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惑君 作者:凌妮儿   ☆、对坐而食   “呦,辛瞳姑姑,可找着您了,皇上唤您呢,这会儿在清心殿等,赶紧的,跟奴才走趟吧。”   辛瞳正和几个掌事宫女围着热锅子边吃边说笑,闻言撂下碗,眉梢上多了几道蹙痕,略一迟疑,将腰上别着的翠玉牌子丢给身边的何嫣:“那钟粹宫我是去不成了,阿嫣替我跑趟吧,那位吩咐什么咱们应着她便是。”随即站起身来:“有劳公公跑一趟了,我这就随公公去。”   出了阅微坞,辛瞳扭着脸问李桂喜:“公公,主子这么急着唤我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李桂喜只管满脸堆笑:“呦,辛瞳姑姑,奴才哪里敢揣摩万岁爷的心思,您赶紧跟杂家去吧,别让皇上等急喽。”过了半晌又忍不住抬脸觑辛瞳的脸色:“姑姑别怪杂家多嘴,皇上跟前姑姑还是别使性子的好呐,奴才人微言轻,可对着姑姑是万万不敢有坏心的。”辛瞳也不理会他,心道:使性子,这可从何说起?   一路弯弯绕绕,等到宣正宫清心殿足足用了近半个钟头。李桂喜朝里头示意,辛瞳看过去,见皇帝一身玄色慵懒倚坐着,神色不明,听见声音知道是她来了,也不抬眼看她,只将手中书卷朝案上一掷,随即吩咐人传膳。   御膳司太监将三张膳桌拼在一起铺上明黄桌单,手捧红色漆盒鱼贯而入,各色菜品、饭点、汤羹迅速布置完毕,传膳太监手执一块半寸宽三寸长的精巧银牌一一试过,报了菜名儿说了吉祥话,便招呼丫头太监退出来,万岁爷喜静,更不喜人劝膳,只等着有传令再来收拾便可。   周遭静下来,最后李桂喜也弓着身子往外退,经过辛瞳身边时给她使了个眼色,辛瞳只装作没看见。半晌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主子请安,便赶紧朝着皇帝规规矩矩道了万福。皇帝也不叫起,辛瞳摸不清是不是自己坏了规矩,惹了他不高兴?大着胆子抬头看过去,发现皇帝也正一措不措地盯着她,正想把头低回去,头顶上传来一句不耐烦的冷哼:“起来吧。”   辛瞳谢了恩,也不知是哪里招惹到了这位爷,竟又是这幅琢磨不透的架势。   “大半天了,你去哪儿了?”皇帝满脸不痛快。   辛瞳控制着声气,小心翼翼应着:“主子,奴才今天不当值。”   “不当值就躲得远远的?朕身边的人,用得着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成什么样子!”   辛瞳真是忍不住要腹诽这位,主子您身边一群人围着伺候,怎么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嘴张了张,终究没敢问出口。   皇帝筷子动了几下便撂在了一边:“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是第一次了,辛瞳不敢再迟疑,撩了裙子往桌子侧边儿坐下。来之前就已经吃上了,面前又杵着这么位冷面神,实在提不起胃口,又忌讳着皇帝主子的脾性,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筷子。   朝着桌上扫了一圈,却发现除了例行的主菜八品、小菜四品,再加火锅、粥、汤等之外,还多了几样京城倚醉楼的吃食,尤其是芸豆卷和豌豆黄,是自己素来爱吃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激。   辛瞳抬脸去瞧皇帝脸色,想着自己应当有点表示,最好是能恰到好处又不逾矩地跟主子表明她的谢意,若能顺道儿再表表忠心更是再好不过。可转念又想起之前有次也是奉命陪膳,气氛尴尬之时便想着说点什么奉承讨喜的话来讨他欢心,可话才说一半就被打断,还被数落了一通,说皇家礼仪讲究食而不语,又嫌弃自己话说的粗鄙不中听。想到这儿,顿时没了再开口的勇气,只低头戳着碟子里晶莹的豌豆黄。   “没精打采的,是不合口味?”倒是皇帝先开了口。   辛瞳闻声连忙否认:“没有,是奴才顾虑着御前不可失了礼仪。”   “是之前就吃过了吧!”   冷不防被拆穿,辛瞳一时失了言语,不知自己这会儿是不是该赶紧站起来请罪,真要凭着皇帝这口气认真论,说是欺君都不为过,可凭自己的经验,这会子最好的法子其实是嬉皮笑脸糊弄过去。主子面上说厌烦她油嘴滑舌,但其实每次自己笑脸奉承一番后,便不会再认真责罚自己。   “李公公去叫奴才的时候奴才也不过吃了两三口,听了公公的话,生怕您等着急,撂下碗筷就往宣正宫来了。来这儿能陪着主子用膳,又能吃到倚醉楼的豌豆黄,真是开心的紧。您对奴才们的体恤,真是亘古都未有的。”   皇帝瞧着她一张粉嫩的漂亮脸蛋儿笑成了花,脸色稍霁,只出口的话依旧让辛瞳心惊:“你怎的就知道朕等你会等着急?朕从来都不崇尚以仁治天下,亘古未有的对下人们的体恤,哼,朕哪有那个功夫时间。不过你猜对了,朕确是念着你吃东西挑拣,特意命人去买了你爱吃的送来。”   辛瞳着实没想到今天的皇帝这么不好打发,又是妄揣圣意,又是“猜”的,真听得她胆儿颤,也不知今天这关要怎么才能过去。   还没想好如何脱罪,就听皇帝又说:“呆会儿让李桂喜给你在清心殿西侧厢里收拾个屋子,以后不许再往阅微坞里住了!”   辛瞳可算是嚼出点味道来,原来炮仗是这事儿点起来的。以前便提起过,嫌她住的偏远,每次传唤都是半天才见人影。宫女儿按例都是三日一休,平时当值倒还好,辛瞳不值夜,早上上了值,宫门下钥前便可回去阅微坞。只轮休那日,皇帝有时也会差人来叫,再赶过来便总要耽搁时间。   可御前的女官,文华殿里伺候笔墨的也好,宣正宫里伺候茶水的也好,一向都是往阅微坞里住的,时辰到了按时来当值便是,亘古的老规矩。上回皇帝提起,自己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婉转推拒也便作罢了。如今旧事重提,又该怎么回拒呢?   “你回去吧,收拾收拾申时之前搬过来。”   这是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皇帝开了口让出去,再杵在这儿犹犹豫豫是断不能够的,辛瞳站起身,才要出殿门,便听身后再次响起皇帝的声音:“李桂喜,你跟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诱君》求包养!   那是一个伶俐跳脱软萌妹子征服强势高冷万人迷的故事!   传送门在下方,感谢!   传送门:《诱君》      ☆、朝夕相对   出了宣正宫,原路返回,辛瞳一路讪讪的,这感情好,让桂喜公公这么尊大佛跟着,这是生怕自己跑了不成,这么招人耳目,平时的姐妹之间倒没什么,可要是传到后头去,不定要怎么说她。   “辛姑姑,您走慢点啊姑姑。”李桂喜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年轻姑娘的脚步,已是九月暮秋,却愣是脑门子上起了汗。眼前那抹纤巧的背影,飒爽而明丽,脚步轻盈,翩跹若仙,当真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辛瞳一肚子心事儿,脑子里早神游到了天外,这会儿听见李桂喜在身后喊,才恍然发觉自己只顾着自己走,顿觉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拐弯抹角,带了歉意道:“公公别见怪,我这人心里盛不下点事儿,这会儿只盼着主子能准我回去阅微坞里住呢。”   李桂喜瞧着眼前的姑娘,明艳绝色的容颜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凸显,自己是打皇帝五岁登基起就在身边伺候,对这丫头跟主子爷那点渊源多少知道些,早前几年倒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这丫头一天天大了,皇帝主子的心似乎也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旁的也轮不到自己个奴才瞎操心,只这位,打从一开始自己就真没拿她当个粗使宫女看待,如今来看,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姑姑哪儿的话,甭跟杂家客气。其实万岁爷是为了姑姑你好。”   是啊,辛瞳倒也明白,主子让李桂喜跟了自己一道去,其实就是为了堵住说闲话的嘴。李桂喜在宫里当差三四十年,跟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早练得人精一样,有他跟着,自己只管奉旨办事儿,旁的自有他来周全。   “姑姑每次来来回回也挺麻烦的不是?您打小儿长在皇上身边,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这么点儿殊荣没人能生出是非来,何况也没有人敢,您只管放心便是。”   辛瞳想着自己虽厌烦应对后头那些尊贵人儿的刁难,但终究面上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不过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吩咐的没必要,平白的在彼此往后的相处中增添尴尬罢了。   回了阅微坞,没见着何嫣,想是去了钟粹宫还没回来。有李桂喜这么个耳报神在,大家伙儿就是再好奇也不敢多问,辛瞳自觉多说无益,也不多做解释。直到进了里屋,阮玉才拽着她胳膊拉她在床边坐下:“快说说,这是怎么了?是要搬去宣正宫里住了吗?”   辛瞳转着腕上碧玉镯子:“横竖就是换个地方住,还做以前的老差使。”   “皇上这是要你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当值呢。”阮玉一把搂过辛瞳脖子,咯咯地在她耳边笑个不停。   “死丫头,你快别说,还嫌不够糟心呐。”辛瞳抓她腰,痒的阮玉只得退避开不再闹她:“先别说这事儿了,李公公还在外面候着,我得先跟他去,回头咱们再聊。呆会儿阿嫣回来,你替我跟她说声,要有个什么意外的,就让路子跑一趟给咱们传个口信。”   说是搬住处,但其实真没什么可拾掇的。旁的人每年能有一次归家,回来时总会捎带些家里人给的念想物件,辛瞳省了这道儿,就当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带在身边的了。最后只拿了闲时打发时间写成型了的几张字画,几件衣裳,和一把承载着自己初入宫闱懵懂情愫的老琴。   很快收拾停当,回了前屋,李桂喜正翘着腿喝着茶跟几个小子闲扯淡。见辛瞳出来,麻利站起身,招呼旁边人来接她手里的东西:“姑姑收拾好了,那咱们走吧?”   辛瞳只觉得头大,旁边路子他们只顾冲她嘿嘿傻笑。阮玉抓了抓她的手,面上神情有些迟疑,终还是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其实如若主子有意,那便是再好没有的喜事儿,你也总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啊。”   辛瞳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只拍拍她手臂。旁人看到的不过是面儿上的体面,身边姐妹多年来彼此感情深厚,也希望她能过得好。可这事儿真不能够如愿,他们终归是想错了。   这哪里是皇帝对宫女儿上了心,只等着知情识趣便可成事的戏码,这分明是……罢了,三年前那事儿,根本就是场噩梦,自己满腔少女情怀被毫不留情面地扼杀,个中的羞愧、伤心与失落,辛瞳断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回到宣正宫才未时末,指给她的是清心殿西侧厢最外间的屋子,叫做宝华阁,也是离清心殿主殿最近的一间。