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悠哉农家生活 作者:蜜粽   文案:   宁招上门婿,不做出嫁娘。   李子雨一心挂念着家中瘸脚的爹,体弱的娘。不愿撒开这个小家,只愿常伴亲人左右。   没料冒出个年轻力壮,有银有人脉的曾经的山大王——杲远安巴巴的送上门?   小剧场:   杲远安:要什么我给你买(荷包一拍,我有的是钱)   李子雨:不用了……   杲远安:我的嫁妆你不收?╰(*`*)╯   “遇见你之前,生活只是活着。遇见你之后,生活就是享受。”   【申明:小新人文笔渣玻璃心,不喜勿喷,谢谢配合QAQ,有缘再见~】   内容标签:种田文 爽文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主角:李子雨,杲远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媒婆上门   大梁国国历二十三年,新皇十六登基称帝,一扫先帝腐烂颓业,重建帝基,亲贤臣而远小人,重民生且亲民情,开创一新的历史篇章。史之谓“宣民盛世”。   本文故事则发生在远离国都的南方的竹山县下属的白河村。   约摸傍晚时分,结束一天的劳作后,白河村的村民扛着锄头哼着悠悠的不成调儿的小曲儿,归家而去。   依溪而建的草屋上,淡淡的炊烟慢慢升起 ,直触天际,构成了美丽和谐的画卷。   王媒婆一步作三步,转悠着到了李家屋前的院子门口,拍门大喊:“李家嫂子在吗?李家嫂子在吗?”   正在屋里缝补衣物的何氏听着声音,纳闷的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回着在的呢,一边出门去瞧。   打开门发现是王媒婆,才想起上次拜托的事,何氏立马把王媒婆迎了进来。   家里穷,没什么招待人的东西。何氏从灶房的小水罐里舀了一粗瓷的烧好晾着的凉开水,又洗了几个野果,拿到了堂屋里。   王媒婆也没挑三拣四,李二家的境况她又不是晓不得。   吃了个甜果,喝了杯水,摸了一把嘴,她就拽着李氏的手诉苦:“何大妹子啊,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巴掌大的地方,谁家的情况能不知道?唉,我是真的说破了天,人家也……”   后面的话,王媒婆不说,何氏也知道。   单论女儿家的能干,如何配不上那钱四娃?左不过是嫌弃自家底子薄!   素来心气儿高的何氏像是被人臊了一番,恼得整个人一阵战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一边念着,何氏就一边抹起了眼泪。也顾不得外人在旁,满心满眼的为自己的女儿叫屈。就因着父母的拖累,连门像样的亲事都说不了。   王媒婆眼见着何氏在旁径直的哭了起来,先是有点尴尬且心虚自己的小算盘,后又是惋惜李大姑娘受了父母的拖累实在可惜了。   她也不再卖关子,紧接着跟何氏说道:“你也别伤心,说媒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也要求个缘分。这家不成那家成,又不是认定了他家。这家有好女百家求,我这两天一走动,这不就有人动了心,托我来说合呢。”   听着媒婆的道喜,何氏适才难受得紧揪着的心这才缓了缓,有了点子高兴。   略带矜持的摸了摸眼角,拭掉挂在眼角处的泪花,问道:“是哪家儿郎?若条件尚可,也是能考虑一下。”   王媒婆砸了咂嘴,先前还觉着有把握的事,看何氏这拿乔的态度又觉着有点玄乎了。却无法,只好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杲家小子不?”   “说的可是远山村那张寡妇家的?”这十里八乡再没第二个姓杲的了。   “可不?”   “那可记得,饥荒那年,他那后娘撵了他,他后来占了山头当了黑老大落草为寇了的那小子嘛。”何氏怎么会不记得。也是那后娘做得出来,那年饥荒其实并不严重,这附近多少村子一个人都没少。多大点的孩子,挤挤吃的又不是不行。顾着自己孩子的吃喝,硬是把一个孩子要丢了。这片儿的村里就没人不知道。   那杲家是远方逃难而来,他娘死在了半路上,为了在村儿里安家。他爹就跟张寡妇搭伙过起了日子。没想到他爹一没,张寡妇就将他赶出了家门。虽不是亲生的,养身边的狗儿养个几年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个人呢?   想着,何氏就一阵唏嘘。   “正是呢!”王媒婆一看她有印象,大掌一拍,含笑接话,“如今国泰民安,他们哪里能与官府再作对。前阵子官府不是清查山头,他带头放弃抵抗,如今已转为了良民。据说县老爷满意他的识时务,还赏了银子。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年轻有力,又有银子,外面还有个人脉关系。更重要的是稀罕你家闺女,这不,刚一回乡就托我来说亲。你说,这么好的条件上哪儿找去?”   不同于王媒婆的越说越欢喜,何氏渐渐的拉下了脸,眼底的同情逐渐冷却,弥漫起一股子的被羞辱的愤愤。   不管何氏如何怜惜他一个孩子被迫上山落草为寇,总归是个寇,不知损了多少阴德。怎么就配得上自家的乖乖女儿?   她家是穷,但她家上数三代虽是地里刨食的平头百姓,总归是个清白之家!问心无愧,脚踏实地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清白人!   “您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家姑娘不会跟这种不清不白的人。”何氏冷哼,硬生生的回道,半点不给情面。   嫁鸡随鸡。跟了家底不清白的人,自己也是不清不白的。以后的孩子哪里还会抬得起头?   更遑论,赏银子又能给几个钱?县老爷会大方么?可笑。   穷哈哈的日子她闺女已经过了十来年了,后半生可不能再过了!找个家底殷实的后生才是正理!   王媒婆虽然有自己的私心,贪那点子杲家小子给的说媒钱。但私心里也偏着李家,毕竟那李家丫头见面就姨的叫着,又乖又甜,哪个能不喜欢?这一大家子的活计如今全在她一个姑娘家上,谁人不怜?   单论两家条件,皋远安确实是李家最好的选择了。   别说她何氏这次让自己说的这门亲事不可能成,就连那家里饭都吃不起了的人家,也没有愿意娶个家底子这么薄还随时可能连累到婆家的姑娘!   没想到何氏这般不领情,还说这种下面子的话。王媒婆脸上的褶子慢慢下拉,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一片铁青。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针落地都可以听见声音。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李子雨走了进来。   她身形清瘦,纤细得像麻杆一样手紧握着镰刀,该是刚割完猪草回来。编着村里近来流行的新式的发髻,衣衫虽然洗的发白但干净整洁,看着就是个爽利勤快的人。   清脆的嗓音让人眼前一亮:“王姨姨,我同意。”   何氏被唬了一跳,急忙忙的站了起来,扯了李子雨一把,低声斥道:“你同意什么你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因着外人在场,何氏不好多说,只低声骂了两句又扭头跟王媒婆说女儿家的玩笑话,当不得数。   王媒婆不说话,她在等李子雨表态。   她知道,李家,可不是何氏当家。这等婚姻大事,按理女儿家该避嫌避开,但李家就另当别论。   李子雨没有接母亲递的梯子,按住母亲的手,只探过脑袋,朝着王媒婆说道:“劳王姨走这一趟了,此事我暂且给不了答复。我想先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想亲自和他说个清楚,烦您给带个话儿。”   这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王媒婆暗自嘀咕了一下,琢磨不透李时雨要跟人说些啥。这没见过面的人能说些啥?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前还得有所避讳,轻易不得见面。这种打破习俗的事,王媒婆一时拿不准主意,她那两根粗眉慢慢的聚拢。   复又想到,这两个人一个被迫落草为寇,一个穷人女儿早当家,都是极有主意的人。自个儿也不能这般迂腐。   那皋远安那般哀求,料想定是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想着,王媒婆眉头就舒展开来。   再说了,若是最后没成,也是他自己表现不如意,怨不得她。那说媒钱,照样是不用还出去。   适才觉得荒谬的主意,现在一想通,王媒婆竟觉得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含笑应下这个要求,说帮她转告,明天就给她答复。   紧接着抽身就离开了,背影有些匆匆,也是怕何氏再横叉一杠子。   憋了一肚子话的何氏,在王媒婆走后,气得胸脯忽上忽下,整个人跌坐在长条板凳上,哎哟哎哟的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李子雨被唬了一跳,急忙帮着何氏拍背顺气。没料到何氏一个甩手,气鼓鼓的拍开了她的手。   心知阿娘只是在生自己自作主张的气,不是犯了老毛病。李子雨也不在意,只道自己忙去了,转身就离开了堂屋。   没过多久,右侧厨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何氏知道,李子雨开始做饭了。   往常这个时候,何氏虽然不能太过操劳,去帮着生生火,切切菜还是使得的,可她今天又气又难受,才不愿意去!   她侧着身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着老天不长眼,净欺负老实人;一边又叹着女儿大了有主意了,不听自己的话了,心中很是委屈。   灶房内的李子雨却似个没事人儿一样,手脚利落的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用打火石一擦,再将火炉拨了几下,灶内的火就生了起来。   从箩筐里扒拉出几个个头小的红薯,手脚利落的剥皮洗净切丁后,看了眼锅内水已经翻滚个不停,将红薯丁和着滔好的糙米一溜儿的往锅里一丢,握着铲子拨了两下盖上了盖子。   晚上没事儿可做,喝点红薯粥就行了。   紧接着李子雨将割的猪草“咚咚”的切碎了,装进大木盆里,打算着做完饭后就给猪煮食。   搁下木盆,起身捞起锅内的红薯粥。虽是稀得颗粒分明,却也好过没米。白黄相间,看着还怪好看的。   乡里人家没什么调料,除了盐的咸味儿,也就有点腌菜缸里倒的酸水的酸味儿提提味了。舀了一碟子的泡萝卜切丁,晚饭正式做好了。   李子雨端着晚饭就回到了堂屋内。   何氏一见她进来,原本擦桌子的动作立马一收,背着身子不理睬她。   李寻雪无奈,老小老小,真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搁下菜盘子,正打算说点啥,李老爹就回来了。   李老爹头上戴着破烂的草帽子,裤脚挽到了膝盖下,草鞋拿在手上,腿肚子上全是黄泥,肩上扛着个锄头,一瘸一拐的进了堂屋,就见娘俩在桌前一副对峙的模样。   “这是咋了?”李老爹搁下锄头,立在墙脚,又晃去洗了个手,回来才拾起筷子打算开吃。   何氏心有不虞,一筷子打在了李老爹的筷子上,嚷嚷:“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着吃。你闺女这么大了,亲都说不成,你还吃得下饭!”   李老爹被婆娘这么一搅和,心知生了大事,也不气,拿出烟斗含在嘴里,问,到底咋回事。   烟斗里没有烟,烟叶再便宜也是要钱的。早两年他腿脚还好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宽裕,抽两口烟还是可以的。如今,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唉。   李子雨搁下筷子,静默无言。虽然她不是个扭捏的人,但这事儿也不好由她来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穿成总裁的抹茶味初恋》   —   穿成言情小说《甜心影后收服霸道总裁》中的恶毒女配肿么破?   头都想秃了的陌小北一个叉腰:早晚得死,饿死鬼不如饱死鬼!   于是,吃瓜群众发现,辣眼睛花瓶陌小北终于不毒害他们的眼睛了!转行卖吃的了!(泪流满面.jdp)   直到有一天,一个美食网红的视频被顶上热搜……这女人终是没有放过我们!不过……好像顺眼多了emmmm……(我不是,我没说,我不承认!)   预收文:《妖妃媚上路》   —   小心眼怂软甜伪妖妃vs伪正人君子皇上(双重生)   前世顾矜阴差阳错之下入了皇帝的眼。   从未想要宫斗,谁知落了个妖妃的名头,还被害至死。   重生归来,入宫一世已经躲不掉,她定要将妖妃的帽子戴实!   顾矜斗志满满的入宫了,谁知道——   侍寝一事一再横生波折。   侍寝当日,皇上坐怀不乱,不看她一眼!   顾矜:重生归来我以为最难的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谁知道居然是侍寝?!   ——   皇·重生·上:今世遂了她的意,不点她侍寝,想来她会开心了吧。   顾矜:开心,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找我侍寝:)   欢迎进作者专栏收藏~ 第2章 说服父母   何氏主动把话题接了过去,只道因着自己身子不争气,拖累了闺女被人瞧不起,看不上。   “那钱狗蛋家,哪好意思拒绝我闺女。也不想想他那儿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要不是苦久了,深知没钱的可怕,只想姑娘以后日子好过一些,我哪里舍得我闺女跟这种人。”何氏捏着袖子,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狗蛋是个诨名,乡里人家就兴起个贱名,低贱之物粗生粗养好养活。   他的大名叫钱柱,是白河村的第二富的人。第一富自然是村长家,可惜的是他儿子辈都已经成婚,孙子辈又太小。   其实,何氏在这里叫屈,人家钱柱家反倒是在嘲笑李二根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是这些,王媒婆这般伶俐的人怎么会专门说给何氏听?   李二根面色有些难看,不是因着被拒。他不像他婆娘那样长期在家里待着,太过想当然。这门当户对的观念,他比何氏清楚多了。   磕了磕烟斗,抑制着喷薄的怒气:“你跟媒婆说他家作甚么!家里的条件你不知道吗?人家没笑你痴心妄想就不错了!”   “我咋就痴心妄想了?高嫁低娶,自古以来就是这样。都是村儿里的,条件能好到哪里去?”何氏半是嘴硬,半是不满。他钱柱家真是攀不上的高枝怎么就还在这乡下待着?咋不搬城里去?都是泥腿子,谁能嫌弃谁!又说道:“再说了,我又没有贪心的说那钱三娃!”   李二根懒得跟她解释。钱柱家也是泥腿子是不错。但他家四个儿子,前三个,个顶个的出息。大儿子学的木匠,现在已经出师三四年了。二儿子在县里的酒楼里做跑堂,没想到入了贵人的眼,招去府上做了个小管事还娶了个城里的老婆。村儿里就没人不羡慕的。三儿子 ,才多大的年纪,就成了秀才。就算四儿子成天不务正业,但他顶上三个哥哥,有他差日子过吗?搬到镇上,也是迟早的事。   念到儿子,李二根心里有些发紧。   女儿是乖巧,这两年家里生了这么多的事,都靠她撑了过来。只是……怎么就不是儿子呢?   “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既然人家都拒绝了,就快打消了主意。这次人家没说啥,再纠缠,面子里子就都没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平时再怎么顺着何氏,遇上大事还是拎得清,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也不容何氏辩驳。   何氏嗫嚅了几下,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事就听你的,我就不说了。但是你闺女,居然随随便便答应了杲家那小子的提亲。”   李二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问,杲家那小子是哪个小子?   何氏稍稍一提那山头大王,李二根立刻就明白了,方正的国字脸也沉了下来。   粗眉紧皱,神色复杂的望向了李子雨,等着她给个解释。   做了半天壁花的李子雨抿了抿唇瓣,微抬下巴,也不提亲事这一茬,话题一转:“阿爹,今年收成可以么?”   提起这,李父有点欣慰,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叹道:“管饱可行。”   李子雨敛下眸中的万般思绪,接着道:“明年爹爹打算种些什么?还是种这么多地?”   李二根自然道是,就这一亩三分地,还不种满,以后吃什么?纳完税怕是肚皮都填不饱了。   “今年我也下了地,春播秋收也是忙了许久,这地里的话才算勉强干完。”李子雨像是感叹般出声。   李二根以为是孩子求夸,也不吝啬的赞叹道:“是啊,我儿能干。”   一旁的何氏听了半晌,觉着话茬被闺女给扯偏了,张了张嘴,刚想说点啥,李子雨又道:“来年,若是顺利的话,我大概是开春不久后出嫁。那家里的地,是爹爹一个人种还是雇人?”   “雇人作甚?!这几亩地纳完税才将将饱肚!”何氏被惊到了,穷苦半生,从未想过雇人这茬子事。雇得起人的那可都是大老爷家。   李二根也跟着在一旁点头,自己都吃不饱,还雇人?道:“自然是我一人种。”   李子雨反问:“爹爹一人可忙得过来?”   话至此,何氏也有点不知所措。她身子不好,在娘家的时候一直不受娘家人待见,就是因为常年药罐子要耗钱。   当姑娘时,尚可下地。如今身子愈发不如从前,自三年前被村里的赤脚大夫劝说别再下地后,就再也没种过地。这两年,全靠闺女跟着下地打下手,才撑了过来。   男人去年也瘸了脚,地里的活也愈发力不从心。若是从前,他一人勉强还能应付,今后只怕……何氏一时也有些迷惘。   李二根抱腿坐到了门槛处,低头无言。   李子雨闷闷的道:“我不想嫁人了。”   “你个丫头,瞎想些啥!没有哪家姑娘不嫁人的!”姑娘不嫁人,在这十里八村儿都是没有的。何氏缓过神来,斥道。   “我知道,但是家里的情况我怎么能离开?”李子雨状若不在意般的撇开头,又低声说道,“就是现在爹爹可以下地做活了,春播秋收之时又哪里忙的过来?地里的东西好不容易种上了,总不能让它烂在泥里。那几日拿钱请人不说请不请得到,几大钱撒出去都是忒亏了。”   她还没说出口的是,阿娘一换季就不舒服,要卧病休息。那时候,谁照顾阿娘?家里的母猪小鸡谁伺弄?   若自个儿真嫁人了,家里出了个啥事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嫁人了,哪里还能常回娘家照看父母?   远的不提,但王姨的闺女儿,自己唯一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何香,这一嫁,两三年了都没回来过……   “你个孩子,想这么多做甚么。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和你阿爹都有手有脚,身体虽然不争气,也好歹饿不死。也没听过哪家穷了就不嫁女了。”何氏半是感动,半是欣慰。但还是想将她这惊世骇俗的想法掐灭。   李老爹沉着一张脸,嘴里含苦:“是阿爹没有本事,这些年你跟着我们受苦了。阿爹对不起你了这么多年,临了婚姻大事上不能再对不起你了!这事儿不提了,阿爹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李子雨只呆呆的望着碗沿,不置可否的道:“您们别说了,我是个什么性子,您们还不知道吗?前阵子就打算跟娘说这个事儿,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我就想跟您们透个底交个心。”   “你个孩子,你!”何氏急了。   李二根知道自己的娃倔,一时间也没料到倔成这样。   “我知道这个想法惊世骇俗,是我思虑不够周全。适才我听王姨的介绍,说他年轻有力,识得的人还多,我们家不就差个这样的人吗?我想了一下,如果他愿意答应入赘,我也就愿意。”李子雨抬起头,看着爹娘,抬高了音量说道。   招婿上门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她最大的退步。若那杲远安真的如王姨所说,确实是她家人口单薄的最好选择。   她没有说的是,更让她心动的其实是他曾是草寇的名号。   山头大王,多好呀!   望着李子雨黑溜溜的眼睛。   李二根不由想起了曾经,他腿伤不能动弹,婆娘病正重。眼看小家就要崩塌的时候。这傻孩子也不知听谁说山里有能治人腿的草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身闯了进去。   若非那山里头的猎人恰巧路过,怕是……   听那猎人说,野猪就在身边,怕得直哆嗦,还是要挖那草药。   那时候自己骂她,她也是这样,跟黑葡萄样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望着自己,倔得不行。也不讨扰,也不说话。却是在听到医馆的人说药确实是药,可惜不是治腿药时哭了出来。   “爹也知道劝不住你,你心里有主意。只是别委屈着自己,爹娘穷点无所谓,心里也是盼着你好。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大半被辈子都过过来了,别净想着我们,不值得唉。”李二根捏着烟斗,颤着声音说道。   李子雨撇过头,眼眶微润,哽咽着嗓子:“值得!”   李二根心蓦得一软,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答应了。   当家的发了言,何氏没得拒绝。大道理她想不通,就钻着牛角尖,觉着自己的女儿值得更好。   若真跟个父母双亡还有损阴德的草寇子在一起,那可是连累女儿以后都会抬不起头。更别说招赘了,这村儿里的闲话不得淹死人!眼急得想再说些啥。   看出了婆娘的意图,拍了拍何氏的手,李老爹叹了口气,“吃饭吧。”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这晚间谈话才算正式结束。   半夜,何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把掐在了李二根的胳膊上。   “唉。”李二根也没睡着,叹了口气。   何氏哭着说:“你是怎么想的,咋个就同意了。那人可是当过寇的!若是那李狗蛋家的怂货四娃,丫头还治得了他。那大王头头,丫头打架都是打不过的。”   李二根哭笑不得:“你个婆娘乱说啥,哪有依着女儿打不打得过的标准来挑女婿的。”   何氏撇了撇嘴:“女人嫁人,一看有没有钱,二就该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降得住!”   何氏自己窝囊了半生,但最是羡慕村儿里那悍妇徐荷花。想骂就骂,她那婆家一屋子的破事儿就没人敢惹到她的身上,多大的威风!   李二根算是知道女儿惊人的想法是打哪儿来的了。这一年忙着地里的活,回家倒头就睡,不知不觉已经许久没和婆娘说说话,谈谈心了,都快不认得身边人了。唉,是自己失职了。   这一夜,夫妻夜话了半宿,何氏才被李二根开导想通,俩人关系更加亲密。   转眼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李子雨才刚喂完猪食,在院里洒扫,王媒婆就笑着来通知她那杲家小子同意了。   定好下午申时在后山林的沿着溪水走的第十棵大树旁后,李子雨塞了几个野果子将王媒婆送出了门。   “哟,是大丫呀!”没想到紧跟着还来了个不速之客。   李子雨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平静的唤了一声:“大伯母。”   来人正是李子雨的大伯母,一身八成新的绿色夹袄长裤,头间挽的发髻上还别了一朵儿花儿,脸上抹了粉,打眼望去瞧着倒不像乡里人家。   上下打量了李子雨一眼,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大伯母孙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我刚看着王媒婆好像是打你家走了出去,这是喜事上门哟?”   李子雨只觉得万分诡异,浑身的不自在。大伯母这种打量,活似不认得她了一般。   虽然心里不喜这大伯母,李子雨却没有傻到表现在脸上,只是浅浅的回了句:“王姨来和娘亲说话,我个小辈也不知道。大抵是些绣活上的事吧。”   王媒婆除了走亲说媒以外,跟这些大嫂子小媳妇联系多了,倒也想出了另一生钱的法子。代接绣活给她们做,收点跑腿钱。   孙氏念着村儿里的传言,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便径直朝着里屋走了进去。 第3章 初遇调戏   孙氏晃悠着走进了堂屋,就见何氏在那儿绣着东西,想着刚才李子雨说的话,也信了八分。   见着孙氏进来,何氏放下绣活,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问道:“大嫂子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孙氏没有接,略带嫌弃的示意她放下茶盏,撇着嘴嘟囔:“你那凉白开端什么端,茶沫子都没点,还假客气。   何氏被说的发窘,尴尬的收回了手。   “是个好事儿。我也不溜弯子,我是来给子雨那丫头说亲的。”孙氏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傲气。   何氏不安的搓捏着衣角,将信将疑的问:“那真是烦扰大嫂了,可是哪家?”   孙氏含笑接话:“亲上加亲,正是我那侄儿。”   话音刚一落地,何氏就气得脸色发白,颤着声音斥道:“你,你!谁给你的脸?那可是个痴儿!你要良心吗?枉你还是她大伯母!”   孙氏的侄儿不只一个,但还没有成婚的就那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流着哈喇子跟着他们那村儿里的小孩子到处野着玩不说,发起脾气来还死命的打人啊!那张家小子可不就差点被他打死了?!   她,她孙氏,怎么敢!   孙氏双手一拍桌子,气势汹汹的回骂:“我咋个就没良心了?你看看你这破烂屋子是人住的吗?你瞅瞅你那破败身子,一年到头不知要败多少银子!我不嫌弃你家拖后腿,说给我侄子,你倒是骂起人来了!啊呸!”   起身,朝着何氏步步紧逼,孙氏彻底不要形象,扯着大嗓子就开骂:“我侄子好好的你还咒他痴儿,哪家给你的大脸。不瞅瞅你那闺女,除了人勤快点,半点子优点都没有。对了,听说你们还痴心妄想起了那钱柱家的,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何氏没料到孙氏居然知道这件事。整个人气得不由地晃了晃,竟说不出声来。   能说啥?这个事情只能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做起了不切实际的梦,现下被人寻了把柄。   昨晚被李二根说了一宿的何氏,大抵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   孙氏都知道了,怕是村儿里的媳妇婆子都知道了!一想到以后会有婆子媳妇对女儿指指点点,说道是非,她就怄得差点晕厥过去。   时时关注着屋内动静的李子雨,一听见屋内孙氏破口大骂的破锣嗓子就拎着尚拿在手上的菜刀冲了进来。   “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的李子雨就见何氏已经被孙氏逼得步步倒退,捂着胸口,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当下幽幽一声斥道,“大伯母,你这是在作甚!欺我家无人吗?”   孙氏一个回头,竟见李子雨面若玉面罗刹,背光站在那门框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带半点温度。浆洗的发白的衣衫无风自动,右手紧握的菜刀磨得锋利忽的闪了一下,竟晃花了她的眼,只让人从心里升起一阵凉嗖嗖的寒意。   咽了咽口水,孙氏不由有点害怕的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可是你的大伯母!”   “呵。”李子雨不说话反笑,只掂着菜刀反复的瞧着,像上面有朵花儿似的,眼神中带着丝疯狂,吓得孙氏两股战战。   “你!你们!你们不识好歹!我,我侄儿才瞧不起你们这样的人!这亲,这亲你们休想再攀了!”孙氏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又放下狠话,转身就灰溜溜的往外跑,一时慌乱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很是狼狈。   李子雨手里那把菜刀往后一丢,竟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正中孙氏的两腿之间。刚刚想爬起来,腿瞬间又软了,瘫在地上直发抖。   “呀!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我这身子,太弱了,刀子都拿不稳了。”在李子雨的幽幽呢喃声中,孙氏眼珠瞪得老大,像是有恶鬼在后追着,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李二家。   眼见着孙氏真的走了,李子雨才跑到何氏身边,一边搀扶着她坐下,一边细细的询问着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氏只顾着哭,没有瞧见女儿刚才的动作,闻言便哭着说:“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想错了。现在也不知外头那些长舌妇要怎么编排。娘对不住你,我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呀!”   大致明白了何氏的担忧,李子雨眉眼弯弯,笑道:“不是娘说的吗,高嫁低娶,这不是正常的事?都是泥腿子谁还能瞧不起谁?怎么就是痴心妄想?你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男子配的上的,就是他们答应了,我也是不答应的。那些人不过是自己没自信没底气不敢说这门亲,只能说些酸话罢了。”   在她细细的安慰开导下,何氏渐渐平复了心情。   看着李子雨自信的笑容,她捏了捏她的小脸,连道真是不知羞。   李子雨撒着娇,埋首在娘亲的臂弯里,笑称自己说的是实话,本就是这般优秀。   何氏知道女儿这是安慰自己,摸了摸女儿软软的秀发,心中慰贴。都说她没儿子,没儿子又咋啦?我一个女儿不知多暖心,多慰贴。接口道:“是娘想差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饮水。白河村紧靠的这座大安山正是白河村村民的宝山。   午时才过,吃完饭后李子雨就背起了箩筐,想着反正今天下不了地,要走这么一趟。干脆顺路拾点笋壳枯枝,若有点子什么山珍能捡着自然更好了。   对于自幼走惯了石子路的李子雨来说,走点路不过是家常便饭。一口气走到了山脚下。   一路上倒是遇见了在地里做活的几个村儿里的人,只是李子雨一般忙着田头家里的事儿,没啥朋友。都是些仅记得脸的点头之交。   村儿里的人虽然好奇她没下地,不过想着这两天的传言,无论真假,快嫁人了是肯定的。说不得是要养一养,换个进山捡柴火的活计,这才没下地。稍一过脑,自以为明白后,他们也没多问,就埋首做地里的活。   八卦,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工夫时间拿出来唠唠嗑,不至于枯坐无聊。   李子雨自然乐得轻松。这事儿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不然就不会专挑偏僻的地方。   成也好,败也罢。少一点子人知道也少了点麻烦事儿。   风呼呼的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深深地吸了口气,来时还略有忐忑的李子雨此时彻底平静了。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   如今是九月末的样子,还带着炎热的尾巴。李子雨才进山行了没多路程,鼻尖已沁出微微的薄汗,后背脊梁间也生出细汗。   心下盘算着,不若先去溪边歇歇脚,洗把脸?说不得还能摸着什么小鱼小虾。   他俩约的地方较偏,水里的鱼虾或许还没被村儿里的孩子给霍霍摸完。若是能摸到虾蟹,倒是不虚此行。   操持家务已久了的李子雨,向来习惯精打细算。利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的多做事儿,多摸索点吃的来。   溪水很是清冽,李子雨搁下箩筐,掬了一把清泉泼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水触到肌肤后,瞬间的驱散开了热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快活了起来。   她抬眼一望,才发现隔着溪水不远处,居然有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正“呼呼”的打着拳。   李子雨的视力极好,可以清楚的看见男子踢腿出拳间,扫起一地的落叶沙尘。一套拳法打下来,只觉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虽然看不懂招式,但那抬手的气势隔着老远李子雨仍能感受得到。她最是喜欢这般厉害的人物,还没来得及为他叫好,那男子一个马步收势后,便径直走到了河边。   男子逐步逼近,修长笔直的大腿迈起步来,大步流星般的豪迈阔气。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肌上更是流下颗颗豆大般的汗珠,沿着肌肉步步往下。   李子雨的视线也晕乎乎的下意识般跟着往下——   突的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李子雨整个人一个激灵,昂首才发现对面的男人发现了自己。   巧合的是,自己现在蹲的位置着实令人尴尬!娇娇小小的人,背靠在一个巨大的岩石后,还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看,这怎么能不让人误会?   稍稍一想,李子雨整个小脸“轰”的一下红了起来。像西落的太阳,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杲远安也没想到,偷窥他美好的肉。体的小毛贼居然是她。适才凌冽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了起来。眼带笑意,朗声大喊:“李姑娘想看直说便是,在下愿敞开衣衫,尽扑你眼底,哈哈哈哈。”   “你……你胡说!我只是在这里洗脸!”李子雨被着明晃晃的乱说羞得大声反驳。想到刚才自己确实直勾勾的望着人家,现下也有点底气不足,不复平时的沉稳大气。   杲远安何时见过这样的李子雨?从来在她的脸上就像挂了块面具,将这世界的人与自己隔得远远的,疏离淡漠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这么俏生生,活泼可爱的李子雨,让杲远安生气了一股子的恶趣味,他又含笑大喊:“在下年二十,性温和,尚无妻。李姑娘既然心悦在下,坦荡大方点也无妨,在下不说不得给姑娘个机会。”   李子雨没料到这厚脸无耻之徒居然识得自己,半是羞囧,半是暗恼,压抑住了那股子捂脸遁走的冲动,详装高傲地昂起下巴:“就你那白豆腐般的身材谁看!”   此话倒是不虚。杲远安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他肌肤却是少有的白。李子雨用白豆腐来形容确实可以。   只是杲远安却觉得李子雨是在说自己不抗造,像豆腐般脆弱。   杲远安一个快步,蜻蜓点水般趟过溪水,呼吸间就来到了李子雨身旁。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将李子雨的包裹。熏得她双颊微红。   饶是她再聪慧机灵,成熟稳定。从未没有和男子独身处过,更别说是个赤身男子,此时也惊慌的不知该怎么办,还有点害怕。   这男子不会恼羞成怒要杀人泄愤吧!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杲远安一把抓住她的柔夷,虚虚的贴上他的肌肉,得意的问道:“可是白豆腐?”   李子雨哪里料到此人会来这一遭?触手的温热烫的她手一颤,整个人都泛起了粉红。恨不得赶紧把手抽开!   不愿拂了她的意,杲远安顺势松开了她的手,忍不住又问:“可是白豆腐?”   不知为何,李子雨就想跟着男子对着干,见不得他如意,呛声驳道:“白白嫩嫩,细皮嫩肉,就是块白豆腐!”   不料杲远安居然毫无原则的大笑着说:“好好好,你说是白豆腐,那就是白豆腐。”   明明自己争赢了,却还是一噎。李子雨有种一股力打在了棉花上的便秘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皋远安:我终于出来啦! 第4章 三年抱俩   没等李子雨再说啥。   皋远安收回了手,反倒躬身行了一礼,状若君子般道:“在下皋远安,适才对李姑娘多有冒犯,失礼了,望姑娘勿怪。”   这人居然就是皋远安?   李子雨诧异的眨了眨眼。   皋远安粲然一笑,迎着李子雨的目光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不知羞的继续说:“实在是李姑娘待的位置以及……,真,怪不好意思的。”   面上害羞,眼底却满是打趣。男人的行为让李子雨又羞又恼,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搭理。   皋远安讨了个没趣,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四处张望了一番,寻了几张大叶在水里清洗了一番,又用袖子擦干净后递给了李子雨。   李子雨接过叶子,有点疑惑,“这是……”   “这样。”皋远安一手拍拍地上,然后整个人做了个一屁股坐地上的隔空姿势。只是动作没摆好,“啪嗒”一下就真的摔在了地上,还扬起了一阵灰。   “噗嗤!”这突发的状况,让皋远安懵了,却逗得李子雨笑出来声儿。   灰头土脸抬头的皋远安,视线一下子撞上了眼底含笑的李子雨,唇瓣一抿,也跟着勾了起来。   这一茬子的突发状况,倒是缓了俩人间对峙的紧张,稀碎的微光透过枝丫撒在了两人的身上,气氛意外的和谐。   李子雨将叶子垫在了屁股底下,坐了下来。   皋远安自己倒是毫不讲究,直接盘膝而坐,单手支着下巴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不知李姑娘考虑的怎么样?”   略微有些诧异他的直白,不过如此也好。李子雨也不扭捏。   咬了咬唇瓣,摩挲了一下指尖,李子雨继而开口又道:“家父家母已经年迈,且父腿脚不便,娘亲也有自娘胎里带出的体弱之症。他俩上无父母可靠,下无子女可依。我是不可能离家而去,弃他们于不顾的。所以,我不打算嫁人,只打算娶人。”   “娶人?”   “正是。”李子雨神色复杂地望了望皋远安。想着他虽然名声差了点,但也是个唐唐七尺男儿,合该不会答应。心中微微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接着道,“你使媒婆是来说亲,但我的意愿则是招婿。王姨来说的事,无论我答应与否,若不亲口告知说清楚总归是不好。若你不愿……”   皋远安仰天大笑一声,朗声回道:“谁人说我不愿意?在下一人孤身在外,如浮萍般漂泊无依,早想寻一个家。承蒙李姑娘不弃,愿带我回家,哪有不愿之理?正合我意啊。”   李子雨有些难以置信,呐呐的回道:“这……你可不怕村儿里的闲言碎语?”   “姑娘莫忘了我的身份。”皋远安弯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整了整衣领,略显矜贵的昂了昂下巴。   什么身份?不就曾是个山大王?好似光宗耀祖了一般。   李子雨诡异的望了他一眼。   “敢议论我山大王的人,可没呢!”皋远安略带自豪,抖了抖袖子,眉眼间尽是嘚瑟。   “你再想想吧。”李子雨心下一暖,还是想皋远安想清楚。   这世道,对男子入赘总归是不友好的。前朝男子入赘甚至要服役,地位趋同于流犯。也是当朝先祖,曾是上门婿,恼人拿此说事才抬高了赘婿的社会地位。但,悠悠之口岂是这么容易堵住的?堵得住嘴巴,哪里又堵得住人心?   皋远安没有浮夸的挤眉弄眼,略带风流的桃花眼一沉,眼底满是浓浓的李子雨看不透的神色:“我想的很清楚。我是想和李姑娘过日子,不是和别人。他人如何说,又与我何干?”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开李子雨的心湖。   “你放心,以后生的孩子,总有一个跟着你姓。”既然皋远安如此给面子。