保住皇位,我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当初萧节当皇帝,追杀我,我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如果徐曜当了皇帝,也不能放过我,我还要逃,且还要连累你们,而我没有任何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家都不说话了,魏昭说的谁心里都明白。   天色不早了,魏昭对秦远和陈子风说;“你们准备一下吧!”   欧阳锦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陈子风安排陈风堂的人,秦远暗中安排禁军,一旦有不测,做好保护魏昭的准备。   魏昭走到后殿,萧怀滢看见她,高兴地跑过去,扯住她的手,“母后,晚膳你没回后殿吃,我一个吃,孤孤单单的,没胃口。”   “母后有事。”魏昭慈爱地笑着,“坐下,母后给你梳头。”   魏昭把她的头发散开,萧怀滢问:“母后说我有个哥哥,现在哪里?”   魏昭手执着玉梳,从上到下,轻柔地梳理,“你子初哥哥在毓秀山云霞观,跟道长学本事,等以后母后带你去云霞观看你子初哥哥。”   “真的吗?母后什么时候带我去?”   “母后还不能确定,如果可以,母后一年带你去看一回子初哥哥。”   魏昭给萧怀滢梳好头,簪了一朵粉珠花,“去玩吧!”   魏昭走进寝殿,屏退宫人,自腰间摘下香囊,从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握在手里。   齐王府的路昨晚已经走过,魏昭出宫后,换乘一顶早已准备好的小轿,陈子风和秦远跟在轿子旁,扮成家中仆人,京城里燕军进驻,小轿经过齐王府,齐王府里徐曜入住,周围戒备森严。   小轿子大摇大摆抬入齐王府右侧的宅院里,这样反而不引起别人注意,因为这个宅院住的商人包养的外宅。   徐曜走进正房,小厮莫雨已经掌灯,徐曜住进来时卧房空无一物,现在一应被褥用品齐全,徐曜有洁癖,莫雨几个小厮仔细清扫擦拭干净。   徐曜在屋里四处瞧看,床前床后,挪开家具,又在墙壁四周叩击,魏昭传话让他入住齐王府,徐曜便多了个心眼,魏昭是什么人他最清楚,鬼机灵,主动开城门,放燕军入城,诱他进京城,这又出什么幺蛾子。   徐曜在几个房间里各处找了半个时辰,莫雨纳闷,侯爷找什么?忍不住问;“侯爷,齐王府我们进来时,什么东西都搬空了,奴才们打扫时都看过了,没值钱东西。”   徐曜朝卧房里走,“兴许能找出值钱东西,我不是赚了吗?”   莫雨摸摸头,侯爷不是爱小之人,今儿怎么了。   徐曜朝炕上的一对红木箱子看了看,走过去,把手放在一只箱子盖上,突然掀开,里面空无一物,一眼能看见箱子底部木板。   他把手放在另一只箱子上,抚摸。 第137章   小轿抬入齐王府紧邻的宅院, 陈风堂的人在暗处守着, 宅院里空无一人, 魏昭下轿,同秦远、陈子风三人朝正院走。   魏昭点燃宫灯, 照亮屋里,屋里跟昨晚她们走时一样,上房里地道口没堵上,地道口上面还是原来的桌子,陈子风把桌子挪开,地道里昏黑,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趴在地道口朝里面看了看。   魏昭说;“你们找个地方藏身,等我消息, 一炷□□夫我如果不给你们消息,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陈子风和秦远俩人面孔紧绷,一看就非常紧张,魏昭朝他们道;“我有把握成功, 别忘了我师傅是谁, 闲云道长的徒弟不能那么没用。”   地道口往下凿了台阶,魏昭端着灯盏走下地道, 这一段地道很长,地道里很静, 如果不是心理很强大的人, 一定感到孤独。   不知道是精神作用, 还是紧张,魏昭觉得这条地道总也走不到头,深秋季节,地道里阴冷,魏昭穿得单薄,觉得肌肤收紧,终于看见前方的出口,走到出口,魏昭朝上看看,头顶出口木板已经拿掉,木箱盖盖着,从木箱盖的缝隙透出一丝亮光,徐曜大概在卧房里。   魏昭走上去,一只手执灯,一手试探着推箱子盖,箱盖慢慢移动,当箱盖移动开一半时,魏昭探出头,对上一双黑涔涔的眸,倏忽吓得灯盏差点掉在地上。   徐曜掀开箱盖时,正巧魏昭从地道里钻出去,徐曜突然笑了,卧房里灯光明亮,映着一张俊美噙着笑的脸,特别好看。   魏昭站在那里,她想过许多场景,就是没想到现在这种突发状况,她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徐曜却一伸手,把她从地道里扯了出来。   徐曜一手支着头,半卧着,望着坐在炕上的魏昭,魏昭手里还端着灯,徐曜笑意未消,揶揄的语气问:“跟我谈判来了?”   魏昭轻轻地嗯了一声,调整一下情绪,适应方才发生的意外突变。   “想跟我在炕上谈判?”   黑曜石般雪亮的双眸戏虐地盯着她。   魏昭眨了几下大眼睛,“曜郎,你一定要跟我争皇位吗?”   这一声曜郎软糯,墨画一般的眉目含情。   徐曜的目光落入春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里,心底一角开始变软,对她的怨恨一点点消融,口气也变软,“你一个女流之辈,在后宅相夫教子,喜欢金银珠宝衣裳首饰这都很正常,江山也是你能要的吗?”   魏昭娇嗔地望着他,半撒娇半认真地说:“那我就喜欢江山了,怎么办?你杀了我,把江山夺过去?”   魏昭说完,把灯盏放在窗台上,解开斗篷,里面穿着一身薄罗裙,隐约可见内里抹胸束着两个雪白面团,腰肢纤细,乌黑油亮的秀发上插着一支步摇,一歪头,步摇垂下的珠子轻摇,衬着水豆腐一样嫩白的脸,一双大大的紫葡萄水润的眼睛透着亮光,小巧的鼻尖挺翘,鲜红小嘴,嘴角微微上翘,美得不可方物。   且神态娇憨,又带着几分撒娇的俏皮,任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动心的,徐曜的掌心发热,几个月未见,魏昭更美了,刻意地诱惑,徐曜瞬间血涌上来,声音低迷带着情.欲的沙哑,“阿昭,做我的皇后好吗?”   徐曜的手从她裙底伸入,揉捏着,他受不了她成为萧氏的太后,本来出离地愤怒,见到她时,心软成水,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   魏昭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你的后宫只有我一个皇后可好?”   “小妒妇。”   随着话音,徐曜猛地一扑,把她压在身下,吻上她娇艳的唇,嘴里含糊地说;“好。”   魏昭突然把徐曜一推,翻身把他压在下面,魏昭的小嘴堵上了他的唇,清凉,软糯,徐曜心中欢喜,魏昭的小舌头顶开他的唇,伸进去,柔软甜香。   瞬间点燃徐曜心头的火,他刚想反客为主,有个实质性的进展,突然,感觉舌尖一麻,魏昭柔软卷着的小舌已经把含在嘴里的药送了进去,徐曜清醒时,已经晚了,魏昭的小舌头已经从他口中退出去了,魏昭自己先服了解药。   徐曜身体没有一丝气力,他黝黑的眸瞪视着她,口不能言,魏昭点了他的哑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余勇的声音,“侯爷在屋里吗?”   小厮莫雨的声音,“侯爷在屋里翻值钱的东西。”   “什么?”余勇诧异的声音,门被推开,一只大手掀开珠帘,“侯爷。”   余勇却一下愣住了,只见一个女人趴在侯爷身上,衣衫不整,余勇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趴在侯爷身后的女人原来是夫人,余勇瞠目结舌。   魏昭羞红了脸,娇喝一声,“出去。”   余勇顿时满脸通红,转身逃也似的跑了,莫雨站在门口,看见余将军从屋里跑出来,纳闷,“出什么事了?余将军。”   余勇方站住,似乎想起来,走回来,把门掩好,吩咐道;“侯爷在屋里有重要的事,不许打扰。”   莫雨猜不透什么重要的事。   屋里徐曜渐渐昏睡过去,魏昭急忙走到地道口,取出一件东西,扔进地道里,撕拉一声响声在空寂的地道里传出很远,习武之人都耳聪,陈子风和秦远听见,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成功了。   徐曜醒来时,粉霞纱帐在眼前飘飘渺渺,他浑身无力,手动了动,触碰到腰间,腰间令牌没了,香囊里的私章和印信不看也知道没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唇角漫上一丝苦笑。   另一个房间里,魏昭挥笔,模仿徐曜的笔迹流畅地写了两道手谕,一道手谕给进驻京城的燕军参军周翼,另一道手谕写给京城外率领燕军的三爷徐霈,写好后,盖上徐曜的私章和印信,   手谕的内容,大意是徐曜以大局出发,为天下黎民百姓不受刀兵之苦,防止外夷进犯我中原,两军罢兵,兵和一处,其它的事容后再议。   燕军主力现在归三爷徐霈指挥,魏昭为了稳妥起见,又给三爷徐霈写了一封亲笔信,谎称他二哥徐曜答应两军罢兵,兵和一处,以免亲者痛仇者快。   秦远和陈子风拿上徐曜亲笔的手谕,兵符,还有魏昭写给三爷徐霈的信,陈子风和秦远,魏昭三人至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单凭着手里的兵符就能调动燕军。   京城燕军参军周翼率领,周翼看了徐侯的手谕,满腹怀疑,又看了两遍,笔迹确实是燕侯的字体,他跟燕侯常年戎马生涯,对燕侯的笔迹非常熟悉,不会有差,而且还有兵符,燕侯随身携带,无人能偷拿出来。   秦远手持调动军队的兵符,周翼是徐曜亲信,也不敢公然抗命不尊,冒杀头之罪,遂交出军权。   秦远和陈子风赶到京城外燕军营地,把燕侯亲笔手谕、兵符,还有魏昭的亲笔书信交给三爷徐霈。   徐霈跟着二哥出兵,来到京城下,看见城墙上的魏昭,心里很纠结,本意不想打,劝二哥撤兵,知道不现实,这两日忧心忡忡,军队打仗,不是两个人寻仇,一旦开战,事态无法掌控,兵戎相见,原本一家人感情很好,现在反目成仇,他不希望看见的,当看到二哥的亲笔手谕,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看到令牌,本能相信这是二哥徐曜的意思,根本不做它想。   又把魏昭写给他的书信展开,仔细看了一遍。   秦远和陈子风站着一旁,看着直着急,又不敢催促,怕节外生枝。   徐霈看完,小心地把魏昭的书信折好,揣在怀里,交出兵权,由徐曜跟魏昭共同统一指挥。   所有的燕军的军队,全被魏昭掌控。   次日,天刚亮,魏昭和徐曜联合又下了一道手谕,战争停止了,朝廷国库银两养活大批军队,增加百姓的负担,军队解甲归田。   徐曜连下两道手谕,京城的围困解了。   当汤向臣和许渭急匆匆赶到齐王府,齐王寝殿门外,几个小厮趴着门缝往里看,汤向臣沉声问:“燕侯呢?”   昨日,汤向臣在京城外燕军营地,偏赶上他去巡营,不在中军大帐里,三爷徐霈就交出军权给秦远。   待汤向臣回到营帐,听说此事,大吃一惊,要过来徐侯的手谕,没看出什么毛病,心里预感不对,急忙赶奔京城,燕军营地离京城五里地,等他到京城城墙下,城门已经关了,他也只能等一早入城。   几个小厮赶紧站直身子,莫雨说;“昨晚余将军进去找侯爷,出来后告诉不要打扰侯爷,屋里没动静,奴才们不敢进去。”   汤向臣上前叩门,“侯爷,侯爷在屋里吗?”   没人作答。   这时,余勇走来,唤了一声,“汤先生。”   汤向臣急道;“余将军,你来得正好,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侯爷在屋里做什么?”   余勇摸着头,很难为情,“侯爷跟夫人在屋里……”   “夫人?”   余勇嘿嘿笑,“是夫人来了。”   “侯爷和夫人在屋里做什么?”汤向臣问完,醒悟过来,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对许渭说;“把门打开。”   许渭一脚把门踹开,几个人冲进来,屋里空荡荡的没人。   汤向臣问莫雨,“侯爷去哪里了?”   莫雨挠头,奇怪,“奴才在门口守着,侯爷一直没出来,奴才也没看见夫人何时进屋的,余将军说侯爷和夫人在屋里,奴才还纳闷。”   一群人四处找徐侯,踪影皆无。   朝霞洒入屋里,徐曜躺着望着缥缈如烟的纱帐,侍女如花把纱帐挂在两边金钩上。   魏昭走了进来,徐曜斜睨着眼睛看着她,冷笑,“你还来做什么?”   魏昭对如花说;“下去吧!”   如花退了出去。   徐曜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京城置办的一间商铺。”   徐曜住的地方是魏昭另一间商铺,门脸是二层的,这间商铺除了宋庭和魏昭无人知道。   “阿昭,我真没想到,你我夫妻一场,你竟然用这种手段算计我,我从前跟你说过,它日我若为帝,一定立你为后,以后你一样能成为太后,难道你非要做萧氏的太后吗?”   徐曜眼中的痛楚,魏昭清晰地看见。   魏昭很平静地看着他,“徐曜,你若为帝,别说太后,就是皇后,我都不知道能否长久?假如我不能生儿子,你是不是还要找别的嫔妃生?三宫六院,我的命运还不是你徐曜一念之间。”   徐曜口中涩涩的难言,良久,道;“阿昭,你就这样不相信我?”   半天,魏昭轻轻地说;“去齐王府之前,我已经把所有后事都安排好了。”   “阿昭,你以为我能杀了你?”   徐曜几乎不敢置信。   “你也许下不了手,可你属下能,他们会建议你除掉我,谁又知道你是否为了江山大业忍痛割爱,你痛过一阵也就忘了。”   徐曜突然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悲哀,喉结滚动,艰涩地说;“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魏昭直言道:“从前信过。”   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不信任。   魏昭对两个人的感情彻底否定,已经全然没有丝毫的信任,难怪魏昭设下陷阱,费尽心机来对付他。   他突然心灰意冷,意识到真正失去了她,什么江山社稷,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阿昭,你杀了我吧!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如果这样能让你记住我。”   他嗓音低沉暗哑。   魏昭低头,绣鞋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三个月后,你身体自然恢复,不用服解药。”   说完,魏昭转身,朝外走去。   “阿昭。”   徐曜在身后叫了一声。   魏昭站住,没回过身。   “阿昭,我辜负你,你设计我,我们现在扯平了?”   魏昭继续往前走。   “阿昭,十年后,等国家安定,我们找个像云霞观一样的地方相伴到老,可以吗?”   魏昭快步朝外走去。   “我等你!”徐曜笃定地道。   魏昭摇摇头,脚步再也没有停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子风在外面等着她,看见魏昭走出来,迎上前。   魏昭道;“陈堂主,把徐曜送到云霞观,三个月后,他身体自动恢复,暂时还不行,这一路烦劳陈堂主费心。”   早朝的钟声响彻云霄,文武百官精神抖擞,没有丝毫倦意。   魏昭下懿旨,徐霈为皇帝的老师,与御史大夫欧阳锦、宰相杜光卿同为辅政大臣。   天下统一,秦远统领天下兵马,西泽州严符将军统领西泽州、北安州、辽东兵马。   陆钦任京城禁军统领,程冉为副统领,守卫皇宫,田华为御前二等侍卫。   京城恢复平静。   朝廷有三位辅政大臣,又有王鸿儒、赵言玉、兵部尚书李胥之一干老臣,朝政井然有序。   晋康帝以后,宫里经过几个帝王,叛军入侵,后宫中比较混乱,内宫总管韩昌把后宫宫人名册给魏昭看,魏昭看了看,道;“后宫中侍候过先帝的有封号和没有封号的嫔妃不能离开皇宫,其余的没有封号,也没侍候过先帝的秀女放出宫,年长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宫归家。”   “太后这道懿旨,真是个善举。”韩昌道。   前朝的事情消停了,魏昭自从搬进皇宫,还没有好好看看皇宫,晚膳后,趁着这功夫清闲,魏昭带着玉花和知意,太监小尺子和太监小凳子监沿着夹道各处转转。   不觉就转到御花园,沿着石子小路,走到太液池边,深秋,太液池的荷花已经败了,暮霭沉沉,天地间变成了铅灰色,御花园里的树木山石投下暗影,太监小尺子道;“太后娘娘,太阳落了,晚上凉,还是回宫吧?”   一行人沿着太液池旁的小路往回走,天色暗了下来,天空高悬朦胧的淡月,突然,前方咕咚一声,小凳子喊了声,“不好了,有人投水。”   几个人过去,看见水面上有一个人露出头,快要沉下去了,小凳子会水,衣裳都没脱,赶紧跳了下去。   魏昭几个人站在岸边,看着小凳子把人拖到岸上。   魏昭走到跟前,低头一看,光线暗,有点模糊,好像有点眼熟,魏昭蹲下,仔细一看,这不是曹侧妃派来侍候自己的丫鬟玉屏,玉屏跟萧节有收尾,帮萧节陷害自己,她把玉屏撵走,玉屏后来跟了萧节。   小凳子下水救人及时,玉屏呛了几口水,一阵咳嗽,把水吐出来,没什么大碍。   玉屏为何要投水,魏昭狐疑,吩咐小尺子,“把她架回昭阳宫。”   小尺子和知意两个人把玉屏架着回来昭阳宫,把她带到东偏殿里,玉屏方才投水,刚被救上来,发懵,进东偏殿,宫灯明亮,她清醒过来,看见魏昭,吓得急忙趴在地上叩头,“奴婢恭请太后娘娘金安。”   玉屏身上的衣裙湿透了,一路秋风吹透了,冷得直打哆嗦,魏昭道;“起来吧!”   玉屏吃力地站起身,由于衣裙湿透了,魏昭盯着她的腰部,玉屏侍候过她,魏昭发现不对劲,玉屏腰细,现在腰身粗了一圈,如果不沾水,衣裙肥大,还看不出来。   魏昭近身,抓过她的手,手指搭住她的脉搏,瞬间放下,对知意和小尺子说:“你们下去。”   两人悄悄退下。   玉屏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魏昭问:“萧节的孩子?”   玉屏跟萧节有染,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监,玉屏咕咚一声跪下,叩头如捣蒜,“太后娘娘饶命,饶了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吧!他父亲有罪,已经死了,孩子是无辜的。”   魏昭问;“你承幸,敬事房有记载吗?”   玉屏摇摇头,萧节临时兴起,早起有大臣紧急奏事,着急走了,没告诉敬事房记档。   魏昭看看她的肚子,估计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玉屏在王府时就跟萧节不清不楚,萧节也许诺给她个名分,可是还没等给她名分就死了,她不算萧节的妃嫔,又不在被放出宫之列,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越来越隐藏不住,萧节弑父杀君的罪名被诛杀,她不敢说肚子里是萧节的孩子,怕被斩草除根,受到牵连。   这次魏昭传懿旨没承幸的秀女放出宫,出宫搜身要被发现,玉屏实在没办法,没有活路,只有一死了结,省得活受罪。   皇宫门前御街,中心地带,繁华热闹,一户二层楼的店铺一直上着门板,出入的人都从偏门进后宅。   后院正房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望着院子里梧桐树光秃秃的,数九隆冬天气,屋外寒冷,到生产还有四五个月,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玉花时刻不离左右侍候她。   太后把她安排出宫待产,她不知道自己和腹中的胎儿命运将如何,夜里睡得不踏实。   一乘小轿由着店铺侧门抬入内院,程冉迎着小轿,歇轿,魏昭走下来,问:“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挺消停的。”   魏昭不放心过来看看。   玉屏从窗子里看见魏昭走进院子,跟玉花迎了出来,跪拜,魏昭道:“你身体不方便,礼数免了。”   把玉屏安排在宫外生产,她怕走漏风声,这里她安排亲信之人,走进屋里,玉屏恭恭敬敬地站立,有点紧张,魏昭坐在窗下椅子里,对玉花说;“你到门口去。”   玉花出去了。   玉屏垂眸,看着眼前地砖,魏昭看着她的身形,大概怀的是男孩,和颜悦色,“你不用紧张,我要想害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就不救你了,萧节作恶,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先皇唯一一点血脉的延续,你只管安心地生下孩子,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玉屏跪下,吃力地趴在地上叩头,“谢太后,只要太后能善待奴婢的孩子,要奴婢死奴婢也愿意。”   “这些事以后再说。”   从店铺出来,魏昭乘小轿回皇宫,天空飘起小雪,官道上一会就薄薄的一层白色。   离宫门一段距离,她走出小轿,换乘辇车。   辇车驶入宫门,魏昭看见秦远站在皇宫门里,魏昭吩咐停车,秦远走上前,魏昭探出头道;“秦将军,你派人去夏平关,把徐曜留在夏平关的马、黄两位如夫人送到北安州燕侯府。”   徐曜的爵位没有削夺,依然是燕侯,只不过北安州的兵权交给舅父严符。   秦远道;“燕侯身上的药物还有一个月自行解开了。” 第138章   昭阳宫里, 下朝后, 魏昭跟丞相杜光卿,徐霈、欧阳锦、秦远几个人商讨国事。   魏昭对秦远道;“国库空虚,临时招募的军队解甲归田, 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还回到原来的地方, 现在军队里各个地方的兵将混杂,不管从前的燕军也好,西南军也好,所有将领不问出处,唯才是用,不能做到完全公平, 也应该秉公提拔军事人才。”   “是, 微臣也这样想,像燕军里的许渭、周翼等优秀的能打仗的将领, 提拔重用。”   秦远这个人公私分明,为人刚正不阿, 魏昭放心。   魏昭对几个人说;“今年开恩科,文科和武科, 选拔德才兼备之人, 为朝廷所用。”   朝廷应该换新鲜血液。   丞相杜光卿说;“现在国库空虚,朝廷穷, 全国又有不少地方闹饥荒, 赋税收不上来。”   魏昭道;“连年打仗, 百姓民不聊生, 饿殍遍地,国库空虚,增加赋税,无异于逼民造反,现在国家满目疮痍,修生养息,我有个想法,取消海禁,朝廷造大船,跟蛮夷通商,与周边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通贸易。”   欧阳锦说;“我看太后这个想法很好,我们内不但不能增加百姓的负担,还要减轻赋税徭役。”   杜光卿和徐霈都赞同。   几个人告退,魏昭对徐霈道;“徐太傅请留步。”   徐霈坐下,私下里,两人抛开君臣,魏昭笑着说;“三爷没怪我吧?我给你写信,有所隐瞒。”   燕军军纪严明,令出而行,秦远手持兵符,可调动燕军的军队,如有违令,当场斩首,带兵的将领自然无人敢违抗军令,唯有徐霈,徐霈是燕侯的亲弟弟,如果他违抗军令,燕侯定不忍心杀之,如果徐霈从中作梗,很棘手,所以魏昭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徐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了解徐霈,徐霈没有野心,徐霈身上更多的文人气质。   魏昭这个小伎俩,觉得有点愧对徐霈,徐霈正直纯良,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多了。   徐霈笑笑,“没有,我并不想打仗,劳民伤财,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生灵涂炭,其实谁当皇帝又能怎么样?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天下不是那一家的,皇帝只要能造福百姓,就是万民拥戴的好皇帝。”   魏昭感慨,徐霈正直善良,真是个大好人,道:“谢谢你不怪我,其实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我已经选择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又道;“我派人把夏平关你二哥的两个妾送回北安州燕侯府,你接老夫人来京城吗?还有玉嫣妹妹、大嫂和四弟妹。”   徐霈住太傅府邸,徐霈没成家,家眷就是徐老夫人等家人。   “母亲年纪大了,离不开故土,派人接说不来了,大嫂管家,照顾母亲也说不来,还有四弟和四弟妹商量好了,要到京城来,四弟妹的娘家在京城,四弟妹又有了身孕,想娘家人,玉嫣妹妹要跟来,她一向跟太后要好。”   魏昭道:“你说到这,我想起来,你看给章言安排个什么官职合适?”   徐霈想了想,“章言是个人才,大理寺卿比较合适他。”   “玉嫣喜欢章言,我想把玉嫣许配给章言,章言是官身,玉嫣跟他才能相配,但老夫人不知是何想法,徐霈你愿意成全她二人吗?”   徐霈怅然地道:“你为每一个人考虑周到,对跟着你的人,朋友肝胆相照,就连四弟那样的,你几次救他,你把每一个人安排好,却唯独你自己……”   徐霈不好说下去。   魏昭笑道:“我说玉嫣的婚事,你肯不肯帮忙?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我们去辽东时,中途遇险,章言第一个冲过来救玉嫣,我看着很感动,当时就想,玉嫣如果嫁给章言,一生能很幸福。”   “我帮忙,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徐霈,还有一件事,你二哥不用服解药,下个月身体自行恢复,他在毓秀山云霞观,你为何从来没问过我,你难道不担心我伤害你二哥吗?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   “不担心,我知道你不能伤害他,他也不能伤害你。”   “你难道就这样笃定?他把我从信王府劫持出来,在马车里想掐死我,当时的感觉我记忆犹新,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徐霈错愕,不太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我二哥要掐死你?”   “最后关头,他放弃了。”   当时徐曜愤怒到极点,丧失理智。   朝堂的事多,转眼进腊月了,腊月二十八以后,文武百官上朝时都穿红色官袍,朝廷内外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除夕,魏昭穿着太后朝服,各殿拈香行礼,祭祀神明和祖先。   除夕家宴,魏昭放眼望去,下面座位稀稀拉拉的,萧姓子嗣没剩下几个人,驸马公主,萧泓的几个年幼的皇子,成年的封王的四王都被杀了,齐王妃发配边疆时,吃不了辛苦,半路就病死了,魏昭下了一道懿旨,赦免齐王和永王家眷,谋反二王的家眷都被萧节满门抄斩了。   魏昭下首坐着永王妃,太后开恩让永王之子袭爵,齐王无子,只有死去的嫡妃生下一女。   魏昭跟永王妃说话,永王妃知书达理,再三感谢太后的大恩,说;“如果不是太后还想着我们,我们娘几个现在还在烟瘴之地,这辈子指不定没机会回京城。”   太后安抚萧姓子弟,施恩永王后人,永王之子还未成年,世子袭永王位,永王妃想起当初惨状,大过年的不敢流露出伤心,   “谁都知道永王是冤枉的,不管怎么说,你母子女人好好的回京城,都过去了。”魏昭看出她难受,金枝玉叶受了不少苦。   永王妃想起齐王妃,跟齐王妃比起来,自己算幸运的了,心情好起来,感激魏太后,告诉儿子不忘魏太后的大恩,   年下,皇宫内鞭炮齐鸣,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正月初一,文武百官给太后拜年,藩属国派出使者前来进贡,各地的官员送上贺礼。   魏昭接待大理国使者,大理国使者带来丰厚的礼物,还有王后的一封家书,魏昭接过家书,抖开看,母亲在信上说儿子长的很壮实,天气太冷,没把他送来京城,等一生日后,派人送去。   魏昭思念儿子,但母亲照顾,她放心。   这一日来的还有漠北慕容部落使者,魏昭接待慕容部落使者,发现使者随从里有一人眼熟,乌落梅穿着异族男装,掩不住苗条的身段,乌落梅看魏昭盯着她看,上前大大方方行礼,“乌落梅拜见太后。”   魏昭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笑着说;“落梅姑娘穿男装英姿飒飒,好一个英俊男儿。”   乌落梅听她夸赞,很是得意,撇撇嘴,“晏从来没说过我好看。”   魏昭很喜欢这个心思单纯,快乐的姑娘,“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喜欢的。”   “是吗?”   乌落梅怀疑,不太相信。   慕容部落送来礼物,其中有十坛子酒,专门献给魏昭的,礼物也都是慕容晏亲自准备的,魏昭望着北方,难得白燕还记得她喜欢喝的酒。   赐宴慕容部落使者,安顿在驿馆里住下。   魏昭回后宫,接受太监宫女叩头拜年,赏赐宫人。   一个太监进来回禀,“太后娘娘的娘家人来给太后拜年。”   魏家人千里迢迢上京城,拖儿带女,一进殿,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在家里大概演练好了,不管大小,跪下齐声唱喏,“恭请太后娘娘金安,给太后娘娘拜年。”   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声音整齐,穿戴也齐齐整整,体体面面,魏家人怎么也说是世家名门,先祖曾在朝廷为重臣,见过世面,一点不给太后丢脸。   “平身。”   魏昭站起身,理了一下衣襟,国礼行完了,该行家礼,魏昭给父亲和两个伯父伯母行礼,   魏昭虚福了一下,“魏昭给父亲、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拜年。”   几个人吓得赶紧道:“太后娘娘,折煞我们了,可不敢当。”   彼此见了礼,魏昭吩咐宫人,“看座。”   魏大爷、大太太、魏二爷、二太太,魏三爷告座,都不敢大刺刺地坐下,侧着身子,拔直了腰板坐。   大太太抢先说话,“我们紧赶慢赶,赶着正月初一来给太后拜年,乘船差点误了时辰。”   “那天来都可以,不拘于正月初一。”魏昭不亲热,也不见疏远。   大太太陪着笑脸,“我早说过,魏家就四姑娘出息,越走越高,初嫁侯爷,再嫁王爷,最后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后,可是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这回好了。”   大太太回头看一眼身后站着女儿魏蓁,“你素来跟四姑娘两个要好,你妹妹做了太后,你的婚事就不犯愁了,托你妹妹给你物色个朝廷官员。”   魏蓁急赤白脸,小声埋怨,“母亲,看你都说的什么话。”   魏廉把话头接过去,“还有你三姐,太后看着不错的,太后保媒,谁敢不依。”   魏昭扶了一下额头,“文武大臣操心国事,娶妻是人家私事,还能逼婚?”   魏萱满脸谄媚地笑,“太后是我四妹,谁要不答应,就是不给太后面子。”   魏廉回头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臊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有你插话的吗?”   魏萱低头,不吱声了。   她大堂兄当初被人打伤了腿,现在走路跛脚,这回妹子做了太后,又开始扬眉吐气了,高兴地说;“以后看谁敢欺负咱们魏家?”   魏昭曾考虑过是否抬举一下娘家,听了这话又改了主意,魏家人还是老实做人,于是道;“不管是谁,都要守朝廷法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回太后,燕侯府的夫人小姐求见太后。”   魏昭想,徐霈说四爷和容氏、徐玉嫣来了,道:“请她们在偏殿等,说我有客人,让她们稍候。”   魏昭对父亲魏廉说;“你们大老远来京城,多玩几日在回去,没联系住的地方,我给你们安排,我京城里有间铺子,你们先住哪里。”   魏廉清了清嗓子,“咱们把家里宅子留下几个老家人看着,我们就不回家了,以后在京城安家了。”   魏昭看了看父亲,“京城开销大,住房可不比北安州,寸土寸金,你们要住哪里?想好做什么营生了吗?”   这一问,把魏家人都问住了,本来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廉吭哧了半天,有几分恼怒,不敢发作,“太后方才不是说有间铺子让我们住?”   “两间商铺我赏给兴伯了,兴伯年纪大了,留着给兴伯养老。”魏昭很不客气。   大太太埋怨道;“太后出手可太大方了,京城两间好地段的商铺,还不值上万两银子,怎么赏给奴才了?”   魏家人表面穿戴体面,骨子里小家子气。   魏昭淡淡地说;“兴伯是本宫的亲人。”   一直没说话的魏大爷,训斥妻子,“不会说话,你少说话。”   魏昭看见父亲身后的魏元,露出笑容,对父亲说;“元弟留在宫里,以后同皇子们在上书房读书。”   魏廉当然高兴,儿子能跟皇子们一起读书,天大的好事,对魏元说;“元儿,你留在皇宫上书房读书,要刻苦,别让皇子们瞧不起你,给你姐姐丢脸。”   “是,父亲。”   魏家其他人都羡慕魏元,太后单对魏元看重。   魏家人一群人呼呼啦啦走了,就剩下魏元留下。   魏昭命小凳子带他下去,自己过偏殿。   迈步进偏殿的门,四爷、容氏、徐玉嫣都站了起来,三个人行礼,魏昭道;“自己人,不用多礼。”   三个人落座,魏昭笑着问;“听说四嫂有身孕了?几个月了?”   “回太后,四个多月了。”   容氏一脸喜色。   四爷徐询怜爱地望着妻子。   魏昭替容氏高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恭喜四弟、四弟妹。”   徐玉嫣看见魏昭心情激动,碍于魏昭的身份,不好亲近,魏昭抿嘴望着她,“章言任大理寺卿,我托了你三哥,回家跟老夫人替你说项,把你嫁给章言。”   徐玉嫣杏目闪闪发光,又娇羞粉面通红,手里摆弄着手帕,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昭对徐询和蓉氏道:“你二人在老夫人面前,也替你玉嫣妹妹说说好话。”   容氏故意逗徐玉嫣,“我们帮倒是行,谁知道玉嫣妹妹愿不愿意,帮不好,还帮了倒忙。”   徐玉嫣更加害羞,叫了一声,“四弟妹。”   容氏道;“章先生在朝为官,门当户对,母亲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四爷徐询道;“玉嫣妹妹要感谢太后成全你跟章先生。”   徐玉嫣含羞道;“谢谢二嫂。”   魏昭对容氏和徐玉嫣道;“你们就住在宫里,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   容氏看看徐询,徐询道;“她身子不便,还是住三哥府上,玉嫣妹妹也跟我们住三哥府邸,太后忙,别打扰太后。”   魏昭笑说;“也好,四弟妹这身子,我还不敢留,反正你们以后住京城,进宫方便。”   出了年,日子过得飞快,清明过后,几场春雨,天气回暖。   散朝后,魏昭不坐步辇,步行回昭阳殿,走在夹道上,两旁巍峨高耸的红墙,雨后空气新鲜,程冉从后面追上来,走到魏昭身边,小声说;“太后,齐王的那个小妾生了。”   魏昭淡声问:“是男是女?”   程冉道;“女孩,齐王小妾难产,孩子生下来大出血死了,可怜。”   “那边怎么样?有动静吗?”   “那个玉屏姑姑没什么动静。”   “等等看,如果不行,给她吃点药,让孩子早点生下来。”   程冉出宫回去了。   魏昭刚进昭阳宫,有太监报,“回太后娘娘,太后的娘家人进宫求见太后。”   魏家人正月来的,过了年就住下没走,道;“让他们进来。”   这回进宫来的只有父亲魏廉,魏廉行礼毕。   坐下,说;“我们准备回去了。”   这三个月,魏昭没管娘家人,如果好吃好喝供着,她知道魏家人常住不走了。   魏昭命知素,“取二百两银子来。”   拿给魏廉,道;“这二百两银子当盘缠,如今国库空虚,这是我的私房钱。”   魏廉接过,心里不满,来京城求官,外孙做了皇帝,女儿做了太后,按理封母家,太后的父亲,怎么也要封公候,住了仨月没有动静,京城开销大,没办法要回北安州,而北安州的差事辞掉了,以为到京城就不走了,没想到灰溜溜的回去了。   魏廉咳声叹气,“咱们魏家现在坐吃山空,日子拮据。”   一群纨绔,日子拮据,还不知道精打细算,来到京城,手脚散漫,行事高调,尤其是大房,以为有太后这个靠山,以后荣华富贵,风风光光,大堂兄打着太后娘家人的旗号,自称国舅。   魏昭肃色道:“父亲约束好魏家人,在北安州安分守己,我每年供给你们一定数目银两,不能保证你们有花不完的钱,只能保证你们一日三餐饱饭。”   魏廉恼怒,现在的女儿可不是他敢教训的,忍着气,半晌问:“皇帝在大理国?”   魏昭明白父亲想问什么,道;“皇帝我母亲带着。”   魏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魏昭道:“我母亲是大理国王后,大理国王王宫只有我母亲一个女主人,一家三口,我母亲生活很幸福。”   大理国王是难得的好男人,王宫里就王后一人,没有嫔妃,只有一个嫡子。   魏廉神色黯然,告辞走了。   魏昭站在宫殿门口,看着父亲走了,老远看见宋庭和金葵、周兴、常安朝这边走来,金葵身后跟着一个姑娘,魏昭的心突地一喜,书香,是书香。   几个人上了台阶,魏昭一直盯着书香,书香怯怯地叫了声,“小姐。”   “书香。”   魏昭朝前走了两步,一把抱住书香。   金葵道;“书香丫头病好了,不记得以前的事。”   魏昭心情激动,抓住书香的手臂,“书香,你还记得我?”   书香用力地点点头,“小姐,书香记得。”   书香就忘记了在寒城的那一段,别的都记得,魏昭想,忘了好,忘了能轻轻松松地生活。   “我们进宫里说。”   大家走进昭阳宫,落座后,书香站在魏站身后,像从前做魏昭丫鬟时一样。   周兴说;“刚才三爷来了。”   “我娘家人过年时候来的,住在商铺里,要动身回去了。”又道;“兴伯,京城里的两间店铺变成你的私产,留着养老。”   周兴摆手,“太后,我一个人要铺子做什么,生意每年分的钱,花不了。”   魏昭笑了,“兴伯,你不要,我父亲可盯上了,我说赏赐给兴伯了,他没什么说的了,以后你别在窑里忙,你跟常安在京城看铺子,马家窑找人管。”   “好,等我把马家窑的事安排好,就过京城来。”周兴道。   魏昭又对金葵道:“金叔,朝廷完全开放跟漠北互市,你们大可放心地做。”   金葵道;“朝廷支持,开放互市,现在南北客商,外藩夷人聚集在新北镇,新北镇的贸易繁荣。”   魏昭问宋庭,“宋庭哥造船怎么样了?”   宋庭道;“造大船,朝廷派一支船队,不是造一两艘船只,工程大,大约明年能完工下水。”   知素和知意端茶上来,先捧给魏昭,然后依次端给金葵等人。   魏昭看一眼宫殿一角的滴漏,正午了,吩咐太监告诉御膳房,赐一桌酒席。   书香跟着魏昭回内殿。   早朝,礼部尚书奏官员考绩的事,本朝规定,官员三年一考,不定期考核,魏太后命礼部把朝廷所有官员进行一次考绩,对官员政绩进行评价,确定等级,决定去留。   魏昭注意听着,礼部尚书刚说完,一个太监从后殿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魏昭朝文武百官道:“没事散朝。”   她走下御座,匆忙离开。 第139章   程冉站在太和殿门外, 焦急地往太和殿里望,魏昭脚步匆匆地走出来, 程冉迎上前, “太后,玉屏姑娘要生了,稳婆说难产, 说孩子大人都有危险。”   两人边走边说, 魏昭上辇车出了宫门, 宫门口程冉已经备好小轿, 魏昭弃车上轿,两个轿夫抬起小轿, 飞也似的朝宫门前御街跑。   商铺后宅里,玉花走到门口几趟看太后来了没有, 焦急地走回正房,迈步进堂屋,听见稳婆在屋里喊用力。   已经听不到玉屏的声音, 大概已经昏死过去,女人生孩子过鬼门关, 稳婆接生过不少一尸两命,胎死腹中的产妇,稳婆知道这个女人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来找她接生的贵妇, 再三强调, 母子平安。   产妇出透了汗, 身上像水洗的一样,头发都打湿了,稳婆同样汗水把小衣都湿透了,如果产妇母子出事,她担待不起。   可是产妇生了两天一夜,气力已经用尽,这时,门外传来轻盈细碎的脚步声,玉花疾走两步,走到门旁,挑开门帘,魏昭走了进来,玉花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主子是最有办法的。   魏昭看床前稳婆大汗淋漓,稳婆苦着脸道:“夫人,产妇没力气了,生不出来,这样下去母子俩有危险。”   床上的玉屏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像死人一样。   魏昭心里埋怨程冉不早去找自己,其实程冉到宫里,太后上早朝不敢打扰,实在着急,才叫一个太监上殿回太后。   魏昭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密封蜡丸,打开,命玉花,“拿水化开。”   这是催产的药物,玉花急忙拿只碗把药丸用水化开,魏昭看玉屏牙关紧咬,连药都喂不进去,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的孩子生出来,本宫封他为王,”   玉屏突然睁开眼睛,魏昭接过玉花手里的碗,“这是催产药,喝下去。”   魏昭把一汤匙药送到她嘴边,玉屏张开干裂的嘴。   玉屏一口气把催产药都喝了。   稳婆看这个年轻的贵妇,通身气派,不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女眷,不知道什么来路,心想也许是京城某个位高权重的诰命夫人,自己不能生产,找丫鬟生孩子,然后冒充自己孩子养。   胡思乱想之际,贵妇对着自己说:“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付你一倍的钱,孩子如果生不下来,分文没有,我送你去吃牢饭。”   稳婆吓得心咕咚直跳,接生给的钱是寻常人家几倍的银子,钱多扎手,不是容易拿,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最好母子平安,如果不行,保孩子。”   贵妇面色平静,口气好像不是说的人命,稳婆心惊肉跳,知道这产妇肚子里的孩子,这贵妇很看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卖力地继续接生。   由于药物的作用,和产妇的顽强的意志。   稳婆惊叫声,“孩子生出来了。”   玉屏已经昏死过去了,没人顾玉屏,稳婆把婴儿抱给魏昭看,献宝请功,“夫人看,带把的。”   魏昭合掌,朝天拜了拜,这孩子是萧重一脉香火的延续。   给了稳婆赏钱,稳婆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走了。   玉花抱着洗干净的婴儿,魏昭走到床边,这时玉屏已经醒了,虚弱无力,微弱的声音问;“方才太后说的话还算数吗?”她喘了一口气,“封这孩子为王。”   魏昭点点头。   魏昭命玉花把婴儿抱过来,让她看看,玉屏侧过头,“太后抱他走吧!”   魏昭解开斗篷,把婴儿包住,抱着婴儿往外走,交代玉花,“好好侍候她。”   玉花跟在魏昭身后送到门外,突然,听见屋里瓷器碎裂声,二人急忙返回屋里,玉花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捂住嘴,地上一只打碎的茶杯,玉屏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个尖利的瓷器片,瓷器尖利一头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她颈动脉,鲜血喷涌。   已经不能救了,玉屏把孩子交给魏昭时,已经决定一死,追随萧节与地下。   魏昭叹息一声,玉屏所爱非人,萧节就算不死,对她又岂能认真。   这个婴儿同齐王小妾难产生下的女婴,被当做双胞胎,抱进皇宫抚养,魏昭亲赐男婴名字,萧恒。   盛夏酷热难耐,御花园里亭台楼阁,假山嶙峋,花木扶疏,浓荫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魏昭跟徐霈、欧阳锦坐在临水的亭子里,欧阳锦抚琴,一曲终了,魏昭赞道;“好!”   徐霈道;“欧阳大人一曲,沁人心脾,身上原本热,瞬间凉爽了。”   魏昭摇着一把美人团扇,道;“立秋后天凉了,科考同时开文科和武科,秋闱结束后,明年春闱由礼部主持,你二人为主考官,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官员,朝廷里大多是先朝旧臣,有的官员虽说没犯什么错,平时明哲保身,没有建树,还有外官,政绩平平,都应该酌情撤换。”   常科登第后,还要经吏部考试,合格者,才能授予官职。   魏昭这是为新皇储备一批归自己用的臣子,年轻有能力实干的官员。   朝臣贪污腐化,朝堂风气不正,先朝旧臣,顽固不化,等小皇帝亲政,弹压不住这些老臣,对小皇帝掣肘,小皇帝政令就得不到贯彻和实施。   魏太后要给儿子铺好路。   五年后   御花园浮碧亭里,魏昭跟陈子风品茗聊天,魏昭端着一个天青色茶盅,呷了一口茶水,“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刻。”   陈子风望着亭北的摛藻堂,“太后整肃朝纲,朝廷官员勤于职守,这些年国家一直战乱不断,各地州牧刺史太守拥兵自重,太后收回他们手里的兵权,州牧刺史太守只掌一方政务,没有军权,这几年天下才太平了,如今四海升平,北慕容晏统一了鲜卑各部,与我朝修好,南大理国与我朝亲如一家,几年来百姓修生养息,对外通商,国家慢慢恢复经济,走向繁荣昌盛。”   魏昭道;“这些说着容易,做起来困难重重,五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就说整肃朝纲,朝臣抵制,撤了地方兵权,地方官僚不满,这是举国经过连年征战,地方那些武将们没有力量对坑朝廷,收回兵权才得以顺利实施,所以,有的改革早了不行,他们坚决反抗,起兵造反,改革能不能推进,还要时机正好。”   “听说太后过几日回北安州,到毓秀山云霞观?”   陈子风轻啜了一口茶水,叫书香的宫女煮茶的手艺极好。   “我每年都抽空回云霞观看我师傅和子初,一般入冬时节,朝堂相对事情少。”   “太后的师傅素有耳闻,一直无缘相见。”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走来,“回太后,宋庭求见。”   “告诉他,回去把秋月娶了,不管做妻还是做妾,否则以后别来见我。”   太监笑说;“宋爷的船刚回来,听说带回一大批奇珍异宝,要孝敬太后。”   “我也不要他的奇珍异宝,他赶紧把秋月娶了,秋月无名无分地照顾他多少年了,娶秋月还要他坐实了,糊弄我可不答应。”   太监小凳子笑着走了,看来太后不逼宋爷,宋爷这辈子要成鳏夫了。   陈子风笑了,“太后不是赏给他两个美人,宋爷不近女色,天南地北地跑,什么女人没见过,硬是不动心,现在宋爷和金爷成了朝廷的皇商,偌大的家业,后宅无人怎么行,无人替他打理家事。”   魏昭看着陈子风,“陈堂主为何不娶妻?”   魏昭认识陈子风时,陈子风早过了及冠之年。   陈子风品了一口茶水,“陈风堂堂主不能娶妻,做了陈风堂主一辈子为陈风堂牺牲,这是历代陈风堂的规矩。”   魏昭有点好奇,“如果堂主死了,没有后人,陈风堂堂主之位谁来继任?”   “所有陈风堂的人推举出下一任堂主。”   魏昭暗想,陈风堂的堂主要有坚定的信念,才能做到不近女色,不破坏堂里的规矩,问:“一旦哪一任堂主动了凡心,可怎么办?”   “那就不能任堂主了。”   “陈堂主可曾有为了一个女子不做堂主的念头?”   半晌,陈子风摇摇头,“没有。”   其实,如果是眼前的女子,他或许可以放弃陈风堂堂主之位。   两人喝完了茶,魏昭道:“陈堂主跟我去上书房看看孩子们读书。”   陈子风陪着魏昭去上书房,一行人走到上书房,魏昭摆摆手,示意跟随的宫人们别打扰里面的人。   魏昭跟陈子风站在雕花窗下往里看,太傅王鸿儒正在授课,皇帝萧烨和萧恒年纪不大,却听得极为认真专注。   听了一会,两人离开。   陈子风说;“这太傅王鸿儒有了年纪,讲课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魏昭道;“王鸿儒是一代大儒,教两代帝王。”   立冬,京城通往北安州的官道上,太后的仪仗晃晃荡荡,两旁武士护驾,前往毓秀山。   到达毓秀山山根下,魏昭下了车,沿着通往山顶的石阶往上走,萧怀滢跟在魏昭身边,“母后,这座山很高,母后每次上去都没有气喘,我就觉得很累。”   “母后的师傅当年训练母后时,每日上下山来回几趟,直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母后爬着上去。”   萧怀滢伸了一下舌,“母后,子初哥哥现在是不是也这样辛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铺着薄薄一层白雪的石阶上,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而行,一上到山顶,萧怀滢就去后山找步子初,她熟门熟路,知道步子初在后山练功。   魏昭走进玉皇殿,闲云道长正在打坐,“昭儿,你朝政忙,还每年一次来看我。”   “师傅,我这次来给师傅带来一个好厨子,一道美食,保管师傅满意。”   “昭儿,你一年到头往云霞观不是送美味珍馐,就是送厨子,把你师傅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魏昭微笑,“师傅您老人家有这个嗜好,徒弟不是投其所好吗?”   “你是不是吃了斋饭再走?”   “还是师傅了解我,我想师傅这里的素斋直流口水。”   走出玉皇殿,魏昭在云霞观附近转悠,几处热泉,云蒸雾绕,初冬的季节,远近景物朦胧如仙境,师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她好生羡慕。   转着,就走到自己从前住的小院,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翠竹掩映中一条曲折小路通往她住的房屋。   魏昭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往里走,看见白墙灰瓦的房屋,突然,身后萧怀滢的声音,“母后,子初哥哥找母后。”   魏昭停住脚步,一晃没看见房间里窗台上琉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鲜艳的梅花。   吃过斋饭,魏昭跟师傅告辞,一行人下山。   山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袍俊美的男子,孑然而立,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一直望着披着大红羽纱斗篷纤细袅娜的背影,直到魏昭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的小路上,唇角勾起,我的阿昭,一如初见时美丽。   十年后,   书香摸着桌上的绫罗绸缎,“这都是宋爷送来的上好料子,给公主大婚添置的嫁妆。”   “宋庭出海回来一趟,往宫里送许多东西,料子我都穿不完,上次玉嫣进宫,正赶上宋庭送东西,挑了两匹拿回去,同容氏两个人要做衣裳,玉嫣生下女儿后,人比以前滋润了,跟章言夫妻恩爱。”   书香道;“说起这件事,五年前,宋爷被太后下了药,太后派人押着宋爷跟秋月圆房,上次秋月进宫还跟奴婢抱怨,宋爷这几年对她不冷不热的,一年都难得踏进她房门几回。”   “秋月争气,圆房当晚就怀了孩子,宋庭哥总算有了后,我也就放心了。”   魏昭看着手里内务府送来的安平公主的嫁妆单子。   听书香说:“秋月现在守着儿子,心满意足,以为这辈子都等不来,现在有宋夫人名分,宋爷现在不得了,跟金爷两个人是我朝最大皇商,秋月抱怨归抱怨,宋爷府里没有别的妾,就她一个人,后宅以她为尊,秋月终于修成正果,苦尽甘来。”   “秋月这个丫头也痴情,宋庭不娶她,她就一辈子不嫁人。”   书香道;“听说英王府邸建得可豪华了?”   “即是英王府,又是驸马府,能不建好点吗?”   年初,皇帝下旨,封步子初为英王,萧恒袭齐王爵位,封为齐王。   魏昭突生出一个念头,“书香,我们微服去店铺里看看。”   出了皇宫就是御街,魏昭带着书香,尚冉几个亲卫乔装改扮,他们经常出宫,也不觉得稀奇了。   御街黄金地段,开了一间二层的银楼。   周兴看见魏昭几个人,高兴地说;“太后出宫来了。”   “生意怎么样?兴伯。”   魏昭背手走进银楼,四处看看,银楼里,常安正招呼几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   周兴小声道;“托太后娘娘的福,银楼位置好,不用招揽生意,坐家里守株待兔,太后后屋坐。”   魏昭走进后院,坐在廊下,跟周兴闲聊。   周兴道;“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子初公子都及冠了,要成亲了。”   魏昭道;“子初现在管吏部,魏元管礼部,历练历练。”   “太后累了这么多年,现在孩子们长大了,有帮手了。”   常安从前堂走出来,魏昭问常安,“听说你媳妇又给你添了一个千金。”   常安早娶了严府的丫鬟琴儿,生了两儿两女。   常安笑说;“凑成一对好!就是家里可热闹了,这个哭那个叫,原来一个奶娘和我媳妇两个人,忙不过来,新近又雇了一个仆妇。”   大家都笑,感叹岁月流逝,常安都是四个孩子的爹了。   早朝,小皇帝端坐,身旁坐着太后,小皇帝萧烨认真听取朝臣的建议,看母后又是如何处置的。   