不是嫌住得远,使唤起来不方便吗,这会子好了,怕是主子龙颜大怒时吼上一嗓子,不消太监来叫了,这边一准儿能听到。倒真应了阮玉那妮子一句话,这像是十二个时辰在值上了,往后怕是要忙上许多。   只这毕竟是在皇帝寝宫里,是全天下最金尊玉贵的住处,各方设置自然是极好的。这间屋子之前是用来临时存放些皇帝随时会用到的物件,因此并无多少桌椅家什。这会儿一屋子人进进出出挪挪放放,辛瞳也插不上手,只随他们忙活,什么东西往哪儿放倒像是之前早就吩咐好了的。   收拾得极快,等人都退出去了,李桂喜站在门边上咧着嘴,平素一刻半会儿也不敢离了皇帝身边,生怕误了事儿遭罪,这会儿倒不着急,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姑姑您瞅瞅,看看合不合心意,要哪儿哪儿看着不顺眼就让下头人改。”   “挺好的,公公跟着受累了。”辛瞳这会儿还沉浸在三年前的悲伤记忆里自怨自艾,面上看起来有些呆滞。   “姑姑,姑姑?”李桂喜看她脸上神色莫名,心里还真是没底,才待要再开口,眼梢瞟到一抹嵌金丝玄色衣角:“皇上!”   辛瞳被吓了一跳,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冷漠神色在一瞬间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唬得她一激灵,又觉得实在难堪,匆忙收拾好情绪,借着蹲伏下去的身子低垂着头遮掩:“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慢热,剧情渐次走起   评论打分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琢磨不透   宇文凌进门看见的就是辛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带着之前浮现在她脸上的那抹不自在也没落下,全都瞧在了眼里。倒像是自己让她难堪了?别别扭扭,心里边拧麻花似的,这丫头的心事儿越来越多,从她九岁起跟在自己身边,到如今又是九年过去,她年轻的生命里已经有一半的时间是长在自己身边的,而这个数字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长……   辛瞳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倒退了,主子跟前自己从来都是得体的,这个最尊崇的男人对她有活命之恩、养育之情,原就是自己不应该,在迷迷糊糊之间萌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正好看到有小宫女儿过来奉茶,辛瞳伸手去接,掀了杯盖呈到皇帝跟前,心想坏事儿,果然见主子皱着眉头不说话,只将杯子往她手里推回来。   那宫女儿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见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也不敢请罪,只跪伏着身子吓得打摆子。   李桂喜拿脚尖碰碰那姑娘:“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退下吧。”辛瞳就势扶她起来:“主子,奴才这就去重新泡了送来。”   “姑姑。”小姑娘吓坏了,出来后还惊恐未定:“我错了,谢谢姑姑救我。”   “没事儿,主子平素对咱们还是很好的,你别怕,只以后要记得,老茶宜沏、嫩茶宜泡,这是六安才进上来的新嫩瓜片,不可用滚开的水去沏。咱们身边伺候的,不周到之处有时主子不说出来,那是对咱们的体恤,可不代表咱们就能这么糊弄。好了,你别放在心上了,以后尽心伺候就是,主子不会责罚的。”   安抚了小姑娘,辛瞳直接进了茶房,轻车熟路烫壶凉水置茶注水,半柱香功夫,重又端了茶盘回自己屋子。   才要进去,就看见李桂喜满脸戒备,朝她直皱眉头。辛瞳不知又怎么了,赶忙进屋里去,却见路子也在,正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辛瞳心里暗暗叫苦,怎的偏生这时候过来了呢,也不知跟主子都说了些什么,只盼着后头那位安分没做刁难,路子再聪明些,可别是一吓唬什么都给供出来了。   辛瞳敛着步子,小心将茶盘放在桌上,再双手捧了茶盏递到皇帝手里。见主子并无异样,又想着这事儿糊弄是不成的,路子还在那儿跪着呢,总得想办法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来:“主子,路子是来找奴才的吧。”   “都出去。”皇帝根本不接她茬,不耐烦地将手里的定窑白瓷杯磕在案上。李桂喜心里猛一咯噔,赶紧招呼着人都出去。   这是要好好跟自己算笔账了?辛瞳知道这个“都”里面肯定不包括她,只好乖乖一边儿站着,等候发落。   “你是怎么回事儿,朕跟前的人,挥之即来招之既去的,别管是谁,让去哪儿都成是吧?”   “主子,奴才这不是中晌儿来清心殿了吗?哪儿也没去啊。”辛瞳笑着讨好。   “你敢说就这一次?前儿淑妃拿了提子酒过来,难道不是你跟人多嘴多舌?朕几时无意中流露点什么情绪,难不成都要你去跟人一一汇报,你当自己是什么,啊?”   这可真是诛心之论,主子话说的实在太重,辛瞳觉得自己要被冤枉死了,淑妃喊她去,不过是让她陪着逛逛园子聊聊天,顺便指点自己能寻个机会给传达个对皇帝的思念,个把月见不到主子的面,个中心情辛瞳真的是很能理解。想起这两日入了秋,主子念叨过时令的果酒,淑妃的延禧宫园子里几株提子树正是结果子的时候,不过稍一提带,淑妃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这样子的事情在后宫之中再正常不过,李桂喜更是个中好手,反正都是伺候主子,主子高兴还能在后头娘娘跟前赚个好儿,何乐而不为?自己向来有分寸,言语之间谨慎的很,不该说的从来不乱嚼舌根,何况吃人手短拿人手软,各方赏赐从来都是委婉推辞,同那些眼高于天的主儿们该如何相处,自己是拎得清的。   心里不服,嘴上便也倔强起来:“奴才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要说嘴巴严实,谁也比不过去。娘娘们不过是关心爱戴主子,奴才心里一万个明白,挑着捡着说的都是可着主子的心意让您受用的。更何况,娘娘们传唤,奴才能说不去吗?”   “不许去,以后谁叫也不许去!再有下次你就自动交代了手上的零散差事,往后只给朕乖乖呆在清心殿里,哪儿也别想再走动了!”   辛瞳听了这,心里倒豁然开朗了,那成,有了主子这话,往后就有了最好的托词,本来就是不愿意打交道的,如此倒好,省了心了。辛瞳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不吱声了,显得乖顺了许多。   “最近忙,朕脾气不大好,你只记得往后不论谁指使你做什么都跟朕说声,不受掌控,朕不喜欢。”皇帝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言语间不自觉的和缓下来。   主子变脸如变天,这个辛瞳早有体会。不过像这般肯给自己个解释,还是十分罕见的。辛瞳想着这会子可得赶紧顺杆子下喽,难得不计较了。   “主子,奴才知道了,奴才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最是门大户大,可不是谁都能打发的。往后不论谁来唤,都托李公公回禀了主子再去办。”   皇帝不置可否,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又拿了案上的茶放到嘴边,小半会儿时间,已经见凉了。   辛瞳顾虑着皇帝挑剔的性子:“主子,我再去给您换新的。”   “不必了,这就走了,呆会出宫去。”一口喝尽了手里的茶,皇帝站起身来,这是要走了。   怎么要急着出宫吗,辛瞳一愣:“那奴才送送主子。”   才刚要推门去喊李桂喜进来伺候,就听皇帝冷着嗓子唤自己:“你,跟朕一道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车出“游”   两人前后脚出来,李桂喜正倚在外头廊子里的柱头上等着,瞧着主子倒不像是还恼着的样子了,由衷对辛瞳佩服一番,赶忙迎上去。   “李桂喜,你去给她找身衣裳,朕带她出宫。再派人知会黄庭安一声,让他备了车马在东华门前候着。”又转身吩咐辛瞳:“你去换了衣裳,然后来东华门,抓紧时间别磨磨蹭蹭的。”   李桂喜办事儿一向麻利,盏茶功夫便捧了件寻常人家翠绿色纱裙亲自送了来。辛瞳换上了出来,心里实在好奇:“公公知道主子要去哪儿吗?”   “呦,这奴才可不知道,这还真得您自个儿去问了。”李桂喜看她粉脂未施,下意识的就想招呼人伺候着给打扮打扮,转瞬反应过来这位可不是后头娘娘们,平日清素寡淡惯了,身边还真没个贴身伺候的。只是要说起圣宠,这位真是实打实的独一份,主子要出宫去,不说让她随侍,却说是带着她出去,这其间的差别仔细一琢磨还真是大不相同。按理说姑娘年龄也不小了,万岁爷既然上了心,那开了脸收了牌子便是。可还就是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这玩儿的是哪门子的暧昧?人怎么说的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不成主子爷就喜欢这味儿?李桂喜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子,这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妄揣圣意嫌自己命长。转脸看姑娘娉娉婷婷立着,虽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眉宇间那抹明艳耀眼遮也遮不住,是福是祸,怕是要靠姑娘自个儿去经营了。   出了宣正宫往东华门去,要绕过景仁宫跟延禧宫,辛瞳敛着裙子,沿着高高的赤色宫墙急匆匆朝前走,李桂喜瞧出她的不自在,心道这倒不是个爱侍宠生事儿的主儿,要说起来,奉命侍驾,多大的荣耀,就是让人看见,谁也没胆搬弄是非,平白长脸的机会,这位却全然不瞧在眼里。   等临近了东华门,远远看见有车驾停在那儿,黄庭安亲自上前给打了帘子,辛瞳蹲了福,抬头看见皇帝一身白色布衣坐在里面,长衣长裤,一根寸来宽的束带系在腰间,很是轻便干练。李桂喜乍见主子这身打扮也是一惊,再看面上神情,心里更是念叨着坏事儿,偷偷瞧了眼辛瞳,暗道这趟差事怕是没办好。   “上来。”皇帝盯着辛瞳快要拖到地面的长裙直皱眉头,横了李桂喜一眼,随即吩咐他宣正宫里候着去,不论谁来都说不见就是。   辛瞳撩着裙子往车上去,腿上用力,身子往前倾,一个不留神“嘭”地一声脑袋撞在了顶盖上,抬脸见主子指尖对指尖双手支在膝上,一副看热闹的玩味表情,顿时觉得难为情起来。   车内空间不大,前头角落里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案几,后面只一排铺了厚实棉垫的条凳能做人,皇帝大喇喇占去了一多半,辛瞳一双小鹿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发现除了主子身边,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容纳她了。才缩着身子在一旁坐定,就见皇帝看了黄庭安一眼,车驾动了身。   想来是为着赶时间,车行得速度不慢,辛瞳想找个能支撑平衡的借力点,却是无处能扶,最后只好双手抓在条凳边沿上,尽量的稳住身子。   