李子雨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总该要投桃报李一下。不管他在不在意,这些事情早点提出来对大家都好。   现如今,有两种入赘形式。一是改名另一种是不改名。李子雨只是想留在父母身边,也未曾想过将男人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便提出不用更名,也会有孩子与他同姓。   皋远安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这姓留与不留有何意思?皋家,可不稀罕他这个人。   他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倒是饶有兴致的说:“李姑娘想的如此长远,我哪有不成全之理?放心,咱俩绝对三年抱俩,让咱两家香火鼎盛!儿孙满堂!” 第5章 嫁妆的提前妆   俩人说了一会儿子的话,杲远安就说不能让李子雨白来这一趟。一把接过她的背篓,插着腰朗声道:“这山里边儿的好物多,姑娘来一遭可不能空手而归。今个儿我就借这大安山的花献一下佛,先备一下我的聘礼。”   杲远安领着李子雨一路前行,指着不远处的那颗树,说,“你从那儿向那个方向走上百来步,可有颗核桃树呢!等会儿子我带你去摘!”   说着,他耳朵轻轻一动,忍不住一下子扑在了地上仔细的听了一番动静,朝着李子雨欢喜道:“你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吗?”   “啊?”李子雨手里拽着狗尾巴草,有点没反应过来。   杲远安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挑了一块比较尖锐锋利的石砖,对着微润的泥土几下子就凿开了一个坑,又寻来了几根脆弱易断的枯木枝和一把嫩草。   动作熟练的铺开来,一个简单的套子就做好了。   李子雨上山采东西的时候见过这种陷阱,一般猎户还会做个标记提醒村民。只是她从来没有看见人当面制作陷阱。   一时间颇是好奇,一动不动的看着杲远安忙忙碌碌。   过了一小会儿,杲远安拽着李子雨躲到了一个巨石后面。   没过多久,真有一只肥兔子不知打哪儿窜了出来了。   李子雨眼带诧异的望向了杲远安,却见他神色专注的盯着陷阱,半分没有别的念头。   别说,这样看着他还挺好看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光看外形,他跟村儿里那钱秀才一样,眉眼间,都是和和气气的温柔。真想不出来,一个白面书生样的人怎么管得住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最早知道杲远安曾是山大王之时,李子雨一直觉着肯定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没想到完全相反。一时间觉着先前做的心理准备都白费了功夫,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胡思乱想一会儿,李子雨才回过神。   再转眼看,那兔子就在离陷阱几小步的地方皱着个鼻子不知道在嗅些啥,肥头肥脑的四处乱探着,偏不靠近陷阱。   进啊,进啊!李子雨看得入了神,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心。   杲远安也急得鼻尖都沁出了汗,心中为那小肥兔摇旗呐喊,快跑过去呀!快啊!   正在这是,空气中“咻——”的一声,一个小木棍一下子就打在了小肥兔身上,扎了一个窟窿,小肥兔应声而倒。   杲远安刚想骂,哪个臭混球敢抢我山大王的猎物,就见着一团青灰色身影跑了过去。   李子雨像个小炮仗一样冲到了兔子身边,单手拎起小肥兔,脸上绽着笑,白白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看着就招人喜。   杲远安犹豫的环顾四周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迟疑的问:“这个木棍儿……”   “是我扔的,这兔子半天不靠近,我太心急了。”李子雨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你学过武?”杲远安诧异了。不可能呀,没发现她学过武呀,难道是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眸光微闪,沉思。   “没有没有,我就是天生力气大,扔东西还很准。”李子雨摆了摆手,撇了撇嘴带着股怨念:“就是运气不好,从来没碰到过这些山上的野物。”   兔子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李子雨拎在手中转悠着看,眼冒绿光,早已经把它想象成了一盘肉汁鲜美,色香味浓的菜。   顺着李子雨的目光,杲远安摩挲着拇指,啧了一声:“可惜死了,本想……”   李子雨笑道:“不可惜呀,做成红烧兔肉绝对美味。”   闻言,杲远安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咙中的‘本想抓给你玩,听说女孩子可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了’。   明白了李子雨想着吃肉的意愿,杲远安也不再压着自己的本事,大展了一番拳脚,半个时辰的功夫抓了三只野鸡两只野兔。算得上是个大丰收。   临下山前,李子雨抱着杲远安递过来的箩筐难掩喜悦的道:“真是托了你的福,我从来没在山上看见过这么多的动物。”   杲远安梗着脖子,昂着小下巴:“好说好说。”   “这些都是你猎的,你带走吧。我就要我猎的兔子就好了。”她扒拉了一下箩筐,认认真真的分割着猎物。   杲远安不高兴了,大掌一按,沉声道:“我的聘礼提前礼,你这是几个意思。”   “啊?没这种礼吧……”   “我嫁你,我说了算。呃,不对,应该是我的嫁妆的提前妆……”   “噗嗤——”头一次听大男人说自己的嫁妆,李子雨没憋住,笑出了声。 第6章 鸡汤   这半日的上山之行,就在皋远安的带领下 ,成了大安山动物们的灾难史。自然,以后有得它们苦难日子过的。   “看着貌似挺沉的,要不然我送你下山?”杲远安不着痕迹的试探。   李子雨认真的掂了掂背篓,一本正经的回道:“我的力气大,这点东西还是不在话下。”   他低下了头,隔空抵到了李子雨的耳畔,闷闷的道:“其实,我是想送你回家。”   耳尖瞬间泛起了.点点绯红,迅速的烧到了脸颊上,大有渲染开来之势。   李子雨不敢再和此人待在一起,他简直就是个时刻发热的大暖炉!埋头背上背篓,装作没听见,又慌又羞的道:“不……不跟你说了。我……我走了!”   “走慢点,小心着点啊!等我来你家说亲啊!等我啊!”后方,杲远安浑厚爽朗的笑声与高声嘱咐传来,声音之大,震得整个树林里的鸟儿纷纷扑哧扑哧的飞了起来。   也羞得李子雨加快了脚步。   归家之时天色渐晚,该是做晚食的时间。她直接走进了灶房,将背篓放下。   如今虽已入秋,天气转凉。但肉物之类仍不能久放。又想着前阵子才秋收完,阿爹都瘦了一圈儿,这阵子换季,阿娘身体不适也是瘦了不少。家里人都需要补补,干脆炖一只鸡。其余的就腌制了放着。   野鸡够肥大,一家三口吃,妥妥的足够。一时间干劲十足,她挽起袖子就四下里忙开了。   何氏在屋内做着绣活,屋内有些昏暗,她舍不得点油灯,有点看不大清楚针脚,只得放慢了速度。   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才打算继续绣下去。这时,一股子醇厚浓郁的鸡汤味儿晃悠悠的飘了进来。   鸡……鸡汤?   属于鸡汤特有的香味儿勾得何氏肚里的馋虫直闹脾气。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揣测着这味儿应该是隔壁屋里飘了过来吧。   鸡汤,可真是个好物啊,味儿都飘了这么远。   感叹了一番,又想到三个月前才喝过,何氏告诫自己不能犯馋。   上次就因为自己犯馋,被丫头瞧见,拦都拦不住的把那下蛋的母鸡给炖了。   那可是下蛋的鸡!一天一个蛋呢!都快忘了的事,如今这一记起来,何氏又是一阵的肉疼。   她一边念着‘我不馋我不馋’,又重新拾起针来做针线活,却再也安不下心。   索性搁下绣活,嘀咕了会儿子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杀啥鸡,就起身去门口处打算瞅瞅闺女回来了没有。   这太晚了也不安全啊。   念头转到了李子雨身上,何氏才觉得没那么馋肉了。   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李子雨出来摘葱。   “娘。”李子雨语调轻快的喊了一声。   “哟,这是咋啦?这么开心?”何氏已经许久没看见女儿笑得这般灿烂了,浑身透着一股子的轻快。眉眼弯弯的模样,怪好看的。合该是被捧在掌心宠着,过着潇洒快活的日子的人啊!可惜遇上了自己这种不争气,净拖后腿的父母。   念着,何氏心中满是涩然。只是不好表现出来,强扯了一个笑容,就怕女儿看见了,搅了她的好心情。   李子雨有意识的压了压唇角,有些羞囧。自己这也……太过了吧!娇嗔道:“我一直都是这么高兴呀!”   不待何氏回话,她上前紧紧抱住何氏的臂弯,开心的说:“娘,等下咱们就吃鸡。”   “你是说是你在煲鸡汤?”何氏红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   “嗯!”李子雨含笑。   “你个丫头,不过年不过节的杀鸡干嘛?”何氏纳闷了。闺女不是这般奢侈的性子呀,该不会是自己的馋肉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吧!   李子雨将头微微的搭在何氏的肩上,羞答答的小声回话:“是……是他送的野鸡。”   何氏一下子就了然了。看着女儿这幅小女儿的做派,微微有些惊讶。   一直以来,自个儿都习惯了女儿的坚强。完全忘了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一个也希望被疼被宠的小女孩儿。   怜惜的拍了拍李子雨的肩膀,何氏笑道:“如此,煮就煮吧,你的身子骨也太弱了,是该补补。他人怎样?”   “就……就挺好的。”本来想说就那样吧,但李子雨又觉着有些亏心。毕竟,他人挺好的。   想着,她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何氏无奈的看了眼自家闺女,心潮涌动,有了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又谈了一小会儿话后,何氏就回屋去收拾东西,李子雨则回到灶房将剩下的饭做完了。   等李二根回屋的时候,何氏抢先报了喜。李二根听着何氏那意思是说女儿很满意,原本沉重的担子蓦地一下轻了,整个人也跟着快活了起来。   若那人真不好,太过委屈了女儿,他也是不愿女儿付出太多的。   如此一般,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李二根一家此时快活,李大一家的孙氏可就不痛快了。   “哎哟哟,轻点子你!”孙氏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捂着腰间,斥道。   李梨花可不高兴了:“娘又去哪里了嘛,一天天的不下地,今儿个还搞了一身伤。都这么轻了还涂不涂哟!”   朝着李梨花的脑门使劲的戳了两下,孙氏骂道:“老娘生你们白生了是吧,养你们这么大,不想着怎么孝敬老娘还想我下地!个白眼狼,生下来就该捂死你!”   李梨花被孙氏说得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心中止不住的委屈,以前种种地就算了,自己哪时说过不愿?这都要嫁人了,哪家姑娘不停下来养养皮子?家里又不是没人手!还支使着她一个姑娘家下地干活!   孙氏刚想再骂,李大根走了进来。李梨花顺势就跑了出去。   “咋个咯?”两脚一蹭,粘泥的草鞋掉落到了地上,李大根一屁股歪到了床上,问话。   嫌弃的侧过身子,孙氏带着哭音嗔道:“还不是你那好二弟一家,不识好歹!也不瞅瞅他们过的那个穷酸样,好心帮他们相看了人家,二弟妹还骂我,那死丫头还对着我扔刀子!”   李大根听着皱起了眉,半点不相信。   不说那二弟妹敢不敢骂她,单说雨丫头就不像个扔刀子的人。当年分家闹得这么不愉快,见着面了那雨丫头照样是乖巧的打招呼。性子温和有礼的,哪里会对着长辈扔刀子。   想着,李大根就说出来声:“你莫要胡说,雨丫头看着就不是这种人。她可还没许人呢,没得败坏她名声。”   孙氏吃了这哑巴亏大半天,不跟人讲,就是说了也没人信。今日李子雨的表现也着实吓了她一跳,若非亲身经历,她也是不敢信。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不信又是另一回事。更别说还是枕边人!   孙氏使劲的掐了一把李大根的手膀子,火气十足:“我说她扔了刀子就是扔了刀子!我还骗你作甚!”   被孙氏掐得一痛,李二根皱着眉头就道,“松开松开,你说是就是行了吧!”   “哼!”猛的一甩手,孙氏背过身子。   “那你是说的哪家人?小雨那丫头都气得扔了刀子,你这是办了啥事。”搓着胳膊上的淤痕,李大根嘟囔出声。   孙氏心里一咯噔,不敢说话。这事自己办得亏心,哪里敢跟李大根说?本以为那老二家的就是一团软面,哪里想到是群笑面虎!暗恼地咬了咬唇,孙氏扯过被子就靠着墙边作势睡觉了。   李大根也是随口一问,田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见孙氏不回话,料想肯定不是啥好人选,撇了撇嘴就吹灯跟着上床入睡了。   这一夜,两家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7章 指头不够掰了!   翌日清晨,李二根“呼噜呼噜”的大口喝完稀粥,搁下瓷碗扛起锄头就打算往地里跑。   何氏忙搁下手中的绣活,唤住他问道:“这招婿的礼节该怎么备?是我们使媒婆上门还是等他使媒婆?哎哟,这一桩桩的事得怎么弄呀,你当家的得拿个章程呀!”   李二根摸着后脑勺郁闷道:“我又没招过,我怎么知道。”   “嘿,你这人!”何氏气得眼皮子一翻,一个白眼丢了过去。   “咱这临近的几个村儿多久没人招婿了,我不知道又不能怨我。”李二根嘟囔着。   确实,大梁国虽然建国已三十来年,但前朝沿袭的民间风气至今影响颇深。甚少有人愿意入赘。白河村上一桩入赘亲事都是十来年前的了。不说时代太过久远当时的流程都记不清楚了,就是如今变化这么大,哪里还能照搬以前的礼俗规格?   何氏捻着针线在发间划拉了两下,细细斟酌了一下方道:“那你顺路去一趟王媒婆家,就道我想拿点花样子和绣活,等她来了我问问她。”   李二根点头应好,就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   得到李二根的招呼后,王媒婆安置完家里的大小事就挎着竹筐走向李二家,想到何氏前几天才拿的绣活,如今就又要拿新的,暗自佩服。   别的不提,这绣活上她也是个能人。同样的绣个荷包,在她这儿拿活的无论是小娘子还是姑娘家的,不过三四个铜板。她何氏每次都能得六七个铜板,绣得出彩的甚至十个铜板!而且速度也是她们比不得的。   转念又想着,也是她长期得卧床休养,才有时间和精力钻研绣技。如此倒也谈不上羡慕。可惜的是,她再怎么费神费力,仍不过抵点子药钱,积蓄都攒不了。这么多年,家里依旧一贫如洗。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念着,王媒婆就一阵唏嘘。   何氏在家也没闲着。她先是将家中原本炒好留着过年的瓜子儿取了出来,又抓了把李子雨昨个儿采的山核桃和野果子备上。   待王媒婆到时,她客客气气将王媒婆迎了进来,一边还微微的欠了欠身子连道自己不明就里,错怪了好人心。   王媒婆哪里被人这么对待过?媒婆这差事儿可不好做。说合得好,得不着夸,说合得不好,那可是要被戳着脊梁骨地骂!   可从来没有人对她赔不是。   她慌里慌急的搀着何氏,就道:“嗨,这点子小事我哪里会放在心上。你是雨丫头的娘,思虑的肯定比我们多就是!哪里用得着行这大礼,嗨!”   何氏虽然护犊子,再加上长期不接触人,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个你对我好,我也待你好的实心眼儿。   见着闺女的那些小女儿作态,便觉着王媒婆说的这个杲远安定是个不错的人。心下里也是实心实意的感谢。   单论起来,只要那人可靠,招赘对她家确实只好不坏。   当年分家的事情,让自家与老宅那边闹僵了。这么多年何氏没生个儿子也没寻过继的孩子,一是她家穷,也没族人愿意。二也是,不想再和老宅那边有点子剪不断的联系。   何氏原来一门心思想着让李子雨高嫁出去,倒不是图她帮衬帮衬娘家,只是盼着她能过上吃饱穿暖有余钱的安生日子。   但老头子说得也对。娘家太弱,在婆家哪有底气?现在村儿里面有几家是没几个兄弟的?光是妯娌间的攀比,娘家底子弱了腰杆子就不直。她自己不就是这样?更别说李子雨还没有个兄弟做依靠。到时候山高水远的,她在婆家被欺负了自己也不知道。就她那性子,也绝对是报喜不报忧的。   倒不如招个女婿回来,在他们当爹当娘的眼皮子底下,料想也不能被欺负了去。自然,那人能是个好的是最好不过了。   王媒婆嘴上虽说着没往心里放。实际上哪能不在意?特别是本来就偏向着她们。如今这心头的芥蒂可算是在何氏如春风般的言语中消了。   俩人就着瓜子果子的,聊了一会儿子的绣活八卦。关系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亲亲热热的开始称姐道妹。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何氏才想起要办的正事。拉着王媒婆的手就道:“说起来还要感谢老姐姐的介绍呢。那孩子人不错,俩孩子互相看了眼都觉着满意。不过丫头执拗得很,像头倔牛说不听,舍不得我们这把老骨头,不想离家太远。那孩子也无父无母的,便顺着丫头。我们改了计划打算着招婿上门。就是我和她爹都没个长辈亲人可以询问,第一次办这些事也没个章程,想问问老姐姐,我们这该做点啥。”   王媒婆先是一惊,双眼瞪得大大的,有点不敢相信上次见着面的那四肢健全,气质颇好的男子居然愿意上门做赘婿。我滴个乖乖,这该是多稀罕那雨丫头?   尔后缓过神来听着何氏的询问,也不藏私,娓娓道来:“这男婚女嫁无论是男嫁女还是女嫁男,左不过是那点子流程。备礼的多少也端看两家的态度,看重的就多备点罢了。招赘规矩与男子娶亲差不离。我是中间的说合人。你若信得过我,照旧备好礼由我去提亲便可。咱们乡里人家,不需多。老祖宗的规矩是说大雁,那咱哪里备得起,一只活鸡就可行。再备一包红糖,一斤白面和一筐鸡蛋就是很体面的了。”   “对了,雨丫头的庚贴你们准备了吗?”说了一大段话,王媒婆喝了一大杯的茶水,又想到了庚贴一事。   前阵子何氏是托她是去钱家问情况,算不得上门说亲。女方总是矜持的一方。白河村儿一般是由媒婆先上门试探一下。若是有意,再挑个吉日正式下聘。若是无意,互通个气,也不至于闹大了让另一家下不来台。   何氏原来的盘算其实也没错。只是那钱家老太,觉着这么穷酸的人家也敢使人说亲上门,面子很是被埋汰了,也不避讳的大着嘴巴到处说。才导致了村儿里人都知道了。   何氏新手上路,又没个长辈从旁指导。寻常吃酒都很少去,这些东西哪里了解得清楚?当下一脸茫然的望着王媒婆呐呐无言。   她磕了几颗瓜子,瞅着何氏那表情便猜到她没有准备,就支招:“村儿里就那老童生和钱秀才识字,但那老童生脾气怪也从没帮过村儿里人写东西,钱秀才……你不如上镇里买一张大红纸让那算命的帮你写一下。比正经读书人的书摊那儿还便宜一个铜板,就是字儿没那么好看。”   “那总共得多少?”   “红纸一张四个铜板,写庚贴五六个铜板吧。共十来个铜板差不离。”王媒婆掰着指头算了一下。   “再加上买白面呢?”   “我记得白面好像一斤十五个铜板。哎哟,大妹子,你这是在难为我呀。我这指头都不够掰了。”   “那,再加上我的手指呢?够掰吗?” 第8章 银子,银子   何氏与王媒婆凑在一堆,掰完了拇指也没算个清楚。还是王媒婆拿过何氏的针线靠着打结头才理清楚。   红糖一斤是二十个铜板,白面一斤十五个铜板再搭上写庚贴的十个铜板,光是上门求婚就得去四十五个铜板。   一想到后面的下聘送礼办酒席,何氏的眼皮子就直跳。   原若是嫁女,等着男方送聘礼再作嫁人时陪嫁就可,都不需几个钱。王媒婆说这招婿,就得自家出聘礼,这笔开销可不小。更重要的是,以后还得办席呢!   何氏暗自掰着拇指盘算着,一日得多绣几个荷包帕子,刨除了药钱才能多攒下一点。她算来算去,还是没理清楚,心中乱糟糟的。索性搁下,只记着一定要多绣点!   吃完果子唠完嗑,就快到晌午了。王媒婆惦记着家里的人,连道饭都还没做好,没应下何氏的挽留,起身离开了李二家。   ……   “娘!”李子雨从地里回来,顺便割了把野菜。昨晚的鸡汤还剩了大半,搭一盘野菜也是不差啥了。   何氏听着声音点了点头,鼻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李子雨一脸莫名的望着稳若泰山般坐在那儿做针线活的娘亲,诧异的又道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回来了,忙儿去吧。”满脑都是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的何氏带着丝不耐烦敷衍着。   以往自己回家,娘亲总是各种嘘寒问暖,今日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顶着满脑袋问号的李子雨有点懵。   何氏盯了好一会儿的针线活,眼睛有点迷蒙,一时间看不大清楚,抬手举起荷包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光线被李子雨给挡着了。略带嗔怪道:“你忙你的去呀,杵这儿干啥?光线都给我挡着了。”   得了,不仅没享受到以前的待遇,还被嫌弃了一番。   李子雨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着,看到何氏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揉了三次眼,眉头轻蹙,柔声道:“娘歇一会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今个儿早上和王大姐唠了半天的磕,这才没绣多久呢。你快忙你的去,我把这儿绣好就不绣了。”何氏浑然不在意,摆了摆手,又撵了一下李子雨。   被嫌弃的李子雨无法,只好道自己做饭去了。转身离开堂屋去了灶房,准备做午饭。   她脸上的笑意在踏进灶房的那一刻彻底消失,心中掀起波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刚才还有点困惑娘亲的一反常态,现在就全明白了。阿娘刚刚提起的王媒婆,与她的这些反常行为,这一联系,除了与亲事相关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一场亲事办下来,自然少不了银子。家里最缺的也是银子。   攥紧了手心,李子雨咬紧了牙关。银子,银子,自己怎么就没本事生银子?若是,自己像何香那样能干就好了!这么大个人了,半分没有生钱的本事,如今还得阿娘拖着病体为自己谋划。心中羞愧几将她淹没。   许是自小没个兄弟,她习惯了像个男儿般将养家的重担往肩上扛。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女儿家就不必承担这些责任。   但有些事情你再怎么盼着想着,不会就是不会。李子雨能礼貌的与讨厌的人打招呼,能不动声色的还击。偏就不会发现何香曾说过的商机。套用何香曾说的话,能守家却不会发家。   王媒婆原单是个媒婆,如今代接针线活挣个跑腿钱就是何香支的招。其实不只这些,以前何香也带着她做过一些事,挣了不少银子。   有时候她常在想,家里发生那么多事的时候,何香要是还在身边,肯定有主意。   一想到何香,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地。李子雨有点伤感。何香的婆家是自小定下的,饶是她极有主见,也不能忤逆家中长辈的意思。男方倒是个大户之家,可越是大户,规矩甚严,越是难以再见。   脑海中百转千回,手下功夫却没有闲。李子雨利索的将鸡汤煨热。又在锅底抹了一浅层的猪油,几下子就翻炒好了野菜。前两天才下雨,田埂里冒出来的野菜还很鲜嫩,扑鼻就是一股清香。   满意的将菜搁入盘中,她端去了堂屋。   到屋内时,何氏还在绣帕子。   见状,李子雨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眸光微闪,盛满了莹莹的亮泽。   “别绣了,吃饭了。”李子雨将菜盘子搁在木桌上,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盘子与木桌相碰的“咯噔”声。   何氏心中也跟着“咯噔”一下。立马将针线别在绣帕上,边收针线篓子,边道:“好了,好了。你爹在里屋,我去喊他吃饭。”   说着,她左手挎起针线篓,步履匆匆的往里屋走去,嘴上大着嗓门儿的喊着:“老头子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咚,咚,咚——”   修长有力的指尖轻轻的扣了扣桌面,李子雨背手立在木桌前:“说吧,每日就让我露这么几面是几个意思?”   蜜粽君腰板挺直,下巴一昂,开口就吟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说!”   “呵,不说?小天使,我们一起离开她。”她挥手一摆,几个娇娇怯怯的小仙女满是信赖的就要跟着她走。   “别走,别走!我说我说!嘤嘤嘤!”蜜粽君跳着挥动起白色手绢,连忙道出实情,“嘤嘤嘤!”   “好好说话!”李子雨被这嘤嘤怪唬得脸色如那五彩调色盘姹紫嫣红,甚是好看,立马冷声警告。   “因,因为,最近考试众多。我,我,实在菜鸡。心力不足……”蜜粽君将脸埋进绣帕中,羞愤道出实情。   “何日我戏份增多?”李子雨不受蜜粽君这小妖精的诱惑,冷冷的道。   “嘤嘤嘤……”见着李子雨高高抬起的手,蜜粽君立马收声,怯怯诺诺的直道:“尽量,早日……嘤嘤嘤!”   正经版作者话:   嘤嘤怪蜜粽君: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_^。争取考试月过后变身码字机~谢谢大家支持哟。更新不稳定实在太不好意思啦,昨天差的咱就……【疯狂暗示.jdp】   (你们不留言催我,我就默认你们答应了哦~) 第9章 好巧   一家人围坐到了桌前,准备吃饭。   何氏捻着筷子,掰下一块鸡腿就往李子雨的碗里送。   李子雨将筷子一横,拦住了何氏夹的鸡腿。   何氏纳闷:“咋啦,你不是最喜欢鸡腿儿的吗?”   李子雨眼睫微敛,峻着个脸不说话,只是将碗挪开。   何氏与李二根俩人默默对视了一眼。李二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吃就是。何氏觉着委屈,眼眶湿润着,咬了咬牙,将鸡腿夹给了李二根,也不说话了,“呼噜呼噜”的喝起了粥。   沉默了半晌,李子雨头低低的扒拉在瓷碗边,闷闷的发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想吃肉就吃大口肉!”   何氏一愣,复而破涕为笑。还以为是啥呢,连道:“好好好,娘亲相信我们丫头,等着大口吃肉呢。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李子雨一见何氏这熟悉的笑容,便知她没放心上。   但她心下也不在意。没拿出什么成就,光是空谈就妄图让人相信,痴人说梦么不是?她抿了抿唇瓣,不打算再跟母亲详述自己的想法。将想法,像埋一颗种子一样,埋在了心田里。静静地守护着,只待一天花开。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何氏没了那些别扭,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她挺起腰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丫头来年开春就要及笄了。这之前需得把亲事定下来。而且,既然与人家已经说好了,就别拖着。那杲家小子如今年纪也大了,好像二十来岁了。可不能耽搁人家。”   李二根应声:“嗯,做人得厚道。你问王媒婆问清楚了吗?她咋说的?”   何氏回道:“大概差不离了。聘礼暂且不急,如今就先把亲事定下就可。丫头你明个儿赶早去集市上买张大红纸拿算命摊子上让算命先生写份庚贴。再称一斤白面,一斤红糖。等会儿子我回屋里给你取钱。”   李子雨乖巧的点了点头应下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得由何氏出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去求写庚贴,实在有点不大好。只是从白河村到青石镇的路程说不得长,可也不短。让何氏去,她自然是吃不消的。   至于李二根,他现在可怕上镇里去了。   他照旧拿着个早已摩挲得光溜溜的烟斗在桌角处磕了磕,沉声叮嘱:“到街上了别东张西望,走路也当心点。遇上不对千万别硬气 ,该当软骨头的时候就给我缩着!”   “该狠心的时候,就别给我软着!”长叹一声,李二根终是说出了这句自私的话。   他眼窝深陷,眸间满是沧桑憔悴。长发黑白相间略显杂乱,整个人弥漫着一股阴郁之气。   这两年来的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没有在问自己,后不后悔?   当年,若不是他管不住嘴,日子哪会过成如今这模样?   李二根去年上镇里卖粮食,回家的途中就遇上了几个公子哥在街巷里赛马。眼看着就要撞到路中间的一个孩子了,他脑袋一热就冲了上去抱起孩子退到路边不说,还一副长辈的口吻当场大骂起了那几个公子哥。   虽没有明面儿上的证据,但除了这个事儿他又没别的仇家。还能被谁指使着人蒙了脑袋把腿给打残呢?   更别说,当时其中靠边上的那个人回头看他的那眼,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明晃晃的射向他,不带半分温度。至今回想起来,他仍旧毛骨悚然。   也是幸亏李子雨当初见着天晚了爹还没回来心急,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寻,李二根被发现救治得及时。不然这腿,保不保得住也是个问题。便是如此,也不过好了右腿,左腿跛了。   至于救的那家孩子……也在没两日后,就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浅溪里。那家人曾找上来指着他的鼻子骂,要不是他乱说话,孩子至多不过被马蹄伤到,怎会……怎会出这种惨剧?   面对着那些咄咄逼人的指责,李二根也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还是错。如今,他只能懦弱的选择告诫自己的孩子——闲事别管。   自打那以后,一提起上镇里他就抖如筛糠,左腿的旧伤处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直犯疼。再也不敢踏出这白河村儿一步。明明又不是没去过县里,偏就觉着县城是吃人的怪兽,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李子雨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敢戳父亲的伤疤。埋首在瓷碗里刨着白粥,眼底却是悄悄蓄起了一汪清泪。   何氏也跟着安静了,在丈夫的状若嘱咐的哀恸声里捏紧了衣袖,五根拇指死抠着麻布衣,指甲都涨红了也没反应。   ……   转眼到了第二日,李子雨背上一竹筒的清水,带上了昨晚埋在柴灰下的两个红薯就打算去镇里。   刚拉开门,下巴微昂,眼往上瞧去,她就见着一双大掌握成拳的模样高高的举着,似乎是准备敲门。   “好巧!”眼前的男人迎上她的视线,露出了两排雪白雪白的牙齿,笑着朝着李子雨打招呼。   “……???”   你在我家门口跟我说巧? 第10章 大乌龙!   杲远安身着一袭浅灰色长衫,乌黑浓密的长发束起了一半,剩下一些闲适的搭在两肩。五官轮廓深邃明朗,眉眼间尽是狂野洒脱,打眼瞧去,正是一副一本正经,仪表堂堂的模样。   只是他左手拎着一只“扑棱扑棱”的鸡,背上还背了一个大箩筐,硬生生的毁了形象。   李子雨看着他的那口大白牙,嘴角不受控制的跟着牵动,微微上扬,脸颊上浮起一层绯红,笑道:“你怎么来了?”   还没待杲远安回答,远远的就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哎哟,慢点儿!年轻人急什么急!哎哟,我这把老骨头。”   王媒婆紧跟在杲远安的身后,一手捂着腰间,喘着气怨道。   “我来说亲啊。”杲远安自然而然的道。   他眼带笑意,目光紧紧的锁着李子雨,仿若天地间就她一人。   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李子雨眸光微闪,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四处乱瞟着周围惊飞的鸟儿,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唇瓣,嘴里轻轻的“哦”了一声。   见着王媒婆的狼狈,忙急急的前跑了两步扶了她一把。   王媒婆嗓门儿大,屋内的何氏听着声音出来瞧。   她一眼就看到门口身量高大的杲远安,木门都被他占了一大半呢!眼带疑惑的望着门前的一干人。嘴上问道:“哟,这是?”   “娘!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杲远安热情高涨的朝着何氏挥了挥手,高声喊道。   这可把何氏给吓了一跳,手上拿的荷包“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李二根那死鬼!他居然对不起我?!!   李子雨也被杲远安这一喊给吓着了。白瓷般的小脸上像被火舌缠上了一样,从细嫩的脖根处一直蔓延到了整张脸。   她暗恼的拍了一下杲远安的粗胳臂,因着自己力气较之常人偏大,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只用了七成力。   男人的肌肉很是结实,也不知道男人啥感觉,她只觉着自己手酸疼酸疼的。气得她嘴一瘪,哼唧出声。   杲远安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这点小打小闹自然是不痛不痒。不但没被打疼,还很是享受的觉着这是李子雨对他的亲昵,眼带宠溺的看了眼李子雨低笑着,“没疼呢,力气忒小了,是舍不得我?”   这话一出,气得李子雨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偏生他觉着是个媚眼,美滋滋的喜乐了一番,终是不敢把人给惹毛了,又朝着何氏改口道:“何姨好。”   何氏隔得有点远,瞧不清楚他俩的小动作。她沉浸在前一刻的冲击中,心下一片瓦凉瓦凉的,踏过掉在地上的荷包,眼底蒙着一层寒意,缓缓走向杲远安。听着他乖巧的喊声,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嗤笑:“哪个是你的姨?别乱攀亲戚!”   原本害羞的低着脑袋的李子雨猛的一下抬起了头,“娘?”   何氏拽过李子雨,看着杲远安又道:“你娘是谁?你怎么找上我家的?是不是李二根说接你回来的?”   “哼,我道那李二根晚上回来就躺床上不动咋个啦,根源出在你这儿了!啊呸!个老不要脸的!”何氏气急,也顾不得闺女在这儿,就开始骂了起来。   两个未经人事的孩子自是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王媒婆可听出来这话之意。尴尬的一口水差点没呛着自己,忙从杲远安身后移步出来,打断何氏的话茬:“哎哟,何大妹子你乱说啥嘞!孩子还在这儿呢!”   “孩子在这儿咋个啦?我就要说!他做得出来我就怎么不敢说呢!我又没做这见不得人的事!真是不害臊!”何氏高声反驳,语速急促而尖锐,说着说着还带起了哭腔。   “哎哟哎哟,你这是误会啦!这是你未来姑爷呀!”王媒婆被何氏这阵阵怒骂给唬得一跳一跳的,赶忙大手一拍解释道。   “姑爷咋啦!还不让说了么?天王老子的来头我都要说!”何氏正举着袖子揩泪,抽搭搭的接话,突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然一愣,“姑……姑爷?”   “哎呀,可不?!”王媒婆啼笑皆非。   “娘~”被王媒婆那几句一说,李子雨渐渐意识到何氏的误会。这一大乌龙,让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迎着何氏询问的眼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像小鸡啄米一般。   杲远安也没想到自己这套近乎的一喊,居然造了个这么大的乌龙,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挠了挠脑袋,朝着何氏扯了一个苦笑。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众人皆静,空气中只余下一群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发出声响。 第11章 终于定亲   一行人坐进了屋内,天色稍暗像是要下雨了,屋内一片昏暗,何氏难得大方的点起了煤油灯。   她还抓了一大把的瓜子,生花生,兜进竹条编制的盘里。   待全部办妥当以后回到木桌边,她拇指局促的搓捏着衣角,怪不好意思的又单抓了一大把瓜子儿递给杲远安,连道:“那个啥,咳,来,吃瓜子儿,吃瓜子儿。”   虽是自己办的蠢事,但让她跟个晚辈赔礼道歉的,她还是说不出口。脸皮更是臊得红彤彤的。   杲远安哪里敢让丈母娘难堪?赶紧受宠若惊般双手合拢捧过瓜子,乐呵呵的道:“谢谢何姨,您这也太客气了。”   王媒婆用手帕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跟着打圆场:“你别说,何姐这人儿就是大方呢。雨丫头像她娘,性子也是极好。”   杲远安自然赞同的点了点头,连道,说的是,说的是。   至于李子雨?去田里唤回了李二根就被何氏撵进里屋避着了。   屋内气氛变得略微和谐后,大家就开始谈起正事。   李二根磕了磕烟斗,肃着一张脸,率先开口:“你今儿个来这是?”   杲远安这方没个长辈,王媒婆是受他之托的中间人,自然是要帮着答话:“是这么一回事,这小子稀罕你家闺女嘞,等都等不及。昨个儿买了许多东西,今日一大早的就跑到我家想要我帮忙来提亲。”   李二根皱了皱眉头,问:“那你这是上门提亲,不做上门婿了?”   “哪里会,小子无状不懂礼数,也是上门问了王姨才知得女方上门。失礼了!”杲远安拱了拱手背,站起身子,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   李二根一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些行礼的路数?原见着行礼的都是些书生官爷,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自个儿被行了礼。   他慌慌忙忙的挥了挥手,忙道:“不失礼,不失礼。”   见杲远安收势,他暗自捏了一把汗,心里忍不住嘀咕,不是个山大王么?怎么活似个读书人?这还失礼?那礼也忒多了。   却不知杲远安心下暗赞,还是朱哥主意正。礼多人不怪!   如此双方解释了一番,互相也都谅解。王媒婆从中说合着,就化繁为简,也各自方便一下,干脆今个儿就将亲事定下,不单拘泥于那些俗礼了。   杲远安自然无比赞同。何氏跟李二根对视了一眼,也没别的意见。   杲远安将背篓中准备的礼物一一取了出来。又将原左手拎的公鸡抱到木桌上。这是他去王媒婆家说这个事儿的时候,王媒婆说他差鸡,就干脆从她家买的。   王媒婆也起身,念念有词:“今,大梁国历二十三年九月二五,白河村李二根家有女李子雨十四,贤惠知礼,仪节得当,当得良婚。白河村外来户杲家有子年二十,性温和,愿上门入赘。今,根据祖先遗下之规矩,特为两家定亲说合。两家可有不愿?”   李二根与杲远安皆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答:“无。”   “如此,请双方互换庚贴。”王媒婆点点头。   杲远安小心翼翼的从胸口取出写着他生辰八字的红纸,恭敬递上。   何氏支吾了一下,插话:“那啥,雨丫头的庚贴还没来得及写呢。”   杲远安一愣,显然没预料到这茬事。   李二根沉吟了半晌,没有个主意,问王媒婆该当如何。   王媒婆虽说做过几档子的媒,但也不是啥事儿都清楚,更别说那几家都是顺顺当当的,哪有李二家这些紊乱的事?这上门赘婿都是头次经办,自然一头雾水。   但她是媒婆,自然不能乱了阵脚,砸了自己的饭碗。当即便道:“这杲小兄弟不是要回镇里去嘛,把生辰八字报给他,让他拿去写一份可行?”   李二根皱着眉头驳道:“这不行。原喊丫头自己去已是大不好的了,换做他亲自去那更是没规矩的行径。”   王媒婆也跟着没了办法。   杲远安思索了一会儿,接话:“不若,雨姑娘今日就上镇里去写,写完后我就收着。今日之礼也算是成了。我也不与她走一道,就远远的跟在她身后护着,可行否?”   