太傅徐霈有点走神,望着小皇帝,不知想什么,散朝了,他还站在那里,旁边的大臣推了他一下,“徐太傅,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这几日早朝,徐霈都心不在焉,魏昭已经注意到,这日散朝时,对徐霈道;“徐太傅留下。”   小皇帝和朝臣们都走了,殿上就剩下魏昭和徐霈。   魏昭看着徐霈,徐霈已经娶妻生子,相比十年前变化很大,更加成熟稳重,   “本宫过两日要去云霞观,徐太傅好像有心事?”   徐霈欲言又止,魏昭问:“徐太傅,你有话要跟本宫说?”   徐霈心情很复杂,吞吞吐吐,“我二哥住在云霞观。”   魏昭愣住。   话已出口,徐霈索性都说了,“当年太后把我二哥送到云霞观,从那日起,他就没离开过,十年没回过燕侯府,他的两个妾一直守在侯府,没有改嫁。”   又一年的初冬时节,魏昭率领一队人马前往毓秀山。   秦远陪着她往山上走,“太后每年来毓秀山,这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师傅他老人家又不肯去皇宫里住,师傅他老人家喜欢清净。”   上到山顶,云霞观高耸入云,暮鼓晨钟,十年如一日。   魏昭走进那方小院,十年里,她每次来都不留宿,这方小院她进来过,走到一半就折回去了,穿过竹林,来到房门前,顿了下脚步,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   卧房里空无一人,窗明几净,家具一尘不染,床铺干净整洁,窗台琉璃瓶里插着几枝梅花。   魏昭从衣袖里取出一幅画,放在桌上。   然后,转身走出屋子。   她刚走,徐曜推开院门走进院子,身后跟着小厮留白。   徐曜进屋,解开鹤敞,交给留白,朝里屋走去,掀开门帘一进屋,他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淡淡的清幽的香气,他的心咚咚地像要跳出嗓子眼,突然,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画轴。   他走到桌前,拿起画轴,展开,一幅人物肖像,画上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穿明黄龙袍,这是少年天子。   这时,小厮莫雨走进来,“侯爷,听说太后来了,没停留,已经下山了。”   徐曜猛然醒悟,颤抖着把那幅画像贴在自己滚热的胸口,一只大手蒙住眼睛。   秦远站在山门外等候,魏昭走到跟前,道:“走吧!”   亲卫们都等候在山入口处,一行人下山。   秦远道;“燕侯在道观里住这么多年,真想不到,太后每次来都没遇见。”   “也许他故意躲着我。”   两人见面徒增尴尬。   魏昭抬头,头顶上的天空已经被树木遮挡,阳光透过枝杈稀稀疏疏落在石阶上,冬季的阳光苍白没有温度,不刺眼,魏昭却觉得眼睛酸胀。   一路魏昭和秦远两人没说话。   走到山下,魏昭突然道;“秦将军,你该成个家了,从前你说天下未定,有许多事情要忙,现在天下安定,你也该娶妻生子了。”   山下比山上冷,秦远清朗的声音透过寒凉的空气传来,“微臣还是陪着太后吧!”   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多年后,魏太后薨了,享年七十岁,魏太后的一生,勤政爱民,辅佐幼帝,国富民安,四海升平。   皇帝辍朝,悲恸不已,满朝文武举哀,为太后守灵,举国百姓停止一切婚嫁娱乐活动。   毓秀山云霞观,一方小院,正房里,徐曜穿着一身雪白衣袍躺在床榻上,冬天快过去了,阿昭没来。   徐曜慢慢地阖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年正月十五看花灯,灯火阑珊下美丽的红衣少女。   雕花窗外,飘起小雪,纷纷扬扬,屋里窗台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里插着几枝鲜艳的梅花。 第140章   三个男人骑马进了榆县地界, 一个穿戴体面管家模样的人问身旁的小厮,“魏家老宅你来过,这路怎么走,还记得吗?”   小厮道:“奴才几年前来过一次, 还记得往东走,榆县地方小,不难找。”   三个人到街里,马匹慢行, 往东走不远, 小厮指引,看见一户古朴的老宅, 骑马到了跟前,管家看门首上方, 魏宅两个字,风吹日晒后面的宅字模糊不清。   小厮说:“宽管家,就是这里了。”   三个人下马,管家宽仁上前叩打门环,小厮常安在里面答应,“来了,谁呀?”   “魏府的。”宽仁道。   常安打开院门, 一看认识, “宽管家。”   宽仁进来, “四姑娘在吗?”   “在。”   常安前面带路, 宽仁头一次来魏家老宅, 魏家老宅外面看似有些年头,大门上的漆脱落斑驳,内里房屋都是新修缮的,高大气派,青堂瓦舍的,宽仁心里有点纳闷,魏家老宅看似几年前翻盖,前后三进院,要不小一笔银子。   走进前厅,常安说:“宽管家,您老稍候,奴才去叫姑娘。”   常安到里面回小姐,魏家来人了。   宽仁等候姑娘,在屋里四处瞧看,前厅风格古朴,所有的家具,桌椅卧榻都是一水红木的,亮堂堂的,摆设的金银玉器,字画,品位不俗,一看就富贵人家。   宽仁心里疑惑,没想到四姑娘是个有钱人,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往前厅走来,女子说话声,清柔悦耳,“没问府里来人什么事吗?”   小厮常安的声音,“奴才没问。”   随着话音,一个花季少女走了进来,宽仁只觉厅里一亮,少女明眸皓齿,清艳夺目,宽仁赶紧赔笑上前施礼,“奴才宽仁给四姑娘请安。”   “宽管家,坐吧!”   少女落落大方,走到厅里正中玫瑰椅上坐了。   开口道;“宽管家来老宅有什么事吗?”   宽仁不敢坐,束手恭立,四姑娘在魏家不得宠,可今非昔比,恭敬地道;“老太太和三爷派奴才来接姑娘回府,老太太和三爷已经给姑娘定下亲事,今年年底就张罗过门。”   魏昭眸光一冷,面色却平淡,“宽管家,我在魏家行四,上头还有两位姐姐,长幼有序,两位姐姐没出阁,又怎么轮到我出门?我明年初才及笄,这也太急了点。”   四姑娘年纪不大,句句占理,宽仁只好耐心解释说:“四姑娘,是这么回事,燕侯府上门提亲,燕侯要求娶四姑娘为妻。”   宽仁偷眼看看四姑娘,这回四姑娘准保一百个愿意。   看姑娘的小脸紧绷,“宽管家,这就奇了,我在乡下,燕侯娶我为妻,门不当户不对。”   “这个……奴才确是不知。”   “宽管家,我从小体弱多病,嫁入侯府,不能尽主妇之责,烦劳宽管家回府替我禀明老太太和三爷,还是跟燕侯说明,我不想期满人家。”   宽仁不了解这个四姑娘,心想,这个四姑娘真难缠,面上不敢表现出来,陪着笑脸说:“姑娘,燕侯府来提亲,事先打听好的,燕侯不嫌弃姑娘身子弱,咱魏家还有什么可说的,府里老太太和三爷对这门亲事中意,阖府都欢喜。”   魏昭心底冷笑,“宽管家,你回去跟老太太和我父亲说,我这辈子不嫁人,如果他们觉得养我是负担,从今往后,我不用府里一文钱,反正那几两银子还不够赏赐下人的,魏家就当没我这个人,魏家四姑娘当年离开魏府时生了那场大病,没活过来。”   宽仁看着四姑娘摸着镯子把玩,雪白的手腕上戴着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精致华美,镯子的价值不菲,就听四姑娘哂笑着说:“有这么好的机会攀上燕侯,也别浪费了,魏家不是还有两位姑娘,论长相才华我不及两位姐姐,跟燕侯府说换一人就是了。”   宽仁作难了,四姑娘不回去,他总不能绑四姑娘回去,四姑娘在魏家不受宠,也是主子小姐。   宽仁还想说什么,四姑娘已经站起来朝后走了。   宽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本来一桩喜事,以为还能讨到好处,没想到四姑娘干脆一口回绝。   左思右想,还是照着四姑娘的意思回府禀明老太太和三爷。   魏昭从厅里出来,丫鬟书香不解地问;“姑娘,燕侯府提亲,难得的好亲事,姑娘为何拒绝了。”   “你家姑娘这辈子不想嫁人。”   书香紧走两步,跟上姑娘,“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府里老太太是姑娘的亲祖母,三老爷是姑娘的亲生父亲,姑娘的婚事亲祖母、父亲就能做主,姑娘把宽管家打发回去,姑娘说不嫁人,老太太和三老爷能答应吗?”   “他们当然不能答应,我把宽仁支走,然后想对策。”   主仆刚拐到西厢房,迎面一个梳着圆髻,干净利落的妈妈走来,劈头就问;“姑娘,魏府来人了?”   “走了。”魏昭道。   “府里来人做什么?”桂妈妈关心地问。   书香接过话头说;“老太太和三老爷给姑娘定了一门亲事,燕侯府的侯爷,要娶姑娘做嫡妻。”   桂嬷嬷大喜过望,“姑娘,这是好事,姑娘能攀上燕侯这门亲事,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嬷嬷,我不想嫁人。”   兜头一盆冷水,桂嬷嬷一团火刷地一下凉了,“姑娘说什么?”   “嬷嬷,我这辈子不想嫁人。”   桂嬷嬷看姑娘认真的模样,不像说笑,心里急上来,“姑娘这不是说傻话,姑娘就是不想嫁人,老太太和三老爷也不能答应。”   “他们也做不了我的主。”   走到后院正房,魏昭对书香和一个叫萱草的丫鬟说:“赶紧收拾东西,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我们去新北镇。”   萱草傻傻地问;“姑娘,我们去新北镇住,不回来了?”   “把金银细软都放到新北镇,我们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飞去哪里?”   萱草不解地问。   “南边。”   两丫鬟也没去过南边,知道是很遥远的地方。   宽管家回萱阳城魏府,骑马来回多说六七日。   桂嬷嬷进门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逃走。”   魏昭简洁地说。   把箱笼打开,跟书香和萱草把多宝阁里的金银玉器放入箱笼里,“小心别磕碰了,贵重之物那一件拿出去卖了,都够吃喝几年了。”   桂嬷嬷头一晕,“姑娘,逃婚如果被抓回去,魏家对姑娘家法处置。”   “魏家人要抓到算,抓不到怎样处置我?”   她把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收入一个袋子里。   魏昭手脚麻利,不出一个时辰把值钱的东西都装好,天黑不方便赶路,准备明一早去新北镇。   桂嬷嬷劝说不听,没办法只好出去找周兴,周兴刚从外面进来,桂嬷嬷把他扯进屋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周兴琢磨了一会,“姑娘聪慧,毕竟年纪小,你在过去把利害关系给姑娘说清楚。”   桂嬷嬷坐在炕上,愁眉苦脸,“我嘴都磨破了,姑娘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看还是你去劝劝,姑娘平常敬重你,有事找你商量。”   老两口正说着,书香进来,“兴伯,姑娘叫你过去一趟。”   桂嬷嬷给男人递了个眼色,周兴跟书香过正间,进门看见屋里地上几个箱笼。   魏昭道:“兴伯,坐吧!”   周兴规规矩矩地站着,“姑娘,我听你嬷嬷说了,燕侯府的婚事算一门好亲事,你嬷嬷寻常总担心,不知将来府里的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把你配什么人,燕侯徐曜咱们不太了解,但是就冲着他为了保一方百姓太平,征战沙场拒鲜卑于漠北,他是个盖世英雄,就不是个坏人,不能错待了姑娘,你嬷嬷说姑娘不想嫁人,就算姑娘不想嫁人,魏家也不答应,姑娘还没嫁过去,如果跟婆家闹生分了,嫁过去不好相处,姑娘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魏昭听着,也没打断周兴,神情有点迷茫,周兴说完,她方道:“兴伯,我害怕嫁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明早我们赶到新北镇,兴伯,不管冒多大风险我也要逃走,你跟我嬷嬷年纪大了,留在新北镇,等我安定下来通知你们。”   周兴看姑娘心意已决,没再说什么,“既然姑娘已经决定了,我回去跟你嬷嬷说,她不放心你。”   第二天,天刚亮,常安和老仆孙伯、周兴把魏昭的几个箱笼搬到马车上,两辆马车,一辆装箱笼,另一辆马车里坐着桂嬷嬷和书香,留下老仆孙伯看宅子。   魏昭跟萱草,常安、周兴骑马,一行人出了榆县,往新北镇去了。   下午,一行人到了新北镇大院,常兴招呼人出来抬箱子,呼啦啦出来一帮人,魏昭吩咐,“抬到后院我房里。”   金葵看着纳闷,“姑娘把榆县的家搬过来了?”   周兴道;“说来话长,进屋说。”   一行人进屋,魏昭就把魏府来人接她的事说了。   宋庭拧着眉头,不说话。   桂嬷嬷对金葵道:“金爷,你快劝劝姑娘。”   金葵比宋庭年长,早已娶妻生子,沉稳老练,道;“姑娘要跑可想好了,魏家报官府,姑娘能躲一辈子吗?一辈子东躲西藏的,能安生吗?姑娘如果真不想嫁人,也要想个万全之策。”   魏昭寻思这话也有道理,不脱离魏家,受魏家挟制,宋庭一旁道:“不如弄个假死脱身,等以后借用个名就没事了。”   周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大家研究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宽仁差事没办好,离开魏家老宅,赶回宣阳城,回府跟老太太和三爷学说了姑娘原话,不敢添油加醋,照实说了。   三爷魏廉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翅膀硬了,以后不要府里一文钱,不嫁人,这是什么混账话,她的亲事由不得她,她不嫁也得嫁。”   魏老太太手里捻着一串蜜蜡佛珠,不疾不徐的语气,“老三,你的女儿,你亲自去接,她现在比不得从前,要嫁进燕侯府,燕侯指名道姓地求娶四姑娘,她有点脾气,气不顺,嫌我们这些年慢待了她,这也可以理解,你去后,好好同她说,父女俩别伤了和气,闹僵了,对我魏家也没什么好处,白白送侯府一个姑娘。”   魏廉的气消了些,答应,“儿子去一趟老宅,把孽畜接回来。   吩咐小厮套车,当下赶往榆县,出了萱阳城,到榆县都是官道,魏廉到了榆县,女儿被送到老宅,他一趟没来过,还记得魏家老宅的位置,指挥车夫,马车停在魏家老宅门口,小厮跳下马,上前叫门。   等了半天,才听见里面有声音,院门打门,老仆孙伯探出半个身子,看见魏廉,急忙打开院门,“三老爷您来了。”   魏廉往里走,“四姑娘呢?告诉她我来了。”   孙伯神色间很为难,“三老爷,四姑娘没在宅子里。”   魏廉站住,“四姑娘去哪里了?”   “四姑娘去新北镇了。”   孙伯照着姑娘的吩咐答复。   “她去哪里做什么?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   魏廉对女儿本来不满,听说更加不高兴。   “姑娘说去赶集了。”孙帛解释道;“三老爷,这乡下跟萱阳城不一样,赶上集市,大姑娘小媳妇都出门赶集。”   魏廉皱眉,当年把女儿送到老宅,无人教养,如今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如果出落成乡下丫头,燕侯保不齐要后悔退婚。   他转身往外走,“我去新北镇把她带回家。”   上车,魏廉一路打听,来到新北镇,马车进了新北镇,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便打听集市在哪里。   新北镇不大,只有一条正街,交易市场里人声鼎沸,魏廉吩咐马车从西往东走,马车行驶一段路,听见马车下有人喊:“有人要跳河了。”   路人纷纷驻足,打听,“谁要跳河?在哪里?”   一个年轻后生站在哪里大声道;“听说姑娘姓魏,从小有病,家里人把她扔在乡下,现在又逼她成亲,这姑娘是个病秧子,怕到婆家受气,想不开站在河边要跳河。”   魏廉大吃一惊,从马车上探出头问:“请问这位小哥,跳河的女子在哪里?”   那个后生问;“你认识魏家姑娘吗?”   魏廉赶紧说:“认识,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后生手一指,“往前走,一直走,就看见一条河。”   魏廉慌慌张张地吩咐马车夫,“快,快赶到河边。”   心里害怕,万一女儿投水自尽了,魏家跟侯府怎样交代。   马车朝东方向疾驰,魏廉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见前方有一条河,河水很宽,河岸边筑着堤坝,下游水流湍急,看见堤坝上站着一个紫衣少女,她身后站着几个人,似乎在劝说她。   女儿刚能说话时送到乡下,十年过去了,小时候魏昭的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这少女是不是女儿魏昭。   赶紧吩咐马车停下,魏廉下了马车,便朝河边跑去,为了怕认错,他扬声喊;“魏昭。”   站在堤坝边缘的女子回了一下头,本来身后几个人劝说,她没往前迈步,猛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这一回头,看见魏廉,往前一迈步,纵身跳入河里。   岸边的几个人惊慌喊叫,“快来人啊!我家小姐投河了,救命啊!”   魏廉跌跌撞撞跑到跟前,探身一看,方才站在边上的少女已经往下沉去,看见长长乌黑的秀发飘在水面,一会没了顶,河水恢复平静无波。   魏廉吓得心惊肉跳,刚想询问,一眼看见站在一旁嚎啕大哭的妇人,手颤抖着指着妇人问:“你是桂妈妈?”   桂妈妈是嫡妻陪嫁的丫鬟,十年变化不大,魏廉一眼认出来。   桂嬷嬷大哭,“老爷,四姑娘想不开投水了。”   魏廉吓得脸立时白了,“你说方才投水的是四姑娘?”   “老爷,是四姑娘。”   方才在跟前的两个少女喊人,这时,围笼来一群人,大家看河里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了,河里有条小船,大家招呼小船过来,说有人投水,小船在附近打捞半天,没有找到人。   大家知道魏廉是这个姑娘的父亲,七嘴八舌地劝解,让他报官府。   魏廉只好自认倒霉,早有好心人,跑去报了官府。   官府衙役很快到了,这时,河岸边围了不少人,官府衙役找船只打捞尸首,打捞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少女的尸首,遂回府衙,消了少女的户籍。   离江岸不远,看热闹的不少人在议论,其中有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一直站在那里,江风吹起袍角,他双眸深邃,犀利的目光望着河面。 第141章   河面上有一条小船,一个身材魁梧男人划船, 船舱里一个少女的清悦的声音传来, “宋庭哥, 离远一点靠岸。”   少女把湿衣裳脱下来,换上早已备好干爽的衣裙。   小船逆流而上,又划出一段路,宋庭朝船舱里说:“昭小姐,出来吧!离得远了, 没事了。”   魏昭从小船里钻出来, 望着宽阔的河面,露出笑颜, “宋庭哥,从今往后我可以不受任何人约束,自由自在的活。”   宋庭回头看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 犹如一道灿烂的阳光照入心底。   岸边站着一个英俊的男子望着河面小船, 船头上一个穿淡紫罗裙的少女翩翩起舞, 轻盈得像一只精灵, 飘逸着裙摆荡开似水面层层涟漪, 像盛开紫莲花,仿佛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划船的男子回头看着, 脸上洋溢着笑容。   宋庭回头看,这段河面已经出了新北镇地界, 慢慢地把小船划向岸边, 小船慢慢靠岸。   宋庭跳下船, 把船栓在岸边,魏昭提着裙子,轻盈地跳下船。   她脚尖刚一落地,突然,一伙人从天而降,魏昭还没看清楚,阳光下刺眼的白光一闪,一个影子已到跟前,她来不及反应,就被那道白光出手点了穴道。   宋庭拔剑,刚想反抗,徐曜沉声道;“束手就擒,我不伤害她。”   宋庭看魏昭在白袍男子手里,只能放下手里的剑,被徐曜的亲卫缴了手里的剑。   魏昭被点了穴道,站着不能动,瞪眼望着眼前的男子,徐曜看她大瞪着琉璃珠子,像一泓清澈的河水,恼怒反倒添几分可爱,彻底没了脾气,口气变软,“我是燕侯徐曜,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少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口不能言,水灵灵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意思是你是燕侯?你怎么找到我的?   徐曜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千万别打鬼主意,你如果不老实,你新北镇的人受你连累,你的两个丫鬟,你的嬷嬷,都在我手里,还是云霞观你师傅,如果想对我下毒手,你的毒针成倍奉还在你的人身上。”   少女目瞪口呆,全没了机灵劲,徐曜心里得意,打开她的穴道,魏昭打了个喷嚏,河水有点凉,她潜水了一段,被宋庭拉上小船,在水里时候长了,冻着了。   徐曜沉黑的眸瞪着她,解恨地心说:该。   扯着她,走到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前,魏昭回头看宋庭被人带走,软语央求说:“别伤害他,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对这个威胁的效果,徐曜很满意,“好,乖乖的,我送你回魏家,你现在没嫁给我,还是魏家的人。”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只能把魏昭交给魏家人看管。   魏昭提着裙子,踩着矮凳,上了马车,马车内很豪华,有一个房间大,里面床榻桌凳应有尽有,床边还放着一个红漆恭桶,这个马车是六匹马拉的车,侯爵规制。   魏昭坐在贵妃榻上,思来想去为什么徐曜突然在岸边截住她,她策划了一出戏,骗过的官府,户籍也消了,本来大功告成,又节外生枝,徐曜好像对她的全盘计划了如指掌,魏昭现在苦恼于她的人全暴露了,书香和萱草、桂嬷嬷、宋庭都在徐曜手里,她不能有所动作,否则,她们受自己牵连。   马车停了半天,好像徐曜在下面跟属下交代什么,魏昭侧耳听,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门帘一响,徐曜迈步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了,徐曜上车后,坐在魏昭身边,魏昭往边上挪了挪,两人离开距离。   打过你是大爷,打不过装死装孙子。   徐曜看对面的少女垂眸,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开口问:“我向魏家提亲,你为什么跑?不想嫁给我?为什么?”   魏昭手里捏着一方绣帕,小声说;“我不是不想嫁给你,我不想成亲。”   徐曜凝眸盯着她,“为什么不想成亲?”   她声音很低,“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一想到成亲,就完全接受不了。”她抬头急忙解释,“我不是针对你,我什么人都不想嫁。”   徐曜思索着,“你觉得成亲怎么让你接受不了?”   魏昭低下头,“成亲让我觉得很恐惧,心里很痛苦,反正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   魏昭没抬头,没看见徐侯眼里深深的痛楚和愧疚。   听对面少女极小的声音说;“我害怕受到伤害,很怕。”   徐曜声音软得一塌糊涂,“你不妨试一试,也许没你想的可怕,也没人伤害你。”   好半天,对面少女才回答,“我不想尝试,我现在生活很好,我不想改变。”   他试图说服她,“你跟新北镇金葵、宋庭他们在一起你觉得安心,没人伤害你,你的嬷嬷、兴伯,还有丫鬟书香、萱草他们对你好,不能伤害你,你要跟她们一起生活,可是她们以后要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子女,你不是她们的家人,她们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你也要有家生儿育女。”   魏昭手里绣帕揪来揪去,小声说:“你说的那些我知道,我不能接受,就是没办法接受。”   徐曜的眉心轻蹙,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揉了揉眉心,“你生病了?心里的病。”   你才生病了,魏昭横了他一眼,大眼睛水汪汪晃了晃。   徐曜低头,不知想什么,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徐曜猛一抬头,看见魏昭正盯着他看,问;“你看什么?”   她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船逃走,在岸边等我?”   徐曜星眸闪过一丝笑意,“你会水,投水还能淹死吗?”   他好像无所不知,连自己用毒的事情都知道,还有她师傅闲云道长,闲云道长乃出家人,不理凡俗之事,不出山,江湖没人知道,“我想问你,我的事情你怎么全知道?   徐曜心潮起伏,魏昭全忘了,上一世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可是她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对她的伤害。   上一世在自己即将成就大业时,魏昭抢了他经营多年最后果实,他的属下谋士当然不甘心,头三年,他们年年到云霞观劝他重整旗鼓,他开始内心很挣扎,可是以生生世世失去魏昭为代价,得到的江山都黯然失色,夺了天下,逼死魏昭,他做不到,他到底还是认清了,两者对他都重要,魏昭更重要,最后放弃了,在云霞观住几年,从闲云道长身上,他悟出了一些道理,   魏昭盯着他,似乎在研究他,徐曜心里好笑,却正色道:“我懂占卜,能看到前世今生,预知未来。”   魏昭半信半疑,“术士?”   徐曜忍住笑,“如果燕侯干不下去了,我可以做术士。”   “那你还能说出一样令我相信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怕老鼠。”   魏昭惊奇地看着他,   “我还知道你喜欢吃鱼,你前世是猫。”   “什么?”自己前世是猫,不是人类,魏昭不敢相信。   “我们前世有关系吗?”   “我们前世是夫妻。”   “你也是猫?”   “不,我是人,你是我养的猫。”   魏昭涨红了脸,“你胡说。”   徐曜忍俊不住笑了,“你前世是猫,是我胡说的。”   魏昭不同他说话了,靠在车壁上假寐,徐曜朝前面喊了声,“停车。”马车停住,徐曜掀开门帘,回头说:“你昨晚没睡好,别坐着睡,好好躺着睡一觉。”然后,下车去了。   魏府前厅里,坐着站着,满满一屋子人,魏家三房人,都等在哪里,三老爷魏廉气得浑身发抖,不住地骂,“孽障啊!家门不幸,养了这么个女儿,丢人现眼。”   大太太幸灾乐祸,“四姑娘被燕侯押送回来,魏家出了这种丑事,这以后魏家的姑娘还怎样嫁人?”   大老爷魏慵咳声叹气,“四姑娘侯夫人她不当,跟个男人跑了,在乡下地方勾搭上野男人,假死蒙骗三弟,做的也太出格了。”   这时,小厮跑进来,“四姑娘回来了。”   大家都抻长脖子往厅门口看,好奇没见识的乡下长大的四姑娘长什么样,奸夫长什么样,笑话四姑娘愚蠢,放着侯门夫人不当,跟乡下无知莽夫跑了。   门口光线一暗,走进两个人,男子似刚及冠,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腰间玉带,雍容清贵,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仰视。   穿淡紫罗裙的妙龄少女,一双空灵的水眸,明净照人,似会说话一般,腰肢纤细,两人同行,像一对金童玉女,墨画中人。   魏家人看傻了。   魏老太太和魏家三位老爷赶紧起立,屋里人跟着魏老太太施礼,“拜见燕侯。”   徐曜抬抬手,魏老太太恭敬地道:“请侯爷上座。”   “还是老太太上座,本侯是客。”   徐曜自然地走到下首坐下,“你魏家的姑娘,我给你魏家带回来了。”   魏老太太也是见过大世面,言辞得体,“老身不恭了。”坐到上座。   大家坐下,魏昭站在厅中央,上前行礼,“孙女拜见祖母。”   魏老太太脸一撂,大喝一声,“大胆不孝女,你今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我魏家是正经规矩人家,今日我要清理门户,跟你私奔的男人呢?”   宋庭被绑着压了上来,屋里众人好奇地看同四姑娘私奔的男人,发现这个男人不像乡下人,再看看四姑娘,两人私通,也不觉得奇怪,姓宋的虽说没有燕侯样貌好,高大魁梧,仪表堂堂。   魏老太太瞄着燕侯一眼,燕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魏三老爷喝命家下人,“拿家法来,我今日非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   宋庭怒喝一声,“我看谁敢动她。”   这一声喊声音洪亮,厅里人吓了一跳。   魏老太太怒声道;“这等奸.夫太猖狂,勾搭已定亲的良家妇女,不能轻饶了这个淫.贼。”   看向徐曜,“请燕侯处置,我魏家惭愧,没教导好自家女儿。”   徐曜肃色道:“魏家女,还是魏家自己处置。”   魏老太太收回目光,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孽障,沉塘。”   一声惊雷,屋里人都大惊失色。徐曜薄唇紧抿,眼底浓黑席卷。   魏昭平静地看着魏老太太,没有被沉塘吓到,“祖母,跟宋庭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跑,他帮我逃走,我们是清白的,你要沉塘,把我一个沉塘好了。”   魏老太太气得手指着她,浑身哆嗦,“你还替他说话,你们二人一起逃走,你还说跟他没什么关系,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为了我魏家的名声,老身只好狠心,就当没有你这个孙女。”   魏昭咕咚跪在魏老太太面前,“祖母,我指天发誓,我跟宋庭哥没关系,我自己要逃走的,我不想成亲。”   魏廉坐在一旁,气愤地道:“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把姓宋的交给官府,把她一个人沉塘。”   宋庭大声道;“把我跟昭小姐一起沉塘,你不用交官府了,我自愿跟她一块死。”   魏昭扭回头,朝宋庭着急道:“宋庭哥,你疯了吗?”   交到官府宋庭能活命,金葵他们全力营救,官府使上银子,宋庭能被放出来。   魏廉余怒未消,道;“既然你自己求死,别怪我魏家狠,两人一起沉塘。”   魏昭急得对魏老太太说:“祖母,求你把我一个人沉塘,我死了不怨魏家,求你们放了宋庭哥,宋庭哥是冤枉的。”   魏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到现在还为奸.夫求情,魏家的颜面何存,厉声道:“来人,快拖出来,立刻沉塘。”   一旁的二太太露出不忍,求情,“母亲,念在四姑娘年幼,母亲就饶了四姑娘,好好教导就是了。”   魏二老爷也道:“母亲,四姑娘从小送到乡下,身边都是仆妇丫鬟,没人教导,她年纪小,不知道此事的厉害关系,她毕竟是魏家的骨肉,从小多病多灾的,好不容易活下来,就饶了她吧!”   魏老太太现在只能舍弃孙女,孙女做出这种事,不仅丢了魏家的脸,侯府脸面难堪,不将孙女沉塘,燕侯的气能消吗?   咬咬牙,狠心道:“四姑娘犯了大错,国法家规都不可恕。”   二太太朝魏三老爷魏廉道:“三弟,她好歹是你女儿,虎毒不食子,三弟莫说气话,你跟老太太求求情。”   大太太身后站着二姑娘魏蓁害怕,小声说:“祖母,就饶了四妹吧!”   半天一句话没说的三太太朱氏道:“母亲,饶她死罪,活罪不免,家法教训她就是。”   魏老太太摆手,“谁都别求情,四姑娘今日是不能饶了的。”   魏昭心一横,跪行到徐曜面前,“侯爷,我错了,我不该逃婚,你相信我,我跟宋庭哥是清白的,你把我沉塘,求你大人大量,放了宋庭哥,宋庭哥是无辜的。”   徐曜心疼,魏昭跪了半天,膝盖是不是磨破了,想伸手扶她,魏家人都看着他,忍住道:“我娶你过门,你能保证以后不逃走吗?”   “能,我能。”   只有能救宋庭,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答应了。   徐曜对魏老太太说:“本侯相信他们是清白了,老太太给我个面子,从轻发落。”   魏老太太心里一松,总算徐曜气消了,“既然侯爷讲清,饶了她一回。”   吩咐家下人,“把姓宋的送交官府。”宋庭看魏昭没事,被家人推搡下去了。   徐曜对魏昭说:“起来吧!”   魏昭刚站起来,魏老太太严厉的声音,“跪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死罪饶过,活罪不免,请家法。”   少顷,一个小厮双手捧着一根棍子走进来,棍棒有魏昭手臂粗细,这棍棒打在身上,魏昭的细腰可要打折了。   徐曜不易察觉的皱眉,深眸透着冷光,魏老太太对三老爷魏廉道:“老三,你女儿你动手教训。”   魏三老爷走上前,接过小厮手里的棍棒,看着站在那里,一动没动的女儿,挥臂抡起来,棍棒还没落到魏昭身上,只听沉冷威严地一声,“住手!”   魏三老爷手举着棍棒停在半空中,望着喊停的燕侯。   徐曜寒着脸,“三日后,我娶四姑娘过门。”   说完,站起身,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厅里众人都愣住了,魏家教训女儿,徐侯无权过问,徐候三日后娶四姑娘,棍棒打坏了人,徐侯可不答应。   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徐侯要三日后娶亲,三日后四姑娘就是侯夫人,谁还敢打。   魏廉尴尬,下不来台,讪讪地不甘心地放下棍棒,女儿有燕侯这个靠山,他不敢教训了。   魏老太太琢磨出点意思,徐侯一甩袍袖离开了,徐侯是对魏家不满,徐侯根本就没怪四姑娘,魏家得罪徐侯了。   半天魏家人才反应过来,大太太嘴快,“三日后娶亲,太匆忙了,这三书六礼没有。”   魏老太太心里揣测,四姑娘美色迷惑了燕侯,因此燕侯连她私奔都不计较了。   看着魏昭道;“昭丫头,燕侯三日后娶亲,来不及准备,备嫁妆来不及。”   魏昭还站在厅中央,书香和萱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给她揉膝盖,听魏老太太问,便毫不客气的地道:“陪嫁现银省事。”   大太太看魏昭的眼神不善,笑着说;“姑娘真敢说,未出阁的姑娘,提起婚事自己先脸红,就像你二姐,父母商议她的亲事,她躲出去不好意思听,四姑娘可别跟乡下村姑妇学,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   魏昭也没理她,魏家的钱,说心里话,她不稀罕。   大太太撇嘴,“嫁侯爷有什么可得意的?”   三姑娘魏萱嫉妒四妹,侯府提亲,她是三房长女,应该先紧着她,越过她落在这个四妹身上,心里不痛快,小声嘀咕,“门不当户不对,四妹说不定那日被休回娘家。”   魏昭听见,看着三姐魏萱说;“三姐要是愿意,替我嫁入侯府。”   魏萱有这个心思,魏老太太道;“胡闹,燕侯要娶的是你四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魏老太太发话了,对三太太朱氏道:“四姑娘身子弱,一路劳顿,带四姑娘歇息去吧!”   方才动家法的时候,可一点没顾忌她身子弱,魏昭本来还想魏家人有一分亲情,没想到祖母和父亲绝情,怕得罪燕侯,舍弃自己,徐曜方才如果不在,她和宋庭已经被沉塘了,她跟魏家人的亲情从此断了。   魏昭朝二老爷和二太太拜了拜,“谢二伯和二伯母讲清。”   二太太慈祥地笑笑,“一家人,应该的。”   魏昭又对老太太说;“侯爷不追究了,祖母放了宋庭吧!”   魏老太太朝家仆道:“去,告诉把姓宋的放了。”   魏昭带着两个丫鬟,跟在继母朱氏的身后,朝三房地界走。   继母朱氏对她冷冷落落,走到三房主院,叫身旁一个大丫鬟,“你带四姑娘去住的屋子。”   魏昭朝继母朱氏福了福,“谢母亲方才讲清。”   继母朱氏露出一点笑模样,“你不是我亲生的,从小不是我养大的,跟我不亲,我也不希望你死。”   大丫鬟领着她走进东跨院,说;“四姑娘住正房,西厢房三姑娘住。”   大丫鬟把主仆三人送到正间,回去了。   书香和萱草四处看看,萱草撇撇嘴,“姑娘,这屋里连乡下老宅都不如。”   “乡下老宅,我们花了多少银子改建修缮。”魏昭坐上炕。   书香说;“住两日就走了。”   魏昭问;“你们回来了,嬷嬷去哪里了?”   萱草说:“姑爷叫我二人回来,把嬷嬷请到侯府去了,让嬷嬷帮着布置新房。”   魏昭明白,徐曜把桂嬷嬷当人质,防备自己逃走。   她抱膝坐着,三日后,就要嫁入侯府,自己一定要想出主意来。 第142章   三姑娘魏萱从前厅回到东跨院, 看见上房的门开了, 心里不平衡, 自己一直住西厢房,魏昭回来就占了正房,侯府这门好亲事, 也让她占了, 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正房, 书香出来倒水看见她,不认识,揣度问;“姑娘是三姑娘吗?”   魏萱仰着头,嗯了一声, 往屋里走, 听西屋里有说话声, 朝西屋走过去, 书香紧走几步,上前挑起门帘,“三姑娘来了。”   魏昭托着腮在炕桌旁坐着, 看见魏萱冷淡地唤了声,“三姐。”   魏萱是个自来熟, 在屋里各处看看,脸上不加掩饰的嫉妒, “四妹妹真是好命, 一回来就住正房。”   萱草瞅着她不顺眼, 听她说话酸溜溜的, 接话茬道:“正房我家姑娘也就能住三日,三日后就搬到侯府去了。”   魏萱拿起长条桌案上摆着的一个祭红釉梅瓶,看了看,放回桌案上,撇嘴,“四妹高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人常说爬得高,摔得狠,四妹要当心。”   魏昭心思回到魏萱的身上,魏萱人蠢,嫉妒心还强,似笑非笑地说:“我那里敢爬那么高,我这正犯愁呢?我从小长到大,没出过乡下的地方,侯府高门大户,我应付不来。”   魏萱心想,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就听魏昭跟丫鬟说:“萱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乡下看的一出戏叫姊妹易嫁。”   萱草道:“记得,姑娘,县城里来的戏班子演的。”   魏昭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就没有个姐姐替我嫁。”   魏萱听了,脑子灵光一闪,“四妹的意思是不想嫁入侯府?”   魏昭佯作愁眉苦脸,叹息一声,“三姐,我自知不配燕侯,我能嫁像榆县钱员外家里就挺好了。”   “谁是钱员外?”魏萱好奇地问。   萱草说:“钱员外是就是榆县最大的财主,家里有千亩水田,还有大宅子,看院子有两条恶狗。”   魏萱乐不可支,花枝乱颤,笑岔气了,贴身丫鬟在身后拍主子的背,魏昭斜眼看她。   魏萱笑声停住,走过去,坐在魏昭对面,“四妹,听你这么一说,我是你姐姐,要不然我们姊妹也效仿戏折子里来个姊妹易嫁好了。”   魏昭佯作想了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三姐,据我观察,燕侯这个人脾气不好,听说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姐姐嫁过去露馅了,燕侯还不杀了姐姐和我。”   乡下人就是胆小,魏萱看没戏了,泄了气。   魏昭朝她跟前凑了凑,盯着她看,魏萱摸摸脸,“你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魏昭摇摇头,“三姐,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如果燕侯看见你,他提亲要娶的一定是姐姐,不是我。”   魏萱想想,燕侯到魏家时,前厅一屋子人,燕侯大概没注意到自己,不由懊恼,方才自己只顾着看热闹了,没吸引一下燕侯的注意,现在四妹后日就过门了,自己没机会见燕侯了。   听见四妹在一旁嘟囔,“方才燕侯救了我,我应该表示一下。”听她对丫鬟道;“书香,把咱们最值钱的翡翠白菜送给燕侯,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她做凝思苦想状,“谁去送好?丫鬟下人去不郑重。”   “我替你跑一趟,四妹。”魏萱急忙把差事揽过来。   “三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到侯府送东西不好吧?”魏昭故意说。   “哎,四妹,有什么不好的,侯爷是我妹夫,我替你跑一趟,不说我是魏府的小姐就行了。”   魏昭想想,“这倒也使得。”   吩咐书香,“把翡翠白菜拿出来,给三姑娘拿着。”   书香站着没动,魏昭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咱们的东西没带来。”   送什么好,魏萱在她身上溜了一眼,“你身上随便什么东西送一样就行。”   魏昭摸摸头上钗环,徐曜一个男人要钗环没用,摸摸腰间玉佩,不行,送随身之物成了定情物了。   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多宝阁上零星有几样摆件,其中有一个翡翠白菜,支使书香,“把架子上的翡翠白菜拿过来。”   书香从架子上取下翡翠白菜摆件,魏昭接过来,看了一眼,成色很差,雕工粗糙,玉倒是真玉石,递给魏萱,“把这个送去吧!”   魏萱不管东西值不值钱,找个借口接近徐曜而已,接过,“我替四妹跑一趟。”   “谢谢三姐。”   魏萱终于达到目的,拿着东西走了。   书香从雕花窗里看三姑娘走到西厢房,小声说;“姑娘,三姑娘勾引侯爷能成功吗?”   魏昭手托着腮,“她成不成功与我没有坏处,燕侯如果上钩了,我跟她来个姊妹易嫁,燕侯不上钩,心术不正给她点教训,给燕侯添点堵。”   三姑娘魏萱回房叫丫鬟把她姨娘找来商量,找个借口说到寺庙上香,方混出府门。   燕侯府里忙得人仰马翻,明日燕侯娶亲,布置新房,送喜帖,聘礼来不及备了,简单张罗几样,拿现银顶,成亲三书六礼,能简则简。   徐曜正在试穿喜袍,喜袍是侯府针线上的人昨晚连夜赶工做的,拿来给侯爷试穿,哪里不合适拿走改。   小厮留白走进来,“侯爷,魏府的人奉了魏姑娘的命来给侯爷送谢礼。”   徐曜正低头,手摸着身上的大红锦绣金喜袍,心情格外舒畅。   闻言,些微吃惊,魏昭给他送什么,说实话,魏昭送东西,他还真不太敢要,对一个人太了解,按照习惯性的的思维揣度,他从魏家走时,定了三日喜期,就怕夜长梦多,魏昭又耍什么花样,一个疏忽,怕魏昭溜走了。   留白等半天侯爷没说话,问;“侯爷,让不让来人进来?”   “魏府来的什么人?”   “一个姑娘。”   不能拒之门外,让魏昭吓住,道;“让她进来。”   徐曜脱掉大红喜袍,针线上的妇人拿走改。   一个跟魏昭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走了进来,天尚热,穿单衣的季节,她却披着斗篷,怀里抱着一个匣子。   姑娘走上前,行福礼,“民女魏萱拜见侯爷。”   魏萱,魏昭,徐曜问:“你跟魏昭是姐妹?”   姑娘娇羞地道:“魏昭是我妹妹,我妹妹感激侯爷昨日为她讲情,托我给侯爷送一个摆件,略表示一下心意。”   说着,就要呈上给徐曜,徐曜看一眼她递过来的乌木烫金缠枝莲纹匣子,对留白说;“把东西放在那边桌上。”   留白接过,把匣子放在离着几步远的圆桌上,徐曜道;“打开。”又嘱咐一句,“注意,身体别对正对着。”   留白刚想随手打开匣子,听侯爷提醒,吓得一激灵,站在一侧,慢慢地掀开盖子,准备里面有机关,马上跳到一边。   虚惊一场,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翡翠白菜,留白的心落回腔子里。   徐曜老远瞅了一眼,也没上跟前去,对留白说;“东西收起来,注意别让府里人碰。”   留白小心地扣上匣子,把匣子拿走了。   魏萱不介意徐曜的态度,心想,徐曜身份尊贵,这个翡翠白菜大概没看上眼,小厮留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自己跟徐曜,这是个好机会。   就听徐曜问;“你妹妹在做什么?”   “我四妹她没见过世面,听说嫁入侯府,她害怕,在家里正犯愁。”   徐曜差点笑出声,掩饰地轻咳了声,魏昭什么时候害怕过。   魏萱看徐曜没有在魏家时的威严,跟她说话和气,得寸进尺,朝前走了两步,解开斗篷,里面穿着单薄的衣裙,内里若隐如现,香艳诱惑,娇滴滴地叫了一声,“侯爷。”   媚眼如丝,暗送秋波。   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妖娆地捧给徐曜,“侯爷请喝茶。”   两人距离近,徐曜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味,蹙眉,一抬手,打落魏萱手里的茶盅,热茶溅到魏萱的绣鞋和裙摆,魏萱惊叫一声,跳到一旁。   徐曜沉下脸,冷声道:“滚!”   连惊带吓,魏萱羞臊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个魏家女蠢不可及,一定受了魏昭的蛊惑来的,徐曜气得直想把魏昭抓来打一顿,亏魏家要对她家法时自己还护着她,冲着她诈死逃婚,也应该受点教训,自己偏偏心疼,不忍心,离开魏家时,定下三日之期,其实中间仅隔一日,一日魏昭还出幺蛾子,幸亏明日娶亲,如果日期定在一个月后,魏昭的小脑袋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按不住。   自己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她会水,提早监视新北镇大院,魏昭早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户籍消了,官府不追查了,过几年弄个新的身份,跟魏家脱离关系,没人管得了她了。   对付魏昭徐曜是煞费苦心,多等一日他心里都不踏实,桂嬷嬷留在侯府,量她不敢怎样。   萱草趴窗朝院子里看,看见三姑娘急匆匆地走进院子,“姑娘,快看三姑娘回来了,气势汹汹朝咱们上房来了,姑娘小心点。”   “她还能把我怎么样?”魏昭不屑一顾。   哗啦啦珠帘朝两旁甩开,魏萱冲了进来,进门往炕上一坐,气哼哼地,魏昭装糊涂,“三姐,翡翠白菜送到侯府了?燕侯说什么了?”   魏萱扭过头,杏目圆瞪,“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看我丢脸,你高兴了?”   魏昭迷茫的眼神看着她,“三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因为什么丢脸了?”   “你怂恿我勾引燕侯,燕侯卷了我的面子,把茶杯摔了”,她往上扯着裙摆,“我如果不是躲得快,茶水泼我身上了。”   “我看看三姐,你裙子果然还留有茶叶沫子。”魏昭俯身看她裙子,满脸委屈,“三姐,我何时让你勾引燕侯了?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魏萱想想,四妹是没说过什么,但四妹的意思,魏昭佯作吃惊地问:“三姐勾引燕侯了,三姐这样的姿色,燕侯没动心?难道燕侯有龙阳之好?”   “也许燕侯喜欢乡下丫头吧!”魏萱解嘲地说,自己找个台阶下,顺带贬低一下四妹。   这心里素质真强大,魏昭望其顶背。   同禧堂的一个丫鬟走进东跨院,掀开珠帘,“四姑娘,老太太找四姑娘,”   魏昭穿绣鞋下地,“三姐,我去老太太屋里。”   魏萱站起身,不甘心地说:“四妹,你可小心着点,燕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   说着,掀帘子走了。   魏昭跟萱草对视一眼,狡黠地笑了。   同禧堂里,魏昭进屋时,看屋里坐着魏家三房的长辈,行礼毕,恭敬地立在一旁。   魏老太太比昨日慈祥多了,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笑容,“昭丫头,侯府送来聘礼,侯府的人说两日太匆忙,来不及准备聘礼,聘金给了两万银票。”   魏昭静静地听着,魏老太太顿了下,又接着说:“聘礼按规矩娘家留下一半,这两万两银票,给你一万两带到侯府,我魏家陪嫁一万两银子,加一块是两万两。”   魏昭眨眨眼,“祖母的意思,把侯府的银票原封不动我带到侯府,魏家嫁女一文钱不用出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孙女这话说得难听,魏老太太有几分尴尬,讪讪的,“这两万两银票我跟你父亲大伯几个商量,对半分开,一万两你拿走,再从咱们魏家账房之一万两银子,做你的陪嫁。”   魏家嫁女一文钱不想出,魏昭板着脸道:“祖母何必费事,我直接拿侯府两万两银票带过去就是了,魏家败落了,不用遮遮掩掩,想省钱也别要什么体面,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把侯爷的一张两万两银票分成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小孩子都能算明白,背着抱着一般沉,没的叫人侯府瞧不起。”   屋里的人都坐不住,听不下去了。   以为谁好糊弄,魏昭嗤笑一声,“魏家做这门亲也是高攀,以后自是没脸登侯府的门。”   世上还有这样打脸的娘家人,魏家败落了,三两千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屋里人的脸都挂不住,魏廉羞恼成怒,“你这是什么话,哪家嫁女不是如此,聘金就是酬谢娘家养大女儿的辛苦,难道还白养你了?”   大太太道;“你长这么大,难道喝西北风长大的,魏家供你吃,供你穿,不是银子钱。”   □□裸的,魏昭不差这一万两银子,魏家人无情激怒了她,鄙夷地看着父亲,“养女儿真是个最赚钱的买卖,除去本金,赚了二十五倍都不止。”   屋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老爷魏慵涨红脸,道;“你说说我魏家怎么赚了二十五倍?”   既然撕破脸,索性更直白点,魏家人心里有个数,魏昭理直气壮,道;“我在乡下老宅,我一个月月钱二两银子,一年二十四两,十二年二百八十八两,算四季衣物多说四百两,二十五倍不止我算错了吗?”   这个账,魏昭随口就来,大太太管家,半天才算明白。   魏老太太觉得羞臊得老脸都没地方放。   昨日祖母和父亲要把自己沉塘,无情到了极点,魏昭还给魏家留什么脸面,索性翻脸,嘲笑的语气,“这样,今日就算清楚,两万两扣除二百五,剩下的我带走。”   这是要跟娘家人划清界限,大太太极为不满,阴阳怪气地说:“四姑娘,你还没嫁到婆家,胳膊肘朝外拐,嫁入侯府,你要娘家划清界限了,从今往后,不认娘家人了?”   魏昭早看透魏家人,自私狭隘,冷漠,睨了一眼大太太,“昨日之前,魏家人就是走碰头都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魏家人,这一天功夫人还真记不全,也许走出府门在大街上遇见对面不相识。”   女儿竟然不把魏家长辈放在眼里,魏廉挂不住脸,怒喝一声,“孽障,你还没嫁人,我今日就管得了你。”   “来人,拿家法来。”   魏老太太这次没有阻拦,这个孙女太可恶,不教训教训还了得。   大老爷魏慵和大太太巴不得魏昭挨打,只有二太太说:“三弟,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明日就出嫁了,打坏了不好。”   魏廉对这个女儿本来不喜,接过小厮碰上的棍棒,“你这个不孝之女,忤逆长辈,你以为有燕侯做靠山,我就不敢打你,我今日教训女儿,侯府还能说我当爹的教训女儿不对。”   魏廉朝女儿厉声喝道:“跪下,孽障。”   魏昭站在厅中间,挺直腰板不跪,魏三老爷更添了怒气,举起棍棒,朝女儿身上抡去,魏昭不躲不求饶,待棍棒挨到身上,她身体一摇晃,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魏廉又抡起棍棒,“起来,装死,看今日我好好教训你。”   魏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同禧堂的一个丫鬟离着近,惊叫,“四姑娘吐血了。”   魏老太太吓得心咯噔一下,急忙上前瞧看,果真,孙女嘴角渗出鲜血。   魏老太太吓得蹲下,手哆嗦着放在孙女的鼻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这时,魏大老爷等围上来,魏大老爷说;“三弟一棒子就打坏了?是不是装的?”   魏老太太吓得三魂走了七魄,丫鬟扶着站起来,嘴哆嗦半天才说出话,“没气了。”   魏大老爷一听,吓了一跳,蹲下试探一下鼻息,唬得脸变颜变色,“真死了,明日燕侯来娶亲,这可怎么办?”   魏老太太清醒过来,慌乱地喊;“快找大夫来。”   府里的小厮飞跑出去找大夫,魏老太太慢慢镇静下来,“先把她抬回房间,”   家人抬来门板,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魏昭放在门板上,抬回三房东跨院。   小厮找来的大夫是经常到魏府给内宅女眷看病的宋遇,宋遇来到小姐的闺房,魏老太太等魏家的人都围在床前,外间丫鬟喊了一声,“大夫来了。”   屋里都是年长太太,女眷也没回避,众人给宋遇让开一条路,宋遇走过去,看见闺房里乌木雕花大架子床上躺着一个极美的少女,面色苍白,闭着眼睛,像睡着似的。   大夫瞧病,望闻问切,魏老太太斟酌措辞,“老身的孙女走路绊倒,摔了一跤,人就没气了。”   