宇文凌见她这般只觉得好笑,不论何时何地,恪守着规矩礼仪,倒真不愧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打小儿在宫里长大的。见她长长的纱裙层层叠叠垂到脚跟,想来还真是会碍事,便冲外边驾车的黄庭安示意让南锣鼓巷口布庄停一下。   辛瞳琢磨着这到底是要往哪儿去,照理说主子去哪儿自己跟着便是,无须多言,可心里还真是止不住好奇,眼神直往宇文凌身上瞥。   “想问这是要去哪?”皇帝转过脸来跟她四目相对。心思被看穿,辛瞳咧嘴一笑忙不迭点头。   “那就好好地问。”   给这么一堵,辛瞳微微一愣,随即连忙陪笑着开口:“主子,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怎的还要往布庄里去?”   宇文凌倒不急着答她话了,指着小几让辛瞳给他倒杯水。辛瞳凑手去做,发现一应茶水用具都是宫里面带出来的,下头人伶俐,知道主子挑剔,这样细节上的事情自然不敢有遗漏,再吩咐说是轻车简从,那也只是外边人看起来,内里各样用置却一定是经过精心安排最是精细舒适的。   接过辛瞳递过来的茶水,宇文凌冷不丁问她:“你渴吗?”   辛瞳下意识的又点头,反应过来,赶紧开口答话说有点。然后顺着主子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抱在手里。   自打家中逢了变故,自己被迷迷糊糊送入宫中,就再没正儿八经走出过紫禁城。只除了有三两次主子往园子避暑,自己跟去随侍,可规矩照样一板一眼,外围层层把守,院子地处偏僻,很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不真实感。将近十年了,深宫重重,一道一道厚重的宫门层层叠叠,小心翼翼做人,规规矩矩行事,早就深深印在了生活的轨迹中,连带着天生的跳脱性子也悄悄隐藏了起来。   这会子倒也都各自安静下来,皇帝将空杯子往辛瞳手里一塞,交叠着双手搭在身前,背倚着车壁神情慵懒,面无表情地时不时拿目光冲着辛瞳从头到脚扫一遍。   辛瞳有种强烈的被捉弄的感觉,只是主子不按理出牌自己不是第一次见识,更何况再抗拒也没胆儿明着说出来,于是只能低头躲闪,手指一圈一圈描摹着通透白瓷杯子上精美的花纹。   “等下到了布庄,去换件利落衣裳,跟朕去趟南林苑。”宇文凌瞧着那双纤巧柔荑,葱白修长,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石质感,搭在白瓷杯子上,愈发显得白嫩可口。该让这双手将那红的绿的果子都捧上一捧,今天不狠劲折腾她一番就别想回去,好丫头有胆儿把自己的心思往别人跟前捅,那就别想能轻轻松松过关。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交流、打分、“收藏”吧   ☆、皇家果林   车驾一路疾行,很快到了南锣鼓巷口,胡同口处一家店面十分显眼,左右分成了两大间,一处做布坊,染印裁剪一条龙,另一间则是成衣铺子,售卖现成衣裳及帽巾配饰等。   辛瞳不管司衣这块的活计,便是出宫来办差这样的机会也是极少的,这会儿乍见玲琅满目衣衣料料很是觉得新鲜。店里伙计见他们进来迎上前来,黄庭安直接让叫店主。不多会,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女人迎过来,见了黄庭安连忙客客气气使了人上茶水,伺候着置座,显然是认得的。   “素娘,去将后院门打开。”黄庭安吩咐着,恭恭敬敬地退到宇文凌身后。   这素娘哪里有机会得见过天颜,这家布坊原是她与丈夫夫妻二人白手起家撑起来的,凭着自己和坊里姑娘们精巧的手艺以及丈夫过人的经营头脑,这才在京城里面站住了脚,口碑上来以后,更是跟宫里司衣司有了来往。皇宫里面丫头侍卫宦臣,林林总总一大票子人,这些子人在宫里主子们面前是奴才,可放在京城里头那就是贵人,每年每季总有不少料子要从这儿走。谁知丈夫英年早逝,两年前就去了,宫里头人照拂,外加坊里手艺确实过硬,这两年倒经营得越发景气了。   黄庭安自家宅院离铺子不远,素娘是识得的,知道他当的是天子跟前的差,只打头儿这位,真是恍若天人之姿了,身量修长直挺,五官精致又英气,面相冷峻贵气逼人,究竟是怎样个身份,素娘实在是不敢去猜。   引着众人往后边院子里去,开了院门,却是别有洞天。原来这院子是给紫禁城里头专设的,旁人进不得。素娘只觉得为首的那位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心里怦怦直跳,也摸不清该怎么招呼才是周到,宇文凌摆手示意不必麻烦,指着辛瞳道:“去取几件精简衣裤来,让她把身上这件换下来。”   素娘顺着目光看过去,好个俊俏姑娘,才进门时只道是个陪侍丫头并未细细打量,这会儿仔细瞧着,可真是漂亮极了。试着去给打了招呼,姑娘礼貌地给回了礼,跟着往成排的成衣柜子跟前去。   素娘捧了十多件衣裳过来,宇文凌瞥了眼,指着件天青色布衣道:“就这件吧。”   辛瞳换上了出来,看着不起眼的棉麻料子,却因为裁剪得宜,又搭上辛瞳瓷白的肤色,显得别样精灵。袖口及裤腿处裁剪成灯笼样,又在手腕及脚踝处精简收口,干练又不失可爱。   辛瞳惯了早起自己收拾,为图省事儿,便将头发抡在一起,缠成个鼓鼓的圆髻拢在脑袋后。宇文凌这会儿瞧着却是越发觉得碍眼不中看,毫无新意不说还显得老气横秋:“去找个会梳头的来,给她把头发也打理打理。”   素娘一愣,反应过来赶紧接口:“奴家不才,梳头手艺却还尚可,伺候着这位贵人儿,您看行吗?”   宇文凌点头,催她快点,不多会儿给收拾了个双丫髻,搭配身上这件,最是合适不过。   “这不挺好,行了,走吧。”   车驾继续南行,辛瞳透过扬起的窗纱子往外看,只觉得这是要开到城郊去了。南林苑那地方,曾听人聊起过,知道那是一处皇家林子,有人常年打理着,但却因为地方偏远了些,在众多皇家园林里也就不大显眼。辛瞳闭了闭眼睛,恍惚中竟感觉进宫前的生活仿佛不属于自己,童年里在树林子里恣意奔跑的日子真是已经太过遥远,今日这般远远离了紫禁城,竟像是头一遭。   到了地方,黄庭安掀了帘子,随驾的副手单膝跪地听候命令。“去找人弄两个大箩筐来,然后在这候着,让里头人也都撤出来。”宇文凌吩咐道。   把两个箩筐叠在一起,辛瞳抱在手里,眼看着主子已经径直往园子里去了,赶忙从后跟上。   弯弯绕绕,直走到了园子东南角,实木栅栏里面围着的竟是一片果园子,宇文凌脚下不停,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辛瞳忙不迭跟着,越往深处去,果树越是繁茂。   九月暮秋的季节,正是果子结的最热闹的时候。摘果子,这是要酿酒?辛瞳琢磨着,冷不防皇帝突然停了脚步,自己差点撞上去。   “瞧见了?去摘吧,呐,就先从这颗梅子树开始。”   辛瞳实在是没想到主子会这么小心眼,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前头责怪自己跟淑妃说了提子酒的事,掉转头就领了自己到这儿来。其实究竟为了什么辛瞳门儿清,还不就是恼了自己多说了话,这是在变相的惩罚呢,还要他尊驾亲眼盯着梢,难说最后是不是还得听自己几句虔诚的忏悔。   “主子,要摘多少?奴才瞧着这天都要黑了呀。”   “你废话什么,快动手,天黑了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把这两只筐装满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原本摘摘果子赏赏花树真是挺有意思一事儿,可搁不住有个面色不善的天下至尊当监工。宇文凌寻了株矮梨树上的干净枝子随意一坐,白花玉果子配上他一袭白衣悠闲神色,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辛瞳瞧他那样,心里郁霾一扫,只觉得挺好笑,难得见到他这般,自己饱了眼福也算是值了。心里想着手上忙活着,目光还时不时不由自主地往皇帝身上飘,撞上主子严厉的视线,又吓得赶紧收回来。   这园子显然是有人常年精细打理着,枝繁叶茂,果子长的也极是均匀。八九月份正是青梅成熟的时候,碧色果子透着几分红晕,煞是可爱。辛瞳暗笑自己真是太会偷懒,要是孤零零只摘个果子下来,那可真是实打实要装两大筐,这要是带上点枝子叶子的,可就要好上太多。   “行了,梅子酒挑手艺,想来你也做不地道,再往前有葡萄架子,往那儿去吧。”   辛瞳手上一滞,感情不但要自己摘,这还得亲自动手去酿成酒。酿酒自己没试过,还得找个人现教不成?   宇文凌打树上跳下来,拍拍身子就往前走,辛瞳抱了半筐青梅子已然有些吃力,抬头见主子刻意放慢了脚步正转脸看向自己,忙傻傻一笑,却是料定了他不会出手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交流、打分、“收藏”吧   ☆、花样惩罚   辛瞳在一望无边的葡萄架子前站了好久,又是凑近了闻又是上手摸的,却愣是拿不定主意。各样子葡萄品类繁多,有适合鲜食的,有适合酿酒的,那些子皮薄肉厚个头大的,宜食却不易发酵,自然是要避开的。辛瞳虽没接触过酿酒工艺,但各样子杂书文记却是读得不少,这会儿真有种纸上谈兵的感觉,朝着主子求助地望了眼,宇文凌只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不搭理她,无奈之下只能凭着印象中的文字描述来分类鉴别。   这会儿又拎了一串凑到面上闻,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扑面而来,辛瞳兴奋无比,这就是玫瑰香葡萄吧,剥了一颗待要证实,才要往嘴里放,就见宇文凌疾步走过来阻止,夺了她手里的紫色颗粒再细细一看,脸色更加难看:“你离这儿远点儿,往回走吧,刚过来那片是赤霞珠,去摘吧。”   辛瞳想开口问为什么,瞧见他冷成冰块的模样一时又没敢,回身去够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赤霞珠,足足装了大半筐子,宇文凌才喊了停:“再去摘些山楂和梨子。”   要说这摘果子,摘上那么三五个绝对是种欢乐享受,可要是一个时辰只做这个,那就是折腾人的活计了。长时间的仰着脖子,辛瞳感觉自己已经没法把头低回来了,两只手臂又酸又麻,十只手指尖都是红彤彤的像要肿起来。这会儿听到主子声音,心里哀叹这惩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宇文凌看她瘪着嘴的样子,那点小心思猜的一清二楚,冷着脸一副训斥的口气:“记吃不记打,从小就这个样子,这才是个开头,回去把你留下的这些子枝枝桠桠都择干净,朕派个人过去教你,要是半个月后酿不出个样子来,我才是真饶不了你。”   辛瞳给唬的一哆嗦,字字句句搁在肚子里仔细一嚼,又觉得主子大概不是真生气,因而赶忙笑着讨饶:“奴才记得了,一定好好跟着师傅学,主子能信得过我,是莫大的荣幸…往后,往后奴才记下了,再不会胡言乱语惹您不高兴了。”   宇文凌对她这番看起来就不大有诚意的剖白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半晌,又说道:“别想让人帮你,你就好好听着人说,自个儿动手吧。”   辛瞳一抬脸,撞上皇帝冷冰冰的目光,当场石化。   心里惴惴不安,手上也就格外麻利,天色渐黑视线不大好了也没能影响了辛瞳的高效率,不多会儿就填满了两个竹筐子。   瞧着这满眼的新鲜水嫩、红红绿绿,心里还真是满满的成就感,只这么沉两筐子怎么运出去还真是个问题。辛瞳抽出筐底的两条绳子缠在沿上,末尾挽成个圈套在手上,就这么拖着,一只筐子还算轻松,两只一起拖就变得吃力很多。这会儿心里念叨着,不论怎样这最后一口气一定得撑下来,也不顾四肢酸痛,只咬紧了牙关用力,那模样略显狼狈,有点好笑。   