李二根听着他的声音,这才认真打量起这后生。看着仪表堂堂的,没有马贼大盗的匪气,穿着也不是贫苦人家的模样。若不是自家有几斤几两心里门儿清,他还要怀疑是贪他家产呢。但若说这人爱惨了他家丫头,便是他当爹的,也说不出这等没脸没皮的话。   心下里胡猜,也捉摸不透面前这人的心思。只是,这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自然也轻易毁不得。   捻着胡须思索了一下,李二根点头同意。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两家谈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是该做午食了。在何氏的嘱咐下,李子雨大胆的露了一手 。做了上次杲远安猎的兔子和鸡,又去村头酒三娘家打了一壶浊酒。   杲远安第一次尝到李子雨的手艺。心中微动,唇角轻勾,眼底都是喜悦。   李二根也尽地主之谊的与杲远安畅饮了一番。但下半晌杲远安得护李子雨上镇里,多数酒都被李二根给喝了。不过小数进了杲远安的肚子。   一场酒席下来。这丈人女婿略显僵硬的关系倒是缓了缓。李二根拍着杲远安的肩膀,大赞:“是个好儿郎,好生待我闺女,别让我错看你。”   杲远安仰头就干了一杯浊酒,大开大合的抬手间,酒水飞洒,尽显豪迈的朗声道:“这是自然。小子杲远安在此赌誓,定真心以待李姑娘!”   看他神色认真,李二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好好好,来,接着喝!”   待李二根醉得如坨软泥瘫倒在桌上,杲远安不过面色红润。眼眸澄澈见底,看不出一丝醉意。   李子雨避在灶房对付了一顿,从里出来帮着娘亲搬父亲时,忍不住的偷看了好几眼。很是纳罕这人儿居然一丝醉意都瞧不见?   王媒婆早在酒席过半时就走了。她家里一大堆的事情得做呢。耽搁了小半天功夫换了一顿饭倒倒是不亏。临走前何氏还塞了两个铜板,走的也是乐呵呵的。   一切收拾妥当后,杲远安跟在李子雨身后准备出发。李子雨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不确定的问:“你真的没醉么?要不去睡一觉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杲远安笑了:“哈哈哈哈,我们山寨的汉子都是抱着酒坛子喝酒,你觉得这小碗儿能灌醉我吗?”   话虽如此,李子雨还是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本文是架空的虚拟小说世界哦,里面的习俗规定是作者的设定哦⊙?⊙!提前申明一下下~ 第12章 羞人的情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村儿。   杲远安在李子雨身后紧跟着,望着她随风肆意飞舞的秀发,一翘一翘的发辫,忍不住感叹,还像个孩子,不自觉的就轻笑出声。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过去,自己暗地里守护着她的那段时光,光是看她的脑瓜瓢,自己就能乐呵一整天。   从未想过自己能进入她的生活,名正言顺的来到她的身边。哦对了,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杲远安稍有抑郁,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个月。他抠了抠掌心,愉悦的哼起了小曲儿,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出了村儿大概两三里路的距离,周围已经看不见白河村的同村人了。   李子雨担心身后的男人真醉了只是硬撑强,便打算回头瞧。没想到这一转身,就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胸膛很厚实,也很坚硬。李子雨这猛的一撞,不仅鼻尖犯疼,人还一个不稳被撞得连连倒退。   “没事儿吧?”杲远安赶紧扶住李子雨。   李子雨借着杲远安的力道,稳了稳身子,才摇头道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杲远安眉头轻皱,忍不住轻声的训道。厚实的大掌还自然的一抬,搭在李子雨的鼻尖上轻轻的揉了两下,一边念叨着,“不疼不疼,乖宝不疼。”   小巧的鼻琼上,男人温热的厚掌下粗糙的老茧不停的摩擦,李子雨感觉痒痒的。非但没有撞疼的想哭之意反倒是痒得想笑。   刚想羞斥他倒打一耙还占人便宜,偏生听着男人在耳边的呢喃,总觉着在哪里听过,分外的熟悉。忍不住的一愣。   不可能呀,我没见过他呀。怎么会这么熟悉呢?   李子雨心里忍不住反驳自己,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少女怀春,总是免不了幻想一下未来的另一半。李子雨细细的思索了一下,觉着该是自己胡思乱想或做梦时的幻想。   她眼神微乱,别扭的挪开了鼻尖,嗔道:“你还好意思说,明明说的在后面跟着的,咋就跑我身后了呢!”   “我是在你身后呀。”杲远安背手而立,一本正经的回道。   “远远儿的!”李子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说的可是离得远远儿的!   杲远安双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一下:“咳咳,已经很远了。”   “都快贴在脸上了还远?!”李子雨跟着轻笑,揶揄的望着他,端看他如何歪理邪说。   没料杲远安顺势一个踏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低首注视着她,灼热的鼻息都喷在了她的脸上,离得近了,她还嗅着了一丝浊酒的清香:“我觉着,不是脸贴脸,都算远距离。你觉着呢?”   低沉醇厚的男音,尾音微颤,像撩人的羽毛在耳边撩.拨,李子雨的心肝儿也跟着不由得颤了颤。脸,更是一下就红了。在这明晃晃的情话下,漆黑的眼眸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李子雨哼唧一声,暗啐了一口,这男人绝对是喝醉了!不然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等羞人的话?!   当下也不回答他的话,直接转身就往前走。转身那一刻,憋着的笑意一下子就肆意的漾开在脸上。   杲远安成功的撩了媳妇一把,炫了自己学来的技巧。也不恼李子雨不搭理他,嘚瑟的加快了脚步紧跟在李子雨身边,摇头晃脑的自顾自的说些漫无边际的趣话。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两人都是体力极好的,走路的速度也快。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青石镇。   远远的见着人多起来了,杲远安跟李子雨说了一声便逐渐拉开了距离。   李子雨还梳着姑娘头呢,这镇上指不定还有同村儿的人。虽已定亲,该避嫌的还是要避一避。俩人离得太近被人说了闲话可就不好了。   但他的眼睛紧紧的锁着李子雨,就怕眨眼的功夫跟丢了人,让她受到委屈。   现在虽已是下半天,天色也不大好,灰蒙蒙的一片,看着就是下雨的天气。但这在外讨食谋生的平民百姓,哪有讲究的资本?或是将摊子挪到关系好的店家屋檐下,或是在旁备好一把油纸伞,就等落雨撑开。   如此一般,街道略显空旷,可人还真不算少。   李子雨虽不是第一次来镇上。但来得次数少,去过的地方也很有限。只能跟街边卖茶的大娘打听。   余记杂货铺是青石镇最大的杂货铺子。价钱公道,质量也较其他的小杂货铺好。这毕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物件,李子雨不想为着那么一两个铜板就将就着委屈着用。   这庚贴,指不定得保留一辈子呢!   她想买张好一点儿的红纸,再请写字好看的书生写上。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名字呢,一想到有那么一个墨黑色的图案是表示自己,她的心头忍不住一烫,指尖也是跟着发热 ,盼着快点儿买好纸去找人写庚贴,去见一见自己的名字。   因着杲远安送了定亲礼,何氏手头略宽,也松了一口气。听了女儿的意思,便也支持。   人家都这么大方地表示了看重之情,自己这方哪还能贬低自己?   何氏特地豪气的给李子雨摸了十五个铜板,让她把庚贴写得漂漂亮亮的,可不能给人小瞧了去。   捏了捏手中的荷包,李子雨深呼吸了两下,底气十足的踏进了这青石镇最大的杂货铺子。 第13章 霸气侧漏   余记杂货铺内左右两边支着大木板,上摆着小到针线盒子头绳,大到瓜果箩筐,应有尽有。   不愧是青石镇最大的杂货铺,物件齐全,摆放也很是整齐有序,半分没有以前去过的小铺子的凌乱。   李子雨静默着看了一下小会儿,店家忙着跟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太太介绍东西没有搭理她。她便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根据东西的摆放情况估摸着红纸应该是放在左边靠后的地方。   略略一思索,她便信步走了过去。   这一排摆着一个木架子形状的东西,吊着几个毛笔。她虽不会写字,但这东西,她还是识得。料想红纸也沾了个纸,该是在这边。   果真没错,稍一走近,便在一大摞的白纸边的旮旯角落处看见了那抹嫣红。   这红纸染的颜色很是亮眼,虽放的位置稍偏了些看不大仔细,李子雨还是觉着甚好。她轻轻的将白纸挪动了几下,想把红纸挪出来。因为白纸横放着,刚好将红纸给卡那儿了。若不搬动白纸,单这么一抽,她怕把纸给扯烂了。   毕竟纸这玩意儿,可又娇气又金贵呢!   “嘿!干嘛呢你!”店小二刚给贵妇人展示完店里新进的一狐狸皮子,扭头的功夫就见李子雨在搬动摆放笔墨纸砚那处的东西,忍不住一急,连声呵斥。   其实,若不是李子雨穿的衣衫看着就是劣质的料子,他也不会呵斥。   店小二惯会看衣识人,哪里会不知那一处的东西摔了破了哪个都是她赔不起的?最后自己也会跟着受牵连!这关系到他身家钱财的事情,自然是急得不行。   李子雨被这高声一喝给吓了一跳,手也忍不住一抖。幸好力气大,手劲稳,没将纸垛给摔了。她将挪动的纸轻轻的搁到木板上,回过头跟店小二解释:“我要买红纸,看你忙,便自己在找。”   “那你别动了,你等会儿子,等我这儿忙完了我再给你找。”店小二舒了一口气,嘱咐了一声又眼含警告的看了眼李子雨,便又扭头跟贵妇人继续介绍皮子的得来不易,珍贵异常。   李子雨皱了皱眉,有些忧虑的望了望门外。这阴沉沉的天儿,看着马上就快下雨了。也不知得等多久,那书生的书摊儿不会收摊吧 。   越是这么想着,心里越是着急。忍不住的瞅了好几眼店小二。   偏生那店小二看贵妇人状若无意,又实在不甘心错过这绝佳机会。毕竟这皮子若从他手上买了出去,主家可少不了他的好处。他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将那皮子讲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那贵妇人也是耐心,坐在老爷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吃着店小二端的点心,看着店小二在那儿说,时不时还状若思考般问两声,勾得他更是放不下这个机会。   这般惬意的做派与枯站在一旁的李子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认清了现实的她感叹,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怕是没可能呢。   李子雨狐疑的再次打量这杂货铺,纳罕道,这诺大的一个铺子,居然就一个店小二?简直不可置信!   余记杂货铺当然不止这一个店小二,只不过因着上半晌没啥人,天气瞧着也不大好,掌柜就想着下半晌多半也就来那么一两个人,一人也忙得过来,便带上了另两个伙计一同去店子后边的库房清点东西去了。   单李子雨一人,自然也不能劳驾店小二喊后院儿里的人来帮忙。   想不透的李子雨也只能将疑惑搁肚子里,打算忍耐一下,等一会儿。毕竟那红纸她看着很是满意,实在想要。   ……   杲远安从糖人师傅手里买了一对儿糖人儿,琢磨着等李子雨出来便送给她。   想到她眉眼弯弯的笑,以及可能会露面跟他打招呼的那两个可爱的小虎牙,杲远安便忍不住的激动。摩拳擦掌,万分期待呢!   这左等右等,手里的糖人儿都要谢了。偏生该出现的人儿还是没露出半片衣角。   杲远安再也憋不住了。   他从糖人师傅手中讨了半张油纸,将糖人儿一包,折叠好后搁置胸前衣襟后,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铺子里。   没有想象中的刁难。   诺大的铺子里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嬉笑怒骂,分外热闹。另一拨,一人儿独自站那儿,凄凄惨惨。   这时自然也不想着避啥嫌了,径直的走到李子雨的跟前,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回事。   李子雨细声跟他解释了一番。   这都等了两炷香的功夫了。   哪家店子这么待人?   稍一想着,杲远安的怒气就憋不住。   老子盼着娶个媳妇盼了多少年了?这会儿子给我卡着!下次老丈人后悔了可怎么办!   适才喝酒的功夫,他可没少套出话来。听着那老丈人的口气,都是带点子后悔的意味!若不是如此,杲远安也不会急吼吼的要在这很可能下雨的今天定要办妥交换庚贴的事儿。   迟则生变的道理,他心里门儿清。   当了那么多年的山大王,外表是斯文有礼,可本性就不是好性儿的人!   他几个跨步就到了店小二的柜台前,蒲扇般的大掌一拍,“轰”的一下,柜台不住的颤抖。店小二被吓愣住了,抬眼看着眼前身量高大面色铁青的男人,吓得两股战战。   “他奶奶的,红纸还卖不卖!给老子一句话!”杲远安的山贼匪气彻底宣泄出来,一时震得在场的人全是目瞪口呆。   李子雨也被惊得张大了小嘴,木呆呆的望着他。   “卖,卖,卖!”店小二在他如狼似虎般凶猛的眼神杀中败下阵,如捣蒜泥般疯狂点头,连声直道卖。   满意了的杲远安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对自己威风不减甚是嘚瑟,收势背手而立后一转身正好对上了李子雨惊诧诡异的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整个脸色又不好了,嘴唇蠕动了几下,愣是发不出声儿。铁青着脸如同便秘。   贤良淑德的君子模样装了这么久就这么暴露了吗?!   媳妇儿!你听我说!刚刚那个不是我! 第14章 温情。   李子雨的睫毛微颤,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傻愣愣的望着杲远安。   杲远安心里暗骂坏了,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嘿嘿一笑。状若无事般移开了眼神,四下乱飞着张望这铺子。就差没吹个小曲儿伪装轻松悠闲了。   坐在那儿本是有些散漫地听着店小二吹擂,像看猴戏的贵妇人,被这一吼吓了一跳。先是有些生气此人如此粗蛮鄙陋,不仅吓了她一跳,还污了她耳朵。   刚准备站起来训斥他几声,突的想起了即将出门赴考的儿子,心里开始噼里啪啦的拨起了算盘。   这穿着体面,身边跟了个丫鬟的贵妇人是青石镇里长的妻子张氏。   她有一子即将赴永安府城赶考。那可是她的独苗苗。丈夫靠不住,她的整颗心自然全挂在儿子身上。打青石镇去永安府城赶马车都要去近半个月的功夫,她怎么放心?只是青石镇这小旮旯地,只有行走的货商没有镖行,眼看着就快赶考了,武艺高超的打手都寻不着。   如此正愁得不行,便出来逛铺子散心。   这突然冒出来的杲远安,身量高大,孔武有力的模样,看着就甚是靠得住啊!   又瞥了眼被他拍得隐隐要开裂的柜台,她心里忍不住动起了心思。   店小二已经哆哆嗦嗦的挪到了纸垛处,颤巍巍着抽出红纸递给李子雨。他可不敢给杲远安,那人凶神恶煞的,忒可怕了!   他现在一闭眼,仿佛跟前就是那男人瞪得如铁铃般的眼睛。阴森森,恶寒寒,吓煞人也!   李子雨展了展红纸,仔细着看了眼,果然是极好的。家里没读书人的小户人家可没有去书铺买红纸的习惯,那金贵地望都不敢望一眼。她自然没想过去书铺买,如今能在余记买到满意的,也是快活了不少。   杲远安开口问:“多少铜板?”   “六……六个铜板。”店小二咽了咽喉咙,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哽哽咽咽着蹦跶出来。   杲远安摸了摸袖口,便打算掏钱。   李子雨却拦住了他,将荷包倒在手心上,认真的数了六个铜板递给了店小二,然后将红纸折叠了一下放于胸口处。   迎着杲远安询问的眼神,李子雨歪了歪脑袋,轻轻的勾起唇角,“怎么了,有事吗?”   她眼神平静的像一汪温泉,好似一切本该如此。心领神会的杲远安眨了眨眼睛,含笑回道:“无事,瞧着你好看,想多看两眼罢了。”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乱说话!   害羞的次数多了,也就自带保护罩了。   李子雨脸不红心不跳的,琼鼻轻皱,“哼”了他一下,撇过头去就打算出门。   “这位壮士可否等一下?”眼见着他们就要走了,张夫人有点着急。她站起来,出了声。   杲远安回头,眼带疑惑的望了眼张夫人。   适才男人的凶狠的眼神不仅给店小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张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   这猛的一对上他的眼神,张夫人不禁连连倒退。   她心里一阵打鼓,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这般凶狠的人物,若是欺了吾儿可怎办?   眼神转到他身边梳着姑娘头,拿着红纸的女子身上。想到适才男人是为了此女出头,若将此女抓在手,也不怕他胆敢欺了吾儿!   这般一想,张氏放心了。   在丫鬟的搀扶下,张夫人稳了稳身子,没再直视他,敛下眸子问道:“这位壮士可会武功?”   “自然。”虽然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杲远安自来对自己的武功甚是自豪,抬了抬下巴傲然回道。   “如此甚好!壮士可愿护我儿赶考?”张夫人很是激动,忍不住询问出声。   杲远安正看着门外的天气,有些着急,不耐的皱着眉头,拱了拱手,道:“承蒙夫人看得起,只是在下不愿护送人。”   “壮士这是为何?”张夫人纳罕。   这随便冒出个人就要他护送,那不得忙死他?   这般想着,他也不避讳,径直开口。   张夫人笑了笑,“我乃里长之妻,可不是寻常人。你放心,若是你能护我儿赶考周全,钱财都不是问题。”   青石镇里长这位置世代相传,底蕴颇深,予宗妇的待遇都是极好。张氏自成为里长之妻后,钱财就没愁过了,这点子钱自然是给得起。   杲远安不耐了,直接道:“这位夫人,我对这护送不感兴趣。您还是另谋高就吧!我现在身有急事。告辞。”   “等等,我看这位姑娘手拿红纸,料想你们该是要成亲了吧。”张夫人忙道出自己的猜想。   “我看你俩穿着皆是一般。特别是这位姑娘,穿着着实简陋,应是家境贫寒吧。姑娘,苦日子还没过够吗?不想过好日子么?   还有,你的穿着虽是还行,可也不是有钱之家。镇里的房子买得起么?你一个男儿大丈夫的,难道娶妻跟你受苦吗?   这大好挣钱的机会多少人求着我我都不给,也是瞧上了.你适才展露的武功。你可好自斟酌一下再说吧。”   她抖了抖衣袖,昂起了下巴,略带傲气的进行了一通的分析。   杲远安原还顾忌着她的年纪再怎么说也当得上他长辈了,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清楚。没料到她穿得人模狗样,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转头看着李子雨低垂着的脑瓜顶,他眼睛都被气得红得要滴血了,攥紧了发抖的拳头,若不是顾忌着她是个女人,他的拳头可是要把她好生招呼一顿!   李子雨冰凉的指尖微不可见的颤了颤,蓦然嗤笑了两声,道:“夫人,嫁人可不是为了翻身。”   她的声音清冷空灵,却掷地有声。   “穷日子,自是不想再过了。我想要钱,我自会想法子赚,可不用靠嫁个男人。”   抛下这句话,李子雨就将杲远安给拽出了余记杂货铺的大门。   “你……”   望着身旁静默无言的李子雨,杲远安犹豫着,想安慰又怕说错了什么,肚子里打了几遍的腹稿,喉腔内仍是滚不出几个词。   “嗯?怎么了?”李子雨闻声抬起了头。清丽的眉眼,淡淡的笑,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一丝半点的影响。   杲远安将大掌置于的她的发顶,轻缓的揉了揉,沉声道:“无事。”   无声的温情,默默地氤氲在两人之间。撇去了以往的浮于表面,初次有了直触心扉的感动。 第15章 恩怨(1)   杲远安与李子雨的镇上之行倒是平平和和,分外温馨。   白河村李二家可不平静了。   这两天王媒婆跟李二家的走动,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前阵子钱老太的四处说嘴,村里人都知道李子雨在说亲。一些小媳妇婆子的,还跟着钱老太一起嘲过李二家那婆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是这李二家没啥人常在外走动,小日子倒是没受影响。反倒是她们,满肚子的八卦话,主人翁没出场,翻来覆去的跟那几个人说都快说烂了,十分无趣。   今日王媒婆带着个青年壮汉去李二家可被不少人给瞧见了,这距前两天的八卦才过去几天?难道李二家的又转了目标了?   几个好事的婆子趁着手头没活计,很是清闲,便转悠到了一起,在李二家屋檐外时不时地打望。   ……   由于屋内太过昏暗,何氏便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屋檐下做绣活。她脖子太久没动一阵酸疼,搁下手中的绣活,扶着脖子扭了扭,一转头就望见了墙根处那几个晃来晃去的脑袋。   李二家有围墙,但不过是一些木条块上缠着些荆条,挡一下鸡罢了,也不指望拦什么人。反正家里穷得米缸都是见底的,还怕贼?这一点上,李二家都想得很开。   李家屋不在村中间位置,处于村尾处,谈不上人迹罕至,可平素也少有人来。这突然冒出几个脑袋在那儿张望,何氏也感到莫名其妙。   几个婆子探头探脑的,一下子对上了何氏的眼神,脸色先是一僵,后又互相使了个眼神,推了一个婆子走前头,几人推推搡搡着一起进了李家院子,前头的那个婆子跟何氏打招呼:“哎呀,李二家的身子好点了?晒太阳呢啊。”   何氏抬了抬眼皮子望了望天,嗯,依旧是乌云密布,晒啥太阳呢!   只是这打前头走着的按辈分来说是李二根的三姑婆,她自然说不得,含蓄的笑着接话:“是啊,晒太阳呢。您们这是?”   “嗨,我们这不关心子雨那丫头嘛。”其间一个麻脸婆子倒是毫不客气,径直进了堂屋扒拉了一个长条板凳就一屁股坐上去,还砸吧砸吧嘴又道,“诶,李二媳妇,抓把瓜子出来给我们磕磕呗。长辈都在这儿呢,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点礼数吗?”   何氏嘴角慢慢沉了下去,勉强挂起的笑都支撑不住了。嗬,当在自己家呢!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人物还充起了大爷!   若是本家的长辈发话,何氏底气不足,还要陪着笑脸忍忍。但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人,何氏可不客气,当下就道:“礼数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哪还有什么瓜子儿可以磕。倒是您这做长辈的,何不怜惜一下小辈的,借我们点银子使使?”   如今这银子,谁家不宝贝着?轻易哪个随便借?麻脸婆子被这一说,气得就想骂她痴心妄想。不过是想吃她把瓜子,就想借银子,谁给的脸!   还没等她骂出口,三姑婆先不悦了。虽说她也喜欢八卦想看热闹,但毕竟和何氏才是一家人。这麻脸婆子不过是个外来户,平时都进不了她们圈子的一个小喽啰,也敢喧宾夺主?她的口都还没开呢!   她木着脸,冷着声音开口:“陈家的,我还在这儿呢。我们李家的妇人自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教导规矩,还轮不到别人说她没规矩!”   像烈日下暴晒的麦穗杆,那麻脸妇人鼓起的气迅速的瘪了下去。她怏怏的收势,嗫喏了几下,甩着帕子扭过身子。   另几个妇人跟她也不熟,都是些喜欢看热闹的,不拘对象,向来是谁出糗笑谁。几个道行浅的没忍住就轻笑出声。麻脸婆子听着声音,气得牙直痒痒!也不走,就等着等会儿子看何氏笑话!   听三姑婆开了口,何氏脸色才好了些。她进屋里搬了几把椅子给其他几个婆子坐。   端杯水就是好的了,至于瓜子儿?那可得留着过年呢,何氏可没那好心。   三姑婆捧着凉白开皱紧了眉头,暗骂这何氏也真是不会做人,穷酸成这样。念及适才她的哭穷,三姑婆也怕她说出口后被赖上借钱,也只能忍下去,“今儿我们来啊也不为别的,这不想起雨丫头到成婚年纪了嘛,想问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何氏狐疑的望了眼三姑婆。事情不做,大老远的跑来这儿关心他们?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但她也不隐瞒,总归是要知道的,“劳您们关心了,也是我无用没给二根他生个儿子。但以后老了总得有人给送终不是?我跟李二根他就打算给雨丫头招个婿。”   她也不说是李子雨的主意。全当是他们做爹娘的自私,免得让这些人说三道四。   “招赘?”三姑婆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词儿了有些恍惚,她眉头深皱,细想一下,觉得也不奇怪。   李二根家没儿子,也没过继。李子雨要是嫁了出去,他俩百年后摔盆子的人都没。   不过她是从前朝走过来的老人,对招赘这事儿极为看不上,也不客气,直接怨怪:“当初让你们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偏要要跟你爹娘他们使气不肯,如今可好,走到招赘这一步?五根拇指都有长有短,爹娘偏心一点又咋的?他李二根如今长得高高壮壮的,还不是他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便是你进李家,不也是你婆婆给说的?尽想着从爹娘手里讨食,不晓得自己上进,真是不懂事!”   何氏被这么避重就轻地一通说,气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偏心,那哪里是一点偏心?心窝子都歪到胳肢窝去了!当年分家,半亩地都不给不说,屋子也不给住!大冬天的,那生生是将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若不是村长好心,将村里冬日没熬过去的孤寡老人的屋子借给他们住,他们早死在那个冬天了! 第16章 恩怨(2)   这么多年来,李二根不参与本家的任何事宜,本家也没一个长辈寻来说嘴,可不就是觉着李铁全做的太过了,没那老脸?对上三姑婆的这些话,何氏可不亏心!   李二根的爹李铁全共有三子一女。李二根就是中间那个最不受重视的二儿子。老大是以后的依靠,老幺是心尖宠。可不就落下中间这个,随时可以成为家里拿来抛弃的东西!   何氏咬着牙,眼底的泪花已蓄了起来。   当年如果是家里揭不开锅,实在困难。便是撵了他们,当晚辈的又有什么可说的?可,分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铁全自己很是能干,三个儿子也都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一家人齐心协力将小日子经营得越来越好。在当时的白河村,也算得上是中等富户,村里不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何氏当年能嫁进去纯粹是踩了狗屎运。   直到李铁全的小女儿李妙成了青石镇地主柳家老爷的小妾后,一切都变了。   李妙是李铁全和高氏的老来女,自小被他俩捧在手心里,上头的几个哥哥大她许多也是像待自己孩子一样让着宠着护着,就没吃过苦。到了要成亲的年龄,她一看娘亲给自己说的都是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那可不得了了!在家里闹翻了天。   当时,何氏听着李妙在那里一直高声骂着一群没出息的地里刨食的穷酸鬼就气的不行。真真是说话嘴上也没把门,当着一家子的种地的面前在那里骂泥腿子!当她自己多高贵呢!   只是她没儿子,在婆婆面前比其他几个妯娌都要矮半截儿,话往肚里憋,敢怒不敢言。万万没想到那一闹最后会跟她粘上干系。   柳家地多,白河村有小半的人都是租得柳员外家的地。当年赶巧柳老爷亲自来收租子。四匹高头大马分外招摇,那宽大的车厢四角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不知名动物头像。   李妙一个乡里长大的小姑娘,哪里见过那等富贵?更是被柳老爷的穿金戴银给惊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她只觉着不能嫁给村儿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邋遢泥腿子,却不知到底应嫁给谁。现在,可不就寻到目标了?   待她羞羞怯怯的跟高氏示意要嫁给柳老爷的时候,何氏都震惊了。你说一个小姑娘不知道那男人娶没娶人,看年龄还看不出点东西吗?柳老爷的花白胡子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高氏先也是拒绝,谁想被一个年纪与自己相当的人喊娘?却耐不住李妙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上赶着跑去找柳老爷说要将李妙许他当妾。   原也不关她啥事。便是小姑子又如何?左不过跟着受牵连被村里的婆子说两句嘴。没想到她这一去不是进了销金窟,反倒是凿了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那柳老爷为人风流,纳了几房妾。李妙长得不甚漂亮,不过是上杆子送上去的,男人哪有不吃到嘴边的白食?刚开始还好,胜在年轻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没过一年便被新人给比了下去。   李妙素来心气高,仗着恩宠在身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等她被冷落之后,正房太太便扣下了那些默许她可以额外支用的花销。一切都照规矩来,月例照给,别的就甭想了。   一年裁衣两季,一季两套。想多裁就自己贴钱。跟着吃大厨房烧的菜,小厨房的一切开销都不能再走府里的账……凡是李妙原作出来的任何福利都被抹了去。   这让已然享受到甜头的李妙很是不爽。可正房太太也不过是照规矩来,半分克扣都无,便是让她告状也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她无一女半子傍身,底气全无,就连柳老爷的面都见不着了!   几个老姨娘见她落魄了,也跑来踩了她两脚。她们许多都是良家子,在府里待得时间久了,逢年过节太太的赏赐也攒下不少,就专在李妙面前炫耀。   李妙才来府上没多久,花起钱来又大手大脚,根本没攒下银子。好面子的李妙哪有不气之理?第二天一大早的使人给娘家报信要银子,就为撑她的场面。   高氏听她信里说得可怜无比,心疼得当晚就拉着李二根他们几兄弟,说他们不能没良心,不能不管他们妹子。   几兄弟家都没分,银子都攥在高氏手里。便是心有不满,又能咋滴?更何况李妙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然是跟着怜惜不已,连道这钱要送,可不能委屈了李家的姑娘。   当时她咋想的?何氏眼底一片晦涩。   她原来认为,手里没银子也就买点零嘴不方便。但她又不是馋嘴的人。吃住在家,也用不上银子。便从未把这当回事。   至于分家?白河村父母俱在就没有分家的。就她婆婆公公那如牛壮的康健身体,再活个二三十来年都没问题。家里的地也是早就说好了,一个儿子十亩地,一碗水端平。到那时分家了,还愁养不活自己?   呵,天真。   银子拿走了一次就会来拿第二次。有的事情就不能开那个头。   等到高氏手头的棺材本都要被动用了的时候,高氏的心才开始慌了起来,她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高氏活了大半辈子,手里头没银子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最清楚不过了。她愁得一宿一宿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第二天何氏去找她拿钱买药更让她心头郁结不已。当年也是听信了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算命瞎子的鬼话,真以为何氏能旺家,才给李二根说了何氏。如今这不仅家没旺,底子还越来越虚。   哪里是旺?分明是克!   如果,能摆脱何氏,那些药钱省不就下来了?说不得离了这克人星家里还能好起来。更重要的是,比起药钱,属于李二根的那几亩地……若是将那几亩地卖了,闺女要得银子也有了,她的棺材本儿不也就能保住了?!   反正二根他自己也是好手好脚的,我把他拉扯这么大又说了媳妇,还没找他讨银子呢!不就是不给地嘛!白河村有几个父母分这么多地的?我已经待他够好的了,他要知足!   这股念头如雨后的野草,疯狂的在高氏脑海里滋生蔓延。   高氏不是没想过将何氏给休了,但以后再给李二根说亲又得花一笔不小的开销。现在一想到银子,高氏心里就像被人拿了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割,肉疼得不得了!   再后来,何氏也不知高氏是如何说动了李铁全。或许不用说动,手里没钱了在当家人面前哪里瞒得住?   说是分家,不过是高氏借口说何氏与他老李家相克,将他们给净身出户打发了出来罢了。至于为何分地不给?高氏毫不亏心地大声嚷嚷:“我老李家的地得留给我孙子,她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凭什么占我的地?”   若不是他们离开家后的第二天,高氏就带着几个人去看那传说中留给她孙子的地,何氏还真以为是自己连累了李二根!   直白得毫不遮掩的行径,分外的刺目!让高氏的行为显得愚蠢又可笑!   “三姑婆,我还敬您一句三姑婆也请您摸着良心点!”何氏强忍着酸涩的泪直视三姑婆,语含悲怆,“当年的孰是孰非,老天爷长眼看着呢!李二根他那条命,那年冬天就还回去了!连带着我孩子的那条命,还不够吗?”   何氏自来身子虚,换季就不爽利,浑身使不上劲。当年被撵出家门的前几天她就不舒服,也只当是换季的原因。   哪里料到,是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来了?那孩子也是个害羞的,都不肯大声点告诉她。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屋外呼啸着大风,破旧小破屋子里刮起小风。冰渣子都能吹进来,砸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一夜过去,先是她生病,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却没了孩子。要不是后来李二根紧接着生起了病,何氏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振作起来。   大概率,是会跟着去吧。   原说得义愤填膺的三姑婆对上何氏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瞳孔一缩,喉咙处像堵了一团棉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麻脸婆子可听乐呵了,笑着道:“啊呀呀,李二根家的这就是你的不是啦。你自己当年没能力生个一儿半女的,又克你婆家,被撵出来本来就是应该的。连累得李二根也受了指摘,半亩地都没捞着,分明就是你这做媳妇的没有做好呀!你不感到羞愧,反倒是推给了你公婆身上。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啧啧,作孽哟,生个讨债鬼来嘞。”   “呵。”何氏被麻脸婆子一通歪理邪说给气乐了,用力的揩下眼角的泪花,挺直了腰板,高声笑道,“我看您活到这把年纪也是不容易。生而为人,话都不会说,净会放些臭屁!”   “你!”麻脸婆子急眼了,颤着手指指向了何氏。   “我,我怎么了?”何氏站了起来,毫不畏惧的高声说话,这口气憋她心里憋了这么多年了,今儿她就要不吐不快!   她眼睛直直的望向三姑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哪里敢信那是一个母亲做得出来的事?五根拇指有长短,那人的心眼气量也有高低大小呢!巴掌不打你脸上,你不知道疼,高处站着爽快吗!你不想当人,我想!你没有腰杆,我有!”   “放肆!” 第17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三姑婆迎上何氏那双仿佛燃着无尽怒火的双眼,哪里不明白这些话是对麻婆说,也是在对她说?!   活到她这岁数,今儿却被一个小辈当着一众老姐妹的面儿这样顶撞。三姑婆觉着自己的老脸被何氏给揭了下来丢到地上使劲地踩!   感受着那些妇人看戏的般的灼热眼神,耳畔全是她们嘀嘀咕咕的毫不收敛的碎语,气得三姑婆浑身战栗,人都坐不稳了,猛的站起来,大声怒喝。   何氏却不惧她。   这些闲来就爱道人是非,论家长里短的婆子。一遇上事儿都是能踩就踩,能笑就笑。端看三姑婆与她们混在一起多久了,半个为她说话的都无,全在那儿捂着嘴看笑话呢!便知这些人的恶心。   今日,就算是守着晚辈的本分,任三姑婆跟着那麻脸婆子一道颠倒黑白得说一通,不过是恶心了自己还遭一通的罪。由着她们传出去乱翻旧账,把屎盆子全扣在她跟李二根脑袋上了,那她才会怄死!   这会儿得罪了三姑婆又如何?她又不是跟三姑婆过活,得看她脸色过日子。如今自家跟本家早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交情,还怕他们作甚!   何氏可想开了。她就李子雨这么一个丫头,现如今她都许了人家,也不怕那些人乱嚼舌根坏了姻缘。往后自家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看这些糟人心的人脸色作甚,又当不了饭吃!现在便是高氏站到她的面前也别指望她再给个好脸色。   想罢,她也不再勉强自己虚伪作势。   何氏勾着唇笑了笑,“三姑婆您别激动,我又不是说得你。您年纪毕竟大了,得小心着点,气着自己了可不好。晚辈就陈述点事实,先前我说的就是我和李二根的态度。您们也说了,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事儿心里能没点数?指望骗小姑娘的说辞到我们这儿可说不通。”   这口梗在胸口的陈年恶气总算是疏通了,她只觉着浑身畅快。话头已经说了个清楚。何氏不欲再与她们多做纠缠。   甩了甩袖子,何氏梗着脖子就直接又道:“今儿天气可不大好,您们还是赶早回去吧!免得等会儿子下雨了可回不去的。”   “你个小辈也太无礼了!你这是赶我们?!”麻脸婆子气赳赳的挺胸质问。   “您言重了,我哪儿敢呀。这不看天色不好,怕您们等会我子回去晚了淋着雨嘛。咱家可是穷得连把伞也没了的!”说着,何氏突然捂起了胸口 ,“哟哟”地开始直叫唤,“哎呀,三姑婆,我这病好像又犯了。头也好晕,好难受,您们能送我去宋大夫那儿吗?还有啊,家里银子也没了,给借点呗!”   三姑婆铁青着脸,神色难看。原还想说些什么一听何氏又提起了银子,立马收回了嘴,强咽下到嘴边的话,厌恶的拂袖回道:“张口借钱闭口借钱,你们俩都是要当爷奶的人了,也不想着靠自己,反倒是把念头打到我这老人身上。罢了罢了,见不得我这老婆子我也不来凑热闹!”   她转身离去,脚步匆匆,略显凌乱。   几个婆子都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了,怎会不知道是三姑婆甩的这些话不过是维持一下仅有的体面。虽没探听到李子雨亲事的八卦,但今日这口大瓜也是吃得她们心神愉悦,十分满足。可有得一阵子的乐呵了!她们纷纷相视而笑,跟着何氏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活计多,抽不出身带她去看大夫,让她自己去看便散了场出了李家屋。   麻脸婆子原不想走,她还没骂何氏骂回来呢!但其他人都走了,何氏在那儿捂着胸口有气无力的模样也着实唬了她一跳,害怕被讹上,也只能气哼哼的跟着追了上去。不过,待出门后转身朝着李家屋狠狠的呸了一口。   穷酸鬼,病痨鬼,晦气!当谁愿意来呢,哼!   何氏并不全是撒谎,等一干人等都走完后,她整个人跌坐在板凳上,心肝隐隐的犯疼,终究是气急攻了心。   