宋遇看床上的少女,看似身体弱不禁风,绊一跤就摔死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倒抽一口冷气,声息全无,也顾不上男女大妨,摸上她的脉搏,摸不到脉搏,身体温热,还有体温,显然死去没多久。   遂脸色凝重,魏老太太紧张地问:“宋大夫,人还有救吗?”   宋遇遗憾地摇摇头,“救不过来了,摔了一跤,大概撞到什么要害部位,停放几日,也许自己缓过来也说不定。”   魏三老爷一时激愤,用了浑身的力气,这时方知道害怕,问:“还能活吗?”   宋遇道;“可能性不大,也许出现奇迹,也别抱太大希望,准备后事,能缓过来更好,如果不行,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谢谢大夫。”   魏老太太腿都软了,挪不开步子了,三老爷魏廉心惊胆颤。   宋遇一走,大家到堂屋坐下,大老爷魏慵说;“这可怎样是好?明日燕侯来娶亲,总不能把个死的抬上花轿。”   魏老太太经过大风浪,镇静下来,琢磨一会,“明日侯府花轿到门,就说四姑娘病重,婚期推后,大夫不是说了,兴许四丫头能缓过来,如果缓不过来,过个十天半月的通知侯府说四丫头病重不治死了,男女有别,燕侯也不能检查身体的伤。” 第143章   魏家人在堂屋里商量, 里屋书香和萱草守在床边哭, 魏昭闭气假死,本来不想睁开眼睛, 这两丫鬟哭得肝肠寸断, 直说要跟了姑娘去,一哭半个时辰,萱草就趴在魏昭耳边哭,魏昭最后实在受不了了, 眼睛眯一条缝, 压低声音说:“别哭了。”   两个丫鬟听见, 哭声止住,惊喜地看着姑娘, 魏昭眨眨眼睛,这时, 有人朝门口走来, 魏昭朝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接着哭。   魏家人商量完了,大太太进来, 走到床边,看见侄女还原样躺着, 对哭泣的两个丫鬟说:“我们走了, 等四姑娘醒来, 回我们一声。”   两个丫鬟哽咽着答应。   大太太出去了, 魏家人都走了。   屋里剩下主仆三人, 魏昭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躺的时间太长,一个姿势不能动弹,挺累。   书香和萱草喜极而泣,萱草道:“姑娘,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姑娘偷着告诉奴婢一声。”   书香拿绣帕擦干眼泪,“我跟萱草吓得魂都没了,姑娘倒好,舒舒服服躺着。”   “我舒服什么呀?快给捏捏肩膀。”   魏昭动了动肩,书香跟萱草赶紧给她揉捏,萱草问;“这是姑娘事先计划好的?现在装死以后怎么办?”   “我没计划好,我只是随机应变,能装下去就装,装不下去,那个大夫不是说了,也许能自然醒过来,吓唬吓唬魏家人,这回别说让她们出一万两银子,两万两她们都舍得出了。”   书香抱怨,“老太太和三老爷,一个是姑娘的亲祖母,一个是姑娘的亲生父亲,怎么像后祖母和后父,心太狠,还贪财。”   “父亲和祖母心里有根刺,我跟她们有血缘关系,又没在一起生活,跟陌生没什么两样,没感情。魏家这几年又每况愈下,大概以为我攀上侯府,能从我身上捞点什么,那能赔钱,没想到侯府聘礼是现银,两万两全让我带走,她们还觉得亏了呢。”   “那老爷也不应该往死里打姑娘?”书香道。   魏昭趴在床上,两个丫鬟替她揉捏肩腰,嘲讽地道:“打算什么,他们没把我沉塘,已经网开一面。”   书香边捏边说:“侯爷救了姑娘一命,按理说侯爷还是姑娘的救命恩人。”   “侯爷按的什么心思谁知道。”救命之恩,魏昭可不领情。   萱草停住手,露出惊恐的眼神,“侯爷能不能把姑娘娶过去,虐待姑娘,报姑娘逃婚之仇。”   魏昭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丫鬟,你想多了,堂堂一个燕侯花这些心思对付一个女人,直接沉塘就完了。   外面天黑了,萱草掌灯,门外魏萱的丫鬟喊:“你们俩下去用饭了,一会要收拾了。”   “哎!知道了。”   书香答应一声,晚膳时辰了,小声对床上的魏昭说:“奴婢们用饭,主子怎么办?”   如果晚膳下人吃的馍馍,还能偷着拿回来一个给姑娘吃,如果是稀的,不能偷拿,姑娘要饿肚子了,魏昭小声说;“听说萱阳城里御膳斋的素点心好吃,你叫常安出府给我买。”   “奴婢先去找常安,再回来吃饭。”   书香到钱匣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跟萱草两人下去用饭了。   屋里灯明瓦亮,躺腻了,魏昭坐在床上,她不担心有人来,屋里停着一个死人,谁敢进来,如果进来看见她坐起来,非吓死不可,方才那个丫鬟远远地站在门口喊,没敢进来。   魏萱的丫鬟往西厢房走,边走边狐疑,方才听见屋里三个人说话,是自己听错了?   那丫鬟进了西厢房,对魏萱道;“姑娘,奴婢方才叫上房四姑娘的两个丫鬟用饭,听见屋里说话声,好像三个人,别是四姑娘又活过来了。”   “你听清楚了,确实是三个人说话。”魏萱问。   “奴婢听着是三个人的声音。”丫鬟道。   “四妹装神弄鬼地糊弄人。”魏萱想了想,“有了,我告诉大伯母去。”   大太太管家,魏萱平常巴结大太太,跟大太太走得近。   魏萱走去大房,把丫鬟听到的跟大太太说了,大太太怀疑,“大夫看了,说四姑娘已经死了。”   魏萱道;“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走,我跟你过去看看,大家被她耍了。”   大太太跟着魏萱来到东跨院,一进东跨院看见正房里亮着灯,好像窗纱上人影晃了一下,大太太仔细看,又没了,问魏萱,“我方才看见屋里好像有个人影,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魏萱道。   大太太身后的丫鬟道:“奴婢也没看见有人影,太太眼花了吧!”   三个人走到正间门口,魏萱缩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迈步进屋,“我不信,怕什么,她还能诈尸了。”   走到里间门口,大太太停住脚步,站在门口,掀开门帘朝里看,屋里除了四姑娘在床上躺着,两个丫鬟没在屋。   看床上纱帐撂下半边,四姑娘没有什么动静,放心地走进去,魏萱跟在大太太身后,来到床边,大太太往床上看,四姑娘闭着眼,没有活过来,道:“三姑娘,你的丫鬟听差了。”   三个人松了口气,屋里停放死人挺恐怖,三个人有点害怕,要出去,大太太回身刚迈步,裙角被扯了一下,差点绊倒,一回头,看见四姑娘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又直挺挺地倒下,大太太惊叫一声,“诈尸了。”   魏萱和那个丫鬟正往外走,没看见什么,听见大太太惊叫声,大太太张牙舞爪地撒腿就跑,魏萱和那个丫鬟听大太太喊诈尸了,三人争先恐后朝外跑。   魏昭看着好笑,一挥袖子,运内力把床头的宫灯熄灭了,屋里顿时一片黑暗,三个人吓得尖叫着,黑暗中魏萱踩了大太太的裙子,跌倒在地,还以为是魏昭诈尸扯住她,差了声地叫喊,“放开我!”   黑暗中抱住一个人的腿不放,被丫鬟踩了着身体迈过去,   魏萱被大太太把腿抱住,朝前一扑倒下,以为是鬼魂拉她,惊恐地喊;“四妹你抓我呀!”   屋里惨叫声连连。   东跨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魏廉带着家人过东跨院来,大太太和魏萱已经爬出正间的门,魏廉问;“怎么了?”   大太太浑身哆嗦说不出话,魏萱哆哆嗦嗦地指着里屋,“四妹诈尸了。”   这时,书香和萱草用过饭,听见吵闹赶回来,魏廉命掌灯,   灯亮了后,魏廉走到床前,看见女儿躺着床上,没有任何动静,仗着胆子,试探了一下鼻端,没有气息,跟离开时一样。   大太太受惊过度,已经昏厥过去,已经被人抬到堂屋香妃榻上,魏廉出来问魏萱,“你看到你四妹醒了?”   魏萱瘫坐在门口,腿软得走不了路,摇摇头,“没看见,我听大伯母喊,我吓得没敢看。”   魏廉问那个丫鬟,“你看见什么了?”   丫鬟往起扶魏萱,摇摇头,“奴婢也没看见,听大太太喊诈尸了,后来屋里的灯突然灭了,奴婢吓得往外跑。”   魏廉也有点害怕,女儿死得冤枉,鬼魂出来吓人,这样一想不寒而粟,毕竟女儿是他下手打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女儿的鬼魂早晚要来找自己报仇。   大太太悠悠醒来,嘴里叫着,“有鬼,四姑娘、鬼。”   魏廉走进堂屋,问:“大嫂看见什么了?”   大太太恐惧地手指着里屋,“我看见四姑娘坐起来了。”   众人都毛骨悚然。大太太滚到地上,朝里屋叩头,口中央求说;“四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命不是我害的,千万别来找我。   众人见状,都不敢多待,见魏廉走了,都跟着走了。   萱草走到堂屋门口,看魏廉等人出了院子,魏萱回了西厢房,走回里屋,朝床上说;“姑娘,都走了,常安给姑娘的点心买回来了,御膳斋的点心咱们没吃过,常安不知道姑娘喜欢吃哪一种,每一样买了几块。”   方才见屋里有人,萱草把点心藏起来了,她提着几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一包,捧着到魏昭床前,书香拧了湿帛布,魏昭擦了手,拈起一块点心,对二人说;“你们也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   书香倒了热茶水,端过来,魏昭就着茶水吃点心。   主仆三个关门,放心地吃点心,正房闹鬼,这回没人敢来了。   大太太被丫鬟搀回房后,连惊带吓,一病不起,半夜尖叫有鬼,吵得大房的人都睡不着,半夜宵禁了,不能出府找大夫,大太太闹了一宿,下半夜,大房的人都闹困乏了,刚睡着,被大太太突然的叫声吓醒。   大老爷醒了,坐着等到天亮,派小厮出府找大夫,闹得魏家阖府不消停。   魏家嫁女,办喜事,魏府却没有一点喜气,门庭冷落,魏家人都聚在前厅,惴惴不安,魏大老爷魏慵被大太太闹了一晚,没精神头,三老爷魏廉心中害怕,坐立不安,魏老太太一会吩咐下人,“看侯府的花轿来了没有?”   不久,小厮跑回来,“回老太太,侯府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前。”   燕侯徐曜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喜袍,光华夺目,沿途萱阳城的百姓倾城出动围观,赞不绝口,燕侯不愧是北地第一美男。   花轿到魏府门前,徐曜看一眼魏府大门上连个喜字都没贴,门前街道没有铺红毡,冷冷清清,不由心往下沉,不知又有什么变故。   接亲的花轿到门,鞭炮齐响,鼓乐齐鸣,徐曜等了许久,大老爷魏慵带着子侄匆忙开门迎接,魏大老爷朝马上的燕侯深施一礼,硬挤出笑容,叫道:“侄女婿里面请。”   徐曜下马,走进府门,余光扫见大老爷魏慵神色慌张,魏家人极为不自然,魏府里没有张灯结彩,一点喜气都没有,心中不安愈甚,猜测魏昭可能跑了。   大老爷魏慵把徐曜引进前厅,魏老太太和魏廉等人等在哪里,众人站起来朝徐曜行礼,徐曜看前厅也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气氛,没看见有观礼的亲朋好友,魏家人俱都望着他,笑容不自然,极为勉强。   魏老太太赔笑道:“孙女婿坐下叙话。”   徐曜心里着急,不坐,“我来接亲,吉时耽误不得,请出新娘,赶回侯府拜堂。”   魏家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魏老太太沉得住气,“孙女婿,你先别急,听老身说,孙女昨晚病了,病得很重,今不能拜堂成亲了,婚期能不能推迟,延后等孙女的病好了再定喜期。”   徐曜徒然心里恐慌,自进了魏府一直不安,难道真出事了,“病了,什么病?昨日还好好的,晚上就病重了?”   “偶染风寒,孙女身子骨弱,从小多病多灾的,以为养不活,不知道吃了多少药……”   “带我去看魏昭。”徐曜打断魏老太太的话,魏昭染病的话,他九成不信,还有一成万一是真的,这一成他也输不起,心急如焚。   厅里的魏家人没人动地方,都不知如何是好,都看着魏老太太,徐曜一看不就露馅了,追究起来,魏家吃罪不起。   还是魏老太太说话了,“孙女婿,你和我孙女儿还没有成亲,定亲男女是不能见面的。”   徐曜当即变了脸,凤眸微眯,隐有寒光,“我侯府花轿到门,凭你魏家一句话便改喜期,如果真得了重病,我把人接回侯府医治。”   “孙女婿,孙女病重,孙女婿过了病气。”   魏老太太强做镇静。   徐曜的手按住剑柄,眸光冷冽,“我要见未婚妻,你魏家心虚,推三阻四,难道魏昭被你魏家害了不成?”   魏家几位老爷吓得面如土色,魏老太太闭了一下眼,见瞒不住,叹息一声,“孙女婿,实不相瞒,孙女儿死了?”   平地一声惊雷,在徐曜头顶炸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跌坐在椅子里,抓住座椅扶手,受惊过度,瞬间思维停滞,不能思考,不敢相信。   魏老太太解释道:“孙女儿昨日走到花园,被藤蔓绊了一跤,撞在石头上,撞伤身体要害部位。   徐曜恍惚听见绊了一跤,撞在石头上,脑子里闪了一下,魏昭武功不怎么样,可身法灵活,怎么可能绊了一跤摔死了,慢慢恢复神智,冷汗把背心都打透了,手缓缓地松开座椅扶手,众人看座椅扶手生生掰断了,魏家人吓得面如土色。   “带路,我去看看。”   厅里的人只觉四周空气冷飕飕的,魏大老爷急忙前头带路,徐曜和魏家人都跟在身后,朝三房地界走去。   前厅到三房,路不算远,徐曜觉得这段路很长,既想快点见到魏昭,又怕魏家人说的是真的,明明怀疑魏家人说的话,不信魏昭已经死了,可是总朝坏处想,极度紧张的缘故,身体僵直,面部表情凝固住,魏家人偷眼看燕侯,身上带着煞气,吓得心都哆嗦。   众人走到东跨院,徐曜等不及,问;“魏昭住正间吗?”   “是。”大老爷魏慵道。   徐曜甩开众人,健步如飞朝上房奔过去,冲进正间,书香看见院子里呼呼啦啦涌入一群人,走出西间屋,正撞见徐曜进来,徐曜二话不说,闯进里屋,几步跨到床前。   见魏昭躺在床上,阖眼没有知觉,徐曜俯身趴在她身上,突然低头吻下去,魏昭的唇瓣柔软温热,徐曜的舌探入她樱唇,少女口中气息清淡微甜,魏昭身体熟悉的清幽的香气萦绕着他,他忘了周遭的一切,全然没理会身后站着的魏家人瞪着惊恐的眼睛,恐怖地表情盯着她们,徐侯受刺激疯了,魏昭死去了,他亲一个死去的人。   魏昭不用闭气了,她胸膛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她只能装下去,任由徐侯轻薄,真想踢他,一屋子人都在看她们,燕侯是个疯子,一个可怕的疯子。   魏老太太从惊愕中醒过来,口干舌燥,小心地唤了声,“请侯爷节哀!”   徐曜离开她的唇时,又下狠咬了一口,魏昭疼得差点破功。   徐曜看床头搭着一件大红喜袍,抓过来,把魏昭一裹,便抱起来朝外走,魏家人让开一条路,不敢拦着,魏老太太在身后说了句,“侯爷,孙女她…….”   徐曜头也不回,“她生是我的人,死了要跟我葬在一起。”   走到门口,对门外的余勇道;“魏家谋害燕侯夫人,绑了,送官府拿问。” 第144章   “魏家谋害燕侯夫人, 绑了,送官府拿问。”   徐曜沉冷的声音传来, 魏家人吓得肝胆欲裂, 咕咚一声, 魏大老爷魏慵带领下,跪倒一片,“侯爷开恩,四姑娘不是我魏家谋害的,冤枉啊!”   徐曜停住脚步, 回过身, 面带戾色道:“燕侯夫人是如何死的?”   魏老太太跪下, 仿佛一下子失去镇静,连声音都苍老了,“燕侯, 孙女确实不是绊倒摔死, 是老身撒了个谎, 孙女自幼养在乡下, 性格顽劣,她父亲教训她, 动用家法只打了一下, 哎!父亲教训女儿自古天经地义,是她身体弱, 承受不住死了。”   徐曜抱着魏昭, 魏昭小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 徐曜摸了一下她身体,一棒子打到哪里了,心生恨意,魏昭这么跟我捣乱,我没舍得碰一下,你魏家仗着生了她,为所欲为,冷冷地扫了一眼跪着的魏家人,“把一个年幼病弱的孩子扔在乡下,她挣扎活过十四年,十四年后她父亲家法教训她,因她养在乡下,性格顽劣?明知道她体弱,拿棍棒打,你魏家这不是教训女儿,这是不想结侯府这门亲,故意害死人命,你魏家教训女儿我无权过问,你打死我燕侯夫人国法难容。”   闻言,魏廉吓得瘫在地上,魏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侯爷开恩,我魏家真没有害死她的心,本来商讨嫁妆之事,孙女忤逆长辈,她父亲一怒之下动了家法,原想吓唬吓唬她,没想打死她,侯爷,老身如果有一句虚言,老身折寿十年。”   徐曜不屑地看了眼跪在面前的魏家一群男女,对余勇说;“看好了,魏家的人一个别跑了,我先安葬了夫人,回头跟魏家算账。”   这时,大太太由丫鬟扶着跌跌撞撞而来,披头散发,口中语无伦次,“侯爷,人是她三叔打死的,四姑娘诈尸了,四姑娘的鬼魂别跟着我,我没害你,侯爷,我们没害燕侯夫人,应是三叔下大狱。”   “燕侯夫人的命是你魏家一条命就能换了,魏家不论男女一律治罪。”   徐曜撂下一句话,不在理会这群人,抱着魏昭大步走出门外。   身后传来魏家男女一片哭声。   徐曜大步离开东跨院,哭声在耳边消失了。   一直抱着魏昭出了府门,门口花轿等在哪里,徐曜走到花轿前,亲卫掀开轿帘,徐曜把魏昭放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坐舒服点,然后,退出身,放下轿帘,自己上马,吩咐一声,“走吧!”   接亲队伍晃晃荡荡,一条长龙,街道从头看不到尾,燕侯娶亲,全萱阳城轰动,沿途燕军士兵站立街道两旁维持秩序,从魏府一直到侯府。   锣鼓喧天到了侯府门前,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侯府府门大开,花轿直接抬入侯府大门,停在前院。   徐曜下马,走到花轿前,掀开轿帘,看见魏昭坐在里面,跟他放进去时一样,徐曜把她抱出来。   侯府的人等着新人拜堂,看侯爷抱着新娘大步朝后院走去,徐家的人弄不清状况,侯府管家金昇带着家下人和侯爷的亲卫跟在徐曜的身后,不敢问,随着侯爷走到侯府后花园,魏昭眼睛眯开一条细缝,徐曜抱着她进了花园一侧月洞门。   徐曜来到花园里一块空地,对身后的金昇道;“就在这里挖个墓穴,把夫人葬在墓穴里。”   魏昭吓了一跳,徐曜要把她直接埋在后花园里。   徐府管家金昇瞠目结舌,“侯爷,夫人殁了,办丧事设灵堂亲友拜祭,法师超度,然后成殓下葬。”   魏昭心里感激金管家,阻止徐曜直接活埋自己。   “不需要那么麻烦,人死如灯灭,凡俗的规矩太啰嗦,最后入土为安,挖个坑,埋了了却我们这段短暂的缘分。”   侯爷发话,金昇不敢违背,又问;“侯爷,奴才派人到棺材铺买个棺椁,成殓下葬。”   “直接埋掉,棺椁木头早晚也要烂掉,跟夫人一样变成泥土,不如干脆点,直接埋入土中,炕挖得深一些。”   徐曜看一眼怀里的人,唇角微挑,“对了,魏家人说夫人诈尸,把花园里的太湖石抬过来,压在身上,然后填土,这样压住,如果还诈尸,把这块地方用砖砌上,魂魄想跑出来没那么容易。   魏昭听着不寒而粟,真狠毒,拿太湖石压住她,还要拿砖砌墙,她魂魄锁在地下,想投生也不行。   魏昭耳边充斥挖土铁锹,搞头的声音,那边厢一群人在撬动太湖石,喊着号子,魏昭不能睁开看,听着心惊肉跳,石头压在身上,她成了肉饼。   脑筋转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办法,盼着徐曜离开一会,徐曜只要放下她,离开就一小会,她都能想办法逃走,可是徐曜别说离开,手都不松,紧紧地抱着她。   人多好干活,没多久,听见金昇说;“侯爷,坑挖好了。”   徐曜道:“我把夫人放下去,等我上来后,把太湖石推下去。”   话音刚落,魏昭觉得耳边呼呼风声,她忍不住睁眼一看,徐曜已经抱着她跳到坑里,她躺在徐曜怀里,面朝上,望见头顶上的天空,繁星满天,在月明风清的夜晚,她将要被活埋。   炕挖得很深,足有两个人多高,四周黑漆漆的泥土,坑边上往下直掉土灰,上面人喊;“侯爷快上来。”   徐曜低头对着怀里的人说;“我把你放在这里,你永远留在侯府花园了,以后别想走出去了,你等个五六十年,等我死了,我们一起合葬。”   说着,徐曜半蹲下,要把她平放在坑里,魏昭一离开温暖舒适的怀抱,立刻失去安全感,脱口小声叫,“侯爷。”   “难怪魏家人说诈尸了,说话了?”   徐曜没停下,还要把她往地下放,“你稍等,我上去后,把大石头推下来,死了还作妖,不是个安分的。”   魏昭的身体挨到土地,一惊之下,叫道;“慢!”   徐曜停住了,双臂托着她,垫在她身下,没整个把她放在土地上,“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交代的,我可以替你办妥。”   徐曜这是故意的,真要把自己活埋,急忙道;“我没死,侯爷,你听我解释,我是跟你闹着玩,想吓唬魏家的人。”   徐曜哼笑,“我如果今日把你活埋,你能怎么样?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撞在我手里,别怪我无情,你逃婚,没被沉塘,换个死法。”   魏昭小声说:“还是别换死法,沉塘相比好一点。”   沉塘她还有机会逃生,活埋不用填土,大石头就把自己压扁了。   “既然你喜欢沉塘,这个容易,不必找水塘,回屋里,我把你按在水缸里,   对了你会水,能憋多久?一个时辰没问题吧?”   成心不让自己活命,看样萱草说对了,娶自己为了报复,落在燕侯手里,还不如魏家人手里。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魏昭揪住他的衣襟,“侯爷,我没骗你,我跟你开个玩笑,你一个侯爷这般小气,你放我上去,我跟你道歉。”   几句软话,徐曜的气没了,把自己吓个半死,她开个玩笑,还说自己小气,是该惩罚她一下,徐曜松开手,把魏昭放在坑底下。   站起身,身体往上一提,脚尖蹬了一下坑壁借力,跃了上去。   魏昭看他上去了,赶紧爬起来,打扫一下身上沾了坑底的土,徐曜在坑边探头朝下看,“你再不上来,我可要命人推石头了,我开始数数,别说我没提醒你。”   数多少个数也没说,魏昭目测一下土坑壁凹凸不平,坑底下地方小,不能助跑,硬往上拔,她没把握一次成功地跃上去。   徐曜开始数数了,她来不及多想,拔地而起,想借一下坑壁,她脚尖蹬到土坑壁时,土坑壁土一松,她脚下一滑,掉了下去,徐曜倏忽吓了一跳,数忘了数,探身朝下看,“魏昭,你没事吧?”   魏昭跃起不高,掉下去稳住身形,轻盈落地,没回答徐曜,身体又朝上弹起,这回看准一块结实的地方脚尖一点,借了一下力,跃了上去。   徐曜看见她跳上来,松了一口气。   后悔捉弄魏昭,方才魏昭掉下去,他心跳到嗓子眼,这那是惩罚她,惩罚自己,理也没理她,转身朝花园外走。   魏昭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识时务地便跟了上去。   花园里的管家金昇等家仆和亲卫看见侯爷从土坑跳出来,然后夫人又跳出来,都看傻了,夫人死了,这才要下葬,人活蹦乱跳地自己从土坑里跳出来了,活见鬼,毛骨悚然。   徐曜走出花园,魏昭紧走几步,小跑追上,“你听我解释,我开始不是故意要耍你,魏家要把侯府送去的两万两聘金,掰开各一万两银票,留下一万两,我嫁妆魏家陪嫁一万两银子,还是两万两,我当时生气魏家人算计,跟魏家人争执,我父亲动家法,我灵机一动装死,吓唬他们一下。”   徐曜放慢脚步,“你吓唬魏家人,最好能把亲事退了,一举两得,也许还可以离开魏家回新北镇,一举三得是不是?”   是不是都让你说了,魏昭老实地承认,“是。”   徐曜手指用力点了一下她脑门,“你这个小脑袋怎么长的,竟鬼点子。”   看天色不早了,无奈地说;“先把堂拜了,宾客都等在堂上。”   两个侍女迎面走来,“侯爷,老夫人找侯爷拜堂。”   徐曜吩咐侍女,“送夫人沐浴,换上喜服。”   前厅里,徐府亲朋故交,北安州的达官显贵,夫人小姐们都望眼欲穿,迟迟不见新郎新娘的影子,徐老夫人和大夫人赵氏急得够呛,徐老夫人对大儿媳道;“你二弟接亲回府,这会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到?”   “母亲先别着急,我去问问跟二弟接亲的人。”   外面天都黑了,侍女们点燃一排排茜素红纱灯,终于新郎、新娘出现了。   魏昭蒙着红盖头,由书香和萱草搀扶着,跟徐曜并排站立,开始繁缛的拜堂仪式,跪,九叩首,六升拜,魏昭任由人摆布。   最后听赞礼人唱:“送入洞房!”   魏昭纵然不愿意,前一刻差点被活埋了,拜堂成亲相比容易接受了。   两个侍女捧龙凤花烛引路,徐曜和魏昭各执彩球绸一端,进入洞房,喜娘指挥男左女右坐床沿边。   徐家宗族里一名全福妇人递给徐曜一个秤杆,徐曜手执秤杆站在魏昭面前,   挑开魏昭头顶的红盖头瞬间,仿佛屋里烛火明亮了,魏昭美得令徐曜呼吸一窒。   魏昭没有上妆,素颜,屋里所有花枝招展的女眷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她夺去所有光彩,洞房里看热闹人惊叹新娘美貌。   徐曜现在心踏实了,两人拜堂成亲了,魏昭已经是他的人了。   魏昭余光扫见徐曜不加掩饰的得意,自己被他捉弄,他现在倒是挺开心。   喝了交杯酒,侯府的大夫人赵氏,把洞房里瞧热闹的人往外撵,“新娘看到了,花厅吃酒去。”   大家一哄而散,屋里就剩下徐曜跟魏昭,徐曜说:“我要出去敬酒,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徐曜站起身,朝外走,走出房门,余勇带着亲卫守在门外,徐曜压低声音说;“今晚来的客人多,看住夫人。”   余勇小声说:“侯爷放心,房顶院子内外都布置侍卫。”   夫人诡计多端,连侯爷都头疼,余勇那里敢掉以轻心,今晚侯府外客多,出出进进女眷,生怕夫人钻了空子,一不小心夫人溜走了。   徒然屋里静下来,魏昭便觉察出屋子四周布置不少人,徐曜防她甚严。   已经拜堂成亲,双方持有正式婚书,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跑,一辈子躲躲藏藏,总能想出办法来。   书香和萱草站在珠帘外,看人都走了,悄悄进来,萱草拿出一包点心,“姑娘,这是昨晚常安买的御膳斋的点心,怕姑娘饿,奴婢带上了。”   折腾一天了,是饿了,魏昭看一眼包点心的纸都油了,蹙眉,“不想吃这个。”   书香看看屋里,没什么吃的东西,说;“我们初来乍到的,不知道侯府厨房在哪里,奴婢出去问问。”   “算了,别惊动人。”   一炷□□夫,门外传来脚步声,魏昭听男人的略重的脚步,知道徐曜回来了,徐曜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两个侍女端着托盘,一个托盘上摆着两碗馄钝,另一个托盘上摆着糖蒸酥酪,两碗糖元。   “饿了吧?吃点东西。”徐曜在她身旁坐下。   魏昭看侍女端着食物,指了指糖蒸酥酪。   书香把白玉碗糖蒸酥酪端了过来,魏昭接过,拿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徐曜在一旁看着她吃,道:“给我吃一口。”   这是跟自己说话,魏昭抬头看看他,朝站在一旁侍女示意,托盘里还有一碗糖蒸酥酪,徐曜凑过来,“我要吃你这一碗里的。”   魏昭把自己吃剩下的糖蒸酥酪碗递给他,徐曜接过,拿着她方才用过的小勺,吃起来,旁边站着侍女,魏昭脸红了,在魏家时徐曜趁她装死轻薄她,她还没跟他算账,这厮太可恶。   徐曜把勺子送到她嘴边,两人吃一个碗里的,喂食,魏昭偏过头躲开,“我不吃了。”   徐曜把碗放在侍女托盘里,“都下去吧!”   两个侍女退下去了,书香和萱草看一眼姑娘,也出去了。   屋里剩下徐曜和魏昭,魏昭心里紧张,垂眸靠在床架子上,徐曜的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香肩,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天晚了,安置吧!”   魏昭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去净室。”   说完,急匆匆地朝净室走去。 第145章   徐曜看着魏昭匆匆走入净室的背影, 心想,又出什么幺蛾子,性格顽劣, 娘家人说的一点没冤枉。   魏昭正无计可施时, 葵水来了, 从来葵水都是很讨厌的麻烦事,今日来得太及时了,救了她。   魏昭处理好走出来, 徐曜坐在床边盯着她,洞房里孩儿臂粗的喜烛,照得屋里红彤彤的, 少女脸上洋溢着光彩,跟方才苦着脸, 简直判若两人。   徐曜说了句, “你若没别的事, 安置吧!”   脱掉大红喜袍,内里细棉中衣, 魏昭磨磨蹭蹭地脱了大红喜服, 看徐曜坐在床边等她先上床,涩了下步子, 硬着头皮走到床边, 从床尾爬上床去。   扯过薄锦衾, 裹住身体, 徐曜抬腿迈上床, 魏昭往里挪了挪,床铺很宽大,两人中间留出空地,徐曜仰躺着,没说话。   魏昭脸朝里,半天听不到背后之人说话,徐曜也没有进一步动作,身旁躺着徐曜,犹如与虎同榻,她哪里敢睡,遂主动地说;“侯爷,我……我身子不方便。”   “你怎么不方便了?”   徐曜口气淡淡的,隐有不悦。   明知故问,魏昭脸皮薄,这种女人私事她有点说不出口,期期艾艾,“我那个…….来了。”   魏昭说完,等着他回答,半天,徐曜道;“睡吧!”   如蒙大赦,魏昭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就睡,熬到半夜,魏昭听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听了一会,确定徐曜已经睡着了,自己才朦胧睡去。   月光透过纱帐子洒在床上,徐曜侧过头,魏昭用锦衾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露出耳后一小块肌肤,亮白透明,一股幽香若有若无。   一睡过去,白日过度紧张,魏昭夜里梦不断,梦里徐曜把她捆绑住,一点不能动弹,徐曜把她拉到火堆旁用火烤她,她后背灼热,挣扎几下,捆绑她的绳索没有任何松动。   身体被束缚她慢醒了,床帐里昏黑,外面天还没亮,后半夜,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束缚她身体的是徐曜的手臂,强健有力,从背后搂着她,两人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处,她身体的曲线贴合徐曜的身体,她想甩开他,徐曜的一只矫健的长腿压在她身上,她所有挣扎徒劳。   黑暗中徐曜低迷的声音警告,“睡觉,如果不想睡…….”他的手掌握住她的白面团,用力揉了几下,两团柔软被他大手挤压变形了。   魏昭立刻不敢动了,把这人弄精神了,自己可就惨了。   她一动不敢动了,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又睡了,过了一会,徐曜睁开眼睛,把她的身体轻轻翻过来,两人面对,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腰间。   又一次醒来时,床帐里光线亮了,魏昭惊悸地发现自己滚在徐曜怀里,两人掉过来,自己的腿压在徐曜的身上。   自己睡觉不老实,睡姿也不雅,她想趁着徐曜没醒,把腿拿开,一抬头,徐曜睁眼看着她,魏昭难为情地慌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坐起来,“我睡觉不老实,影响你了?”   “没事,我不介意。”求你影响我。   他视线落在她敞开的中衣领口,一片雪白细腻,魏昭察觉,低头看,自己   凌乱的中衣半遮半掩,赶紧掩住衣襟。   徐曜扯开纱帐,击掌,门口候着书香、萱草和侯府的丫鬟芙蓉、湘绣走进来,书香、萱草服侍魏昭穿衣,芙蓉、湘绣服侍徐曜穿衣。   魏昭穿好衣裳,急忙去净室,还好血没弄到中衣上。   刚洗漱完,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侯爷,夫人起了?”   芙蓉打起珠帘,一个老嬷嬷走进来,奉了老夫人之命来收元帕的,朝新房喜床上看了一眼,魏昭假装没看见,徐曜道;“嬷嬷,我们没圆房,夫人她…….”   瞅了魏昭一眼,魏昭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徐曜没往下说,老嬷嬷明白了,请期的时候避开新娘一个月不方便几日,侯爷迫不及待,这些规矩都不管。   看一眼坐在绣墩上的新娘,新娘乌黑秀发散开,长发垂落腰下,忍不住夸赞说;“夫人一头好发,乌黑油亮,像上好的缎子似的。”   魏昭笑笑,“嬷嬷坐。”   “奴婢不坐了,回去复命。”   “书香送嬷嬷。”魏昭道。   老嬷嬷走出去,心想,难怪侯爷心急,夫人长得真美,眼睛像一汪水似的,连上了年纪的看了都稀罕,莫说侯爷年轻后生。   徐曜站在魏昭身后,看书香给魏昭梳头,“一会我们去见母亲。”   魏昭看铜镜里,徐曜盯着她看,掉开目光。   书香把魏昭一头长发盘起来,挽妇人髻,萱草手里托着大红喜服,徐曜坐在炕沿边等她。   她不能让他久等,套上喜服,“走吧!”   徐曜看她不施粉黛,他有严重的洁癖,讨厌脂粉味,魏昭干净的小脸清新自然。   魏昭跟在徐曜的身后往外走,走出房门,大红喜服繁复,清晨的阳光不耀眼,不觉得热,书香和萱草跟在主子身后,一行人朝徐老夫人住的积善堂走去。   沐浴在晨光里,两人都是一身大红,淡金的光芒笼罩,宛如一对璧人。   积善堂里,徐家人都等在哪里,门口丫鬟打起门帘,“侯爷跟夫人来了。”   魏昭跟徐曜走进堂屋,丫鬟把垫子放在徐老夫人跟前,魏昭跪下行大礼,丫鬟端过一个银托盘,上面摆着斟上茶水的茶盅,魏昭接过,恭恭敬敬呈上,“请婆母喝茶。”   儿媳跟儿子一进门,徐老夫人观察二儿媳,微垂眸,缓步行来,步履从容,没有一丝瑟缩慌乱,样貌出众,徐老夫人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魏家是名门世家,但已经走下坡路,儿子为何执意要娶魏家女,何况这个魏家女虽说是嫡女,却从小养在乡下,徐老夫人不理解,今日见了,心里对二儿媳有几分好感。   面色和悦地接过儿媳递过来的茶盅,说了句,“赏。”   丫鬟捧着一个酸枝木匣子,走到魏昭面前打开,里面有几样钗环,魏昭看一眼,徐老夫人拿出手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谢母亲。”   书香递过来一副绣花鞋垫,新娘成婚当日要拿出自己亲手绣品,也是检验新娘女红,魏昭女红差,绣个手帕和鞋垫,勉强应付。   魏昭呈给徐老夫人,“请母亲笑纳。”   徐老夫人接过,仔细看了看,凑合,反正高门大户人家有针线上的人,不用主子亲自做活,倒也没太在意。   书香和萱草扶起主子。   徐老夫人说:“去见见你大嫂和你弟妹们,以后大家一起生活,慢慢就熟悉了。”   魏昭从大夫人赵氏开始,徐家人挨个都见了。   然后,坐在左下首徐曜身旁,徐老夫人和蔼地说:“咱们家我这个婆母是极好说话的,不给媳妇立什么规矩。”   徐曜的寡嫂大夫人赵氏笑说:“婆母是极好的,我过门后,婆母把媳妇当亲生女儿看待,真没有比咱们徐家更好的人家,长辈慈爱,弟妹们和睦。”   徐曜余光瞥见魏昭低眉顺目,温柔可人的模样。   徐老夫人问:“二儿媳,你念过书吗?识字吗?”’   魏昭恭顺地答道;“儿媳略识几个字。”   徐玉娇站在徐老夫人身旁,一直打量她,问:“二嫂,乡下也有私塾吗?”   这问话高高在上,含有轻蔑。   “有,榆县大比之年,中举每年都有。”   大夫人赵氏笑着说;“弟妹过门我可就轻松了,交给弟妹掌家,我累了几年,也该歇歇了。”   魏昭笑笑,“大嫂,家事我可管不来,大嫂有所不知,我的钱都是丫鬟管着。”   徐曜瞅着她,“买东西会算账吗?”   魏昭朝他弱弱地一笑,“买针头线脑的经常少给货郎钱。”   “后来呢?”   徐玉娇感兴趣地问。   “后来货郎不答应,短多少补给货郎。”   徐曜看她的眼神,雪亮犀利,魏昭在这样目光下,心虚地垂下头。   徐老夫人心里遗憾,可惜了好样貌,想起二儿媳的身世可怜,同情她,态度和蔼,“二儿媳,没事叫曜儿教你读书识字,管家跟你大嫂学,我看你挺聪慧,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孩,不要多大的学问,你肯用心就行。”   魏昭站起来,敛身道:“是母亲。”   魏老夫人道:“娘几个说话,不用拘谨。”   “是,母亲。”   魏昭坐下。   徐老夫人看着徐曜,说;“你们回房吧!曜儿留下。”   魏昭随着徐家人出来。   屋里人都走了,徐老夫人道:“曜儿,我看你这个媳妇挺好,温顺乖巧,比我相像的好,她身世可怜,你以后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我看她懂事知礼,家教不错,她在乡下没念过书,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慢慢教她。”   徐曜答应着,魏昭今日的表现可真让他耳目一新,母亲见一面对儿媳的总结,温顺乖巧可怜。   “儿子告退。”   徐曜走出积善堂的门,魏昭已经没了影踪,自己的夫君连等都不等,徐曜大步追,没追上。   魏昭出了门,前面走着大夫人赵氏被大姑娘徐玉娇拉着,两人好像有什么事说。   徐家未成亲的三爷徐霈和四爷徐询朝外院去了。   听见身后细细的声喊;“二嫂。”   魏昭回头,徐曜的异母妹妹庶出二姑娘,主动示好,魏昭微笑,“玉嫣妹妹。”   看见徐玉嫣她莫名觉得亲切,两人一路往回走。   走到三房地界,魏昭到家门口,道:“玉嫣妹妹进屋坐?”   徐玉嫣摆手,“我改日找二嫂玩,你跟我二哥新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魏昭跟徐玉嫣分手,带着书香和萱草走进院子,沿着东侧回廊往正房走。   早起侍候的丫鬟芙蓉在门里看见她主仆三人走来,打起门帘,“夫人回来了。”   魏昭进去,芙蓉手打着门帘没撂下,越过魏昭身后的书香和萱草,目光朝院门口看。   魏昭回来不久,听见门口沉沉的脚步声,丫鬟芙蓉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徐曜进门,看魏昭跪坐在炕上,今日葵水多,魏昭放松坐下,觉得血流出来似的。   徐曜问:“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回来了?”   “我不知道你跟母亲说话要多久,我跟玉嫣妹妹同路,先走了。”   雕花窗支开,院子里传来说话声,魏昭从窗户朝外望,芙蓉跟一个小厮说话。   小厮离开,芙蓉走进屋,“回侯爷夫人,夫人的娘家魏府来人求见侯爷,在前厅等候。”   徐曜挑眉,“你娘家准是给你送嫁妆来了。”   “送嫁妆侯爷就收着。”魏昭道。   徐曜迈步朝外走。   侯府前厅里,大老爷魏慵和魏二老爷坐立不安,朝门口看,看见徐曜的人影,紧张地迎上前,躬身行礼,“给侯爷请安。”   “坐吧!”   徐曜径直走到正中坐下,“你们来做什么?是来看我夫人死没死透?”   魏慵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银票,恭恭敬敬地呈上给徐曜,“我们听说侄女缓过来,这是侯府给侄女的聘金两万两,还有魏家给侄女的嫁妆两万两。”   徐曜没客气,接过银票,扫了一眼,揣入袖子里,“我夫人已经醒了,本侯就不追究了。”   魏大老爷和魏二老爷急忙叩头谢恩,“谢侯爷宽宏大量。”   徐曜对魏家人没有好感,一挥袖子,“送客。”   仆人上前,“魏家两位老爷请。”   魏大老爷和魏二老爷灰溜溜让人赶出来了,魏大老爷心里窝火,送银子被人轻慢,侯府连饭都不留,根本不拿魏家当正经亲戚,称亲家魏家高攀了。   出了侯府,魏大老爷愤愤地骂,“狗眼看人低,是我魏家想攀你这门亲,还不是你侯府上门提亲,这回嫁女魏家倒赔了两万两银子。”   魏二老爷劝道;“大哥,破财免灾。”   徐曜回到后宅,从衣袖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魏昭,“翻了一倍,四万两,你没白装死。”   魏昭接过两张银票,差点被活埋,总算有点补偿,魏家一日功夫弄两万两银子,还有家底,够魏家这群纨绔败坏一阵子了。   交给书香,“锁起来,明日我存钱庄上。”   她想明日以这个事为借口出趟门。   徐曜问:“三日回门……”   “侯爷,我刚死里逃生,回娘家还不吓死魏家人。”   “也是,三日回门就免了,这回魏家不但没占着便宜,赔了两万两,你娘家人不一定想见到你。”   魏昭身子坐正,“侯爷,我们谈谈好吗?”   “你说。”徐曜竖着耳朵听她说什么。   “侯爷,我娘家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说好听是名门世家,表面光鲜,内里已经是空架子,其实早已家道中落,以侯爷的条件,萱阳城里有多少名门望族,世家女想嫁侯爷,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侯爷还要迁就我娘家,太委屈侯爷了,我高攀也挺累。”   魏昭顿了一下,观察徐曜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人往高处走,侯爷如果有一个对你有助力的岳家,省了五年十年的努力,侯爷需要一个贤内助,我不够资格,没条件做到,我知道侯爷念旧情,因为我们前世是夫妻,不肯对我亏欠,才克服重重阻力娶我进门,其实,前世是夫妻,今生我们不一定做夫妻,你换个人,换个口味,再说你不尝试,怎么能知道,说不定别人比我好,更适合你,你试过了,不后悔,没白活一世。”   她声音低下来,“前世你说我们是夫妻,今生我却不想嫁人,证明我们前世过得并不好,你今生不选择我,我不怪你。”   徐曜没插话,等魏昭说完了,面孔冷素,“我跟你想的正相反,今生我还愿意娶你,证明我前世对你很满意,不想换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这个人比较恋旧,用过的东西从来不丢,我娶你之前,占卜过,今生我只能娶你,你只能嫁我,换人不利于我,我只回答你这一次,以后我不想听到你再提起这个话题。”   这要封口,魏昭赶紧道:“我话还没说完,我想问,假如你过够了,腻了,对我厌烦了,你可以放我走吗?”   “伸出手。”徐曜命令道。   “你没回答我?”   “伸手,我回答你。”   魏昭迟疑地双手伸了出来,徐曜抓住她左手,啪啪啪,打了五下。   放开,魏昭揉着泛红的掌心,委屈地嘟着嘴,“你为什么打人?”   “我打你三下你委屈了?”   “明明打了五下,你说三下。”魏昭气道。   识数吗?   “你这回算明白了,不少算了?” 第146章   侯府二房的下人拜见主母, 魏昭陪嫁两个丫鬟书香和萱,家仆常安,一房家人周兴夫妻,统共五个人。   徐曜跟魏昭坐在堂屋里,魏昭看下面站着一屋家仆,先是一等四个大丫鬟芙蓉, 独幽, 湘绣, 香茗上前给主母叩头,然后是四个二等丫鬟,金橘、杏雨、锦儿,秀儿, 末等两个粗使丫鬟, 还有两个侍弄花草打扫院子的婆子, 一共十二个人。   丫鬟仆妇拜见完, 徐曜的四个小厮, 留白、莫雨、莫风、白尘给夫人叩头。   拜见了主母,众人束手恭立,等侯爷和主母发话。   徐曜道:“以后二房家事夫人说了算。”   示意魏昭说话, 魏昭扫了一眼众人, “你们从前怎样分工, 各自管什么, 不变。”   朝书香道;“赏, 每人一两银子, 不分等。”   二房里人人高兴,夫人出手大方,赏一两银子。   徐曜对贴身大丫鬟芙蓉道;“我的私房财物从前你管着,交给夫人。”   “不用了。”魏昭出言阻止,看着徐曜,嫣然一笑,“侯爷的私房钱还是芙蓉管。”   “怎么?你不会算数?”   徐曜面色平和,眸底冷光对魏昭有震慑力,魏昭急忙辩解,“不是,我识数,我的私房钱也是书香管,既然芙蓉管的好好的,接着管,我是二房主母,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哪里还敢说不识数,回头徐曜打五下说三下,自己如何肯吃这个暗亏。   徐曜暗想,魏昭的心思没在侯府,这是打着早晚离开侯府的心思,还是及早圆房,不然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徐曜挥挥手,“都下去吧!   二房下人都出去了,魏昭站起身,朝东间屋走去,西间卧房,徐曜跟在她身后,两人进东间屋,东间屋南窗一铺通炕,上午洒满阳光,书香已经把雕花窗支开,院子里的花香飘进来,鸟儿鸣叫声,   魏昭坐在炕沿边,徐曜隔着炕桌坐在对面,“这几个大丫鬟你若不喜欢,打发了,你喜欢的留下。”   “没有,我初来乍到,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留下吧!”   芙蓉等四个大丫鬟隔着一道珠帘,听见屋里的侯爷夫妻的谈话,紧张得捏住两手,待听到夫人说留下,大丫鬟芙蓉轻轻松口气。   书香端茶进来,先捧着徐曜,然后捧给主子。   倒退几步,出去了。   徐曜手里捏着梅子青釉茶盅,想起上一世两人在一起生活许多细节,魏昭在细节上花了很多心思,魏昭把同样两只茶盅,一人一只,脱口道;“阿昭,你不送我点什么吗?”   魏昭呷了一口茶水,听见徐曜问,“侯爷喜欢什么?”   送礼,还要问收礼物的人要什么,显然没有诚意,徐曜的心情有点不爽,“你看着送吧!”   魏昭转念,徐曜娶自己花了两万两银子,自己是该有所回馈,自己以后是要离开侯府,不能白占了徐曜的便宜,思忖送什么合上两万两银子的数目,分手时各不相欠。   徐曜站起来,“我去军营,你在家要是寂寞我叫玉嫣过来陪你。”   徐曜说完,朝外走,魏昭叫了一声,“侯爷。”   徐曜站住,回过头,“你还有事吗?”   “我要出府去一趟钱庄,把银票存在钱庄上。”   她眼神流露出忐忑不安,生怕他拒绝,他是想拒绝,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心便软了,“你出门,我叫关山带着侍卫跟着你,别乱跑,你不熟悉萱阳城。”   她笑了,笑靥如花,璀璨了整个房间,徐曜真想走回去抱抱绵软的身子,克制住,转身出去了。   听见屋里魏昭唤丫鬟,“萱草,告诉常安备车,我要出门。”   徐曜走出东院,往外院走,突然转回身,折了回来。   二姑娘徐玉嫣在房中画画,听见门口二哥徐曜的声音,“玉嫣,你出来一下。”   徐玉嫣把笔搁在笔架上,走了出去,二哥站在门口,徐玉嫣问:“二哥,有事吗?”   “二哥军营里事多,不能陪你二嫂,我现在出府去,你陪在她身边,别离开,千万记住,寸步不离,不管她去哪里,你都跟着,记住了吗?”   徐玉嫣懵懵懂懂,“二哥,监视二嫂做什么?她都嫁给你了,二哥不放心她?”   徐曜简单说了下魏昭逃婚炸死,“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何要你看着她。”   关山带着侍卫跟魏昭出门,毕竟有些不便,关山还有不能去的地方,顾忌男女大防,徐玉嫣跟着比较便宜。   徐玉嫣很乐意这份差事,“二哥,我二嫂真有趣,你放心,我跟着我二嫂,帮你看住不能让二嫂跑了。”   “等你将来出嫁,二哥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   “贿赂我?”   “就算是吧!”   徐曜转身要走,徐玉嫣在身后问;“二哥,你很喜欢我二嫂是吗?你一点不嫌弃她没念过书,没见过世面。”   徐曜没回答,下了台阶,勾起唇角,前世魏昭耗尽了一生心血,把国家治理的国富民丰,四海升平,就是自己当皇帝,也未必比魏昭做得更好。   魏昭换上衣衫,刚要出门,徐玉嫣掀帘子进屋,“二嫂,你要去哪里?”   “我出府去一趟钱庄,我跟你哥说了,你哥答应了。”   “二嫂,我一年到头不能出门,你带我去好吗?”徐玉嫣拉住她手臂央求,“二嫂,你就答应带我去,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魏昭对徐玉嫣不知为何本能亲近,不好意思拒绝,“好吧!我带你去,回大嫂知道。”   吩咐书香,“你去大房,跟大夫人说一声,我跟玉嫣妹妹出门,侯爷应允的。”   书香答应一声出去了。   徐玉嫣道;“我去换衣裳,二嫂等我。”   说着,匆忙回房换衣裳去了。   书香从大房前脚刚回来,魏昭看见徐玉嫣急忙忙地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春柳,主仆穿过院子,魏昭迎着出去。   魏昭同徐玉嫣朝外院走,萱草和春柳跟在主子身后。   徐玉嫣问:“二嫂,我们骑马还是乘车?”   魏昭便想,将门之女,像徐玉嫣这般柔弱的小姐也能骑马,道;“我们乘车,骑马太招摇。”   两个年轻姑娘骑马招摇过市,魏昭怕给徐曜添麻烦,徐曜管辖北安州,她挂了个燕侯夫人的名头,别给徐曜造成不好的影响,两人和谐共处,有朝一日也可心平气和地分手。   走到二门,门上的两个婆子盯着魏昭看,堆着笑说;“二夫人跟二姑娘要出门。”   魏昭和气地答应一声。   姑嫂二人走过去,两个婆子凑到一起,“二夫人长得真俊,跟咱们不拿大,一看就是好性。”   一个婆子说;“前香茗姑娘的嫂子跟我说,香茗姑娘这两年大了,想求主子恩典放出去嫁人,可那香茗丫头死活不答应,香茗那个丫头人大心大,八成是对侯爷起了心思,夫人和善,像是个好相与的…….”   魏昭耳朵灵敏,同行的徐玉嫣没听见,两个婆子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几个人走远了,后来的话听不清了。   马车夫已经套好马车,还是接魏昭回府那辆豪华马车,常安等在马车旁,打开车门,“夫人去哪里?”   魏昭问徐玉嫣,“我对萱阳城不熟,萱阳城里最繁华的街在那里?”   徐玉嫣道:“正阳街到得胜桥一带繁华。”   “那就去正阳街,找一间最大的钱庄。”   徐玉嫣说;“萱阳城最大的钱庄是裕昌隆银号。”   常安问马车夫,“知道裕昌隆银号吗?”   马车夫道:“知道。”   魏昭让徐玉嫣先上了马车,自己提着裙子迈上去,然后,萱草和春柳两个丫鬟最后上车,关上车门。   徐府大门打开,马车徐徐出了府门,上了官道,车夫打马,马车速度稍快,魏昭问:“侯府家规很严吗?玉嫣妹妹平常不能出府吗?”   一般武将之家规矩没那么多。   徐玉嫣嗯了声,“闺阁小姐平常不能出二门,就是每年过年时,哥哥们出去逛带上我。”   马车里闲着无事,魏昭跟徐玉嫣了解侯府的情况,暂时她要住在侯府。   马车上了官道,来往车马行人多了,关山带着侯府侍卫护着马车,侯府家仆前面开道,魏昭忘了自己已经成为燕侯夫人,出行兴师动众。   不久,马车停在正阳街口,魏昭跟徐玉嫣两个丫鬟下了马车,裕昌隆银号在正阳街中心地段,步行一段路,魏昭对关山说;“你带几个人跟着我,其他人等在这里吧!”   关山道:“是,夫人。”   命其他人在街口等着,他带着五六个人跟随保护夫人和小姐。   萱阳城是北地第一城池,魏昭只是听说过,今日领略到萱阳城的繁华,萱阳街宽敞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萱阳城在北安州人口最多,商贸繁荣,魏昭一路走,观察下来,如果在萱阳城盘下店铺,把边镇跟胡人互市换取的皮货贩运到萱阳城加工成衣,北地冬季气候冷,皮货销路好。   她一路看下来,销售皮货的商铺有两家,铺面不大,加工成衣或者服饰头饰等,萱阳是个很大市场,置办商铺要选黄金地段,皮毛是个金贵东西,普通百姓没人问津,只有上层达官显贵穿得起,商铺要有一定的规模,金葵垄断新北镇皮货交易,他们有这个实力在萱阳城开一间最大的营销皮毛的商铺。   徐玉嫣观察这个二嫂,她认真观察经过的商铺,思索的表情,跟之前仿佛判若两人,   正想着,二嫂朝一家卖皮货的商铺走过去,这家商铺门面不大,魏昭进门,有个伙计殷勤地招呼她们,“太太小姐要看什么,小的帮介绍。”   “我们随便看看。”   刚立秋,天气炎热,商铺现在是淡季,生意冷清惨淡,魏昭看店铺里皮子,货色还行,如果是她们经营,供应上好的皮货。   徐玉嫣拿着绣帕扇着,“二嫂,这么热天,看皮毛的东西身上更热了。”   伙计殷勤地端着茶壶,“姑娘坐下歇歇,喝一盅凉茶,消消汗。”   徐玉嫣蹙眉,也没坐。   “走吧!”   魏昭看徐玉嫣嫌热,带着几个人走出店铺。   又过了一条横街,眼前到了萱阳城最大的钱庄,魏昭抬头看,牌匾镀金黑字裕昌隆银号,走进去,取出钱袋里的两张银票,交给银号的伙计存上。   几个人从银号出来,已经到了正午,徐玉嫣又热又累,说:“二嫂,我们歇歇吧!”   魏昭看了看四周,过道不远有一家酒楼,饭点上,酒楼好像很红火,魏昭示意,“我们到那家酒楼,吃饭顺带歇歇脚。”   走进酒楼,楼下坐满人,堂倌看进门的夫人身后跟着侍卫,不敢怠慢,殷勤招呼,“夫人、小姐楼上请,楼上有包间。”   沿着漆红木质楼梯上了楼,堂倌把魏昭几个女眷让到包间,歉意地对关山说:“正午客人多,这位爷带人在厅上摆一桌。”   包间墙壁挂着水牌,书写菜名,魏昭对堂倌说:“你们酒楼招牌菜捡好的上,外头那张桌同样一式两份。”   堂倌看这位夫人小姐穿戴不俗,带着一群侍卫,看侍卫像侯府的,不敢怠慢,喊后厨传菜,捡酒楼大厨最拿手菜上。   趁堂倌出去的功夫,徐玉嫣小声说:“二嫂,我可没带多少钱,吃饭钱不够,让人笑话侯府,给二哥丢脸,回去二哥知道,要怪罪我们的。”   魏昭笑着说:“你没有,我有,我请客,萱阳城的酒楼我还是头一回来,我要尝遍萱阳城所有美食。”   菜肴很快上桌,魏昭和徐玉嫣吃完,萱草和春柳吃了,堂倌端上一壶茶水,喝了一会茶。   从酒楼出来,两人又往前逛,经过御膳斋,御膳斋的点心是萱阳城最有名的,排了很长的队,魏昭叫萱草排队买了几包点心,准备拿回去孝敬徐老夫人,自己在外面吃饱喝足了,家中有长辈,魏昭尽一点孝心,徐老夫人对她和善,拿她当一家人看待,魏昭这个人别人对她十分好,她回以十二分。   魏昭不敢出门太久,怕徐曜回府找不到她不满,下次出府就难了,乘车回府。   侯府二门前下车,姑嫂二人先到积善堂,徐老夫人歇晌刚起,大丫鬟秋菊接过点心,笑着说:“老夫人,二夫人给老夫人买的御膳斋的点心,老夫人最爱吃的。”   徐老夫人看儿媳出门还想着给自己买点心,心里高兴,说;“买这么多?”   魏昭微笑着说:“不知道母亲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每样都买了点。”   婆媳说了几句闲话,魏昭跟徐玉嫣告退。   