宇文凌看够了热闹,上前接了她手里一根绳子。辛瞳受宠若惊,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可放在皇帝这儿却着实不大寻常,助人为乐、怜香惜玉什么的向来跟这位主儿不搭界儿。   “主子,要不奴才先出了园子请黄大人过来吧。”   宇文凌横她一眼,从这儿到车驾跟前,就是一路小跑来回也得半个钟头,这丫头没胆儿累着他,倒有胆儿让他等:“不用,走吧。”   俩人就这么拖着果子原路返回,太阳将落未落,衬得四周围都是红晕晕的。辛瞳跟在皇帝身后,看着他一袭白衣身姿矫健,一瞬间仿佛忘掉了彼此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萦绕在脑中的幻觉止也止不住,多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晨起耕作,晚来归家,互相爱护,彼此相依…   心里暗暗嘲笑自己,辛瞳快走两步,想要将男人的身影看的更加清晰。黄昏暮色之下,那张冷峻的面孔显得柔和了许多,脱掉了平日里的杀伐决断、尊贵逼人。这就是自己打小儿爱慕着的人,从刚来到他身边伺候时的敬畏害怕,到自己豆蔻年华时的钦佩景仰,再到十五及笄自己芳心倾述被无情冷拒,如今又是三年过去,本该心灰意冷,可这种胆大妄为的情感却是有增无减,原来自己始终如一地爱着这个可亲、可敬又可恨的男人。   辛瞳是真的不明白,既然三年前那么断然的拒绝了自己,也知道自己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照理说就该远远地支开,眼不见为净。可到底是为了什么,依旧会时不时地给自己制造亲近他的机会,依旧让自己产生跟以前一样被另眼相待的错觉。一个宫女子怎么能有自个儿的及笄礼,三年前,他却特意照拂,让自己在宫里成年,更是全程亲自来参礼。记得那段日子刚听到这事儿,自己没少偷偷掉眼泪,想着成人了,主子大概是要把她许配人家,甚至远嫁他乡,这才给予殊荣,但是没有。这真是让自己高兴坏了,胆大包天的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幻想主子对自己青眼有加,幻想自己是不是终于可以得偿所愿,身心都能有个最好的归宿。更令自己惊喜的是,那天晚上主子秘密传召,摆了酒席,就为了跟自己道声祝贺成年。没有旁人,没有君臣,似乎也就没有了距离。自己心里的那分悸动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就这么借着酒意扑到了男人的怀里,没有被立刻推开,这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抬起头来,却见男人的眼中讳莫如深、冷若冰霜。惊吓过度的自己挣扎着逃离,被赶出殿门时,听见了瓷器破碎的声音,肝肠寸断,怵目惊心。   就这样,自己背了主动投怀送抱、亵渎圣恭的罪名,成了后宫千千万万恳求圣眷恩泽的女人之一,尽管没有旁的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却注定会因此厌弃自己。辛瞳不明白,这么多年随侍身边,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主子为何会这样决绝的不要自己,是因着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为妃吗,可她哪里有过这般奢望,自己爱的清醒,爱的卑微,只要能彼此之间拥有一分感情,此生便可无憾。自己孤独了太久,亲情早已缺失,又遇此创伤,更是心如死灰。只是第二日,主子照旧传人来叫,吩咐差遣恍若昨日之事未曾发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恬不知耻,竟也就这么稀里糊涂一天天过来了。   时间真是最好的伤药,辛瞳抬脸望着男人俊美的侧颜,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他依旧这样不明不白逗弄着自己,而自己依旧心甘情愿做他顺从的玩具。   只是如今,辛瞳觉得自己坚强了许多,不再计较得失,不再自怨自艾,主子没有玩厌倦,自己亦是乐在其中,各取所需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打分,果断地收藏吧! 请戳“收藏此文章”,请给暖心瞳和冰块凌来点评论吧,感谢!   ☆、人影成双   辛瞳追忆过往,心里头沉甸甸的,自然不愿吱声,宇文凌瞧她呆滞的模样,也不爱打搅她,任她沉浸在伤感的回忆中。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原路返回,等出了园子,暮色已沉。黄庭安瞧见他俩出来赶忙迎上来,见了皇帝手中的活计略一吃惊,赶忙接过来,跟副手一块儿将满满两筐果子抬上了车驾。   辛瞳撩了帘子,伺候着主子上了车,自己犹豫片刻也跟着钻了进去。原本空间就有限,这会儿又加上两个竹筐子,能容下人的地方就变得更加狭小。   辛瞳累了大半天,方才又很是伤了一番心神,这会儿车子摇摇晃晃,精神头就有点犯蔫,只感觉随便找个地方靠靠便能睡过去。   “累了?想睡就睡吧。”宇文凌眯着眼睛瞧着她那精神不济的样儿。   辛瞳使劲儿眨巴着眼睛,手往太阳穴上按了按:“奴才不困,主子您累吗?”   “手那么脏,还往脸上放。”   辛瞳一愣,瞧着自己的手,果然红红绿绿的很是精彩,也不知是肿的还是汁水染的,这会儿只觉的酥酥麻麻,也分不清痛痒了。   “主子,能问您件事儿吗?”   “你说。”   “方才奴才瞧着那是玫瑰香葡萄吧?”   “嗯,沉厚浓郁,香气绵密,又名麝香葡萄。”   乍闻麝香,第一反应果然是女子不要轻易接近的好,可放在果香上面似乎又不尽然:“想来应该也只是个别称吧,葡萄里怎么会有麝的分泌物呢?”   宇文凌横她一眼:“留神着点儿总是好的吧,不只今儿,往后也是,对自己多留心着点儿,旁的人帮你也罢害你也罢,只要你自己头脑清醒,便也成不了事儿。”   辛瞳点点头,说自己记下了,可主子这话也真是笔糊涂账,这是暗示自己往后会杀机重重有人要害她,还是跟自己提个醒儿往后要注意养着身体?麝香,呵呵,自己有必要担心那些个吗,十八的大姑娘了,到如今手都没被男人碰过,生养孩子这事儿离自己真是遥远极了。人家不是都管她叫辛姑姑吗,一喊喊了近十年,旁的人只道是圣意照拂,愣是给个丫头片子抬举身份,可自己却早就暗暗告诫过自己,既然注定了要无情无爱,没了至亲出宫更是无望,那索性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将来老了再封个嬷嬷,如此清清净净也没什么不好。   “手疼吗?”宇文凌看她悄悄用左手反复揉捏着右手指的各个关节,哂笑着问道。   “有点儿,奴才平素得主子照拂着,不大给支使这种体力活,像今天这样忙活,反倒有点不适应了。”   “这是想给自己找活干?那好说,今年桑葚过了季没能赶上,还有明年打春的樱桃。这趟回去给你练练手,往后一年到头宣正宫里头要是断了酒我可就唯你是问了。”   “主子这是要我往后管够全紫禁城的酒水?要我做咱们大臻头一个女司酒不成?”   宇文凌盯着她这会儿放松下来笑靥如花的脸,冷冰冰道:“你敢往外头送一滴,这双手就别要了。”   辛瞳又给他唬的愣了神,前一刻还你我相称的逗她玩,后一秒就恢复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样子,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也不知是遗传的谁。   辛瞳出生那年宇文凌初登大宝,九岁入宫那年他年满十四得以亲政。元曦九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真是一点也不清楚,听说那一年主子本该迎娶他十三叔正妻家的侄女,也就是前右丞相家的嫡长女。可金册尚未授予,右丞相便突然暴毙,那位当了近十年摄政王的十三爷也在不久之后于自家宅子里吞金自尽。只可怜了那差点儿成了皇后的佟家姑娘,亲爹和姑父相继丧命,这皇后是注定当不成了,三年守孝期过去,压根就没人再提这件事。那年,宇文凌并未立后却顺利亲政,他十三王叔的死让他再没了忌讳,从此真正君临天下。   要说主子这副不近人情的性子更像谁,还真是没法论。先皇是出了名的文皇帝,注重文治,礼贤下士。当今的太后是先皇的正宫皇后,并非皇帝生母。主子的生母是先帝贵妃,年纪轻轻便登了高位生了皇子,可惜红颜命薄,没多久便去了。不出五年,先皇驾崩,主子接了皇位,他十三叔成了摄政王。   那位权倾天下,一时风头无两的摄政王究竟是个怎么的人物,辛瞳从没见过他,父亲母亲过世没多久,宫里就生了变故,右丞相和摄政王先后暴毙,自己成了孤儿被送进了宫。这其间究竟有没有联系,辛瞳不敢去猜也着实没有线索。九年前朦胧的记忆中,娘亲早上出门前还温柔地交代自己要好好跟着师傅读书不准偷懒,晚上教她糊纸鸢,可这趟出去就再也没能回来。父亲拉着自己的手泪流满面,也不说娘亲去了哪,只不停地叮嘱自己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一定要快乐无忧地长大。第二天,父亲也再没有回来。又隔了几日,宫里来了人说要领她进宫,为首的嬷嬷姿态桀骜,根本不容自己有片刻犹疑。就这么的,穿上了素色宫装,辛瞳走进了那座再也没能出来过的紫禁城。   从那以后,便再没有了家里人的消息,打听到的口信儿说府里的家奴、长随、奶妈子都被遣散了,再寻不着。娘亲与父亲相继离世已是不争的事实,可为何不让她批孝挂,为何不能置丧礼,却没人能告诉自己。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成了孤儿,又是为什么会进了宫,真相究竟是怎样?   主子那儿是再不能试探着开口问了,那知情的还会有谁?如今已是户部尚书的王大人素来和父亲交好,自己年幼时还曾让他抱着看花灯,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想方设法去试着接触,只奇怪自己常伴君侧,却始终没有见过这位二品大员,宫令森严,自己总不能恣意打听,可总这样摸不着头脑也不是个办法,是该再去想想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打分,果断地收藏吧!   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给暖心瞳和冰块凌来点评论吧,感谢!   ☆、惩罚未尽   车驾一路北上,天气转凉,渐渐变得昼短夜长,还未到戌时,天色便已暗下来。   “主子,要不您歇会儿,光太暗了,没的伤了眼睛。”   宇文凌将手里书卷往案上一扔,斜着眼乜她:“本想在城里转转呢,这会儿也不成了,你要是生的再麻利点,能省多少心。”   辛瞳给他堵得没话说,这事儿也能怪她身上,当真百口莫辩:“主子,奴才虽不会酿酒,但会做冰糖银耳雪梨羹,呆会儿回了宫,捡最水嫩的制上一锅,既养胃又解渴。”   “为什么以前不做?”   辛瞳给问的一愣:“奴才刚跟嬷嬷们学的。”   还是走的东华门,来的时候走了好长一段路往这边赶,回去时倒沾了主子的光,跟着车驾一路到了宣正宫。宇文凌如今没了绊脚石,行事更加恣意随性,只要不是极其出格的事儿,谁也没胆跟这位爷提不是。   辛瞳这会儿脚着了地才感到身子真是沉的不行,这会便有了反应,等明儿起来怕是手脚都要酸痛起来。   宇文凌瞧着很是不大乐意:“去把身子洗洗,瞧你那蔫头耷脑的样子,半个时辰以后回来伺候。”   