看着院里这些横七竖八的板凳,她浑身无力。额角跳啊跳啊的犯疼。   ……   李子雨双手捧着写好的庚贴,心头滚烫烫的,澄澈的双眼难掩激动地盯着红纸上那些她不识得的鬼画符看,好似瞧出了朵漂亮的花儿。   白书生静静的瞧着李子雨的举动,她已经在维持这姿势有一会儿了,感到分外的好笑:“还要再念一遍吗?”   他的声音很轻柔,音量也不高,温温和和的嗓音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李子雨怪不好意思的捻了捻秀发别至耳廓,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已经劳烦这书生念了两次了,可不好意思再让他念了。平白耽误人家那么多时间,又不给人家加钱。   还有就是,他念了两遍自己一个字儿都没记住,李子雨可要脸呢!这也太让人羞窘了。   杲远安坐在书摊对面的茶铺子里看得眼热无比。   从他这位置,就瞧见那书生不知跟李子雨说了些什么,让她娇娇怯怯地低垂下了脑袋。那模样,他都没见过几面呢!   再看那白书生,真是无愧于他的姓,好一个白面书生!无事一身白,端是人模狗样!   他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一地,偏只能躲在这远处远远的瞧着,连宣誓主权的机会都没有。   等李子雨回来时,就见一个大男人蹲在角落处拿着树杈在地上不知比划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在做什么?”李子雨跟着蹲了下来,好奇地望着杲远安在地上画的那些东西。圈圈叉叉的,像团乱麻,看不明白欸!   被突然冒出的李子雨的小脑瓜给吓了一跳的杲远安差点一屁股栽了下去。还好他吃过教训,特地训练了一番这种逆袭摔,手脚利落地一手反撑纵身一跃而起,没有再在李子雨面前出糗。   杲远安跃起后,单手撑着墙,抖着脚在地上摩擦,一边左右摇摆着脑袋状似张望:“没什么啊,没做什么。”   李子雨不相信,跟着他双腿的晃动频率左右摇摆着脑袋,望着杲远安的脚下,试图辨个究竟。偏生被他挡了个严实,半点缝都没有:“哼,不看了,小气鬼!”   杲远安摸着鼻尖充耳不闻,转移话题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嗯。”   “给我吧?”   修长的指节紧握着手中新鲜出炉的红纸,李子雨突然不想给了。她摩挲着平整的纸页,犹豫着怎么开口将它多留一会儿。   “怎么了,不想给我?那可不行哦!你可是答应了娶我的,不能反悔!”杲远安一看她在那儿吞吞.吐吐的,脸色一变,急忙提醒她。   “没,没说不给你啊...”李子雨垂着头低声嘟囔,舔了舔唇,犹犹豫豫的又在杲远安急切的眼神中开了口,“写的可是我的名字呢!我……我想多看一会儿。”   杲远安看着她捏着那红纸,看得仔仔细细的认真模样,忍不住打趣:“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还瞧这么仔细?”   “不认识又咋了!就是不认识才一直看嘛。都认识了哪还有新鲜感。”听着李子雨理直气壮的言论,他突然有了阵危机感,这性格可是有喜新厌旧的潜质啊。   “我的名字呢!能不喜欢吗?”李子雨对这红纸爱不释手,捏着看了又看,虽然她认不出来一个字儿。但就觉着,那奇奇怪怪的曲线就是好看!   “咳咳,想不想认识啊。”杲远安在她的头顶上,语含诱惑的开口。   “嗯哼?”李子雨歪着脑袋,狐狸眼明亮的看着他,示意有话快说!   “我可以教你哦。”杲远安眼含笑意,满是诱惑。   李子雨可不信,她毫不客气地娇声质疑:“才不信你。你又没去过学堂。”   “没去过学堂就不能识字吗?我可告诉你,看见没,这三个字,就是你的名字,'李子雨'。”杲远安轻轻地点了点李子雨手里拿的那张纸,自信满满的念了出来。   李子雨狐疑的跟着他的指尖划的位置,想着先前白书生念的,默默地比较了一番,觉着像又不像的。心中虽有疑虑,偏生不好说出口,毕竟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耳尖红红地道:“我又不识得,你跟我说又有何用。谁知对错呢。”   “骗你作甚!我以前当山大王的时候手下可有个能文能武的能人,他可是教了我不少字!等我们成婚了,我手把手教你识字,到时候你就知道爷的能干了!一个字可能是骗你,几大本书的字小爷还能骗你不成?”杲远安拍着胸脯许下了豪言壮志后转瞬间就后悔了。当时他嫌这些字难写难认的,不过被朱大哥逼着识了些常见的简单字,哪有本事教李子雨几大本书?   “好,我信你,你可不能骗我!”李子雨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当下也信了。顾不得害羞,高高兴兴的应下了杲远安。   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杲远安,没想到这人不仅会武功,还识字!好厉害!   迎着李子雨崇拜的眼神,杲远安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好吧,自己挖的坑还能咋整?为了媳妇,这个冬日咬牙多读点书呗! 第18章 秘密   “对了,给你个东西。”杲远安眼带神秘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勾唇带笑地缓缓将纸包打开。   棕黄色的糖浆,简简单单的曲线构成了两个相依靠的人。   大抵是杲远安怀中太过温热,糖人有了不少融化的痕迹,且边缘已经融在了一起。没有以往糖人师傅插在摊子上的那些小人儿精美。   李子雨看着他大掌上的糖人,有些无措,手脚慌乱的不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的问:“给,给我?”   “是啊,怪我,放怀里给忘记了。都化了,都不好看了,也不知道味道变没变。我再去给你重新买一个吧。”杲远安傻眼的看着手中糊成一团的糖人,尴尬的挠了挠头。第一次给姑娘送东西就办砸了。   “买糖人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着吃糖?干嘛花这么多冤枉钱,你有钱自己留着就好了,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李子雨接过他掌心的糖人,低着声音说道。掩在厉声言辞下的却是满心的欢喜与感动。   说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吃过糖。小的时候爹娘都很拼命的找活计,为了买田盖房安个家,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能吃饱便是不错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零嘴上花钱。便是过年,自己也没地方去。不像村里那些跟着爹娘走亲戚的孩子能兜回一把花生糖。   儿时她也曾羡慕过,待大了深刻的明白了钱的来之不易,更是不会想吃糖。   “李小姑娘,用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才是浪费钱。”杲远安认真的盯着她,漆黑的眼眸氤氲着浓浓的她看不懂的神情。   轻轻地捻起糖人的小木棍,李子雨手劲大,两手一掰,很轻易的将黏在一起的小糖人就这样掰开了。她递了一个给杲远安,嫣然一笑:“那就别浪费粮食。”   “好。”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手中的糖人,杲远安也笑了。   但他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趁着这会儿气氛正好,杲远安把自己的庚贴递给了李子雨,又将她的庚贴拿了过来,“喜欢字?看我的呗。你想看多久看多久!我的给你,你的也要给我,这才公平。”   李子雨还沉浸在得到糖的欣喜中,没缓过神来就被杲远安给换了庚贴。   她懵懵的举着手中的杲远安的庚贴,眼巴巴的望着他怀中自己的庚贴,一时间愤愤地将糖人咬得嘎嘣的脆!   太坏了!亏自己还这么感动!原来在这里下了套!   正事办完以后,杲远安自然要送李子雨回家。   李子雨却知道他现在就住在镇里的客栈,这会儿送她回去,等会儿子再回来时下雨了可怎么办,当下便推拒。   可杲远安是谁?充耳不闻地走在前面给李子雨开路,半分不听她的劝。   无奈之下,她跺了跺脚跟上杲远安的步伐。   男人的肩膀很厚实,走在前方像一堵极具安全感的墙,能给人遮风挡雨。她无事可做,便盯着眼前的男人,渐渐看得失了魂。   直到脚下的一方小石刺了她一下才缓过神来,被吓得没忍住惊呼出声。   李子雨的鞋子是年前自己纳的千层底,但常年的下地劳作,在那些尖尖石子的不断费力钻磨下,鞋底早就被削薄了。   如今这颗石子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穿破了鞋层刺到了她的脚心。   她细细的感受了脚底,并没有痛觉,应该只是触碰到了脚心还没有划伤。迎上杲远安关切的眼神连忙解释没事。   杲远安这才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快到白河村的时候,李子雨迟疑的摸着衣袖,对着杲远安道,“那个……我去弄弄鞋。”   她神色有些慌张,惯常明亮的眼睛微微地闪烁了几下。   虽然一直忧心着她的脚,但见她一路并没有疼痛的表现便知她无事。此刻看着她满脸的不自然,杲远安心下疑惑,“去吧,小心点。”   李子雨不敢看他,低着头匆匆地走了过去,拐过那树丛就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堆里。   站在原处的杲远安摩挲着下巴,揣测着李子雨这会儿肯定不是去弄鞋。至于是什么,他却无意探知。   对此他倒是好心态,非但没有被隐瞒的抑郁,反倒有点自得。有警惕心多好,不会傻乎乎的被人骗。   李子雨循着幼时的记忆,沿着丛里的小道,辨着方向来到了一棵大树之下。左右望了两眼,周围确实没人,这才使劲将树旁的大石搬开。   那石头面表平整能躺下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体型亦巨大,也是她天生力气大,等闲之辈哪里能随便挪动?   捡了一根带尖木棍,她朝着被巨石压得很是紧实的土地铲了下去。没过多久,渐渐地露出了个坛子的颈口。   她神色一变,有些惊奇。没想到真的有东西!蹲下身来,抓紧时间将周围的土给拨拉开,打开了这个坛子的封口。   出乎意料,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仅两张纸。李子雨伸手进去将它取出。   这,就是何香留给她的东西吗?   何香虽大她两岁,原却是任人搓捏的面团子。村里的孩子喜欢欺负大人拿来说嘴的人家的孩子。她因为力气大,虽然被说,但那些孩子怕她。见不惯那些人欺负胆小怕事的何香,便一直罩着她。   没料到何香后来突然开了窍,转了性子强硬了起来。虽没有她的大力,但脑瓜子转给快 。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那些小屁孩整得哭爹叫娘,也看得李子雨目瞪口呆。   后来,在李子雨的心中,何香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厉害人物。   何香出嫁之前曾与她说,以后遇上什么困难便来她们儿时常躺的巨石下,取她留的一件东西。   李子雨当时年幼,不知觉得忘记她的嘱咐。直到上次念起何香,突的忆起了这事。   何香不是不识字么?怎会留下这东西?   李子雨簇着眉,将这纸片紧紧的攥在手里,何香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她吗?   但,不管她有什么秘密,待我的那片真心是做不得假的!   李子雨眉目紧蹙,既感动何香对自己的诚心以待,又害怕她太过傻大胆,将秘密暴露于不靠谱人之前。虽满心忧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盼着她在婆家能一切顺利。   等她将东西全部还原出来后,见杲远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全无半点好奇的张望行为。心头微微一动,似被温水浸泡,一阵熨帖。   “好了?走吧?”看着迎面走来的李子雨,杲远安轻轻勾起唇角。也不多问,秘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再亲近的人的窥探行为也会使人不爽。   在他和煦的笑里李子雨放松了紧绷的弦,适才想的万般解释理由此时却显得她分外的卑劣。   摸着怀中的纸片,薄纸太脆,发出“咔嚓咔嚓”的揉捏声。   她犹豫着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更一章两千多的章节,兑现昨天的承诺^_^   因为临近期末啦,更新时间调整为【周二,周三,周五,周六和周日】一周五更,每更三千~   如果小天使觉得文文还可以,希望能给个收藏呀~欢迎养肥,别忘了待宰哦O(≧▽≦)O 第19章 方子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来的路上,李子雨在脑海中已经思忖了半天,这纸片上的字自己是一个也不识得,必得交由别人。但身边之人,算来算去也就杲远安识得字。若是交给别人,她更是放心不下。   适才杲远安的举动,让她愿意赌一把。   “嗯?”男人墨黑色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奇。   李子雨从怀中取出了那两张薄纸,一张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墨黑色的字,另一张不过寥寥几行。   她纠结了片刻,终是递予了他。   杲远安接过纸页,先是一大致一看。   泛黄的草纸上的那字很奇特,并不是传统的大梁国通用字体,但若说这字是他国的又不大可能。毕竟,他能模模糊糊的半猜着将纸页上的字识去大半。   “这纸你从何处得来?”杲远安越看越心惊,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绝不是李子雨能得到的东西。更别说它的形态处处透露着诡异。   李子雨定定的看着他,严肃的开口:“不能说。”   “……”他不再多问,转而道,“好,那我不问了。只是有任何不对,一定要告诉我,听见了吗?”   “嗯。”   杲远安将纸摊平又细细辨认了一番,缓缓告诉李子雨这是一张制作蜜饯的方子。   “方子?”她没忍住,纳闷着出了声。   大梁国,无论什么方子都是掌握在达官贵人手中,轻易是不会流落到外。平头百姓除非是自己无意中钻研出了门道,不然是绝不可能得到这些方子的。   那么,何香是如何得到的?   “对。不过另一张纸不是方子,是留给你的信。”杲远安接着道。   “说了什么?”她神色有些激动,长长的睫毛抑制不住的颤抖,没忍住攥紧了他的衣袖。   “几句而已,大致是让你勿要挂念,万事他都会有办法解决。待他安顿好后,有机会便会回来看你。还有便是让你照顾好自己。”杲远安快速一览,念给了李子雨听。   她这两年来一直挂念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哪怕知道这是她嫁人前留的,也像是被告知了现状一般,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李子雨开心了杲远安却并不开心,他磨着后槽牙暗自懊恼,自己不过离开这丫头两年,她的人生却似与自己完全无关了一般,她认识了自己也不晓得的人物,有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感情。   他们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不然怎会留下这么珍贵的方子?   那人为什么又离开了?他是不是和丫头互相喜欢?若是那人没有离开,丫头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   杲远安素来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没忍住就开了口,“他,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抱歉,我,我不能说。”李子雨知道这纸页的重要性,让杲远安知晓其中的内容实乃无奈之举,她现在更不能暴露纸条的主人。何香一心念着自己,她也不能给何香制造任何一丝危险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喜欢他。”两人走了没几步,杲远安终是意难平,停住了脚步,“便是你喜欢他,便是他离开得身不由己,你也即将成为我妻了,我是不会放手的!”   他大大眼睛里没有了以往的潇洒肆意,此刻,盛满了委屈,水汪汪的模样像极了村里那讨不来吃食的大黄。   “你乱想什么?”李子雨觉着自己应该配合一下他,营造一种委屈又悲伤的气氛,偏是没忍住,噗嗤一笑。   “不是么?”他的眼底还残留着抑郁,闷哼着反问。   “肯定的告诉你,绝对不是。”李子雨也不支支吾吾,神色笃定地看着他。她自是不喜留些什么秘密。他俩未来是一体的,若在亲人面前还需遮遮掩掩的,又何必在一起呢?徒累了自己。   但是,这关系到的不是她一人,她不愿给何香招致麻烦,也不想让他乱想。毕竟,他人待她很好,从未有人这般待她,关心她的感受,还给她买糖,愿意尊重她……   她也不想为难他,令他难受。只能用自己的实际态度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他心。   杲远安选择了相信,原紧绷的心瞬间松了下来,开心的一笑,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也不再刨根问底的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路上将那方子对着李子雨反复的念了几遍,直到李子雨都能背了才停了下来。   转眼的功夫就到了白河村,杲远安看着李子雨进了村儿才离开。   李子雨早已将纸片给烧了,心头却是一片的滚烫火热。   若是何香留的方子真能成功做出蜜饯,爹娘,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娘。”一进门就见何氏在屋檐下绣着荷包,她放下盛水的竹筒,高声喊了一声。   “哟,啥事这么兴奋?”何氏被喊得高兴,也喜气洋洋的回了句。   “好事儿!”   “真真是不害臊,出门一趟给乐成了这样,那杲家小子真是个能人哟!”何氏捻着绣花针在头间划拉了一下,挑着眉故意一字一句的顿着念叨给李子安听。   李子雨这两天功力大增,对于这些小打趣早已练就了过滤神功。她装作没听见,也不接话,挽起袖子扭身进了灶房准备做晚食。   她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何氏,一来,方子究竟能否成功制作出蜜饯她还不知道;二来,这方子从何而来的说辞她还没想好。   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试上一试! 第20章 高氏登门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宿的功夫,李家这些陈年旧事都被七大姑八大姨给扯了出来。   李铁全在地里干完活准备回家,草鞋上沾满了泥,他汲着很不舒服,便坐在田埂上准备清理一下。   “铁全啊,唉!”二叔公从他身边走过,朝着他叹了口气。   坐地上正扒拉鞋的李铁全一脸莫名,“二叔公这是?”   他也不答,只拍了拍李铁全的肩膀就离开了。   李铁全扭头一望,才发现周围的人地里的活也不干,三三两两的聚在那里不知在嘀咕些啥。   更诡异的是,十来步的距离,几个来给自家汉子送午食的妇人婆子道行浅,没管住眼皮子,对着他望了又望。   饶是他再大的神经,此时也有了察觉。   李铁全皱着两根粗眉,也不急着穿鞋,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凑到了临近的几个汉子跟前,怒目发问:“究竟怎么回事!”   “忒,婆娘们乱说嘴呢,三叔你别生气。”一身汗衫的男人从中站了出来,似笑非笑的安慰着,“就是说了些李二根家的事。”   “二根家咋啦?”李铁全背着手,一张国字方脸板得方正,好一副凌然正气的模样。   男人是白河村村长的大孙子,亦是村长默认的接班人。他自恃是未来的村长,对这些老人也不怕,又年轻气盛:“爷,也不是晚辈要说您,您办的事儿也忒不地道了。”   “我咋啦!老老实实的种个地你还有的说嘴?”李铁全也不惧他,快六十的人了,还在小年轻面前怂了去可没面子大了。   男人嗤笑,“您可别说,是您以前办的不地道的事儿今儿给翻咯出来。当年您对二根叔家做的事情忒绝了,这不给人搬出来说嘴嘛。这人啊就得无愧于心,不然隔多久也迟早得有一天被发现被唾弃。”   说着,他也不跟李铁全耗着,招呼了几个汉子一起去吃酒。   原地待着的李铁全被戳了痛脚,老脸瞬间黑成了黑炭,树皮般的老手紧握在一起,深觉周围人的目光如火舌,像是想将他给吞噬了。   “胡咧咧些啥,听风就是雨的,他是我儿我!吃喝从没缺过,哪里过分了!怎么做都不过分!”李铁全中气十足的丢下这句话,穿上草鞋就跨步离开。   几个不远处的人堆自然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但敢说这八卦,就不怕当事人骂。何况是李铁全他理亏?当下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李铁全怒气冲冲的快步回家。   他屋建在村儿的正中间位置,坐北朝南,地势极好,院坝也很敞亮。院里后边儿栽了几畦的蔬菜,前边儿散养着十来只鸡。便是钱财少了,这大屋子搁这儿也算中等户。   高氏刚做好晚食,见李铁全回屋,乐呵呵的道:“你个老头子鼻子倒尖,嗅着味儿回来了。”   “不是我嗅着味儿,是村儿里那些人嗅着味儿了!”李铁全气哼哼的拍了一掌桌子,又怨,“当初让你不要做绝不要做绝,你偏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翻着旧账来说我们!”   “不是,老头子,你把话给我扯清楚咯!死气白咧的瞎嚷嚷些什么呢!我咋不明白你话呢!”高氏今儿忙着屋里的活计都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唉,二根他家。”李铁全全身失去力气,跌坐在木椅上长叹。   “他家咋啦?那病壳子不好了?反正分出去了,不好了也别找上门!他以后丧事喜事的别想我掏一个子儿。”高氏毫不在意地摸了摸鬓角。   “你个当娘这说的是些啥话?”李铁全先是一斥,后又郁气满满,“陈年的老账还翻出来胡咧咧,越长大越不懂事!”   等高氏问清楚事情原委后,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她拍桌而起:“这病痨鬼何氏,给脸子不要脸。不给点教训真是忘了她上头还有人!”   “哎哟,您儿这是干嘛嘞,还让不让人休息啊!”刚睡醒的孙氏睡眼惺忪的揉着眼,依在门框边对着婆婆高氏怨道。   “大的小的都不省心,懒不死你的,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高氏心情不爽,平时看在她生了两个孙儿的面子上忍着让着,此刻却毫不客气,“快给我收拾了,跟我去二根家!”   刚还气婆婆不给她面子的孙氏立刻就来了精神。上回那死丫头吓她的事,她可还记着呢!   立马响亮的应了声,就回屋里换衣裳。   “老太婆,你要干啥子?”李铁全皱眉。   “哼,干啥?老娘喂他这么大,是让他给我捅刀子的?”高氏忍不了这口气,“你跟大根三根在屋里吃饭就是,饭都已经烧好了,灶房里去端。我跟孙氏俩人去说说他夫妻俩,老娘还没死呢就作妖,美不死他!”   李铁全点头:“是得说说,你看着办吧。”   ……   “开门,开门!”孙氏一手叉腰,一手“砰砰”地拍木门。   屋内,李子雨听着声音,搁下筷子起了身,“爹,娘,你们吃。我去看看什么事。”   刚一出门,就听清了孙氏那   嚣张嘚瑟的声音。她眸色深深,浅浮起一层不悦。   “奶,大伯娘。”将门打开后,李子雨低低的喊了一声。   “去,把你娘给我叫出来!长辈来了还躲屋子里?这是做哪家的媳妇,安逸成这样?”高氏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下达命令。   “有什么事屋里说吧,刚好家里做了饭,您们跟着吃点吧。”一看她们这阵势,李子雨就知道来者不善。只是八百年没联系的,怎么今日就跑上门?   虽然满腹疑虑,但这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刚可是瞧见隔壁屋的人躲在那门缝里瞅呢,也不知将衣角敛一敛。   “哼,做了亏心事就不敢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个清楚?呸,我就要在这儿说!让大伙儿评评理!”高氏知道肯定有人在偷听,要的就是这效果。   她双手叉腰,高声怒骂,“何氏你个死婆娘给我死出来!”   李子雨的眼底已聚起了一片郁色。纤细的手微不可见的发抖,指节攥得发白,白肤下的青筋暴起。   何氏跟李二根早就听见高氏中气十足的嚷骂,互相望了眼,急急忙忙的前后脚出门。李二根脚跛走得慢,何氏心里慌张,还是顾着他,又回过身去搀他。   “娘。”两人搀着到了门口,见着高氏就喊了一声。李子雨忙迎了过去。   高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孙氏就冷哼一声,“哟,当我这大嫂不存在呢!”   “哼。”何氏不客气,也记着她上次的不要脸行径,没给她好脸色的撇过头去。   李二根不知道个中纠葛,拧眉望了眼何氏又转身朝着孙氏开口,“大嫂勿怪,这不还没来得及喊嘛。”   “呵,现在不有空了吗?也没见某人喊啊,当我不存在呢啊!”孙氏甩着绣帕扇风,侧着脸冷嘲。   高氏垮下脸,“不会喊人了吗?你大嫂都不喊一声?”   “娘,某些人做的那些事可当不起我这一声喊!”何氏心气不顺,也不迁就高氏。   高氏不知她俩发生的事,但心里不舒坦。   这不就是在说我担不起当娘的责任?没想到这病歪歪的一个人,心思就是多。还拐弯抹角的说!   “何氏!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娘?”李二根皱眉。   “我告诉你们!当年的事情老娘仁至义尽,别一副亏欠你们的模样。你,李二根!要不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长大,你有如今这舒坦日子过?还有你何氏,当年要不是我眼瞎说了你给二根,你还不知道病成什么劳子样!哪家愿意说个病媳妇啊?”高氏越骂越来气。   “真真是没想到,十来年前的事情你们还要挂嘴边说道。爹娘的仇还记这么深,可把你们给能得哦!”   这话一出,何氏可算是知道她们今儿来干嘛,可不就是兴师问罪嘛!   “娘觉着我和二根现在的日子舒坦?那您们来过我们的日子呗,我们去过您们的日子!”何氏肚里的气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   饭都要吃不饱了,还舒坦?!   “啊呸!何氏你个搅屎精,当年就该喊二根把你给休了!一天到晚瞎霍霍,村儿里的流言你放的吧?”高氏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娶妻娶贤,当真是古话有理!看你这倒霉的样子,一天天不思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净想不劳而获。我明白着告诉你,那地是我和二根他爹辛辛苦苦攒的,我们想给谁就给谁,由不得你说嘴!”   何氏被说得眼圈儿都红了,她气得是不给地吗?分明就是偏心偏到胳肢窝,坑儿子贴补闺女!   更何况,凭什么抹了二根的劳苦?那些地仅凭他们两个老人攒得起什么?这么多年的劳苦,半点子好话都捞不着吗?   “奶!”   这种大人说话的场合,李子雨深知自己搭不得话,但手中何氏直哆嗦的手让她沉不住气了。   “有些话我这当孙女儿的说不得,我只想提醒奶一句,我们这家的香火是谁断的!”她清冷的声音如玉石般,砸在高氏心上。   高氏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亏得孙氏反应快扶住了她,“胡……胡说些啥!还不是你娘个不争气的,儿子都生不出来!”   “当真是娘生不出吗?”李子雨带着哭腔,幽幽的低叹,“我本该有个哥哥啊。”   “轰”的一下,高氏心脏被猛的一击。   当年,高氏……她本不是想要李二根家走的。   也是事情凑巧,隔壁村当时发生了一起儿杀母的命案。   高氏也害怕啊,毕竟她可是把李二根的地给抹没了,相当于以后的依靠都没了!一个屋檐下住着,指不定他一个气急做出什么事来? 第21章 掰扯   李二根年轻的时候长得黑,脾气又爆,性子也急。遇上不顺心的事儿脸一拉下来,整一个黑脸罗刹,看得人直发慌。   比起老实憨厚的大娃李大根,软糯嘴甜的幺娃李三根,他打小就不得高氏的喜欢。   当年办的事情,高氏也不亏心。直到现在,她悔的也只是当年撵了他们出门,可不沾没给地的半文钱关系。   那天分好家,解决了心头大患的她还心情很好的跟着一群婆子在村儿中央那颗大榕树下聚着烤火唠嗑。   没想到,原亲亲热热的一群人分坐成了两拨。一打听才知道,被排挤的那几个是从隔壁村儿嫁过来的媳妇婆子。隔壁村儿发生了起丧心病狂的弑母命案,他们惜命得很,不愿再与那几人打交道。   瞬间,高氏的手臂上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脊梁骨也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汗。   待回家的时候,刚巧遇上了从灶房出来的何氏,她心上悬着的那根弦立马绷直。   晚间吃饭时,何氏在那儿捻着个筷子没精打采的,一直不吃,全然不似以往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高氏咂摸着,不对劲,忒不对劲了!   再细看那菜,颜色看着不对劲,味儿闻起来也不对劲!   高氏害怕,心慌得不得了。   李二根和何氏肯定背着她干了啥事!   押送官府?别说官老爷的门朝哪边开她都不知道,李二根与何氏若出了事儿,他们也讨不找好!这一家子的人那都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非但没人会同情他们,杀人犯的周围人,躲着避着还来不及呢!   搬走,必须得让他们赶快搬走!   高氏迅速有了盘算,她打掉老头子李铁全的筷子,拍桌而起,“分家分家,咋还能在一锅里吃饭?现在就出门子去!”   撵走李二根夫妻俩后,高氏将收拢过来饭菜喂给了老鼠,却半点事也没。   明知误会她也不悔,谁知继续住下去,哪一天不会生歹念?反正谁敢动她地,她可不会让那人有好日子过!   没想到没过两天,何氏落胎的消息就传来了……   高氏是不喜欢李二根,可也没想过让他活不下去,更没盼着他断了香火。   眼见着高氏神情恍惚,像是被李子雨的问话给怔住了,孙氏急了,她的仇还没报呢!老太婆真是越活越回去,以往压得何氏畏畏缩缩的那股劲儿呢?   看来还是得自己上。   今儿不让何氏跟这死丫头褪一层皮她就不姓孙!   孙氏可不知婆婆心里的想法,高氏那些心思捂得严实,一个也没讲。高氏当年的撵人之举对她有益,她自然不会去追究。偌大的房子以后都是她一家的了,心里欢喜都来不及。   “乱扣啥屎盆子,自己无能保不住孩子,哪来的脸怨到娘身上?不过是落了个未成形的胎,还哥哥呢!”孙氏眼睛一撇,扁着嘴冷哼着,“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二弟妹有怨气我这当大嫂的也理解,地多金贵呀,谁不想多得点地?但那是爹娘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地,愿给谁就给谁,咱这当儿做女的,便该是生生受着!”   她移步走到何氏面前,身上那股子的货郎摊上三个铜板一小罐子的香膏味儿冲得一旁的李子雨直想打喷嚏。   “你说说你们这做的啥事儿?爹都快六十岁的年纪了,还被你们给扯出来乱讲是非!分的东西少也不好生想想自个儿的过错,你说说你们分出去这么久,不说回家坐坐,往家里捎回一点东西吗?哪家分家了就连父母都不赡养了?”   大抵是为母则刚,在婆婆面前软惯了的何氏听到李子雨提起那落的胎儿后,悲愤交加之下,强撑起了一股子的硬气。   她垂着头,喑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词儿:“娘的教诲,莫不敢忘。分家分家,分了就别在家里吃饭!”   “你乱说什么!”李二根一听何氏这话,立刻变了脸色。黑沉着脸,没忍住训斥了何氏一声。   当年的事他自然也怨。一直知道自个儿长得不好看,嘴也笨,性子也不好,得不了爹娘的喜爱。但也没想过爹娘会做得那么绝!   无论如何,他能狠下心当作没爹没娘了,不去看他们。却不愿看着妻子在自己面前跟说娘的不是。   做得再过,也是他娘啊……   头一次何氏没有搭理他,一把甩开李二根伸来拉住她的手,对着孙氏道,“我原来敬着你嫂子的身份,处处忍你让你,不代表我是个没脾气的!你也别给我乱带什么帽子,今儿我把这些给掰扯清楚!”   “我就把话给放这儿,村里的流言不是我放的!昨日三姑婆来,议起雨丫头的亲事,我道招的婿,与姑婆起了些争议。她道我和二根一些怨怪太不懂事了,但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啥不对!”说到此处,何氏顿了顿,抬眼望着眸光闪烁的高氏,又道,“娘,摸着这儿说话吧。”   她抬手,摸着右胸口,眸带苍凉。刺得高氏混浊的瞳孔一缩,老脸像被谁给抽了几巴掌,火辣辣的疼,一时间呐呐无言。   “你给雨丫头说亲了?!!”   孙氏别的都一笑而过,把何氏那情深意切的模样当作看戏一般,还觉着乐呵。唯独抓住了这个重点,急得跳脚!   她可是拍着胸脯跟嫂嫂保证好了的,一定把雨丫头说给侄儿的!   上回她被李子雨给吓得不轻,非但没悔改,更加深了要把李子雨说给侄儿,让他治治她的念头。   但现在?!何氏这婆娘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说亲的事儿,如此儿戏吗?   “自然。”看着孙氏惊得绣帕都掉了,何氏开心得想拍手,舒了老大一口浊气,昂起下巴回道。   “你!难怪二弟妹今儿如此硬气,我道啥呢。原是要跟钱家结亲了,了不得了,往后可是要飞黄腾达的呢!只可惜不是那凤凰还恁是想冲天,最后可别把自己给摔死。”孙氏装作没听清何氏说的是招婿,故意甩了甩袖子,冷讽。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过是招了个青年俊才当半个儿子罢了。你那啥劳子侄儿,稀罕得像个宝贝,就快将你家丫头许过去吧!亲上加亲的,多好!”何氏笑嘻嘻的接话。   站在旁边举着袖子作揩泪态的李子雨,没料到原来还发生了这茬子事。星眸微转,长长的睫毛敛下万般思绪。   李二根也很震惊。   他忙着地里的活计,回屋吃完饭倒头就睡,与何氏的交流甚少,何氏根本没机会跟他讲这些是非。   孙氏那傻子侄儿是这片村儿出了名的。因为太讨厌!别家的傻子在家里犯痴,她家的就是出来偷鸡摸狗,专做讨人厌的事!   李二根钢铁般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一片猩红,死死的望向了站那儿的孙氏!   “孙氏!” 第22章 第 22 章   在高氏铁青着脸的一声暴喝后,孙氏那嚣张得如打鸣儿的公鸡一般的模样终于怏了下去。   跟在婆婆高氏身后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着回到堂屋后,孙氏脚底抹油就打算开溜。   “你给我站住!”高氏站立在木桌旁边,猛的一拍,一声大吼震得孙氏一个激灵。   “娘,你叫什么叫,大宝二宝等会儿就回来看着了像个什么样子呀。”孙氏先是有点害怕,后想到她的两个儿子瞬间来了底气。她缓过神来,拍着胸脯插着腰好心提醒高氏。   听到孙氏提起她那两个乖孙,高氏紧抿的唇角略微缓和,锐利的眸子也柔和了起来。   孙氏一见她软和了,危险解除,人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划拉过一长条板凳一屁股坐下,慌忙慌脚的捏着绣帕擦拭风沙弄花了的妆面。   她那两个宝贝儿子就是高氏的软肋。一提他俩比什么都管用,这些年她半点活都不用沾手,可不就因为儿子敬重她,听她的话嘛。   用这一招制高氏,她屡试不爽!   高氏听着那刺耳的“嗞——”声,眼角撇到孙氏那满脸不在意的轻浮眉眼,知道自己在孙氏心里半点威严也无,气得不行却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跟孙氏急,等孙氏回去跟两个乖孙一哭,乖孙最后肯定都要怪她!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可还有个丫头,雨丫头若是说了个傻子,你以为你那丫头能说到好人家?什么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高氏懒得看她矫揉造作的姿态,三十来岁的人了,一天到晚涂脂抹粉,妖妖娆娆的不似个正经人家!   她那宝贝侄儿高氏也是厌恶得不行。疯疯傻傻的,还惯喜捉弄人!想到上回孙氏那嫂嫂带着他侄儿来蹭吃蹭喝大半个月,那傻子当着众人面在屋里拉屎拉尿的,就觉着呼吸不畅!   说着,她便转身往院里去,临了踏门槛的时候,又插了一嘴,“你要啥都听你那嫂子唬你,趁早离了我们家。败家娘们儿咱家庙小可容不下!”   这话什么意思?   还想让李大根休了我不成?   孙氏望着婆婆高氏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双黑眸像淬了毒一般。   ……   李二家屋子搭上烧饭的灶房与猪圈算一间,一个吃饭迎客的正屋,夫妻俩和李子雨各单一间的小厢房,拢共小四间。   整体又小又破,隔音也不好。紧挨着院子的李二根夫妻俩的房里稍有点声响,屋外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李子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满耳都是爹娘在屋里的争吵声,她望着天边微卷变幻不定的白云,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微风,满心疲惫。   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因着她的亲事被扯了出来,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感情一旦有了个开口,就如同洪水一般宣泄了出来。   李二根多年的伤心,在高氏的一句,“回家看看”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没几个月便是过年,李二根因着他娘临走前的这么一句话,整颗心柔软的不行,满口答应。   回屋后何氏就翻脸了。   以往的教训还不够吗?   李二根低垂着脑袋不看她,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烟斗,在何氏的高声怒骂下,态度坚定,一直重复着说,“那是我娘!”   “你娘?你咋不想想你还是当爹的呢?你咋不想想我也是个当娘的呢?我儿子,我孩子,那条命就这么忘了吗?”何氏的坚强在李二根的话面前彻底崩塌。   “因为是你娘,我一个新嫁妇十天都没歇到就顶着烧下田里去。她指东我不朝西,她要骂我忍着,她要罚我受着,她偏心我让着,还不够吗?因为是你娘,我孩子都没了也没上门闹!”何氏抬起灰褐色的衣袖,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清泪。常年的卧病又得不到真正的调养,让她没了年轻时的娇弱清秀,脸上只有积病的黄褐。一头秀发也早成了一把枯草。   “去吧,你李二根就去当你的孝子吧!谁爱跟你去你找谁去!”说着,她将床上的被子一卷,气冲冲地抗到了李子雨的房间,埋首在被窝里,肩膀不停的耸动。   李二根呆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木床,抱腿蜷缩着坐在床边。   错了吗?不知道。   那是,我娘,是我活了二十来年的家啊……   傍晚,李子雨躺在床上,看着娘亲的侧颜,心里谈不上啥滋味。   这,她土生土长的村儿,突然给了她一种不认识了的陌生感觉。   爹与娘,也有着各自的坚持。   上一辈的纠缠她根本掺和不了……   如今高氏的态度变了,爹与娘的矛盾会不会进一步激化呢?   如果,离开这里,一切会不会好呢?   ……   第二天,李子雨背上了一个大背篓,一大早的就进了山。   今天,她有个极其明确的目标——山里的野橘!   上回在杲远安的带领下,他像个将自己的领地展现给人炫耀的大王一般,同她讲了好几个野果长得极好的地方。   上次没摘几个的橘子,就成了她今日的目的地!   那橘树的地方生得难找,主要是被人高的杂草给挡着了,寻常人难以发现。   李子雨对杲远安感到分外的好奇,明明应该几年没回过乡了,毕竟他的寨子可是在另一座山。偏生对大安山里的东西也了如指掌。   怪道能成为山大王,山都不了解,怎么当它们的大王?   