两人走到二房东院门口,徐玉嫣说:“嫂子以后出门千万想着带上我。”   “好,我出门一定叫你。”   魏昭跟徐玉嫣合得来,徐玉嫣性格好,凡事无有不可。   徐曜回府后,先去积善堂给母亲请安,听徐老夫人夸赞魏昭孝顺懂事,徐曜低头含笑,几包点心就收买了。   东院上房里,芙蓉站在珠帘里,朝院门口张望,看见徐曜进了院子,走上台阶,打起珠帘,徐曜迈步进门,问:“夫人回来了?”   “回来了。”   魏昭回房后,沐浴更衣,走了一日,又兼来月事,有点困乏,躺在炕上,黄昏窗外飘入阵阵桂花香,阖眼似睡非睡。   听见徐曜的声音,支起身子,徐曜进来,看她穿着轻罗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娇媚慵懒,坐在她身边问;“何时回来的?”   “下午。”魏昭整理一下衣裙,跪坐在炕上。   抬头看见徐曜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垂头佯作看不见。   “去哪里逛了?”   徐曜没话找话。   “正阳街,我把银票存在裕昌隆银号了。”   魏昭细细柔柔的声音,好似窗外吹进来的微风。   “银子是你自己的,怎么保管是你自己的事。”   她要跟他说一声,她们现在是夫妻。   珠帘外,香茗的声音,“侯爷,夫人,大厨房送来晚膳。”   “摆饭,我饿了。”徐曜道。   丫鬟把饭菜摆在东屋。   魏昭道:“我在酒楼吃过了,我不吃了。”   “吃好的也不想着我。”   徐曜站起身,魏昭也要跟着他下地,徐曜阻止说;“你歇着,有丫鬟侍候。”   徐曜走出去后,魏昭躺下,一会迷迷糊糊睡了。   一觉醒来时,屋里已经掌灯,魏昭问站在炕沿边的书香,“侯爷呢?”   “侯爷在沐浴。”   “谁侍候侯爷?”   “侯爷沐浴不要下人侍候。”   魏昭随口一问,没说别的。   魏昭来月事不想动弹,坐在炕桌边思忖,在正阳街开间皮货铺子,大致心里估算一下本钱。   徐曜沐浴后,走进来,拿着白帛擦头发,问;“想什么呢?”   魏昭坐直了身子,“我想三日回门,我没回魏家,改日备一份礼派人送去。”   不管她跟娘家亲不亲,这是基本的礼数。   “我叫人备了,明日送去你娘家。”   书香进来铺床,魏昭陪着小心,瞄着徐曜的脸说;“我这几日不方便,今晚我去东屋睡。”   说完,她生怕徐曜反对,穿绣鞋下地,走到床前,抱起自己的被褥,朝东屋走去。   东间没有床,有一铺南炕,魏昭把被褥放在南炕上,刚把被褥打开,听见徐曜的脚步声,高大的身影遮挡住灯光,魏昭没抬头,“侯爷政务繁忙,早点安置吧!”   徐曜站在她身后,“我跟你说一声,这屋里有个老鼠洞,一直没找到鼠洞的位置,半夜老鼠饿急了,出来找食,发出吱吱声,你别害怕。”   说完,徐曜走了出去,唇角噙着笑。   他回西屋,刚躺下,就见魏昭抱着被褥又回来了。   魏昭低着头,把被褥放在床里侧,徐曜定定地看着她,魏昭讪讪地从他脚底下爬上床,小声说;“我怕老鼠。” 第147章   一张极宽的大床,两人各占一边, 中间留下很宽的空隙, 立秋早晚气温有点凉,魏昭裹着锦衾,一头汗, 想等徐曜睡着了, 打开锦衾凉快凉快, 好像徐曜并没有睡着, 等了许久, 忽听徐曜说:“明把床铺往里推一推,别留空隙, 半夜老鼠钻上来睡着了不知道。”   话音刚落, 魏昭裹着锦衾滚了过来, 徐曜伸手顺势搂住, “没想到, 你怕老鼠怕成这样。”   没想到还有东西让他的阿昭怕。   魏昭的头抵在徐曜的胸膛, “我从小便怕老鼠,有一年老宅经常有老鼠出没, 后来把老宅翻盖, 发现有个鼠洞, 大大小小一窝老鼠。”   她说到这里,身体紧缩在徐曜的怀里, 小脑袋直往徐曜怀里拱, 把徐曜拱得心火旺盛, 呼吸渐重,亵裤悄悄支起,魏昭沉浸在老宅老鼠洞回忆里,没有留意。   徐曜轻抚她的后背,安慰说:“有我,没事,安心睡。”   魏昭找到安全所在,一会呼吸均匀,安心睡了。   今晚月色明亮,银白似的月光洒在床上,徐曜低头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魏昭,给她捋了捋头发,谯楼鼓打三更,却没有丝毫睡意,今生他要把怀里的女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夏末秋初,北地天亮得早,魏昭觉得脸上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出现徐曜的脸,近到两人鼻尖都碰上了,随即魏昭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搂住徐曜的脖子,腿搭在徐曜的修长健硕的大腿上,两人样子过于亲昵。   魏昭尴尬地把手臂从徐曜的脖子上拿下来,不易察觉地挪开搭在徐曜身上的腿,一脸赧色,“对不起,我睡相不好。”   急忙爬起来,从床尾溜下地,急急忙忙往净室去了。   徐曜的头枕着双臂,留恋那软软的手臂,促狭地笑了。   徐曜出门后,魏昭对萱草说:“你去把常安叫来。”   萱草到前院找常安,魏昭琢磨店铺的事,想什么理由出府看铺子,手无意中放在桌上,书香没在屋,芙蓉站在一旁,上前斟茶,捧给魏昭,魏昭接过,看了她一眼,这个丫鬟极有眼色,又看一眼束手站立的徐曜的三个贴身大丫鬟,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自己不知道在侯府待几年,徐曜如果有个通房,两人以后不用每晚守在一起,轻松自在多了。   魏昭的目光扫过,从芙蓉、独幽,然后湘绣,香茗,四个人仔细看了一遍,芙蓉温婉,独幽当夫人看到她时,目不斜视,魏昭看出她跟其她三个丫鬟的不同不像小户人家出身,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湘绣一副老实模样,香茗尖脸,面貌清秀,可面相薄,不是福厚相。   三个人里初见印象,芙蓉细心,湘绣看似厚道,相比之下,魏昭对芙蓉和湘绣略有点好感,人心隔肚皮,无法从外表下定论。   给徐曜挑个通房,丫鬟卖身给主子,虽说是奴婢,丫鬟也是人,魏昭不想强迫,啜了一口茶水,“我要给侯爷挑个通房,帮我打理家事,侍候侯爷,侯爷说了,你们如果不愿意留下的,念在侍候侯爷一场,尽心尽力,放出去自行择配,赎身的银子不要了,如果愿意留下,做通房也好,做丫鬟也好,安分守己,我是不会亏待的。”   四个大丫鬟听了,互相望望,不知夫人的话是存心试探还是真心话,魏昭放下茶盅,又补充一句,“我打算从你们里头挑一个开脸放在屋里,有愿意离开的,想好告诉我,我做主把卖身契还给她,当然,这件事不急,你们想好告诉我。”   她说完,四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丫鬟提出离开,难道都愿意做通房,当然,对丫鬟来说,给主子做妾,比嫁给小厮和家仆强,嫁给小厮和家仆,子孙世世代代家生子为奴为婢,妾好歹是半个主子,锦衣玉食,如果能生个一子半女的,地位稳固。   魏昭看芙蓉,芙蓉见夫人看她,微微抬头,道;“奴婢记事被卖到侯府,不知道父母家人在哪里,无处可去,愿意留在侯府。”   独幽看见夫人清明的目光看过来时,平静地说;“奴婢的父亲犯了法,家人贬为奴,被官府发卖,奴婢离开侯府,无处投奔。”   魏昭看向湘绣,湘绣踟躇半天,走出来,上前跪倒,“奴婢想出府,奴婢家中父母当年贫穷,不得已卖掉奴婢,奴婢父母盼着主子恩典,能把奴婢放出去,奴婢父母愿意按卖身价将奴婢赎回。”   “好,赎身银子不要了,你回家跟父母团聚,回头我跟大夫人说一声,我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湘绣开始不知道夫人问话何意,是不是真心话,横下心把心里话说了,没想到夫人真答应了,喜极而泣,给魏昭磕三个头,“谢夫人恩典,奴婢一辈子不忘夫人大恩。”   湘绣走了,剩下三个丫鬟想争通房之位。   萱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夫人,常安来了。”   魏昭抬手,“你们下去吧!”   三个丫鬟溜边出去了。   萱草跟常安进来,魏昭说;“你去一趟新北镇,叫金葵宋庭他们过来一趟,顺道去榆窑把兴伯叫回来,我想在萱阳城买个商铺,找他们来商议一下。”   常安说;“宋爷带商队刚出门走了。”   宋庭被徐曜放走后,回新北镇了。   “那就叫金葵和兴伯到萱阳城来,我不方便出门,不能回新北镇。”   以后呆在侯府内宅,没有正当理由不能出门。   常安回去当下骑马去新北镇。   魏昭对书香说;“我们去大房,二房丫鬟的卖身契侯爷交给了我,侯府是大嫂管家,跟大嫂打声招呼。”   魏昭去老夫人住的积善堂路过大房,魏昭记道,跟书香走出东院,沿着夹道朝大房走,书香说;“夫人,芙蓉和独幽、香茗三个人奴婢看好像对侯爷早有心思。”   “她们三个人你看那个更出挑?”魏昭问。   书香说;“芙蓉跟独幽更出挑,就看侯爷喜欢那个。”   “你说你家侯爷更喜欢那个呢?”   对这个问题魏昭倒有兴趣。   “奴婢觉得是芙蓉。”   两人走进大房院子,赵氏上午理事,歇晌刚起来,听丫鬟回说:“二夫人来了。”   急忙穿鞋下地,魏昭已经走了进来,“大嫂,我没吵你睡觉吧?”   赵氏理了理鬓发,让座,“没有,二弟妹怎么有空来了?”   魏昭坐在对面椅子上,“我来跟大嫂说一声,我们二房的丫鬟湘绣年纪大了,放出去配人。”   “你屋里的丫鬟,去留不用跟我打招呼。”   赵氏担心二弟娶亲后交出管家权,二弟妹是未来侯府的女主人,自己的地位尴尬,暗自感伤,“我看二弟对你很好,有不少名门世家的小姐想嫁给二弟,二弟都不答应,你原来住在榆县,你跟二弟是怎么认识的?”   徐曜跟她说前世两人是夫妻,他才上魏家提亲,这些话不能跟赵氏说,扯谎说;“我去新北镇赶集时,侯爷到新北镇巡视军营可能见过我。”   赵氏问:“弟妹,你拜堂的时候没有抢在前头跪,你不懂还是让着二弟?”   魏昭纳闷,“大嫂,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吗?”   “弟妹,你真不知道,夫妻谁跪在前面,以后能管住后面的。”   魏昭暗想,自己可没想管住他,他总想住管自己。   两人说一会话,魏昭告辞回去了。   湘绣挎着包袱,往正房走,脚步仿佛一下轻快了,上了台阶,芙蓉等三个大丫鬟站在门口,芙蓉几个人七嘴八舌小声说:“湘绣你真的要走?”   湘绣点头说;“通房挑不上我,我爹娘望眼欲穿盼着我回家,上次我回家还跟我说想求夫人为我赎身,赎身的银子都准备好了,爹娘弟妹等我回家一家人团聚。”   香茗羡慕地说;“你有爹娘,不像我爹娘在家做不了主,都听我嫂子的,我嫂子心术不正,我是不愿意回去的。”   湘绣提着包袱走进堂屋,跪下给魏昭叩了三个头,“奴婢谢夫人恩典,奴婢要离开侯府了。”   又磕了三个头,“奴婢这三个头是给侯爷叩的,侯爷没亏待奴婢,奴婢庆幸遇见侯爷和夫人这么好的主子。”   魏昭命书香把湘绣的卖身契拿出来,亲手递给湘绣,“以后你见我不用称呼奴婢了,你自由了。”   湘绣站起身,接过卖身契,小心地收好,然后离开了。   香茗的嫂子听说二房放人,急急忙忙来找香茗,姑嫂俩个站在二房院墙下说话,香茗的嫂子一团高兴,“姑娘,听说夫人发话,愿意走的,分文不要,还给卖身契,娘家人领走,湘绣都回家了,姑娘去夫人说离开侯府。”   香茗斜眼看她嫂子,“你们卖我一回,领回家去还卖我一回,你打的如意算盘,我不出去。”   香茗的嫂子说;“姑娘可别打错了主意,侯爷挑个丫鬟开脸,也轮不到姑娘身上,你看芙蓉和独幽二人那个是省油的灯,不说别人,就那个芙蓉挡在你前头,还有独幽,琴谈得好,又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也轮不到你。”   “轮不轮到我,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反正是不回去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说完,香茗不搭理她嫂子转身走进东院。   香茗的嫂子好说歹说,小姑子就是不答应,香茗的嫂子气得够呛,只好走了。   香茗的嫂子生了一肚子气,嘟嘟囔囔地朝二门走,差点跟一个人撞上,抬头一看,满脸赔笑,“蕙姑娘,蕙姑娘这是去哪里?”   慕容蕙看看她,“你是…….”   香茗的嫂子赶着讨好慕容蕙,“蕙姑娘,我是二房香茗的嫂子,我在外院当差。”   慕容蕙敷衍地问;“你进内宅找你小姑子?”   香茗嫂子正有气,撞见慕容蕙诉苦,“要说二夫人真是个善人,发话说房中的大丫鬟自愿出府娘家领回去,不要赎身的银子,我那小姑子说什么不同意跟我回家,一门心思想做通房,蕙姑娘是明白人,您说侯爷屋里好几个大丫头,夫人挑一个开脸,还不是芙蓉和独幽,她死心眼,痴心妄想…..”   慕容蕙打断她,“谁说二房挑一个丫鬟开脸?”   “二夫人说的,二夫人是个贤惠人。”她瞄了慕容蕙一眼,一下想起来,暗恨自己多嘴,哂笑着说:“我今当差,还有事,蕙姑娘我先走了。”   香茗的嫂子一步三摇地走了。   慕容蕙要去针线房,走了几步,折回,朝二房东院走去,正房门口站着芙蓉三个丫鬟。   慕容蕙沿着东厢房走到正间门口,芙蓉亲热地小声说:“蕙姑娘今有空过来?”   “我来看看夫人。”   慕容蕙想探一探魏昭的口风,这个二夫人她见过一面。   芙蓉小声说;“夫人在屋里。”朝里回道;“蕙姑娘来了。”   书香走出来,掀开门帘,“夫人请蕙姑娘进去。”   慕容蕙迈步进了堂屋,魏昭对这个蕙姑娘没什么印象,跟徐家人见面,没人介绍她,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没站起来,颔首道:“蕙姑娘请坐。”   慕容蕙在一侧椅子上坐下,笑容温婉,“夫人不认识我,我叫慕容蕙,夫人叫我蕙儿就行,我从小失去双亲,老侯爷和老夫人把我接到侯府抚养,我跟老夫人住在积善堂。”   “蕙姑娘的身世挺不幸的。”   魏昭心想,她问徐玉嫣侯府的情况,徐玉嫣只字未提这个蕙姑娘,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我父母双亡,身世悲惨,幸运的是徐家人把我当成自家人,对我很照顾,老夫人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   “母亲心地善良。”魏昭道。   慕容蕙往正题上引,“我方才来的路上看见你们二房丫鬟香茗的嫂子,说想求夫人开恩把香茗领回去,香茗不肯离开侯府,听说夫人要给侯爷择通房,这几个大丫鬟留下日后开脸?”   魏昭是个人精,听出她话里的试探,徐玉嫣没提慕容蕙八成是有意的,瞒着什么事情,故意道:“我有心给侯爷挑一个人放在屋里,侯爷公务繁忙,几个大丫鬟都放在屋里,让外人说侯爷沉迷女色,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我是想有一个人分担,帮我打理家事,侍候侯爷,一个人就够了,侯爷如果纳妾,也等过个十年八年。”   魏昭边说,余光瞥见慕容蕙面色僵住。 第148章   徐曜走进院子, 大步朝正房走, 桂嬷嬷从下房走出来, 徐曜站住,桂嬷嬷走过来,蹲身行福礼,“奴婢给侯爷请安。”   “嬷嬷在侯府住还习惯吧?”徐曜关切地问。   “习惯,奴婢多承侯爷照顾。”   徐曜没说什么, 继续往前走,走上台阶,堂屋门口站着芙蓉等三个丫鬟, 看见他, 芙蓉和香茗抢着打帘子, 独幽说:“蕙姑娘在屋里跟夫人说话。”   三个人没注意徐曜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徐曜跨进门槛。   慕容蕙听见门口说话声知道徐曜回来了,魏昭说话,她没注意听, 眼睛看着门口,徐曜身影一出现,她立刻站起来, 屈膝一福,“蕙儿给侯爷请安。”   徐曜深眸中精光一闪,淡然道:“蕙妹妹来了。”   “我来找二嫂说说话。”   慕容蕙神态妩媚娇羞。   徐曜问了一句, 就不在理她, 走过去坐在魏昭对面, “你今日没出门各处看看?玉嫣妹妹没过来陪你?”   “玉嫣妹妹大概有事吧,没过来。”   慕容蕙坐不住了,徐曜对她冷淡,当着她的面问妹妹玉嫣,显然不欢迎她,站起来,“侯爷夫人,蕙儿告辞了,改日再过来跟夫人说话。”   徐曜没说什么,魏昭对一旁站着的书香说;“你替我送蕙姑娘。”   慕容蕙讪讪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看徐曜侧身跟魏昭说话,心里泛酸。   慕容蕙刚走,院子里大厨房媳妇送晚膳,芙蓉和香茗接过,提食盒进来,回道;“侯爷夫人,晚膳送来了。”   “摆饭吧。”魏昭道。   饭菜摆在东间屋,芙蓉走到门外,命小丫鬟打水,芙蓉、独幽和香茗侍候徐曜洗手,芙蓉和香茗两个人抢着替徐曜挽袖子,最后芙蓉和香茗一边一个帮徐曜各挽一只袖子,独幽不易察觉地撇撇嘴,冷眼旁观,不屑这样做。   夫妻二人坐下吃饭,魏昭扫一眼桌上,八个菜,有四道鱼,全是剔除鱼刺,魏昭看徐曜的眼神有点异样,她本来怀疑他说的他们前世是夫妻,但自己的饮食习惯徐曜如此了解,很有可能他没有撒谎。   芙蓉三个丫鬟卖力地侍候徐曜,徐曜朝那个菜肴多看一眼,芙蓉立刻伸箸夹到徐曜跟前的碟子里,恨不得喂给徐曜吃,香茗盛汤给徐曜晾上,一顿饭芙蓉和香茗抢着讨好徐曜,魏昭看独幽行为举止倒还正常,没献殷勤,心想,独幽含蓄点,大概跟出身有关系,懂得矜持。   徐曜这四个贴身大丫鬟里,湘绣不起眼,其余这三个丫鬟各具特色,一等一的姿色,徐曜艳福不浅,徐曜边吃,瞥见魏昭唇角弯弯,思谋,屋里的两个大丫鬟今日不大对劲,这肯定跟魏昭有关。   用过晚膳,屋里的丫鬟们下去用饭,魏昭把湘绣放出府的事说了,徐曜点头,没说什么。   徐曜信步走出门,站在廊下,他已经决定半月后出征乌纨,傍晚,远处天际出现瑰丽的色彩,倒座房屋里隐约传来琴声,琴声缠绵悱恻。   魏昭在屋里,其她丫鬟下去了,跟前只有书香一个人,芙蓉在堂屋里给徐曜熨烫衣袍,魏昭笑着说;“你看看人家的丫鬟,对主子多殷勤,你看你跟萱草两个人,一点不会讨好主子,你们也就是侍候我,如果在侯爷身边当丫鬟,这屋里能有你们立足之地?”   屋里有点闷,书香拿团扇给魏昭摇凉,也笑着说:“侯爷跟前的贴身大丫头都有点本事,不然侯爷也看不上。”   说着,书香凝神,朝窗外看,“夫人你听,好像有琴声,弹得挺好听。”   魏昭被琴声吸引,走出房门,看见徐曜站在廊下,走过去,“侯爷,这是独幽在弹琴吗?”   徐曜嗯了声,魏昭听了一会,道:“琴技高超,有几分才艺,难怪人孤傲不合群,侯爷还能留下她。”   徐曜侧头瞅她,魏昭赶紧分辨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赞扬独幽弹的曲子好听。”   一个怀春女子思念情郎,曲子高低错落,百转千回,缠绵悱恻,感人至深。   徐曜转身走进堂屋,看见芙蓉在圆桌旁熨烫他的夹袍,屋里闷热,烫斗里装着炭火,芙蓉用衣袖抹了一把汗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徐曜站在她身边,温柔地说;“侯爷。”   “夫人白日对你们说什么了?”徐曜问。   湘绣出府,这三个丫鬟反常的举动,平常三个丫鬟侍候他也尽心尽力,今日不同往日。   芙蓉瞧了一眼门口,踟躇片刻,才小声说;“夫人许诺,侍候侯爷的几个大丫鬟里挑一个开脸放在屋里。”   说完,害羞地低下头。   徐曜了然,魏昭急于把自己推到别的女人那里,说明心里不在乎,比不在乎更甚,她从头到尾都想着怎样脱身。   前世他爱她,并不等于他认同女人的妒忌,没有妇德,因为爱魏昭他持包容的态度,现在她不但不妒,刚成亲,两人没圆房的时候,替他挑选通房人选,任谁不称道贤德,可是,他反倒觉得心里不舒服,极其别扭。   换成魏昭站在廊下听琴,桂嬷嬷走过来,魏昭问;“嬷嬷用过饭了?”   “用过了,奴婢的饭菜每顿都有丫鬟送到房间里,侯爷关照奴婢,奴婢知道侯爷这么做都是因为爱重夫人,侯爷政务忙,夫人对侯爷要细心体贴,体谅侯爷的辛苦。”   桂嬷嬷透过堂屋珠帘,影影绰绰看见徐曜在堂屋里,催促道:“侯爷在屋里,夫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进屋陪着侯爷。”   魏昭被桂嬷嬷撵进屋里,看徐曜跟芙蓉两人说话,她放轻脚步,刚要闪身进东间,徐曜招呼一声,“阿昭。”   魏昭停住脚步,回头瞬间露出标准的笑容,“侯爷唤我何事?”   “我不叫你,你不出声溜进屋,没看见我吗?。”   不知为何徐曜口气不满,有点找茬。   魏昭笑得眯眯眼,“我怕打扰侯爷。”   徐曜走过去,径直自己掀帘子进了东屋,魏昭随着进去,夫妻二人对坐,徐曜瞅着她,魏昭想了半天,自己今日没出门,没惹祸,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好像很生气,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他在外面有事情不顺心,不能迁怒自己。   魏昭垂眸,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徐曜心里有火,发不出来,“听说你想为我挑一个通房?”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难道自己没办好,她讨好他,为了日后他念在自己体会上意,开恩放自己离开侯府。   “如果侯爷不想在这几个大丫鬟里选,府里别房的丫鬟侯爷有看上的,我出面跟大嫂要来,就说我看好的,或者侯爷外面有喜欢的人,我出面接进侯府。”   又急忙表态,“侯爷放心,良家女子身世清白的接进侯府做妾,我一定善待她,不会争风吃醋让侯爷操心,我跟她们说是挑一个丫鬟开脸放在屋里,如果侯爷愿意多纳几个妾通房,我同意,屋里人多热闹。”   她看着徐曜,一副讨好的模样,“我知道侯爷重情义,念在上一世你我做过夫妻,道义上有责任,侯爷千万别这样想,这一世你喜欢的女子千万别错过了,不用考虑我,我离开侯爷,我手头的银钱几辈子花不完,我保证生活滋润,不要你内疚和担心,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是怕你觉得对不起我,心里有负担,你千万别有这种想法。”   徐曜目光越来越冷,魏昭识趣地闭上嘴,这人性格喜怒无常,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又解释一句,“侯爷,我可能没表达清楚,话没说到位,我是好心,别错会了我的意思。”   “我徐曜真是三生有幸,娶了你这样贤惠豁达的妻子,凡事替我想的真周到,我想问问你,我们成亲后还没圆房,你为我纳妾,难道要我跟妾先圆房?你是为沽名钓誉,博一个贤妇之名?还是跟我圆房你心不甘情不愿?”   魏昭手里捏着一把美人团扇,心说,当然是同你圆房心不甘情不愿,绽开迷的笑,美如夏花,“前者。”   女人往往口是心非,说前者,肯定是后者,徐曜捏了捏眉心,“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这话是我该问你,魏昭急忙摇手,“没有,没有,我对侯爷很满意,我配不上侯爷。”   徐曜又捏了几下眉心,站起身去净室。   一会,桂嬷嬷走进来,魏昭忙让座,“嬷嬷坐。”   桂嬷嬷夫妻从来不仗着侍候主子有功,忘乎所以,周兴和桂嬷嬷在侯府谨小慎微,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   侯爷没在屋,桂嬷嬷也谨守主仆规矩,站着说话,“夫人来葵水,身上还没利落呢?”   “没有。”   桂嬷嬷掐算一下日子,“再过两日差不多过去了,夫人可以跟侯爷圆房了。”   魏昭这两日正犯愁,赶紧给徐曜收个通房,看样来不及了。   桂嬷嬷不放心,又叮嘱几句,才出去了。   魏昭摇摇头,摆脱烦恼,对书香说;“方才我听独幽弹曲子没听完,你去叫独幽上来。”   书香到倒座找独幽,独幽抱着琴进来,魏昭道:“你方才的曲子能再给我弹一遍吗?”   她听曲子没头没尾,总惦记着。   独幽一身傲骨,夫人之命也不敢公然违背,心里不乐意,她只弹琴给侯爷听,府上其她人不配她为其弹琴。   独幽看侯爷没在屋里,也没那么卖力,把方才曲子又弹了一遍。   魏昭精通琴技,当然听出独幽敷衍,这个丫头从高处落下来,还把自己当成凤凰,魏昭一向喜欢识时务的人,成心教训她,对书香说;“你把方才的曲子弹奏一遍。”   这时,芙蓉和香茗走进来听,好奇书香竟然通晓音律。   书香坐在琴凳上,立时神态气质不一样了,她弹奏方才独幽弹的曲子。   一曲毕,香茗脾气直,嘴冷,平常看不惯独幽,说;“书香姐比独幽弹的还好听,真想到书香姐这么有才气。”   书香站起来,“我算什么有才,跟我家小姐学的。”   屋里芙蓉几个颇为意外,丫鬟弹一手好琴,主子琴技要多高。   “好!”   徐曜走了进来,“有其主必有其仆。”   魏昭看着徐曜,“侯爷点评一下,书香和独幽谁弹得更好?”   “书香技高一筹。”   独幽后悔,方才如果知道徐曜听见,她全力以赴未必不如书香,现在一曲定论,她落了下风,又没办法找补。   天色已晚,独幽把琴收起来,抱着琴遗憾地下去了。   魏昭跟徐曜回卧房,书香铺床,魏昭坐在妆台前绣墩上,徐曜站在她身后,伸手拔掉她秀发上的玉簪,乌黑浓密亮泽的秀发如瀑般垂落。   魏昭想起一件事,起身走到床前,趴在床下四处找寻,徐曜问:“找什么?”   “鼠洞。”   她说着,爬起身,把床往里推,徐曜站在身后说;“你躲开,我来。”   魏昭站在后面,徐曜轻松地把架子床推到靠墙。   两人上床,还是魏昭躺在里侧,这回放心了,书香熄了宫纱灯,放下纱幔,出去带上门。   魏昭身材纤细,站的地方小,靠在里侧,两人离开安全距离,魏昭没等徐曜睡着,脸朝里裹着锦衾先睡了。 第149章   月挂中天, 淡淡的如水的月光洒入帐子里, 徐曜的眼睛炯炯发亮,侧头看魏昭, 魏昭用锦衾裹住身体,小翘臀绷紧,浑圆紧实,他不敢碰她,怕自己忍不住, 他翻身坐起,走出屋子,廊檐下穿过微凉的风,徐曜慢慢褪去身体的燥热。   他走回来,月光洒在床铺上, 魏昭睡着热了, 把身上裹着的锦衾蹬掉, 阔绸裤蹭上去, 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亮白,徐曜站在床前看了半天,怕惊醒魏昭,轻轻迈步上床, 听她气息平缓, 已经沉睡, 轻轻把她抱到怀里, 魏昭动了动没醒。   常安走了六日后,周兴和金葵、常安从新北镇来到萱阳城,魏昭在前院偏厅见他们,书香端上茶水,金葵口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爽朗地笑着说;“侯府挺气派,萱阳城我有几年没来了,好像比以前更热闹了,北地经济繁荣这都是燕侯的功劳。”   魏昭笑着说;“我今日找金叔和兴伯来,就是想商议在萱阳城里开一间皮货铺子,我在萱阳城诸事方便。”   金葵道;“这倒是,如果在萱阳城开店铺,燕侯夫人的本钱,萱阳城里没人敢找麻烦。”   魏昭道:“皮货来源于跟胡人交易,咱们有这方面的优势,我想在萱阳城里开一间最大的皮货铺子,加工成衣饰卖,金叔负责货源,兴伯和常安打理,平常我也能照应,你们看怎么样?”   “我看行。”金葵道。   周兴道:“我看也成。”   “金叔在侯府住下,歇息一日,明日我们去看店铺。”   金葵说;“我们想昨晚赶进城,结果来不及了,关城门了,只好在城外暂住一晚,今早进城,不累。”   “那吃完晌饭去看店铺。”   魏昭吩咐书香,“拿银子给留白,让他到酒楼叫一桌酒菜送来。”   侯府一日两餐,早膳和晚膳,中午饿了用点心垫肚子。   魏昭走去大房,一进大房院子,看见院子里,抱厦里有回事的管事娘子,看见她都恭敬地行福礼,魏昭颔首,直接走进去,赵氏屋里正好一个管事的人刚走,看见她,笑着说;“弟妹来了。”   起身让座,魏昭坐下,“大嫂挺忙的,我说完就走,我有个远房亲戚来了,要在咱们府上住几日,跟大嫂说一声。”   赵氏热络地说:“你远房亲戚来了,我告诉大厨房备酒菜。”   魏昭摆手,“不用麻烦了,大嫂,我叫人到酒楼送一桌酒菜来,我想下午出门,不瞒大嫂说,我娘家陪嫁两万两银子,放着也是个死钱,我想置办一间店铺,下午出去看看店铺。”   赵氏咋舌,看着她的眼神变了,“你娘家陪嫁两万两银子?”   官宦人家嫁女嫁妆丰厚陪嫁个三两千银子,魏家破落了,树大根深,还有家底,小叔徐曜娶亲聘金给两万两银子,整个北安州头一份,小叔徐曜袭爵位,侯府以后都要靠徐曜,没人提出异议。   赵氏当时有想法,提点婆母,婆母说小叔身为侯爵,娶亲太小气,让外人笑话,赵氏男人死了,在婆家没人撑腰,不能得罪徐曜,不满就咽下了,现在一听魏昭陪嫁两万两银子,之前的不满就烟消云散,女方家陪嫁两万两,男方家娶亲还能少于两万两吗?   原来还可怜轻视魏昭,这会羡慕地说;“弟妹可真阔气,手里有这么多钱,你娘家对你真好。”   家丑不外扬,魏昭笑笑,说道:“我娘家家境不如从前,想我从前在乡下亏待了我,这笔银子是给我的补偿。”   “你出门注意,瞒着婆母,你早去早回。”赵氏嘱咐道。   本来燕侯府掌家应该是燕侯夫人魏昭,弟妹没有跟自己争权,赵氏对弟妹放任,提供方便以回报。   “大嫂放心,我不让大嫂为难。”   “你亲戚客居,我一会叫人打扫一处小院你亲戚住。”   “大嫂,我亲戚来一个人,不需要太多房舍。”   “单独小院清净,反正咱们侯爷房屋多空着。”   赵氏对妯娌的亲戚不能慢待。   魏昭回房,约莫半个时辰后,叫书香到前院看金葵几个人吃完饭没有。   书香回来道;“金爷他们刚吃完饭,在外院等夫人。”   魏昭换好衣裳,刚要出门,徐玉嫣走进来,“二嫂,你要去哪里?”   “我出门办点事。”   徐玉嫣笑眯眯地恳求,“二嫂,我在家无聊,你出门带我去吧?”   魏昭不想带她出门,不是出门玩,奈何徐玉嫣软磨硬泡,拿她没办法,答应,“好吧!”   徐玉嫣受二哥徐曜托付,形影不离二嫂,魏昭带上徐玉嫣、萱草,到前院汇合金葵、周兴、常安。   马车已备好,魏昭和徐玉嫣、萱草乘马车,其余人骑马,关山带着侍卫家仆,一出门就兴师动众,引来路人观看,魏昭束手束脚,好不耐烦,无奈,关山奉徐曜之命,时刻保护夫人,不离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招摇过市,来到正阳街口,魏昭命马车停住,下了车,对关山说:“你们别跟着我,金葵、周兴和常安保护我,没什么事,你们跟着,到哪里影响人店铺生意。”   关山犹豫,不敢离开夫人,魏昭道:“侯爷怪罪,我担着。”   关山没跟上去。   看铺子,几个人步行,魏昭跟金葵和周兴说;“这条街是萱阳城最繁华的街道,我们商铺要开,选在最好的位置。”   几个人走过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一间贴着出售酒楼门前,这间酒楼二层,占地面积大,酒楼已经停业,酒楼规模极大,金葵道;“这间酒楼很合适开皮货铺子。”   魏昭看酒楼门上贴着出售字样的帖子好像有一段时间,像是很久没售卖出去,必然有原因的,她不方便出头,道:“你们联系一下卖主,问问情况,我在对面茶楼里等你们。”   魏昭带着徐玉嫣去对面的茶楼里,叫了一壶茶水,歇歇脚。   出门时,徐玉嫣以为魏昭要逛街,现在才知道她要买下这间酒楼,问;“二嫂,你要开酒楼?”   魏昭观察周围店铺出入的人流,确定这个地方客流量很大,听徐玉嫣问,答道:“酒楼不是随便开的,虽说民以食为天,但开酒楼很辛苦,我对这方面不了解。”   生意做自己熟悉的东西,有固定的资源。   茶楼伙计端上一壶新沏的茶水,“夫人小姐慢用。”   魏昭问伙计,“你们对面那家酒楼出售,关门多久了?”   伙计从窗子朝对面看了看,“关门有一阵子,许有三个月了,他家这个酒楼刚开始卖时,有看好的要买,价钱谈不拢,后来就无人问津了。”   “这间酒楼原来的生意怎么样?”   “酒楼地段好,生意不错,饭点人很多。”   魏昭喝着茶水,一直观察过往行人,两人喝了一壶茶水,金葵和周兴几个人回来,金葵说:“这间酒楼后宅三进院子,原来酒楼掌柜的家眷住在后面,现在酒楼要卖,已经搬走了,只有掌柜的守在这里卖房子,我们询了价,他出价一万五千两银子,我们前后看了,凭着酒楼的好地段,要价略高,跟他还价,他说原来少两万两不卖,家里急等着要钱,才降到一万五千。”   周兴道:“一万五千两这个数目能出得起的人有,拿一万五千两买下这间酒楼的没几个人了。”   魏昭思忖,道;“这间酒楼在萱阳城中心地段,就算一万五卖贵了,不可能三个月卖不出去,这里面还有什么原因,我们不了解,这样,你们跟这个掌柜的说我们出一万两现银,如果他答应,立刻支付。”   常安说:“一万两这个掌柜的一定不能答应,方才咬死了一万五千两。”   “先出这个价,余地大,降至最低,掌柜的心里对售价预期降低,往上起价他比较容易接受。”   金葵和周兴又去一趟,不用问,肯定没有成交。   魏昭说道;“买店铺不是着急的事,这几日在附近转悠,打听一下这间酒楼的情况。”   一行人回侯府,徐玉嫣走累了,直接回房去了。   魏昭回到东院,命丫鬟备水沐浴,入秋后,几许凉风,不似夏季炎热,出门路上衣衫染上灰尘,魏昭小有洁癖,不像徐曜严重,出门回家必须沐浴。   她沐浴更衣,书香为她擦干头发,刚舒舒服服地躺着南窗下炕上,忽听见窗外隐约传来吵架声音,她翻身坐起来,趴在窗户上朝外看,看见西厢抄手回廊,几个丫鬟站在哪里,听见独幽的声音,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好像跟香茗吵架,香茗声音尖利,离得远,魏昭听不清她们吵什么。   书香也趴在窗上看,幸灾乐祸,“自从主子说挑一个人开脸,芙蓉、香茗和独幽这几日暗地里较劲,奴婢就说早晚打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独幽平常装的清高,还不是一样藏着龌龊心思,夫人要不要出去制止她们”   魏昭手肘拄着窗台,“这不是很正常,三个人原来都是一等大丫鬟,什么都不分上下,现在一个人出头,另外两个人能甘心吗?我为何要出去制止,我们看热闹好了。”   书香有几分明白,笑说:“夫人是故意说她们三个人里挑一个?”   魏昭狡黠地眨眨眼,“我想看徐曜后宅乱成什么样?他好像吃定了我似的,这个主母我要好好当,他什么时候放我走?”   书香指着说;“夫人你看,萱草也在里面看热闹。”   “萱草这丫头是个好凑热闹的人。”魏昭此刻忘了,自己跟书香也趴在窗户上瞧热闹。   独幽和香茗吵着,两人动起手,书香小声说:“夫人快看,打起来了。”   香茗脾气大,先动手打独幽一耳光,独幽也不示弱,两人互相揪头发,魏昭看见萱草站一旁看,却不动手拉架,芙蓉假模假式的拉架,几个小丫鬟平常被几个大丫鬟教训,呼来喝去的,不敢拉架,劝二人,这二人气头上哪里肯听。   一个婆子年长心眼多,飞跑朝上房来了,魏昭和书香赶紧缩回头,魏昭说;“你到门口把那个婆子拦住,谁管这等闲事。”   书香赶紧走到门口,婆子跑上台阶,看见书香出来,手指着西厢房方向,“书香姑娘,看那边打起来了,快回夫人。”   书香假意看看,“夫人出门回来累了,正睡觉,不能打扰,你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别打了。”   婆子一拍大腿,“我说那管用,这两位姐姐脾气大,谁说得了。”   婆子无奈自己去劝架,劝架没人听。   书香回到屋里,看夫人又趴在窗台看,忍俊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一房主母看丫鬟打架,魏昭托着腮说;“书香,你说她二人谁能赢?”   书香趴过去看看当下形势,“奴婢说香茗赢,独幽现在有点招架不住了,夫人不出面管,怕她们俩打坏了。”   “这几个大丫鬟平常支嘴,干过什么体力活,都支使小丫鬟们惯了,能有多少力气,无非是抓破脸,这俩丫鬟心怀鬼胎,争宠上位,让她们打去吧!男人三妻四妾,后宅多热闹,咱们还有戏看。”   “侯爷好像不是好色之人,没提纳妾。”书香作为一个丫鬟,当然希望自家小姐和姑爷好。   “现在没提,他也没说以后不纳妾。”   书香刚想说话,魏昭把手指横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继续看热闹。   这功夫香茗和独幽两个人互相扯着对方头发,手腾不出来,用脚踢,眼看独幽落了下风,被香茗压制得抬不起头,招架不住之时,突然,听见不知那个小丫鬟一声喊:“侯爷回来了。”   徐曜从院外走了进来,二人吓得立刻松了手。   魏昭和书香悄悄缩回头。   徐曜大步走进院子,看见西厢房围着一群丫鬟,不由走了过去,肃色问;“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让开一条路,徐曜看见低头站着的独幽和香茗,两人俱披头散发,独幽脸上被抓了几条血道子,独幽手里攥着香茗的一绺头发,香茗白皙的脖子上一道手指甲的划痕。   大家感受到侯爷深眸中射出冰冷的光,都打了个寒颤,徐曜沉声问:“说怎么回事?”   芙蓉胆怯地说:“独幽和香茗两人闹别扭。”   独幽和香茗吓得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叩头说:“侯爷恕罪,奴婢知错了,饶了奴婢吧!”   芙蓉巴不得二人被撵出去,没人跟她争了,面上做做样子,跟着跪下,“侯爷,看在她二人平常侍候侯爷尽心的份上,饶了她们吧!”   徐曜冷眼看二人,争风吃醋,面沉如水,“到二门一人领十板子,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两人这时候清醒了,方才气头上丧失理智,急忙叩头,“谢侯爷开恩。”   徐曜大步朝上房走去,迈步进堂屋,屋里肃静,没有一点动静,书香从东间走出来,徐曜问;“夫人呢?”   “夫人睡了。”   书香说谎不敢看侯爷像鹰一样锐利洞穿一切的双眼。   徐曜掀门帘一看,窗户开着,魏昭躺在炕上睡着了,徐曜走到炕沿边,俯身细看,魏昭刚沐浴出来,乌黑油亮的秀发披散在枕上,雪白小脸透着胭脂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红唇微张,吐气如兰。   徐曜欺身低头轻啄上那微凉的红唇,温柔的摩挲,轻柔吮吸,一手撩起她的头发,辗转流连,吻深入。   魏昭本来想继续装下去,呼吸不畅,不得不睁开眼睛,徐曜这才往后撤,“不装睡了?热闹看够了吗?你看你还像当主母的样子吗?”   魏昭被人揭穿了,讪讪地要坐起来,徐曜在上方不容她起身,居高临下,黝黑的眸深不可测,“明日圆房”   说完,直起身体。   魏昭吓了一跳,他丫鬟打架,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委委屈屈,“侯爷,我那个还没…….”   “我已经给你七日的时间,你还没完没了了。”   不想做燕侯夫人,消极怠工,他如果不坐实她燕侯夫人的名分,她还不能消停,这几晚他搂着温软的身子,忍得很辛苦难受。   早起,就芙蓉一个人上来侍候,独幽和香茗挨了打,打十板子按理说家法最轻的了,可是独幽和香茗哪里吃过这般苦楚,细皮嫩肉的,趴在屋里喊疼。   芙蓉和湘绣住一间屋子,独幽和香茗住一间屋子,独幽跟香茗躺在屋里养伤,芙蓉跟管家要了伤药,给两人上药,不能动弹,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打了一架,结怨更深。   徐曜去军营,这阵子士兵加紧操练,徐曜计划入冬之前拿下乌纨,刚走出东院垂花门,看见徐玉嫣朝东院走来,他站在门口等妹妹,问:“你来这么早,你嫂子还要出门?她昨天看店铺去了?”   徐玉嫣道:“二哥,你都知道了,嫂子要买一间铺子,说好了今日还过去看看。”   “天天出门,母亲知道吗?”   “二嫂跟大嫂打招呼了,大嫂同意了,瞒着母亲。”   “告诉你二嫂收敛点,母亲知道,她以后可就出不去了。”   徐曜说完,朝外院走了。   徐玉嫣吐吐舌头,昨日二嫂没让关山跟着,二嫂的行踪,二哥都知道。   魏昭带着金葵几个人又去看铺子,徐玉嫣跟着凑热闹的,昨日时间仓促,正阳街只捡了最繁华热闹的一段看,今日接着走,没走完的路段看看。   整个正阳街看下来,只有两家铺面出售,综合比较,魏昭对昨日酒楼比较满意。   太阳正对头顶,徐玉嫣在几个人后面跟着,走路缓慢,招呼,“二嫂,我走不动了,我们看完了,雇两顶软轿,我走不回去了。”   “大小姐,走这两步路就受不了了。”魏昭回头等她。   常安招呼道边的小轿,魏昭跟徐玉嫣一人乘坐一顶小轿。   凉轿送到昨日哪家酒楼附近,魏昭命停住,后面徐玉嫣的小轿也跟着落轿。   常安付了轿夫脚力钱。   魏昭说;“正午了,我们找一家饭铺吃饭。”   紧邻酒楼旁边有一家饭馆,魏昭看这家饭馆宽敞明亮,道;“我们去这家吃。”   几个人进去,饭馆的生意不错,客人坐满了一大半桌子,魏昭跟徐玉嫣坐了一张小桌,周兴几个人坐另外一张桌子。   饭馆中午吃饭的人多,人手少忙不过来,掌柜的亲自上菜,魏昭点了四个菜肴,两张桌一样,只不过周兴他们菜码大,魏昭跟徐玉嫣这桌上小碟子,掌柜的会做生意,看人下菜。   魏昭跟徐玉嫣吃完,周兴几个人喝酒,魏昭想在附近观察,不急着走,过了正午,吃饭的客人撤了,忙时候过去,掌柜的坐在旁边一张桌歇息,这个掌柜的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八面玲珑,看似很精明,魏昭便问他饭馆生意怎么样,掌柜的善谈,说;“我这个饭馆是去年开张,生意不错,主要是地段好,就是一点,租赁的房屋,租金贵。”   魏昭故意问;“我们方才路过旁边有一家酒楼要卖,为何不买下来,自己的房子省了租金。”   掌柜的直摆手,“这可想都不敢想,旁边那家酒楼你知道买什么价?”   掌柜双手比量,“一万五千两银子,开始他家卖两万两银子,没人买,现在掉价了,我跟你说等着他还得掉价。”   “为什么,我看这家酒楼值这个价钱?”魏昭问。   掌柜的小声说:“这位娘子你是不知道,按理说这个地段的房子一万五千两不贵,能拿出这个数目买店铺的不多,可你知道他家为何要卖?这半年他家总出事,先是有个客人吃坏了肚子,差点没闹出人命,后来他儿子失手把人打死,进了大牢,他急等着要银子救儿子。”   魏昭几个人离开饭馆,路过那家酒楼门口,看看门上贴着售房帖子,魏昭道:“过三日,你们去在一万两的基础上加两千两银子,”   一万五直接降价到一万二,不容易接受,一万起价,往上撩两千比较好接受。   回侯府已经下午,正房屋里就书香一个人,魏昭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书香说;“芙蓉照顾独幽和香茗去了。”   两败俱伤,芙蓉落了个好人。   书香知道主子的习惯,出去招呼小丫鬟抬水。   耳房里水雾氤氲,书香往木桶的水里撒上香料和花瓣,魏昭迈步进去,靠在木桶壁,心情沉重,恨不得跳过今晚,直接到明日早晨,怎样能躲过去?   沐浴完,换上凉快的衣裙,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魏昭想这几日没去积善堂给婆母问安。   带着书香往积善堂去了。   走到积善堂,两个红袄绿裤的小丫鬟守在门口,魏昭走到跟前,一个小丫鬟小声说;“二夫人,老夫人病了。”   魏昭一愣,几日没见徐老夫人病了,问;“什么病?”   “风寒,前晚老夫人凉着了。”   魏昭松了一口气,有点内疚,婆母病了,如果今日不来还不知道。   她跨过门槛,西间屋里走出一个丫鬟,“老夫人刚吃了药。”   魏昭轻手轻脚地走进屋,看见床幔撂下,徐老夫人睡了,大夫人赵氏和慕容蕙守在床前。   徐曜今日回来晚,正房堂屋亮着灯,徐曜进屋看见书香在灯下缝补衣衫,看见他站起来,“侯爷回来了。”   “夫人呢?”   “老夫人病了,夫人侍疾,今晚不回来了。” 第150章   徐曜一愣, 转身走出堂屋,大步朝积善堂走去, 徐曜进屋时,看见徐老夫人靠坐在床上, 魏昭坐在床边喂婆母吃药,魏昭喂完最后一口药, 慕容蕙端着一碗水, 魏昭接过, 喂徐老夫人喝了几口水。   丫鬟秋菊端着一盒蜜饯, 魏昭夹了一块,送到徐老夫人嘴边,温柔地说;“母亲吃一个蜜饯, 喝药嘴里苦。”   徐曜走到床边, 徐老夫人露出虚弱的笑容,“曜儿回来了?”   “母亲病了?请大夫看过了吗?”   慕容蕙答道;“大夫说老夫人染了风寒, 开了药方。”   徐老夫人看儿子,又看看儿媳,“我的病不碍事, 你们回去吧!”   魏昭看着徐曜,“侯爷回去吧, 我留在这里照顾母亲。”   徐曜看母亲不是重病, 放心了, 瞅着魏昭, 明知她借着孝道为名, 躲着他,他昨日说今晚圆房,她千方百计找个理由逃过今晚,当着母亲的面还不能说什么。   “你受累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为婆母侍疾是儿媳应该做的,侯爷不用客气。”   徐老夫人心疼儿子,“曜儿,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儿子告退。”   徐曜瞅了一眼魏昭,往外走,魏昭放下箸,随着他出来,两人走到门口,魏昭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了,温柔地嘱咐说;“侯爷早些安置,今晚就让芙蓉侍候侯爷。”   门口的灯照在魏昭的脸上,徐曜似乎看到极美的容颜下隐藏着的得意,莫名心堵,哂笑一声,“我徐曜竟然被人嫌弃到这种程度。”   自己费尽心思把她抢来,已经拜堂,她还是不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魏昭沉默,徐曜定定地看着她,“我说到你心里了?”   积善堂门口出出进进丫鬟,魏昭说:“侯爷,我回去照顾母亲。”   转身走进屋,徐曜望着她的背影,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徐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芙蓉拿着一件氅衣走来,“奴婢听书香说侯爷在这里,夜晚凉,侯爷加件衣裳。”   “我不冷。”   徐曜大步走下台阶,他现在心里像滚热的油煎,哪里还冷。   芙蓉跟在侯爷的身后,小跑也撵不上侯爷的脚步。   魏昭走回徐老夫人的卧房,徐老夫人问;“曜儿回去了?”   “侯爷回去了,他嘱咐媳妇好好照顾母亲,这几日留在这里服侍母亲。”   名正言顺魏昭这个刚过门的儿媳,留在婆母房中侍疾。   徐曜一走,书香被桂嬷嬷叫去屋里,桂嬷嬷问:“夫人去哪里了?”   书香老实地说:“夫人侍候老夫人去了,派人回来告诉说今晚住在积善堂。”   桂嬷嬷拍着炕沿,“你跟我说老实话,夫人是不是不想跟侯爷圆房,故意的?”   书香看着桂嬷嬷严厉的表情,点点头,桂嬷嬷责怪道;“你镇日跟着夫人,为何不知道劝劝夫人,这是什么地方,由着夫人性子胡闹,你打量侯爷脾气好,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忍多久?”   书香也很委屈,“我劝了,夫人不听,侯爷说今晚圆房,夫人不想跟侯爷在一起,我有什么法子?”   桂嬷嬷想想,小姐已经去了积善堂,今晚不能把她叫回来,怎么也要等过两日老夫人的病好了,自己去把她劝回来,这俩丫鬟年纪轻不懂事,自己不跟到侯府看着,实在不放心   徐曜回到东院,上房灯亮着,书香没在屋里,空荡荡的无人,上房二等丫鬟没有主子之命,不能踏入正房半步,否则犯了家法,只有几个贴身大丫鬟可以   随意出入,独幽和香茗挨了板子,在下处养伤,只有芙蓉一个人在跟前侍候。   徐曜沐浴后,上床躺下,头枕着双臂,思绪漫无边际,前世两人新婚时相处点点滴滴出现在脑海里,魏昭温柔可人,言笑晏晏,当初魏昭用情有多深,现在拒绝就有多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徐曜迷迷糊糊睡着了,睡至半夜,把手臂伸向身旁,往怀里搂,怀里空的,倏忽醒了,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床,旁边床铺是空的,徐曜激灵打了个冷颤,瞬间清醒了,才想起魏昭去了积善堂。   他坐起来,觉得口渴,穿鞋下地,想喝口水,芙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侯爷要喝水吗?”   徐曜嗯了一声,芙蓉点亮灯盏,走到桌旁向茶桶里取出茶壶,斟茶,端给徐曜,昏黄的灯光下,徐曜如美玉般面孔流动着光泽,眉眼深邃,薄唇红润,披散着发,头发乌黑亮泽,一身白睡袍,超凡脱俗,竟如画中人。   芙蓉的心如鹿撞。   徐曜一口气喝干茶水,心渐渐平静。   把茶盅递给芙蓉,芙蓉低头接过茶盅时,大概夜里起来匆忙,随手披了件衫子,衣衫在一低头时滑落,露出里面月白的肚兜,绣着并蒂莲,白皙的胸脯晃眼   ,徐曜上床,冷漠地说;“出去。”   芙蓉满面通红,拉上衣衫,疾走出去,屋里灯都忘了熄了。   徐曜挥袖熄灭了床头的灯,头枕着魏昭的枕头,鼻端飘入若有若无清幽的香气,那是魏昭独有的气息。   积善堂里,灯火熄了,只留下一盏灯,魏昭不敢睡,徐老夫人有了年纪,小小风寒她也不敢大意,魏昭坐在床边椅子上,徐老夫人半夜醒了,看魏昭伏在椅背打瞌睡,虚弱地说:“孩子,睡去吧!我没事。”   “我不困。”   魏昭摸徐老夫人的额头,徐老夫人已经退热了,她怕徐老夫人半夜发热,不敢睡。   后半夜,她试探徐老夫人额头冰凉,徐老夫人呼吸平稳,她爬上对面炕上睡了一会,天蒙蒙亮,她心里有事,早早醒了,下地走到徐老夫人床前,徐老夫人熟睡。   天已大亮,徐老夫人醒了,看魏昭靠在椅子里阖眼,徐老夫人动了一下,魏昭睁开眼睛,徐老夫人病中声音有点沙哑,“孩子,你一晚没睡?”   魏昭握住徐老夫人的手,替她把脉,柔声说:“我睡了。”   “孩子,你懂医术。”   “略通医术,小时候总生病,久病成医。”   徐曜大清早过积善堂来,魏昭正喂母亲喝粥,徐老夫人靠左床头,魏昭坐在床边上,耐心地一口口喂徐老夫人喝粥,徐老夫人看眼儿子,“曜儿,你来了。”   “母亲好些了吗?”徐曜替母亲掖好被角。   “我没事,人老了,这病那痛的。”   徐老夫人喝完半碗粥,魏昭拿绣帕擦了一下她的嘴角,然后回身把空碗交给丫鬟。   这才抬头看徐曜一眼,两人对视,徐曜目光深凝着她,徐老夫人说;“曜儿,你没吃早膳,跟你媳妇一起吃,你媳妇守了我一夜没睡。”   东屋里摆好早膳,夫妻二人对坐吃饭,魏昭昨晚没睡,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粥,放下碗筷。   徐曜看她,“怎么吃这么少?”   “我不饿。”   “阿昭,你为母亲侍疾,不仅仅是躲我?”   徐曜盯着她的眼睛。   魏昭望着他,坦诚地说:“一半是躲你,另一半我嫁入侯府,婆母没有因为我出身低轻看我,对我很好,婆母从不苛待儿媳,再说婆母是我的长辈。”   徐老夫人不要求儿媳晨昏定省,在跟前立规矩。   徐曜突然心里涌起难过,其实母亲对魏昭和气,算是个好婆婆,谈不上有什么大好处对儿媳,毕竟婆媳相处时间短,魏昭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源于她从小没家人关爱,上一世嫁给自己,自己忽视她。   “阿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看看婆母,侯爷慢吃。”魏昭道。   徐曜看着饭桌上有一碟豆腐皮包子,这是大厨房知道他爱吃,早膳桌上经常出现的,徐曜夹了一个包子,慢慢咬着,不是魏昭做的味道。   魏昭衣不解带地侍候,三日后,徐老夫人的病情渐渐好转,徐老夫人有了精神,赵氏,徐曜、三爷徐霈、四爷徐询、徐玉娇姊妹都在徐老夫人屋里。   徐老夫人拉着魏昭的手,“这几日多亏了二儿媳照顾,不然我不能好这么快。”   “大夫医好母亲的病,还有大嫂,弟妹们每日过来,儿媳可不能抢这个功劳。”   魏昭甜甜地笑着。   徐老夫人高兴媳妇孝顺,道;“你跟曜儿新婚就分开了,曜儿一个人孤单单的,我现在好多了,你今晚回去住。”   魏昭朝徐曜睨了一眼,柔声说;“母亲,我们夫妻以后的日子还长,儿媳怕侯爷晚上一个人孤独,安排芙蓉侍候侯爷,芙蓉心细,侍候侯爷尽心。”   徐老夫人握了一下儿媳的手,“我就说你心地善良,不娇不妒,是个贤惠的媳妇,曜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徐玉娇的眼睛在二哥和魏昭之间扫来扫去,意味深长地说;“二哥,你真有福气,娇妻美妾享齐人之福。”   徐曜看魏昭,眼神似有讽刺之意,齐人之福,他现在妻子不跟他圆房,每晚孤枕难眠。   徐老夫人对儿子说;“你们忙去吧!”   徐曜跟三爷徐霈和四爷徐询告退。   徐老夫人对赵氏说;“你家务事多,你回去忙吧!”   赵氏也走了。   屋里剩下徐氏姊妹,徐玉娇对魏昭道;“二嫂这几日累了,二嫂下去歇着,我和玉嫣照顾母亲。”   徐老夫人催促她下去睡一觉,魏昭离开徐老夫人卧房,惦记这几日铺子的事,不知道金葵几个人办得怎么样了。   走去外院,到金葵住的小院,金葵和周兴、常安在屋里,看见她,三个人站起来,金葵说;“我正想找夫人。”   几个人坐下,魏昭问;“铺子的事怎么样了?”   金葵道:“我们照夫人的吩咐又去了一趟,出价一万二两千,卖主坚决不肯,可据我观察,他好像很急着等用钱。”   “那我们就再等几日,底价一万三千两拿下。”   桂嬷嬷进来,金葵道;“大嫂找周大哥?”   “我跟夫人说几句话,正好你们都在劝劝夫人。”   桂嬷嬷对魏昭说;“夫人,老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您还是回去,夫妻你敬我爱,你这样躲着侯爷也不是个事,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让金爷说说,侯爷那点条件不好,配不上夫人,真格的夫人配不上侯爷。”   金葵笑了,“周嫂子,谁说夫人配不上侯爷,侯爷娶夫人捡着了。”   周兴道;“要奴才看,夫人跟侯爷般配。”   桂嬷嬷道:“夫人,你不回去,你不知道这几晚,芙蓉那个小贱人,把独幽和香茗两个丫鬟挑唆反目,她得逞了,一个人称意。”   “芙蓉得逞,我求之不得。”   桂嬷嬷着急,“夫人真糊涂,夫人跟燕侯已经拜过堂,还有什么别的想头。”   周兴道:“夫人,你嬷嬷说话没个顾忌,她是替你着急。”   魏昭挺内疚,自己成亲了,还让桂嬷嬷省心,“我知道兴伯,嬷嬷为我操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金葵劝道:“夫人已经跟燕侯成亲了,木已成舟,燕侯也没对不住夫人的地方,燕侯娶媳妇不是要个摆设,夫人于情于理还是要跟燕侯好好过日子,这边生意照做,如果那一日燕侯对夫人不好,咱们不是还有这些买卖,还有退路。”   魏昭想想,金葵说的有几分道理,对桂嬷嬷说;“过两日等老夫人病好利落了,我就回去。”   桂嬷嬷这才露出笑容,“夫人这样做就对了。”   