见主子回了清心殿,辛瞳便往宝华阁里去,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是今儿才搬来宣正宫里住,主子想一出是一出,尽出难题。之前住在阅微坞,有专设的浴堂子,宫女子不分长幼贵贱都在那儿洗。这冷不丁换了住处,别说泡澡,便是拿条布巾子稍作擦洗都没有去处啊。   辛瞳想着大不了回阅微坞吧,来回的折腾半个时辰回不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才掉转头要出去,就见李桂喜笑嘻嘻地迎上来:“姑姑这是要去哪儿?呦,瞧这衣服上都是泥,这大半天可累坏了吧?”   辛瞳想着来得正巧,便开口道:“我这真是全身上下都脏透了,正想着回阅微坞打理打理,您帮我跟主子说声,我收拾好了再来。”   “哪儿能再这么来回折腾呢,您倒还走得动?别,您跟杂家来。”   辛瞳也确实不想再折腾,便跟着李桂喜往后边园子里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公公,您这是把我往哪儿引啊,要是往瑶清池,那我可不去。”   “哎,别啊姑姑,不过是个归置的地方儿,您倒当真介意?”   “那儿是什么境况才会动用的,公公您会不知道?”辛瞳有些恼,这会儿也懒得追问是不是主子授的意了,只转身往回走:“我回阅微坞了,劳烦您跟主子说声。”   那瑶清池设在宣正宫后园子西南角,平时并不使用,只主子翻了牌子,让妃嫔往宣正宫来侍寝时才会由宫女领了去那儿伺候着梳洗打扮。辛瞳真是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自己什么身份有资格往那儿进,要真是主子授的意那便是存心恶心自个儿呢,后头正经贵人们过来那是圣眷恩赐,自己个丫头片子当奴才的,这茬算什么?   李桂喜瞧着姑娘愠怒的模样,怕真得罪了她,也不再劝,只摇头晃脑的回清心殿带话去。   皇帝这会儿换回了常服,正靠在榻椅上慵懒地摆弄一对□□头文玩胡桃。李桂喜今儿差使办的不爽利,心里颠颠的没底儿,出口的话便倍加小心翼翼:“主子,辛瞳姑姑怕逾了规矩,不肯听奴才劝往瑶清池去,这会儿回阅微坞了,说是收拾妥当了就回来。”   宇文凌垂着眼,神色不明,手中核桃“咔”的一声两两相撞吓得李桂喜胆儿颤:“你倒越发会当差了,她不乐意让她来跟朕说,你倒能做了主让她回去?”   李桂喜想着自己今天可真是糊涂极了,转瞬反应过来赶紧补救:“主子,姑姑她应该还没走远,奴才这就去给您叫回来。”言罢,赶紧往外去追。   辛瞳脚程倒快,都走了一半了大老远听见李桂喜在后边唤她:“姑姑,您留步。”   见他跑得满脸汗,辛瞳便知他来意,八成是主子又生了怪脾气:“公公,我这都走了大半了,身上黏黏答答怪难受,这会儿再回去反倒浪费时候啊。”   李桂喜哪敢让她再往前走半步,夸大地吊着嗓子:“姑姑,您好歹救救奴才,万岁爷这会儿要拿奴才开刀呢,您有什么打算您跟万岁爷说,您一句话走人了奴才就得把命交代喽。”再不敢耽搁,推搡着姑娘赶紧往回走。   身上出过汗,脚底下泥糊的也不爽利,不知怎的肚子也隐隐的不舒坦,一阵阵抽痛直往下垂,辛瞳这会儿只觉得心绪烦躁的紧,进了清心殿门也没能摆出个好脸色。   “你倒能折腾,还有力气大老远来回跑,看来下午是没罚够。”   辛瞳瞧着主子闲适的样子,心道这会儿倒承认是变着法子在罚她了:“奴才都走了大半了,要是不往回这趟八成都拾掇好了。”   “朕说让你半个时辰回来,你没听见?”   “可瑶清池是奴才能进的地方吗?”   “不过是图个省事儿,你是怕招是非还是心里有鬼,怎的事儿这样多。”   辛瞳这会儿感觉身上的不适更加突兀,腹痛得厉害,听见主子这样说,只觉得心突突跳,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奴才就是怕招是非,连着搬过来住也是,奴才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你再说一遍。”   辛瞳也是豁出去了,强忍不适朝着皇帝规规矩矩跪下来道:“主子,奴才人是卑贱,可也有自己的原则,今儿违逆主子,自知不能轻易饶过,主子您发落吧。”   宇文凌一措不措盯着她,嘴角一声冷哼,手里把玩的一对□□头被狠狠的砸在地上,可惜了一对已经玉化了的极品玩意儿,就这么被摔的支离破碎。   辛瞳这会儿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满,恐怕真是要大难临头了,刚才那股子大义凌然的劲头过去,心里着实害怕起来,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   宇文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前,狠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外头廊子站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打分,果断地收藏吧!   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给暖心瞳和冰块凌来点评论吧,感谢!   ☆、华臻池浴   李桂喜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瞧着姑娘颤巍巍站起来,也没人敢上去扶。主子不称意,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李桂喜对辛瞳这事儿很是不以为然。原本多好的出头机会,跟着出了趟宫,回来赐浴瑶清池,但凡识趣儿一点儿,这么一推一就明儿宫里就能多出位娘娘。这位瞧着不像是糊涂人,也不知是心气太高,还是当真给惯出了傲性儿,真是不知好歹极了。   “让人带她去华臻池。”宇文凌冷不丁一声吩咐,言罢转身进了书阁。   李桂喜觉得自己今儿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老办错事不说,这会儿像是连耳朵也不好使。华臻池就在这清心殿后殿。设在皇帝寝殿里头,那便是只供万岁爷一人使用的,别说女人,那儿压根就没第二个人用过。本以为姑娘不识抬举,没准儿今儿就栽了,谁知万岁爷一番恼,竟恼出了这么个结果。   辛瞳这会儿脑子也是极不清醒,刚才只觉得浊气上涌不吐不快,可惹了他生气哪里是自己乐于看到的结果,这会子直后悔话不该说的那么冲。本想着,这廊子里头,只怕是要罚自己站了,来来往往让宫人们看见那也是无可避免的,怕是今晚上都得这么过,可没想到前脚才出来,就见李桂喜也笑嘻嘻跟了出来。   “万岁爷让人送您去华臻池,给您道喜了。”   辛瞳给听的僵在了原处,一时各种心事百转千回,跟李桂喜纳了纳身子,又问道:“主子这会儿在哪?”   “在外头大半日,折子积了一厚摞,这会儿在里头书阁呢,您还要进去?”   再去找主子婆婆妈妈那就是找不自在,何况也实在是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辛瞳迟疑了会儿,倒很快就想通了:“不了,公公让人带我去吧。”   又回了趟宝华阁取了换洗衣裳,便跟着几个司浴女官进了华臻池。池子倒不十分大,但奢华舒适无处能及,四面池壁皆设泉眼,据说挖凿的精巧无比,直通到了香山南麓,一年四季跟山泉连通着。辛瞳是第一次进来这里,主子沐浴从不让女人在跟前,自己平日里更接触不到这块的活计,这会进来倒顾不得观赏内设有多精致华丽,只觉得闯进了主子的私密空间,心里咚咚跳得厉害。   “清儿,你们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先出去吧。”   等人都退出去,辛瞳除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裳,一步一步沿着碧色的玉石阶梯迈进了水里。发现池边有木桶装着各样的新鲜花瓣,便又出来,也不客气,将整桶玫瑰洒在池水中。等到周身全浸在芬芳的气息里,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这事儿放外人眼里,一定都会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是在使心计吧,瑶清池不愿意,这华臻池倒有胆受用。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不过这两者在自己心里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华臻池虽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但主子赏了便是赏了,顶多是不合规矩,但总归带不上任何感□□彩。说不意外绝对是假的,意外之后是惊慌,平静下来后又觉得欢喜。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辛瞳再不会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殊荣便天真地把它当成某种暗示,但至少可以说明自己这个玩具目前来说还算称手,短期之内不会成为弃子。   迷迷糊糊地直泡的神志不清,这才想起主子说让半个时辰收拾妥当的,这会儿显然是没法掐准时候了,既然晚了,倒不如把来时路上许下的冰糖梨子做了一道送过去。   小腹依旧有些隐隐作痛,舒舒服服泡了玫瑰浴也没能够缓解,辛瞳取了杉木架子上的淡紫宫衣,用根檀木棒将头发缠成髻,在诸多悄悄打量的目光下出了后殿,往御膳司去。   这御膳司主管太监姓刘,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看起来倒甚符合他的差使。这杨太监对辛瞳说不上多熟悉,初时不过知道她是御前大宫女,可自从瞧见她跟万岁爷同桌用膳,便再不敢得罪了这位辛姑姑。这会瞧见人进来,赶忙笑着招呼。   “公公,主子让我来做份冰糖银耳雪梨羹,您忙您的,我自己来就成。”辛瞳想了想,又道:“噢,还得麻烦公公使人现做些点心吧,要枣糕和杏仁酥。”   摘来的果子这会儿已被分类归置好,封在一个个碧瓷罐子里,因着上头有吩咐不让碰,便都还带着枝叶原封不动放着。辛瞳取了梨子,洗净去皮切成块,将泡好的银耳撕成小片一并放入锅中慢熬,等火候有了七八分,又加了些冰糖、枸杞和红枣,小火慢炖,直到熬成浓浆状。一旁小宫女很是有眼色,递了青花瓷汤皿过来,晶莹剔透的装在里面甚是好看。   偎着炉子站了大半天,这会儿额头上起了点薄汗,出了御膳司让冷风一吹,乍冷乍热地激的辛瞳一哆嗦。身子不舒服脑子也就稀里糊涂的,连清心殿外面多了几个陌生面孔的丫头也没瞧见。因着是贴身伺候的,主子跟前她自由进出惯了,就这么直隆咚进了书阁。   直到瞧见一抹明艳的绯色身影,辛瞳才意识到这是景仁宫的秦妃娘娘来了,再一看案上几碟子精致点心,显然是秦妃带来的。说不尴尬是假的,毕竟自己刚从人家男人池子里出来,这会儿还给人煲了粥上赶着送来,虽说嫔妃皆为妾,主子天下至尊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可自己这身份却更是卑微的紧,认真论起来这会儿连感到难为情的资格都没有。   谨小慎微地低着头走到案前,小声唤了句“主子”,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案上一角,辛瞳躬着身子往后退,依着规矩这会儿该当给那位秦妃娘娘纳福问安。才要垂下身子,便听皇帝冷冰冰的声音吩咐:“干什么呢,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多多评论,打分,果断地收藏吧!   