想不明白的她将想法暂时搁到心底,寻思着待以后成亲了问问他。   现在杲远安还未将测的吉日送过来,但离成亲肯定还有几大月,最起码得开春后自己及笄了才能成!   李子雨没忍住,心里嘀咕着,有点久啊……   呸!   乱想些啥?   一想到成亲,李子雨小脸儿红扑扑的。觉着自己跟杲远安待久了,变得越来越不懂得害臊了。人家新娘子出嫁都哭得不行,她现在想到成婚还觉着太久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手下的功夫却没耽误。她拿着柴刀手脚利落地劈开了眼前拦路的杂草,不过几天的功夫,又冒出来一堆。   再抬眼时,就见着了那几棵矮矮的橘子树。   黄澄澄的橘子挂在树上,略带点青色,个头也较小,看着便不大成熟。上次摘的那几个就差点没酸掉她的牙齿。   若是晚秋再来多半是全成熟的,可她现在等不及了。   家里没种果树,只能指望这些果子。   最方便的还是摘它,凡事要赶早,迟则生变。早点办下来,她的心才早日能安。   挑着大的,黄的,挑挑捡捡的摘了大半天也不过大半背篓。   天色还尚早,她又顺路割了小半篓的猪草,将橘子给盖住了。寻常人家都是摘几个野果子解解渴,她突的背一箩筐回家肯定要被人议论。   一路上她走得有点慢,抱着一丝侥幸四处张望着。她手里的柴刀都做好了一刀封喉的准备,偏生一只小飞雀也没寻见。   怎么上回跟杲远安逛,一群的动物?   明白了自己绝不是转运了,不过是杲远安运道好,自己跟着沾了点光,才享受到了把捕猎收割的快.感。   看来,成亲后得多拉拉杲远安来山上!   呸!   怎么又想到成亲了?   李子雨被自己想法给惊到了,眼睛雾蒙蒙的,浓得化不开的羞意快要溢出水儿来了。媚眼如丝的模样,甚是动人。   可惜了这幅芙蓉美人面,娇羞海棠花的美景,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无人能赏。   作者有话要说:  杲远安:让我露面,我要看我的娇娇!!(拍桌)   李子雨:快让我出嫁!!不,娶夫!!(拍桌)   蜜粽君:不,你们不想^v^ (淡定喝茶.jdp) 第23章 摇头晃脑   李家的灶房就是李子雨的小天地。   李二根是个男人,避讳这些,一般是不会进灶房。何氏原是会进去帮李子雨切菜烧火打个下手,但近两天她忙着赶绣活,灶房里的事便就全交给李子雨自个儿做主了。   李子雨到屋时,何氏在屋内听着门声儿唤了她一声,并没有出门的打算。   她高高的“诶”了一声作回应,便钻进了灶房。   上回娘的不搭理让她吃了个飞醋,这一回反倒觉着是个好事儿,不用寻那些个理由来遮掩。   真是意想不到!   她轻手轻脚的将背篓背进了灶房里,背过身子将门给关严实后,从上至下的将熟悉的灶房又打量了一番。   一口土灶占去大半空间,灶后靠墙的角落堆了些半身高的晒干的苞谷杆和苞谷棒子做引火之物。灶的前面,也就是临近木门的左手边,是一口大缸,占去了小半的空间。其下立着的是剁猪草的板子和簸箕箩筐。   空间虽然狭小,但物件多,码得整整齐齐的,显得亮堂利索。   不好的便是,不方便藏东西。这大半背篓的橘子堆哪儿都容易被发现。   她环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灶后那个柴堆处——看来,只能藏那里面了。   不过这会儿先不急着藏。   先前头脑一发热,都没想过万一做不出来可怎么办。她决定将橘子分成两拨做,先试试,能成再继续。不成搁两天甜一些了再吃掉便是,免得浪费粮食。幸亏她摘的时候挑着带叶儿的,还是能放几天。   李子雨划拉过一个小木凳,坐下。扯过墙边立着的大木盆,将橘子倒了一半进去,又从旁边的水缸中舀了半盆的水,清洗了一番。   褪去灰尘的野橘,黄皮带青,个头小小,最大也不过她拳头那般,沾着晶莹的水珠,看着还有点喜人。   她轻轻地掰了一瓣,刚塞进嘴里,橘汁的酸涩瞬间溢满齿间,酸得她眉头都蹙了起来。   酸,是意料之内的。可这么酸,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单这样吃,一天她都解决不了几个,更别说那大半篓呢!等吃完,自己怕是牙齿都别想要了!   不知道自己跟杲远安成亲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空洞洞的牙齿,会是什么表情?不会又吓得摔得灰头土脸叭!   一想到初见杲远安时,他那滑稽的一摔。灰尘粘了一身,整一个大花猫的懵逼样,李子雨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欸?   怎么又想到他了!   将指尖置于清水中,沾着清冽的水轻拍了脸颊好一阵子,李子雨才缓过劲儿来。   那男人也太可怕了吧,好似在自己脑海里安了家一样。时不时地冒出来扰乱她的思绪,忒可恶了!   心里恶狠狠地骂了杲远安好几下,李子雨才解气。而不远处的杲远安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揉着鼻子傻笑,莫非是丫头在念我?他惯来身强力壮,鼻没堵喉没咳的,绝不可能是生病了。   李子雨深呼了几口气,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漫天想法狠狠地抛于脑外,凝神静气地盯着木盆里的野橘看了半天,终于想了个主意。   果肉虽酸,若混之白糖可不就甜了?只是劣等白糖都有点贵,六七个铜板一斤,用来熬了自己吃着实有点奢侈了。若煮了好吃,也能卖成钱的话倒也不亏。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算了算了,先把那啥陈皮做出来吧。   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她继续手下的活。   将洗净的野橘挨个儿剥开,黄澄澄的果肉搁置陶罐之中,略带青色的橘皮就放在竹盘上。等全部剥完以后,她又另取了个干净的小陶罐,将橘子皮搁了进去,掺了点水和盐,再盖上盖子密封起来。   弄好以后,她起身搬开柴火,将这些都藏了起来,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扣扣。”   “诶!”   刚放松下来就听见敲门声,差点没把心给吓得蹦出来。她拍了拍胸脯使自己平静了一会儿,又淡定的摸了摸衣角,确定衣角上没有沾着的枯叶,连道,“来了来了。”   “你关屋里干啥呢。”何氏纳闷儿了,做个菜干些啥的还锁屋子?她眼睛撇了眼灶房,却没发现啥异常。   “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李子雨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故意逗趣儿。   何氏笑了,“看把你给能的,啥大事儿娘还不能知道?”   “嘿嘿,娘来找我干啥?我正要剁猪草呢。”李子雨嘿嘿一笑,也不接话,就这么把话题给岔开。   她转身就打算去剁猪草,却被何氏给拦着了。   “先别忙,收拾一下,杲家那小子来了。”何氏最后一个“了”字故意拖了个长音,带着浓浓的打趣儿看着李子雨。她枯瘦的手摸着李子雨的秀发,不禁感叹,女儿大了!   “他……他来作甚?”   “你个鬼丫头,就不信你猜不出来!”何氏拿手指点了点李子雨的小脑瓜,笑道,“定你们成婚的日子呗!”   这头的李子雨被娘给打趣得满面羞红,那头的杲远安在堂屋里做着讨好老丈人的大事。   “叔,您看一看,这是我专门去寺里找晋江大师合的好日子。他可是方圆十里最有名气的得道高僧,而且还有再世月老的称号。据说在他测的日子成婚的夫妇,皆是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的。”杲远安笑意满满的双手托起制作精美的红笺递给李二根,又语含歉意地道,“那寺庙离咱这地儿有些距离,废了些时间脚力,耽搁了两天,还望叔别怪。”   不过隔了两天,就耽误太久了?   李二根暗自嘀咕,难不成还想当天就定下来?   “诶诶诶,你递给我干嘛,我又不识字。这么金贵的东西给我个粗手粗脚的俗人给弄坏了可咋整?”李二根原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享受着未来女婿的巴结,还有点自得。突的见他递来这精美异常的红笺,立马忙里忙慌地摆手拒绝。   不识字儿这事情他说出也不气虚害臊。   识字才是罕见,不识字在村儿里是再普遍不过的。   “瞧叔您说的,这红笺被您碰上一碰,那可是会沾着您对我跟雨、李姑娘的祝福呢,哪里就是俗人的乱碰呢?”杲远安先是驳了李二根那话茬,后又展开红笺咧嘴一笑,“也是晚辈思虑不周,叔,那我念给您听听如何?”   “你识字?”李二根虽被他前两句给哄得捻须含笑,可还是没丧了理智,狐疑地上下瞟了杲远安一眼。   瞅着倒像那些个长长条条,瘦瘦净净的读书人。但他实际不过是个山大王,还能会这些?   “叔,你这就小瞧我了不是?”杲远安指着那红笺,故意朝着李二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   李二根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装模作样地背下来装蒜,可又看他那动作不似作假,当下信了八分。沉浸在这稀罕里,他连杲远安念的是什么都没听进去,插话问:“诶,那你咋不摇头呢?”   “啊?”杲远安愣住了。   “嘿,我瞅那村儿里的老童生,都是摇头晃脑的念书。村儿里有条件进学堂的小娃娃也个个儿都摇头晃脑的,读书念字儿不该摇头晃脑吗?”李二根刚开始还只是觉着杲远安念字儿与别人不同,后来越说越觉着是那么一回事儿,又不信杲远安识字了。他多半是欺自己不识字唬自己咧!   “这……这读书识字儿不用摇头晃脑啊!”杲远安傻眼地解释。   “胡说!别人都那样,就你不那样!肯定是在诓我!”李二根拉着国字脸,满脸的笃定。他认定的事情,那是三头牛都拉不回!   这……这定个成亲的日子,怎么就扯到这儿来了?   看着老丈人满脸的怀疑与坚信,杲远安觉着自己脑壳疼!要不是想显摆一下自己,也不会卡这儿不上不下了吧!   “叔,我还真的识字,不然你看我再读给你听一遍?”说着,他摇头晃脑的又念了一遍。   “诶?你咋脑袋又晃了咧?”李二根惊奇了。   “我先前脖子扭了,没晃起来……”杲远安对自己的机智欲哭无泪。但不这样,他一两句也不能跟李二根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   时人读书念书念文章,讲究个韵律。而他不过念两个词儿,那还用得着这些名堂?   要改变李二根的固定思维何其困难?他也只能用这最简捷的办法达成目的了。   这下李二根彻底信了,原因为他那山大王的身份,嘴上虽没说,心里也是带着点偏见与不悦的。此刻却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但他又疑惑了,杲远安一个山大王居然还有这本事!   “你有这本事咋不考功名咧?”   “叔,那……那考功名也不是想考就考的呀。”杲远安欲哭无泪,咱能进入主题不?   谁能告诉他,叔为啥不关心他嫁女儿的事,要钻这个点?如果能预先知道,他一定不臭显摆了……   李二根不悦,“你没试试咋就知道自个儿不能?是身份的缘故?你现在不是转成良民了吗?等你跟子雨成婚后,便多读读书,来年去试上一试!若真能成,咱家也算读书之家了!”   李二根越说越兴奋,还觉着有这可行性。   “……”我该感谢老丈人没提出让我考上秀才了才能娶子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二根捻须眯眼:你当我傻啊,你考上了还能看得上我家子雨?当然是要等你成婚后再……   杲远安默。(论,自己如何作死自己!)   此时一名被小天使浇灌了营养液的小树苗发动叶子挡脸神功隐身路过。(捂嘴偷笑.jdp) 第24章 第 24 章   “叔,那这亲事,您看选哪个日子?”杲远安不接李二根的话茬,拔高了声音又再次提起这事。   “嗯?哦对,大师说的哪个日子啊?”李二根嘴角还挂着笑意,不仅给杲远安了个好脸色,还让他坐下说话,“你也别站着了,又不是高门大户行那些规矩。快坐下歇歇脚,赶路也怪累的。”   “不碍事,不碍事。大师说十二月初八是个宜婚嫁的难得的好日子。”杲远安身强力壮的,站这么一会儿当得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日子给定下来。他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合上红笺,又道了一遍。   听着他说的日子,李二根眼睛微眯,眉头皱了起来,沉吟,“嘶,大师说的定是不错,可这日子太早了,丫头都还没及笄呢。”   “晚辈也是这般想的,可大师说这日子最好了。人这一辈子就成这么一回亲,就想着挑一个好日子,所以晚辈也很纠结。”杲远安点着头附和了一声,话头又一转,“但是李姑娘毕竟还未及笄,这般成亲着实不妥。我便向大师又讨了个日子,是开春后的十来天样子,在二月十五。大师说这日子也不成,其他日子就没那些好彩头了,哪个都一样。”   李二根是个大老粗,对这些婚嫁上面的讲究不大在意。但对唯一的闺女尚是心疼,没想过这般早的就行婚嫁。   不过杲远安说的在理,诚意也是实打实的 。既然那日是个好日子,总归是要成亲的,早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有什么打紧的,重要是女儿日子过好。   “你有心了。”李二根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他态度端正,也不吝啬赞叹。答应了下来,“丫头在二月十日及笄,如此也符合俗礼,那便定在二月十五吧。”   随着李二根的答应声落地,杲远安乐得眉开眼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未来翁婿俩也亲近了许多。   特别是李二根知道杲远安识字后,高看了他一眼。待他态度都好了不少,这让杲远安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亲事既然已经定下,这会儿也差不多晌午了,饭都不留一顿实在说不过去。李二根便说要留他吃顿便饭,杲远安哪有不应之理?顺势应了下来。   虽说将要成亲之人要避上一避,但规矩之外总该留些情理。让两个年轻人交流交流,也算是婚前的熟悉一下。   何氏默许俩人聊一会儿天,她将李子雨带到堂屋后,便说要去后院子拔点菜。   本也要喊李二根跟着 出门去,但她现在气性未消,不想跟李二根说话,便大着嗓门儿朝着李子雨说,“我看灶房里的柴火好像快用完了,丫头你去劈两根柴吧。”   到底是做了二十来年的夫妻,互相之间都是十分了解。   原还在那儿木楞楞地杵着的李二根立马一拍脑袋,“我都忘了这茬,丫头一个姑娘家你喊她劈柴作甚。丫头你呆屋里歇会儿,我将柴劈了你再去做午食吧。”   何氏看他到底是反应过来了,嘴巴一撇,哼了一声,就扭身出去了。   李二根讪讪地紧随其后前后脚出门儿。   亮堂的堂屋内,现在就剩下李子雨同杲远安俩人了。   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本该有些暧.昧的气氛,但两人毕竟已经略熟,倒太多的不适与尴尬。   李子雨正好有事儿要拜托他,便开口:“杲大哥,有一事想拜托你。”   “哦?何事?”杲远安被这么一唤,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还是李子雨第一次这般唤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俩一直没一个固定的称呼啊。   他倒是想唤她娘子,可惜的是还有几个月的光景的好等。   “我在家不方便上镇里,想拜托你带点白糖。”李子雨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按自己的想法试上一试。   杲远安毕竟是看过方子的人,大致猜到了她的打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李子雨一喜,眉眼弯弯,像挂着两个小月牙。勾起的粉润唇瓣旁的两个小梨窝更是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的笑极具感染力,像个暖暖的小太。杲远安也被带着,锋利的眉眼舒展开来。   “有个事儿,我也要跟你说。”杲远安润了润嗓子,敛起傻乎乎的笑脸,神色严肃,像是要讲一个惊天大事。   李子雨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她眼底满是疑惑,好奇的望向他。   “咳咳,你该喊我什么?”杲远安挺着身板,老神在在地问道。   “杲大哥啊,哪里不对么?”李子雨疑惑。   “可我又不是你哥。”   “我知道啊,我……”李子雨怪异的瞅了他一眼,细眉皱成了一条弧线。这都不懂?是一个尊称啊!   “我们可是有婚约的,你不该唤我相公或是……郎君吗?”他嗓音浑厚低沉,喑哑着带了丝魅惑,勾人心魄。   李子雨的小脸一下子就烧红了。这,这人!臭不要脸的!   她被激地眼带水泽,“呸!我又还没嫁给你,不,娶你!”   “亲事都定下来了,不过迟早的事。”杲远安嘚瑟地挑了挑眉。   “没成的事终会有变故!”李子雨回嘴。   “所以啊,你早日唤我,咱把关系坐实了就不会变了。”他厚脸皮的嘿嘿一笑。   李子雨被他这臭不要脸的诡辩给绕晕了,不想跟他掰扯,省得把自己给赔进去。赶巧了何氏在外唤她,话外之意也是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   她扭过头不搭理杲远安,高声回何氏的话,“诶,来了!”   ……   翌日,杲远安的定亲之礼送来时,白河村一下子炸开了锅。   村里的大道上,一头四肢矫健,毛发乌黑发亮的骡子拉着四个红漆大箱子。那壮年骡子行动略显吃力,足见所托之物的重量。   打头的青年男人他们不识得,该是个外村儿人。他一身红衣,腰板挺得笔直,是个俊郎的后生。   而他的身旁跟着个熟人——王媒婆!别看她抹起了粉儿,带起了花,那模样还是没变的,村儿里人可都识得呢!   如今亲事已定,合该是讲给亲朋好友共享喜乐的时候,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村儿里几个好事婆子靠过来打听,王媒婆便顺水推舟地笑着一一说了。   一时间几个婆子都面面相觑,分外震惊。这人好手好脚的,看样子还有些银子,居然做赘婿?!   一群人手上的活都不干了,纷纷跟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等李二根夫妻俩听到拍门声,出来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时,都唬了一跳。   乖乖的,整个村儿都来了大半吧!   听王媒婆说是来送定亲礼时,李二根夫妻俩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按理来讲,既是招上门婿,该是自家送礼啊!   上次的说亲礼杲远安已经送过了,这次又是他送,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蜜粽君:祝大家新年快乐呀!^O^ 第25章 张寡妇   “你说什么?”面瘦肌黄的张寡妇听到大儿媳的话,手里的菜刀都砸到了地上。   “娘!好事啊!远安弟弟回来了!”大儿媳妇小张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热情的俯身捡起地上的菜刀,将刀放回了砧板上。   张寡妇没了往日的静默怯懦,双手像钳子一般抓紧了小张氏的胳膊,神情有些癫狂,“你是说,杲远安?”   “是啊,远安弟弟现在可有钱了!”小张氏被她抓得疼,心中的怒火差点没喷薄而出,可是想到杲远安的家底硬生生给忍住了,“娘啊,你不知道人家现在多风光!他给那李老二家的姑娘送的定亲礼,哎呦喂,足足四大箱咧!更别说后面的聘礼!”   “哎!你看你,还忙这些作甚么。以后呐,可有得你的福气可享了!”小张氏说着笑着,拉起张寡妇的手就往屋里走。却被她那硬老皮给硌得难受,便缓缓的松开手,只拽着她的衣服往前走。   “他回来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张寡妇却停住了脚步,喉里像含着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您是他娘啊!当然是得喊他回来孝敬您呀?”小张氏笑了。   “我不是他娘!”张寡妇一向愁苦的脸沉了下去,尖声反驳。   小张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声给吓得瞪大了眼睛,佯装的好脾气给消磨殆尽,插起腰指着张寡妇怒骂:“怎么不是他娘?后娘怎么了?你还不是他娘,我说的不对吗?吼什么吼啊!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   张寡妇被骂得那股气瞬间没了,低垂下脑袋,攥紧着了拳头,浑身战栗着不语。   小张氏狠狠的数落了她一顿,看她不搭话,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般憋屈。一脚踢翻了摆在墙边的柴垛才冷静下来,也不跟她浪费时间,“赶快进屋拾掇一下,我们去找那杲远安。你是他娘,他既然已经回乡了没有不来见你的道理!你的养老他也得出一份力!必须得掏银子出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撵了他出门的后娘,他没脾气吗?还会上门?”张寡妇气得手抖,想到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痛苦的阖上了眼。   “当年那是天灾,不过是家里不够吃让他出去讨生活罢了,当得了什么?要不是你放他出去闯,哪有他现在的富贵日子过?”小张氏不在意的别了下耳边的碎发,继而道,“便是他记仇不想认,那李老二家的闺女还敢不认吗?成婚就讲究个阖家欢乐,他不认,那就是个污点。我若找上门去,你看李老二还愿不愿意将姑娘许给他。”   时下人们婚嫁娶妻的,都喜选父母双全,兄友弟恭的后生,那可是有福气的象征。他杲远安已经没了爹娘,要讨个好彩头,可不得供着张氏?   小张氏可不怕杲远安不认!如今不过是他缺个梯子罢了,自己主动递过去,就不信他不接!   小张氏看张寡妇木愣愣的站那儿,见她不争气,气不过,扭身就跑出了门,甩下一句话,“你不去,我去!”   张寡妇呆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缓过来了,指尖轻动,一滴眼泪啪嗒一下就落到了泥地里,瞬间消失得像从未有过。   她快速的摸了把眼角,将围裙褪下,转身进了屋子。   房间太过狭窄,昏暗。仅有一张窄床和一个靠墙的木桌,木桌上搁了一个仅巴掌大小的铜镜,她缓缓举起铜镜,透过那扭曲的镜面看着苍老的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怪道你临死都不肯看我一眼,原是我不好看却不自知,污了你的眼。可是我欢喜你啊,我能为你做任何事,你怎就这么绝情呢?怎么就不看我一眼……”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她也不再做活,关上院门,朝着远方走去。   一座小小的土包,前边儿立着一个木板子。时间太过久远,木板早已陈旧不堪,只能依稀看见上面的字——张氏之夫,杲翼。   “我来看你了,想我了吗?”张寡妇像个娇怯的小姑娘,笑得含蓄而美好。   她弯下身子,扒拉土坟上杂乱的长着的野草,轻声说着话,“他回来了,你想见他吧。毕竟,你这么喜欢他。”   “可是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过我?”张寡妇的动作愣住了,这句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在他的坟前说了出来。有点想哭,又觉着自己好笑,“是了,你怎么会喜欢我?我又不漂亮,又不大气能干,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人,只敢私底下使坏。嘴上说着喜欢你,偏生撵了你最喜欢的儿子……你最爱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我还有什么资格问你。”   杂草已经拔完,张寡妇也不讲究,依着木板就直接坐到了地上。这地下埋的,就是杲远安的父亲,张寡妇的第二任丈夫。   杲翼不是村儿里的,张寡妇也是因为嫁到了远山村才有的现在这宅子。若不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宅子都会被族里给收回去。她的赘婿,自然是不能埋入远山村的地里,只能埋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地上。   “我知道,你肯定会怨我。可是我欢喜啊,你越是怨,我越是欢喜,起码你死了都放不下我!我看你也不是真喜欢你儿子,你若是真喜欢,最好从棺材里蹦出来打我!不然……我拼着一口气也使劲的作弄他!”张寡妇越说越难受,泪水早已糊满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翼,我求求你来看我一眼,就一眼我就不再找他了,好不好?就一眼,我不贪心的,就一眼……”   ……   等张寡妇走到白河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两个村子虽说相毗邻,总归是有些距离。   李二家院子外,人已经走了不少。毕竟围观看热闹是很有趣,地里的活才是正经事。   她静静的站在大树后边儿,望向了李二家的院子。   立在那儿的红衣少年,身姿挺拔,对着李二根谈话,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番气质。   张寡妇的枯瘦,不禁死死的扣住了树皮。   像,真像!   单论五官,杲远安与杲翼出乎意料的半点子都不像。杲远安的五官舒朗大气,杲翼的五官精致清秀。杲远安小的时候,张寡妇从未觉着他俩相像。大抵是,他长得像他娘吧。   但现在,杲远安的出现给了她剧烈的冲击。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让张寡妇泪如雨下,她太过用力,硬生生地扣掉了一块树皮。   “今日之事却是晚辈太过唐突,给叔,婶儿,你们添麻烦了。”杲远安也是没有想到,一心想着快把事情给定下来,总是忘了自己是个上门的,得女方主动提这些事情。   李二根皱着眉头还没说话,就被何氏给抢了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礼俗太过久远,连王媒婆都不大懂得怎么操办,你个没有长辈从旁指点的小年轻,更是没法儿懂了。婶儿怎么可能怪你?还有,你送的这些礼,婶儿都给你和子雨留着,放心,绝不贪一分。”   “婶儿,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送的定亲礼,自是由着你们随便用的。我上次在镇上,瞧见了一块好料子,专门给您买了一块,搭在里面了的呢!”杲远安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下就把何氏哄得眉开眼笑。   他侧身又朝向李二根,“叔,我看您的烟斗木料选的极好呀,可别舍不得用那烟斗,这东西要越用才越有味。余记那儿的烟叶,我瞧着挺好的,也给您称了两斤,可得记着用啊,受潮了可就不好用了。”   李二根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村儿里小年轻成婚,大半都是为自己以后过日子备的礼,哪有想着为老丈人买的?他乐得烟斗都晃了两晃。   李子雨低垂着小脑瓜安静的站在何氏的旁边,听着爹娘被杲远安给哄得喜眉笑目的,忍不住暗骂这人真会讨人欢心!看着是个和乐的,内里分明是个狡猾的大尾巴狼!   她没忍住抬起眼皮子,企图狠狠的瞪他一眼。却被一直在偷瞟她的杲远安给逮了个正着 ! 第26章 第 26 章   被他抓了个正着的李子雨下意识的怂怂的缩了缩脖子。复又想到,自己又还没干坏事呢,怕个啥?   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她挺直了小腰板儿,昂起个小下巴,肃着一张嫩白的小脸,端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正派模样。   杲远安眼底闪着笑意,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上回从汪富人那里劫的两颗琉璃球。下次定要去拿来给她,让她知道自己眼睛瞧人的时候是怎样的明亮,自己可是瞧在眼里的呢!   “哦,对了。叔,婶儿,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定亲礼已经送了,不若依着常俗,再由我来送聘礼如何?”杲远安拱了拱手背,继而提议。   李二根拉着方正的国字脸,粗着声音反驳,“啥都是你来送,还成个什么样子?我也没脸让姑娘在家里呆着了!干脆许给你得了!”   此话一出,杲远安立马知道自己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连道不敢。   适才还有些高兴的李二根,烟斗都揣进兜里,背手而立,哼哧哼哧的呼着大气。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当他没本事为姑娘置这些东西吗?   何氏连忙出来打圆场,“远安也是在乎子雨呢,跟小孩儿置气,羞也不羞。”   李二根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语。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呢?”小张氏挎着篮子,刚准备去李二根家院子,就看到了躲在大树后面的张寡妇,嗤笑出声。   她本来早该到的,只不过路上遇着了姑婆家在杀猪,见着的便宜不捡岂不是傻子?她便去姑婆家搞了点,顺了两块猪肉才罢休,直到现在才到。   张寡妇不欲与她多说,扭身就打算走。她觉着自己不该来,起码不是现在。万一阿翼晚上给她托梦了呢?她这般违背誓言,可不是得恼了他?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装?你要现在不跟我去,晚上我就跟天宝说!说他娘死性不改,还念着杲远安的爹!”小张氏眼力尖,力气也大,一把就拽住了张寡妇。她可不怕张天宝袒护他娘,张天宝可恨死他娘了!   张寡妇吓得一哆嗦,就被小张氏给拽着走向了李二根家的院落。   “哎!二根叔,李婶子!”小张氏隔着老远,就挥着手喊道。   李二根和何氏,循着声音望了过去。院门外一个热情的挥手的女子,大饼脸小眼睛不甚好看,一袭夹袄长裤,看着倒是干净体面。只是这人,他们可不认识啊。   “你是?”何氏率先发问。   小张氏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笑道,“婶子好,我是隔壁远山村儿张天宝家的媳妇儿,毕竟隔了一个村儿,婶子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何氏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远山村?自家与她们是有什么关系么?可他家人少,关系简单,何氏脑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想起有啥拐着弯儿的联系。无缘无故的,这隔壁村儿的人咋就跑来她家呢?总不会也是来看热闹的吧。当下直言,“你们这是找谁呀?”   “啊呀,忘了说咯,我是来找我弟的。远安弟弟,好久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啊!”小张氏笑眯了眼,胖胖的脸蛋看上去极具亲和力,她跟杲远安打完招呼,便将张寡妇给推了出去,“娘,快喊远安弟弟啊,你不是念了这许久的吗?现在远安弟弟总算是回来了,你的心愿可算是实现了,也不枉你吃斋念佛许多年呀。”   “嗤——”杲远安双手抱臂环胸,一双狭长的眼睛戏谑的看着在那儿咋咋呼呼自顾自做戏的小张氏,根本不屑搭理她,只懒洋洋的拿眼瞧着她,看她如何唱下去。   至于她身旁的那个女人?杲远安选择性的忽视了。   张寡妇呆愣在原地不接她招,杲远安也不理她。怄得她直怀疑杲远安到底是不是个继子,这俩人真是神特么的默契!   “娘这是太过欣喜不敢认了吧。远安,你看你这就不懂事了,回乡咋不知道来看看我们呢?是不是离家太久忘了呀?这是娘,我是你嫂嫂啊!”小张氏小眼四处乱瞟,看到屋檐下的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四个漆红大箱子,盖子不太严实,还让她给瞧见了一大红布料,顿时眼热心切。   她将肚边的憋闷忍了又忍,暗下掐了把挣扎的张寡妇,眼神像刀子一般剜了她眼,示意她乖乖听话。   “这位大姐,你这话……实在是让人误会呀。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娘早已经去世了,你这不是咒这位吗?”杲远安笑了。   “你这话……哎,我知道你在生娘的气,但娘也是不忍心呐。家里孩子那么多,当年闹饥荒多严重?全部留家里可不得坐等饿死?不放你出门找食哪能活得下去?便是你心有不满,大家毕竟是亲人,咋能这样呢不是?婶儿呐,你也是当娘的,你说说他这些话可不是在往人心上扎刀子呐!”小张氏说着说着,嚎起了嗓子,捂着额头身子一软就要倒在何氏的身上。   李子雨眼疾手快,见势不对就赶紧拉过何氏。小张氏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她摇摇晃晃了半天才稳定了身子,气恼的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   杲远安看着憋在心底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对上李子雨俏皮的眨眼睛小动作,杲远安薄唇漾开了好看的旋涡,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从前,他眼神有些恍惚,却没望了夸赞她。悄悄地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李子雨美滋滋的得意一笑,像极了寨子里那只傲气十足的肥猫。   毕竟是李家的院子,今日也是他与李子雨的好日子,杲远安不愿让她俩污了这地界。戏谑够了,也是时候办正事了。   他收敛了吊儿郎当的逗趣姿态,抖了抖衣袖,目光直接对上张寡妇,嗤笑,“你何必来惺惺作态?我又不是没了记忆,你从前做过的事情我一样一样记得清清楚楚的,你当我还是小的时候,任你颠倒黑白吗?看在干……看在爹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底线。”   张寡妇蓦然瞪大了眼睛,倏忽昂起头,直视他满是阴鸷的双眼,心下震撼,不由倒退了几步,纤细而有些佝偻的身子摇摇欲坠。   小张氏见势不对,立马跑到张寡妇的面前,双手叉腰怒骂,“你这是在做啥?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吗?今个儿我和娘满心欢喜的来,你就这般待我们。当着二根叔,李婶子的面,我还真有句话不得不讲!婶儿,叔,你们说说,这么冷血无情的人你看他以后会不会好生待子雨!不是我说,哪有跟爹娘置气的人!当年事娘做得不对,但那不是天灾面前不留人情吗?我们现在也找上门来诚恳的跟你道歉了,你还想咋地?”   何氏迎上小张氏的眼神,想到了麻脸婆子、三姑婆和高氏。为什么,总有些人一个接一个的都自以为是的觉得当孩子的就不会记仇?就不能记仇?给了生命又如何,自个儿没担负起养育的职责选择了抛弃、放弃,如今又何必来要求原谅?   她看着在那儿默默无言的李二根,冷声嘲道,“远安这孩子是你的继兄弟是不错,可他先是个人,有自己的是非选择观念。你也不必挑拨,我自是支持他的选择。你娘当年做得不对,你自己不知道嘛?话说的这么好听,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不成?你娘当年咋不撵了你男人张天宝呢?”   小张氏被她这一顿抢白给堵得哑口无言,心知自己不是这种街头吵架多年的老年妇女的对手。她转移方向,要挑李子雨这个软柿子捏,昂着下巴对着李子雨就问,“她可是你婆婆,你个当儿媳妇的这般不明理吗?夫君有所不对的地方,你个当媳妇的,不知道劝解调和吗?光杵那儿做摆饰不成?” 第27章 第 27 章   李子雨移步上前,站到了杲远安的身边。低笑着昂首直视小张氏,“首先,您所提‘婆婆’一词,恕我不敢认。王姨为杲大哥说亲之时,只道他父母双亲皆已离世,未曾提过他还有母亲在世。若如你所言,这位婶子乃他的继母,但当年之举便是分家之意,如今两者还有何关系?”   “再者,当妻子的确应指出夫君的不对之处。但,恕我资质愚钝,实在看不出杲大哥哪有不对之处。你不需要就丢弃,需要时又捡起来,当人是没有感觉的物件么?当年之事,没讨个说法已是杲大哥肚里能撑船之大举,还咄咄苦逼,当我李家无人么?”说罢她明眸一转,眼底都是肃然厉色。   “你!你!”小张氏被讽得说不出话来,“他是我继弟,跟他爹进的我张家!打骂皆可,便是撵走,生死都是我张家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李家来出头?这亲,这亲不做数!”   “如何不做数?便是现在李姑娘尚未迎我进门,庚贴已换,我便已是李家的人。”杲远安冷然出声。   迎进门?!   她只是听了那从白河村回村儿的人说杲远安回乡了而且发啦,仅是送个定亲礼都出手阔绰不凡,便眼馋得不行,当下就想着要来分一瓢羹。万万没有料到,杲远安是个倒插门!   “你还有没有男子的骨气,当什么不成,偏要当个倒插门?不行!娘还在这儿呢,她都没许,你不准去!快把那箱子搬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小张氏先是一气,后脑筋一转,揪着这一点越说越有理。她脸蛋都涨得通红,嘴里唾沫星子横飞,一把撸起袖子就往漆红大箱子快步走去。   张寡妇呆滞的眼珠子一转,神色难辨的看着长条条的杲远安。没想到他也如同他爹那样,对世俗毫不在意,愿意当上门婿。可惜的是,他爹对她无情只是责任,而他,怕是欢喜这丫头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望向了杲远安身边,身形纤细、娇娇弱弱的李子雨,眼底波涛汹涌,莫名有些羡慕嫉妒。她粗糙的手不由攥紧。   杲远安身形随风而动,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小张氏的面前,大手一抬扯下挂在房梁处的草绳,略走几步,绳子便缠到了她的身上。只有些蛮力的小张氏哪里是他的对手,死命的挣扎仍是被他给擒住了。   “救命呐!当弟的对嫂子动手呐!”小张氏小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尖着嗓子凄厉喊叫。   杲远安看她不死心,直接飞身取下房梁上悬挂的一晾晒的干苞谷棒子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暴晒干的苞谷米生硬,硌得她口腔内难受得不行。自打嫁给张天宝之后,张天宝不管家又厌恶他娘,家里活都不用她沾手,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下拼命地挣扎起来,眼眶里更是哗啦啦的流下鳄鱼泪。一个不稳,还摔到了地上,扑了满脸的尘土。   若不是场合与人物不对,张寡妇恨是得立刻跳起来拍手叫好!   看着在地上像只毛毛虫般蠕动的小张氏,张寡妇这么多年郁结在心的那股气总算是出了!好!真好!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负手而立在小张氏旁边的杲远安。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折辱,不是她的儿子为她出了头,反倒是他……无论是为了谁,总归是让她解气了。   对上小张氏哭求的眼神,张寡妇最终还是得跟杲远安讨饶,她松开了拳头,面上挂起了恬淡的笑,“远安,你有气都朝娘出吧,都是娘的错。当娘办的那些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纵使我有万般的不得已,也无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放过你嫂嫂吧。”   杲远安“嗤”的一笑,甩了甩系在小张氏身上的绳儿,有些感叹,“你还是没变啊。无论发生什么,面上都是一副伪善的模样,真真是怪可怜的,自己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装久了,怕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长啥样了吧。也怪道他都被你给骗了,到死……啧。”   “快滚吧,这是最后一次。再招惹我,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的。”语罢他厉眸一转,将绳一个使力甩到了张寡妇的面前。   那绳迅速的变大,带着阵阵疾风,张寡妇只觉面上的细小绒毛都被疾风给吹了起来。眼看着要抽到她脸上了,长期的面具顷刻崩塌,差点没尖叫出来!   “啪嗒”杲远安几步就赶上了绳子的移动,在张寡妇的脸前握住了绳子,看着她害怕又惶恐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折磨自己这般久的心结,于自己而言,原来早已不算什么了!杲远安仰天大笑间,这才释怀压抑了那般久的童年阴影。   被羞辱的张寡妇眼下是深深的忌惮。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妖怪!不过几年不见的功夫,居然……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利用和善的面具再作弄他。   “你这是……是娘的不对,你做的也没什么。如此可解气了?乖,把绳子还给娘吧。别折腾你嫂子了。”张寡妇拍着胸脯缓了几口大气,复又宠溺般的询问杲远安这般可满意。言语间像极了溺爱孩子的母亲。   李二根在旁看着也吓了一跳,万般没想到眼前这身子骨看起来不甚结实的人有这般功夫。倒不是杲远安长得有多瘦弱,只是比起地里刨食的庄稼汉麦色的肌肤与块头,他长得太过白嫩,便是身量足够,体型也尚可,仍给人瘦弱而不堪一击之感。   对比起张寡妇的大方,杲远安的逗弄倒似太过小家子气。当年之事毕竟过去已久,再这般总归不好。更别提那张氏一届女流之辈,当年要带这么多孩子过饥荒,舍弃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二根没忍住就想多嘴,“远安呐……唔!”   何氏正看得解气,一听李二根开腔就知道他想说啥,当下一肘子拐过去。恼他猪油蒙心头脑不清,她也没心疼省力,一肘子拐得李二根闷哼一声。   杲远安将这动静看在眼底,也知再多纠缠,有理也成了没理。当下将绳子摔给张寡妇便越过她走到了李子雨身边。   李子雨一直关注着他,看到他眼底的惴惴不安心下也不好受。见爹娘在互相斗气,张寡妇跑去给小张氏解绳子去了,没人关注他们。她便偷偷的将手挨到了杲远安的手臂处。指尖俏皮的轻轻的刮了刮他的厚掌心。迎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原还担心李子雨也被张寡妇的伪装蒙骗,觉着自己太过小家子气的杲远安彻底放心了。感受着掌心的点点温热,心头暖洋洋的,像发涨一般松松软软的。唔,虽然她挠得停痒的,让他好想笑啊……   小张氏被张寡妇解开后,再看向杲远安之时,眼底没了那股子的贪欲,只有满满的畏惧。她也不敢再乱说话,刚才杲远安冰冷的眼神,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一回忆起适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小张氏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管张寡妇的想法,转身就跑了。   张寡妇自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急忙追了上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虽然缓和了先前尴尬的气氛。但此时比起之前,也不遑多让。   何氏想了想,对着杲远安安慰道,“这事情就告一段落吧,等你以后跟子雨成亲,便是我们李家的人了。到时候去村长那里报一下,登上咱们村的人口册子,她再找上门也是没理的。今日之事你也别在意,娘是支持你的。”   丈母娘发了话,杲远安这才放下心来,暗舒了一口气。当下躬身行礼,顺坡下驴道,“谢谢娘。”   李子雨的小脸蛋,刷的一下又红了。   何氏也跟着一笑,眼角的褶子都漾开了好看的弧度,连声“诶”。   只余李二根在旁捂着腰间被何氏肘关节拐的那块淤青,醋溜溜的盯着一团和气的那三人暗生闷气。 第28章 第 28 章   杲远安送的定亲礼在村子里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随着他的离开,愈演愈烈。   李子雨被村里人当成稀有物种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好几遍。   刚开始她还不自在,现在早已练就厚脸神功,在那群小姑娘大媳妇的眼皮子底下,自如蹦跶。   只是这时不时入耳的声音,实在扰人心情。   “你看看她,长得那么瘦,一看就不好生养。也不知那有钱的杲大哥如何瞧上了她,还自甘堕落入赘上门。”   “可不是嘛,我觉得是她施了妖术!”   “妖术?还真有么?好可怕呀!”   “切,少见多怪。孟神婆新研究出来了一种名为‘妖术’的法术,据说就是被她给抢了个先学了过去,不然你以为就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像根麻杆似的,能把杲大哥迷得七荤八素?”   “哇!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啦。”   “你!我,我也有事!”   蹲在地上捡鸡下的新鲜鸡蛋的李子雨听完这一全场的对话后,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细胳膊细腿儿的就不好看!分明……分明,还可以啊!   这话,她自己想着都觉着底气不足。都说胖娃有福气,讨人喜。自己这样……   不管了!他杲远安敢嫌弃我,我就,我就休了他!   日子就这般悠悠的过去。杲远安送的定亲礼总算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开始淡忘了。   这几日的功夫,李子雨利用从杲远安手中获取了白糖,将其与橘瓣儿熬制在一起,成功地造出了好吃的汤汁。装入陶罐里,置于阴凉处。   原以为很难制成的陈皮,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白糖实在昂贵,她还欠着杲远安铜板呢,便用了甘草做代替。味道居然还蛮不错。   她取一块陈皮置于口中,酸甜可口,又开胃又好吃。眼睛不由一亮,对镇上一行,充满了信心。   “子雨?”何氏在屋里唤她。她便将陈皮藏好后,去到了堂屋。   何氏取过她这几日积攒的荷包,“你王姨这两天身体不好,跑不了镇里了。这荷包花样的都兴个时季,我怕耽误了以后价钱给不了那么高。你明日去镇里一趟吧,顺便给我再接点活。”   真是刚想瞌睡就遇上枕头。   她刚还在想着用什么理由去镇里呢,现成的理由就有了。   李子雨捏了捏指尖,“这回绣活交了,你就歇息一阵吧。”   “我这一天天的在屋里坐着,可不是在歇息吗?”何氏笑了笑。   眼睛都要熬瞎了,哪里是在歇息?   她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银子她有办法。得先上镇里把事情办妥了,她才能开口做保证。   明日,定要将这陈皮卖出去!   ……   镇上一如既往地很是热闹。   李子雨径直去到镇里最大的绣坊——锦绣坊。   她将荷包递给绣坊老板。   简单的荷包有十五个,绣工复杂的有十个。前者六个铜板一个,后者十个铜板一个。绣坊掌柜噼里啪啦的扒拉了一下算盘珠子,报出拢共一百九十文。   李子雨接过沉甸甸的铜板,毫不在意的塞进了荷包里。   掌柜的诧异的挑了挑眉,“你这数都不数一下的,也不怕我坑了你?”   李子雨,“掌柜的这么大间铺子,哪能在乎我这一两文钱。”   这倒不是李子雨拍马屁。锦绣坊不是个小铺子,在大梁国全国都有分号铺子,找的掌柜的也都是当地的能人,给的月银都是几两几十两的,哪会贪他们这一文半子。   掌柜的被说得身心通畅。   难得遇上个识趣儿会说话的人,她也不介意做个伯乐,帮上一帮,“你在丫头倒是会说话。我们绣坊差人,你可愿意?”   锦绣坊招的绣娘不仅包一天三餐,每月还有半两银子。大件绣活单独打赏,逢年过节还有节礼可拿。对于单独的接绣活,来这儿上工,可划算多了。   李子雨心头微动。   但转念想到来年自己就要成亲,成婚前的那个月都不能出门,更别说上镇里来做绣活了。   她略带遗憾,“谢掌柜的好意了。可惜我来年就要成婚,怕是不成。”   “啧,如此也只能作罢了。”掌柜也有点可惜,“你这绣活针脚细致,若有老师傅指点一二,指不定能更上一层楼。罢了罢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吧。”   李子雨原以为掌柜的是看中自己会说话,没想到还是与荷包相关。这般一想,先前的可惜之情瞬间就没了。她倒是会绣荷包,只是仅会些最简单的。   “我就不害臊的接下掌柜这句祝福了,只是这荷包不是我绣的,实乃我娘。”   “哦?”掌柜的略有意动,“那你回去问问尊夫人如何?”   “我娘身子骨太弱了,要好生调养一下。我不打算让她再绣东西,这毕竟伤眼。实在对不住掌柜的好意。”李子雨笑了笑,道谢。   掌柜看她一片诚赤之心,也没有被拒的恼意,啧啧赞叹了一番才放她离去。   李子雨离开了锦绣坊以后,揣着背篓里的陶罐,站在路口处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陈皮此物,直接卖给杂货铺还是去点心铺子?亦或是酒楼,私人宅子?也不知他们收不收……   想到这里她有点不确定。   来时信心满满,临了到头,仍是有点胆怯。毕竟这物她尝着觉好,可能是见识短浅之故。在贵人口中,就不值一提了。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总归没去多少成本,实在不行就自己过年吃罢了!娘这么多年也没尝个好物,不若让她享受享受。   上次的余记铺子给她留的印象不好,这回她不打算去那铺子。但是这镇上也没更好的铺子了。   “雨丫?”身后传来一熟悉的男声。   李子雨转身,就见右手捧书,穿着整洁,看着十分严谨方正的钱秀才立在那里。   “钱大哥。”李子雨也有点诧异。   钱秀才常年板着的脸略微缓和。只是常年不笑,此时他微微的牵动唇角,反倒给人怪异之感,“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子雨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便扬了扬手上装钱的荷包,“来镇里卖我娘绣的荷包,还要给我娘抓药。”   何氏绣活能生钱,她身子骨又能败钱早已不是个秘密,自然不怕人惦记。   钱秀才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天色,沉声,“现在天色还尚早,既然遇着了,不若我做个东,请你去吃午食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我抓完药就回去,就不耽误你念书了。”李子雨摇了摇头。   钱老太常挂嘴边的就是,干啥都不能耽误她孙子念书。村里人都知道见着钱秀才了话别说,磕别唠,免得耽误人家。 第29章 第 29 章   最终李子雨还是没能打消钱秀才的主意。   钱秀才为人极倔,认定下的事情甚少有人能扭转他的主意。   两人一同去到了临近的面摊。   钱秀才替李子雨喊了碗牛肉面,自己要了份素面,这才落坐。   李子雨有些小尴尬,坐在长条板凳上浑身的不自在。以前不过是远远的见过几回钱秀才,并没多熟的关系,不由感叹,钱秀才为人可真好客。   钱秀才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轻咳了两下,像个大哥哥一般细细的询问李子雨家中近来可好。   李子雨只答一切皆好。   一时话题又僵住了。   钱秀才不安的搓捏着指尖,如今总算是鼓起勇气同李子雨说话,肚里想了许久的话,却实在不好意思讲给她听。   他一个读书之人,怎能净想这些孟浪之事?真真是羞愧。   好在没过一小会儿,老板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她看这两人差不多的年龄,男俊女翘的,很是般配。以为是家里放出来相看两眼的未婚男女,现许多开明的人家都这般行事,她瞧过许多对儿了,也不觉得稀罕,笑着打趣,“哟,模样可真俊呐。小伙子可得好生把握呀。”   李子雨忙摆手道误会,只是同村的大哥。   老板娘讪讪一笑,看钱秀才坐那儿满面羞红,便知这郎有情。眯着眼睛就道,“无事无事,小伙子多努力一把,一切皆可。”   李子雨觉着这话忒尴尬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她便将脸埋进面碗里,装作没有听见。   钱秀才抬眼望了望她,觉着分外可爱又好笑,拿起筷子点了点瓷碗,“吃饭要有吃饭的规矩,当心着点头发,可别把面碗给污了。”   虽是打趣,他说话习惯性的一字一顿的,带着惯来的训导语气,给人教训人的感觉。   李子雨立刻端坐,像个乖巧的学生,乖乖的捏起筷子吃面。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也算是略微相熟了。   钱秀才虽然总是讲礼。比如,看见李子雨坐的时候腰板没有挺直,就要提醒一句坐如钟;答话的时候太过急促,就要说一嘴一字一句要吐清楚。   但为人还是不错。像个大哥一样,细细的问她近来做的事情,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   没想到钱老太为人不咋地让人讨厌,她孙子倒确实不虚她所言。   李子雨打算收起以往的成见,重新看待钱秀才。   饭罢,钱秀才肚里的打算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如今虽是考上了秀才,但来年开春了还得进一步外出求学,爹娘此时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许自己的打算。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没几日便是县里的学考了,他忙着准备,平日里连饭都顾不上吃。今日也是遇上了李子雨,才打乱了计划挤出的时间。   他略带遗憾的跟李子雨表示不能陪她去抓药了。   李子雨点了点头,心下暗舒了一口气。若钱秀才一直跟在身边不走,她的打算怕是得全部落空。   不过吃了人家一顿饭,实在是怪不好意思的。恰巧药铺也在钱秀才读书的书院,便做一路。   别过钱秀才后,李子雨站在书院门口,思虑着往哪个方向走。   适才吃饭的功夫,她略略思考过。   酒楼太大,不提他们看不看得上,就算是看上了,她也没那么多陈皮,最后怕也是不好谈。那么多的橘子,也不过制成了一小陶罐。若要物以稀为贵,买个好价钱好,还是去点心铺子比较好。   那铺子地段好,位置显眼。李子雨路过好几回。如今也不用找位置,径直便能去。   想罢,她抬步就打算过去。   “李姑娘。”耳边传来一幽幽的男声,站在台阶上的李子雨差点没被吓得绊一跤。   杲远安左手拿了一檀木匣子,站在书院对面的宅子的石狮子旁边,眸带幽光,幽幽的唤着她。   “你在那里干啥?忒吓人了!”   “不做亏心事,还怕什么吓人?”   “我做啥亏心事了?”   “哼。”   杲远安一边冷哼着,一边偏还靠近她,将手里的小木盒子递给了李子雨。   眼瞅着两人就快成婚了,李子雨也待他极好。但他总觉着一切来得太过不真实,既开心又忧心着,有点患得患失。   接过杲远安手中的小木盒子,李子雨还是没忘了问个就究竟,“别以为我是那么好贿赂的。你哼什么哼,都被你给吓着了,我都还没哼呢!”   杲远安自是知道说出来跌份儿,但既然她开口问了,还隐瞒啥?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给我娘抓药,也顺路送送钱大哥,毕竟人家请我吃了一顿饭。”   “钱大哥,你何时多了个哥哥?”   得了,话都到了这里,她还看不出什么就是装傻了。没好气的白了杲远安一眼,“同村儿的大哥,人家请了吃饭,还不兴送送吗?”   杲远安不做声。   她回话回得坦荡,不代表那个男人的心思也是坦荡。他眼睛里的意图,同为猎人的哪有不懂之理?   “打开看看。”   不想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杲远安转移了话题。   李子雨狐疑的瞟了一眼手中小巧的方正木匣子,“这是什么?”   “看了不就知道了?”杲远安提起这语气轻快了许多,唇角都挂了丝笑意。   “我听人说,当人喊你打开一样东西的时候可要当心,现在许多盒子里都放了种能迷倒人的迷香粉,八尺大汉都能轻轻松松的被迷倒!”   李子雨将盒子拿在手上把玩,明亮的乌眸灵动一转,状似无意般悠悠说道。   “唉,警惕心蛮高的啊。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其实就是装的迷香粉,要把你给迷倒后用麻袋套上,运往远处卖银子。”   杲远安可惜的长叹一口气,肃着一张脸,一副被你发现了的煞有其事的样子。   “哼╯^╰!”   套路不成反被套路也是没谁了。李子雨当下手脚利落的将匣子打开,嘴里娇哼一声。   两颗圆润的琉璃珠躺在檀木匣子里,微光打在上面,流光溢彩,甚是漂亮。   李子雨从未见过这种珠子,惊叹,“好漂亮啊!”   杲远安自豪的一笑,“自然是漂亮,这可是我从汪富人那儿劫的,他那八姨娘哭求了许久他都没舍得给呢!唔——唔!”   李子雨迅速拿手捂住了杲远安的嘴。因着他太过高大,她踮起了脚尖才够着。快速的扫视了周围一圈儿,街上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看见他们,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将杲远安拽到了石狮子后面,“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这种事情满大街的到处嚷嚷?你不是转为良民了吗?东西难不成还没交?会不会有危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上线ヾ( ̄□ ̄)ツ,这两周在准备考试,只能写这么短小了,考完后努力更~谢谢大家的支持,笔芯(≧ω≦)/ 第30章 第 30 章   “县太爷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过是大家互相装作不知道罢了。”杲远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知县不废一兵一卒便成功收了个寨子。先不说这好彩头能为他以后拿下其他几个寨子产生多少影响,就这报上去的功绩,那可是实打实的。皇上如今,可最关心安内的进程了。   只要大物件上缴,面儿上看着好看,这些小东小西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子雨这才放心。   “这东西你拿回去吧。”她将盒子还给了杲远安。   杲远安疑惑,“不喜欢?”   李子雨叹了口气,“好看,喜欢。但不是我的。”   “我送给你了还不是你的了吗?”杲远安漆黑的眼眸闪着亮光,看着她的乖巧模样像是在求夸一般。李子雨总觉得他要是有条尾巴,定是摇得很是欢快。   “这东西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你劫的汪富人的。我知道汪富人不是好人,他这东西怕也是来的不干净。但我希望,你当山大王的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大道理我也不懂,但没几个山大王能有好下场的。断,咱就断得干净点吧。”李子雨抬眼看了看杲远安,又小声的添了句,“若是你凭自己本事挣得,哪怕是一根木簪子,我都是欢喜的。”   没接触前,她只看见了山大王身份的好,听着名头就不敢惹。现在相熟了,她反倒是开始担心起来。往日那些得罪过的人找上门来了可怎么办?万一县太爷反悔了,又把他给抓进去可怎么办?还是低调点好。   杲远安手指轻轻划拨着檀木匣子上的小锁扣,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怔忪了片刻,复又抬首看她笑道,“没出息,木簪子就满足了。可等着你相公让你穿金戴银吧!”   时时偷瞟他的李子雨被怼了也不生气,语气轻松了起来,“当谁不会说大话?我还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噗,真是个没出息的。这些都要当大话说出来。”杲远安轻轻的弹了她的小脑瓜,嗤笑。   他力气很轻,像在给人挠痒痒一般,李子雨也不疼,耸了耸鼻尖扮了个鬼脸就往前跑去。   被甩在原地的杲远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熟了以后,她是这般的小女儿姿态。怪,好看的。   他腿长,几步便追上了李子雨。两人先是去为何氏抓了药,紧跟着来到了点心铺子。   屋里人不多,只有一两个穿着略体面的妇人在看。   “姑娘,要买点啥?”店家很热情的过来招呼。   李子雨抬眼看了下杲远安,他站在原地不动,示意她去吧。   她为自己打气,进门,“店家,我想问一下问一下你们店子收不收吃食。”   “吃食?”店家皱着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眼倒是干净清秀,但穿着打扮很是普通,衣衫还浆洗得几近发白,看着便不像是能制出可卖吃食的人。不过是那种家道中落的也是有可能的,“你是想卖方子吧?”   “不是不是,我是想卖点心。”李子雨摆手,咬了下贝齿,干脆将陶罐打开,取出了一片陈皮,“不若您尝尝?”   她手里的陈皮看着不甚好看,黄青色的一坨。全不似点心铺子里摆放的桂花糕,绿豆糕那般晶莹剔透,色泽诱人,让人食指大开。   店家神色有些难看。这东西瞧着并不好看,让他实在提不起食欲。刚想拒绝,对上李子雨亮晶晶的眼睛,竟说不出话,“那我便尝尝吧。”   酸酸甜甜,略有点苦涩。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尝罢一片竟还想吃!   “这物你是从何而来?唔——尝着好像是橘子皮?”店家接过她的坛子,很是欣喜。   大梁国常见的点心,除了果子外边裹一层糖,就只有那些粉儿做的糕点了。他还不曾尝过这种特殊制作的吃食。   “哪能从别处知道。我们普通人家,都是四处寻摸着找吃的。这陈皮也是无意中歪打正着做出来的。”李子雨别过耳边的头发,下意识的搓了搓衣角。面上却是沉稳的笑,看不出一丝的慌张。   店家点了点头,现在世道虽然越来越好,但吃不饱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不少人寻摸出的一些东西直接吃实在难以下咽,都是想方设法的炮制后让自己能吞下去饱肚子。   “店家,您看你们这里收吗?”   “收,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你这东西也太少了,就这么一小罐。我也开不好价钱,若是你愿意卖方子的话……”店家摸了摸胡须,沉着眸子老神在在。   店家那点子的小心思,李子雨可算是瞧明白了。毕竟比起方子,这一小陶罐的陈皮又当得了什么?   “如此便算了吧。方子这玩意儿可是指着生钱吃饭的,实在不想卖。叨扰店家了。”   不说这方子其中还蕴含了多少何香的秘密,东西物件都不是她的,她根本没权利卖给别人。即使,何香指明了留给自己。   店家看她真要出门,急了,“诶,等等。也不是不能谈的嘛,年轻人怎么这么心急呢?”   李子雨抱着陶罐,站在临门处,不答。   “罢了罢了,你开个价吧。”店家叹了口气,捻着胡须悠悠感叹,“现在年轻人当真小瞧不得。”   “店家说笑了,小女也不懂这其中的讲究,不若店家报个价吧,合适我们就再谈一下?”   “绿豆糕是十五个铜板半斤,桂花糕是二十个铜板半斤。你这陈皮虽是个新鲜货,但论起本钱,我猜也是不如糕点的。论起精致,也是远不及糕点。我就报个诚信价,十个铜板半斤,如何?”   李子雨略微思索了片刻,接话,“店家的诚心小女确实感受到了,只是有一事却不得不说明一下。这陈皮虽瞧着不及糕点好看,但它不顶肚子,可不像糕点那样吃个两块就能搁下了。还有便是,这个新鲜货不好做,而且新鲜感能很保持很久。毕竟,我现在人力也很有限,目前也只卖给了店家你。往后……”   最后一句,只卖给他一家,着实让他心头一动。这新鲜味儿他尝遍许多美食的嘴都甚是喜欢,上回县令千金还问过他有无什么新鲜吃食,若是……   “如此,便十二个铜板半斤吧,不能再多了。”店家做出了最后的让步。再加钱,他也实在舍不得了。   “好,成交。”李子雨长舒了口气,暗暗的勾起了唇角。   她这一小罐,再怎么也有四五斤,那,该是多少银子?而且这里面没掺白糖,不过是混的甘草,本钱都没去多少。   她的心头一片火热。   最后李子雨将橘瓣汁也卖给了店家。不过没卖几个钱,毕竟这东西没啥含量,有些想法的人都做的出来。不像陈皮被炮制得都没了原来的样子,让人瞧不出做法。但也聊胜于无。 第31章 第 31 章   待李子雨空着双手归家后,何氏迎了出来,围着她左右转了一圈,“我的活呢?”   李子雨神秘一笑,将藏于胸口处的荷包掏了出来,铜钱乒乒乓乓的撞在一起,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娘,以后你就别做绣活了,我养你们!”说着,她将铜板倒了出来,数出何氏的那部分铜钱,“这是娘你绣荷包抓药后还剩的钱。”   抓完药后剩的不多,拢共余二十个铜板。何氏捧手接过,看着李子雨手中的荷包挑眉惊呼,“你咋还有这么多铜钱?”   孩子大了,手里没钱不方便。何氏每次卖了绣活后,都要给李子雨分那么两三枚让她攒着。但屋里差点什么,李子雨都是自己在掏钱买添补,也攒不下几枚钱。怎可能,还有这么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铜钱?   左一枚,右一枚。   李子雨认真的将铜钱分做两堆。陈皮卖了五斤半,半斤是十二个铜板,共得一百三十二枚。分钱做两半,她能得六十六枚,再加上橘汁的三十五枚钱,共有一百零一枚铜板!   “娘,给您!”她指尖微拨,将这座铜钱小山包划拉给了何氏。   “你给我作甚?你还没回答我呢,这钱你从哪儿搞来的?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莫不是非正途?”   何氏先是被这么多的铜板给晃花了眼,后一想不对,忙拽着她的手急慌慌的询问。   李子雨轻轻的拍了拍她紧握的手,笑道,“哪里支吾了,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嘛,是光明正大卖东西挣来的!”   “你能卖啥?”   “陈皮!”   “陈皮?”   “对。”李子雨舌尖顶了顶齿贝,抿着微干的唇瓣,“那个,我上次不是去山里了一趟嘛,遇上了个人跌进猎人坑里伤着了出不来,我就救了他,他表示感谢便给了我个方子。”   “你怎么没提过救了个人?”何氏轻蹙着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有没有伤着自己。以后上山可得仔细点,前车之鉴摆那儿呢。”   她甚少在爹娘面前撒谎,心里有些慌张。应着声儿点头,又接着说道,“我瞧着山上有野橘,就干脆摘了几个照着方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的制出来卖成钱了。只是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这方子这么值钱,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便打算将赚来的铜板一分为二,待以后遇见了再还给人家。”   何氏接过温热的铜板,眉眼间皆是舒心,乐呵呵的跟李子雨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娘就拿三十枚给你攒着,免得你有钱后大手大脚的都花了出去,其他的钱你就自己拿着,给自己添两件衣服拾掇拾掇,毕竟也是大姑娘了。”   “给您的铜钱是给您花的,您自己用便是。”她脸拉了下来,有些不高兴,娇声反驳。   “好好好,都依你。”何氏见她不开心,忙又问道,“对了,你咋不给我接绣活了?”   “我想请娘帮我.干活呀。”李子雨眼睛咕噜一转,灵光一闪,立马道,“这陈皮制作倒是简单,但是工程量还是不小。它既然挣钱,我们当然得把握好这个机会!我一人做得少,又忙不过来,少不了娘的帮忙。”   “我这破败身子能干啥。”何氏眼皮无力的耷拉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帮我剥橘子!”李子雨乌溜溜的眼睛带着亮光,握住了何氏的手,直勾勾的望着她。   “剥橘子?”   接下来的几日,李子雨分着时间从山上背下来了几背篓的野橘,跟何氏两人齐心协力制作陈皮,两人连轴转的忙碌得热火朝天,李家屋一派红红火火的劲头。   “娘,累了就坐着歇一歇。”李子雨忙着手下的活计,仍不忘提一嘴。   “诶!知道了,知道了。”何氏坐在小板凳上,敷衍的应和了两句。目光慈爱的看着木盆里的野橘,这都是钱呐!   想着想着,没忍住笑了起来。干劲十足的将松垮下来的袖子一把撸上去,继续剥橘子。   傍晚,李二根回家,他的草帽捏在手中,沾上了黄泥,神情有些慌张。   “出大事了!”   “咋个啦?”何氏被吓着了。   “唉,大嫂,大嫂她和李土基钻小树林被娘给逮着了!”   这一口大八卦,吓得何氏手里的橘子都滚了老长一段距离。   “你,你,你说啥?!”   李二根老脸也挂不住,臊得一片红,“娘刚才拿着刀子追着满村儿砍唉。”   “哎哟,作死呀,这么大把年纪了居然闹出这种事。诶,那,梨花可咋办。”   何氏想到了李梨花,不由拍着胸脯感叹,幸亏给子雨把亲事定下了,不然可不得被拖累着?家族里出这么一桩事,整个家族里的未出阁姑娘的婚事怕是都得……   李二根原还没想到这一茬,现下也跟着庆幸。   到底常年没联系也没啥感情,两人也就谈了几句,唏嘘了一下,便将话题搁下了。   只是半夜时,该躲的还是没躲掉。   “梆!梆梆!!”   “谁呐!”大半夜的被吵醒,天气已经转凉,李二根一边哆哆嗦嗦的披衣服,一边大声问话。   “二根,二根,是娘!”高氏在外哭得伤心。   李二根的瞌睡彻底醒了,急急忙忙跑去开门。屋内的何氏也赶紧穿好衣衫,跟着出门。   “娘,你缓缓,慢点说。”李二根接过何氏递的水递给高氏,一边安抚。   “二根,二根,你一定得帮帮娘呐!是娘当年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是娘的不对,娘知道错了。”高氏死死的拽着李二根的胳膊,泪水糊了一脸,“你大哥,你大哥晚上想不开,狠削了孙氏一顿,没想到给打的半死不活了。娘,娘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三弟他那个不孝子,他居然不管娘!”   “孙氏没气了?”何氏吓得眼皮子直跳,忙问。   “有气,还有气!”高氏急慌慌的解释,只是躺在床上喊半天都不动。   “那还等什么,快喊村儿里的赤脚大夫呀。”何氏急了,平时再怎么不对付,总归是一条人命。   高氏支支吾吾了两下,咬了咬牙,“喊了,大夫说他只能治点咳嗽烧热小病,这种,他看不了,门子都不愿意去!”   “爹,快去村长家找李四叔借用下牛车,拖镇上去吧!”李子雨被吵醒,穿好衣服,也跟着出来了。   “不行不行,村儿里人都会知道的!”高氏一下子站起来,急声反驳,“镇上不知花多少钱,她那条贱命可值不得费我的银子!”   李子雨冷着声音直接反讽,“那你就守着你的银子,让你儿子蹲大牢吧。顺便让李家整个族都被人瞧不起,被人骂吧!让你的孙子,以后被人指着鼻子,砸着石头,骂杀人犯的孩子吧!”   李子雨说的话像刀子一样,直直的扎在了高氏的心窝处。   儿子孙子,哪个都是她的软肋。   “那,那,二根你借给娘点成不?”高氏眼神微闪,“娘有银子了一定还你啊,娘知道你们家也不好过,但是娘手里头实在没银子,不然娘也拉不下这老脸!唉,要不是你四妹,娘哪能没银子。呜呜呜,但娘也不忍心不管呀,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就这么一个妹子呀。”   李子雨被气笑了,“没银子您还没房子吗?卖了不就成了?我家有什么银子?您当时撵我们的时候还不清楚吗,衣服都没两件,能活到现在就不容易了,还能攒下银子?是啊,你就这么一个闺女,啥都紧着她,不缺我爹这么个儿子,现在何必来找我爹呢!”   “你,你!你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牙尖嘴利!真是该教训!”高氏被她一顿说,怼得哑口无言,“杲远安不是送了四台定亲礼吗?还能不给你压箱银子?二根,你跟娘说老实话,你还认不认娘,帮还是不帮!”   李子雨轻笑,那孙氏怕是没个啥事,她这么不紧张,还有心思讨银子,当下打断李二根的支吾,“说什么帮不帮,那也得帮得起!您当我是九天玄女,神仙妃子不成?人家给了几台定亲礼就是抬举,还想要银子?里面塞的最贵的也就是两匹布,还已经给爹娘做了衣衫,其他的不过是冲场面的锅碗瓢盆罢了,您还当有些什么?”   本来半夜被打搅醒肚里就一肚子的气,原以为出了大事,还让爹去借牛车。没想到来的是个盘算歪主意的!真,不发脾气还当她是泥人不成?   李子雨决定不再忍耐,给他们留面子干甚,自己都不晓得要脸子,还帮他们拾什么拾!   李二根知道李子雨和何氏制陈皮赚钱的事,但何氏说话藏了一半,只道接的别家的活,他也不知家里如今有了生钱的法子,只当比以往挣的稍多了些罢了。   高氏原若不提李四妹他脑袋一热指不定还真要挤出银子撒出去,他现在被李子雨的话给戳到了痛处,心里满是疙瘩。   “娘不是有那么大的房子嘛,大哥做的事情也该他自己解决。”李二根耷拉着脑袋嘟囔,“咱家,帮不上这种富贵忙。” 第32章 第 32 章   “你,你个不孝子!”高氏气急,脸涨得一片通红,手指着李二根,颤颤巍巍。   “我……”李二根心里难受,他看着高氏,吐不出一个字。   “随奶你怎么说吧,我家穷得响叮当,前儿才给娘拿了药,给爹找了大夫,现在外面还欠的一皮.股债。您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我们也没法子。”李子雨拧着眉头,不愿再废功夫,快刀斩乱麻,“大伯娘治还是不治,您还是快点拿个主意,真要出了什么事,您再后悔可就晚了。”   高氏额角抽抽直跳,心里发慌。   哪能不治?人躺在床上都没声儿了。一想到乖孙儿以后被人砸着石头骂杀人犯的儿子,她就害怕。   “快,快上镇里。”   左右这会儿抠不出钱,高氏死了心,拽着李二根就往门外去了。   “娘,你去干嘛。”眼瞅着何氏也要跟上去,李子雨一把拽住了她。   “我,我跟着去帮忙啊。”何氏懵了,这么大个事情,当然要跟着,难免差人手呢。   “大伯家人那么多,几个子女是摆饰不成?您跟着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到镇上了治病,奶再找你拿钱,你给还是不给?”   何氏支吾不定。   “这事沾惹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子雨的心是冷的,她所有的好脾气,所有的温柔,给的是这个爱她呵护她的小家。打小见惯了他们的那副嘴脸,便是亲人,也提不起丝毫同情。   “可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咱,真的不借吗?”何氏嘴巴一张一合,拿眼瞟了李子雨一眼,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还当真他们没银子吗?不说卖房子,那十几二十亩的地还用得着我们这些银子吗?”李子雨怒其不争,干脆转身进屋,“要借你就借,跟我说什么,卖房卖地都与我无关!”   屋里小小的,黑黑的,糊着油纸的窗户在“呼啦呼啦”作响,李子雨看着听着,白净的脸蛋上,泪水忍不住的就落了下来。   她一下扑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放声呜咽。   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自己处境都这么糟糕,别人都不拿你当亲人,还巴心巴肝的送上门任人糟践!   门外的何氏高举的手,重重的垂了下来……   一夜无话。   翌日,李二根回来时衣服皱巴巴的,胡子拉碴,眼底黑乎乎的一片,看着分外憔悴狼狈。   “咋样了?”何氏赶忙上来。   李二根寻摸了一条板凳坐下,缓了半晌才回话,“救回来了。”   “呼——”何氏双手合十,念了句菩萨保佑。   “唉。”   “不是救回来了吗?你叹啥气。”何氏不解。   李二根摸出烟斗,小心的取出了点杲远安送的烟叶装上,火柴轻轻一擦,明亮的火光蹭的一下照了起来,将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娘说,将咱家并回去。”   “吧嗒——”何氏手中的抹布掉到了地上。   “你,同意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呢。”李二根深深的砸吧了一口,将烟斗拿在桌角磕了两下。   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些道理哪能不懂。现在喊他回去,为的是什么他还能没点数吗?   但是,落叶归根,这心,不受自己的控制啊……   “李二根,你是个什么主意。”何氏脸沉了下来。   李二根眼底茫然一片,他也不知道。   冤大头,不愿意做。不回去,心又不甘。   何氏唇角一抿,捡起抹布往桌上一搁就跑回了屋,“我是不同意的,要同意你就自个儿回去吧!”   吧嗒吧嗒,烟叶的火光,熄了又亮,循环往复……   李子雨将第二批陈皮装进背篓里,取了竹筒装上清水,就准备出发。   “诶!饼子。”何氏跟了出来。   手里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她静默着接过何氏递的饼子。   何氏嗫喏了一下,“娘知道你在生娘的气。但是,咱做人,不能光记着人的不好,那样活得累。”   “你大伯娘人是不好,心思又不正,你当娘不恨她吗?给你说那么一个火坑!但是娘不想你跟娘一样,只看着不好的就记挂一辈子,郁结在心。”她顿了顿,“看开点大气点,日子呐,才能过得通畅。”   若不是将当年的事一直郁结在心,何氏的病,也不至于严重到现在这地步。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过,就盼着能在闺女身边多待几年,她啊,还想帮着带孩子呢……   “我不会郁积在心伤害自己,我只会记住他们的伤害选择不帮!”李子雨眼圈里闪着泪花,说罢,扭头就快步离开了。   何氏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长叹了一口气。   ……   上次和点心铺子里的老板已经谈妥了,今日去没费多少功夫便顺利的将陈皮卖了出去。数量并没有太多,但也有百多枚铜板属于自己。   托着这包沉甸甸的铜钱,李子雨却并没有太开心。   “啾——啾——”   茫然的走在街上,一声突如其来的鸟叫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绪,抬眼望去——杲远安。   他坐在茶铺子搭的棚子里,一手端茶,一手捧着一本书。素色长衫,云鬓美髯,看着一派读书人的斯文模样。   就是这口哨声破坏了他周身的气质。   “咦?”   李子雨纳罕,快步走了过去。   待李子雨坐到了板凳上,杲远安举书轻拍了李子雨的发髻,轻笑,“失魂落魄的小可怜,遇上啥事了?”   “唔!”抬手扶住自己的发髻,李子雨咬牙,“才不是小可怜!”   “啧,像个小游魂,飘飘荡荡的还不是小可怜?就差没挂两行清泪了。”杲远安摇头晃脑,还带神情表演,贱兮兮的模样分外欠扁!   “你!”李子雨一把揪住了杲远安的胳膊肉,使劲一拧,笑容美丽的问,“还是小可怜吗?”   “唔!!!”杲远安瞬间绷直,神情扭曲,飞快的眨巴眨巴着眼睛,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不是!不是小可怜!是女侠!大侠!”   “哼!这还差不多。”她手一送,扬在半空中微微的甩了甩,“啧,肉跟铁坨似的,捏着真疼!”   得,捏了人的还抱怨他肉不够软给她捏疼了!   心里吐槽,嘴上可不敢再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杲远安怂怂的接话,“是我不对,这肉没长好,让雨丫手疼了,不如我给你吹吹?”   “啪!”   一巴掌拍开狼爪,李子雨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杲远安收回爪子,眼底冒着两泡泪,委屈巴巴,“给你吹你还不乐意!小可怜呀,说滴是我,可怜巴巴,被雨丫打~”   “闭嘴!”李子雨忍无可忍,上牙打下牙,摩擦着威胁出声。   “嗯!嗯!”杲远安双唇紧闭,如捣蒜般疯狂点头。   被杲远安这么打诨插科了几下,李子雨心情意外的好了些,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   撩起眼皮子瞟了眼杲远安手里的书,她兴趣浓浓,“你这是在看书?还真不是骗我呀,书里讲的啥?”   “唔唔唔唔……”杲远安抿着唇“唔唔”个不停,还手脚并用着比划。   “说!人!话!”李子雨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桌,震得杯子茶具都一抖。   杲远安噼里啪啦倒豆子:“我确实是在看书,看的是三十六计,讲的是行军打仗的各种计谋,最后,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   我忍!   李子雨挤出了个微笑,打算不再搭理今天格外讨厌的杲远安,拿起桌上茶杯径直喝了起来。   “我点的茶。”耳边闲闲的传来一声。   我忍!   