二房东院倒座一间屋里,已经掌灯,独幽和香茗趴在炕上,独幽和香茗打了十板子伤势不重,上几日药膏便可消肿,可二人连续上了几日药膏,反倒肿得更厉害了。   小丫鬟锦儿把饭菜给二人端到屋里,二人下地站着吃,不在一个桌上,互相痛恨对方,锦儿小丫头爱嚼舌根,曾经因为犯过一点小错,被芙蓉打骂,记恨芙蓉,看这二人现在连坐都不能坐,眼睛转了转,说:“两位姐姐这回吃大亏了,夫人侍候老夫人住在积善堂,上房每晚都是芙蓉姐姐侍候侯爷,现在可没人跟芙蓉姐姐争,通房的位置非芙蓉姐姐莫属。”   独幽跟香茗不傻,本来是三个人争一个通房位置,现在两个人犯错,可不是便宜芙蓉一个人了,两个人同时想到这一点。   锦儿暗自撇撇嘴,“两位姐姐的伤怎么不见好,反倒一日比一日重,奇怪了,芙蓉姐姐求人要的药膏不管用啊?”   锦儿一提醒,独幽和香茗心里怀疑,香茗把炕沿放着的一盒药膏拿起来,打开看看,对锦儿说;“你到前院找个小厮,把这盒药膏拿到医馆看一看。”   锦儿接过来,“这个容易,也许芙蓉姐姐不知道这盒药膏已经失去药性。”   锦儿拿着药膏出门去了。   下人们用过晚膳,小丫鬟秀儿进来收拾家伙,香茗问;“这两日夫人住在老夫人屋里,书香姐姐和萱草姐姐侍候侯爷吗?”   秀儿实诚,“这几日晚上是芙蓉姐姐侍候侯爷,芙蓉姐姐央书香姐姐给侯爷做中衣,书香姐姐每晚做针线,芙蓉姐姐说萱草姐姐不了解侯爷的习惯,每晚让萱草姐姐下去歇着,自己一个人侍候。”   香茗冷笑,“真有心计,拿下我们,剩下的人就好对付了。”   秀儿不明白她说什么,独幽撇嘴,“侯爷回来了?”   “侯爷今回来晚了,这会刚传膳。”   “又是芙蓉一个人侍候?”   “书香姐在屋里做针线,萱草姐去积善堂给夫人送衣裳去了。”   半个时辰后,锦儿拿着药膏回来了,她到外院央了一个小厮,把药膏拿到离侯府最近的医馆,给大夫看了,锦儿边走边得意地想,这回芙蓉的狐狸尾巴可露出来了,平常在侯爷面前装贤良,挤兑屋里其她大丫鬟。   她进屋手里举起药膏,“我让人拿到医馆看了,医馆的大夫只用鼻子闻了闻,就说气味不对,说什么里面含了一种什么药物,涂抹到伤口伤口不容易好。”   独幽惊讶,“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说臀部破皮的地方总不见好。”   锦儿把药膏放在桌上,“不信我说的,两位姐姐可以找别人拿出去找明白人看看。”   独幽和香茗相信锦儿不敢撒谎,如果撒谎,另外找人一验就验出来了。   香茗愤恨地道:“她平常装的同咱们好,在你们中间传话,让我们打起来,她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这也到罢了,谁让我们心眼没人多,被人算计了,没想到她还这样害咱们,太恶毒了。”   独幽把桌上的药膏盒子摔在地上,“不是我们怀疑,发现晚了她成了半个主子了。”   独幽和香茗本来是死对头,幡然醒悟,原来两人都被芙蓉当猴耍了,动手打架,侯爷处置她二人的同时,对二人好感皆无,失去了上位的机会。   香茗脾气急,容易冲动,“我找芙蓉理论。”   她刚要走,独幽喊住她,“香茗,你去找芙蓉,芙蓉狡辩,不能承认,她会说药膏是别处寻来的,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香茗站住,“我问她,她肯定不能承认,反正通房的位置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那就谁都别想得到,我们俩个去见侯爷,把她挑拨我们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跟侯爷说,拿着这盒药膏,侯爷英明,定然能判断是非。”   这是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   独幽说;“好,我们一起去。”   锦儿心眼多,拦住二人,“两位姐姐,你们现在去了芙蓉在侯爷跟前,芙蓉定然百般狡辩,你二人不是芙蓉的对手,不如我去把芙蓉引开,你们进去跟侯爷说。”   “你怎么引开她?”独幽问。   “芙蓉跟老夫人屋里的春兰要好,我就说春兰姐姐找她。”   锦儿看着芙蓉出了院子,她走到院门口,看着芙蓉朝积善堂方向走了,赶紧回去通知香茗和独幽,香茗和独幽伤在臀部,一走路牵扯疼,还能忍住,两人走到上房。   徐曜一个在灯下看书,两人进屋,咕咚跪倒,独幽说;“侯爷,奴婢两个人有话说。”   徐曜放下手里的书,“说吧!”   两人就把芙蓉怎么在两人之间挑拨,两人被打之后药膏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徐曜听完,道:“药膏在哪里?”   香茗拿出一小盒药膏递给徐曜。   徐曜接过药膏,“你们先回去,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二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自己告芙蓉侯爷是否相信,两人叩头离开。   徐曜手里握着小盒药膏,走出正房。   来到积善堂,卧房里魏昭正给徐老夫人擦脸擦手,徐老夫人看见儿子走进来,“曜儿,你来找你媳妇的吧?”   徐曜笑着说;“我来看母亲,顺便跟她说点事。”   “我这病好得差不多,你媳妇今晚跟你回去吧!”   徐老夫人心疼儿子一个人孤单。   “她明日回去,今晚留在这里。”   徐曜当然不能说想媳妇,接过魏昭递过来的巾帛,使了个眼色,魏昭跟着他走出去,徐曜摸出一个小盒子,“你看看这个伤药的成分有没有问题。”   魏昭接过,打开盒盖,疗伤药膏,魏昭闻了闻,用手指挖了一块,捻开,仔细看了看,“这药膏有问题,里面掺了东西。”把药盒递给徐曜,“独幽和香茗用的?”   “嗯。”   “芙蓉给的?”   “嗯。”   徐曜接过药盒,以魏昭的聪明猜到了。   “阿昭,明晚我来接你回去好吗?最近我要攻打乌纨。”   桌上茜素红纱灯里的烛火跳跃,映着徐曜黑曜石一样的眼眸晶亮,乞求的口气。   魏昭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尽妻子的责任,心一软,点头答应。   徐曜笑了,这一笑,周围一切璀璨生辉,烛火都明亮了。   “阿昭,我回去了,照顾母亲你辛苦了。”   徐曜回到东院,芙蓉站在珠帘里朝外张望,徐曜朝上房走来,她打起珠帘,柔媚地漂着徐曜,“侯爷出去了?”   徐曜没看她,跨进门槛,“今晚你不用侍候了。”   芙蓉一愣,马上问;“侯爷想要谁侍候,奴婢叫上来?”   徐曜已经往卧房里走,“谁都不用了。”   芙蓉先是提着心,徐曜说不用人侍候,她的心方落下。   窗外漆黑一片,侯府各房的灯已经熄了,四周安静,徐曜想方才的事,这四个贴身大丫鬟十一二岁就到他身边侍候,上一世魏昭过门后,除了湘绣,芙蓉三个丫鬟不被魏昭所容,香茗被撵走后,被哥嫂逼得自尽了。   他因为喜爱魏昭,几个丫鬟的分量自然比不过魏昭在他心里的地位,他没过问任由魏昭处置,当时他不觉得这三个丫鬟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失,而是魏昭妒忌不够宽容。   现在想想,魏昭善待书香、萱草,金橘、杏雨,连房中的小丫鬟她从不打骂苛待,魏昭对芙蓉三个大丫鬟并非处置不当,而是这三个大丫鬟心术不正,霸道无礼。   自己给魏昭冠上善妒之名,对魏昭有失公允,是自己包容魏昭,还是魏昭一直在包容自己?是非对错回头看,往往能看得更清楚。 第151章   次日一早, 芙蓉上来,侍候徐曜洗脸,徐曜拿雪白的巾帛擦着面上的水珠,突然说;“芙蓉, 你收拾东西今日离开侯府,念在你侍候我这些年, 卖身契给你, 我赏你二十两银子做盘缠, 你愿意去哪里随意, 此后你跟侯府无关。”   芙蓉惊呆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颤着声说:“侯爷是奴婢的主子, 也是奴婢的天,芙蓉服侍侯爷无不尽心尽力,侯爷明白的,侯爷为何撵芙蓉走?芙蓉哪里还有家?侯府就是奴婢的家。”   徐曜拿出一小盒药膏扔在她面前, “侯府不能留你,我身边也不能留你这样险恶之人, 你无处可去, 我就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赏你五十两银子, 做安家之资。”   芙蓉看着小圆盒滚在自己身前, 一切都明白了, 独幽和香茗两个人联手对付她, 她害人害己,侯爷何等精明,她狡辩没用,如果安分守己,一直能留在侯爷身边,一辈子当丫头她也愿意,现在无法挽回了,侯爷眼睛里不揉沙子。   芙蓉后悔,如意算盘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颤巍巍地给徐曜叩了三个头,“芙蓉错了,芙蓉不敢求侯爷原谅,芙蓉让侯爷失望了,就此拜别侯爷,侯爷保重,芙蓉以后吃斋念佛保佑侯爷顺遂。”   徐曜说了句,“你把独幽和香茗叫来。”   芙蓉爬起来,低头退下,走到门口,贪恋地回头看了徐曜一眼,徐曜并没看她,她哭着到下处收拾东西。   独幽和香茗走进上房,跪在徐曜面前,徐曜看看二人,如果她们能安分守己,给她们择个良婿,他厚赐嫁妆,让她们有个好的结果,可惜人在利益面前暴露出自私狭隘的本性,没有固守住最初的良善,有些遗憾,淡淡地开口,“你们心里清楚,我不能留你们了,我把卖身契给你们,好自为之,你二人跟芙蓉一样,领二十两银子做盘缠,随便去哪里,另外,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安家。”   这已经是徐曜对她们最大的宽容,他想起前世香茗的惨死,赐银两盘缠,香茗可以自立,不受家人折磨。   二人也明白央求无用,侯爷不能留了,叩头谢恩,抹着眼泪离开。   芙蓉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侯府,她到积善堂找好姊妹春兰,两人站在院外拐角处说话,春兰听说她要离开很吃惊,芙蓉边哭边说,也没说理由,春兰关切地问:“你离开侯府去哪里?你不知道家人在哪里。”   芙蓉抽泣着说:“我离开侯府买一间宅子,五十两银子尽够了。”   春兰道;“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一所宅子不安全。”   芙蓉道;“我买宅子出租,招两家住户租赁,收房租钱维持生计,我女红好,还可以做针线,绣品拿出去卖。”   春兰倒有些羡慕,“芙蓉,其实侯爷待你们不错,念着旧情,卖身契还给你们,每个人几十两银子做个小本生意都可以。”   事已至此,芙蓉也扭转不了乾坤,跟春兰告别,春兰看着她走远,走进院子,迎头遇见慕容蕙,看她落落寡欢,问;“出什么事,你好像不高兴。”   春兰就把二房的事说了,慕容蕙心里高兴,表面上惋惜地说;“没想到芙蓉被侯爷赶走,她一定犯了什么大错,否则侯爷不能翻脸无情。”   二房这几个大丫鬟撵出府,真是天顺人愿。   徐老夫人生病这段日子,徐曜每日来积善堂看望母亲,慕容蕙住在积善堂后抱厦里。   傍晚时分,徐曜回府,直接到积善堂,刚走进积善堂,看见慕容蕙摆手招呼他,徐曜走过去,慕容蕙捧着一件夹袍,熨烫得工工整整,“这是我比照侯爷的身量做的,侯爷别嫌弃蕙儿的活计粗糙,将就穿,侯爷为北安州的百姓辛劳,这是蕙儿的一点心意。”   徐曜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不是什么人做的衣裳我都穿,在我眼里你跟芙蓉几个没有分别,甚至你还不如她们,你永远都要记住别妄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你这件衣裳还是送府里的小厮穿。”   徐曜说完掉头走了,慕容蕙愣在原地,徐曜这番话对她几乎致命的打击,徐曜已经明白地告诉她,她在侯府的地位跟下人丫鬟一样,甚至不如他几个贴身大丫鬟,她特意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送府里的小厮,言外之意,她只配嫁给小厮。   这对慕容蕙是极大的侮辱,慕容蕙脸色煞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直到把下唇咬出血来,她在徐曜眼里一文不值,卑贱如蝼蚁。   她托着衣袍的手颤抖着,反身进了抱厦,拿起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想把衣裳从中剪断,一下剪子,手却停住了,用袖子狠狠地抹掉唇边的血迹,徐曜言外之意她嫁给小厮,她不配嫁入徐家,妾通房都不配。   徐老夫人病愈了,徐家一家人欢喜,徐家三兄弟,两姊妹,两个儿媳,都留在徐老夫人屋里用饭,徐曜夫人对丫鬟春兰说;“蕙儿呢?怎么不出来吃饭,我这阵子有病,她忙前忙后的照顾我,受累了。”   春兰笑着说:“奴婢去叫蕙姑娘来吃饭。”   春兰走去抱厦,看慕容蕙坐在床边垂泪,“老夫人叫蕙姑娘去吃饭,怎么一个人哭上了,谁惹姑娘心里不痛快了?”   慕容蕙跟春兰要好,她的心事告诉过春兰,遂把徐曜的话对春兰学说了,春兰坐在她身旁,安慰地说:“蕙姑娘才貌双全,别说给侯爷做妾,做正妻也不逊色,各花入个眼,二房芙蓉几个那个不是标致的,侯爷说撵就撵了,二夫人是绝色美人,别人在侯爷眼里有二夫人比着自然看不上了,你就歇了这个心思,日后还怕没有好的。”   徐曜一直对她冷漠,慕容蕙心里放不下徐曜,今日徐曜话已说绝,她方明白自己在徐曜心里跟府里的下人一样,因爱生恨。   春兰说;“我们快过去吧!”   慕容蕙拧了一条手巾擦脸,随着春兰过去吃饭。   这顿饭,一家人团圆饭,徐老夫人把慕容蕙当成家人,同徐家人一桌吃饭,慕容蕙有心事,吃得慢,抬头看见对面徐询有意无意地看她,徐询对她产生情愫,她焉能看不出来,从前她的心在徐曜身上,佯作不知道,今日,她朝徐询笑了笑,徐询瞬间晃神,自己没看错,慕容蕙朝自己笑。   魏昭挨着徐曜坐,徐曜给她夹菜,大家都看着,徐曜也不避讳,魏昭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用给我夹菜。”   徐老夫人看二儿子和媳妇两人亲昵,心里挺高兴,“曜儿,一会吃完饭,跟你媳妇回去吧!我这里不留人了,省得你背后埋怨我霸着你媳妇不放。”   徐曜笑着说;“我那里敢埋怨母亲,她替我尽孝,我高兴还来不及。”   徐玉娇看着旁边的四哥徐询,徐询看着对面的慕容蕙,忘了夹菜,徐玉娇叫了一声,“四哥,看能看饱?”   徐询讪讪地往嘴里扒拉饭,慕容蕙朝他又笑了一下,徐询这顿多吃了一碗饭。   用过晚膳,陪徐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徐家子女告退。   徐曜站在门口等着魏昭两人一起回东院。   两人走出积善堂,徐曜侧头看魏昭,“你好像瘦了,这几日照顾母亲累的,我告诉大厨房给你进补,你好好调养身体。”   “我身体结实,补睡眠,几日肉就长回来了。”   “谢谢你,阿昭。”   尽管魏昭为了逃避自己,可是侍候母亲不是装装样子。   “别客气,我不是为了侯爷。”   一阵凉风吹来,魏昭穿着薄罗裙,徐曜刚想伸臂搂着她,魏昭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突然朝前跑去,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距离,回过头,“侯爷,我追玉嫣妹妹去。”   魏昭追徐玉嫣去了,把徐曜冷落在后面,徐曜生气,又觉得小题大做。   拿她没办法,连走路都不愿意跟他一起,魏昭心里对他本能的的排斥。   “二哥。”四爷徐询从后面走来。   徐曜等他,兄弟俩边走边说话,方才晚膳桌上的情景徐曜看见了,对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四弟他不得不提点几句,“四弟,你也该正经娶一门亲,千万别动母亲屋里人的念头。”   “二哥,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一头栽进去,将来有你吃亏的时候。”   徐询踌躇片刻,问:“二哥,你要纳蕙姐姐为妾吗?”   徐曜眼底一片深浓,晦暗不明,“四弟,我警告你,慕容蕙你最好想都别想。”   “二哥,蕙姐姐那么好的人,你对她好像有偏见?”   “我说你就是个书呆子,一脑子浆糊,记住我的话。”   徐曜跟徐询分开,徐曜步子大,快走撵上魏昭跟徐玉嫣姊妹,从三人旁边经过,也没理三人,徐玉娇挑理,“二哥,你跟二嫂不高兴,我们又没惹你。”   “谁说我跟你二嫂不高兴?”   书香看见侯爷和夫人一前一后进门,夫妻不一起走。   魏昭回房后,命丫鬟备水,去耳房沐浴,书香服侍魏昭脱衣衫,小声说:“夫人,侯爷把芙蓉、独幽和香茗三个丫鬟撵出侯府了。”   魏昭不惊讶,徐曜拿着伤药盒让自己鉴别,她就猜到了,“这三个丫鬟都让家人领走了吗?”   书香道;“听说芙蓉没有家人,侯爷吩咐府里一个老实的婆子照顾芙蓉,独幽的家人卖的卖,发配的发配,侯爷派人送独幽投奔舅父家了,香茗她兄嫂老早就想求主子恩典放出她,听说想把她卖给一个商人做妾,侯爷派人跟她家里人说,香茗已经卖身侯府,以后终身有主子做主,她的卖身契没交给她家里人。”   魏昭心想,徐曜处置几个贴身丫鬟看似绝情,把她们妥善安置,徐曜没有表面冷漠,道;“不管怎样这几个丫鬟侍候侯爷这些年,人非草木,主仆总有感情。”   魏昭靠在木桶壁,长发垂落,萱草端着铜盆替她洗头,“奴才听说是锦儿挑唆独幽和香茗来侯爷跟前告状。”   “我就说独幽和香茗怎么能斗得过芙蓉,锦儿丫头不能留,这样的丫鬟留着,屋里不能消停。”魏昭道。   洗干净头发,萱草拿巾帛把魏昭长发擦干,魏昭迈出木桶,擦干身体上的水珠,穿上宽松的细棉绣花寝衣。   她回西屋,徐曜在净室沐浴,魏昭顺手从靠墙的竹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心里惴惴不安,她侧耳听净室里的动静,没什么声响,她把书翻来翻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略沉的脚步声传来,魏昭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坐在灯下看书,聚精会神,徐曜脚步声走近了,影子投在书上,她握书的手紧张得冒汗,“看什么书这么认真?”   头顶传来徐曜的声音,魏昭手一抖,差点把书掉了,“我随便看看。”   徐曜穿着一件素色细棉寝衣,宽袖口绣着精美的纹饰,两人的寝衣相似,魏昭的视线高度落在徐曜胸前,徐曜寝衣的带子松松地打了个结,寝衣领口敞开,露出麦色的肌肤,沐浴后,一层水光,如上好的丝缎,魏昭移开眼睛。   徐曜坐在她对面,想跟她说话,她不抬头,躲避着徐曜的目光。   两人新婚同床共枕没几日,又分开,本来生疏,现在更加生分了,不是徐曜跟魏昭生分,而是魏昭硬把两个人拉开距离。   晕黄的灯光下,徐曜的目光极温柔,黑漆漆的眸闪着亮光,“阿昭,这几日你累了,早点安置吧!”   两道灼热的视线,压得魏昭不敢抬头,“我不困,侯爷先睡,我去别的屋里看书。”   她拿上书本要去别的房间,经过徐曜的身旁时,徐曜一把把她扯了回来,“坐下,我们谈谈。”   魏昭被他扯了个趔趄,差点跌倒时,被他带进怀里,两人身体贴在一起,魏昭朝后躲,她这个后仰的姿势,如果不是徐曜的手臂横在腰间,立刻跌倒。   魏昭无处可逃,垂眸不语,徐曜目光炯炯,“还是不想圆房?”   “我没准备好。”   “你不用准备,我来就行。”   她仗着胆子说:“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桂嬷嬷说了,男人没有耐心,她总拖着他,时间久了,他厌烦了,最后失去耐心,一怒之下没准休了自己。   “你需要多久?”   紧贴着的健硕的身体灼热,语气却是冷飕飕的。   “五日。”   徐曜半月后出兵乌纨,兵贵神速,魏昭潜意识徐曜要提前发兵,打乌纨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她提出五日,过五日徐曜已经在去征讨乌纨的路上了。   徐曜哭笑不得,算计得真精准。   他松开魏昭,他突然松手,魏昭站立不住,朝后倒,徐曜赶紧伸手臂接住,慢慢把她放开,这回魏昭有准备,站稳了。   “我答应你,等打完乌纨回来圆房。”   “我等你得胜归来。”魏昭两个大眼睛像灯笼一眼放光,“侯爷,安置吧!”   她先爬上床铺,屋里暖和,她把锦衾盖到胸部,不知为何她信任徐曜,徐曜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遵守诺言。   她这几日守在婆母的病床前,基本没怎么阖眼,头一沾上枕头,困意袭来,等徐曜上床时,她已经入睡了。   徐曜侧身看她,小脸白净净的,两排扇子面长睫合上,粉嫩的唇瓣微微翘起,他撩开她秀发,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他真想一口咬下去解恨,他难受硬是要忍着,他不忍心强迫魏昭,魏昭不开心,他也不开心,那就再等等,等打下乌纨回来,她没有任何借口拒绝。   燕军五日后征讨乌纨,这个计划燕军里只有几个高级将领和谋士知道,徐曜早出晚归。   上房四个大丫鬟走了,空出四个缺,二等丫鬟自然补上缺,二房里二等丫鬟四个,杏雨、金橘、锦儿、秀儿,锦儿是不能用了,魏昭准备过几日借个由头把锦儿打发了,秀儿憨厚,就是年纪小。   魏昭吩咐萱草把二等丫鬟杏雨和金橘叫来,杏雨和金橘拜见夫人后,束手恭立,魏昭道:“以后你二人补一等的缺,有前车之鉴,相信我不用多说什么,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先定下了,等侯爷不忙了,我回侯爷一声,大夫人哪里我叫人告诉,下月你二人就拿一等的份例。”   杏雨和金橘很高兴,重新跪下,叩头谢恩。   魏昭命书香到大房,告诉赵氏一声。   上房算是书香和萱草,一共四个大丫鬟,自此后,大家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外院,常安叫住一个婆子,叫她往里回二夫人,就说二夫人的亲戚有事。   婆子跟魏昭一学常安的话,魏昭一团高兴地朝外院走去。   金葵住的小院里,三个人都在等魏昭,魏昭带着萱草过来,金葵兴奋地说:“夫人,商铺一万二千两银子拿下了,酒楼掌柜的家里有人吃官司,等着用银子疏通,主动又来联系我们,夫人如果有空去看看,已经交了定钱。”   “我们现在就去看。”魏昭对萱曹说;“你去大房跟大夫人说我亲戚要家去,今日我上街给他买点东西带回去。”   萱草去大房,金葵说:“铺子的事定下来,这里周大哥和常兴张罗修缮改建房屋,还有夫人照看,我明日回新北镇。”   “新北镇的交易离不开金叔,明日回去吧!”   等萱草回来,理由冠冕堂皇,赵氏自然是允了,几个人出了侯府,直奔正阳街。   买下酒楼前,魏昭没进去看,都是金葵三个人看好,定下来的。魏昭进到酒楼后院,发现后院开阔,有七八栋小楼,酒店兼客栈,她原定开一间皮货铺子,浪费了。   几个人从前院走到最后一进院子,魏昭对几个人道;“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门脸开皮货铺子,后院走旁门,开客栈,这样原来的小楼只要稍加修缮便可营业,这样来往的客商多,还能带动皮货生意。”   金葵和周兴都说,“夫人这个主意行,后院这么一大片房舍没有用场,空着可惜了,这样全都利用上了。”   魏昭道;“这样一来规模扩大,人手不够,等宋庭哥回来,过来帮忙经营,商队交给尚权跑。”   商铺的事解决了,金葵回新北镇去了。   燕军明日出征,当晚,魏昭在灯下看书,等徐曜回来,徐曜回来时,已经二更天了,看魏昭坐下灯下等他,他出征随身带的衣物鞋袜魏昭已经准备好了,不觉心里一热。   坐在魏昭对面,“阿昭,明日一早发兵,我大约要两个月回来,你在家等我。”   徐曜似乎有些不放心她。   男人要上战场打仗,她不想让他分心,“我等你!”   徐曜默默地取下腰间的玉佩,把一块玉佩打开,分成两半,探身拿过来魏昭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把自己的一半玉佩给她戴上,戴好看了看,放平整。   前世两人最后决裂,然而魏昭一直没取下这块玉佩。 第152章   半夜, 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徐曜半闭着眼, 替魏昭拉上锦衾, 盖住她裸露的肩头。   第一缕晨光照在芭蕉叶上,肥大的芭蕉叶深翠油亮,雨后的空气新鲜, 有一丝凉意, 徐老夫人率领阖府中人站在侯府门前, 送徐曜出征, 徐老夫人嘱咐两个儿子, “行军打仗,注意身体, 别吃冷饭,喝冷水,鲜卑地处荒蛮之地, 要格外当心。”   徐曜一一答应,对身旁的四爷徐询说:“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母亲。”   徐询道;“二哥,你放心吧!”   徐曜最后看一眼人群里的魏昭, 翻身上马, 晨曦中银盔银甲,一袭雪白的战袍, 耀眼的光芒, 三爷徐霈上马, 随后跟着余勇等亲卫,离开侯府。   徐曜走后,魏昭每日到积善堂给徐老夫人问安,留在徐老夫人屋里吃早膳,她已经付清余款买下酒楼,这两日琢磨怎样改建。   早起,魏昭照例去积善堂,看见徐老夫人的几个贴身丫鬟收拾东西,问;“老夫人要出门吗?”   “老夫人要去青山寺给侯爷祈福。”   秋菊把一柄剑塞进绸面包里,徐老夫人是将门之女,现在年老了,也是有功夫的。   魏昭本应该陪徐老夫人一起去青山寺,她买下酒楼正在修缮,周兴和常安张罗跑腿,拿主意还是魏昭。   徐老夫人穿戴整齐,从碧纱橱里走出来,“二儿媳,你不用天天往我这里跑。”   “母亲要住青山寺为侯爷祈福?”   “曜儿出去打仗,我也不能做什么,吃斋念佛,保佑曜儿平安回来。”   “我陪母亲去吧!”   魏昭不好意思徐老夫人一个住青山寺,阖府里最应该陪徐老夫人去的是自己。   “你年轻,寺院冷清,拘着你,你如果有心,在家里早晚上一炷香也是一样的。”   “母亲一个人去,媳妇不放心,母亲大病初愈,真要去寺院,等过一阵子身体养好些,媳妇陪您老人家去。”   徐老夫人病愈不久,身体虚弱,寺院清苦,茹素魏昭怕徐老夫人身体吃不消。   徐老夫人明白儿媳的顾虑,“孩子,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们武将之家的女人,哪能弱不禁风,老身虽然年纪大了,身子骨结实,有个病痛的过去就没事了。”   四爷徐询走进来,朝魏昭道:“二嫂也在这里。”   魏昭微笑颔首,“四弟送母亲过去。”   “母亲,车马套好了,现在赶路吗?”徐询道。   这时大夫人赵氏赶来,“母亲这就要走?”   徐老夫人道:“青山寺道不近,早点赶路,下午到寺院。”   魏昭和赵氏一左一右,搀扶徐老夫人走出门,半路遇见徐玉娇姊妹,徐玉娇拦住说;“母亲,你非要去寺院住给二哥祈福,在府里吃斋念佛不是一样吗?”   “哪能一样吗?你不懂,祈福贵在心诚,一点苦都吃不了,在府里舒舒服服地享受,佛祖面前祈福也没有多少诚意。”   徐老夫人执意要去,魏昭不拦着了,毕竟老人家牵挂儿子,慈母一片心。   赵氏妯娌和徐家姊妹,送徐老夫人上车,四爷徐询送母亲出城去青山寺。   魏昭用了三日,把店铺修建图纸定稿,魏昭琢磨,店铺修缮工程大,至少要一个多月完成,这期间她经常出府,不能瞒着赵氏,用过晚膳,她带着萱草走去大房,大房紧临积善堂,魏昭走到大房院子门口,站住。   傍晚,太阳刚落下,天地间一片昏暗,魏昭模模糊糊看见积善堂墙垛子处站着两个人,认出是慕容蕙和四爷徐询,两个站着说话,离着远,魏昭没听清楚二人说的什么,天黑了,孤男寡女在一起说话,慕容蕙竟然毫不避讳,这是明仗着徐老夫人不在家,太放肆了。   慕容蕙不久前还想做徐曜的妾,现在又跟四爷徐询走得近,之前魏昭如果认为她对徐曜痴心,现在接近徐询就是别有用心。   徐询是自己的小叔,小叔的私事自己管不了,徐询对她这个二嫂面子情,也不亲近,魏昭不打算管。   她迈步进了垂花门,回头看萱草还站在门口,这丫鬟就爱瞧热闹,回头招呼,“萱草。”   萱草赶紧跟上主子,凑近魏昭小声说;“夫人进门时,奴婢看见四爷拉慕容姑娘的袖子。”   “你眼神真好使。”   天黑还能看清楚两人的动作。   “奴婢真看见了,夫人往门里走,没看见。”   赵氏晚膳后这段时间清闲,弟妹过来,妯娌两人喝茶聊天。   赵氏先提起,“弟妹,你前几日说买铺子,买了吗?”   魏昭道;“我正想跟大嫂说这个事,铺子买了,以前是开酒楼的,我要开商铺,准备房屋重新修缮,我怕泥瓦匠包工不出力,这段日子我要出府,时常过去看看工程进展状况,符不符合图纸要求。”   “弟妹,母亲不在家,你尽管忙铺子的事,出门多加小心,千万别惹出事,我就不好交差了。”   “谢谢大嫂,保证不惹事,不让大嫂难做。”   魏昭想起方才进门时看见慕容蕙和四爷徐询,徐询的事自己管不了,赵氏管家,婆母和徐曜不在家,还是提醒一下赵氏,道:“大嫂,母亲去寺庙清修,母亲平常离不开蕙姑娘,蕙姑娘怎么没跟着去青山寺?”   “婆母不在家,留下蕙姑娘照应屋里。”   赵氏没怀疑什么。   “我以为蕙姑娘同母亲去了青山寺,怪道方才在积善堂院墙下看见蕙姑娘和四弟说话,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赵氏把魏昭的话在嘴里嚼了两遍,一下明白了弟妹的深意,笑着说;“蕙姑娘谨守闺训,四弟是知礼之人,男女授受不亲,也许你看错了。”   “可能吧!天黑没看清。”   赵氏装糊涂,小叔屋里的事管好了无功,管不好落埋怨,魏昭点到为止。   周兴和常安找来力工和泥瓦匠,备好修缮房屋的材料,商铺动工,魏昭画的图纸清晰详细,那个地方动,那个地方不动,新建房屋的格局反复商榷。   徐玉嫣粘着魏昭,亦步亦趋,哪里有魏昭的身影,哪里有徐玉嫣,徐玉嫣像影子一样跟着魏昭,魏昭有些怀疑,问;“你二哥叫你跟着我的?”   徐玉嫣不习惯说谎,嘻嘻笑,算是默认,魏昭对照图纸看后院新起的木质小楼,徐曜对她控制很严,她每次出门,关山带着亲卫跟着不算,还有徐玉嫣寸步不离,她哑然失笑,她跟徐曜有婚书,徐曜不出休书,她背夫私逃,跑到哪里,各地官府抓她回来。   她也不担心徐曜的安危,徐曜攻打乌纨,蓄谋已久,以燕军的军事实力,拿下乌纨不是问题。   一晃过去一个月,商铺改建大体已经完成,只剩下室内的修缮,这日,早早收工,魏昭带着徐玉嫣回府。   两人在二房门口分手。   几个丫鬟婆子抬水,夫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沐浴,魏昭身子泡在香汤里,非常惬意,萱草一旁拿着香胰子,说;“夫人,奴婢听积善堂的人说,这一个月四爷经常到积善堂找蕙姑娘。”   慕容蕙勾勾手指,轻松让四爷徐询上钩,也许四爷求之不得。   魏昭不能鼓励萱草像家下的媳妇丫鬟窥探别人**的坏毛病,“主子的私事不是你们背后议论的,大宅门里人多嘴杂,听说什么要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小心祸从口出。”   “奴婢知道,奴婢就跟主子说。”   “四爷跟蕙姑娘有人看见做出格的事吗?”   魏昭总觉得慕容蕙心术不正,徐询跟她搅在一起,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萱草红着脸,趴在魏昭耳边说;“奴婢听……..”   “四爷从慕容蕙房里走出来?”   “这是积善堂的小丫鬟名儿说的,她闹肚子,天不亮去解手,亲眼看见的,说四爷慌慌张张从慕容蕙屋里出来,左顾右看。”   “慕容蕙胆子太大了,真出乎我意料,四爷也是色胆包天。”   两个人私通,慕容蕙这是要既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拴住四爷徐询。   书香道;“难道蕙姑娘就不怕四爷过后不认账,不娶她,她就身败名裂了。”   “她自然有把握控制徐询,徐询也一定愿意娶她,否则她不敢孤注一掷,用**□□四爷。”   魏昭暗想,徐老夫人一走,家里竟然闹出丑闻,赵氏以家事忙推脱,自己不管事,婆母嘴上不说,心里怪罪。   次日,魏昭命常安在御膳斋定了几样素菜,几样点心,带上去青山寺,马车出了城门,道路两旁树木枯黄,秋风吹过,落叶飘零,满目萧瑟。   关山带着侍卫护送夫人前往青山寺,时辰近正午,一行车马已经到了青山寺门前。   青山寺后,有单独的院落,供富家太太们清修,有静室,供夫人小姐们上香临时歇脚。   徐老夫人住在偏殿后一处院落里,上午打坐诵经,歇息时,魏昭来了,徐老夫人嗔怪,“我来这里住一个月,你往这里跑了五六趟,我清修也不得消停。”   徐老夫人语气慈爱,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常安把食盒提上来,放在桌上,魏昭亲自打开,“母亲,我给您老人家叫的御膳斋的素膳,素点心。”   徐老夫人看看,“御膳斋的素膳对我胃口,昨还馋了想吃,今你就送来了。”   “母亲想吃就多吃点。”   “你也没吃吧!陪我一起吃。”   婆媳吃了午膳,徐老夫人催促她,“你快回去吧!天晚路上我不放心,城外不是城里。”   “母亲,侯爷派关山带领几百侍卫保护我,侍卫都等在寺院外,怕扰了寺庙清净。”   “曜儿对你倒是上心,看着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我心里高兴。”   魏昭借着话头说:“母亲,四弟也该成亲了。”   “霈儿还没娶妻,询儿当弟弟的不能越过哥哥。”   魏昭不方便直说,她没亲眼所见徐询跟慕容蕙有不妥之处,温柔地笑说:“四弟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兄弟俩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四弟才华横溢,萱阳城的名门世家的姑娘都愿意嫁四弟的,咱们府里,现在四弟没娶亲,这是一宗大事,还有慕容姑娘虽说不是咱们家里人,已经及笄,女孩家别耽误了终身。”   徐老夫人寻思儿媳话里的意思,“二儿媳,索性我跟你直说,你是个贤惠的,跟你说了也无妨,蕙儿有心给曜儿做妾,你如果不答应,不作数,儿媳你说得对,你四弟是该娶亲了。”   “夫君对慕容姑娘没有非分之想,慕容姑娘心里清楚。”徐曜无意纳慕容蕙为妾,慕容蕙才转投徐询。   徐老夫人早看出四儿子徐询对慕容蕙有意思,明白儿媳是点她慕容蕙跟四儿子徐询之间有了首尾。   “儿媳,你说的我考虑考虑。”   慕容蕙是孤女,父亲是老徐侯身边的武将,慕容蕙出身小户人家,自然不符合做徐询妻子的条件,慕容蕙跟二儿媳不一样,二儿媳娘家败落,出身却是名门世家,所以当初儿子徐曜要娶魏昭,徐老夫人没坚持反对,儿女婚事讲究门当户对。   魏昭此来就是透话给徐老夫人徐询和慕容蕙的事,自己不担干系。   半月后,传来消息,燕军大获全胜,打败乌纨,不日大军返回萱阳城。   外院的一个媳妇风风火火走去内宅东院,一进院门扬声喊:“侯爷打胜仗了,燕军胜了。”   魏昭在屋里跟徐玉嫣说话,听见,疾走出门,徐玉嫣也跟着跑了出来。   那个媳妇来到跟前,喜笑颜开,蹲身福了福,“夫人,侯爷派人来,在前院偏厅等着要见夫人。”   谋士章言先行一步回侯府报信,在偏厅里等夫人,魏昭跟徐玉嫣匆匆来到偏厅,章言听见厅门口细碎的脚步声,有几分急促,看见魏昭和徐玉嫣出现在门口。   章言儒雅,躬身施礼,“章言拜见夫人。”朝徐玉嫣颔首,“二姑娘。”   徐玉嫣看见他,一脸娇羞。   三个人落座,魏昭问;“大军何时返回?”   “燕军攻下乌纨,还有些事要处理,侯爷率燕军大约十日后回到萱阳城。”   “攻打乌纨还顺利吧?”   “跟我们预先计划只有一点偏差,还算顺利。”   这对魏昭来说,既是好消息,又是不好的消息,徐曜要回来了,这两个月没有徐曜她过得滋润,随时出府,商铺和客栈修建已基本完工,剩下零星小活。   章言又道;“侯爷怕家里担心,让在下先回来告诉一声。”   魏昭看徐玉嫣从进门眼睛一直没离开章言的身上,少女爱恋心上人从眼睛里能看出来,掩饰不了。   对徐玉嫣说:“我去告诉四弟,到青山寺接母亲回来。”   这两人大概有许多话要说,碍着她在跟前,不能表现出来,魏昭迈步走出偏厅,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四爷徐询朝这边走过来,徐询高兴地说;“二嫂,听说二哥打了胜仗。”   魏昭微笑点头,“四弟快去青山寺接母亲回府,告诉母亲这个消息,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我现在就去接母亲。”   徐询转身走了。   徐老夫人的马车在关城门前驶入萱阳城,徐家女眷在二门里等候。   积善堂里灯火辉煌,徐家人都在西暖阁里,快入冬了,屋里早早烧了地龙,屋里人多热,魏昭脱掉外面大衣裳,穿着夹袄。   大家围着徐老夫人说笑着,慕容蕙穿着洋红夹袄,坐在靠墙角落里,不声不响,很安静,好像这屋里的一切离她很远,四爷徐询不时朝她这边看。   魏昭唇角边挂着笑,徐曜回来,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能在逃避了。   立冬,北地下了第一场雪,雪后的天气变得寒冷,官道上铺了一层积雪,威严的仪仗前呼后拥当朝长公主的车驾驶入萱阳城,朝廷三品御史大夫欧阳锦车马先行来到燕侯府门前,跟随御史大人的家人下马叫门。   积善堂   徐老夫人望眼欲穿等待儿子归来,跟赵氏念叨,“曜儿说十日后回府,现在已经过了七日,还有三日曜儿到萱阳。”   家下人回禀,“老夫人,朝廷御史大夫在门首候着,要求拜见老夫人。”   “曜儿还没回来,朝廷就派人来,到底是何事这么急?请欧阳大人进来。”   家仆引着欧阳锦走进积善堂,欧阳锦看见上座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知道是一品诰命徐老夫人,忙恭恭敬敬上前施礼,“下官欧阳锦拜见老夫人。”   “欧阳大人请坐。”   欧阳锦撩袍在一旁椅子上落座。   徐老夫人问:“欧阳大人远道而来,可是圣上有何旨意?”   欧阳锦立刻站起身,躬身道;“恭喜老夫人,下官给燕侯道喜。”   “喜从何来?”徐老夫人奇怪。   “老夫人,皇恩浩荡,皇帝下旨,招燕侯为当朝驸马,把德阳长公主下嫁燕侯。”   徐老夫人愣住,德阳长公主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妹妹,儿子刚打下乌纨,人还没回萱阳,皇帝旨意就到了,儿子尚公主,皇家要跟侯府结儿女亲家。   徐老夫人见过大世面,立刻反应过来,当下道;“欧阳大人,皇上朝政繁忙,许是忘了,我儿已娶魏氏女,已上表奏请封嫡妻魏氏。”   欧阳锦倒不惊诧,从容地坐下,道;“皇上疼爱这个御妹,太后跟皇上千挑万选,选中燕侯为驸马,德阳公主的才貌堪配燕侯,圣上恩典,已经把公主送到北安州,下官先行,长公主已然领旨,随后就到侯府,现在只有商议一个万全之策,两全其美。”   徐老夫人心里已生怒意,皇帝和太后硬把长公主塞到侯府,不接受,抗旨不尊,接受,万万不能,儿子徐曜不在侯府,把人直接送来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男婚女嫁,你情我愿,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御史大夫欧阳锦乃太后皇帝跟前红人,徐老夫人压下心中不满,平和地语气道;“老身听听欧阳大人两全其美之法。”   欧阳锦对徐老夫人甚是恭敬,“以下官之见,燕侯已有妻室,再娶一房,公主出身尊贵,燕侯夫人乃结发之妻,两个妻子两头为大,论国法,侯夫人当拜公主,论家法,侯夫人先进门,公主礼让正妻,不分大小。”   “欧阳大人此言差矣,论国法家规,男人只能有一个正妻,此乃历朝历代的规矩。”   徐老夫人拒婚,欧阳锦胸有成竹,公主送来了,侯府总不能把公主退回去。   “老夫人,皇上体恤徐家守卫边关,劳苦功高,特地下旨,燕侯破例娶两个妻子,这是皇上对徐家的格外施恩。” 第153章   “欧阳大人, 我儿不在家, 娶妻之事, 还是等我儿回来再说。”徐老夫人道。   这时,一个家仆跑进来,“老夫人, 德阳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侯府门前。”   徐老夫人蹙眉, 面带不悦。   欧阳锦道;“老夫人, 长公主的车驾在门前, 侯府的人不出去接驾, 可是藐视皇上, 这个罪名燕侯也吃罪不起。”   把公主挡在门外,徐家人不出头的话显然不妥,徐老夫人站起身,“长公主既然长公主来我侯府做客, 老身没有拒客之理,老身亲迎长公主。”   对丫鬟说;“告诉徐家所有人, 跟随老身迎接公主。”   “是, 老夫人。”   春兰跟几个丫鬟分头到各房通知,春兰自己走去东院告诉二夫人。   魏昭趴在桌上拢商铺改建花销, 萱草从外来跑进来,“夫人,奴婢在积善堂听说皇帝要招侯爷为驸马。”   魏昭眼睛从单子上抬起来, “那个公主?”   “听说是皇帝的妹妹。”   徐曜要尚公主, 做驸马, 几日困扰自己的事终于解决了,魏昭抿嘴笑说:“恭喜侯爷,侯爷双喜临门,刚打了胜仗,又要娶金尊玉贵的公主。”   萱草不解地看着主子,“侯爷娶公主,那主子怎么办?”   “皇上下一道旨意,把我休了就完了,这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书香端着一盘红樱桃进来,闻言心一慌手一滑,盘子掉在地上,红樱桃滚了一地,魏昭看着地上摔碎的玛瑙盘子,“可惜这只盘子。”   金橘进门看见,赶紧打扫把地上玛瑙盘子碎片收了出去。   地上刚收拾干净,春兰一掀门帘进来,“二夫人,德阳长公主的车驾在府门外,老夫人叫告诉阖府人等迎长公主。”   魏昭带着丫鬟书香和萱草来到前院,看见大夫人赵氏扶着徐老夫人从积善堂方向走来,魏昭走过去,扶住徐老夫人,徐老夫人看着她,脸上显出怜悯之色,“二媳妇,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母亲,儿媳听说了,皇上要招夫君为驸马,这是喜事。”   徐老夫人怀疑地看看她,“二儿媳,你真不介意,你跟公主同为曜儿的妻子?”   魏昭刚想回答,侯府厚重的大门已经打开,公主的车驾已经驶入侯府,徐家的人都聚在前院,徐老夫人带头跪在院子里,朗声道:“恭迎长公主驾临侯府,侯府蓬荜生辉。”   武士开路,随后长公主仪仗,左右两排太监宫女随着车驾旁,马车里传来清娇的声音,“免礼!”   两旁宫女扶着德阳长公主下了马车,徐老夫人等已起身,德阳公主的目光看向徐老夫人身旁的年轻女子,美目中露出惊艳。   魏昭微微抬头,德阳公主五官精致,像不经风雨的娇花,轻启朱唇,“你是魏氏?”   “正是。”   魏昭不卑不亢。   “公主请到花厅叙话。”   大夫人赵氏看德阳公主打量魏昭,颇为敌意,赶紧说。   徐家众人让道一旁,请公主先行,宫女太监簇拥着公主,徐府家仆引路,德阳公主当仁不让,施施然朝花厅走去。   魏昭扶着徐老夫人随在公主身后,徐家人跟着徐老夫人,各个心里不希望徐曜尚公主,公主如果嫁入徐家,公主跟徐曜和徐家人乃君臣关系,见面要向公主行礼,就连徐老夫人也要向公主行礼,先是赵氏就不愿意,公主出身高贵,以后侯府以公主为尊,她要交出管家权。   四爷徐询陪欧阳锦在前厅,女眷到后宅花厅,公主直接走向上座,徐老夫人侧坐相陪,魏昭坐在徐老夫人下首。   众人落座后,徐老夫人问公主路上情况,公主对徐老夫人还算客气,不管怎么说,徐老夫人以后是她婆母,公主给三分面子。   徐老夫人话题自然转到公主当晚住宿问题,道:“侯府不比宫里,房舍简陋,食物粗糙,公主受委屈了,公主既然来到侯府是客中,侯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公主莫怪。”   对面坐着大夫人赵氏,接过婆母的话头说;“我叫人把前院客房打扫干净,公主暂住,以后再行安排。”   德阳公主方才听徐老夫人的话很不满,她没跟徐曜成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反驳,公主正用人之际,她身边的陈嬷嬷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公主出头,“老夫人,公主到侯府不是做客,是要嫁给燕侯做妻子,怎么能住客房?”   不住客房,还登堂入室,仗着皇家公主,在侯府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徐老夫人正色道;“公主现在还不是我徐家的人,不是客人又是什么?”   陈嬷嬷倨傲地道;“皇帝下旨,为公主和燕侯赐婚,公主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不是到徐府做客?”   徐老夫人手里捻着沉香佛珠,声音平静,“皇帝圣旨,需我儿接旨,方算数。”   陈嬷嬷高声道;“难道燕侯还能抗旨?抗旨不尊祸及徐家满门。”   德阳公主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并不阻止陈嬷嬷趾高气昂的态度。   徐老夫人心里生气,压住性子,不能给儿子找麻烦。   一直没说话的魏昭看一眼德阳公主,德阳公主高居上座。目无下尘,朝婆母道;“长公主身份尊贵,住我的房间,我先搬到玉嫣妹妹屋里住。”   “二儿媳,这怎么行?”   徐老夫人不同意,出言反对。   魏昭安慰地看着徐老夫人,“母亲,一个住处有什么可争竞的,我住哪里无所谓。”   德阳公主心说,算你识趣,临来北安州时,皇兄给她交底,说一夫二妻暂时的,赐婚为了笼络徐曜,如果逼着徐曜休掉原配妻子,怕徐曜心生怨恨,适得其反,德阳公主貌美如花,出身高贵,不信燕侯不动心,原配妻子魏氏以后休掉或降为妾。   公主以势压人,徐家人都看着魏昭,同情魏昭。   魏昭站起身,“公主稍候,容我先回房收拾东西搬出去。”   东院里,魏昭带着书香几个大丫鬟收拾东西,她留在侯府的东西不多,换洗的衣裳,娘家没置办嫁妆,这时候倒省事了。   房间里的摆设都是侯府的,通通留给德阳公主了,徐曜的私房钱原来芙蓉管着,芙蓉走了以后,徐曜自己管,徐曜交给她,幸好她没接,又省了一宗麻烦。   半个时辰后,东西就收拾好了,杏雨踌躇半天,问;“夫人,我们也跟着去二姑娘房里吗?”   “你们当然不走,你们以后跟着公主,吃香喝辣的,比跟着我强百倍。”   魏昭半开玩笑地说,她做好离开侯府的准备,侯府的丫鬟她没权利带走。   金橘胆怯,嗫嚅地说:“夫人,我们也跟着您走吧!公主金枝玉叶,我们侍候不来。”   “你们是丫鬟下人,她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徐玉嫣跟到东院,“二嫂,你搬去跟我一起住,我巴不得,可是你走了,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以后她就成了二哥的正妻,你反倒屈居她之后,二嫂你是二哥的结发妻子,她后来的,为何要你让她,皇权大,也不能不讲理吧?”   “玉嫣,我先搬到你屋里住,等你二哥回来,自然有个说法。”   她等徐曜回来,要了休书离开侯府回新北镇,或者搬到商铺里,还能方便照顾生意,这些话她不能跟徐家人说,掺和的人多了,反倒坏事,私下里单独跟徐曜谈。   金葵回新北镇时,她跟金葵说了,跟胡人交易换上好的战马,合上两万两银子,返还徐曜聘金,直接退银子,徐曜那样的男人,定然是不能收的,这样两人就两清了,本来也没圆房,彼此好聚好散,留下点念想,她在萱阳城的生意以后有难处,求到徐曜头上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魏昭一搬走,德阳公主堂而皇之地搬入东院。   欧阳锦被四爷徐询安排在外院客房,在德阳公主搬入魏昭住的东院后,才听说了这件事,心里暗骂德阳公主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这侯府是皇宫,就是皇帝对燕侯徐曜都要礼让三分,不然明知道徐曜有妻室,还把公主屈尊下嫁,为收买笼络徐曜,公主骄纵任性,燕侯夫人以退为进,燕侯面前,对嫡妻心生愧疚,对公主霸道产生反感,燕侯徐曜兵权在握,雄霸一方,能买公主的账?   欧阳锦在屋里来回踱步,走出房间。   德阳公主来到二房地界,徐老夫人一气之下,推脱头痛,回积善堂了,大夫人赵氏借口家事忙,也回房了,徐玉娇对这个颐指气使的公主自然不待见,也走了。   赵氏派管家媳妇带着公主去东院,公主在宫女太监前呼后拥中走进东院,陈嬷嬷高喊;“公主驾到。”   书香和萱草跟夫人去了二姑娘房中,东院里丫鬟婆子听见喊声,吓得跪在夹道两旁,不敢抬头看。   杏雨趴在地上,看见裙角在眼前扫过,一群人簇拥着公主走过去了。   管家媳妇急忙快走两步,掀开上房红毡门帘,宫女扶着公主迈步进了正房,香暖气息扑面而来,外间天冷温度低,骤然到暖和屋子里,浑身舒泰。   卧房里紫檀镂雕大架子床垂落水色纱幔,飘渺如烟,床前挂着个镂空香球,衣柜桌椅都是紫檀雕花家具。   德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房间布置倒还雅致。”   陈嬷嬷对管家媳妇说;“跟徐家管家的大夫人说,公主住的地方不能马虎,所有一应摆设用品换新的。”   公主提出什么要求,管家媳妇哪里敢说个不字,悉数全应着,脑子里记下。   陈嬷嬷讨好地,“公主委屈先住下,成亲前,让燕侯把房屋整个修缮,新房不能将就。”   公主点头,“我带来的十几车嫁妆,先别动,搬到房间里。”   让徐侯看看她丰厚的嫁妆,长公主骄傲有资本,陪嫁都是太后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装了十几辆马车。   公主命宫女把平常用的物品衣物拿出来,太监宫女打扫房间,公主先移驾到西厢房落脚。   德阳公主坐在西厢房里,四处看看,燕侯府邸巍峨壮观,虽说比不上皇宫建筑,可也不差多少,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回禀长公主,欧阳大人求见。”   “请欧阳大人进来。”   欧阳锦是太后皇帝派来送亲的钦差,一路跟德阳长公主熟悉了。   欧阳锦匆匆走入,略施了个礼,直截了当地说:“公主怎么搬到这里住?”   德阳公主不解,“欧阳大人,本宫怎么就不能搬到这里住,皇兄赐婚,我是燕侯妻子,不住正院住哪里?”   “公主先住驿馆或侯府客房,公主一来便赶走燕侯夫人,燕侯回来,对公主产生抵触不满情绪,公主跟燕侯还没拜堂,难道公主想回皇宫去?”   德阳公主在京城对燕侯徐曜有耳闻,据说燕侯是北地第一美男,睿智神武,这桩婚事是太后和皇帝指婚,事先她也是愿意的。   她骄纵任性,却也不傻,听欧阳锦的话,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了点,太莽撞了,气势弱了,对欧阳锦没有傲慢无礼,不计较欧阳锦话说急了,询问的口气道:“本宫已经搬进来了,不能搬出去,欧阳大人说怎么办?”   公主不是不可理喻,还能听进去逆耳忠言,欧阳锦坐下,态度有所缓和,“公主这样做无论是燕侯还有侯府的人都认为公主仗势欺人,同情燕侯夫人,公主现在唯一补救的办法,是把燕侯夫人请回来,公主跟燕侯夫人同住,燕侯回来,看公主与妻子姊妹相称,自然接纳公主,以后公主地位稳固,再做它图。”   德阳公主想了想,欧阳锦为太后皇兄所倚仗,朝中忠臣,又足智多谋,自己听他的不会有错,可是放不下面子求魏氏回来。   表面答应,“欧阳大人,我太急躁了,我请魏氏回来同住。”   跟魏氏同住,德阳公主自持出身高贵,认为魏氏不配,把魏氏赶走,燕侯回来自己理亏,叫魏氏回来,住在西厢房,自己是公主,不能屈居魏氏之下,理所应当自己住正房,魏氏住厢房,这样以后名分已定,同为燕侯妻子,她压了魏氏一头。   欧阳锦看她想明白了,嘱咐几句,劝德阳公主同燕侯夫人和睦相处,德阳公主都答应了,欧阳锦告退出来。   欧阳锦走后,德阳公主当然不能亲自去请魏昭,派陈嬷嬷去叫魏昭回来,陈嬷嬷今刚到,对侯府不熟悉,招呼杏雨,“夫人住哪里,你带我去请夫人回来。”   现在二房都是公主带来的人,宫里出来的太监宫女,行事做派趾高气昂,杏雨不敢得罪,带着陈嬷嬷去二姑娘徐玉嫣房中。   魏昭跟徐玉嫣在屋里说话,杏雨领着陈嬷嬷进来,说;“夫人,这是公主身边的陈嬷嬷。”   在花厅里,魏昭看见这个嬷嬷一直站在公主身旁,知道陈嬷嬷在宫中是有头脸的掌事姑姑。   陈嬷嬷是公主跟前得用之人,自是瞧不起魏昭,神色间难掩傲慢,“我家公主一向心善,公主觉得一来就把夫人挤走,心里过意不去,公主叫老奴来请夫人回去住。”   这宫中的奴婢好像都高人一等,魏昭冷笑,公主又能如何,自己容她呼来喝去,“这位嬷嬷,公主纡尊降贵同我住,我不敢当。”   陈嬷嬷倒很意外,燕侯夫人没受宠若惊,两句话把她堵了回来。   陈嬷嬷皮笑肉不笑,“夫人回去不必跟公主同住,奴婢看侯府房屋宽敞,夫人住西厢房。”   魏昭讨厌这个嬷嬷,眼神像锥子一样,扎在她身上,冷冷地说:“皇家公主下嫁后的规矩我不知道,民间只有妾才住厢房,嫡妻是住正房的。”   陈嬷嬷是容长脸,当下脸更长了,“皇家公主下嫁,按规制修建公主府邸,公主就是府里的主人,连驸马见公主要事先通传,当然,公主嫁入侯府这些规矩免了,总不能让公主住厢房,夫人您说是吗?”   “皇家可以在北安州修建一座公主府,公主住在自己府里,以后可以给驸马立规矩。”   魏昭话里含着几分讥讽。   陈嬷嬷一时不知如何对答,长公主跟皇帝是同父异母兄妹,太后是公主的嫡母,不是亲生,打发公主到北安州,根本不提建公主府的事,被魏昭讥讽,陈嬷嬷涨红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燕侯是皇家的臣子,公主是君,汝等为臣,说什么侯府公主府,什么不是皇家恩赐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下一道旨意,燕侯府改成公主府,这样岂不更理直气壮。”   陈嬷嬷没想到燕侯夫人厉害不让人的,被魏昭嘲讽,气咻咻的,“夫人既然不回去,可别说我们公主容不下夫人。”   陈嬷嬷气走了,徐玉嫣拍手叫好,“这样的奴才就得二嫂好好治她,这还没嫁我二哥,还要给我二哥立规矩?以为是公主就了不起,叫二嫂回去住厢房,鸠占鹊巢,我倒要看看我二哥回来是不是要请求公主召见,跪拜公主。”   德阳长公主听了陈嬷嬷添油加醋学舌,魏氏伶牙俐齿,蛮横无理,气得柳眉倒竖,“魏氏敢跟本宫叫板,等本宫正位燕侯夫人后,再教训她。”   燕军返回萱阳途中,徐曜接到章言派人送来一封信,徐曜当时率领燕军驻扎在离萱阳城一百多里的地方,天黑了,军队扎营吃饭。   