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给暖心瞳和冰块凌来点评论吧,感谢!   ☆、清粥小食   辛瞳闻言,又上前去,掀了盖蛊,拿汤匙轻轻搅拌,莹白色的银耳,通透的雪梨,配上枸杞、红枣纷纷点点地装衬着,真是让人有食欲的紧。秦妃凑手过来,扫了辛瞳一眼:“你先退下吧。”目光转回来,温柔地看着皇帝:“让臣妾来伺候您吧,瞧这粥熬得真是好,御膳司的人手艺真是错不了,臣妾的小厨房都没有这样的吃食。”   “先放着吧,你大晚上来见朕,有什么事?”宇文凌这会儿又变了卦,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慵懒地眯着眼睛,只声音里听不出感情,喜怒莫辨。   冷不丁被出言勒止,秦妃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温顺开口:“主子,眼看着中秋在即,您让臣妾拉的礼仪单子,臣妾拟了初稿,怕误了事情,这会儿带过来给主子瞧瞧,您看哪里需要改动,臣妾再去置办。又担心着主子在外头大半天吃不好,就让小厨房现制了些点心给您送过来。”   宇文凌半眯着眼睛瞧她:“你怎知朕今天出了宫?”   “噢,臣妾,臣妾今日丢了个镯子,一时着急便各处寻找,不知不觉临近了东华门,无意中瞧见了主子的车驾。”   宇文凌嘴角一丝轻笑:“单子呢,拿来朕瞧瞧?”   秦妃不易察觉地轻松了口气,赶忙双手呈上去。宇文凌扫了眼,习惯性地朝着辛瞳摊开手掌,等沾足了墨汁的笔被轻轻递过来,迅速在那张长长的卷轴上圈圈画画:“行了,你拿回去看吧。”   这是要赶人了,秦妃是个聪明人,知道主子这会儿大概不大待见她,再戳在他眼皮子底下没得要惹他生厌,因而乖顺地低伏下身子道辞:“主子,那臣妾先回去了。最近天气转冷,您注意身子,臣妾改日再来看您。”冲着皇帝深深纳了个福,才待要出去,又听皇帝唤道:“等等。”忙回转了身子娇俏一笑:“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宇文凌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乜她一眼道:“后宫不得干政,尽管这儿不比文华殿戒律森严,但也是朕勤政的地方,以后不要来了。”   秦妃心中大惊,这干政的罪名可太过严重,自己是万万担不起。心里万分失落,面上却不露声色:“是,臣妾知道了,不敢打扰主子,臣妾告辞。”   出了清心殿,秦妃身边的大丫头上前来搀她,见她面色不豫,不敢多问,只轻轻唤她:“娘娘。”秦妃挥挥手示意她无须多言,直到出了宣正宫,才甩了丫头的手,愤恨地骂了句:“贱人!”   瞧她那湿着头发的样子,想要勾引谁呢,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是个正经狐媚子,装的一副纯良懵懂的样子,想骗谁?两只碗两双筷子,良辰美景原本盼着能跟主子比坐而食呢,让个丫头片子搅了局。要不是今儿看见她打景仁宫前过,多留了个心眼儿让人跟了她去,还不知道主子竟带了她一起出宫呢,一去大半天,说是连阅微坞也不让住了,直接搬到了宣正宫,这算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个没爹没娘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这会儿也妄想攀了高枝儿不成,想越过她,门儿都没有!   这边秦妃出去后,辛瞳依旧远远站着不动,直到看见主子用指关节冲着羹壶叩得桌案突突响,才又上前去布置碗碟,轻手轻脚地像是弄出一点动静就要暴露自己这会子不大宁静的心绪似的。   宇文凌瞧着她收拾,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哂笑,这让辛瞳更加不得劲。小心翼翼地把羊脂玉汤匙递到皇帝手里,又躲到一边站着去了。宇文凌懒得管她,随意搅动着通透的浓汁,耽搁了会时间,汁水转凉凝固了些,倒更加适宜入口了。   “还算有心,没说了便忘。是你做的吧,没偷懒?”   辛瞳给他这么半玩笑半认真地一问,倒忘掉方才的不自在了:“奴才哪里敢糊弄您,一工一序就没经得第二个人的手。”   “嗯,卖相不错,就是甜了点儿,下次少放糖。”   辛瞳见他手里的青花瓷碗见了底,看样子是没嫌弃自己的手艺,心里也挺高兴,又问道:“主子您还要吗?这粥搭衬枣糕和杏仁酥,您要不要就着点心再吃点?”   “那不如你过来尝尝秦妃送来的蜜汁酥饼吧,她那小厨房没什么好手艺,但做这个还不错。”宇文凌一只手托着下巴,凝着眼神打量她,一副调侃的语调。   辛瞳琢磨着眼前这人是瞧她这会子自在了又成心想给她添堵呢,明明洞悉一切,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难为情,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可人家是主子,能恣意予人生死荣辱,怎么抗拒,纯给自己找罪责罢了。   应了声“是”,谢了赏,才想着伸手,又听他说:“端一边去吧,给朕再盛碗梨水羹。”   辛瞳凑手给他盛,双手捧了递给他。宇文凌看她一眼:“忙活大半天,你也吃点东西。”   其实辛瞳这会儿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小腹突突的直往下坠,哪儿有吃饭的心思,嗫喏着吭声:“主子,奴才这会儿不大想吃东西。”   “呵,给朕吃的东西自己却不碰,朕要是呆会不适,你拿什么去赎罪?”   已经吃进去大半壶,这会儿他倒跟自己谈起规矩来。其实要认真论,但凡呈到主子跟前的吃食,都必须要经过御膳司仔细审验方可呈上。辛瞳自觉在拾掇吃食上并不擅长,因而也不大有机会在主子跟前显摆,这次也不知怎的事儿赶事儿接了这样的差使,倒把皇帝的金尊玉贵抛到了脑后。虽然心里料定主子大概是信任自己的,并不会在这样的事儿上存了芥蒂,但毕竟是自己忘形,坏了规矩。   不过这会儿一本正经地请罪想来他回给自己的定没什么好口气,辛瞳索性摆出一副含了蜜的样子,嘴甜的不得了:“主子您要是有半点不高兴,奴才都能自责地要命,这么个心思揣着,哪儿能让您不舒服呢?瞧着您爱吃,奴才这会儿也眼馋了,偏想着这是做给您的,围着锅子大半天都没敢凑手偷吃一点点。”   见皇帝一副玩味的表情,像是瞧戏一般打量自己,自觉话说的有点肉麻,张度过了头,窘迫之余遮掩地给自己盛了半碗,一匙一匙咽进去。   自己真是长进了,这粥熬得的确是上品,只是吃进去了流质,小腹的不适愈加明显,这会儿辛瞳倒是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自作聪明   宇文凌瞧着她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时也弄不清她怎么回事,只瞧着她可怜兮兮地像是羞到了极点,哼哼唧唧开口道:“主子,奴才,奴才有点不适,能不能先告退?”   瞧着不似生了病,只紧紧夹着身子不敢大幅度挪动,莫非是?   “你来了身子?”   “没,噢,好像…好像是吧。”辛瞳没想到主子这么直隆咚给她挑明了,实在难堪,料想这会儿自己脸上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你回去吧。”宇文凌像是懒得再理她,随手拾了案上本书,脸上表情不大好看。见她小心蹲着身子要退出去,又补了句:“不准回阅微坞。”   辛瞳一路拘着身子小步小步地踱,因着要面子,死也不愿让旁人瞧出来,忍着不适,一路强打精神装作无甚异样,可算挪回了宝华阁。   等换了衣裳收拾利索,身上舒坦了心里又开始泛上一阵阵难堪。方才出来时,主子脸上的不痛快显而易见,也是,个大男人,任谁碰上这种事儿,都不会多高兴,何况主子万圣至尊。男人讲究阳盛则康,女人来身子时阴气最重,因而这种时候大都会规避开。宫里有专司这块的记档,宫女子在那前后七日之间均不可近身服侍。想来主子大体也是觉得自己失了仪态,多少有些嫌弃吧。   既然已经告了退,也就没必要再回去伺候了,辛瞳四处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新屋子,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因为打小儿失了亲人进了宫,倒不至于害怕独处,可乍一换了住处,还是觉得挺别扭。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打开今儿收拾来的木匣,取出双绣了一半的鞋子,掀了被子爬上床去,就着烛火做起了针线活。   这李桂喜也是真搞不明白那丫头究竟哪点儿好,竟引得主子大半夜地又专门过来瞧她。漂亮是漂亮,也足够乖巧知事儿,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伶俐的娇艳花儿,怎就让万岁爷另眼相看了呢?到了宝华阁,才想上前扣门,就见主子抬手示意让他外面候着,自个儿推了门子进去了。   辛瞳一时专注,连屋里冷不丁多了个人也没注意到。烛火给推门带进来的风吹得恍恍惚惚,光线忽明忽暗,辛瞳眨巴着眼睛,骤然扫到一抹玄色镶金丝衣角,赶忙抬头,给皇帝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吓了一跳。   “主,主子。”辛瞳麻利扔了手中活计,要起身迎礼。   “免了,躺着吧。一去就没了动静,朕路过,进来瞧瞧你。”宇文凌看了眼让她丢在一旁的针线篮子:“大晚上的做这个,也不怕伤眼睛,你瞧你屋里暗的,就不知道去要几只蜡烛。”   “一时睡不着,就拿来打发时间了。主子您也还没休息?”宇文凌不接她话,只问她道:“怎么会睡不着?”   辛瞳想说宣正宫内规矩森严,决计没人敢大肆喧闹,这宝华阁也就跟着寂静冷清了,换了住处种种景象都给她陌生感孤独感,可不得做点什么把自己弄累了然后再倒头睡觉吗。但这种抱怨哪儿能在主子跟前絮叨,脱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句:“主子,奴才有点儿,有点儿认床。”   宇文凌眼神凝了凝,给辛瞳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能够成功耍点小聪明的余地。   这会儿猛然意识到,自己靠枕仰着,主子却束手站着,实在不妥的可以,忙轻声开口道:“主子您坐啊。”想了想,悄悄将身子往里靠了靠,在枕榻边空出了一人的距离。   宇文凌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并不理会她的示好,随手扯了一旁茶案边的木椅,坐到她对面。沉默半晌,辛瞳正想着怎么找个话题缓解尴尬,便听皇帝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自己的日子自个儿也从没弄清过?”   辛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嗫喏着出声:“也不知怎的,奴才这个,一直就不大准头,每月都会拖上几天,这么的一月月下来,日子都不一样,不小心就忘记了这事儿。”   “你是一点儿也不往心上放,倒敢这么糊里糊涂任由着。”   “早前医署的大人给瞧过的,说大概是天生这样,也没什么好法子,与身体并无大碍,无需刻意留心什么。”   “是谁跟你这么说?”   辛瞳瞧他沉着脸色,直觉不能说实话:“很久之前的事了,奴才不大记得了。”   宇文凌一声冷哼,倒也不再在这事儿上和她理论,话锋一转,又问她:“清嫔叫你去钟粹宫做什么?”   “啊?噢,您是说今早上?奴才来宣正宫了,没去成啊。”   “你跟朕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你真的什么也没瞧出来?”   