李子雨搁下茶杯,将饼子掏了出来,想象着是杲远安,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侧着脸扯了下来。   杲远安脖颈一凉,没憋住,“我要的桌子。”   “腾!”   李子雨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子,背起背筐就打算走。   “诶!”杲远安急了,放出大招,“今儿想教人识识字哟!”   好吧!   李子雨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嘿嘿,今儿赶巧,学两个字不?”心虚的杲远安腆着脸,殷勤的端茶倒水。   “你的书,你的字,给我瞧什么瞧,看什么看。”李子雨昂起小下巴。   “我的不就是你的?”杲远安笑眯了眼,真,斯文败类的模样。   “哼。”李子雨娇哼一声,迫于识字心切,只能乖乖的坐着。   杲远安敛下嬉皮笑脸,如同换了个人,肃着一张脸端起茶盏,倒了一碟清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怜呀,说滴是我,可怜巴巴,被雨丫打~】   蜜粽君:良心推荐,此句配合【小白菜】食用,味道更佳!~   杲远安:嗯哼,欠打?   顶锅盖逃Σ(っ °Д °;)っ 第33章 第 33 章   他将茶碟置于右上方,其他的茶具全都移到一旁,双手抬起起势。   厚实的指尖轻轻沾了清香的茶水,触及木桌,一横一划几下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字。   李子雨站起了身子,移到他的身旁,瞅着他写的字。   嗯,看不出来好坏,也不识得。   “看见没,这个就是你的姓‘李’。”一字毕,他老神在在的指着那水渍,朝着李子雨说道。   “我的姓?”她探头一看,“好看。”   “我写的,自然是好看。”毫不客气的收下赞美,杲远安负手而立,赞同的点着脑袋。   李子雨歪头一瞟,笑嘻嘻,“我说的是我的姓长得好看。”   “……”杲远安脸色一僵,唇角微微牵动,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又抬手连写两个字。   十月中旬,这两天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水渍干得没有那么快了,李子雨清清楚楚的自上而下看着自己的名字,笑了。   “写写不?”杲远安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笑着半打趣半建议。   “我?”李子雨瞪大了眼睛,一手指着自己,神情慌乱,忙摆手,“我不会,我不会。”   “试试呗,当画东西一样,照着我这字依葫芦画瓢。”杲远安将茶碟递到了李子雨跟前,清亮的目光带着丝引诱,勾得李子雨抬手动了起来。   适才在杲远安手中,游动自如的茶水,到了自己手上却仿佛失去控制一般。画得歪歪扭扭,还偌大一个,看着就贼丑!   李子雨呆愣在原处,欲哭无泪。   啊!好想捂脸遁!怎么这么丑啊!   虽不识字,该有的审美还是不缺的。   羞恼的李子雨恨不得双手捂脸,脸一片烧红,耳边还似响起了杲远安的嘲笑声。   “写的不错。”   “诶?”   杲远安认认真真的将她的字打量了一遍,浑厚的嗓音带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第一次写能成这样,比我厉害了不少。多练练,指不定有一天还能超过厉害的我。”   “咦?”   李子雨错愕的抬眼望着杲远安的侧脸,试图看穿他的内核。这人还是杲远安嘛!   “看什么看,你离超过我还久着呢,毕竟我可厉害了。”杲远安嘚瑟的理了理衣领。   额,正常了。   李子雨习惯了他的嘚瑟,他一时不这样还不习惯了。   “雨丫头。”远方,一尖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李子雨抬头,居然是钱秀才。   钱秀才一身学生长衫,脑袋扎的是书生头,背的书篓,看模样似乎刚从书院走出来。   他脸色铁青,眼前的男子身形虽然瘦削,但比起自己却高大了半个头。更让他倍感刺眼的是,那个熟悉的娇娇俏俏的女子,正歪着脑袋紧紧的依偎在他的身边!   虽不知什么事情让一向方正守礼的钱秀才神情这般难看,出于上次对钱秀才的好感,李子雨礼貌的打招呼,“钱大哥。”   “你怎么在这里。身为女子,怎跟一个男人靠这么近。不知道会惹来闲话吗?”钱秀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眼神严厉,语速稍快,李子雨一脸懵。   这,这人是钱秀才?上次不是这样啊?这回是怎么了?   她脑袋里转了一圈,虽然觉着钱秀才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但结合他的话,李子雨猜测应该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强压下心中的不适。   “我与李姑娘乃未婚夫妻,虽需避嫌,但稍走近一些也是无妨,毕竟当今圣上提出民风要开放,不得像前朝那般守旧落后。”杲远安状似个没事儿人,收回手朝天拱了拱,语带恭敬。   杲远安话说到一半,钱秀才的身子不稳当的晃了晃。这才几日功夫?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待他话说完,钱秀才再无力反驳。   钱秀才是个聪明的读书人,不仅钻研四书五经,还在学着研读皇上的圣令,以图了解当今圣上看重哪方面的人才,自然知道对方此言不假。   他强撑着稳住身子,从鼻腔里轻哼一声,脸上仍崩得紧紧的。   两人僵持住的气氛委实过于明显,虽不知俩人因什么事情不对付,站中间的李子雨不由做起了和事佬。   “那个,钱大哥也别站着了坐下歇息歇息吧。远安也快坐吧。呵,呵呵。”李子雨起身将茶盏归位,又抽出一条板凳,招呼钱秀才过来坐。   钱秀才闷哼一声,还是走了过来。   杲远安心知肚明,毫不在意的潇洒一笑,老神在在的坐下,取了一茶盏高高扬起倒下,浅绿色的茶水沿着茶壶口流出来,溅在墨黑色的茶盏里,别有一番风味。   他眼睛微阖,浅抿一口,端是风流自在,说不出来的仪态风韵甚是招人眼。   钱秀才长得没有多出众,标准的国字脸,方方正正。身形是略瘦削的,浅色书生衫穿在他身上空洞洞的。再加上他素来熬夜看书,将眼睛熬得已不大好。周身气质有些狼狈萎靡,看着便不如杲远安自在。   明显的对比差距,让钱秀才暗自咬了咬牙根,一向沉稳的性格首次有了破裂。   他抬眼瞟到杲远安手侧的书,微微有些讶然,尔后又皱起了眉头,“这书可是你的?”   唔,这是什么开场?   “是的,可有不妥?”杲远安搁下杯子,回道。   “看兄台也是个读书人,怎这般待书?”钱秀才也不客气,直言。   不提墨笔纸砚之贵,但说书的易破。钱秀才都会每读书,必先以清水洗手,再小心翻阅。书院里,就数他的书保护得最好。这一点,让他引以为豪了许久。   杲远安看了看手侧半卷的书,心下微哂。不过是为着看书方便,略折了一下,怎么就是非善待?   他虽不是个爱读书之人,但在朱某人的影响下,对书该有的敬畏之情还是有的。   “兄台怕是严重了。杲某不过是为着方便折着看罢了。”   “呵,你可知道你每一条折痕,对书而言都是一道伤害?”钱秀才敛眉轻笑,“此次你为图方便,折书而看,下次再图方便,又折书而看。脆薄如斯,当得起几折?研读次数稍多,少不得脱页掉落。”   杲远安眉目轻敛。老实来讲,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挺想告诉他,能读一次对自己而言已是分外难道。   但此言一出,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兄台言之有理,只是杲某有一言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杲远安挺胸沉气。   钱秀才果然拿眼望他。   “这书的存在便是为了让人读。你道它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模样是对他好。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被人造出来,是干干净净赤条条的,等他虽时间的流逝消散与天地之间,也是了无痕迹。你道它来这一遭有何感想?”他顿了顿,看钱秀才凝眉,又开口。   “在下每一次折页,便代表我看过这部分的内容。每折一次,便代表它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一次,你道它欢喜否?更甚至,我在其上留下自己的读书体会,无论对错,皆是对它的解读反馈,你道它更欢喜否?”   杲远安之言,直撞心扉。钱秀才认真咀嚼,竟觉得分外有道理。   书,为何而存在?   书者,师也,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读书之人,不对书有所反馈,不留有些自己的感想体会,以后又怎知当时自己的想法,又从何而知自己的进步?   钱秀才的思维沿着折书,又发展到读书,一直扩展到了读精书。一时间如痴如醉的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呆愣在原处无所反应。   李子雨瞠目结舌的来回望着两人的辩论,见钱秀才呆愣原处不动,挑眉询问杲远安怎么回事。   杲远安也无解。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看着洋洋洒洒说了不少,回过神来,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只能无辜的回望李子雨,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啊。   “钱某有眼无珠,谢兄台指点。”回过神来的钱秀才当下起身,躬身朝着杲远安行礼道谢,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激动。   杲远安一脸懵的看着钱秀才的动作。说好的情敌啊,不是,这是什么操作?   虽摸不透他的套路,但杲远安是什么人?响当当的山大王人也!   可不能乱了阵脚,他老神在在的稳住自己,吞下茶水,端起小架子,连道,“好说好说。”   钱秀才心里也是打翻了调味品般,满心不是滋味。原以为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的草包,没料到满腹学识经纶。   但人家已好心指点迷津,心胸豁达,自己再不识抬举,实在是丢读书人的脸面。   “兄台过谦了,来,在下就厚脸以水代酒敬兄台一杯!”钱秀才也不扭捏,想通后便朝着杲远安举杯,褪去适才来的尖酸,倒有了些贤士的洒脱风韵。   杲远安看他眉眼精神,是由衷的欢喜,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小肚鸡肠的挑刺找毛病,端起茶水跟着起身回敬。   李子雨左望一眼,右瞟一眼,这俩人,怎么突然关系就好了呢???   呃,虽然不知道原因,毕竟是好事,也跟着乐呵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居然聊起了天,谈起了时下的政治情况。   杲远安书虽识得不多,但行走在外多年,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山大王可不好当,哪一处的势力强大招惹不得得懂,哪一处可以抢为地盘得有数,他能占据一个山头建下一个寨子,自然不是一般之人。更别说还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这,是寻常人没有的胆识与魄力。   钱秀才原不过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在书院里学问做的好,虽有意识的对圣上的旨意进行仔细的研读,但毕竟经历少,许多都地方都一知半解。   与杲远安这么一聊天,顿觉豁然开朗,浑身舒畅。俩人越谈越投机,竟然忘了时间。待天色稍暗,李子雨不得不咳嗽一声,略做提醒。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呐!”钱秀才感叹。   杲远安也甚是认真的回道,“与君今日之谈,难得投机,亦是感触颇深!”   再不走,天黑之前说不得就到不了家了。李子雨神情复杂的又做了一回恶人,打断俩人的对话,提醒时间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子雨: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神情复杂.jdp)   蜜粽君(→_→):那你还跟着傻乐呵。   李子雨:QAQ 第34章 第 34 章   天色确实有些太晚了,无视杲远安眼巴巴的委屈眼睛,李子雨拒绝了他的相送,与钱秀才一道回家。   及至李家屋门前,钱秀才愣了半晌,抬眼定定的看着她,“他,是个不错的。”   “嗯?啊。”李子雨刚想与钱秀才道别,就听见他的话,初始还没回过神来,估摸着猜到钱秀才说的是谁便跟着点了点头。   钱秀才叹了口气,嘴上没再说什么。终归是搁心里搁了许久的姑娘,便是想开放手,也无法坦荡释然。   一颗心像放水里泡了一宿,酸酸涨涨的,不是滋味。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李子雨不解的视线里。   总觉得钱秀才话中有话,但想不通为什么,她也只能搁下心中的疑惑,推门而入。   院落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里亮着一小豆子大小的光亮,是小油灯。   何氏捏着绣帕揩着眼角出门,抬头看见李子雨,声音中带着呜咽腔,“闺女回来了呀,咋去了这么久,锅里,锅里热着点红薯粥,灶灰里埋了两个土豆,你取来吃吧。”   李子雨抿着唇,将背篓搁下,“发生了什么事?”   她话一出,何氏差点没绷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些溢出来。   “没,能有啥事,还不就跟平常一样。”   “是不是借钱的事?”   李子雨站起身子,从怀中掏出荷包,“你要借就借吧,我能生钱养得起你们。”   今日镇上一行,李子雨也算是想通了。何必与爹娘较劲?她满心想着孝顺爹娘,因为爹娘是她唯一的亲人。但在爹娘的心里,除了她是家人,高氏他们,不也是亲人?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凡事站自己角度想问题,终究是无法客观全面。   她虽无法苟同,却也无权阻碍父母尽孝。   李子雨墨黑色的眼眸闪烁着,划过一丝沉思。只是这银子,却是不能再给爹娘给全了。   现在看来,爹娘是不会傻到将银子都送过去。但是以后有个什么事,都被惦记上了可怎么办?手里没银子他们才没办法。   她藏一点,以防万一也是很有必要的。   何氏接着她递过来的荷包,捏着里面坚硬的铜钱,第一次没有愉悦开心之情,眼底酸涩,直接搂过她放声痛哭。   “娘?娘!怎么了?”   李子雨慌了,长这么大,何氏虽有偷摸着哭自己连累家里被她撞见的时候,但从没有哭得这么伤心的时候。   “是娘的错,是娘的错!那些贪心烂肠的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干嘛要可怜他们!”何氏哭着骂着,一句话颠三倒四说不清楚,只重复着骂“臭不要脸的”。   堂屋的门框处,李二根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微黄的煤油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李子雨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何氏,无意间抬头看见了远处的李二根,心里沉甸甸的。   好不容易何氏的情绪稳定了,到堂屋里,在李子雨细细询问之下,她终于道出了缘由。   今儿早上李子雨走后,高氏就来了。   如今李铁全家成了村里的笑话,孙氏的丢脸行径被七大姑八大姨传得沸沸扬扬的。高氏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的,让她心情不爽,一肚子的苦水全倒给李二根夫妇。李二根被高氏抓得紧紧的,地里都去不了。   午饭高氏也是在这儿吃的,晚饭就更别提了。她也啥都不做,就从李二根小的时候一直说到他如今长大了,孩子都这般大了。各种感慨与掏心窝子的话,说得李二根个大男人热泪盈眶的,跪在地上连道不孝。   临走前,高氏说他们没个儿子不行,不能断了老李家的后。说是自己当年的思虑不周害了他们,现在没脸求他们回去,但一定要弥补回来,提出将孙氏的二儿子过继给李二根。   先不说孙氏那二儿子多大的年纪了,单说那明晃晃的心思,当谁不知?   孙氏与那李土基勾搭在一起的时间可不短了,老大是才进门没多久就怀上的,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绝不可能不是李大根的,这老.二是隔了几年才生的,可就不一定了。   至今何氏都记着高氏当年的话“我老李家的东西是留给我孙子的”。   如今她这一出,可不就是想将那孙氏的二儿子给移出来?还做得漂漂亮亮的,旁人都瞧不出问题,只会道她们当娘当嫂的为人好,为子孙后代着想。实际呢,保住了他李铁全的财产不落于外人之手,又不会引起外人猜忌,两全其美。只有李二根,那就是个帮忙料理残局的簸箕,啥不要的碍手碍脚的烂东西都可以往里倒!   何氏越说越气,眼睛要刀子一样,使劲地剜蹲那儿脑袋耷拉着的李二根。   平时不说多精明,也是头脑清醒的人,一遇上自家娘就脑子长包犯轴!气得何氏真想跟他李二根拼命!   李子雨的表情也很难看,她问,“爹是一心想要个儿子吗?怪我,没能成个男儿身还偏要自作多情碍人眼,以为招个赘婿就能一样,呵,可爹心里完全不觉得是一码事。”   这话着实诛心,李二根被她刺得脸色煞白,一口烟也呛在了嗓子眼里,神情严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不是吗?都说好了招赘婿,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现如今奶随便一个要求,您就动摇,就盘算着将婚事作罢!我怎么去跟人杲远安交代?放出去的那些话怎么收回来?您想过吗?”   李子雨的话,像冰粒子一样砸在李二根的脸上,他立起的坚硬盾牌被砸得满是裂痕。   “唉,不用他上门,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愿意?”李二根叹了口气,闷闷的道出自己的想法,“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当赘婿这种事情不是个好事,别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现在人家不说,那是看着杲远安显露出来的财力,一时想不通缘由。但以后呢?你们成婚后就要在这片地上生活,褪去财大气粗的印象,还会没人开始嚼舌根吗?与这大环境格格不入,只会被排斥,被唾弃的。”   “成去那小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不比他哥有主意,但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孙氏办的这事,他现在在老屋那里多是个讨人嫌的猜忌对象。我现在将他接过来,他只有感谢我的份,别的不敢有所奢求,我和你娘老来也算是能有个依靠。家里的地,自然是会留给你。拢共五亩中等地,你带走四亩,我就留一亩。等我跟你娘百年后,这地就指给你,至于我开荒得来的五亩下等地,就留给他算作缘分一场。”   李二根到底不是真傻,心里盘算得门清。这事情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坏事。成去年纪大了不能养熟,但就因为年纪大,自己给口吃的给个屋檐就得了个劳动力,连给他讨媳妇的银子都不用去,孙氏已经给他说好了。   李子雨神情冷漠,直言不讳,“什么唾沫星子,人家难道不做事了专盯着我们家吗?更何况如今不是前朝,赘婿服役的条例都废除了,官老爷都不多言的事情还怕别人议什么是非?再者,你当他李成去就是个没想法的物件不成,你怎么分配他就怎么依着你?劳心劳力大半辈子,最后地都不是他的,您觉着他肯干?他以后一家大小的,能不起私心?谁来做保证?”   “他现在日子是不好过,爷奶他们肯定猜忌。但真没感情,早就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早将他赶出去了。说是转给我们,还不是指着你给他养儿养孙?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没什么哥哥不哥哥的。”   李子雨不再费口舌,直接站起身子,“这个家若是不欢迎我,用不着嫁了我,只要您开口,明儿我就收拾了包袱直接走!”   说罢,她转身去灶房吃东西。   身子可是自己的,再气也不能与自个儿过不去!   李二根心里被刺得难受,呆愣在原地,呐呐无言。   何氏坐在板凳上,看着男人,心里也是郁郁不平。   翌日,李二根一大早就去了李家老屋把事情跟高氏说了,他不同意。   高氏尖着个嗓子,“咋了?昨个儿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啊?”   “我只有一个女儿,舍得不外嫁。”李二根只道自己不想嫁女,别的只字不提。   高氏是个人精,不过一宿的功夫就转了念头,没别人煽风点火,她可不信。   “是不是何氏那不下蛋的老母鸡灌的耳旁风?真是欠收拾,皮痒了是不是?”   她将腰间系的黑长布取下来甩在灶台上,咬牙切齿的撸起袖子就打算冲过去揪出何氏找她算账。   李二根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   何氏跟他过了大半辈子,在他心里的分量自是不低。虽有时为了顺着娘,委屈了何氏。但终归高氏缺席了他这十多年,感情也只剩下童年的记忆与血脉之情了。   “不是她的缘故,是我!”李二根抓住了高氏的手腕,常年伺弄田地的双手被禾苗划了又长,逐渐磨砺出了厚厚的老茧,不好看却分外有力量。   高氏扯了半晌都没法动身,气恼的怒骂,“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你这么护着做什么?还道不是她,我看就是!个嚼舌根的臭婆娘。”   高氏的话越骂越难听,李二根气性也愈来愈大。   “我说了,不关她的事!”   他眼底泛起红血丝,赤红着个眼睛盯着高氏,将她看得两股战战,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又,又是这副模样! 第35章 第 35 章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唤醒了沉睡的白河村村民。   李家屋的娘俩早早的起来忙碌着家里的大小活计。做陈皮的做陈皮,洒扫院子的洒扫院子。   “娘。”李子雨搁下手中的扫帚,看向蹲坐在木盆前的何氏,迟疑着唤了一声。   何氏疑惑,抬眼望她。   “咱搬家吧。”   “啥?”   何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咱搬家吧!”李子雨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   何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解,“好好的,咋说这种话?”   白河村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再苦再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她无法想象,外面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李子雨挪到何氏身边,指尖轻点着木盆里黄澄澄的橘子,在上面画着小圈圈。她酝酿了一下,刚想说话时,李二根走了进来。   “你咋个回来了?”何氏侧脸发问。   “哦,忘了拿锄头。”李二根声音有些低迷,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怏怏的回完话又扛起锄头离开了屋子。   “嘿,这个人。去地里能把锄头都给忘咯,咋个不把他自己给忘在家呢?”何氏忒了一口气,不住的嘟囔。   “娘,咱搬镇上去吧!”李子雨没有应声,又提了一嘴搬家。   “好好的咋要搬镇上?”   “你看爹,打那天回来后整日闷闷不乐的,发生了啥咱也不知道,但提起老宅他就不说话。现在老宅那边虽然莫名其妙的消停了,但指不定哪天又惦记咱家,奶的主意一出接一出的,咱也是防不胜防。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一个孝字压脑袋上,有苦都说不出,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这地儿咱留着有什么意思?”李子雨捏起了一个橘子,轻轻的剥开,橘黄色的橘瓣色泽诱人。   何氏拧紧了眉头,“话不是这样说的。你奶虽然现在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咱日子最近是有些不好,但亲戚啥的都在这边。你若是搬到外地,人家都是一团人,哪里容得下你个外来者插.进来。你看村儿里那些外来户,有几个是被人待见的?上次那个麻脸婆娘,这么大把岁数了,脾气又一贯专横,对上.你三姑婆,还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所以我说搬镇上啊!”李子雨来了精神,越想越觉着可行,“镇上的院子都是独门独院儿的,有高高的墙挡着,家家院院的来往甚少。你说的这些矛盾都是不存在的,毕竟我们又不跟人家抢地盘啥的。”   “可是……可是那得多少银子?咱家哪里负担得起。”何氏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又有些迟疑,一是根儿在这里,镇上的日子是啥样的她心里底都没有点儿。二也是家里都没银子,在镇上咋过活?   “咱家把地给卖了,十几二十来两银子该是能得,先租赁一个宅子。爹也不用下地,咱家从外边儿买橘子□□陈皮,可不就能生银子了吗?点心铺子的老板可是跟我说了这新鲜吃食卖得很好,他还打算卖到邻镇去,要我们加大制作量!山上的那几棵橘子树都要被摘光了,可制不了几天了。村儿里是有人种了橘子树,但咱就这么出去收橘子,可不得招人眼?若不收,要不了两天,这生钱的路子就没了。”   李子雨心里有些着急。她想搬镇上,不仅仅是因为家里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还是因着陈皮这一财路在村儿里继续待着实在是碍手碍脚的,影响不小。   “这,我,我想想,我想想。”   何氏被说得心动了,但这也太冒险了。地可是根儿啊,说卖就卖了吗?   李子雨不再纠缠,娘既然愿意考虑,自然也是心动了,用不着再一直揪着不放。   ……   劳累了一天,晚上泡了个热水脚,整个身子暖和和的,李子雨像只小猫儿,惬意的蜷缩在被窝里,思绪有些飘散。   唔,貌似许久没见过杲远安了。   李子雨掰着手指算了算,居然有十天了!   自从认识杲远安以后,她还是第一次隔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他。前两天去镇上,她还专门在他住的客栈周围转了一圈,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唉,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有没有想过自己呢?   啊,我在乱想啥。   睡觉,睡觉!   一把将被子盖到脸上,李子雨脸颊红红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这深夜里格外的响。   …   两天后。   “请问,是李二根家吗?”门外,响起一浑厚的男声。   “啊,是,你是?”何氏从小板凳上站起身子,将木盆盖好,出门去开门。   屋外的男子身体修长笔直,着深蓝色长衫,腰间系了一白玉佩,右侧别着一长刀,瞧着气质不凡。   “属下乃皇上亲拨给杲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周自忠,侯爷特让属下来接李姑娘及其家人上京。”男人神色恭敬的朝着何氏作揖。   “啥,啥侍卫?啥侯爷?”何氏傻眼,嘴巴皮子都说不溜了。   男人性子极好,又重复了一遍。   其后出门的李子雨,恰巧听见那一句“杲小侯爷”,手里掂的木制水盆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哐当——”   很是费了些功夫,李二根一家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杲远安,居然是侯爷!   一溜的高头马车和黑色劲服的一行人出现在白河村,迅速的引起了村民的关注,都围到了李二根家的屋子边。   没有围墙的李二根家方便了他们的围观,“杲远安是侯爷”的消息一传出来,村民间一片哗然。   几个脑筋灵活的婆子眼睛一转,快速的从拥挤的人群中抽身,离开了嘈杂的李家屋。   …   “娘,二根家发了!”三儿媳妇跑来报喜的时候,高氏正揪着孙氏的头发打。   这恶心婆娘,仗着有四个兄弟,居然赖在床上死都不走,喊她走就道要让兄弟找李大根麻烦。孙氏死猪不怕开水烫,真离了李家,那几个嫂嫂没有一个会愿意她回去的,绝对是死路一条!她现在打定了主意,豁出命也绝不离开李家一步。   高氏被她的厚颜无.耻气得前俯后仰。孙氏伤还没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还要等着她照顾,活都做不了。高氏心里憋屈,逮着空就要骂两句打两下她才能消心中的憋闷。   “就他家个破落户,能发什么发!”高氏不耐,一嗓门儿吼得三儿媳妇一个哆嗦。   “不是,不是他家发了,是,是他家跟着发了。”三儿媳妇哆嗦着解释。   “说的啥话咧,饭没给你吃饱吗?舌头都捋不直,给我说清楚!”高氏一藤条摔在孙氏的床尾,吓得孙氏麻利地滚到了床的另一边。   “雨丫,雨丫招的那个赘婿,是,是侯爷!”三媳妇咽了咽口水,吞.吐了半天才把话给说清楚。   “啪嗒——”高氏的藤条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侯——侯爷?!!   …   “哎呀,张大姐,恭喜啊,恭喜啊!”李王氏从白河村一路赶来,水都没喝一口,一会儿子都没歇,就为了能抢先跟张寡妇报喜。   张寡妇自打去寻了杲远安被小张氏给告了一状后,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她菜青色的脸听着李王氏的话没有丝毫的波动,眼珠子都没转,木愣愣的嘲弄似得回道:“喜?哪有什么喜。”   “哎呀,是您那继子,居然是侯爷!侯爷您知道吗?皇上的亲戚呐!您说,他爹也就是你相公,可不也曾是侯爷?”来人很激动,白胖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您呐,可就是侯爷娘了!”   “侯,侯爷?”   张寡妇凹陷的双颊止不住的开始抽搐,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是啊,侯爷!”来者跟着喜气洋洋,仿佛她与张寡妇沾亲带故,能享受到荣光一般。   她自是知道杲远安与张寡妇的恩怨,但那些不重要。一个孝字压到脑袋上,他天皇老子都得依!张寡妇是他爹后面娶的继室,名正言顺的侯老夫人!   …   不提这两家的吵吵闹闹,李二家也是炸开了锅。   李子雨脑袋率先清醒,她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未来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这门亲事,还能算数吗?还要继续吗?   “京城我们就不去了,是我们太过冒犯了,不知杲,不知侯爷的真实身份。这门亲事就作罢吧。”她冷静了片刻,从屋里取出杲远安的庚贴。低首看了眼手中的制作精美的红纸,看着还是当初接过来的模样,人,却没法子回到从前。   眼一闭心一横,她直接将杲远安的庚贴递还给立在门边的周侍卫。   周侍卫不敢接庚贴,手脚利落的单膝下跪,高呼:“属下不敢!”   “怎么不敢,就说是我说的便是。”李子雨冷下心肠,最后撇了眼庚贴,硬是要塞给周侍卫。   原以为是枚美差事的周侍卫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旁人若听到这种好消息,绝对是恨不得立马收拾了行礼跟着他飞奔上京,就怕亲事作废,哪有人上赶着退亲事的呀!   他躲也不是,接也不是,跟根木头似得杵在那儿,脸上却辛酸苦辣啥表情都有。   “住手!”匆忙赶来的高氏一进门就见那着耀眼的红纸在她眼前晃啊晃啊的,吓得一颗老心差点没跳出来。 第36章 第 36 章   “哎哟哟,你这傻姑娘在做什么呢?”高氏夺过庚贴,死死的捂在胸口处,像是捧着个宝贝。她嘴上虽是在骂着,言语间却带着亲昵。   “我,我?”李子雨被高氏轻柔的骂声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啊,这位是宫里来的贵人吧。我是子雨的奶奶,她个丫头人也是没经过世面,胆子小,遇上点事就慌忙慌脚的乱拿主意。这门亲事不退,怎么也不会退,您放心好了。”高氏没理睬李子雨,笑眯了眼的对着周侍卫做保证。   周侍卫舒了口气,“如此便好,李姑娘还是早日做准备上京吧。”   “等等!”话音还未落地,又一男声插了进来。   张天宝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将张寡妇给搀了下来,扒拉开拥挤的人群,急急忙忙的唤住周侍卫,“贵人好,贵人好,您看您这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小侯爷不是说只有一家三口人吗?怎么又冒出来了一群人。周侍卫明亮的眼底蒙上一层疑惑的迷雾。   “无。”   “不是,您、您确定?我娘啊?!小侯爷的继母呀!您再想想?”张天宝不敢相信,弯腰驼背地朝着周侍卫行了一礼指着张寡妇提醒他。   “胡说!老侯爷除了侯爷夫人只有一位继夫人,一生都在京城之中度过,且皆已仙逝,哪来的其他继室?”周侍卫觉着智商受到了侮辱,斥声怒骂。   “这,这,这不可能啊!我爹,我爹是杲翼啊!”张天宝不信,激动的朝着周侍卫走近了几步,呐喊着,颈脖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张寡妇在旁用袖子揩泪的手也愣住了,不是,不是侯爷?   “杲翼?嘶……莫非您说的是顾翼?”周侍卫略一思索,想到了当年带小侯爷逃跑的侍卫顾翼,当下回道,“您说的应该是顾侍卫,他是先侯夫人的贴身侍卫,当年也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小侯爷流落在外。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当年具体事情周侍卫不便说出口,含糊着一两句话带过。   张天宝还是不相信,朝着周侍卫大喊大叫,“我不信,你诓我!什么侍卫不侍卫的,我是老侯爷的继子!才不是什么侍卫的继子!让开,你让开,我要上京,我是老侯爷的继子!”   张天宝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一副疯魔的神态,死命的要扒拉开挡在门口如一尊神像的周侍卫,试图爬到那装饰华美的马车之上。   “啪!”一声巨响让嘈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张天宝侧着身子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张寡妇。   “还不嫌丢人吗?上赶着认爹!你不是说你只要一个爹吗?那你现在这又是在干嘛!”张寡妇哭着骂着,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皮包骨的劲脖间的青筋都暴起了,狼狈至极。   “我丢人?”张天宝舌头在口里一搅,吐出和着血的唾液在地,拿手指着自己,暴怒,“我再怎么丢人也没你丢人,跟了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看吧,名字都是诓你的!”   “住口!”张寡妇气极,竹竿的手悬在半空之中,浑身战栗。   “打啊,有本事你再打啊!你打我也要说!谁让你不守妇道的啊?我被人骂,被族里人欺负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在哪吗?你在像条狗一样巴心巴肝的围在那野男人的身边摇尾乞怜却不被搭理!我都替你脸红,你却不知道丢人!人家那是天上云,你不过是地里泥!还指望人瞧得上.你?使尽手段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瞧不上.你?名字身份全是假的,全是假的!我不是侯爷的儿子,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侯爷的儿子!”   张天宝黝黑的脸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天堂地狱一瞬之间。来时多欢喜,现下多悲愤。   他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围着看热闹、朝着他指指点点的人群,步履蹒跚。   张寡妇呆立在原地,听不进张天宝的抱怨与冷讽,只关注杲翼的真实身份,她干枯的双唇不住的呢喃,“不是侯爷、不是侯爷,那是谁?那是谁?啊,你说,你说他是谁?”   周侍卫被这突然出现,神态异常的母子给吓得不轻。刚缓下来,又被张寡妇给抓了个正着,对上她血红色的双眼,只觉毛骨悚然,立马接话,“顾翼是先侯夫人的远方兄弟,虽出了五服,但也有些许血缘。当年顾兄对嫂子的隐瞒实属无奈之举,嫂子也无需挂怀。”   “那他,那他可曾有妻?”   “据我所知,不曾。”周侍卫挠了挠胡腮处,回道。   “不曾,不曾!”   张寡妇听着这两字,眼底难以抑制的发烫,滚滚泪珠刷的一下滑落下来。多年心结,竟是以这种方式解开。他,非他,他,又是他。   一步,一步,张寡妇失魂落魄的慢慢走出李二家的屋子,屋外的太阳太过刺眼,晃得她眼睛难受,却是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这两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疯魔之人终于离开了。周侍卫从怀里掏出媳妇送的绣帕,揩了揩额间的细汗,绣着媳妇的味道,一颗惊吓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长舒了口气。   “李姑娘可有什么要带的?其实备几件换洗衣物即可,小侯爷已吩咐属下置办妥当了,马车上什么都有。”迟则生变,周侍卫缓过神来就忙催促李子雨。   “诶等等,他们这一去,可还回来?”高氏眼睛咕噜一转,插到了周侍卫与李子雨之间,不给她回话的机会抢先发问。   “自然是不回。”周侍卫自得一笑 ,“小侯爷深得圣上喜欢,往后得常伴君左右,怕是京都都难以离开,更别说回这小乡村。李姑娘以后是侯夫人人选,虽这身份地位怕是当不得正室,但侯爷看重姑娘,再怎么着也必是会纳入府中的,自然也是不会回乡。”   “啥?你是说咱雨丫要给他做小?”李二根在旁边晕乎乎乐呵了半天,突然听到周侍卫的这句话,瞬间回神。   李子雨的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   “这,这是自然。侯夫人一位,要皇上做主才能定下来。”周侍卫迟疑了一下道。小侯爷派他来接人,心里的看重肯定是有的,但依着皇上对小侯爷的喜爱,这李姑娘当侯夫人的可能性,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低。   “什么当小不当小的,能伺候侯爷,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还由得你挑三拣四!”高氏一巴掌呼在了李二根身上,褶子与肥肉堆在一起的脸上没有半点的不高兴。当小也得看给谁当,那可是侯爷!   她喜气洋洋的又朝着李二根道,“你们都要去京都了,荣华富贵都享不尽。这破茅草屋还留着做什么,又不会回来了。多的当娘的也不图你啥,这屋子与地给娘,娘就知足了。”   高氏想得开,雨丫以后成了侯爷的夫人,在这白河村她可不得横着走?从李二根手里扒拉下来这屋子与地,先用上一段时间,以后缺了再使人送信讨要,还怕不给?越是体面人,越在乎面子事。   “您乐意您的闺女当小,我可不愿意做小。”李子雨清冷的声音带着丝嘲讽,一字一顿的毫不客气的对着高氏说。   “你,你,何氏你怎么教的规矩,以后冲撞了贵人看你有几条小命够砍!”高氏面上被讽得挂不住,小女儿的事情是她这辈子最悔的事情,若不是当年心软,她也不会陷入泥坑至今难以拔出.来。被李子雨一挤兑,气得跳脚。但在周侍卫面前却不敢破口大骂她,调转了方向对准何氏。   “您放心,为了李氏一族的生命安危,我不会给自己接触到贵人的机会。”