徐曜接过章言送来的书信打开,章言写了几句话,大意是皇帝赐婚送公主来北安州,公主已住进侯府。   这个消息徐曜始料未及,他上奏皇帝出兵乌纨,皇帝支持他此次军事行动,捷报还没上报送到朝廷,皇帝已经得知消息,动作如此迅速,送公主下嫁他。   徐曜看完书信,递给身旁的汤向臣,汤向臣仔细地把两行字看了两遍,道:“侯爷,现在不能与朝廷为敌,时机未到,北有辽东刺史张俊和鲜卑,没有后顾之忧方可考虑发兵,现在我们还要借助朝廷的军队打张俊,朝廷笼络侯爷,侯爷不如顺水推舟,接下圣旨,驸马侯爷先当着,这样去了朝廷对侯爷的疑心,待我们解决了后方,羽翼已丰,朝廷拿侯爷没奈何。”   “我拒绝当这个驸马,就是反朝廷?”   徐曜叉腰望着萱阳城方向,公主住进侯府,魏昭此刻在做什么?   对汤向臣说;“我现在动身回萱阳,你跟三弟率领大军明日拔营。”   徐曜带着三千亲卫连夜策马奔驰,赶奔萱阳城。   徐曜提前回到萱阳城,入城后,直接回侯府,侯府看门家仆看见官道一队人马朝侯府而来,打头的是策马疾驰的燕侯徐曜,赶紧朝里回禀,一边打开大门,徐曜没有下马,骑马进了府门,在前院跳下马,大步朝内宅走去。   走进垂花门,朝积善堂方向去了,徐老夫人听下人禀报,侯爷回府了,徐老夫人惊喜万分,带领丫鬟仆妇亲自迎到门口,看见儿子朝她走过来,徐老夫人激动地叫了声,“曜儿,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没告诉一声,你三弟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徐曜上前扶住母亲,“三弟率领大军随后就到。”   母子二人进门,徐老夫人上座,徐曜跪下给母亲叩头。   徐老夫人道:“曜儿,快起来吧!咱娘俩坐下说说话。”   徐曜在离母亲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徐老夫人问了攻打乌纨的经过,徐曜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问;“母亲,听说皇帝赐婚儿子娶德阳长公主,公主已经住进侯府,现在公主住在何处?”   提起这话,徐老夫人不禁生气,咳了声,“曜儿,你听了要冷静,公主住进二房东院。”   “魏昭呢?”徐曜急问。   “二儿媳有容人雅量,我叫你大嫂安排公主住客房,公主非要住东院正房,我有心不答应,二儿媳怕我为难,识大体,主动让出正房给公主住,她到你玉嫣妹妹屋里,跟你妹妹住。”   徐曜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母亲,儿子去看看魏昭。”   “去吧!你好好安抚她,她为了徐家受委屈了。”   “儿子知道。”   徐曜像一股疾风,卷出了积善堂,大步流星奔着妹妹徐玉嫣的院子去了。   魏昭正跟徐玉嫣在屋里看一幅画,两人品评着,魏昭侧耳听见堂屋门口男人的脚步声,瞬间已经到了里屋门口,脚步声沉沉的,她心往下沉,这个脚步声不算熟悉,也不陌生,啪嗒一声,门帘突然掀起来,魏昭本能地抬起头,对上两道雪亮的光芒。   徐曜身披黑裘氅衣,衬得面如美玉,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桀骜不驯的神情,说不出的性感,挑眉看着魏昭,薄削的唇抽了抽,似笑非笑,“阿昭,你可真识大体!徐曜夫人的位置让出去了?如愿以偿了?”   徐玉嫣抬头看见,惊喜地说;“二哥你回来了?”   立冬日,下了一场雪后,天气格外寒凉,男人的声音如窗外的空气透着清冷,“玉嫣,你出去!” 第154章   徐玉嫣看看二哥, 冷素的脸, 徐玉嫣乖乖地出去了。   徐曜走了进来,魏昭从炕上溜下地,敛身道:“恭喜侯爷打败乌纨,大获全胜。”   徐曜朝前走了两步,两人对面站离很近的距离,面前女子, 低眉顺目, 温柔顺从, 骗了徐府上上下下,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临危不惧, 果敢决绝, 徐曜伸手捧起她的脸,魏昭被迫看向徐曜,感觉到他手掌心微热, 徐曜修长干净的指尖拨动她圆润的耳珠。   徐曜从屋外刚进来, 带着一股微凉,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透亮, 魏昭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便猜测他是否生气了,心底紧张, 青天白日, 怕他做出格的举动, 她知道徐玉嫣不放心他们,一定没走远,或许就在对面屋里听这屋里的动静。   徐曜拇指轻揉着她吹弹可破雪白的脸,看她长长的睫毛蝶翼般微颤,她紧张时就是这个样子,开口道:“终于等到机会了,不想跟我谈谈吗?”   魏昭的头被他握住,用力摇摇头。   徐曜嗤笑一声,“求一纸休书,离开侯府,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被人看穿,魏昭讪讪的,小声说:“尚公主对你有帮助,驸马爷的身份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徐曜捏着她嫩滑能挤出水的脸,“原来你这是替我考虑,为我好想成全我。”   他已经看识破自己的目的,魏昭老老实实地承认,“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对我好的事我偏不做。”   徐曜斜睨着她,松开手放开她,退后一步,削薄的唇挑起,“一会你就搬回东院,今晚还要侍候我。”   徐曜欣赏对面的女子瞪着又圆又大的黑琉璃珠子,樱唇微张,傻傻地站在那里。   转身走出屋子,自己去征讨乌纨,她在家改建商铺客栈,忙得不亦乐乎,想求一纸休书,可前世这个时候她整日魂不守舍,跟母亲去青山寺为自己祈福,怨吗?他只是怅然若失。   东院里,两个太监清理积雪,德阳公主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有两只麻雀觅食,一个人走进院子,德阳公主目光定住,这是个年轻男人,发束玉冠,身披黑裘氅衣,足蹬玄金粉底靴,身材高大,身形峻拔,初冬阳光苍白没有温度,就像这个男人的脸,清如皎月,耀若寒星。   德阳公主呼吸凝滞,朝中文武百官里,没有一个这样凤仪绝美的男子,心不由悸动。   男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薄唇微抿,淡漠地看着她,公主身旁的陈嬷嬷看这陌生男子的气宇不凡,便已猜到是谁了,仗着胆子道;“来者何人,为何见公主不拜?”   徐曜没理她,淡淡地语气,“我是燕侯徐曜。”   德阳公主紧张地抓住斗篷,却不知该说什么,“你回来了?”   徐曜面无表情,“我是来告诉你,我今生只有一个妻子。”   这张俊美的脸,说出的话冷漠无情。   徐曜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德阳公主愣在原地,陈嬷嬷着急地在身后喊;“驸马!”   徐曜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欧阳锦住在侯府,没有回京城,他手里还有皇帝的圣旨,需要徐曜亲自接旨。   当徐曜走进来时,欧阳锦不急不慌地深施一礼,“下官拜见燕侯。”   “欧阳大人是等我?”   欧阳锦从袖子里拿出明黄锦,展开,“燕侯徐曜听旨。”   徐曜跪下,欧阳锦朗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侯徐曜镇守边关,有功于江山社稷,朕之御妹及笄之年,品貌出众,恭谨端敏,特赐婚德阳长公主下嫁燕侯,择吉日完婚,钦此!”   欧阳锦宣读完,徐曜没伸手接,站了起来,欧阳锦佯作不知,“燕侯为何不接旨?”   徐曜在椅子上坐下,凤眸微睐,“请欧阳大人代为转奏圣上,徐曜已娶妻室,不敢枉顾国法,贪恋美色。”   欧阳锦看徐曜的态度,赐婚的事难成,他奉旨出京之前,对这件事没没什么把握,曾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谏言,太后终究妇人之见,以为把公主送到燕侯府,公主美貌,燕侯见了或动心了,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反正这对燕侯来说,白捡了便宜。   欧阳锦到侯府看见燕侯夫人,燕侯夫人不仅绝色,单就让出正房这一件事,看出聪慧过人,他对这件事越发不抱希望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欧阳锦尽力劝说徐曜,“侯爷,圣上恩典,还有一道旨意,念在燕侯为国尽忠,特许侯爷娶两个妻室,侯爷不吃亏,何妨卖个面子给欧阳锦,做个顺水人情收下,侯爷不过多了一个女人,侯爷宠爱哪位夫人,是侯爷自己家事皇帝不管,对侯爷没什么损失。”   徐曜嘴角噙着一丝笑,“恕我说一句冒犯的话,皇上三宫六院,为何只有一位皇后,而不把宠妃也立为皇后,连一国之君的皇上都一个正妻,徐某何德何能,娶两个妻室,折煞徐某了,再说,我徐家祖宗的规矩,别说同娶两个妻子,娶平妻都违反家规,国家大事,臣听命于皇上,臣子的家事,恕难从命。”   欧阳锦一笑,“可是长公主已经送来了,侯爷想,如果退回去,长公主不比平民百姓,公主已经出宫,无家可归了,有何颜面活下去,侯爷只当做件善事,收留公主。”   徐曜呵呵笑,“欧阳大人可收留公主,欧阳大人乃皇上宠臣,替皇上分忧解难,我听说欧阳大人妻子殁了,房中只有侍妾,欧阳大人文采风流,堪称当代第一才子,公主下嫁,也不委屈,容我奏本,举荐欧阳大人为当朝驸马。”   欧阳锦闻言变色,徐曜斜睨着他,欧阳大人从来都从容应对,此刻慌忙站起来,朝徐曜深施一礼,“燕侯,下官乃奉旨行事,侯爷千万别牵扯下官。”   欧阳锦明白,自己不是徐曜,徐曜山高皇帝远,公主骄横跋扈,徐曜不吃这一套,皇帝和太后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自己如果尚公主,可就遭罪了,历朝历代驸马地位尴尬,驸马夫妻见面,要公主同意,驸马不能纳妾,只能守着公主,公主如果贤良还好,德阳公主颐指气使,当她的驸马擎等着受窝囊气。   一想也罢,朝徐曜抱拳道;“侯爷拒不领旨,下官回朝在皇上面前替侯爷美言,下官尽力。”   徐曜微笑道;“我这里谢欧阳大人。”   目的达到,徐曜告辞走了。   欧阳锦做蜡了,怎么跟公主说,公主的性子他深感头疼。   徐曜离开东院后,德阳公主反应过来,被燕侯当面侮辱,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跑进屋里趴在床上羞愤大哭,随公主来到北地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如何劝说。   陈嬷嬷站在一旁,气恼地说;“燕侯太狂妄,竟敢对公主这样说话,等公主回去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常年在深宫里生活的人,不接触外界,不知道当今天下的形势。   德阳公主哭着道;“本宫有什么脸回宫。”   皇帝嫁妹,出京时极为隆重,陪嫁的太监宫女嫁妆整条御街从头看不到尾,京城百姓纷纷围观公主出嫁,太后和皇帝没想到燕侯公然抗旨拒婚。   走时风风光光,出了宫门,真就没脸回去了。   陈嬷嬷想想,“公主,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逼着燕侯接受公主。”   德阳公主不哭了,坐了起来,“什么办法?嬷嬷快说。”   陈嬷嬷伏在她耳边,如此这般授意。   徐曜从客房出来,到庆泊堂书房,留白几个小厮抬水,徐曜日夜兼程一夜两日没睡觉,在确定魏昭老实地呆在侯府,他方觉出困倦,沐浴后睡了。   睡得正沉,恍惚小厮留白跟莫雨说话声,徐曜睁开眼,刚想发火,留白看侯爷醒了,急忙回禀,“侯爷,内院说公主闹着要悬梁。”   这句话,徐曜一下清醒了,忽地一下坐起来,刚醒脑子还有点懵,“你说什么,公主悬梁了?”   留白解释道;“没悬梁,是公主闹着要悬梁。”   徐曜怒骂道;“狗奴才,说话不说清楚,闹悬梁跟悬梁是一回事吗?”   留白跪下,“奴才该死,奴才没说清楚。”   徐曜骂道;“还不快滚去找欧阳锦,告诉欧阳锦公主自尽了。”   留白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连滚带爬地找欧阳大人,告诉公主自尽了。   欧阳锦闻听公主自尽了,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抖着衣袖,问小厮留白,“你说公主自尽了?”   小厮留白一本正经地说;“听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公主听说燕侯不要她,说没脸活着,悬梁了。”   欧阳锦不跟小厮废话,撩袍就往内宅跑,留白跟在他身后,留白不是想跟着这位欧阳大人,实在是这位欧阳大人进不了二门,果然,两人跑到二门口,二门看门的婆子拦住,“侯府内宅,外男不得入内。”   留白赶紧跑上去,“这位是朝廷命官,侯爷命放欧阳大人进去。”   婆子不敢拦,放欧阳锦进了二门,欧阳锦到二房东院见过公主,还记得路,慌慌张张地往东跑,留白看见前方就是东院,停住脚步,他不能跟了,回头这位欧阳大人还不把自己大卸八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冬季,北地天寒地冻,欧阳大人跑到东院门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进院子急急忙忙上了台阶,几个太监站在门口,望着院门方向,以为燕侯爷能来,没想到欧阳大人来了,一个太监说;“欧阳大人可来了。”   听见里面哭声,欧阳锦心一沉,提着袍子,跨进门槛,看见屋里房梁上悬下一条缎带,陈嬷嬷跟几个宫女拉着公主,陈嬷嬷边哭边劝道;“公主,您可不能这么想不开,您死了,奴婢们也活不成了。”   欧阳锦腿软,跌坐在椅子里,气喘吁吁,德阳公主看着他,奇怪地问;“欧阳大人,怎么是你来了?燕侯呢?”   德阳公主纳闷,明明吩咐屋里的丫鬟金橘到外院书房告诉燕侯徐曜,怎么来的是欧阳锦。   欧阳锦进屋便明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半天,方道;“公主以为燕侯能来?”   燕侯识穿公主的小伎俩,故意叫人通知自己过来,故意把公主要自尽,说成自尽了,害自己胆战心惊,一路跑过来。   德阳公主把绸带甩在一旁,埋怨陈嬷嬷,“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欧阳锦看着公主叹气,人蠢还能作。   陈嬷嬷说:“欧阳大人,公主是想吓唬燕侯,大人想,如果公主死在侯府,燕侯吃罪不起,他能不害怕吗?”   欧阳锦气乐了,“妇人之见,燕侯是吓大的?雕虫小技,燕侯赖得理。”   德阳公主坐在炕边上,“欧阳大人说怎么办,我就这样回京城,我还要不要脸面。”   欧阳锦暗道,脸面值多少钱一斤,你都想死了,还怕丢脸?   没办法,只好心平气和地劝说;“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公主在这里闹下去,只能使自己更难堪。”   德阳公主还有些不甘心,“燕侯太可恶了,难道我就这样回京城,认吃亏。”   堂堂公主,被人这样羞辱还是头一回。   现在欧阳锦想方设法把她劝回京城,交差了事,在这里出了事,自己失职,皇帝不能拿燕侯怎么样,迁怒到自己身上,遂苦口婆心,良言相劝,“公主,这北安州是燕侯的地盘,你在这里孤身一人,受人欺负,莫不如回京找皇帝评理,皇帝给公主做主,报燕侯欺辱公主之仇,皇帝对公主这个御妹疼爱有加,公主求皇帝把燕侯调任京师,修建公主府,燕侯招赘为驸马,到那时天子脚下,燕侯还敢欺负公主吗?”   德阳公主有心要嫁燕侯徐曜,听欧阳锦的话有道理,北安州天高皇帝远,皇帝鞭长莫及,如果求皇兄把燕侯调任京城当官,自己有靠山,省得在这里势单力孤。   北安州离京城远,离皇宫远,自己还是想留在京城里,道;“就依欧阳大人所说,我们明日动身回京城。”   欧阳锦糊弄个不喑世事的公主不需要动什么脑筋,果然,他一番话公主信了,欧阳锦知道,回到京城后公主一定跟皇上告状,皇帝不会处置燕侯,徐家三代守卫北地挡住鲜卑进入中原,劳苦功高,拿赐婚弹压燕侯,皇家仗势欺人,逼反燕侯,给燕侯一个反叛朝廷的借口。   第二天,德阳公主启程回京,欧阳锦怎么送公主来的怎么送回去。   公主一走,东院的丫鬟打扫房间,侯爷和夫人都是有洁癖的人,外人住过的房间要彻底清扫,撤纱幔锦衾,公主住刚换了簇新的,不过一日,又换了新纱幔锦衾,二房的丫鬟们见公主走了,皆大欢喜,公主来了一日,公主跟前的嬷嬷宫女把她们呼来喝去地使唤,不敢有一点怠慢。   魏昭在徐玉嫣屋里住了一晚要搬走,徐玉嫣还有点舍不得,魏昭笑说;“我又不是出府不回来了,你平常可以过去找过,我出门还带着你。”   徐玉嫣问:“二嫂,母亲和二哥都回来了,我们还能出门吗?”   “你二哥人冷,心没那么硬,我求求他,他能放我出门。”   “二嫂,你真了解我二哥。”徐玉嫣取笑她。   “原来他在家时,不也答应过我上街。”魏昭道。   正午时分,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搬回东院。   书香刚把东西归置好,萱草走进来,“夫人,兴伯有事要见姑娘。”   “请兴伯进来。”周兴是魏昭的陪房,二门上的婆子都熟悉,出入行个方便。   周兴进门,魏昭看他面色焦灼,问;“出什么事了兴伯?”   桂嬷嬷这两日家去了,周兴看屋里就萱草和书香,都是自己人,道:“夫人,出事了,宋庭他们从南边押运货物回来,走到两州交界处陈县,被劫匪张彪的人截了,咱们的人全被抓了,咱们客栈的人听到信赶紧回来送消息。”   劫匪张彪凶残,宋庭落在他们手里,魏昭怕有什么闪失,站起来,“兴伯,我们立刻去救人。”   周兴道;“要通知新北镇的弟兄们。”   “来不及了,这里到新北镇来回七八天,赶到宋县十天以后了,中间出现变故,宋庭哥和兄弟们有危险。”   现在赶到宋县连夜赶路一两日到陈县,劫匪在山里,她们不知道进山的路,这样一耽搁,时间太久了,恐生变故,道:“书香留下,萱草跟我去救人。”   魏昭到里间屋,换上出行紧身衣,拿钥匙打开钱匣子,把里面的银票全揣上,拿银子赎人,取下墙上剑和短刀,书香拿出毛朝里斗篷,给魏昭披上。   事不宜迟,她来不及跟大夫人赵氏说,徐曜没在府里,常安已经把黑雾牵出马厩。   魏昭和萱草、周兴、常安到前院上马,关山急匆匆走来,“夫人要出门吗?”   魏昭对关山也不隐瞒,“我有一个朋友贩货途中被劫匪抓了,我要出府救人。”   “夫人,侯爷知道吗?”关山拦在马前。   “侯爷不知道,我就不能出府吗?难道侯府还有人敢拦阻我不成。”   魏昭声音凌厉,这种时候顾不了其它。   夫人硬要出府,侯府侍卫也无人敢阻止,关山见拦不住,道;“末将带人跟夫人去救人。”   徐曜拨了五百亲卫关山带领保护魏昭。   关山调齐五百人,跟随夫人去救人,一面派人通知侯爷。   这队人马一出萱阳城,快马加鞭,魏昭和周兴几个人的马匹脚力好,把关山等侍卫甩在后面。   天近黄昏时,官道上车马稀少了,魏昭心里急,打马疾奔。   突然,前方尘土飞扬,好像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她们没出北安州,来的队伍也是徐曜的军队。   这支队伍快到跟前,萱草兴奋地喊:“宋爷他们,是宋爷他们。”   魏昭也看见马上的宋庭和一干兄弟,到近前,大家勒住马,原来是余勇带领一支队伍,宋庭道;“我们被劫匪张彪抓住,是余将军带兵赶到救了我们。”   魏昭对余勇说;“谢谢余将军。”   余勇道;“末将奉侯爷之命去救人。”   魏昭奇怪,徐曜怎么知道宋庭他们半路被劫。   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关山带着侍卫拨转马头,大家一起往回走。   北地的冬季,太阳落下后,寒风凛冽,魏昭紧了紧斗篷,   离萱阳城三十多里地,通往萱阳城官道上,马蹄声从对面方向响起,天地间一片灰暗,只闻马蹄哒哒声,越来越近,魏昭看见正中马上一个挺拔的身影,认出是徐曜。   原来徐曜怕傍晚天冷,亲自带车马来接魏昭,众人纷纷下马,抱拳施礼,“拜见燕侯。”   “人救出来了?”徐曜问。   “救出来了,侯爷。”余勇道。   徐曜对宋庭说;“有受伤的弟兄乘马车。”   宋庭等兄弟拜谢徐曜,上了后面的马车,萱草坐上后面的马车,前头一辆鎏金顶翠帷豪华马车留给魏昭坐的,徐曜对魏昭说;“晚上天冷,快上车吧!”   魏昭下马,跟徐曜走到马车前,魏昭灵活地迈步上车,徐曜随后跟了上来,马车掉头朝前行驶。   马车内,卧榻边桌上亮着一盏灯,发着暖黄的光,车内燃着一个炭火盆,暖融融的,魏昭解开斗篷,徐曜也解开氅衣,扔在卧榻旁矮凳上。   魏昭坐在卧榻上,徐曜坐在她身旁,魏昭感激地说;“谢谢你!”   “怎么谢?”徐曜侧头看她,深眸黑亮,灯下魏昭一缕秀发垂落,徐曜伸手撩起。   魏昭知道他想要什么,心想,既然已经是夫妻,还留着清白身体,反正离开徐曜后也不想嫁人了,又有什么分别,不如就给了他吧!他救了宋庭等弟兄,两清了,不欠他了。   这时,马车轮好像陷入凹凸不平的地面,颠簸几下,马车朝徐曜的方向倾斜时,魏昭没坐稳,倒在徐曜的怀里。   徐曜伸手拉上纱幔。   衣裙、肚兜从纱幔里甩了出来,随后是男人的衣袍。   纱幔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低暗,“乖,别怕,我轻点。”   魏昭不敢动了,马车外的人能听见车里的说话声。   偶尔官道不平的颠簸,更长了徐曜的兴致,他微凉的指尖滑过凝脂般细腻的肌肤,身下娇躯温软地颤着,他几乎不能自己,魏昭偏头咬着身下的单子,不敢出声,夜晚静,她听见马车旁侍卫轻声咳嗽,车里隐忍压抑的喘息声。   她恍惚觉得马车进了城,街道两旁喧嚣声,掩盖了马车里羞死人暗昧的声音。   马车驶入侯府,停住了,她腿软得下不了卧榻,徐曜用黑裘氅衣裹住她,她没脸睁开眼睛看,随行的亲卫都知道他们在马车里做什么,她被他抱下马车,侯府的人谁个不明白,这是昭告所有人,刚刚夫妻二人燕好。 第155章   徐曜一路抱着魏昭回到东院, 进屋把魏昭轻轻地放在炕上,吩咐丫鬟备水沐浴, 魏昭羞臊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卧房里灯火通亮,徐曜低头看魏昭,在马车里要她时, 他顺手把她发髻上的玉簪拔了, 此刻她乌黑秀发散乱,小脸像涂了胭脂一样, 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羞涩委屈。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问:“还疼吗?”   魏昭连耳珠都红透了, 羞于回答,为照顾她的情绪, 他对她极耐心和温柔, 把她脸颊上的秀发拂开,露出雪白的小脸, 唇瓣诱人的鲜红, 他低头轻啜,“第一次疼,以后就不疼了。”   徐曜看见眼前乌黑的大眼睛闪着惊惧的光, 他坐在炕上把她抱起来,轻抚她的秀发, 微凉的唇贴着她的额头,她没有记忆, 潜意识里还记着那些伤害, 以至于不能复原, 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有信心慢慢治愈。   “侯爷,香汤备好了。”   书香进来回道。   徐曜抱起魏昭往外走,魏昭挣扎,忍羞小声道;“我自己……”   徐曜没有放开她,体贴地说:“你没力气自己走,我送你过去。”   魏昭无地自容,还不是他害的,马车经过街道,路边行人的说话声在马车里都能听见,她不敢开口求饶,又浑身绵软无力,由着徐曜恣意妄为。   书香体恤地在香汤里放了消除疲劳缓解身体酸胀的药物,魏昭软得像木桶里的水,她如果不是武功在身,身体柔韧性好,体弱的话,恐怕三五日不能下床。   一低头,看见雪白的身体留下斑斑点点做.爱的印记,两人成亲后,徐曜一直素着,憋狠了。   这个夜里,魏昭脸朝墙壁,背对着徐曜躺着,徐曜在背后搂着她,魏昭不习惯,睡着后,觉得背后很温暖,下意识地往后靠。   怀里软玉温香,徐曜慢慢身体有了反应,念在魏昭初次,忍住了。   早起,徐曜神清气爽,魏昭蒙头大睡,这几日魏昭快正午才起身,书香叫小丫鬟到大厨房传饭,早膳成了午膳,魏昭看着桌上菜品丰盛,有一盏燕窝,书香说;“侯爷疼惜夫人,吩咐大厨房每日给夫人炖燕窝补身体。”   燕窝里放了红枣和枸杞,魏昭可没认为徐曜是好心,补身体供他索取,满足他的需求。   桂嬷嬷从家里回来了,听书香说侯爷和夫人圆房了,直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逼着魏昭每日把燕窝吃下去。   周兴和常安从商铺回来,周兴跟魏昭说商铺的事,“商铺里面修缮已经完工,后院的客栈所有的活计也都完工了,雇几个伙计,便可以开业,皮货铺子这边,金葵供原料,加工成衣配饰要雇好的针线匠人。”   魏昭怀里抱着手炉,一到冬季她手脚凉,手放在暖炉上,想了想,“雇针线匠一流的熟手,良莠不齐,太操心不说,加工上好金贵的皮毛,裁缝手艺要顶尖的,我有个想法,萱阳城最出名的裁缝铺是顾氏裁缝铺和金家裁缝铺,这两家有最优秀的裁缝,我们跟她们合作,把活计委托给她们做,这两家裁缝铺光顾的都是萱阳城里达官显贵富商的夫人太太小姐,借用他们的名,是个金字招牌,招揽顾客,还能省掉许多中间费用。”   “夫人这个主意好,雇佣针线匠人,成手价格不低,不如委托成衣铺子做,奴才也听说这两家裁缝铺名气大,里面都是老裁缝铺,手艺一流,活计的质量能保证。”   “等宋庭哥带回皮货,再跟顾氏和金氏两家谈,选出一家长期合作。”   “夫人,客栈可以先开起来。”周兴道。   “客栈和皮货铺子各自经营,互相别搅合在一起,账目单立。”魏昭道。   周兴很高兴,“我们的客栈和商铺开起来,成为萱阳城最大的客栈和商铺。”   常安自豪地说;“咱们财雄势大,北地哪一家的势力比得过夫人,论财力,又有哪一家比得过咱们资金底子厚。”   魏昭心想,自己陪燕侯睡也不白睡,燕侯夫人的名头响亮,镇得住所有眼红想打商铺歪主意的人。   周兴想起,道:“夫人先给客栈起个名字。”   “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天下第一客栈。”   周兴道:“夫人,号称天下第一,是不是太张扬了,如果改成北方第一客栈是否好一点。”   魏昭摇头,不赞同,“天下第一,和北方第一,两字之差,气势上弱了许多。”   常安年轻气盛,“还是夫人起的名字好,天下第一,霸气。”   萱草插嘴道;“奴婢也觉得天下第一好。”   魏昭一锤定音,“客栈名字就叫天下第一,早晚有一日我们在京城开一间天下第一的客栈。”   大家赞成天下第一客栈的名字,周兴没说什么。   燕军已经班师回萱阳,据探子送来的消息,辽东张俊联合段氏鲜卑要自立,徐曜在书房里同一班幕僚将领商讨下一步军事计划。   晌午,小厮端上来点心,大家休息,吃点心喝茶水拉闲话。   汤向臣说;“侯爷,听说夫人在萱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间客栈。”   徐曜唇角露出一抹笑,“我知道,刚开业。”   汤向臣问:“侯爷知道夫人开的客栈叫什么名字吗?”   “这我倒是没问。”   徐曜脑子里考虑大事,魏昭开客栈他不反对,省得魏昭没事跟他淘气。   汤向臣道;“客栈名叫天下第一。”   徐曜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徐曜的夫人,天下第一,名字取得好。”   众将领交口称赞,“夫人取的这个名字太贴切了,我们就是要天下第一。”   晚膳后,魏昭对徐曜道;“你回来后整日忙,母亲跟前很少请安,我们去母亲屋里看看母亲。”   徐曜想自己这阵子回来晚,母亲歇息早,不便打扰母亲,没过去给母亲请安,今日事少,难得回来早,道:“走吧!”   嘱咐道:“傍晚天冷,你多穿点。”   两人到积善堂,徐老夫人屋里大夫人赵氏、徐玉嫣姐妹也在,还有四爷徐询,两人进去时,四爷徐询跪在堂中,好像屋里气氛有点紧张,徐老夫人正说着什么,看两人进屋,徐老夫人停住话头。   行礼毕,徐曜看看仍然跪在地上的徐询,不易察觉地皱皱眉,问:“四弟怎么了?”   徐老夫人无可奈何,“让他自己说。”   徐曜和魏昭瞅着徐询,徐询鼓起勇气道:“请母亲和二哥答应我娶慕容蕙。”   “什么,你说什么?”   徐曜脸往下一沉。   徐询铁了心,“请母亲和二哥容许我娶蕙儿为妻。”   “不行!”   徐曜断然否决。   “为什么二哥,我为何不能娶蕙儿?蕙儿那里不好,你们看不起她出身低?”   魏昭忍不住道;“四弟,我们没有瞧不起她的出身,倒是蕙姑娘自己更介意。”   如果两情相悦,魏昭愿意看到两人终成眷属,这个慕容蕙,她总觉得目的不纯,慕容蕙倾慕徐曜,无可厚非,徐曜拒绝她,她极快地投入到徐询的怀抱,不能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徐询被迷昏了头,态度坚定,“如果不能娶蕙儿,我宁愿终身不娶。”   徐老夫人气道;“你在母亲面前说这种话,你拿这个威胁你母亲吗?”   徐询梗着脖子,“我没有威胁母亲的意思,我说的是心里话,不能娶蕙儿,我谁也不想娶。”   徐老夫人知道四儿子脾气拧,认准一条路,九头牛拉不回来,生气是生气,慕容蕙从小来到她身边,她抚养长大,有母女感情,慕容蕙除了家世差,才貌双全,很出挑,做儿媳的人选,不是不可以考虑,既然四儿子坚持,徐老夫人心里有几分活动。   徐曜倏地站起来,“我不答应!”   一气之下,径直走了。   魏昭赶紧跟在徐曜身后追了出去。   追到门口,徐曜已经下了台阶,魏昭疾步下台阶,台阶上雪没清理干净,魏昭走得急,脚下踩在一块冰上,一滑,朝前一扑,撞向徐曜,徐曜突然急回身,接住她,嗔怪,“你跑什么?走路不看着点。”   “我看你生气走了,追你吗?。”   魏昭站稳说。   两人往回走,魏昭道;“四弟娶慕容蕙,你不答应是对的。”   徐曜说;“我平常太忙,极少关注四弟,他从小犟脾气,慕容蕙暂时我还不能动。”   魏昭脑子闪过慕容蕙的影子,家下人风言风语,慕容蕙和徐询苟且,魏昭略通医术,据她看慕容蕙的身形像已婚的妇人,道;“四弟经了男女之事,初尝甜头,更加不能放手,慕容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行为不检,这一点她就不配做四弟的妻子。”   “你私下里同母亲说,就说我的话,四弟愿意,纳她为妾好了。”   “我知道了。”   次日,徐曜出门后,魏昭到积善堂给徐老夫人请安,慕容蕙没在屋里,徐老夫人的大丫鬟春兰在一旁侍候,魏昭听萱草说春兰跟慕容蕙要好,道;“儿媳有话对母亲说。”   她朝两旁丫鬟扫了一眼,徐老夫人道:“你们都下去。”   春兰和几个丫鬟出去了。   徐老夫人说:“儿媳你有何事?”   魏昭道;“母亲,儿媳听闻四弟跟蕙姑娘已经成就了夫妻。”   徐老夫人一愣,半信半疑,“二儿媳,不会吧!蕙丫头知书懂礼,怎么能跟你四弟做出苟且之事,你是误听了人言。”   “母亲,四弟娶亲是大事,无风不起浪,为了堵住别人的嘴,母亲还是问清楚,蕙姑娘脸皮薄,母亲还是把四弟叫来问问,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为好,母亲不妨找一个女医验一下蕙姑娘,如果是有人造谣,查出造谣之人,还蕙姑娘个清白。”   “嗯,就按照你说的办。”   徐老夫人叫丫鬟,“去看看四爷出门没有,把你四爷叫来。”   徐询正要出门会几个同窗,被徐老夫人叫到积善堂。   徐老夫人屏退左右,留下魏昭,问儿子,“我听见风言风语,你跟蕙丫头两个人已经做了夫妻间的事?”   徐询没想到母亲找他问这事,心想,承认了,既成事实,求母亲成全自己和慕容蕙,面带赧色,“儿子做了,不能怪蕙儿,是儿子强迫她做的?”   徐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护着慕容蕙。   徐老夫人直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儿子强迫这怎么可能,慕容蕙不从,可以喊人,再说两人指定不是一次,不然家下人能传出这种话。   徐老夫人手指着徐询,“询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是大家公子,你房中放着双喜几个丫头,你要哪个丫头随便你,你不知道这样坏了蕙儿的名节。”   徐询央求道:“母亲,既然儿子跟蕙儿已经成就夫妻之实,求母亲成全了我们,就让儿子娶了蕙儿。”   徐老夫人生气归生气,宠溺儿子,疼慕容蕙,便有几分活心,替二人说好话,“二儿媳,木已成舟,你回去跟曜儿说说,不然把他弟弟的婚事办了。”   魏昭当然知道徐曜不能答应,“儿媳来,就是夫君叫儿媳来的,夫君有话,聘则妻,奔则妾。”   魏昭没有正当的理由和借口,徐询不答应,徐老夫人也不能答应纳慕容蕙为妾。   徐询着急地朝徐老夫人道;“母亲,儿子不能纳蕙儿为妾,辱没了蕙儿。”   徐老夫人摇摇头,“你们做下这等丑事,询儿你是糊涂油蒙了心了,坏了一个闺阁小姐的贞洁,你让她在人前有何面目?”   “母亲,儿子想娶了蕙儿,我们早晚也是要做夫妻的。”   “询儿,婚前失贞,府里人笑话我侯府,她以后就是嫁给你,留下话柄,一辈子让人说嘴。”   徐询执拗地说;“母亲,我不能对不起蕙儿,让蕙儿顶着妾的名分一辈子。”   魏昭心想,跟徐询说,说不通,道:“母亲,儿媳看还是把蕙姑娘叫来商议婚事,这不是四弟一个人的事。”   对徐询说;“四弟,你先回避,当着你的面问这种事,蕙姑娘难为情。”   徐询不放心,看看母亲又看看嫂子,“我说了是我的错,是我强迫蕙儿的,你们别难为蕙儿。”   魏昭温言软语道:“四弟,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谁对错也没有意思,还是商量个解决办法。”   徐询不情愿地出去了。   徐老夫人朝外喊一声,“来人。”   丫鬟春兰和秋菊急忙走进来,“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去把蕙姑娘给我叫过来。”   春兰瞄了一眼老夫人脸色不善,走到抱厦找慕容蕙,慕容蕙悄声问;“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春兰摇摇头,“方才老夫人让找四爷过来,这会四爷走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在屋里,把下人都撵出去,不知道屋里说什么,老夫人脸色难看。”   慕容蕙猜到东窗事发,心里不安,跟春兰走到门口,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行礼毕,站在一旁。   徐老夫人面色阴沉,朝丫鬟挥挥手,“退下。”   春兰带着几个丫鬟退下。   几个丫鬟出去,徐老夫人这才说话,“蕙儿,你跟四爷做出这等丑事,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没有一点廉耻心吗?”   徐老夫人的话很重,   慕容蕙咕咚跪倒在地,知道四爷徐询已经说了实话,不敢隐瞒,哭泣着说;“蕙儿一时糊涂,蕙儿事后知道错了,老夫人原谅蕙儿吧!”   徐老夫人冷淡地说;“询儿要娶你为妻,既然你们已经发生了关系,老身就成全你们,答应询儿纳你为妾,你可愿意?”   慕容蕙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她为了拴住徐询,把身子给了他,徐询如果不说出来,两人成亲,也就蒙混过去了,现在徐询至自己于尴尬境地,暗恨徐询痴愚,把事情办砸了。   魏昭离慕容蕙很近,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慕容蕙怨愤不甘失望,遂道;“蕙姑娘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做四爷的妾,另一个选择离开侯府。”   出了这种事,徐老夫人也不能留她了。   慕容蕙抬起头,“四爷是什么意思,四爷想要我做妾吗?”   她指望徐询跟家里抗争,徐老夫人冷哼一声,“婚姻大事,询儿他做不了主。”   慕容蕙像霜打的茄子,一下泄了气。   徐老夫人和魏昭互相看看,耐心等待慕容蕙表态,良久,慕容蕙才低声说;“蕙儿感念四爷的深情,愿意做四爷的妾。”   这个回答出乎魏昭意料,她接触过慕容蕙,看出慕容蕙心高气傲,显然,慕容蕙喜欢徐曜,魏昭猜测慕容蕙勾引徐询,指望徐询娶她,以达到报复徐家,报复徐曜的目的,慕容蕙痛快地答应做妾,魏昭百思不得其解。   积善堂外,徐询一直在门口转悠,不放心,怕慕容蕙受委屈,探听里面的消息,看见春兰隔着门帘站在门口,摆手招呼春兰,春兰过去,徐询压低声音问:“老夫人跟蕙姑娘说什么了?”   春兰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蕙姑娘答应给四爷做妾。”   徐询颇感意外,“蕙儿真答应了?”   春兰向着慕容蕙,叹口气,“蕙姑娘不答应又有什么办法?你们已经这样了,难道她还能嫁别人吗?好歹有个名分。”   徐询懊恼,“我不想委屈她。”   东院正房里,灯已经熄了,卧房里床上纱幔放下,里面传来男女小声说话声。   魏昭不解地问;“你说慕容蕙为何答应做妾?”   给徐曜做妾和给徐询做妾,可是完全不同。   “不久你就知道了。”徐曜平静地道。   魏昭突然想知道一件事,问:“我们前世相爱吗?”   徐曜没有片刻迟疑,笃定地道;“相爱!”   “前世你也像四弟爱蕙姑娘一样爱我吗?”   “你喜欢四弟那样的人?”徐曜反问道。   “我不是喜欢他那样的人。”暗中,魏昭摇摇头,“你怎么可能像四弟?”   帐子里黑,看不见表情,徐曜听出魏昭语气中淡淡的失落,翻身搂过她,“我要是像四弟对慕容蕙一样对你,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透过纱幔,窗外漆黑的夜色,魏昭有点茫然,脑子里混沌,好像有什么遗忘了。   驿站信使的快马飞报京城,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反叛朝廷,宣告辽东独立,张俊自封为王。   朝廷派三十万大军征讨辽东,同时皇帝圣旨到北安州,命燕侯徐曜出兵讨贼。   西南信王府   信王跟一干亲信幕僚和武将们密谋大事,信王府的幕僚献策说;“朝廷出兵辽东,王爷可趁京城空虚,攻打京城。”   武将们纷纷附和,“王爷多年卧薪尝胆,现在时机到了,朝廷大军和北安州燕军跟辽东军开战,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拿下京城,先下手为强。”   信王萧重目光深沉,晦暗不明,若有所思。   良久,突然开口道;“我们的劲敌不是朝廷,是燕侯徐曜。” 第156章   四爷徐询这两日在积善堂门口转悠, 得知慕容蕙答应给他做妾,着实感动,心里愧疚, 对不住慕容蕙, 他唤一个小丫鬟招呼春兰出来。   春兰来到门口,看见是四爷,问;“四爷这两日在这门口晃悠什么?蕙姑娘过几日就开脸了。老夫人说四爷纳妾, 不请外客,自己家里摆几桌酒席,大家热闹热闹。”   徐询拉住她走到一旁,道:“我就是担心她,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好吗?”   春兰撇撇嘴,“四爷想想, 蕙姑娘被逼做妾, 她那样心气高, 能好吗?当晚哭了一夜, 第二日早起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这春兰故意这么说,其实慕容蕙一个眼泪珠都没掉, 自己选择的路,她比徐询想得有承受力。   徐询一听,急了, 央求说:“春兰姐, 你把蕙姑娘叫出来, 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好吧!奴婢就帮四爷这一回,四爷以后可不能对不起她。”   “你放心,她为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以后我一定对她好。”   春兰转身进去了。   一会,慕容蕙从积善堂走出来,左顾右看,看见徐询在通往后面过道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慕容蕙走过去,两人站在门后说话。   徐询看她面色苍白,心像刀剜一样,“蕙儿,我没想到你竟然答应了,你如果不答应,我好好求求母亲,母亲心软,心疼我,一定能答应的。”   慕容蕙淡笑一下,“老夫人能答应,你二哥能答应吗?侯府里是你二哥做主,母亲听你二哥的。”   徐询埋怨,“那你也不该轻易答应啊!”   慕容蕙抽出绣帕,抹着眼泪,“四爷,今生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做妾,我也认了。”   徐询一把抓住慕容蕙的手,动情地发誓,“蕙儿你放心,我徐询这辈子只要你,你虽说是妾的名分,只要我不娶正妻,四房屋里你说了算,你跟当家主母一样,我保证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慕容蕙绣帕掩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但只是一瞬间,她眼中被恨充斥,没有一滴眼泪,听徐询絮絮地说着如何惦念她的情话。   大夫人赵氏张罗晚间摆酒席,徐老夫人对慕容蕙毕竟多年的感情,拿出私房钱给慕容蕙做嫁妆。   侯府内高悬大红灯笼,四房贴着喜字,新房在正屋,燃着大红喜烛,四爷徐询发誓以后不娶妻,一夫一妻,成亲后,二人住在正房。   四房屋里地方窄,摆不开桌子,喜宴设在花厅,花厅里阖府主子,下人不当差的都来吃喜酒,都是自家人随意坐。   徐询跟慕容蕙走到徐老夫人跟前,慕容蕙跪下给徐老夫人敬茶,“谢老夫人对蕙儿的养育之恩,蕙儿一直把老夫人当成娘亲,之前是蕙儿不懂事,蕙儿答应做妾,也是为了留在老夫人身边,在膝前尽孝。”   徐老夫人喝了茶,道:“蕙儿,询儿对你是真心,你虽然是个妾,他把你当正妻,你们好好过。”   徐询扶着慕容蕙起来,慕容蕙的小丫鬟端上酒水,小丫鬟低着头,掩饰着不安,余光朝徐曜觑了一眼,徐询和慕容蕙走到徐曜面前,慕容蕙亲自斟酒,跪在徐曜面前,“蕙儿敬侯爷,之前蕙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侯爷喝了这盅酒忘了吧!”   慕容蕙双手举着酒盅,徐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接,徐询站在一旁道;“二哥,蕙儿敬你酒。”   徐曜接过,“我曾经看错你,这一次我没看错你。”   屋里众人听不懂徐曜说的是什么。   徐曜是徐家家族的族长,地位尊崇,慕容蕙给徐家亲眷和族人敬酒,徐询既然以后不想娶妻了,这次当大婚,徐家亲族请来吃酒。   半个时辰后,徐曜同徐老夫人娘家亲戚喝酒,脸色渐渐变了,只听当啷一声,酒杯掉在地上,徐曜高大的身形朝椅子下栽倒。   旁边上菜的丫鬟吓得惊叫。   众人纷纷奔过来,喊,“侯爷。”   魏昭在女眷桌上,跑过来,跪在地上,惊慌地叫喊,“侯爷!”   花厅里一片骚乱,徐老夫人扶着丫鬟上前一看,儿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徐老夫人颤抖着声叫,“曜儿,你怎么了?”   大夫人赵氏忙招呼人,“快把侯爷抬回房去,八成酒喝多了。”   徐曜贴身几个小厮七手八脚把徐曜抬回二房东院,小厮留白骑马出府找大夫。   徐曜躺在卧房床上,徐家人等聚在堂屋里,没成想一场喜宴演变成悲剧。   小厮留白领着一个中年人匆匆走进房门,徐老夫人上前迎着,大夫行礼,“拜见老夫人。”   徐老夫人愁眉紧锁,“大夫,我儿吃酒,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喜宴上昏倒。”   “老夫人别急,带我看看。”   大夫观察一下徐曜的症状,为徐曜把脉,徐家人都紧张盯着大夫,一会,大夫把徐曜的手放回去,起身,朝徐老夫人躬身一揖,“老夫人,燕侯中毒了,我猜测是侯府喜宴酒菜里下了毒,侯爷身上的毒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恕我无能为力。”   徐老夫人头一晕,差点站不住,如果不是两旁丫鬟扶着,徐老夫人要晕倒。   魏昭面带疑惑地问;“大夫说喜宴酒菜中毒,喜宴阖府的人都吃了,唯独侯爷一人中毒,这事奇怪了。”   大夫道;“夫人,一般这种酒宴菜肴里下毒可能性很小,在酒里下毒可能性较大,我这也是按照常理分析,具体不得而知。”   大夫说完,医术解不了毒,告辞走了。   徐老夫人命人,“再去请大夫,快去,这次把萱阳城里好大夫都请来,看有没有识得侯爷身上毒的。”   这次小厮先后领了六七个大夫,走时都摇头,有一个大夫道;“这种毒实非平生所见。”   魏昭看徐老夫人着急,怕上了年纪急坏了,安慰婆母道;“母亲别着急,我已经给侯爷服用解□□丸,侯爷身上的毒即便不能解,可控制毒蔓延。”   徐老夫人抓住魏昭的手,“儿媳,你可有什么法子?”   魏昭道;“侯爷身上的毒儿媳不能解,儿媳的师傅乃是解毒高手,精通医术,儿媳带侯爷去找我师傅,我师傅一定有办法。”   徐老夫人道:“孩子,你师傅是何人?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母亲,儿媳的师傅是云霞观的闲云道长。”   徐老夫人很意外,“孩子,原来闲云道长是你师傅,闲云道长老身听说过,乃世外奇人,不理凡俗之事,从不出山,既然是儿媳师傅,只有儿媳出面闲云道长能出手救曜儿。”   魏昭道:“母亲,侯爷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晚间天冷,等明日儿媳带侯爷去找师傅。”   徐老夫人略安心,想起下毒之人留在侯府,此人不除,还要害人。   酒菜大家都吃了,所有人都没事,唯独徐曜有事,徐老夫人在宅门里这些年,经历的事不少,想明白问题一定出在慕容蕙敬的那杯酒里,拷问端酒的慕容蕙的小丫鬟。   刚动用家法,小丫鬟受不住,就全招了,说出看见慕容蕙在酒里下毒,叫她端上来,她惧怕慕容蕙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见侯爷喝下去。   徐老夫人把徐府的主人叫到积善堂,四爷徐询和慕容蕙也在其中,只有二房徐曜躺在床上,魏昭守在徐曜身边,夫妻俩没在场,徐老夫人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侍候慕容蕙的小丫鬟被人带了上来,跪在堂上,徐老夫人厉声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看了慕容蕙一眼,道;“奴婢看见蕙姑娘在酒里洒了粉面,奴婢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按照蕙姑娘的吩咐端酒上去。”   小丫鬟叩头道;“奴婢真不知道是毒.药,老夫人饶了奴婢吧!”   慕容蕙身上还穿着大红喜袍,上前跪倒,没有一丝惊慌,替自己辩白,“老夫人,今日是蕙儿和四爷的大喜日子,蕙儿为何要害侯爷,蕙儿承认,不能给四爷当正妻,也曾怨过侯爷,但也不至于下毒害死人命,老夫人看看蕙儿身上这身喜袍,是四爷命人给蕙儿做的,正红色的,四爷承诺这一世不娶妻,把蕙儿当妻,蕙儿是老夫人看着长大,老夫人亲自教养,难道老夫人不相信蕙儿吗?”   四爷徐询也撩袍跪倒,“母亲,蕙儿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母亲就该审这小丫鬟是何人指使,诬陷蕙儿的?她目的何在!”   “四弟问得好,背后何人指使?”   魏昭走了进来。   站在慕容蕙面前,“蕙姑娘,是时候揭开你的真实身份,你的母亲出身慕容部落,而你的父亲是段氏鲜卑人,现在辽东刺史张俊联合段氏鲜卑举起反朝廷的大旗,皇帝下旨命燕侯出兵打辽东和段氏,你害侯爷目的何在?背后何人主使不言自明,替你传递消息的侯府厨房管采买的赵忠已经交代了。”   屋里所有人吃惊地看着慕容蕙,徐询盯着她问:“蕙儿,这是真的吗?”   慕容蕙身份暴露,沉默不语,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的,徐曜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查清楚。   徐询不敢相信,“二嫂,就算蕙儿是段氏鲜卑人,她为何要害二哥,二哥跟段氏鲜卑有什么冤仇?”   难怪徐曜恨铁不成钢,徐询没长脑子还是被女人迷昏了头,魏昭哂笑,“四弟,皇上下旨,命你二哥率领燕军打辽东和段氏,这是其一,这其二难道四弟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慕容蕙从来都想做你二哥的妾,不是四弟你的妾,因爱生恨。”   徐询不敢置信,盯着慕容蕙,“二嫂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给我听。”   慕容蕙抬起头,冷漠地看着徐家人,“不错,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想嫁的是你二哥,我嫁给你是为了利用你,达到我害徐曜的目的,徐曜他把我看成侯府下人,说我不配,不如他房中的丫鬟,他羞辱我,我恨他,我有段氏鲜卑血统,段氏鲜卑联系我,要我做事,如果徐曜他不这样绝情,我也不能帮段氏,他们和我什么关系,你徐家养育了我,高高在上,我就该感恩戴德?你们真瞧得起我吗?我出身卑贱,不配你徐家人,你徐家想把我怎样处置随便你们。”   慕容蕙破罐子破摔,徐家人饶她一命,她又能好到哪里,离开徐家,她不能回段氏荒漠之地,世上还有她安身之地吗?。   徐家人都沉默,徐询痛心地道;“不管我们徐家别人怎样看你,我徐询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你对我公平吗?就算我二哥对不起你,徐家人都对你不好,我徐询有对不起你吗?”   慕容蕙看徐询,脸上显出愧疚,“四爷,你没对不起我,是蕙儿对不起你,以后你好好娶一房妻子,就当从来没有蕙儿这个人好了。”   徐老夫人恨道;“我徐家养了一个白眼狼,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把解药拿出来给曜儿。”   慕容蕙头低下,“我没有解药,这包药是段氏的人给我的。”   徐老夫人终究心软,抬手,“你走吧!就算徐家报答你父亲当年的恩情。”   慕容蕙叩了三个头,爬起来,缓缓地朝外走去。   徐询这回没有叫住她,   榆县,魏家老宅。   雪下了一夜,早晨推开门,院子里青砖地上铺着一层白雪,老宅后院有一处不大的园子,园子里有几株梅树,魏昭跟萱草站在梅树下,书香走来招呼,“夫人,侯爷找夫人,问夫人去哪里了?”   “我刚出来一会,侯爷找我做什么?”   魏昭名义上陪着徐曜养身体,自从到榆县魏家老宅后,两人同起同卧,共浴,并坐操琴,晚间灯下看书,徐曜从背后搂着她,魏昭看书,他看她,天晚了,两人就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两人日日黏在一处,魏昭到后院看梅花,才出来没盏茶功夫,徐曜到处找她,魏昭叹息,“侯爷这是闲着无聊。”   镇日缠着自己,魏昭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魏昭带着两个丫鬟回屋,徐曜看见她进门,问;“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透透气。”   魏昭解开斗篷,递给书香。   几匹马停在魏宅门口,几个人下马,叫开门,牵着马走进院门。   小厮留白进屋回禀,“侯爷,汤先生、章先生、许将军来了。”   徐曜在前院书房里接见三个人,汤向臣三个人走进来,许渭打量一下书房布置,整套红木雕花书案桌椅,书柜架,发出淡淡的书香味,“侯爷,这宅子不错。”   “当然,夫人吃住讲究。”徐曜懒散地坐在太师椅里。   汤向臣道:“夫人财大气粗,侯爷挺享受。”   皇帝萧泓圣旨命燕军打辽东,徐曜还要感谢慕容蕙,他借口身中剧毒,去毓秀山云霞观解身上的毒,名正言顺不出兵。   他早防着慕容蕙,控制慕容蕙的小丫鬟,事先换了哪壶毒酒,其实,小丫鬟并没有看见慕容蕙下毒,徐曜把那壶酒换下来后,拿去叫魏昭验,魏昭发现酒水里含有剧毒,小丫鬟指正慕容蕙也是徐曜安排的,早查出府里厨房采买赵忠私通段氏鲜卑,原来赵忠也是鲜卑人,在侯府隐藏很深。   “辽东战况如何?”徐曜问。   汤向臣道;“战况激烈,侯爷还可以修养一段时日。”   许渭看窗外一株梅树,白雪皑皑露出枝头一点红,书房里地上两个炭火盆里压着银霜炭,铜丝罩盖上,温暖如春。   莫雨在外间煮茶,茶香飘进来,许渭羡慕地说;“侯爷这日子逍遥自在,养尊处优。”   后面半句话没说,燕侯夫人是绝色美人,燕侯沉浸在温柔乡,乐不思蜀。   魏昭看徐曜出去了,对萱草和书香说;“我们去河边玩,拿上冰爬犁。”   有一条河经过榆县,冬季河面结厚厚一层冰,乡下孩子在结冰的河面拉冰排、冰爬犁玩。   魏昭坐在冰爬犁上,萱草在前面拉,书香在后面推。   汤向臣等人吃饭去了,徐曜回到后宅,屋里没人,问小厮留白,“夫人去哪里了?”   留白心想,夫人离开一会,侯爷就找夫人,想说没看见,小厮莫雨说;“奴才看见夫人和两个丫鬟拿着冰爬犁走了。”   徐曜出生在北地,孩提时候冬季玩耍的游戏都熟悉。   遂带着留白和莫雨找到河边,还没走到河边,就听见河面传来欢笑声,徐曜看眼前的河水结透明的冰,冰面有一群孩子玩耍,看见河中央的魏昭三个人,爬犁在冰面滑得飞快。   徐曜把身上的貂裘氅衣脱下,甩给留白,双脚划过去,来的魏昭跟前,接过萱草手里拉爬犁的绳子,套在自己身上,足尖点地健步如飞,魏昭坐在爬犁上,耳边呼呼风声,爬犁在冰面滑过,像要飞起来一样,魏昭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徐曜飞跑的速度更快了。   北地过了正午,气温降低,徐曜怕魏昭冻着,带着魏昭回老宅了。   冬季天黑得早,乡下一到夜晚四周很肃静,大家都早早歇下了,徐曜和魏昭香汤沐浴后上床,房事上,徐曜乐此不疲,魏昭几次要睡着时,被徐曜撞醒。   