辛瞳偷偷瞧他一眼,轻声试探着问道:“主子,恕奴才妄揣圣意,您是不是也怀疑清嫔是…是明亲王的眼线?”   “哼,他还没这个能耐,你也还不算太笨,既然知道,以后便离那女人远一点。”   辛瞳眼观鼻鼻观心不吱声了,这事儿太敏感,决计不是自己能够在其中掺和一腿的。要说自己起了疑,也不过是无意之中的点直觉罢了,并没有充分的证据。直到前个月有次在角子门上闲逛,看见个纤瘦女子,穿着一身杂使丫头衣裳,身影却说不出的熟悉,好奇心使然悄悄跟了前去,怕打草惊蛇便只远远瞧着。自己一向辨人识声的本事强过寻常人些,虽是大老远距离,但依然能够肯定那女的就是清嫔无误,而和她匆匆忙忙交谈片刻的男人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明亲王府的门生,自己有次伴驾往明亲王府去,与这人大概是见过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机灵,旁的没学会,打探些皇家私密倒是有模有样的很。”   辛瞳乍然听见皇帝这样说,当真给吓了一大跳:“主子,奴才愚钝,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   “清嫔一向行事谨慎,那次是朕有心设套,她受了点打击,自乱阵脚失了理智,也让朕确定了她的身份。哼,朕盯了她这么久,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辛瞳听他这么说,直吓得浑身发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自己根本就是自作聪明。不知他是不是会对着自己雷霆震怒,也顾不上身子的不爽利,慌忙起身跪倒在地:“主子,求您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哈哈,今天我自己动手做了个封面,还凑合吗?系统可能有点延迟,能看到吗?先这么将就着吧,以后再去找专业铺子帮忙做一个。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心意初明   宇文凌居高临下看着她跪伏着身子,是当真给吓的不轻,心里虽然依旧对她恼怒,却也渐渐平息了不少:“起来吧,要跪床上跪着去,朕有话跟你说。”   辛瞳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就只害怕主子会因为这事儿怀疑自己。没情没爱不打紧,日子还是能够过下去,但若是因着点儿误会让面前这位本就理智冷清的男人失了信任,那自己往后便再也寻不到一丝能够自我慰藉的理由了。   宇文凌看她抖得厉害,慌乱爬回床上去依旧跪着身子不敢动弹,凑手上前扯了薄被,给她围在腰间身前。   辛瞳心中一暖,借着男人的举动,盯着那双尚未收回的手,大着胆子抬脸望向皇帝的眼睛,先行剖白:“主子,奴才当真是一心一意对您,求您相信。”   “那如果朕今天不说起,你打算什么时候来跟朕主动谈谈这事儿?”   “事关后宫清誉,奴才一时糊涂,怕被人说是乱嚼舌根,再后来…再后来想跟您禀明,又让散事儿给迷了心,竟忘记了。”   “后宫清誉?呵,你觉得哪件事更重要?还有,你怕谁说你?”宇文凌这会儿又有点来气,这妮子不上道儿,明明就是不肯完全依附信任自己,这会儿还在这儿耍小聪明,妄想能避重就轻呢。   想再开口责备,又觉得这会儿给吓傻了也着实得不偿失,况且自己也确实没给人吃过定心丸,该安抚时也是要顺毛捋的。   “朕看你冰雪聪明,忘记跟朕说是假,怕蹚浑水不肯信任朕倒是真的。老实说,朕最不缺的就是一心想着替朕卖命,忠贞无二的人,就像这件事,朕不但知道清嫔的所作所为,也将你那点儿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你不说,也绝计瞒不过朕。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缄口沉默,朕就不会生气。倒也谈不上等着你坦白,也并非多大的事情,但不能不说,你让朕很失望。”   辛瞳仰脸望着皇帝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深沉似海,让她看不出半点情绪。话说到这里,反倒不知该怎么接口了,主子一方面言明了这点破事儿他不在意,但又明确的告诫自己这事自己错的彻底:“主子,奴才这会儿是真明白了。以前奴才只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主子大概不会看在眼里,但今天主子这样讲,那奴才往后就是粉身碎骨,也绝计全心全意地对您。”   宇文凌嘴角一丝玩味的轻笑:“你的全心全意朕收下了,赴汤蹈火倒真是不必。连自己身子都照看不好,还想替朕卖命?不必。”   辛瞳一双大眼睛这会儿因着受了惊吓而神情恍惚、茫然失措。虽在身边服侍多年,但像现在这幅样子倒真是头一次见,宇文凌静静看着她,等她稳住了心绪平静下来,方复慢慢开口说道:“有些时候,你看人处事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今天往东华门去的时候,你被秦妃的人跟踪却不自知,当然这次没什么大不了,但也说明你不够警醒,行事欠稳妥。”   辛瞳抬脸看着他,这个男人太过锐利,一般女人根本无法驾驭,秦妃自作聪明,以为言行天衣无缝,可在他面前,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唇瓣张了张又紧紧抿在一起,想开口问他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提点自己要留心,又自觉没有立场开不了口。   迟疑之间听皇帝又说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总是这样。你也不必多想,朕不过是有备无患,提醒你时刻记着保全自己。”停了停,又说道:“但这个保全,绝不是像你之前那样在朕面前耍小聪明,处处给自己留余地。”   “主子,”辛瞳这会儿缓和了情绪,心思又活络起来:“奴才能不能斗胆问您一句话?”   宇文凌瞧着她瞬间变得鲜活的面庞,脱口的默许也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你说。”   “主子是不是要奴才全副身心的忠诚?”   皇帝眼神凝了凝,漆黑的瞳孔像是蛰伏的野兽:“那你能不能做的到?”   “奴才能。”辛瞳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呵,那你可给朕好好记着。”   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辛瞳这会儿心里满满当当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今天有了这么个新的生存目标,情绪大起大幅,虽清醒地明白主子惯是识人辨士、恩威并施的好手,但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大概算是个不一样的存在。爱的卑微,是啊,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宇文凌站起身来,缚手在这宝华阁中转了一圈,最后绕到她身前,乍然伸手将她按坐在床上,看着她青丝散落,乌黑盈顺直垂到腰际,触手勾起一缕,圈圈绕绕缠在自己指间。   感受到她明显的不安与触动,刻意放缓了语调,难得一见的温柔:“往后在宣正宫,难免要跟宦臣打交道,你一个姑娘家,别尽学些溜须拍马的调子。听你奴才长奴才短的,朕当真觉得刺耳的很。你言行恭谨一些,就目前来看也没什么坏处,但过犹不及,也没有必要。朕答应你,往后除非你对朕有所欺瞒,其他事情都好商量,朕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你。”   松了指间莹亮的发丝,重新远远坐回她对面,宇文凌看着她的眼神多出了几分探究与洞悉。   “辛瞳。”他乍然唤她的名字,惊得她睁大了眼睛。   “其实这么些年,你大概在想些什么,我虽无法全部了解,但也能猜到几分。并非我不愿给你回应,只是还有事情尚未理顺,朕不需要你从中掺合。”   辛瞳一措不措瞧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全都刻在了脑里心里。未竟的话语,没有表达清楚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其实答案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辛瞳从未有过的清醒,自己要做的不过是坚守住自己的心意,保持初心,无论发生什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也,信赖他。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心境豁然      第二日醒来已是辰时三刻,辛瞳迷迷瞪瞪爬起来,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难道是昨晚上睡多了?说来也怪,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又才换了新环境,本以为一定会整夜地辗转反侧睡不安宁,却不想一夜无梦,睡得稳妥。   收拾停当,出了宝华阁,早朝时辰已到,辛瞳便不急着往清心殿去,迎面撞见李桂喜的二徒弟常顺,正招呼着群小太监在园子里面折腾书卷。   辛瞳迎上去:“常公公这是?”   常顺回身见是辛瞳,忙热络地招呼:“姑姑,您来了。这不,过了个夏天,奴才见这书纸上都蒙了一层湿气,主子爱干净,这潮味儿没得叫他心烦。早上跟我师傅说了,这会儿趁着早朝时间拾掇拾掇,很快就好。”   这个常顺也算是个精彩人物,打小进了宫拜了李桂喜做师傅,二十多岁年龄就爬到了清心殿二总管的位置,聪明伶俐又长了张娃娃脸,比起李桂喜老谋深算的样子,辛瞳对这位倒更有好感些:“公公要帮忙吗?”   “不用,咱们这儿就不缺人手,姑姑您歇着就是。”常顺突然又想起一事儿:“对了姑姑,主子早上起来问您呢。”   辛瞳眼皮一跳:“大体是什么事儿?”   “就问您来没来清心殿,师傅说您还睡着,主子便没再问,想是找您有事?您心里有数就成。”   辛瞳应了,又往后边园子里逛。这宣正宫是紫禁城里最大的一座,林林总总殿宇楼阁近百间。辛瞳在湖边青石块上坐了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折。   进了清心殿,看见李桂喜正往外头来,那主子便是也已经回来了。“呦,姑姑,正想去找你呢。”   辛瞳应声往里头进,见皇帝正立在书阁案前随手翻折子。蹲了福,走上前去,经过昨晚那番几乎能算的上是交心的谈话,这会儿再处起来还真有点别扭。宇文凌转脸看她,开口问道:“你一夜没睡?”   “没有啊,奴才昨儿也不知是不是给累着了,睡得挺好。”   “那也能一气儿睡到现在?”宇文凌嘴角动了动,心想这丫头倒真够没心没肺,心宽得很:“往后别睡那么多,一口气五个时辰地睡,起来脑子都迷糊了。你身子不适,可以正午再去睡会儿,明儿记得早朝前过来清心殿照个面。”   辛瞳应了是,又想起一茬:“主子,奴才也一贯不大注意,承蒙主子不嫌弃,身上不爽利也还让近前伺候着。可这毕竟不大好,不如让奴才这两日避一避吧。”   “你这会儿身子还难受?”   “好多了,难受一般也就一日。”   “那你废话什么。”宇文凌横她一眼,又说道:“还有,昨天跟你说过的话,我看你是全没听见?”   