李子雨冷哼一声,夺过高氏手里的庚贴,强塞进周侍卫腰间悬挂的信筒,抄起立在墙角处的一根木棍子,横在身前,抵着一行人往后退,直至逼至门口。   “都回去吧!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他杲远安与我李子雨再无关系!”说完这最后一句撇清关系的话,李子雨将木门“乓乓”的一下关上。   “这——这,这可怎么办。”   周侍卫立在李二根家木门前,刚擦完的额间又冒出了豌豆大的汗珠。   高氏被围观的村民直勾勾的窥探眼神看得脸上一片火辣,烧得不行。   看了看旁边也很是着急的周侍卫,高氏稳了稳神,对着他打包票,“你放心,雨丫她就是一时想不开。这样,明儿你再来,我保证把她说通!”   周侍卫怀疑的挑眉看着高氏,不大相信她的话。适才李姑娘一家对这老太太的态度他又不是没有瞧见。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这么空手回去,不对,还带着侯爷的庚贴回去,他这位置可不一定能保住。   想罢,他神情凝重的朝高氏拱了拱手,“如此,也就拜托您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高氏拍着胸脯做保证下,周侍卫带着一行人这才离开。   正主都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这才意犹未尽的三三两两地散开。今日这大八卦,让他们开了不少眼界,都能载入白河村儿的历史了!乖乖,居然还有拒绝侯爷的亲事的!   高氏立在原地却愁得不行,保证都立下了,哪能打了自己脸子?   她不死心的抬手又狠狠地拍了拍李二家的木门,嘴里叫骂着:“何氏你个死婆娘,荣华富贵你不愿意去享我去!看你教的个什么闺女,死脑筋,瞎清高,我呸!天大的喜事到你们手上硬是变成了个啥?”   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一通骂,李二家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回应。自讨了个没趣的高氏只能无奈的怏怏地离开。 第37章 第 37 章   转身回到堂屋,李子雨跌坐在长条板凳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跌宕起伏的梦。   庚贴,真的给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你若是喜欢……”何氏眼底发烫,看着闺女无神的双眼,心头一软,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没忍住发出声音。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我有些没缓过神来罢了。”她快速地摸了摸眼角,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轻快地道。   “事情还这么多,猪都还没喂呢,不说了啊,我去喂猪食。”李子雨撸起袖子,手忙脚乱的钻进灶房,从墙角的背篓里抱起猪草,操起柴刀就“咚咚咚”地剁了起来。   往日没味儿的猪草今日却欺负人,像极了呛人的大蒜洋葱,熏得她眼圈发烫,泪花打滚。   堂屋内。   “这事儿,你怎么看。”李二根下意识的一摸,掏出那杲远安的烟叶,叹了口气放到了桌角处。只捏着烟斗磕了磕又放了回去。   “还能怎么看?你还真想让闺女做小不成?你看你那四妹,原来脾气多傲的一个人,入了个地主府都被正房太太给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咱家闺女去了侯爷府还不得被拆入腹中,骨头都不剩一点儿?”何氏苦闷,攥紧了袖子。   “唉。”李二根黝黑的脸紧紧的绷着,“那雨丫的亲事可怎么办?”   退过亲的女子都不好婚嫁,无论是退亲方,还是被退方。更别说如今整个白河村都知道李子雨曾与侯爷说过亲,还是侯爷被退婚,谁敢与侯爷作对啊,那不是不想要脑袋吗?   “咱搬镇上去吧!”何氏抿紧了唇,肃着脸认真地对李二根说道。   小村子里的事情就算传到镇上也会变味儿,而且镇上没人认识他们,别人问起就道同名同姓,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搬镇上?”李二根一骇,往日的阴影还未从心底消散,对镇上仍心有余悸。   “对!咱搬镇上去!”何氏坚定的直视李二根,看他怂包的样子,气得直接开骂,“你怕啥怕,管住你那嘴,啥破事都没了。咱一家老老实实的窝屋里,还不信能有人找上门儿来找你麻烦!”   “就这么说定了,你过两天等这事淡下去了找人把地给卖了,咱一家搬到镇上去。”何氏不给李二根反驳的机会,直接拍板拿下主意。   李二根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这办法了。心里虽然一直不停的打鼓,为着妻女,咬着打颤的牙,也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傍晚高氏又来了一遭,何氏没搭理她,也就李二根出门子跟她叨了几句。   “你是咋个想不开的?吃香的喝辣的你不要,就要留在这破落地儿不成?”高氏攥着李二根的耳朵,又是骂又是劝。   李二根别的话没说,只道自己有主意。   “你有屁个主意,光听你那闺女和你那婆娘的话,妇人之见懂不懂?嗨,料你也听不懂,他们说就是那个啥,目光短浅!眼皮子浅!”高氏急了,恨不得撬开李二根的脑袋,把自己的话使劲地塞进去,让他把自己的话给记得牢牢的。   “那您不是妇人?”   “我!”   “娘你别说了,我是个有妻有女的大男人,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您,还是顾着您的家,我也就顾着我的小家吧。”李二根将高氏的手拽离开了自己的袖子,一字一句地把话扯清楚。头一次,他感到了肩膀的轻松。   他转身离开了高氏,关上了木门。   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这一刻,高氏彻底明白了。   这个儿子,她永远的失去了……   第二日周侍卫再来之时,李二家的屋子静悄悄的,小木门关得紧紧的。   门前的一片冷清,代表着李家的态度。   周侍卫无奈之下,只能扬声做最后的挣扎,“既然李姑娘是这态度,属下也只能前去转告。小侯爷给属下返京的时限就在今日。申时之前,若姑娘转变主意,可到醉居阁,属下恭迎姑娘的到来。”   屋内没人答话,周侍卫沉默了半晌,对着那群黑衣男子挥了挥手,一行人再次空手而归。   大树后目睹这一切的钱秀才走了出来,他眼底是一片震惊。没想到那日与自己交谈的杲远安居然是皇亲国戚。   初时,对于昨日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言论他还不信,只当是有人在以讹传讹。毕竟杲远安虽然博识,但那通身气派根本不似那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贵族。虽然谈不上亲近宜人,态度也是温和有礼的。   不过目前看来,他怕真的是侯爷了。   “咚咚。”   钱秀才敲了两下门才唤道:“婶子,婶子,我是钱茂生。”   “钱小子?你咋来了?”何氏过了小半会儿才来开门,她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一把将他拽进来,赶忙问。   “我,我找子雨有些事。”钱秀才扶了扶被扯得身形不正后脑袋上偏移了的书生帽,支吾着道。   这时,李子雨神色恍惚的端着个木盆出来,没等钱秀才出声,她又一拍脑袋,“我这是要干嘛来着?”   说完她又掂了进去,嘴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门口两个大活人像是没看见一样,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何氏愁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将钱秀才引了进去,又去唤李子雨,“你这是在做啥?钱家那小子在等你,应该是有事情要与你说,你去瞅瞅吧。”   “哦,哦。”李子雨放下手里拿了半天,却不知道要用来做啥的木盆,揩干微湿的手掌,走到了堂屋里。   “钱大哥,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钱秀才起身,看她神色自然,又瞧不出来有啥问题。踌躇了片刻又道,“那个,你与杲兄。不对,侯爷,你们的亲事?”   “啊,解除了呀。”李子雨笑了笑,抬手捻了下耳边飘下来的碎发,满脸都是毫不在乎的坦荡之色。   “侯爷心胸坦荡,也重情重义,对你亦甚是在乎,你这是何必呢?”钱秀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没忍住劝道。   “你才见他几面呀,就这么夸他。要是让他知道了,尾巴怕是不得翘天上去。”她说着说着,脑海里又想起了杲远安那得儿啷当的嘚瑟表情,噗嗤一笑。笑罢,她微楞在原处,微翘的唇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钱秀才不知她在笑什么,但由衷的为她好,板着方正的脸重申了一遍:“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但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我们,没有可能的。”李子雨无奈的笑了笑,小小的酒窝里漾开的是苦涩而不是甜意。   “唉。”   读的书越多,钱秀才越深刻的体会到了阶级间的差别。地位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更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推翻的。   “你不后悔就好。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吧。”钱秀才负手而立,认真的许下承诺。   “嗯,好。”抬眼看着钱秀才,李子雨再迟钝也悟出了些意思。但钱秀才不说,她就当做不知道,免得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这两次的谈话,钱秀才给她的感觉就是个方正古板却又心好的大哥哥,她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至于以后,关系还是远着点吧。   送钱秀才离开后,李子雨在屋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恍惚间似乎见着了杲远安那委屈巴巴的眼睛在跟前晃悠着诉说她的无情,轻拍了下脸颊醒了醒神,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他都是侯爷了,应该会学着稳重端方,大概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耍小性子了。更不会,跟以前那样一心念着自己吧。   他会,忘了自己吗?   明知道自己不该想,脑袋却不由自主的失去控制。满心满眼都是他,是他一屁股摔下去的灰头土脸,是他逗她的挤眉弄眼,是他讨好爹娘的油嘴滑舌……   不行!不能再想了!一切都结束了!   李子雨“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打了盆水,用抹布将屋里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力图让自己忙起来。昨儿才擦干净的灶台又洗了个清爽澡。   转眼近申时,她做活计的动作才缓缓的慢了下来,长叹了口气,摸掉了悬在眼眶边的清泪。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几日的功夫,何氏拍板定下主意后,李二根动作麻利地将地卖了,在镇上赁下了屋子。   拢共不过三间房,灶房与主家共用。李子雨与李二根夫妇各一间屋子,还有一间小的,何氏打算着拿来做制作陈皮的专用房间。房间虽不大,胜在干净敞亮,而且是砖瓦房。   何氏拍了拍新铺上的干净整洁的被套,面带喜色,精神气十足地对李二根说:“想不到有一天,我还能住上瓦房。”   李二根脸上有些害怕,嘴巴皮子哆嗦了两下,嘟囔:“你还是快想挣钱的路子吧,不然你今儿住瓦房,明儿就要去睡大街了。”   “你个老头子,没准备我会拍板做这么大的决定嘛?”何氏拍了把李二根,嘴巴都咧起来了。   李子雨安静的在角落坐着,听到李二根关心的事,就与他解释:“我和娘制的那个陈皮不是接的别人的活,是为自己做的,方子就是我们的。”   “啥?”   她将道于何氏听的那番话又讲给了李二根听,对于救人的细节一两句带过,着重讲着自己如何照着方子做成功了。   “这方子这么值钱,怎么说送就送啊。”李二根拍着大腿根,纳罕。   何氏睨了他一眼,“你道那些富贵人家的命还不值这么个方子?”   “可是富贵人家怎么会出现在大安山?而且还是一个人?”他还是不解,那山是白河村的宝山,但又没啥奇珍异兽,从未有啥贵人出现在哪儿呀。   “贵人的事情,我咋知道。指不定人家就是图个乐呵,突然兴起只身一人去玩儿一趟呢?不是贵人送的,那你闺女还能从哪儿弄来?东西都是实打实的,想那么多作甚!”何氏径直打断了李二根的嘀咕,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嚷得她脑袋疼。干脆支使他快去剥橘子。   坐在那儿原有些神情恍惚的李子雨吓得一头冷汗,浑身发麻。 第38章 第 38 章   转眼之间,距李二根家搬到镇上,已过去两月有余。   杲远安当了侯爷的消息确实传到过镇上,但都被镇里人当作笑谈,道那白河村的人想发想疯了,居然编出这等事来,没掀起半点水花。   “爹,这是我做好的陈皮,你拿去给谭掌柜吧。对了,这是新研制的果脯,味儿我尝着还可以,您看看谭掌柜收不收。”李子雨将屋内的陶罐搬了出来,里面是她制的新果脯。   橘子只是这段时间有的季节性水果,如果不想法制别的,如何能长期挣钱?恰好何香留的方子里有三种果脯的制作方法,李子雨试着将三种都试了一遍,从中寻到了一定的技巧和相通的地方,试着用各种不同的瓜果进行腌制,没想到还真制了出来。   “好。”李二根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一把将她递来的陶罐装上板车,神采飞扬全不似初入镇上的颓靡模样。   板车并不大,其上刚刚好码着四个大陶罐,周遭用干瘪的稻穗隔着,就算是推在碎石路上也是稳稳当当的,不会磕着碰着。   李二根将一块细棉毛巾搭在颈肩,推着车“轱辘轱辘”地离开了小院。   李子雨目送爹离开后,起身去关院子门时,总觉着有人在窥视,身上有一种被打量的灼热感。但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没瞧到人。   “奇怪。”她两根细眉紧紧的拧到了一起,眼波流转间一道亮光划过。   她将门阖上后动作迅速地又一次打开。小巷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难道是这几日在屋子里待太久了出现幻觉了?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感慨着该是自己想多了。   “子雨!”   “诶,来了。”   她将门关上,去到了何氏的屋子里。   “你说,咱们要不要养两窝小鸡仔?”何氏坐在窗户边,手里绣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嘴上问着李子雨。   现在家里没地了,李二根闲不住,把何氏的活计给接了过去。何氏就给闲了下来。李子雨不许她接绣活怕熬坏眼睛,但屋里人大大小小的衣服勾坏磨损了的,还是需要缝补一下,这些李子雨也不能说她。   她便每日挑个阳光正好,李子雨在忙的时间做点针线活,也不多,三口人的衣物拢共也就那么点活。   但她今日做的不是针线活,是嫁衣。她心里有些打算。那杲远安成了高高在上的侯爷,如今两个月都过去了,京都再远,料想真有心不愿舍弃这门亲事也早该来了,到现在都没个动静,定是默认亲事的取消。   李子雨现在年纪不算大,离她及笄还有三月有余,富有人家留闺女一两年也不是没有的,她现在也不急着给她说亲,就盼家里稍富裕点后能说到更好点的人家。更何况,女儿一时半会儿定忘不了那杲远安。   但是嫁衣啥的,她还是要早日绣起来,时间充裕才能绣得更精细。如今有条件,有机会,哪还能委屈了自家孩子。   刚进屋的李子雨一眼就瞧见了阳光下泛着光的红嫁衣,也不知是不是被阳光刺了眼,她眼底微湿,听到何氏的问话才回过神来,急忙压下涌上来的情绪。   “娘咋想到养鸡仔了?是想吃鸡了吗?明儿赶早我给您买去。”   “忒,你个丫头手里有了两个钱就不知节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呢!咱现在住着屋子再好,到底不是咱自家的,你制的这些果脯虽然挣钱,但想在镇上买一家院子还是困难。可得好生攒点钱,你以后……”成亲的话何氏差点顺嘴说了出来,到了嘴边忙压了下来。悄悄掀着眼皮瞅了眼李子雨,发现她木愣愣地怵那儿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她的嫁衣在绣。   “快去给娘抱两窝小鸡仔,对面儿那个窗台的陶罐里装了半角碎银子和一些铜钱,你看着拿点,别太少了,免得不够。”   “哦,好。”   看着李子雨取了铜钱后离开的背影,何氏才吐了口气。早知道不该让他俩过早接触,也不知下门说亲的,子雨会不会有了抵触,唉……   …   拐过巷角,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李子雨捏着半角碎银子走在路上,心里空落落的一片寂静,与这热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不好意思。”   “哎哟喂,个杀千刀的哟,年纪轻轻不好生看路,撞得我这把老骨头都散了哟!”左手挎着菜篮的蓝衣大妈将菜篮甩到了一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张着大嘴开始哭嚎。   “不,不好意思。但是,我,我刚才好像只是与您擦肩,没有撞到您吧。”   周围的人群迅速地散开围成了一个人形圈,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几个青年书生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遮掩:   “小姑娘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就是嘛,撞了人居然不承认,就知道矢口否认,真真是不知羞!”   “对啊,对啊!”   李子雨白皙的小脸火辣辣的,她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适才自己确实有些走神,但又不是没了知觉。分明只是与这大娘擦肩而过啊,怎么可能把她撞倒在地呢?   来不及细想,她急忙靠近老人家,打算将她扶起来。   “哎哟哟,撞了人还不承认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能说这种缺德的话哟,难不成老婆子还是故意摔倒不成?老身活了几十年了,竟被人给这般侮辱质疑,心窝子都疼起来了哟!”   大娘躲过李子雨试图挽她起来的手,继续拍着大腿哭叫,声音尖而响,极具穿透力。街边路过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地上哭得甚是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娘,朝着李子雨又是一番指指点点。   “我,我……”饶是李子雨如何成熟,终究不过是十多岁的小姑娘,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嘴里都倒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人家老大娘被撞得不轻,你个小姑娘还不赔钱!居然还狡辩质疑,大娘不知道被你的话气得留下了什么阴影呢,更应该赔银子!”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响亮的男声。   周遭的行人纷纷开始附和,“是啊,是啊,得赔钱!”   她手心里攥着的半角碎银子,已被汗浸湿。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没悟出点啥,她也是白长脑子了。这一唱一和的,分明就是讹钱!   早听谭掌柜说过近来镇上来了群四处摔跤喊赔钱的一班子人,没想到如今被自己给遇上了!   “哎哟哎哟,我的屁.股哟!我的腿哟!”倒在地的大娘,见李子雨立在那里不动,眼尖的瞟见了那银子的亮光,小眯眼一转,加大了嗓门儿。   周围的路人更激动了,几个书生意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已急得眼红脖子粗,“姑娘还是快快赔银子给老人家!你看你把老人家撞成什么样了!礼义廉耻可曾记得?”   “这几位兄台,何必为难一弱女子?”人群中一浑厚熟悉的男声响起,他与周围人意见不同,招得人们都朝发声地望去,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一身墨绿色长衫的杲远安,缓缓的出现在了李子雨的视线内。   他,他怎么来了。   李子雨巴掌大的小脸唰的一下泛白,故作镇定了半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眼底泛起了委屈的泪花。   “这位老人家已摔倒在地,你们这群大男人居然不帮着扶到就近的医馆里,反倒是揪着赔钱在那里嚷半天。事有轻重缓急,钱都是小事,大夫可是得赶快去看,可别延误了病情!”不等几个书生批驳他被美色误了心智、是非不分,他径直地开始呵斥那群书生。   说的也是,这位老人家都摔倒在地半天了,也不知会否延误病情。将那姑娘看牢,把老人家扶去医馆,让她付药钱才是正理啊。   几个书生皆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类似领头人朝着杲远安拱手道谢,“这位兄台说的是,确实是我们思虑不周。”   “老人家,我们这就扶您去医馆。这位姑娘,也劳你跟着走一遭了。”领头人物对瘫软在地的大娘道了一句后,便挽了衣袖打算扶她起来。   “我哪儿也不去!你们几个男人靠近我啥意思?我,我不去医馆!我的腿都要断了,不许动我!你们,你们不许动我!”地上坐着的大娘大声一吼,手在空中乱舞了一番,打开了书生伸过来的手。   “老人家,医馆离这儿有点远,大夫未必愿意来。要不我们为您寻板车,拖您过去?”书生白嫩的手臂被她抽出了一道红印也不生气,仍好着脾气心性地建议道。   “噼里啪啦——”   “呀,大娘,你周围有人丢了鞭炮要烧着你了!”   “哪,哪个鳖孙儿敢朝老娘扔鞭炮!”地上坐着的大娘嗅到了烧灼的气味,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她使劲地抖了抖身子,嘴上叫骂着。   周围的路人皆张大了嘴巴,一脸惊异的望着安然无恙,中气十足的大娘。   “爷,火炉熄灭了,鞭炮控制了力度扔得刚好,没有伤害到人。”黑色劲服男子突然出现在杲远安身边,他声音不算高,却能让安静的围观人群全部听见。   “嗯,下去吧。”   “是。”来无影去无踪,黑衣男子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站立在那里的大娘浑身一僵,松弛的老脸不停的抖动。难怪适才有烧焦的味道……竟然是设了局在骗我!   “大娘,您的腿脚,甚好呀。”杲远安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周围人群的愤怒。   被欺骗、被愚弄的认知,让他们的脸涨得形如猪肝色。   “骗子!”   “快,抓去报官!”   “对对对!抓去报官!早听说今日来了群碰瓷儿的人,居然给碰着了。快,把她抓了报官,免得污了我们青石镇的地界!”   一群人蜂拥而上,将欲溜之大吉的大娘给团团围住……   “这位兄台,多谢了。”那书生脱离了人群,反倒是朝着杲远安来道谢。   他脸带惭愧。若不是这位兄台揭穿那骗子的阴谋诡计,自己可是行了小人之事,成了那贼人的工具,欺辱了这位姑娘。   “言重了,言重了。我不过是一己之私罢了。”杲远安摆手,眉眼间皆是私心流露的坦荡,无半点的不好意思。   那书生瞅了眼杲远安身侧亭亭玉立的姑娘,了然一笑,心领神会地仍道了句谢,便离开了。   李子雨在旁早已羞红了脸。 第39章 大结局   “给侯爷请安。”待人群散去后,李子雨开口的一句话,成功的让杲远安面若黑锅。   “我不是侯爷了。”他闷声闷气地回话。   “啊?”李子雨懵了。   “唉,坐着说吧。”杲远安叹了口气,将李子雨带到了以前教她写字的那处茶馆,跟店家要了壶清茶润了润嗓子,便与李子雨道这其中的故事。   杲远安之母乃慕府二小姐,因其嫡姐登上了四妃之首之位而跟着水涨船高。当年式微的勇武侯府就此找上了慕家。慕家虽出了个高位妃子,底子终究尚薄,侯府伸来的橄榄枝,哪有不心动之理。如此,两家便结为了秦晋之好。   但那当年还是小侯爷的杲父,心里一直挂念的是青梅竹马的贴身丫鬟。娶了杲远安之母后,便纳了那丫鬟。刚开始被老侯爷压着倒不敢过分,怕让杲母不满,进宫告状。后来其姐失宠,勇武侯府复起之梦破灭后,老侯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杲母在侯府的处境一落千丈。   “那你——”李子雨洁白的齿贝轻轻地咬着唇瓣,泽泽亮光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疼。   杲远安不语,看着她笑了笑,又接着道。   后来那丫鬟借着肚里的孩子将杲母设计得失了侯夫人之位。杲母在侯府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糟糕,她深知将孩子留在侯府,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便让她最信赖的侍卫顾翼送走了杲远安,并服毒自尽。   杲远安那时已记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恩怨。只是他也不愿回侯府,这外边的逍遥日子尝过了,哪里还愿回到笼中去?更何况,那里再没他依恋之人。   因此后来杲母之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兄,当今圣上登基称帝,他的身份也能昭然于世,他却迟迟不肯上京,反倒屡次躲开来寻他之人,其实就是不愿再回去。   “你,为何不愿回去?有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有漂亮的大房子住,还有漂亮的姑娘。”李子雨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这些好处。但光是这几点,已让许多人穷极一生去追求。   “那里没有我喜欢的姑娘。”杲远安唇瓣微勾,喑哑着声音,俯身靠近李子雨,在她耳畔笑着说道。   “蹭”的一下,她晶莹小巧的耳朵染起了一层绯色,一直烧到了脸颊两侧。眉眼间绽开的娇羞,甚是撩人。   杲远安深邃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一聚小火苗。   “那,你不是回京了嘛,怎就又回来了?”她低低柔柔的嗓音,让杲远安舌尖顶了下贝齿才压下那股强烈的欲.望。   “想你啊。”   “呸,不正经!”   杲远安笑笑,揉着李子雨的发髻不再说话。   太后与皇上自是不肯放他走,硬是要给他说名门贵女。这次能回来,说来也怪丢人,皆是靠他闹绝食闹来的。当然,上京也是被寻到了踪迹给绑去的。   “你居然退我的亲事,小没良心的。”他酸溜溜的声音配着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看得李子雨心虚的低下了脑袋。   “你都是侯爷了,身份地位摆那儿。你的侍卫都道我极大可能会给你做小,皇上要给你娶正室。我,我可不愿做小!”李子雨谈及这点,腰杆子挺直了,理直气壮地说道。   暗处守着的周侍卫接到杲远安那阴郁的眼神,额头间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不会的。”   “啥不会的?”李子雨不解。   “我娘都是因为妾室而死的,我不仅不可能让你做妾,更不可能娶妾。”他将厚实的大手搭在了李子雨娇柔的小手上,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孟浪,但这一刻,他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认真。以掌心的温热传达自己的心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她红着脸,大胆地将手指与他紧扣,回应着他许下的承诺愿景。   “我们的亲事!”   “亲事啊……”   “快将我的庚贴拿去!”   “那可得过了我爹娘那一关,嘻嘻~”   “小没良心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大概三四章的番外会写~感谢大家的陪伴,第一次写故事,没想到有小伙伴会看,很开心呢! ^_^ 第40章 番外之情缘伊始   “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呀。”刚满四岁的李子雨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身小碎花衣袄,跑起步来一颠一颠的。   她第一次瞧见长得这么干净好看的小哥哥。他眼睛大大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像在发光一样亮晶晶的。他脸上也是白白的,像自己过生辰才能吃到的白面馒头那样白净净的,不似总爱欺负她的二狗子,脸上身上全是污泥。   人虽小,李子雨却甚是爱干净。   她想跟小哥哥玩儿!   “没干什么!”小哥哥快速的将脸上的泪痕擦去,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凶着反驳。   “真的好像白面馒头呀。”李子雨看着看着又饿了,娘给的白面馒头只有她拳头那么大,她一口就吞完了,肚肚现在都还是饿的!   眼看着小姑娘越靠越近,小少年害怕了,他不够凶吗?居然还敢靠近他!   “喂,小屁孩,你干嘛!”   “想吃!”   小姑娘憨憨一笑,胃口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娘说了,能吃是福,再穷再苦也不能委屈了肚子。   “什么什么想吃?哪里有吃的!”小少年一头雾水。   “哥哥这样的时候,像极了白面馒头!哥哥吃过白面馒头吗?我过生辰时候就能吃到哦,软软甜甜,香香糯糯的,可好吃了!”小姑娘学着他嘴巴一鼓,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比起他来更像是白面馒头。说到后面,她脸上带着小骄傲。这是娘和她的小秘密呢!她可观察过,爹和娘生辰时都没有呢,就她有哦!   “这有什么,我还吃过各种山珍海味熊掌鲍鱼燕窝鱼翅呢!”小少年大声地炫耀着自己吃过的美味。   “阿嬷做的桂花糕最是好吃了!比白面馒头好吃不知多少倍。”   说到这儿时,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怕是,再也吃不到了,就连阿娘……   “哇,你居然吃了山?”小姑娘话只听了前半句,小嘴巴就张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山”也能吃!   “是山珍!”他脸摆的臭臭的,大声强调。   “凶什么凶嘛,我又没吃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也凶自己,大家都不跟她玩儿,都不喜欢她!   想着想着,小姑娘的眼底冒起了一连串儿的泪泡,哭得稀里哗啦,张着嘴巴嚎个不停。   “喂,喂,你别哭啊!”小少年慌了,他急急忙忙爬起来,围着小姑娘不停地解释,就怕招来了大人,那他长嘴都说不清了。   ……   “那熊掌是熊的手掌吗?那上面全是毛也能吃吗?”   “猪也有毛,不也能吃?”   “好吃吗?”   “问下一个!”   娘说小孩子不能太补,没让他吃过,其实他也不知道。   “那鱼翅是鱼身上长的翅膀吗?像小鸡小鸭的翅膀那样大吗?好厉害!我都没见过!”   “……”   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些?   “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小姑娘心思敏感,声音里带着丝委屈,眼瞅着又要哭出来了。   见识了她的哭功的小少年,立马举起双手,“没有不喜欢,非常喜欢!”   “嗝儿~”少年的话让小哭包破涕为笑,开心地伸出小爪子,“我叫李子雨,哥哥叫什么?”   “杲远安。”   “啪嗒——”两个爪子搭在了一起。   **   两年后。   “小哥哥,你,你干嘛背着包袱啊。”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李子雨从小衣兜里掏出野果,高高兴兴地捧在手心上递给他。   不过短短两年,少年已蹭蹭地窜了个儿,以前李子雨尚能在他肩膀处,如今不过与他半腰胸膛一样高。   “哼,我要多吃饭饭,长得比你高!”每次见面,她一定要挥着小爪子比一比与他的身高差距。原以为能追上,谁料越追越远。   “再多吃,小心以后成了胖姑娘,嫁不出去了。”少年冰冷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他揉了揉她软趴趴的头发,闷闷地笑道。   “才不要嫁人,我要娶人!娶个像阿娘那样的媳妇给我做好吃的!”她得意地笑着道出自己大大的野心。   “噗嗤!”少年没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笨子子,女的怎么能娶女的,你要娶,也只能娶男的。”   “那,那我要娶哥哥!”她一把抱着少年的腰际,心里美滋滋地泛着美泡儿。   村里只有哥哥不嫌弃她,陪她玩儿,给她好吃的,还教了她好多!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一定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傻子子,你知道什么是娶吗?”少年无奈挑眉,也没当真,含笑地调侃她。   “我知道!就是把新媳妇接到自己家里,晚上还可以一起睡觉!”她眨巴着大眼睛,见不得少年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大声地反驳,“我也想和哥哥睡觉!咱们可以一起聊天儿,一起玩儿!何香跟我都一起睡过觉哦,晚上可以聊很久很久的天,要是每晚都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我也想跟哥哥聊好久好久的天呢!”   十二岁的少年,已是半大小子,虽不懂睡在一起的具体事宜,但大概还是能知道一点。对上她纯净的眼神,少年的脸一片绯红,狠狠地咳了一声。   “哥哥是着凉了吗?”   “……无。”   “笨子子,一男一女不可以随便睡一起,不要跟人这样说,知道吗?”   “不是随便啊,娶了新媳妇就是要睡在一起啊,大家都是这样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   “……”   “哥哥,你背着小包袱干嘛呀。”她眼睛又一次看到了他那显眼的小包,好奇地问了出来。   “哥哥要出远门。”   “是出去吃好吃的吗?”   “差不多吧。”   “嘿嘿嘿嘿,好哥哥~天下间最好的哥哥了~”小姑娘狗腿儿一笑,抱着小拳像个年娃娃,朝着他作揖,“提前祝哥哥新年快乐,是不是~要~赏点啥呀~不贪心,绝对不贪心,我就要两块桂花糕就行!”   嘴上说的两块,手上却比划着四块。   少年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软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次分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   “哥哥,早点儿回来呀!记得我的桂花糕!要四块哟!”   ……   少年的背影纤弱而决绝,那天之后,李子雨再没见过那个少年……   “哥哥,你怎么还没回来呀,第六十三天了,去的地方很远吗?还要多久才会回来呀……”   “第一百零六天,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子子好想你……”   “……”   “哥哥你个大骗子!大骗子!你根本就是不要子子了!骗子骗子!…子子再也不贪吃了,一块桂花糕都不要了好不好,一块都不要了!你回来呀!回来呀!”   第三百三十二天。   ……   “子雨,子雨,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雨,哗啦哗啦下个不停,阴沉沉的天空像头吃人的野兽。   何氏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她浑身淋得湿漉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李二根赶忙搀起她,“走路当心点!”   何氏站稳后甩开他胳膊,“不是你生的她你是不急,我的闺女我能不急吗?也不知道看着点你闺女,现在好了,这么大的雨可咋整!”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想吗?子雨还不是我丫头!”李二根也气了。   “你老李家就没把我们娘俩当作一家人!你看着,要是雨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头磕死在你老李家宅子的门槛上!”   为了能置下属于自己的宅子,这些年她跟着李二根劳苦半生半句怨言皆无,忙得脚不沾地的,丫头都看不了,谁知……竟然出了这遭事!   “丫头在那儿!”李二根刚想骂她胡言乱语,就瞥到远处那抹蓝色,那不就是雨丫吗?!   “丫头,丫头!”   两人急急忙忙跑去,将已昏迷过去的李子雨背回了家。   ……   “大夫,您看丫头什么时候能醒?”何氏紧跟着大夫,颤着声音问话。   “唉,尽人事,听天命。”大夫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了几味药材,搭配着交给了何氏,“你时时要盯着,这药一日三次,每次煎一个时辰,明日之前还不能醒来,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大夫,大夫,您要想想办法呀!”   大夫摇着头避过何氏跨门而去。   ……   “我……这是哪儿?”昏睡半天的李子雨脑袋昏沉沉的,费力的睁开眼,转了转脖子,瞥到了紧握着她的手的娘,“娘?”   何氏睡得不稳,一点声响就能闹醒她,李子雨不过轻轻一唤,她便吓得猛一抬头,对上虚弱的李子雨,瞬间泪如雨下,抱紧了她。   “娘?”   “你个调皮鬼,跑山坡那边干嘛,你是想急死娘吗?”何氏哭着隔着被子在那儿拍一会儿,嘴里又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我也不知道…”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对娘说的事情半点不知。   为什么要到山坡那边去?   ……   “应该是脑子烧久了导致的,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但不影响正常生活就行了。”   **   “请问……”   “嗯?”埋头在地里锄草的姑娘闻声抬头,背着阳光,眼前人的模样有点看不清楚。   “子雨,过来吃饭了!”何氏左手挎着篮子远远的便唤道。   “来了。”她神情淡漠地瞟了眼男子,见他不说话,便应了何氏的呼唤离开了田埂。   子子,不认识哥哥了呀。   杲远安一袭黑衣,立在田埂处,仍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见钟情信不信?”   “才不信!尽忽悠我!”   他笑着不语,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几年有空便来偷偷观察她的淡漠的模样。对比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恍然如梦,小心翼翼的将她楼入怀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已,日久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会写很多番外,但貌似这样就够啦_(:?」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