也许白日玩累了,晚上徐曜又折腾半宿,魏昭沉沉地睡着了,梦见前世的一些事,像碎片断断续续,拼凑不到一起。   早晨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徐曜也醒了,两人现在悠闲无所事事,不着急起床。   魏昭回忆起梦中的情景,刚醒来声音略带沙哑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前世的事。”   徐曜一愣,侧过身看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你梦到什么了?梦见我们俩个人吗?”   魏昭神态似乎很迷茫,咬唇摇摇头,“梦见我嫁给信王为妻,信王封我做皇后。”   她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说我们前世是夫妻,可梦里我是信王的王妃,你说你懂占卜,是不是哄骗我?”   徐曜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从未有过的无助,阿昭把自己彻底忘了,却偏偏想起了信王。   他无力地道:“你前世如果真跟信王成了夫妻,为何你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玉佩。” 第157章   “信王萧重的封地在西南。”魏昭翻过身, “信王是皇帝的亲叔父, 娶王妃了吗?”   话一出口,她感觉来自头顶的目光,不是善意的, 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没敢问出口。   迫于他的压力, 她徐徐转过身去,过了一会,一只大手伸过来,她慢慢呼吸不匀,想拿开他的手, “天亮了, 该起了。”   “天亮又怎么了,不能吗?”   昨晚还没够吗?   话音刚落,他翻身上来,两人成亲后徐曜什么都依着她,唯独在床上要听他的。   这回魏昭一上午起不来床了。   徐曜看着身旁呼呼睡着的小女人,她心里还惦记萧重, 手伸到她小腹, 如果有个孩子她是不是就能安定下来, 不胡思乱想。   书香和萱草、留白几个人站在门口,听屋里没动静, 侯爷跟夫人还没起,昨晚闹到大半夜, 早起又要水,这回又睡了。   徐曜再次醒来时,满屋通亮,稀淡的阳光透过帐子孔照在锦衾上,床铺上已经没有魏昭。   徐曜起身,走到屋外,雪后气温下降,呼出的气变成白雾状,徐曜走到前院,看见魏昭跟章言站在那里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魏昭离开,徐曜站在厅里,自门扇上的格子窗看见魏昭从左侧夹道往后院去了,徐曜走出来,招呼章言。   章言站住,抱拳,“侯爷!”   “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章言道;“夫人打听西南信王的事,问信王的王妃是哪家姑娘,信王是否有姬妾子女?”   章言看侯爷脸黑了,打住话头,心里纳闷,“不知道夫人怎么对信王感兴趣,夫人好像没见过信王,不了解信王。”   徐曜二话没说,转身朝里面走了。   魏昭醒来时,徐曜还睡着,魏昭想起昨晚的梦境,到前院找章言好奇问问。   徐曜进门,看见魏昭跟两个丫鬟说话,往椅子里一坐,也不说话。   魏昭朝书香和萱草使了个眼色,二人溜出去了。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挺尴尬,魏昭没话找话,“侯爷,北地冰天雪地的,听说这个季节南边花还开着,南北差异真大。”   徐曜不是好眼睛看着她,魏昭说不下去了,知道徐曜大概又想多了,自己现在说什么都错,索性不说了,跟徐曜相处,徐曜什么都好,就是嫉妒心强,她后悔明知道他这样,不该跟他提梦里的事。   她轻咳了声,打破尴尬的气氛,似乎想解释什么,“侯爷,你说梦稀奇古怪,我竟然梦见鲜卑慕容晏王,鲜卑族的人不是凶神恶煞,晏王反倒年轻英俊潇洒…….”   她想说,她不只梦见了萧重,不是她放不下,她还梦见了其他人。   徐曜进门时不高兴,现在脸沉得像雨雪天,魏昭低下头,乱吃醋,鲜卑人的干醋也吃。   “你还梦见谁了?”   对面冰凉的目光,冷飕飕的声音。   “没梦见谁了。”   “说实话。”   徐曜不好糊弄。   “秦将军,秦远。”   徐曜没惊讶,耐着性子问;“你梦见秦将军怎么样了?”   “我被人追杀,秦将军为我挡箭,身负重伤。”   “后来呢?”   “后来我们逃到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里,秦将军中毒箭,我为他疗伤,后来他好像伤好了,然后,我就醒了。”   这件事徐曜不知道,听了魏昭的话,他解开心里的疑问,原来两人历经生死,上一世秦远对魏昭忠心耿耿,终身未娶。   留白进来说;“侯爷,夫人,新北镇送来一车野味。”   徐曜道;“送厨房,今晚吃野味。”   留白出去,两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此后,魏昭知道说梦里的事徐曜不高兴,就不再提起了。   年底,窗外大雪纷纷,前院书房里,徐曜跟谋士和一干将领商量事,魏昭惦记萱阳城皮货铺子的事,宋庭那批皮货不知准备怎么样了,皮货铺子她准备年前开张。   带着萱草走到书房门前,徐曜的小厮莫风在门里站着,看见她,问:“夫人找侯爷有事?里面正商量事。”   “我过来告诉侯爷一声,我要去新北镇一趟,他正忙着,等他忙完了你跟他说一声,我走了。”   魏昭离开魏家老宅,关山带着亲卫跟随,骑马往新北镇去了。   新北镇地上的积雪很厚,魏昭骑马到大院,关山带着五十名亲卫随着魏昭住在这里,其余侍卫住新北镇兵营里。   金葵和宋庭刚好都在,堂屋里生了两个炭火盆,三个人在堂屋里说话,金葵道;“夫人上回说要的千匹良种战马已经准备好了,第一批供应萱阳商铺的皮货也准备好了。”   魏昭道;“正好,马匹我这次带回榆县,估计很快就能用上了。”   又对宋庭说:“萱阳皮货铺子和客栈规模大,兴伯和常安两个人忙不过来,宋庭哥过去,以后商队交给尚权。”   宋庭道;“我过两天带着这批皮货过去,这批皮子有貂皮、狐狸皮,貉子皮,羊皮多。”   魏昭道;“貂皮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貂皮做貂帽,用在领口、袖边当配饰,还可以做昭君套等头饰。”   又想起问;“这批货里有好的紫貂吗?”   宋庭道;“有一块上好的紫貂皮,稀世珍品。”   “留着,燕侯一月份的寿辰,送他一件紫貂氅衣。”   金葵道;“侯爷的生辰够大的,一月,一年的开始,夫人是二月的生辰,夫人和侯爷生辰都不小。”   雇佣做饭的大嫂进来道:“晌午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魏昭等人在新北镇吃过午膳,准备走,金葵看天过了正午,挽留说:“夫人一日之内走个来回,歇一晚,明早回榆县,榆县不是没什么事?”   “我今晚不回去,徐曜没准到这里找我,我还是回去吧!省得麻烦。”   魏昭回榆县带上一千匹战马,回到老宅已经酉时了,马匹赶到魏家的马场里,徐曜跟一干人刚研究完作战计划,晚膳没吃。   夫妻俩一起吃了晚膳,坐着喝茶说话,一路骑马灌了一肚子冷风,吃了热饭热茶,魏昭从内到外暖和了。   徐曜问;“去新北镇做什么了?”   “我给你带回一千匹良种战马,这一千匹战马习惯漠北气候耐寒,我想你很快要打仗,正好用得上。”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仗?”   徐曜啜了一口茶水问。   “朝廷大军和辽东军已经两败俱伤了,是侯爷该出手的时候了,不然你这两日跟谋士和将领们商议什么?”   徐曜把茶盅放在桌上,“我们马上回萱阳城,燕军已经准备好了,你带回千匹战马太好了,跟胡人购买战马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不用了,侯爷,我交代金葵照二万两银子准备的马匹,你给了两万两聘金,我不能白拿你钱,我魏昭从不占人便宜。”   徐曜本来满感动的,魏昭顶风冒雪去新北镇取马匹,原来为了还他聘金,两相抵消。   肃色道:“阿昭,你这是什么意思?退了聘金,难道你嫁给我,现在又有了别的想法?”   魏昭意识到徐曜大概想歪了,解释说;“那个我们的事,跟其他人没关系,你别误会。”   徐曜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我误会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魏昭不想跟他争吵,为了一个梦,毫无意义的争吵,她前世即使真的跟信王是夫妻,今生什么都变了,萧重年过三十,男人到这个年龄早娶妻生子,说不定王府妻妾成群,自己去找他干嘛。   魏昭一不说话,徐曜倒怀疑他说中魏昭的小心思,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然后去西南找信王萧重。   半天,冷哼道;“魏昭,如果你想跟萧重在一起,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辈子我徐曜是不会放你走。”   桌上灯芯噼啪爆出火星子,魏昭看见徐曜浓黑的眼底爆出火星子,忍不住说:“我们成亲后,你一直对我挺好,就是…….”   “就是什么?”   徐曜端起茶盅,茶水是温的。   魏昭垂眸,摆弄衣角,“就是比女人嫉妒心还重。”   这一句话徐曜一口茶水差点呛着。   三日后,徐曜带着魏昭回萱阳城,燕军已经整装待命。   徐曜跟魏昭到积善堂,徐家人都在,徐老夫人拉着儿子,上上下下看仔细,“曜儿,你真的没事了吗?”   “母亲,儿子没事。”   徐老夫人招呼魏昭坐在自己身旁,拉着魏昭手说;“你照顾曜儿辛苦了,这次多亏了你,你师傅救了曜儿的命,你师傅是我徐家的大恩人。”   徐曜看一眼四弟徐询,徐询坐在那里低着头,满脸羞愧,“二哥,是我糊涂,差点害了你性命。”   “四弟,都过去了,二哥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赵氏道;“慕容蕙在咱们家那么久,真没看出她是这样狠毒的女人,太可怕了,是不是鲜卑的女人心肠都硬?”   徐玉嫣说:“不怪四哥没看透慕容蕙,我们也没看出来她是那样的人。”   徐玉娇说道:“鲜卑男人凶悍残暴,女人强悍,不过慕容蕙蒙蔽了徐家所有人,除了二哥。”   魏昭笑说;“因为你二哥懂占卜,预知事情发生。”   徐玉娇闻言,咯咯咯笑了起来,“二嫂,我二哥懂占卜?这是我二哥跟你说的?从小出生能预知未来?”   魏昭的目光转向徐曜,徐曜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   徐曜朝徐老夫人道;“母亲,燕军后日发兵。”   徐老夫人立刻明白了,“曜儿,我知道你既然身上的毒去除了,没有理由不出兵。”   徐老夫人催促二人,“你们今日刚回来,一路累了,回房歇着吧!”   两人站起来告退。   从积善堂走出来,寒风凛冽,徐曜把魏昭裹进自己氅衣里,魏昭贴着他感觉很温暖,“你说前世我们是夫妻,是骗我的,你不懂占卜。”   徐曜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阿昭,我没骗你,我们前世是夫妻,因为我不好,所有我们分开了。”   魏昭便想,两人因为什么事分开?徐曜不说,她也不问了,反正已经是前世的事,都过去了,不想知道了。   徐曜奉旨率领燕军攻打辽东,辽东军和段氏鲜卑部联合跟朝廷大军开战以来,双方损失惨重,辽东军伤亡过半,辽东军和鲜卑段氏善战,朝廷大军渐渐显出颓势,燕侯徐曜率军增援,跟朝廷军兵合一处。   宋庭从新北镇过来,带来一批皮货,皮货铺子由宋庭负责,联系毛皮加工成衣等事宜宋庭出头办,周兴和常安负责客栈生意。   一个月后,天下第一皮衣商铺开张营业,两个天下第一的名字响亮,萱阳城很轰动,萱阳城最大的客栈和北地最大的皮衣商铺。   梁府送来请帖,魏昭拿过家仆呈上的请帖,看了一眼,梁府梁夫人的寿诞,恭请燕侯夫人赴宴。   魏昭拿着请帖到徐老夫人房中,给徐老夫人看,徐老夫人道;“梁家乃皇亲国戚,梁妃现在得宠,梁夫人的寿诞,侯府该捧这个场,我侯府跟梁家要搞好关系。”   魏昭现在身份是燕侯夫人,北地上层达官显贵场面的应酬需要她出头。   “母亲可能不知道,我娘家跟梁家是姻亲,梁夫人跟我母亲是亲姊妹,梁夫人是儿媳的姨母。”   徐老夫人知道魏昭口中的母亲是她的继母朱氏,“原来你们还是亲戚,那更应该去。”   梁府门前挤满了马车轿子,梁府的大门敞开,梁家大爷梁荣站在府门前,亲迎宾客。   燕侯夫人的轿子一到,直接抬入府门,到二门口歇轿,梁夫人五十寿辰,女眷来了不少,驻足看侯府的轿子,轿门毡帘掀开,门口所有夫人太太小姐露出惊艳表情,燕侯夫人身穿一件雪貂氅衣,领口金扣镶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尽显美丽高贵。   梁雯迎了出来,看见魏昭露出惊讶的表情,魏昭回萱阳城后直接嫁入侯府,因此,梁雯并没有见过这个表妹,心想,魏家还有这么出色的女儿。   彼此见了礼,梁雯亲热地挽着魏昭,“我们表姐妹还是头一次见面。”   “表姐下请帖给我,本来我想找机会见一见表姐。”   梁家现在仗着梁妃在宫里,在萱阳城是新贵。   梁雯引着她到花厅里,仆人喊;“燕侯夫人到。”   花厅里一干贵妇小姐谈论穿戴打扮,看见梁雯引着魏昭进来,目光都投向魏昭,行礼,“拜见燕侯夫人。”   “大家随意,不用拘礼。”   一干女眷看燕侯夫人年轻和气,不紧张拘束。   看见魏昭第一眼,众人眼前一亮,除了燕侯夫人美貌,被她上穿的这件雪貂氅衣吸引,一位官员的夫人问:“夫人身上穿的这件雪貂哪家铺子卖的?”   “天下第一,我自己的商铺。”   听见窃窃私语,女眷们都在议论萱阳城最大的皮衣铺子。   梁夫人被一群女围着,走过来行礼,“拜见燕侯夫人。”   魏昭赶紧扶住,“自家人姨母不必客气,姨母论理还是我的长辈。”   这群人里就有魏昭的继母朱氏,魏昭恭敬地叫了一声,“母亲。”   朱氏看她表情颇不自然,“有空夫人回娘家看看。”   魏昭笑笑,娘家魏府对她来说陌生,亲人初次见面,被祖母和父亲差点沉塘,留下不好的记忆,离开后,再也没回过娘家。   “侯夫人请上座。”梁夫人客气地谦让。   “姨母是今日的寿星,我不能喧宾夺主,姨母请上座。”   谦让一番,梁夫人跟魏昭对坐,魏昭是晚辈,然身份尊贵。   酒宴开始,众人纷纷敬燕侯夫人,然后敬梁夫人。   女眷们喝女儿红,魏昭推辞不过,喝了不少,她有酒量,酒宴过半,花厅人多吵闹。   魏昭趁人不备,溜出去,花厅廊芜下挂着大红灯笼,魏昭站在花厅门口,冷风吹过,酒后身体的热慢慢消散。   这时,一个穿红衣的姑娘走出来,“里面太热了,你也嫌屋里人多气闷才出来的吗?”   这个穿红衣的姑娘跟魏昭年纪相仿,门口除了丫鬟就她们俩,魏昭知道她跟自己说话,笑答道;“是,我喝酒喝热了,出来凉快凉快。”   “你是那个府上的,叫什么名字?”   姑娘大方爱说话。   “魏昭,梁府的亲戚。”   “你是梁家的亲戚,我叫王香兰,是梁雯邀请来的。”   王香兰不认识她,没想到她是燕侯夫人,魏昭瞒下没说。   花厅里一个姑娘喊;“王香兰,大家要灌你酒,你怎么跑了?”   王香兰好心地对她说:“我先进去了,你一会也进去吧!喝酒吹风易生病。”   魏昭看着王香兰进花厅去了,她没来由地觉得这个王姑娘似曾相识,好像很亲近,仔细想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王香兰这个人,不知为何竟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里歌舞升平,益北州牧刘项趁着朝廷大军攻打辽东之时,悄然发兵直奔京城而来。 第158章   朝廷大军攻打辽东, 益北州牧刘项率领二十几万大军突然发兵, 京城空虚,抵抗五日后,京城被益北军攻克, 益北军攻入皇宫,高太后在慈宁宫自尽, 皇帝萧泓带着宠妃梁氏自焚而死,皇后被俘,益北州牧刘项被手下将士拥立黄袍加身。   西南信王萧重以皇叔的名义,打着征讨反贼的旗号迅速起兵。   辽东战场上,朝廷大军连着吃了两个败仗, 损失惨重, 徐曜率领燕军赶到,燕军跟朝廷大军兵合一处,攻打辽阳,辽阳太守黄子襄无力守辽阳,向燕军投诚,打开城门迎接燕军, 辽东的门户大开, 燕军长驱直入, 一举打败辽东军和段氏鲜卑部,辽东刺史张俊和段氏余部逃往漠东, 徐曜率军一路掩杀,在漠东地方把张俊生擒。   徐曜追张俊到漠东, 京城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西南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京城,在京城外,两军摆开阵势,信王萧重阵前亲自指挥,两军杀了三日三夜,益北军大败,退回京城。   信王下令攻城,益北州牧刘项乃朝廷反叛之臣,没有取得朝臣和京城军民的拥护和支持,有忠于朝廷的将领偷偷地打开城门,放信王的军队半夜进入京城,杀刘项一个措手不及,刘项带着少数亲信逃走,半路被信王的军队截杀,死于乱军之中。   萱阳城正阳街,新开的天下第一客栈和天下第一皮衣铺门前停着不少车轿,魏昭站在后院客栈最高楼上,能看见前面皮衣铺子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天还没黑,客栈庭院里燃起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的一片,客栈里八栋楼里差不多住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天下第一是燕侯夫人开的,金字招牌。   魏昭跟宋庭站在楼上,魏昭道;“要过年了,商铺的生意就这个时候最好。”   宋庭望着灯火通明的店铺,“我琢磨着,如果天热了,皮货销路差,铺子生意淡季,进江南丝绸卖,客栈里住几个江南贩丝绸料子的…….”   “宋庭哥,我们的买卖这几年大有起色,以后天下第一遍布全国各个地方。”   “信王登基称帝,现在局势安稳了,我们在京城置办两间商铺,同样开客栈连商铺。”   宋庭信心十足。   “京城开商铺等等,天下纷争才刚刚开始。”   魏昭跟徐曜是夫妻,知道徐曜的野心。   宋庭琢磨她话里的意思,猜出几分,“燕侯一举消灭了辽军和鲜卑,军队快返回萱阳了吧?”   “年前军队回萱阳,将士们过年跟家人团聚。”   腊月二十三,侯府各房扫尘,书香几个大丫鬟打扫房屋,擦拭家什。   腊月二十四,燕军班师回萱阳城,魏昭等在积善堂里,家下小厮来报,“侯爷已经进城了。”   “侯爷已经到府门口。”   徐老夫人,魏昭、徐家姊妹,四爷徐询,赵氏等翘首以盼。   “侯爷到!”   门外小厮高声喊道。   门口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徐曜精神抖擞走了进来。   先跪拜徐老夫人,“儿子回来了。”   徐老夫人问;“你三弟呢?”   “辽东有些军务要处理,三弟迟一两日回来。”   徐老夫人招呼丫鬟,“把火盆子端过来。”   “曜儿,快把大衣裳脱掉,坐下先烤烤火。”   徐曜脱掉外衣,随手递给身旁的人,魏昭接过,徐曜进门时看了她好几眼,见她接过衣裳,眼眸亮如耀眼的星子,魏昭弯起唇角,亲手捧上热茶,“侯爷喝一盅热茶,暖暖身子。”   徐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方移开,跟徐老夫人和徐家兄妹说话。   徐老夫人高兴地说;“燕军打了胜仗,今晚侯府设宴,给侯爷庆功。”   魏昭看母子说话,插不上嘴,悄悄退出来,回屋为徐曜准备水,待徐曜回房沐浴。   徐曜余光瞥见魏昭出去了,徐家人谈论战场打仗的事,徐家姊妹问东问西,徐曜就有点心不在焉。   徐玉娇性情骄纵,看出二哥心思,佯作不满道;“你们看二哥,二嫂走了,二哥的魂都没了,魂魄早跟二嫂去了。”   徐老夫人笑着说;“看我,老糊涂了,你们小夫妻这么久没见面,我还在这里啰嗦,快回房看看你媳妇。”   徐曜笑着告退。   魏昭从雕花窗看见徐曜走进院子,急忙出去,亲手打起毡帘子,“我以为侯爷还要等一会回房。”   “你走的挺快,我随后追你没追上。”   徐曜跨入堂屋,魏昭放下门帘,跟在徐曜身后进屋。   替徐曜解开鹤敞,“侯爷,耳房里热水备好了,先去沐浴。”   徐曜伸臂搂住她,“你陪我去。”   这种事情上,徐曜是不容她拒绝的,看她站着不动,拦腰抱起她,朝耳房走去。   耳房地中央摆着能容纳五六个人的大木桶,徐曜不要小厮和丫鬟侍候,夫妻二人共浴。   耳房中水声很响,站在门外的丫鬟金橘和杏雨听见,不由脸红地想,侯爷高大威猛,夫人纤细柔弱,夫人如何能承受侯爷的爱宠。   魏昭乌黑的长发飘在水面,水波荡漾在她雪白的双峰间,徐曜触手又软又滑,纤腰半捏,大手托住翘臀。   魏昭两靥绯色,妖娆着,声儿越来越柔媚,徐曜眼光如醉,失控地挞伐。   徐曜拥着疲惫的魏昭睡了一下午,直到晚宴时辰,魏昭方才起身,徐曜看她慵懒娇媚的模样,忍不住吻落在她唇角边。   除夕夜侯府像每年一样,家人坐一起守岁,魏昭困得昏昏欲睡时,被徐曜推醒,“到花园里放炮仗。”   大家都去花园看放炮仗,魏昭未出阁时,过年经常跟宋庭放炮仗,小厮点燃炮仗,徐曜赶紧捂住她耳朵,魏昭拿下他的手,“我不怕,这算什么,我放过比这个还响的炮仗。”   半夜冷,徐曜用鹤敞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两人依偎在一起看天空烟花璀璨。   正月初一,一大早,汤向臣来给侯爷拜年,徐曜去前厅见汤向臣。   意外来了一个客人,梁雯乘轿到侯府看魏昭,魏昭把她迎进东院,笑着说:“没想到表姐能来看我。”   两人走上正房台阶,梁雯亲热地挽着魏昭,“我们表姊妹投缘,我跟魏家萱表妹就谈不拢。”   梁雯跟魏萱熟悉,小时候经常见面,梁雯瞧不起魏萱,庶出姨娘养的小家子气。   两人进门,屋里一股淡淡的瓜果的清香,双耳三足镂空羊脂白玉香炉飘出袅袅极淡的香气。   梁雯四处看看,多宝阁的摆件,件件都价值不菲,“表妹住的房间真奢华,品位不俗,表妹好福气,嫁到燕侯府安享荣华富贵。”   魏昭站在她身后,说:“表姐,这屋里多数东西,都是我嫁过来后自己添置的,燕侯的俸禄,可不够我过奢侈的生活。”   梁雯回头,羡慕地看着她,“表妹是个有钱人,我知道表妹你的生意红火,进项一定不少。”   “托表姐的福,生意不错。”   两人坐下,书香端上茶点,魏昭说;“表姐用点心。”   梁雯看食盒里一共八样点心,每样两块,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这点心不错,侯府的厨子做的?”   “御膳斋的。”   “我说吃着像御膳斋的点心。”   梁雯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昭问;“表姐,你来有事吗?”   梁雯脸色暗淡下来,“你知道京城的变故了?”   “略听说了点。”   “先帝死了,我姐姐也跟着先帝去了。”   叛军攻入京城时,皇帝一把火把宫殿烧了,萧泓跟梁妃自焚了,这是黄泉路上成双成对,不得宠的皇后反倒捡了一条命,叛军软禁了皇后,没杀了正宫皇后,待信王萧重打败叛军,登基时,皇后恢复封号,养在宫里。   梁雯伤感,魏昭安慰道;“生死有命,表姐别太难过了。”   梁雯道;“你知道信王登基称帝,充盈后宫,王家妹妹选中为妃,即日进京。”   “那个王家妹妹?”   魏昭对萱阳名门世家的小姐不熟悉。   梁雯道;“表妹你见过的,上次我母亲做寿,王妹妹来了,王香兰,她祖父是当朝太傅,三朝老臣。”   梁雯对皇家的事比别人知道得多,闲话道:“信王原来封地在西南,在京城时,娶了王妃,两个侧妃,正妃生下一女,难产死了,两个侧妃,一个生下庶长子,不知道为何皇帝把生子的侧妃贬为庶民,打入冷宫,另一位侧妃封为德妃,信王府还有几个姬妾歌姬,封位不高,嫔以下,现在后宫最高位份的是哪位信王府邸侍候皇帝的卫侧妃,皇帝下旨封王香兰为淑妃。”   “新皇后人选是哪家姑娘?”   魏昭有几分好奇这一世萧重立了谁为后。   “皇后位空着,新帝没立中宫皇后。”梁雯道。   “皇后母仪天下,皇帝要慎重挑选。”魏昭道。   “新帝封王太傅的孙女为妃,也是为了拉拢朝中老臣。”   梁雯的亲姐姐曾经为妃,对朝堂的事略知一二。   “新帝有几个子女?”   “一个嫡女,先王妃生的,一个庶子,新帝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封为太子,没有封王。”   梁家一个宠妃女儿没了,靠山倒了,梁家失势,还想把另一个女儿梁雯送进宫,因此对新皇的后宫打听清楚。   “王香兰要进京,我想请王香兰和几个好姊妹,给王香兰践行,表妹也赏脸去吧!”   梁家现在一落千丈,不然梁雯也不能上赶着结交魏昭这个燕侯夫人。   “谢表姐盛情。”   魏昭想起那晚的红衣姑娘。   地方一般官员,腊月二十“封印”,回家过年省亲,与家人团聚,正月二十日赶回衙门“开印”。   过年徐曜没什么公事,前厅里,徐曜跟汤向臣闲聊,汤向臣靠在椅子里,“燕军此次打败辽东,侯爷现在接管辽东,辖辽东和北安州军务,西泽州严将军又是夫人的舅父,跟侯爷是亲戚,整个北方尽归侯爷掌握,无后顾之忧,过年这段日子燕军正好修整。”   徐曜道;“西南信王早有不臣之心,一直等待机会,这次趁我们打辽东之时,借着剿灭益北州刘项,名正言顺面南背北称帝。”   借着刘项的手逼死皇帝萧泓,刘项攻入皇宫后,把萧泓的儿子杀光了,萧姓子孙也斩杀尽了,信王萧重继位顺理成章。   汤向臣道;“萧重现在笼络朝臣,后宫封了两个妃子,都是朝中重臣之女,可是我有一事不明,萧重不立后,后位虚悬,追封先王妃为皇后,却不册立新后,朝中大臣纷纷上本,后宫无主,请求皇帝立后,萧重的回答却是日做一梦,新后居于北方。”   半晌,徐曜冷笑几声,“既然新后在北方,我挑十个美人献给新帝。”   汤向臣不解地看着侯爷,侯爷今日也很奇怪,管这档子事。   魏昭送梁雯,刚要转身进院子,看见徐曜朝东院走来,等徐曜过来,徐曜走到跟前问:“谁来了?”   “梁雯,梁荣的妹妹,说王香兰被选中为妃,即日进京,为王姑娘践行,请我去。”   两人边说走进屋,魏昭帮徐曜脱掉外衣,徐曜问;“哪位王姑娘你认识?”   魏昭把徐曜的外衣递给书香,“不认识,那日在梁府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   徐曜坐在炕上,“不认识你就去送行。”   魏昭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坐在徐曜对面,解释说:“我看在梁雯的面子上才去的,她亲自来请,我不好拒绝。”   稍顿,徐曜突然说;“我准备在北地挑选十个美人,送入宫为秀女,献给新帝。”   魏昭侧头看他,吃干醋也过了头了,算了,越描越黑,她垂眸不语。   徐曜等了半天,她不说话,自己说送给萧重十个美人,她心里不痛快,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后日去梁府,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去了。”   其实自己跟梁雯没什么交情,表姐妹那是套近乎,徐曜想多了,不然自己还是不去了。   “你想去就去吧!”   什么叫自己想去,徐曜无理取闹,转念,暗怨自己,梦中的事不该跟徐曜说,徐曜从那以后有心结,如果换了别的男人,是否也会介意。   两人因为这个事闹别扭,旁人听了让人笑话,于是温言软语道;“听说梦都是反的,也许前世我跟新帝根本就不认识,你总揪住这件事不放,怀疑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徐曜心想,萧重后宫后位虚悬,放出话新后出自北地,这是想把魏昭占为己有,留着后位给魏昭。   他突然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震碎了桌上的茶壶茶碗,旁边侍候的书香吓傻了,差点叫出声,忙捂住嘴。   魏昭实在忍无可忍,蹭地站起来,“你这是故意找茬,你对我有何不满?我做错什么了?” 第159章   “侯爷夫人, 老夫人让请侯爷和夫人, 酒宴要开始了。”   徐老夫人屋里一个仆妇奉命找侯爷和二夫人。   两人打住话头。   徐曜看魏昭坐在那里不理他,缓和了口气,“我不是针对你, 我们过去吧!大家都等着。”   “你先去吧!跟母亲说我打扮一下过去。”   魏昭不想跟他一起走,怕又要争吵。   徐曜往外走, 说;“你快点来。”   徐曜走后不久,魏昭独自过去。   徐府家宴,每人面前一张小几,过年菜肴丰盛,魏昭的座位在徐曜身旁, 一晚上, 魏昭没理徐曜,徐曜频频看她,魏昭低头躲过他的目光。   徐老夫人看出两人之间不对,问;“曜儿,你跟你媳妇吵架了?”   徐曜看着魏昭,“我们挺好的。”   徐老夫人说儿子, “你可不许欺负她, 她孝顺懂事, 你欺负她我可不依。”   “没有,母亲。”徐曜赶紧说。   三爷徐霈和四爷徐询端着酒盅来敬二哥, 魏昭跟身旁的徐玉嫣说话,魏昭举起酒杯跟徐玉嫣碰了一下, 抿了一小口酒,“玉嫣,你到我铺子里挑一样东西,算我送你的。”   徐玉嫣血色略淡的脸因喝酒而透着粉红,“二嫂送我东西,我怎么好意思。”   “铺子筹备时,你跟着我跑前跑后的。”   徐玉嫣有几分羞涩,“我跟着二嫂,又没帮什么忙,没出力。”   “你替你二哥做事,总得有点报酬。”魏昭促狭地道。   “二嫂。”徐玉嫣凑过来,“你说我二哥胸襟宽广,他为何对你总是疑神疑鬼地不放心。”   魏昭摇摇头,自己行为没有不检点之处,不能说出因为梦的事跟徐曜闹别扭,怎么能说自己梦见陌生男人,梦见跟这个男人前世是夫妻,这话如何能说出口,这样一想,自己确实唐突了,不能跟外人说的,如何能跟夫君徐曜说。   本来跟徐曜相处不错,以后离开侯府还有商量,现在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徐曜以为自己想离开他去找萧重,伤害了男人的尊严,徐曜更不放自己走了。   魏昭懊恼,一口气连着喝了几杯酒,徐曜侧头看着她,以为两人生气,魏昭气还没消,偏过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是我不对,回房我给你赔礼,别喝太多酒,伤身体。”   魏昭边喝边望着他,玫瑰红的汁液映着她水光荡漾的大眼睛,徐曜的心软成水,看她的目光极温柔,伸手拿下她手里的酒杯,递给她一杯果汁,“喝这杯新鲜的果汁。”   拿过桌上银盘里雪白的绣帕,替魏昭擦嘴,大庭广众,魏昭赶紧拂开他的手,接过帕子,自己擦。   徐玉娇坐在对面看着,取笑说:“我二哥对二嫂太体贴了。”   徐老夫人看见小夫妻恩爱,很高兴,“我方才还说小俩口生气了,还惦记给他们说和,你看这一会就好了,可见我操心是多余的。”   魏昭喝了几杯酒,粉白的脸添了几分颜色,美得不可方物,徐曜的态度焉有不软的,当着大家的面不好哄魏昭,私底下攥住她的手,魏昭往回抽,奈何徐曜攥得紧,抽不动。   徐曜的拇指揉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软得一塌糊涂,夫妻和好如初。   正月初三,梁雯摆酒,请了闺中密友,除了魏昭和魏府的二姑娘魏蓁是表亲,其她几位都是手帕交,王香兰、丁婉云、徐玉娇,还有一个将门女傅姑娘,   一共七位姑娘,梁雯先端起酒杯,“今日这顿酒为王妹妹践行。”   丁婉云也端起酒杯,“恭喜王妹妹,被选为妃子。”   其她几个人都举杯恭喜王香兰,   魏昭看王香兰似乎不那么高兴,魏昭第一次见王香兰活泼爱说话,今日她一直沉默,端起酒杯,“祝王姐姐前程似锦,一切顺遂。”   大家都看着王香兰,她方举起酒杯,“谢谢梁姐姐,谢众位姐妹为我践行。”   一顿饭,梁雯对王香兰很热络,魏昭挨着堂姐魏蓁坐,中间王香兰和梁雯出去了,魏蓁小声说:“四妹,你知道吗?听说官府现在挑选秀女送入后宫,梁家想送梁雯入宫。”   旁边坐着的丁婉云是北安州别驾庶女,小声对二人说:“梁家已经疏通好了,梁雯入选秀女十有八九已经定下来了,你们没看梁雯跟王香云亲近,二人以后同在宫里,套近乎拉关系。”   魏昭道:“两人毕竟是好姊妹,又是同乡,在宫里可以互相照应。”   丁婉云小声说:“新皇刚登基,没册立皇后,那就意味着后宫嫔妃都有机会。”   魏昭看着梁雯跟王香兰一起回来,现在看似两人要好,到了后宫里,成了竞争对手,亲姊妹还有为了上位反目成仇的。   魏蓁出去解手,魏昭身旁座位空了,王香兰坐到她身边,魏昭问;“王姐姐那日走,我去送王姐姐。”   “等几日,我跟官府挑选的十个秀女一起走。”   “正好王姐姐路上有个伴。”   王香兰苦笑了一下,“我入宫为妃,别人觉得是好事,魏妹妹怎么想?”   魏昭跟她并不熟,不能交浅言深,道;“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王香兰惆怅的神情,“选入后宫,跟一群女人争男人,不是我的性格,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擅长跟人斗,宫里你知道明里暗里是敌是友分不清,哪里有什么姊妹情,夫妻情。”   魏昭很认同她这番话,道:“你入宫已是事实,不能改变了,未来经历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别太悲观消极了。”   一顿践行酒,王香兰强颜欢笑,魏昭知道王香兰心里难过,早早告辞回府,徐玉娇同她一道走,众人纷纷告辞走了。   正月初四,魏昭跟徐曜刚起来,徐老夫人派人来说,魏昭回娘家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徐老夫人房中的仆妇问;“老夫人说了,二夫人看看礼物准备周不周全。”   “不用看了,母亲准备的自然是周全的。”   魏昭对娘家不上心,徐老夫人准备的礼物,绝对是能拿得出手的。   上房仆妇走了,魏昭倏忽想起来,拍了一下额头,“瞧我这记性,侯爷寿日我还准备了礼物,侯爷在辽东,寿礼没送出去。”   招呼书香,“快把我给侯爷的寿礼拿出来。”   徐曜心想,魏昭为自己准备了寿礼,也算有心,可自己回来几日,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可见没怎么上心。   书香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紫貂金扣镶金绿猫眼氅衣,魏昭帮他披上,说;“这是我铺子里最好的一件衣裳,这颗猫眼也是最大最好的一颗。”   徐曜还是挺感动,“阿昭,你心里也不是一点没有我。”   魏昭为他整理好衣裳,“一件皮衣而已。”   正午前,徐曜陪着她回魏家,魏家置酒席款待她们,魏家大老爷等陪着徐曜在前厅,魏昭到后堂跟女眷们在一起。   酒席上,魏老太太很高兴,相比要把魏昭沉塘时的狠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孙女慈爱,嘘寒问暖,“昭丫头,你自从嫁入侯府,一直没回娘家,想你是怪娘家人当初对你心狠,祖母和你父亲是你的骨肉至亲,当时也是没法子,不能不做个样子给侯爷看,哪能真狠心要了你的小命。”   原来祖母和父亲要把自己沉塘是做做样子,魏昭可是半点没看出来她们演戏,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就把尴尬解了。   魏昭夹了一口鱼,细细地挑着刺,不经意地说;“真假都不重要了。”   魏老太太宽容地笑着,“是呀!现在你已经嫁入侯府了,听说侯爷对你很好,侯爷陪你回娘家,我看出来了,侯爷很看重你。”   魏昭专心挑鱼刺,徐曜确实对自己不错,侯府每一道鱼肉,都是剔了刺的。书香拿个空碗,夹了一块鱼肉,把鱼刺挑出来,有点炫耀的口气,“侯爷还亲手把鱼刺挑出来,怕我家主子被鱼刺卡住。”   魏家人朝魏昭投来羡慕的目光,三姑娘魏萱听了,撇撇嘴,魏老太太问三太太朱氏,“三丫头的事,她爹办得怎么样了?”   朱氏脸上露出鲜有的笑容,“老爷已经疏通好了,二姑娘和三姑娘长相出挑,没的选不上的。”   魏昭停住手里正拨鱼刺的动作,问:“二姐三姐要参选秀女吗?”   大太太道;“官府张罗选秀女入京,你二姐和三姐参选,官府挑十个人,三叔托了人,走了门路,官府衙门最后一关过了,过了年就上京了。”   魏昭看二姐魏蓁,“二姐,昨日你怎么没说这件事?”   魏蓁腼腆地说;“这事还不知道成不成,能不能选上还说不定。”   魏家人痰迷了心窍,二姑娘魏蓁长相好,人憨厚,可脑子不灵光,又没有主见,这样能送入宫吗?三姑娘魏萱人出挑,脑子活泛,太活泛了,没有大智若愚的智慧,宫里的女人那个是省油的灯,魏萱还想出头,不惹事就不错了。   娘家的烂事魏昭懒得管,可是她是魏家出来的,出事还是受她们牵连,想到这里,她把鱼扔在碗里,对魏老太太说:“祖母是明白人,后宫是什么地方,长十二个心眼只怕都被人算计了,自家姑娘不了解?可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魏老太太琢磨她的话,本来也不大同意这件事,主要是大老爷大太太的意思,她想魏家二女,侥幸有一个得宠,魏家到时东山再起,做皇亲国戚风风光光。   魏萱闻言不满,朝魏昭道;“四妹,既然你都能嫁入侯府,我跟二姐进宫又有何不可?”   魏昭毫不客气,“你自不量力,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你跟我比?你拿什么跟我比?”   魏萱瞧不起魏昭,不服,“四妹,我比你差在哪里?我是庶出,你说嫡出,可你生母被夫家休了…….”   魏萱话没说完,魏昭手一扬,手上的两根箸朝魏萱直飞了过去,众人反应过来时,两根银箸不偏不倚插入魏萱发髻,魏萱看见两道银光朝自己打来,来不及躲闪,吓傻了。   魏昭淡淡地说;“这就是你比我差的地方。”   四姑娘深藏不露,大大出乎魏家人意料。   魏萱看见自己头上插着两根银箸,半天反应过来,把两根银箸拔了下来,看魏昭的眼神带着恐惧。   魏萱既惊惧又难堪,小声嘟嘟囔囔,“雕虫小技有何了不起,乡下丫头无知粗野。”   偏被一旁的萱草听见,萱草见她对主子轻蔑不恭,道:“我家主子的画和字很值钱。”   魏萱怒斥道;“主子说话,你一个奴婢也敢插嘴,你家主子的画和字值钱,写一幅字我看看,认不认识字还不知道。”   萱草刚想跟她理论,魏昭拦住,“萱草你就写几个字给三姑娘看看,看你的字比三姑娘的字如何?”   魏蓁成心看魏萱笑话,赶紧吩咐丫鬟,“拿纸笔来。”   丫鬟把纸笔铺在桌上,研墨,萱草走到桌前,不慌不忙地提笔,思量了一下,挥毫一蹴而就,四个大字跃然纸上,孤陋寡闻。   魏蓁拿起来,举高给大家看,人人惊讶,主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竟然能写一手好字,主子的字可想而知。   魏蓁自愧不如,魏萱瞠目结舌,魏昭道;“三姐,我的丫鬟无知,请三姐指教,写几个字教教她。”   魏萱不由面红耳刺,支支吾吾不敢写,比不过一个丫鬟,太丢脸了。   魏昭身边的两个丫鬟,书香琴技高,萱草字好,魏昭当年跟师傅读书时,身旁两个丫鬟日夜陪着,积年累月熏陶,也擅长一两样。   一直没说话的魏老夫人道;“昭丫头说得对,你们连个丫鬟都比不过,送到宫里闹笑话。”对大太太说:“我看选秀的事就算了。”   大太太还有点不甘心,“母亲,女子无才便是德,蓁儿的长相好,万一得皇帝青眼,新皇没立皇后…….”   魏老太太摆手,打断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能看到井口的一块天,你们看昭丫头嫁入侯府眼热,有昭丫头的本事吗?你们知道昭丫头的身家吗?。”   魏老太太对魏昭道;“昭丫头,你瞒了娘家人,北地三州第一首富非昭丫头莫属。”   魏家人一片哗然。   大太太半信半疑,“母亲,四姑娘哪里来的钱财?”   众人都看着魏昭,不可思议,魏老太太派人查她的底细,魏昭擦擦手,“不偷不抢,做正当生意。”   魏老太太心明镜似的,孙女瞒住娘家,偌大的家业带去夫家了,翅膀硬了,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孙女万贯家财跟魏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孙儿现在贵为燕侯夫人,有求于孙女,遂和颜悦色地说:“昭儿,你现在有财有势,看在同气连枝,拉你兄弟们一把,教他们做些营生,在侯爷跟前美言几句,侯爷一句话,做个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骨肉至亲,还能不卖力气,总比外人强。”   “堂兄们如果想做生意,从店铺伙计做起,至于侯爷的公事,我可不敢插言,我只管内宅的事。”魏昭直接封口。   大太太不满意,“你堂兄他们大家公子出身,到店铺做伙计?四姑奶奶真会说笑。”   “我只是提一个建议。”   异想天开,眼高手低,她堂兄怕连店铺伙计都做不好。   闻弦歌知雅意,魏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是不会拉扯娘家人的,也怪魏家当初得罪她太狠,闹到关系很僵。   魏昭对书香说:“你去前院看看,问侯爷何时回府。”   书香应声出去了。   魏老太太叹口气,“昭丫头在娘家一刻不愿意多留。”   “回去晚了,婆母惦记。”   萱草拿过一件紫貂氅衣,给魏昭披上,跟魏家人告别,到前院找徐曜。   过了年,北地选送的十名秀女并王香兰由官府衙门送往京城。   魏昭送王香兰至萱阳城外,“王姐姐以后写信来。”   王香兰珠泪滚滚,“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们今生不能相见了。”   梁雯跟家人告别,看见魏昭走过来,魏昭道:“祝梁表姐心想事成。”   “借表妹吉言。”   梁雯倒没像王香兰,虽然跟家人分别也难过,眼睛里难掩一丝光彩。   一点不意外,魏昭看见三姐魏萱也在秀女之列。   魏萱招呼一声,“四妹,你来送我。”   魏萱一脸得意,魏昭看人群中没有二姐魏蓁,问:“大伯母改主意了,不让二姐去了?”   “二姐自己胆小,死活不去了,大伯母气得直骂二姐信了你的话。”   魏萱笑话魏蓁。   魏家二女送入宫,魏家也不怕人闲言闲语,说魏家攀龙附凤。   官府的差役喊,“大家上车。”   秀女们走向马车,魏昭同王香兰挥手,看着王香兰等上了马车。   官府把十个秀女送到京城,献给新帝萧重,萧重笑纳,当下传口谕,“燕侯治理北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功不可没,赏赐珠宝美人。” 第160章   北地官员送来的十个秀女觐见皇帝,这位北地的官员说:“皇上, 这是微臣等精心挑选的, 都是北地最出色的美人。”   萧重朝下扫了一眼, 十女环肥燕瘦,各具风姿。   十个秀女一一上前, 自报姓名, 家世。   梁雯第三个出列,落落大方,报了家世, 萧重多看她一眼, 问;“你是随先帝去的梁妃的妹妹?”   “回皇上, 梁妃是民女的亲姐姐。”   梁妃美貌, 颇得圣宠,萧重看梁雯丰姿绰约,仪态万端, “不愧是梁妃的亲妹妹。”   轮到魏萱, 魏萱挺直腰板,上前几步,蹲身一福, 声儿清脆如黄莺出谷, “民女魏萱恭请圣安。”   北地的官员介绍魏氏女, 先祖曾为朝臣重臣。   萧重问;“燕侯夫人跟你是何关系?”   魏萱看皇帝对前面几位秀女看一眼便过去, 梁雯在十个秀女里最出挑, 皇帝多说了两句, 到自己格外注意,心中得意,魏萱的个性本来是个人来疯,不似其她秀女这种场合紧张害怕,听皇帝问,朗声答道;“燕侯夫人乃民女的妹妹。”   萧重仔细看,这个魏氏女艳若桃李,从其身上却一点找不到魏昭的影子,这个叫魏萱的魏昭的姐姐倒是有一点与众不同,胆子大,别的秀女不敢看高高在上威严的皇帝,她拿眼睛偷瞧自己,魏昭的姐姐无论容貌和言谈举止差出魏昭很多,亲姊妹截然不同。   北地官员半天没听皇帝说话,也没让魏萱归列,心想,皇帝对燕侯的妻妹看来有兴趣。   萧重突然开口,“你进宫做秀女是你妹妹的意思?”   魏萱没明白皇帝问话的意思,照实说了,“我妹妹不同意魏家女入宫。”   “燕侯夫人为何不同意魏家女入宫?”   “说民女自不量力。”   殿上的人想笑,又不敢笑。   北地官员为她着急,口无遮拦,燕侯夫人说得一点不假,他收受魏三老爷的好处,魏家又是燕候夫人的娘家,才选了这个绣花枕头。   萧重摆摆手,过。   其她几位秀女上前觐见。   十个秀女都看完,萧重册封梁雯和另一个秀女为美人,魏萱封九嫔的昭容。   其余封为常在,采女。   出乎意料魏萱的封号最高。   北地官员带回皇帝赏赐的一车绸缎珠宝和十个美人。   徐曜不在侯府,魏昭接见了这位官员,这位官员说;“微臣奉燕侯之命挑选十个秀女献给皇上,皇上赏赐夫人一车绸缎珠宝,赏赐燕侯十个美人,夫人看这十个美人……”   “留下。”   魏昭不等他说完,做主留下了,这位官员眨了眨眼睛,燕侯夫人好像没有丝毫不悦,他来时担心因此得罪燕侯夫人,现在放了心。   晚间,徐曜回侯府,一走进正房,几个穿着红、橙、绿、紫、青衣的美人围住他,殷勤侍候,魏昭喜笑颜开,“侯爷,这是皇帝赏赐给侯爷的美人,今晚我就让她们侍候侯爷。”   徐曜不动声色,“就五个美人吗?”   魏昭击掌,又有五个美人从帷幔后走了出来,“侯爷一晚上幸十个美人,我怕侯爷伤了身子,分两批侍候侯爷,既然侯爷觉得没问题,今晚她们一同侍候侯爷。”   魏昭空灵的水眸,顾盼神飞,“五个住东跨院,五个住西跨院,侯爷放心,我替侯爷把关了。”   意思告诉徐曜,十个美人清白身子,今晚都是初夜。   徐曜斜睨着她,魏昭兴致勃勃,灯光映入墨玉一样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淡淡地说;“我有她们,你不怕我冷落你吗?”   魏昭赶紧表态,态度真诚,“侯爷,我从小读女诫,妒为其乱家也,夫君高兴,我便高兴。”   主动替夫君安排别的女人侍寝,没有一丁点嫉妒心,说明心里没有他,不在乎,何来嫉妒?   要求女人不妒,可这不妒是因为心里没有,无疑魏昭心里没有自己。   徐曜挥挥手,“下去!”   魏昭叫萱草把她们带下去,先安置在东西跨院。   徐曜面无表情,没看出喜怒,魏昭试探地问:“侯爷担心她们是皇帝派到身边的眼线?要不然我在北地给侯爷挑几个美人,听说鲜卑女善胡舞,异域风情,侯爷换个口味?”   徐曜哂笑,“阿昭,你这样贤惠是想讨好我?还是厌烦我?”   魏昭存着讨好徐曜的小心思,徐曜如果遇到喜欢的女人,念在她知趣懂事,说不定休书给了她。   为了避免误会,她赶紧抛白,“我想讨好你。”不能破坏两人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   “我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想要休书是吗?”   徐曜淡漠地语气。   魏昭看着他的脸,没看出有什么情绪,既是徐曜先开口,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猜测侯爷不久有大的军事行动,我可以供应军队的粮草,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者侯爷说个数目,只要我能拿得出,我都能答应,如果银两数额巨大,差的部分我先赊欠打个条子,换取自由可以吗?”   典型的商人,商业谈判,冷静不带一丝感情,徐曜垂着头,半晌无语。   魏昭心一横,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索性全说开了,“侯爷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如果你贪恋我这具身子,我可以陪侯爷几年,侯爷说个期限,我一定遵守,这期间我尽力配合满足侯爷的需求。”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拿到一纸休书,自由了,钱可以在赚,钱是赚不完的,已经被他睡了,多一次少一次都一样。   徐曜低头不说话,屋里气氛明显感觉压抑,魏昭最后道;“不然你考虑考虑。”   徐曜揉着太阳穴,脑子生疼,“不用考虑,我不答应。”   有本事你再骗一次休书。   谈判失败,没有达成共识,魏昭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第二日双腿虚软,早膳徐曜命丫鬟拿到卧房里。   徐曜从床上把她抱起来,书香抬了个海棠小炕几放在锦衾上,徐曜端起一盏燕窝,亲手喂她吃,魏昭睁眼看看,皱着小鼻子,摇头,徐曜放下燕窝,又端过一小碗馄钝。   魏昭吃了几个馄钝,眼皮合上,没睡醒,徐曜舀了一个馄钝,“乖,吃完再睡。”   勺子送到她嘴边,魏昭闭眼不张嘴,徐曜咬住馄钝半边,低头送到她嘴边,用嘴喂食,太亲昵了,魏昭接受不了,忍着困倦,接过徐曜手里的小碗,一口一个馄钝,直到吃完一小碗,头窝在徐曜怀里睡过去了。   书香把海棠小炕几撤下去。   徐曜摸着她锁骨上一块红印,魏昭的皮肤太娇嫩,吹弹可破,碰一下皮肤出现一块青紫。   徐曜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锦衾。   然后,走出房间,到前院书房,命送秀女入京的官员来见。   送秀女入京的官员匆忙赶来,诚惶诚恐,“侯爷,皇帝赏赐侯爷十个美人,夫人收下了,皇帝还赏赐一车珠宝给夫人的,夫人也收下了。”   “皇帝说什么了?”   这个官员稍事犹豫,“说燕侯明白皇上的心思。”   这个官员送皇帝赏赐珠宝美人看见燕侯夫人,恍然有点开窍,不敢随便揣测圣意。   这个官员走后,徐曜在书房地下踱步,送一车珠宝给魏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觊觎他徐曜的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了两圈,走到书案后,提笔给皇帝萧重写了一个折子,大意是感谢皇帝赏赐珠宝和美人,臣伉俪情深,臣妻对臣忠贞不二,前世和今生的缘分。   北地春迟,进五月,柳树刚发绿芽,侯府前院书房关着门,徐曜同一干谋士将领商议事情。   徐曜在军事地图上圈出夏平关,“燕军从这里进兵,攻下夏平关,打开通往京城的大门,燕军可长驱直入。”   “据我们探子报,萧重已经往夏平关增兵。”汤向臣道。   前世徐曜攻下夏平关,萧重已经有准备,因此严加防范。   徐曜道:“夏平关是我们必争之地,如果燕军绕过夏平关,朝廷派兵切断了燕军跟后方的联系,军队补给断了,孤军作战,处境艰难。”   徐曜招呼众将领,“大家看地图,夏平关我已经详细绘制地图,怎么打法我已经有了初步方案。”   众将领看这份军用地图特别详细,夏平关内布局标注很清楚,而且夏平关瓮城军队布防也非常详尽,众人微微惊讶,燕侯对夏平关了如指掌。   徐曜指着地图,“我们派一支队伍从东绕道进攻,迷惑朝廷。”   他给萧重上的折子,故意提了一句,自己和魏昭前世今生的缘分,萧重自然猜到他对前世有记忆,前世他从夏平关进兵,萧重极大可能判断他将绕过夏平关,直取京师,肯定在东西两侧布置重兵,等待燕军,他偏偏跟上一世进攻路线一样,直扑夏平关,打萧重一个措手不及。   黄昏时分,东院里,书香道;“侯爷在书房一整日没出来,侍卫守在门口。”   魏昭道:“你告诉厨房晚膳送去侯爷书房。”   半夜,留白提着灯,徐曜回到东院,看正房西间卧房窗子透出亮光,走进卧房,看魏昭已经睡了。   他沐浴出来,放轻了脚步走到床铺前,魏昭靠在床里侧,占的地方很少,徐曜上床,魏昭迷迷糊糊醒了,嘟囔说;“你才回来?”   徐曜把她拖进怀里,低声说;“燕军三日后发兵。”   魏昭一下清醒了,徐曜要攻打京城,燕军和西南军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她沉默了,自己跟徐曜是夫妻,一起生活大半年,人非草木,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她没有告诉徐曜,自己已经慢慢忆起曾经在西南信王府的一些事。   最不愿意看到徐曜跟萧重决一死战,男人之间的争夺她阻止不了,无论谁赢了都是一场悲剧。   “你担心他?”   黑暗中徐曜问,声线低沉。   魏昭没说话。   “你也担心我?”   他们身体贴着,夜里有点凉,魏昭往他怀里缩了缩,“嗯。” 第161章   徐曜派一支队伍从东绕道进攻, 萧重调兵遣将截杀, 燕军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夏平关, 萧重得到消息,诏令天下, 各路人马火速赶到夏平关,增援朝廷的军队。   荆州牧冯匡率领十万兵马, 兖州刺史张冒率领五万兵马,豫州牧孙迁率领三万兵马, 青州刺史马平率领十万兵马,北海太守沈长公率领二万兵马,奉旨赶奔夏平关。   夏平关守军跟燕军在夏平关展开激战, 等萧重率朝廷大军赶到, 燕军已经拿下夏平关。   京城少部分军队留守,萧重率大军亲征, 西南军在夏平关外摆开阵势,各路兵马已经先后赶到夏平关, 对夏平关形成半合围之势。   夏平关外, 朝廷大军营地延绵数十里,中军皇帐里,皇帝萧重坐镇, 亲自指挥, 荆州牧冯匡、兖州刺史张冒、豫州牧孙迁、青州刺史马平、北海太守沈长公都在皇帝帐下听令。   萧重第一道命令, “荆州牧冯匡率领所部十万兵马攻打萱阳城, 燕军主力在夏平关,萱阳城内空虚,萱阳城是徐曜的老家,如果攻萱阳城,徐曜分兵救援,牵制徐曜,攻克萱阳城,断了徐曜的后路,动摇燕军的军心。”   徐曜的母亲妻子兄弟姊妹都在萱阳城里,徐曜不可能置之不理,如果燕军撤兵回救萱阳城,朝廷大军随后掩杀,燕军乱了阵脚,几路兵马从三面合围燕军,朝廷大军就有取胜的把握。   冯匡撩袍跪倒,“微臣领旨。”   萧重又道;“先礼后兵,军队围城,派人跟侯府谈判,只要侯府交出燕侯夫人,我们就撤兵,燕侯夫人在我们手里,我倒要看看徐曜作何反应?如何选择?”   重兵围城,徐侯府或许为了自保,交出魏昭,魏昭在自己身边,掣肘徐曜,徐曜将处于被动,徐曜如果不降,那么至魏昭生死于不顾,魏昭对徐曜再次绝望,彻底死心了。   萧重望着夏平关方向,眼底一抹戾色,“如果徐家不交出燕侯夫人,下命攻城,城池攻破后徐家人都可以杀,燕侯夫人若少一根头发,拿你是问。”   冯匡既明白皇帝的意思,“皇上请放心,臣拿性命担保燕侯夫人的人身安全。”   萧重随即命西南军抽调二万兵马,由邓光济率领随荆州牧冯匡攻打萱阳,做了全盘军事部署。   萧重私下里对邓光济说;“你的任务是攻克萱阳后,保护燕侯夫人,亲自送来。”   邓光济乃萧重在西南的亲信部将,萧重不放心冯匡,为确保魏昭万无一失,特地命邓光济同冯匡一同攻打萱阳,皇帝再三嘱咐,邓光济明白燕侯夫人的重要,道:“末将遵旨。”   时已入六月,天气暖和,趁着这几日天晴没雨,书香和杏雨把箱子里冬季的皮衣拿到院子里晾晒,书香把衣裳搭在竹竿上,回房想把锦衾抱出去晒,魏昭问:“皇帝赏赐的十个美人住在东西跨院,没生什么是非吧?”   “这十个美人都是宫里出来的,皇宫宫规严苛,这十个人谨小慎微,没发生口角之事。”   “侯爷一个没碰,她们十个人处境地位相同,没人上去,自然没什么好争的,我想她们住在侯府不是个事,侯爷不喜欢,府里白养着,不如把她们送到宋庭哥的皮衣商铺里,宋庭哥新进江南绸缎料子,金氏裁缝铺接了活,做好的成衣让她们打个样子,招揽吸引顾客,分客栈几个人,省得侯府养着闲人。”   书香笑说:“皇帝赏赐给侯爷的美人,侯爷不要,夫人利用上了,白捡了个便宜。”   魏昭也笑道;“人尽其用。”   看一眼屋角滴漏,徐老夫人生活规律,没到歇晌的时辰,“我去跟老夫人打一声招呼。”   正午阳光足,她带着书香沿着夹道阴凉的地方走到积善堂。   徐老夫人歪在贵妃榻上,丫鬟单膝跪在地上捶腿。   看见魏昭,徐老夫人慈爱地说:“二儿媳,晌午头热,你过来做什么?”   魏昭行礼毕,坐在塌边的绣墩上,几上摆着一碟水灵灵的葡萄,魏昭为婆母剥葡萄皮,“母亲,皇帝赏赐侯爷十个美人,侯爷一个也不留,我想把她们送到我的商铺客栈,过来跟母亲说一声。”   徐老夫人道;“她们不是侯府的人,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曜儿不碰她们,自有他的道理,现在曜儿跟朝廷打仗,谁知道她们里有没有朝廷的奸细,侯府倒不差几个人吃穿用度,放在府里还要费心看着她们,送走也好。”   “母亲答应了,我一会回去把她们送去我的商铺里。”   从积善堂回来,魏昭吩咐备车,带着十个人出府。   魏昭把这十个美人领到宋庭面前,一顺水青葱似的,魏昭笑着说:“宋庭哥如果喜欢那个放在屋里,你屋里没女人,再挑两个能干的手脚麻利的侍候你。”   宋庭爽朗地大笑,“我宋庭一介草民,享受宫里的美人,怕折寿。”   魏昭道;“送几个到客栈,剩下你留下,做衣裳架子,打个样子。”   宋庭扫了一眼,这十个女子身材窈窕,铺子里的新式样的衣裳穿在身上,增色不少,“这个主意不错,侯爷为何不留下自己消受?”   “皇帝送来的人,侯爷那么精明谨慎敢碰吗?”   徐曜没说不碰她们的原因,魏昭据徐曜的性格猜测的。   北方雨季来临,连着下几场雨,花园里的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几骑飞马冲入萱阳城,急报萱阳留守将领梁岿,萱阳城二万兵马驻守,梁岿听探报邓光济和荆州牧冯匡一共十二万兵马,是萱阳城守军的六倍。   侯府三爷徐霈随大军去夏平关,府里男丁剩下四爷徐询,还有徐家女眷。   大夫人赵氏脚步匆匆到东院,脚还没迈进门槛,惊慌地喊,“二弟妹,朝廷大军打过来了。”   魏昭一掀门帘从里屋走出来,“大嫂,朝廷大军来打萱阳城了吗?”   妯娌二人进屋,赵氏坐下,“二弟妹,梁将军派人来报朝廷十几万大军直奔萱阳而来,现在离萱阳城二三十里地了,明早就兵临城下了。”   魏昭安慰赵氏,“大嫂,萱阳城高墙厚,城池坚固,又有常胜将军梁岿守城,易守难攻,可确保侯府和城中百姓安然无恙。”   “我们到母亲屋里,听听消息。”赵氏道。   妯娌俩到积善堂,四爷徐询和徐家姊妹都在老夫人屋里,赵氏问:“母亲,朝廷大军打来,我们是不是离开萱阳城。”   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朝廷大军还没到,我徐家人丢下萱阳跑了?仗还没打自己先乱了阵脚,守城的兵将和城中的百姓如果知道徐家的人跑了,动摇军心,这城池还能守住吗?如果萱阳城失守,北安州丢了,曜儿的大本营没了,前方将士军心涣散,对战局不利。”   徐玉娇道;“母亲,我们徐家人没有怕死的,朝廷大军来,我上城头守城。”   “老身一把老骨头,也还有点用处。”徐老夫人道。   邓光济和荆州牧冯匡的兵马次日一早兵临萱阳城下,邓光济遣使者下战书,按照皇帝交代的先礼后兵,使者到侯府,觐见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在前厅接见邓光济遣来的使者,使者转达皇帝萧重的口谕,“萱阳城已经被我朝廷大军围困,皇帝御驾亲征,与燕侯在夏平关大战,萱阳城守军抵挡不住我朝廷大军,奉劝老夫人开城投降,以免死伤无辜百姓,皇上念在徐家几代为国尽忠,格外开恩,只要交出燕侯夫人,立刻撤兵,秋毫不犯。” 第162章   徐玉娇跟徐玉嫣从前厅后门溜进去, 躲在帷幔后偷听。   徐老夫人朗声大笑,“交出我儿媳, 换取一家老小平安,以微小的代价保全了萱阳城和我徐家, 这个交易倒也不赔本, 可惜呀!我徐家做不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特使道:“老夫人, 先别急着回答, 好好想想, 一城的百姓和徐家几百口人的性命都押上?为了一个女人?何况北安州丢了,你儿子没有退路, 孤立无援, 必败无疑,老夫人什么时候想好了, 想跟我们做这笔交易, 随时可以成交, 告辞。”   朝廷特使扬长而去。   徐玉嫣吓得目瞪口呆,姊妹俩从后门溜出去,徐玉嫣魂不守舍, “姐,你说母亲能交出二嫂吗?”   徐玉娇摇摇头,“不知道。”   现在也许不会,如果城池要被攻破了, 一城百姓和徐家几百口人跟二嫂比, 二嫂的分量就轻了。   徐玉嫣也跟徐玉娇想法一样, 越想心越慌乱,“我去告诉二嫂一声。”   徐玉娇道;“你告诉她有什么用,别把她吓到。”   “我知会她一声,她有个心理准备。”徐玉嫣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听不见。   徐玉嫣跟徐玉娇分开,走进东院,书香坐在院子里,身前放着一个水盆,在刷绣鞋,徐玉嫣走过去,“你家主子呢?”   书香站起来,擦擦手,“在后院练剑。”   东院后院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块空地,是徐曜早起练剑的地方,徐玉嫣走进竹林,站在空地边看,魏昭练了一套剑法,收住身形。   朝她走过去,“玉嫣,你来多久了?”   “我刚来,二嫂。”   徐玉嫣看着她,神情复杂。   徐玉嫣人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魏昭问;“出什么事了?”   徐玉嫣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她,“二嫂,朝廷派来使者见母亲,提出一个条件。”   她怜悯地望着魏昭。   “什么条件?”魏昭猜到跟自己有关。   “交出二嫂,朝廷撤兵。”   魏昭预感得到证实,她的梦境是真的。   积善堂里,徐老夫人把徐家人召集到一起,“你二哥现在前方打仗,我们不能拖他后腿,我们萱阳两万兵马对十二万,徐家能参战的,加入保卫萱阳的战斗,我徐家人当奋勇当先,老身虽然年迈,还能为保卫萱阳出力,你等有功夫的披上盔甲随我上城墙。”   徐玉娇道:“我随母亲上城墙。”   双方兵力悬殊,连徐老夫人都要亲自上城墙守城,形势严峻,魏昭道;“母亲,朝廷撤兵的条件是把我交出去,母亲把我交出去,以免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一个人的命换全城百姓和徐家阖府的命划算。”   “二嫂。”徐玉嫣着急地朝徐老夫人道;“母亲,不能把二嫂交出去,二嫂是二哥的妻子,是我们徐家人。”   四爷徐询也道;“母亲,一家人生死在一起。”   徐老夫人看着魏昭,道:“儿媳,我如果把你交出去,曜儿回来朝我要人,责怪我这个母亲,曜儿出征前,再三嘱咐我,让我照顾你,不能出一点差池,你也知道你在曜儿心里的重要,我徐家是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魏昭低头,为自己连累全城的百姓和徐家人,即便徐家人不交人,她又怎能心安理得眼看着残酷的战争,因自己而起。   徐老夫人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孩子,我知道你心善,怕连累我们,但是孩子你想过没有,你如果在他们手里,他们拿你做人质,要挟曜儿,曜儿不是左右为难,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战局,燕军的胜败。”   朝廷大军围城,守卫萱阳城的梁岿派人往夏平关送信。   徐曜接到萱阳守将梁岿简短的书信,看了一遍,萧重攻打萱阳,冲着魏昭来的,心底冷笑。   召集谋士众将领商议,汤向臣先说道;“侯爷,现在是两军交战关键时刻,胜负在此一战,如果我们回师救援萱阳,燕军后撤,朝廷军队随后追杀,造成军队混乱,后果不可收拾,依我之间,侯爷立刻修书一封给梁将军,死守城池,同时命令灵武县驻扎的一万军队和驿山五千兵马增援萱阳。”   周翼、许渭等众将领都说;“侯爷,现在不能撤兵,几十万兵马撤兵,后有朝廷大军追着打,乱了阵脚,局面无法掌控。”   徐曜靠在椅子里,心头浮现前世寒城地下暗室内找到魏昭时的惨烈,今生他再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家都望着徐曜,良久,徐曜道;“我带三万兵马解救萱阳之围,你等在夏平关,不出战,等我回来。”   两军阵前主帅走了,这个仗没法打了,众人要提反对意见,徐曜抬手,“就这么定了。”   章言道;“侯爷带三万人马太少了,邓光济和荆州兵马十几万。”   “朝廷重兵压境,夏平关是主战场,不能抽调太多兵马,萱阳城开战,荆州牧冯匡跟朝廷不是一个心眼,冯匡想要保存实力,不能跟咱们硬拼,灵武县驻军   和驿山的军队从东西两侧打,萱阳之围能解。”   燕侯已经决定,大家按军令行事。   萱阳城下,冯匡一声令下,荆州军和西南军开始攻城,连攻了五日,都被梁岿打退。   徐老夫人身穿铠甲矗立在城头,徐玉娇和魏昭银盔银甲站在徐老夫人一左一右,徐玉娇搭弓射箭,对准冲上城墙的士兵,百发百中。   朝廷大军汹涌上来,架着云梯发起又一次攻城,徐老夫人和魏昭都看出来了,梁岿守城很艰难,守城兵将死伤不少。   魏昭居高临下,双方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攻城兵将占人数上绝对优势。   突然,荆州军后方大乱,紧接着东西两翼也乱了起来,指挥守城的梁岿也发现了,后方一乱,攻城的士兵无心恋战,纷纷撤下去,梁岿看见远方迎风招展的燕军大旗,知道援军到了。   命令打开城门,五千骑兵冲出城,荆州军四面被围,措手不及大败。   徐曜选择从荆州军阵营打,荆州军较弱,一打就败逃,这一败退,影响西南军也跟着败退,这一退跟潮水一样,邓光济指挥不灵了。   冯匡怕荆州军损失太大,下命撤退,这一撤退,军队顿时大乱,徐曜乘胜追击,追出去几十里,荆州军望风而逃,残余部退回荆州了,邓光济被燕军追杀,最后剩几千人,往夏平关逃走了。   解了萱阳城的围,夏平关战事没完,徐曜着急赶回夏平关,军队不进城,在城外待命。   徐曜骑马进城,徐老夫人婆媳女三人到城门口迎接,徐曜翻身下马,跪拜,“母亲受惊了。”   徐老夫人上前扶起儿子,“曜儿,你离开战场,前方战事怎么样?”   “母亲,我率军立刻赶回去,不能多耽搁。”   “曜儿,你保重。”   “放心,母亲。”   徐曜朝妹妹徐玉娇道;“送母亲回府。”   然后看着魏昭,徐曜感激母亲没有把魏昭献出去,他率领三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萱阳城,他其实心里有点担心,担心母亲牺牲魏昭,换取萱阳城的平安。   魏昭看徐曜雪白的战袍被鲜血染红,上下打量,“你没受伤吧?”   徐曜唇角微微上扬,“没有。”   他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三万将士看见主帅冲上去,各个奋勇,以一当十,燕军勇猛,所向披靡。   两人对视,魏昭道;“战场上小心。”   徐曜心里滚过一股暖流,魏昭关心他。   “我走了,阿昭,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今生我一定护你周全。   魏昭用力点点头,“我相信!”   徐曜上马,打马出了城门,回头看见魏昭还站在城门洞里,朝他招手。   炎热的夏季过去,秋风送来几许清凉,夏平关传来消息,燕军打败了朝廷大军。   萧重率领的朝廷大军连吃几场败仗,最后一次两军对阵,被燕军大败,朝廷军丢盔卸甲,被燕军一路掩杀,全军覆没。   皇帝萧重身边最后只剩下几千亲卫,朝京城方向逃去。   正阳街天下第一客栈小楼上,魏昭负手远眺,楼梯上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朝楼上走来,魏昭没回头,知道是宋庭上楼来。   宋庭走到她身边,“侯爷打了胜仗,攻克京城是迟早的事,听说西南军死伤无数,就连大将军秦远被俘。”   魏昭突然侧过头,“秦将军被俘?皇帝萧重呢?”   “萧重逃往京城。”   “燕军抓住秦将军会怎么样?”魏昭脸上难以掩饰的担忧。   “不降就杀掉。”宋庭道。   秦远不可能降。   “我要去夏平关。”魏昭道。   “夏平关刚经历一场大战,还有朝廷残余部,你现在去不是时候。”   宋庭阻止,他不明白,仗打了三四个月,魏昭担心徐曜正常,担心皇帝、担心秦远,他不能理解。   “我必须去。” 第163章   被俘的西南军将领被推入议事厅, 徐曜余话不多说,愿意降, 论才干可以在军中效力,不愿意降的推出去斩首。   秦远被捆绑进来,徐曜对这个勇猛的将领印象深刻,对他倒也客气,“秦将军,你是一员猛将, 本侯甚是爱惜,希望你做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远面不改色, “忠臣不事二主, 痛快地给我一刀。”   徐曜很惋惜, “既然这样,本侯就成全了秦将军的忠义。”   一挥手, 燕军士兵把秦远推了出去。   一个士兵刚想挥刀就砍,远处一团黑雾卷来, 急迫清脆的女声喊;“住手。”   士兵的刀已经举起, 停在半空中,两匹快马,打头方才喊的女子, 后面跟着一个英武的男人, 一团黑雾到跟前, 士兵们看清楚是一匹黑马, 两匹马高大威武,   骤然勒住缰绳,在原地转了两圈,后面一匹马上的男人声音洪亮,“这是燕侯夫人。”   士兵们一听燕侯夫人,赶紧单膝跪地,“拜见夫人。”   魏昭扬声道;“不许杀此人,待我去向燕侯为其求情。”   她不放心,怕士兵擅自动手,毕竟两军对阵互有死伤,秦远勇猛异常,杀了不少燕军士兵。   宋庭明白,留在此看守。   议事厅门前站立徐曜的亲卫,认识夫人,不敢拦阻,魏昭进去。   议事厅里一干将领,看见魏昭瞬间诧异,齐齐地施礼,“拜见夫人。”   魏昭站在徐曜面前,“侯爷,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徐曜心里明镜似的,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众将领都退下。   厅里就剩下夫妻二人,徐曜挑眉,“你不在萱阳,来此找我什么事?”   “你能放了秦远吗?”   徐曜知道魏昭是来为秦远求情,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一个男人终身未娶,原因无外乎有两个,一个断袖之癖,另一个所求不得,心中的执念,他对秦远生出几分嫉妒,语气冷淡,“你管内宅之事,这是我的军务你不便插手。”   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魏昭看偌大的议事厅剩下夫妻二人,为了救秦远舍下脸,她走过去,坐在徐曜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唇擦过他耳畔,伏在耳边说;“你说过,你归我管。”   温软湿糯撩拨着他,徐曜心尖颤了,手不由自主揽住她纤腰,声音微哑,“我说过吗?”   她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咬了一下他耳垂,“你说过。”   徐曜的嗓音暗沉,带着情欲的味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她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我信。”   魏昭从里面走出来,面色潮红,整理一下衣衫,抿了抿鬓角,走出议事厅,秦远被押在外面已经半个时辰了。   “侯爷有命,不杀秦将军。”   夫人的话,没人敢质疑,士兵收起手上的钢刀,退后。   秦远狐疑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夫人救了自己,双手被缚,“谢夫人救命之恩。”   “秦将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势所趋,你白白丢掉性命,也不能改变什么。”   对宋庭说;“我们走吧!”   她相信徐曜能很好安排秦远。   朝廷大军溃逃,萧重带着几千亲卫逃往京城,后有燕军追杀,萧重逃到京城外,京城城门紧闭,亲卫上前叫门,“皇帝在城外,请速开门迎驾。”   城门依然紧闭,这时,萧节出现在城墙上,叫士兵喊话,“城门不能打开,城门打开放燕军进来,请皇上绕路过去。”   萧重气得差点吐血三升,“畜生啊!”   萧节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不忍杀之,杀了萧节自己绝了后,把萧节生母打入冷宫,没想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萧节阴狠毒辣,至父亲生死不顾,眼看燕军追来,萧重长叹一声,如今落得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无处容身。   萧节很父皇,把他生母打入冷宫,这是明着告诉世人,他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父皇封妃选秀女,东宫太子之位早晚旁落,趁着父皇亲征,发动宫变,救出自己生母,掌握京城的兵权。   皇帝已如丧家之犬,后有追兵,只好绕过京城,西南信王府不能回了,徐曜必然到西南追杀他,朝东南沿海方向去了。   燕军主力从夏平关发兵,直取京城。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片梧桐叶落在窗台上,窗外梧桐树泛黄,两个婆子在扫院子里落叶,刚扫干净,一阵秋风刮过,又飘落一地。   京城传来捷报,燕军攻下京师,徐曜准备登基,派章言回萱阳城接徐家人进京。   徐老夫人通知各房人三日后动身上京。   天下第一客栈开张后,桂嬷嬷在客栈里帮忙,这日回侯府,听到阖府入京的消息,欢喜地回东院,走去上房,上房很静,桂嬷嬷进门,看见桌上放着几匹料子,魏昭正看衣料,问;“奴婢听说府里各房忙着收拾东西,夫人东西收拾好了?”   “嬷嬷,我不去京城。”魏昭没抬头。   桂嬷嬷愣住,“夫人不想去京城?侯府里的人都走了,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魏昭没回答,等于默认。   桂嬷嬷急了,“夫人说的什么傻话,侯爷要当皇帝了,夫人留在萱阳城算怎么回事?”   “侯爷当了皇帝,三宫六院,还能缺女人,本来我也没打算嫁人,留在萱阳侯府不是挺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夫人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侯府?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嬷嬷,我不去京城,侯爷想来也不至于把我软禁,我还有行动自由。”   徐曜登基称帝,后宫三千粉黛,过几年就把自己忘了,她可以离开侯府,去想去的地方。   积善堂里,出出进进丫鬟仆妇喜笑颜开,徐老夫人屋里箱笼开着,几个贴身丫鬟正收拾东西。   秋菊一出门看见魏昭,打起帘子,“二夫人来了。”   丫鬟仆妇看见她,纷纷行礼,二夫人很快成了一国之母,全天下除了太后,   皇后是最尊贵的女人。   徐老夫人朝她招手,“二儿媳,我收拾衣物找出压箱底的好东西给你,想派人去叫你,可巧你来了。”   徐老夫人是难得的好婆婆,魏昭有点舍不得,难以启齿,却不能不说,“母亲,儿媳有话跟您老人家说。”   徐老夫人看她一脸严肃,“儿媳,咱婆媳俩相处跟亲母女一样,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母亲,我不想去京城。”   “你说什么,不想去京城?”徐老夫人重复一句,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是,儿媳想留在侯府。”   “二儿媳,你病了?说胡话?”   “母亲,儿媳没病,自古帝王后宫女人无数,勾心斗角,儿媳不想过那样日子,宁愿留在侯府,清净自在。”   徐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劝道;“儿媳,曜儿对你有感情,你是曜儿的结发妻,曜儿有情有义,接你进宫封为皇后,待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母亲,儿媳从未想过当皇后。”   “儿媳,你不去,可要想好了,你还年轻,一个人守在侯府里,以后几十年,太孤苦了。”   徐老夫人甚为惋惜,她喜欢这个儿媳的。   章言跟着萱草,脚步匆匆朝二门走来,魏昭等在二门里,章言走到近前, “夫人唤章言有事吗?”   魏昭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章言,“烦劳章先生把这块玉佩交给侯爷,替我捎去一句话,侯爷以后把这块玉佩给皇后。”   章言惊诧地看着她,没敢接,“夫人这是何意?”   魏昭从衣袖里又取出一封书信,“这封信交给侯爷。”   书信连同玉佩一起递给章言,章言接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魏昭转身往回走。   深秋萧瑟,一股冷风刮过,卷起几片枯萎的落叶,魏昭紧了紧衣领,快步朝前走去。 第164章   侯府的人聚集在前院, 前院停着十几辆马车, 转瞬主子奴仆纷纷上车, 大夫人赵氏拉着魏昭的手,“弟妹,你一个人多保重,有事往京城捎个信。”   “放心吧, 大嫂,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魏昭送行, 依依惜别。   徐玉嫣跑过来,红着眼睛, “二嫂,我们都走了, 剩下你一个人,你不怕吗?”   “玉嫣,没嫁入侯府时,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在乡下, 有什么好怕的。”   章言走过来, “夫人,关山带着侍卫留下保护夫人。”   与其说保护,防止她逃走。   那厢招呼上车, 赵氏跟徐玉嫣跟魏昭告别,朝马车走去。   徐家人都上了车马, 侯府大门敞开, 不消片刻, 喧嚣的侯府一下子肃静下来。   两个老仆把厚重的府门缓缓合上,徐家留下少数看家仆人,其余都跟着进京。   阖府除了东院住着魏昭主仆,其它院子空着,为了安全起见,其余院落的门都锁了,魏昭命把角门锁上,出入走大门。   东院的丫鬟仆妇魏昭让她们跟去京城了,剩下书香、萱草,桂嬷嬷不放心魏昭跟两个丫鬟住在空旷的侯府,留在府里,没去客栈。   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在侯府里闲步,萱草很兴奋,“夫人,整个侯府以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刚下了一场秋雨,青砖墙湿漉漉透着寒凉,魏昭恍然想起这样的天气徐曜跟她从积善堂回来,总是把她裹在怀里,心底有一丝留恋,怅然地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   “夫人,我们回去吧!该吃晚膳了。”   厨房一个媳妇和一个婆子提着食盒往东院而来,书香和萱草接过提盒,婆子说;“厨房里的人都跟着上京去了,留下我们这几个人侍候夫人。”   魏昭从里屋走出来,“我耽误你们前程了。”   婆子赶紧摆手说;“不,奴婢没那个意思,奴婢家人都在这里,奴婢主动提出留下的。”   那个媳妇长得喜兴,未语先笑,“管事的问大家有愿意留下的,我们几个都是不愿意跟去京城,现在府里的主子只有夫人,厨房的活比原来清闲了,月例一文不少,我们乐意着呢!”   两个仆妇提着食盒走了。   魏昭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银箸尝了几口菜肴,“不如原来的厨娘做的,色香味差了不少。”   放下银箸,“我们出去吃。”   “夫人,我们能出门吗?”书香性格不像萱草冲动,谨慎小心。   “我留在侯府,侯爷又没软禁我,我难道连门都不能出了。”   转念,徐家人刚走,行事还是低调点,双手按在桌面,“我们翻墙出去。”   透着支摘窗望一眼高墙,“书香留下看家,好吃的给你和嬷嬷带回来。”   换上男装,萱草把梯子架在墙上,两人踩着梯子爬上墙头,倒吊在墙外,跳了下去。   正阳街街道两旁的店铺刚亮灯,酒楼饭馆开始上来客人,灯光明亮,熙熙攘攘一派热闹。   魏昭徜徉在灯火通明的繁华街市,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跟徐曜相处时日短,没有很深的感情,些微落寞,没有不舍。   在酒楼里吃完饭,点了几样菜肴,酒楼伙计把菜肴装进三层食盒里,萱草提着给桂嬷嬷和书香带回去。   两人站在侯府高耸的青砖墙下犯了难,出来容易,进去难,院墙高,没有借力,轻功极好才能攀爬上去,魏昭目测翻不过去,而且萱草还提着食盒。   魏昭果断地说;“走府门。”   萱草看看左右,“从大门走,不是被发现了吗?”   “发现就发现,侍卫拦住我出府,还能拦住我回府。”   萱草拍了下额头,“是呀!夫人回府,他们还敢拦着吗?”   两人大摇大摆地叫开侯府正门,关山听见动静,从门房里出来,看见夫人同丫鬟从外面进来,瞬间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夫人何时出府了?末将怎么不知道?”   “跳墙出去的。”   魏昭若无其事地说。   “夫人…….”   关山不知该说什么,责问夫人为何跳墙出去,他自认没那个资格。   “怎么,侯爷交代你把我软禁,不让出去?”   关山急忙道:“没有,侯爷没有交代末将软禁夫人,打死末将也不该软禁夫人。”   “没有就好。”   关山朝萱草手里提着的食盒看,魏昭解释说;“厨房做的菜肴不合口,我出去下馆子了。”   “以后那顿饭菜不合夫人口味,吩咐末将一声,末将派人到酒楼叫酒菜。”   “好,关将军。”   魏昭跟萱草回内宅去了。   快走到东院,看见书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她们,小声道:“夫人总算回来了,奴婢惦记夫人跟萱草跳墙进来,梯子还放在院墙下,奴婢怕有人看见。”   三个人走进垂花门,魏昭看下处桂嬷嬷房中亮着灯,“把嬷嬷叫来,给你们带回菜肴,趁热吃。”   立冬日,京城皇宫揽月楼,今夜没有月亮,徐曜望着深邃的夜空,雪花飘飘扬扬,他把手里的信收入衣袖里,魏昭写给他的信,反复看了许多遍。   拿出玉佩,放在掌心里,玉佩微凉,纠缠两世,魏昭最终还是把玉佩还给了他,魏昭信里说,她留在萱阳侯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答应他一辈子不离开侯府,她宁愿选择一个人孤独终老,而拒绝做他的皇后。   夺了天下,走到人生巅峰,又能怎样,最想得到的永远得不到,推迟登基大典,他还等待着。   高处不胜寒,宫殿夜里冷清孤寂。   “皇上,夜深了,该歇了。”   留白同情侯爷,只有几个跟随侯爷的小厮知道侯爷为何不开心。   立冬日起,北地进入一年中寒冷季节,魏昭坐在炕上,炕桌摆着一个铜火锅,   吃火锅大家围坐人多热闹,一个人吃没有意思,魏昭叫萱草和书香一起上桌吃。   本来想出府到天下第一客栈跟宋庭、兴伯他们一起过立冬,转念一想太招摇了,怕徐曜知道不满,限制她的自由,于是在府里吃锅子,热气腾腾,魏昭喜欢这个氛围。   新鲜的羊肉、牛肉切成薄片,汤滚开下肉片,调汁是从酒楼要的,府里厨房调不出这个味道。   三个人胃口大开,吃得冒汗了。   外院的一个仆妇带着章言朝东院走来,章言脚步匆匆,也没预先通报,走到门口,才停住脚步,仆妇进屋,“夫人,章先生求见,有急事见夫人,等在门外。”   魏昭刚夹了一根蔬菜,“请章先生进来。”   章言急匆匆走入,进门咕咚一声跪倒,“拜见夫人。”   章言行为反常,魏昭颇为意外,“章先生,出什么事了?”   章言带着哭腔,沉痛地道:“夫人,侯爷暴毙了。”   银箸夹的菜掉在锅里,魏昭瞪大双眼,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侯爷怎么突然暴毙?”   章言站起来,红了眼圈,“侯爷在攻打京城时,身先士卒,身上中箭,箭伤发作…….”   半天,魏昭醒过神来,半信半疑,此事太突然蹊跷了,徐曜在登基前暴毙。   章言热泪滚滚,“夫人,侯爷生前最在乎的人是夫人,请夫人明日随我进京。”   “我们连夜走。”魏昭果断地道。   她对此事存疑,进京看个究竟,如果徐曜真死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她晃晃头,不会。   一行车马在关城门前出了城,魏昭坐在马车里,寂静的夜,寒风吹打车窗棂,对面书香和萱草歪着睡着了,她怎么也睡不着,嫁给徐曜一年,相守的时日不多,点点滴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徐曜对她宠溺包容,她不去京城,把玉佩还给他,   希望他做一个好皇帝,有一个相爱的皇后。   五日后,魏昭乘坐的马车进了京城,直奔皇宫。   天空一片墨黑,北风冷冽,巍峨高耸的宫墙给人阴森的感觉,魏昭撩起车窗帘,马车驶入宫门,殿宇重重,恍惚很熟悉的感觉。   车驾停在乾清宫前,魏昭迈步下了马车,一步步走上台阶,脚步沉重,步入   乾清宫,宫殿里挂着白色帷幔,所有人都是一身孝服。   梓宫停放在大殿中央,不知从哪里吹过一股寒风,白幔飘飘荡荡。   魏昭缓步走着,突然,许多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   她走到梓宫旁跪下,手扶着棺椁,前尘往事如烟,脑海里前世今生交替出现,重重叠叠。   两世两个人都没有过到头,两世都惨淡收场。   厚重的棺椁冰冷,前世徐曜在云霞观孤独凄凉住了五十年,此刻徐曜又躺在里面,孤寂寒冷,她心痛得不能自已,意识恍惚。   他离开了,余生她如何心安,抽出防身的短刀,握住,“徐曜,来世我们千万别相遇,相遇各走各的路,你做你的皇帝,三宫六院,我嫁个爱我的男人,一生相守,只有彼此。” 第165章   魏昭举起短刀, 对准胸口,刚要落下, 一股劲风袭来, 桌上的蜡烛瞬间熄灭了,同时魏昭手里的刀子落地,一道白光闪到跟前, 紧紧拥住她,“小傻瓜, 我没离开,你怎么能先走?”   他捧着她的脸, 有些慌乱地亲着她的脸、眼睛、鼻子、额头,“我为何就不能是那个人?”   魏昭含泪, 喃喃地说:“我不想做皇后。”   徐曜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 “阿昭,你做我的妻。”   皇宫里一个偏僻的宫殿,关着前朝的妃子, 魏昭走到宫门前,宫门上一把大锁,一个太监慌忙跑来,跪倒在她面前, “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门打开。”魏昭道。   “是, 皇后娘娘。”   太监急忙爬起来, 拿出钥匙, 开了门上的锁, 陈旧的宫门吱呀呀打开。   魏昭走进去,日已偏西,宫殿里光线昏暗,透过门外射进来的一束光,魏昭看见一个穿着宽大衣衫的年轻女子坐在窗下椅子里,呆呆出神。   方才开门的太监尖利刺耳的声音喊:“王香兰,你还不快叩拜皇后娘娘。”   王香兰眼珠动了动,猛地站起来,屈膝要拜,魏昭扶住她,“王姐姐,你有身子,免礼。”   王香兰仿佛看见一线希望,哀求地眼神望着她,“皇后娘娘,能不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赐死我,我死而无怨。”   改朝换代,前朝有孕的妃子不能留。   魏昭打量半天她的身形,她隆起的腹部,衣衫遮不住了,问;“胎儿四五个月了?”   王香兰紧张地答道:“五个月。”   魏昭走到她身侧,伸手摸她腹部,王香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魏昭放下手,“我尽力。”   她朝外走去,身后咕咚一声,王香兰双膝跪地,叩头不止,“谢皇后娘娘。”   走出冷宫,吩咐看守的太监,“好好侍候她。”   “是,皇后娘娘。”太监陪着小心道。   回到昭阳殿,殿里已经掌灯,书香迎出来,“皇后娘娘,皇上等您用晚膳。”   “去哪里了?”   徐曜坐在榻上翻看她的书籍,笑容像暖黄的灯光。   魏昭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去冷宫看王香兰。”   王香兰这个名字徐曜想不起,魏昭补充一句,“萧重的妃子。”   徐曜想起来,“那个怀了身孕的妃子。”   “曜郎,你要杀了她吗?”   徐曜揽过她,低柔地声音解释道:“阿昭,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看她死,你知道不能留。”   事情多他太忙,没来得及处置前朝废帝的妃嫔。   “曜郎,我知道一代君主不能有妇人之仁,我方才看了,她怀的是女婴,能否放过她,还有安平公主,一个女孩子,你留她一条命。”   “阿昭,我答应你。”   魏昭提出什么,徐曜全部答应。   一个太监跑进殿,“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液池边有一个宫女要投水自尽。”   魏昭脑中灵光一闪,萧节的侍女玉屏。   “这种事情也来找朕?”徐曜脸沉下来。   “皇上,这个宫女的身份特殊,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曾经侍候过废帝之子萧节,已经有了身孕。”太监急急地说。   徐曜跟魏昭来到太液池边,天光暗下来,魏昭还是认出被几个太监扯住的宫女就是玉屏。   皇宫大内总管冯堂走过来,“皇上,这个宫女叫玉屏,有三个月的身孕,奴才问了,她腹中的胎儿是前废帝之子萧节的,方才她要投湖,被经过的太监救下。”   “放开她!”   徐曜神情淡漠,冷冷地道。   几个太监松开手。   没了钳制的玉屏缓缓地朝太液池走去,一步步走入水里,玉屏前世产下男婴,看着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一点点被水淹没,还是自己熟悉的人,魏昭的心脏收紧。   徐曜发现她手抖,把她揽入怀里,搂着她掉头往回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阿昭,我必须这样做,你理解我。”   魏昭低到几乎听不清地嗯了声,胜者王侯败者寇,如果徐曜败了,萧重或是萧节会毫不手软地把徐家老少斩尽杀绝。   斩草除根,帝位之争就是这样残酷血腥。   三个月后,东南沿海,一个面相威严的男子带着十几个随行,站在海边,望着涛涛海水着急,其中一人道;“皇上,没有船只。”   追兵马上就到了。   衣衫狼狈,被称做皇帝的男子长叹一声,“天绝我萧重。”   突然,其中一个人手指着茫茫海面,“皇上看,有一条船。”   海面上一艘大船慢慢靠近岸边,船头上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萧重走投无路只好放下身段,“船家,能捎我们出海吗?”   “上来吧!”男子淡定的语气,也没问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意欲何往。   萧重等人大喜过望,急忙登船,大船启动,朝着深海驶去,一炷□□夫,追兵赶到,海面上大船只能看见一个黑点。   萧重自此漂泊海外,在海外建立一个新国家,后世子孙世代繁衍生根,没有归故国。   一入冬,魏昭的手脚冰凉,徐曜每晚为她搓脚,两只白生生的脚热乎了,徐曜躺下,随意地问;“最近没看见宋庭?”   魏昭媚笑,滚入他怀里,“出海了。”   “出海去什么地方了?”   “你不是不喜欢宋庭吗?你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隔着寝衣,徐曜把温热的大手盖在她臀上,冬季天寒,魏昭的手足臀冰凉,“我不关心宋庭,关心你。我命人在御花园浇了一块冰地,做了个拖拖床,明日下朝我带你看冰拖床。”   第二天,徐曜一下朝,看见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在大殿门口等他,魏昭看见他就问;“冰拖床呢?在哪里?”   他牵着她的手,“现在带你去。”   “冰拖床很大吗?”   不大也不能形容成床。   “几个人躺在上面都行。”   魏昭雀跃,“一定比冰爬犁过瘾。”   “我试了,保证比冰爬犁速度还快。”   宫里的太监宫女站在冰河边看热闹,皇帝拉着皇后在冰面嬉戏,笑声不断。   一年后   毓秀山底下,徐曜牵着魏昭的手朝山上走,拾级而上,四周潺潺流水声,鸟语花香,春风送暖,徐曜似不经意地问:“阿昭,你在我棺椁前自尽是假,对吗?”   “逼你出来是真。”   徐曜回头看她,瓷白的小脸,红唇微翘,墨玉一般明亮的大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   “我还是没忍住出来了。”   他当时不太相信魏昭自尽,可是他不敢赌,哪怕有丁点的可能,他都不敢冒这个险。   “曜郎,我如果不留下,离开皇宫,你怎么办?”   “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魏昭快走几步,走到他前面,望着他,他的眼睛告诉自己,他是认真的。   “你走了,江山社稷怎么办?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吗?”   徐曜抓住的小手,柔若无骨,“阿昭,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很多,我都可以放弃,不能放弃的是你,最重要的是你。”   “曜郎,你确定你说的话?”   “阿昭,我用两世来确定。”   “曜郎,我们成亲两年了,如果我不生孩子怎么办?”   徐曜用力捏了一下她纤白的指,“不是还有三弟、四弟吗?把他们的孩子抱进宫养。”   魏昭站住,徐曜上了一级台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累了吗?”   “曜郎,我有了。”   魏昭扬起小脸,笑容明媚灿烂。   “有了不早说。”   徐曜走下两级台阶,蹲下,“上来,阿昭,我背你。”   魏昭趴上他的背,他的背部宽阔舒适。   徐曜背着她,一大步跃上两三级台阶,“阿昭,以后我们的孩子叫烨。”   “好,曜郎。”   魏昭噙着笑和泪答道。   前世他们的孩子叫烨,徐曜到死只见过画像。   上到山顶,徐曜没有把她放下来,“阿昭,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把肩上的担子交给他,我们住在这里。”   两人相依相伴,不再孤独,   五个月后,皇宫御花园   徐玉嫣出嫁后,经常回宫,皇兄朝事忙,召她入宫,陪皇嫂,老远看见一群人在一块空地鼓捣,身边宫女说;“公主,好像是皇帝和皇后。”   徐玉嫣走过去,看见皇兄蹲在地上,挖了个坑,留白抱来柴禾,魏昭指挥徐曜把红薯放进坑里,埋在土里,柴禾架在土炕上,徐玉嫣纳闷地问:“皇兄在做什么?”   徐曜叫莫雨点燃柴禾,“你嫂子想吃烤红薯。”   徐玉嫣觉得奇怪,问;“这样烤红薯?我从来没见过。”   魏昭道;“小时候宋庭哥经常这样烤红薯给我吃。”   徐曜站起来,对魏昭说:“我们回宫等着,你站半天了,别累着。”   魏昭六个月的身孕,四肢纤细,腹部像扣着盆。   徐玉嫣跟着他们回昭阳殿,魏昭和徐曜坐在榻上,徐曜自然地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   徐玉嫣羡慕地看了半天,“皇嫂,我皇兄对你真好。”   “你的驸马对你不好吗?不好我收拾他。”徐曜故意板脸道。   “章言对我很好。”徐玉嫣一脸娇羞。   留白小跑着从外面进殿,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皇上、皇后,红薯烤好了。”   端到徐曜和魏昭面前,魏昭刚想拿,徐曜拦住,“仔细烫手。”   他拿起一个红薯,红薯皮还热烫,他仔细地把红薯剥了皮,魏昭等不及接过,咬了一口,徐曜急忙道;“慢点,烫了嘴。”   魏昭一口下去烫了舌尖,丝丝抽气,徐曜紧张地问;“烫到了?”   魏昭用手扇了扇,“没事。”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徐曜看她吃得急,“慢点,别噎着。”   徐玉嫣过来看看,伸手拿了一个红薯,剥皮后,咬了一口,“又甜又香,果然这办法烤出来的红薯好吃。”   徐曜凑近,在魏昭手里的红薯上咬了一口,“是挺好吃。”   魏昭怀孕后,竟想稀奇古怪的东西吃,只要是她想吃的,他上天入地也寻来给她吃。   朝事繁忙,徐曜脱不开身,魏昭快生产了,请母亲徐太后陪着魏昭,这日,他刚下朝,慈宁宫里的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皇上,皇后要生了。”   徐曜一听,当即慌了,撒腿往昭阳殿跑,身后一群太监亲卫跟着跑,太监抬着步辇跟在后面跑。   徐曜跑到昭阳殿门口,猛然殿里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哭声,他直接冲进寝殿,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殿里所有人跪倒,“恭喜皇上。”   太后接过婴儿,欢喜道;“皇上得了一个皇子。”   徐曜没看婴儿,大步走到床前,魏昭躺在床上,脸色虚白,满脸汗水,把鬓发打湿了,徐曜坐在床边,“阿昭,你辛苦了。”   低下头,亲吻她。   太后把婴儿抱过来,“皇帝皇后快看看。”   魏昭看着婴儿,轻声说;“徐烨。”   徐曜心头酸甜,哽咽说;“徐烨,我们的儿子。”   宫门落锁,各宫里的灯熄了,深夜,徐曜看着身旁的魏昭,魏昭已经熟睡,他坐起身,轻轻下地,魏昭睡热了,手臂伸出来,他小心地把她的手臂放回去,掖了掖被角。   朝宫外走去,走到慈宁宫,慈宁宫里还亮着灯,徐太后看见他,“这么晚,皇帝怎么过来了?”   徐曜看奶娘怀里的婴儿,奶娘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蹲了蹲身,“奴婢给皇上请安。”   徐太后笑着说;“皇上看儿子来了。”   “母后辛苦了?”   “不辛苦,我高兴还来不及,皇后刚生产,需要静养,这个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们照看,我养了你们四个孩子,算玉嫣五个,我知道怎么侍候孩子,你们放心吧!”   “烨儿有母亲帮着带,我们放心。”   奶娘怀里的婴儿已经睡了,奶娘把婴儿放在床上,徐曜俯身看孩子,仔细地看孩子的长相,依稀跟前世的画像的眉眼很像,那幅画像经年被他摸烂了,重新临摹了一幅。   徐曜感慨万千,今生他要陪着他长大。   皇长子徐烨,一周岁时,皇帝下旨封为太子。   冬去春来,徐曜下朝后,问留白,“皇后娘娘再做什么?”   这是皇帝每日下朝必问的一句话,因此皇帝身边的人对皇后的行踪了如指掌,才不至于皇帝问话时答不上来。   留白看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殷勤地陪着笑脸,“回禀皇上,皇后和太子在御花园玩。”   徐曜不乘步辇,甩开步子朝后宫走去,走进御花园,听见笑声传来,太子徐烨蹒跚地学走路,徐曜走过去,魏昭看见他,高兴地说:“曜郎,烨儿自己能走了,不用扶着了。”   话音没落,徐烨吧唧来了个嘴啃泥,魏昭刚要过去,徐曜拉着她,奶娘要抱起他,徐曜制止,“让他自己爬起来。”   徐烨摔了一跤,也没哭,在地上挣扎着,吃力地爬起来,站在原地,不敢迈步,徐曜威严地喊道:“烨儿,迈步。”   徐烨人小,知道怕谁,父皇对他严厉,听见是父皇的声音,他本能地迈开脚步,徐曜在身后喊;“烨儿,别怕,继续走。”   魏昭望着徐曜,埋怨说:“你对这么小的孩子要求太苛刻了。”   也许他对儿子太苛刻,儿子还小,爱之深,责之切。   阳光透过纱帐洒在床上,魏昭翻了个身,徐徐地睁开眼睛,日上三竿,自己这几日嗜睡,书香走进来,看她坐着,“皇后醒了。”   书香把纱帐挂在两侧鎏金钩上,魏昭低头,摸着小腹,“书香,我又有了。”   “真的,皇后娘娘又怀上了?”   “确定有了。”   乾清宫门外,萱草探头朝里看,徐曜大步从里走了出来,魏昭看着一袭明黄的男子,沉稳冷肃,看见她瞬间,五官变得柔和温润,魏昭招手,“曜郎。”   徐曜快步朝她走来,“等我?”   “我们走走,我有话对你说。”   两人不乘辇,牵着手在宫里漫步,徐曜侧头望着她,一如既往的宠溺,“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又有了。”   魏昭轻声说了句,徐曜一时没反应过来,“阿昭,你说你怀孕了?”   “嗯。”   突如其来的喜悦,徐曜拦腰抱起她,“阿昭,我们又有孩子了!”   御花园浮碧亭里,坐着三个人,魏昭穿着宽松的薄罗裙,端起一杯果汁,宋庭和陈子风喝茶,陈子风问;“宋爷这次出海好像去了很久?”   “这次出海大大小小一百多艘船只,这一趟顺利,去了半年。”   魏昭喝了一口果汁,抽出绣帕点点唇角,“宋庭哥带回来的稀罕物件,真是大开眼界。”   陈子风说笑,“听说宋爷带回几个夷人女子。”   宋庭一口喝干茶水,“我送陈堂主两个夷女。”   陈子风摇着折扇,“陈风堂堂规,堂主不近女色。”   他听说这位宋爷有两个小妾,容貌有几分像皇后,没冒失地问。   晚间,魏昭坐在绣墩上梳头,徐曜沐浴进来,随口问;“陈子风和宋庭来了?”   魏昭想起,抿嘴笑,“宋庭率领商船出海回来,还带回几个夷女,我现在身子不方便,不如我挑两个服侍你。”   “你这是给我设套,我可不钻。”   徐曜把手里的巾帛甩在椅背上。   两人上床,魏昭平躺下,腹部浑圆,高高隆起,徐曜趴在她腹部,“阿昭,你这次肚子比生烨儿时大很多。”   “曜郎,你想我生个皇子还是公主?”   “公主,像你一样美。”   徐曜想要个女儿,她想要个儿子,烨儿有个伴。   临产赶在冬季,稳婆女医都在寝殿里,徐曜守在门外,比里面的人还急,莫雨看皇帝后背湿了一片,“皇上衣衫湿透了,还是去换件衣裳。”   徐太后看着儿子,“皇上,大冷天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徐曜急躁地拧着眉头,“这都一整天了,魏昭怎么还不生。”   “胎儿太大了,不好生。”   徐玉娇道,她刚生产出了满月,胎儿太大,折腾了两日才生。   这时,徐玉嫣匆匆进宫,一走进宫门,就问;“皇嫂还没生?”   里面没有动静,突然,一声响亮的哭声,掩盖了另一个弱弱的哭声,徐玉娇奇怪地说;“好像是两个婴儿哭。”   徐曜着急要进去,门打开,桂嬷嬷从里面走出来,蹲身,“恭喜太后、恭喜皇上,皇后生了双胞胎,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徐太后双手一手抱着一个,笑得合不拢嘴,“皇后看着身子弱,一生就生俩。”   徐曜拿着巾帛给魏昭擦汗,稳婆嬉笑着,“小公主哭声响亮,盖过小皇子的哭声。”   徐太后说:“日后公主准是个淘气的。”   窗外月色清冷,魏昭靠在徐曜怀里,徐曜面带得意,“阿昭,你男人有本事,一次给你两个孩子。”   “曜郎,上次大理使者交给我母亲捎来的方子,说服用的人大多生了双胞胎,有几味药材我都不认识,产在大理。”   “你生下一双儿女,该感谢岳母。”   满月酒,宫里大宴三日,大理国、鲜卑慕容氏等夷蛮戎狄外藩的贺礼抬入昭阳宫。   魏昭唯仔细看鲜卑慕容的贺礼,命书香:“把榆窑烧得最好的一套梅子青瓷器找出来,作为回礼送慕容鲜卑的晏王。”   徐曜拿着两张纸给魏昭看,“阿昭,你看一双儿女取什么名字好?”   魏昭看两张纸满满都是徐曜为一双儿女起的名字,认真考虑一会,指着姮和瑀两个字,“我看这两个字比较好。”   “徐姮。”“徐瑀。”   皇子叫徐瑀,公主叫徐姮,双生子女放在一起养。   公主徐姮先学会说话,开口就叫父皇,徐曜欢喜地抱着女儿,朝地上扶着桌子边站立的儿子徐瑀说;“瑀儿叫一声父皇。”   徐瑀仰头看着父亲,憋了半天没说出来。   徐曜嫌弃地道:“你一个男孩,还不如妹妹。”   御书房里,徐曜批阅奏章,太监小桂子进来,“皇上,皇后娘娘问皇上回不回后宫吃晚膳?”   徐曜收起奏折,信步朝后宫走去。   已经出嫁的魏昭的两个侍女书香和萱草进宫,萱草嫁给了京城城门吏田华,魏昭撮合的,书香嫁给了常安,书香和常安互相爱慕,魏昭成全了二人,书香婚后跟常安一同打理魏昭在京城开的天下第一楼,酒楼主营素膳。   书香和萱草坐在矮墩上,陪皇后说话,魏昭问书香,“生意怎么样?”   书香婚后举止沉稳,成熟的少妇风韵,“来吃饭的客人提前订桌,临时来吃饭的客人要等很久。”   “京城的达官显贵大鱼大肉吃多了。”魏昭边说话,眼睛看着扶着椅子学走路的徐瑀,徐瑀胆小,迈一步回头看看她。   萱草小腹已经凸显,魏昭关心地问;“孕吐有没有好一点?”   “按照皇后娘娘说的法子,现在好多了。”萱草脸上洋溢着幸福。   徐曜走到昭阳殿门口,听里面说笑声,他走进去,徐姮站在殿中央,一眼看见他,扎着一双小手跑朝他跑过来,嘴里清晰地叫着,“父皇。”   众人都起立行礼,“恭请皇上圣安!”   徐曜抬手,“平身。”   快走几步,俯身抱起徐姮,“朕的小公主今日乖不乖,有没有听母后的话?”   “姮儿…..乖。”   徐曜一眼看见扶着椅子的儿子徐瑀,“瑀儿到父皇这里来。”   徐瑀望着他,双手死死抓住椅子,不敢松手,徐曜抱着女儿站在离儿子十几步远的地方,招呼,“过来瑀儿!”   徐瑀大概看附近没有可以扶着的东西,不敢迈步,委屈地撇撇嘴,徐曜严厉地道;“不许哭!”   魏昭赶紧走过去,抱起儿子,朝徐曜嗔怪道;“瑀儿胆小,你别吓唬他。”   徐瑀在母亲怀里,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徐曜,徐曜看着怀里的女儿,为她拢头发,不再看儿子徐瑀。   一双儿女,徐曜偏心女儿,魏昭说过几次,徐曜还改不了,魏昭也很无奈。   五年后   一座宫殿院落里,一棵古槐下,留白哭咧咧地仰头望着树上,“公主,小祖宗,快下来吧!摔坏了,皇上揭了奴才的皮。”   徐姮坐在树杈上,任凭留白叫,就是不下去。   门外太监高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徐姮听见皇后娘娘大惊,一慌神从树上直掉了下去,只见耀眼的一道白一闪,众人吓呆了,却没有听见公主的惨叫声,徐姮稳稳地落入一个人怀抱,徐曜紧张地问;“姮儿?吓到没有?”   徐姮惊魂稍定,勇敢地摇摇头,“父皇,姮儿什么都不怕!”   “好样的!不愧是朕的女儿。”   徐曜抱着女儿朝殿里走去,抱着她坐在榻上,看女儿白皙的小脸蹭了一块黑,拿袖子轻轻擦拭。   魏昭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徐姮紧紧地搂着徐曜的脖子,朝她偷瞧,小脸很得意,有父皇在,母后不能责罚她。   魏昭招呼,“皇上。”   徐曜低声跟女儿说话,没听见。   魏昭又喊了一声,“曜郎。”   无人作答。   她提高了声音,“阿曜!”   徐曜这才抬起头,看看她,徐姮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徐曜满心欢喜,满眼都是女儿。   “皇上,公主无法无天,镇日作妖,你该管管,不能这样骄纵溺爱。”   徐曜头也不抬,“皇子交给皇后管教,公主交给朕管教。”   怀里的徐姮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光彩,瞟着母亲,小声说:“父皇是姮儿一个人的。”   徐曜对皇子极严苛,对公主百般宠溺娇惯。   魏昭拂袖而去。   御花园深处的一片桃林,白衣胜雪的男子,肩头落了几片桃花瓣,缓步朝桃树下的素衣女子走过去。   魏昭生下第一个孩子徐烨时,他担心那日她突然离开,现在他们有六个子女,他的心总算踏实了。   “你怎么不声不响走了?”   “我怎么不声不响了,我喊你几句你理我了吗?”   魏昭不满地说。   徐曜张开双臂,魏昭走过去,依偎着他。   “姮儿顽劣,你该管教她。”   “你曾经不也是这样吗?姮儿像你。”徐曜宠溺的语气。   “强词夺理!”   “阿昭,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还有六个儿女。”   魏昭八年生四胎,有两胎是双生子女,五男一女,他原来强势的个性,改了很多,处理朝政铁腕和怀柔并济。   怀中的小女人生养六个子女后,身材依然纤细,软得像水一样,美得令人心悸。   他登基后,广修庙宇,唯愿跟魏昭生生世世做夫妻,养育六个孩子。   徐曜的目光温柔如水,两人靠近,唇贴在一起,徐曜含糊的声音,“阿昭,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