辛瞳将他昨晚说的话迅速过了一遍,嬉笑着答应:“我都记下了。”   昨晚上主子说的每句话这会儿还都在耳边萦绕,连带着他离开时洒脱利落的身影,一并历历在目。尽管感情上依旧扑朔迷离不够明朗,但那不是自己要去关心的。辛瞳自认为是个乐天派,暂时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去理会,昨晚他说的已经够多,足够让自己确定事情已经在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既然如此,便没必要过多疑虑,让时间去见证一切。全副身心的信赖,既然他想要,那自己便毫无保留地拿出来。   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容,宇文凌拉了盘金龙红木椅,背靠着满满实实的水貂毛,坐在案前,拾了折子翻看。   辛瞳接了宫女送上来的新茶,倒了上半杯,搁在案上。又取了墨条,在芙蓉石砚台上轻轻研拭。这墨条是宫中造物坊自个儿做的,在赤色坯料中加入了金箔、牛黄、犀角、琥珀、青黛、熊胆等物,制成墨锭,再拓成浑然无隙缝的墨果,压模成形晾干。因着用料考究,说是拿来内服或外敷也是可以的,一应都是清热、解毒的名贵药材。   赤磨丝丝缕缕融化开,衬着晶莹粉嫩的芙蓉石,显得格外好看。清淡的药香似有若无,别有一番书卷迷人的氛围。主子这人也真是个矛盾体,明明惜字如金、不苟言笑,时时给人冰冷强势的压迫感,可有时又能让她在细节上发现他的柔软之处。平日的形象太过于严肃冷清,时不时流露出的闲适慵懒也就显得格外迷人。只辛瞳对这位的喜怒无常再了解不过,最是清楚他看似平淡自持的目光其实可以洞穿一切。可经过了昨晚,辛瞳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怕他了,隐约之间竟感觉所谓的帝王之姿、高山仰止,其实都不过是为人之君拿来唬人的,反差之间反倒让自己感觉到了几分,可爱?   辛瞳这会儿神游天外,抿着嘴偷笑,脸上神情十分精彩,被人发现却不自知。等回过神来四目相对,给唬了一跳,连忙整理了表情,遮掩地开口问道:“主子,您什么时候给我找个酿酒师傅?那么些水果,就一坛坛堆在御膳司里,总放着也不大好吧,没得不新鲜了。”   宇文凌合了最后一本折子,玩味地看着她:“本想整个过程都让你自己做,可你这丫头修炼成精了,会偷懒得很。这两日不宜沾冷水,让人替你择洗好了,你只做余下的工序就行。”   冲着外头叫李桂喜进来,吩咐他知会御膳司的人找几个酿酒的行家来给辛瞳打下手。话锋一转,又转脸问她:“你方才笑什么?”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兜兜转转的还以为绕过去了呢,怎的这话头还是迎面撞了回来:“没有,奴才瞧着外头麻雀扑腾翅膀很是好玩,不自觉的有点走神。”   半晌不见主子答话,只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猛地想起昨天这人才字字清晰地告诫自己不可对他有任何隐瞒,心里一忖,难不成这样的事儿以后也都要据实告知?咬了咬下嘴唇,别别扭扭开口说道:“主子,我是瞧着您在诸多大人面前人君之姿威严不可冒犯,却在自个儿寝殿里用芙蓉石做赤墨砚台,这种反差,不知怎的,奴才瞧着,当真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疑窦丛生   宇文凌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时起了逗弄之心:“你这丫头胆子忒大,竟敢明目张胆地调笑朕。如今你倒天不怕地不怕了,不过一晚上光景,看来虽说睡了个昏天黑地,脑子倒还转着,没少明白事理。成,朕倒不怕你琢磨出个花来,懒得跟你计较,随便你拿来寻个乐子吧。”   让他这么一纵容,辛瞳跳脱的性子有几分变本加厉:“那主子您往后也别跟我计较,奴才这是在细致入微处挖掘您不为人知的闪光点呢。”   宇文凌板着脸啧她一声:“蹭鼻子上脸,感情朕倒成了给你闲事拿来取乐的了。”   宇文凌嘴上不饶人,心情却很是不错,让她这么装疯卖傻地一阵糊弄,倒生出几分粘腻之心来,想留她一起用膳,又想起下午文华殿要召见户部与礼部重臣,这王礼也在其中。看着眼前灵动的笑脸流光溢彩,原有的打算更加坚定。这么沉重的往事她不知道便不知道吧,要真能糊糊涂涂地忘记恩怨,想来她倒能活的自在些。   更何况,留下来的那点烂尾巴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这事儿自己胸有成竹,事成之后,也能作为跟她理论的筹码,等到尘埃落定,即便到时非要告诉她,也能多几分安抚的理由。   让这些纷乱的思绪一叨扰,顿时生出几分烦闷来,不愿让她瞧出半分,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沉稳自持的模样。未免节外生枝,索性开口赶人:“你身上不适,便先回去吧,自己吃点东西,然后别忘了往御膳司去。朕有事,下午你不必过来了。”   出了清心殿,辛瞳径直回宝华阁,小腹依旧丝丝缕缕的钝痛,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躺在床上好一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昨晚睡得太实在,大半天过去脑袋还有点不清晰。可头疼归头疼,却是半点困意也无。索性爬起来。双手扶上太阳穴,闭着眼睛一圈一圈地揉捏。   不知怎的,脑子里面浮现的却是方才,主子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狠厉神色。说是不让自己瞒着他,可怎么却感觉他对自己,似乎隐瞒了更多。想了想,又不禁失笑,自己果然是被纵容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竟要在主子跟前讨要平等对待不成?   终究还是睡不着,胸口也闷得厉害,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说起来自己当的差使也是奇特,旁人都是各司一块儿,各做其事,当着固定的差使,每天都有每天要做的事儿。可自己不同,主子吩咐什么是什么,主子说没事儿了不用你在身边伺候了,那这一天也就闲着了。就像现在,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还是往清心殿去了趟。没见着李桂喜,倒看见了常顺。招呼了他到外头廊子里,若无其事地问道:“公公,您知道主子这会儿去哪儿了吗?我这儿有点事儿急着回禀呢。”   常顺还挺诧异:“主子往文华殿去了啊,晌午没跟您说?”   辛瞳一听是文华殿,心中扑腾一跳,方才他那般不大寻常的神色又在脑中浮现。不动声色地又悄声试探着问道:“常公公,那你知不知道主子去文华殿,是要见谁?”   这常顺也是个猴精的,望着辛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非要隐瞒的事情不可,何况自己跟这位素来交情不错,不值当的得罪了,便开口说道:“姑姑您可别怪我跟您面前还吞吞吐吐的,我是知道不假,可万岁爷的行踪,这种事儿,当真轻易对旁人说不得。”停了半晌,又悄声说道:“姑姑,平常我的为人您惯是知道的。对主子,奴才是一万个忠心,这要换了别人,断是不敢乱嚼舌根的。可跟姑姑您却不必这样,我干嘛在您跟前拿乔啊。晌午我在旁边听主子跟师傅说,要在文华殿传召户部和礼部的诸位大人们,想是有正经事情要议吧。”   辛瞳这会儿脑子过滤地倒极快,只记得“户部”二字了,心里激动得厉害,可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公公,谢谢您了,既然主子和大人们有事要商议,那我还是等主子回来再回禀吧。我这儿还有点别的事情,这就先回去了,您忙吧,回头我再和您聊。”   走出了几步,又想起桩事儿,心想着可别为了这事儿害了常顺,于是又折返回来:“对了常公公,主子要是知道我跟您私底下聊他,八成也不会多高兴,您别提我来过这事儿了。”   常顺听她有心回避这事儿,倒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跟她说的话了,难不成这其中还真有点不能为人道的密辛?   辛瞳这会儿也再没了出去乱逛的心情,回了宝华阁,把门一关,将厚实的宫装脱掉草草扔在一旁,重又爬到了床上。这会儿倒当真感到有些疲惫了,索性躺平了身子,蒙上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自己一直想见的那个人,是户部尚书,主子传见的人里面必然有他。这么多年了,念着以往和父亲的交情,这位童年亲近的长辈怎么也该来给自己传个话,但从未有过。这次也是一样,自己不是没往文华殿去过,可主子却要自己避开,明摆着是不想让自己见到王礼。为什么不让她见到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主子这般,反倒让她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或许这位王世叔真的知道些什么吧。看来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见上一面的。杀父弑母之仇,就这么让她自己糊糊涂涂过来了近十年,自己真是太不孝了。   经过了昨晚的一番掏心掏肺,辛瞳再次萌生了要跟主子坦白的念头,恳切地提出来,说不定他就真的愿意给自己一个结果。其实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只要主子想让自己弄清楚,那事情的前前后后便呼之欲出了。可究竟还是不能这样做,他如今的态度,表明了是不想给自己个明白,就这么冒冒失失跟他说了,恐怕自己将永远也找不到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葡萄美酒   以为自己这会儿身心疲惫,可以很快睡着,等补足了觉再另作打算,可终究事与愿违,单纯的神伤,并不能瓦解精神的紧绷。在床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睡没睡着都没弄清,只觉得千般打算万般心事直在脑子里转悠。侧过了身子强迫自己放空,闭了眼睛却浮现出当年在辛府之中,前来传旨奉命带她入宫的嬷嬷的面庞。这嬷嬷如今必定还在宫中,早该去找她问问的,之前竟没想到。   思及此处,再也躺不住了,只觉得一定要立时就去寻她才能安下心来。心里急慌地不行,麻利爬起来,匆匆拾了衣服草草穿上,仰躺了半天满头丝发已松散凌乱,这会儿也无暇顾及,急匆匆出了宝华阁。   等到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往哪儿去,重重殿宇,层层宫墙,失落感顿生。真是忒莽撞,一晃多年,除了记得那嬷嬷姓魏,旁的什么也不清楚,她如今在哪处当值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见了又能怎样,她必定只是奉命办事,上头交代差事,哪里会告诉底下人前因后果呢。自己真是给急昏了头,现在这幅样子,瞧在别人眼里,不知有多失魂落魄。   可既然出来了,也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好歹还记着主子晌午时的吩咐,脚下有些虚浮,辛瞳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飘飘乎乎往御膳司去。   因着上头早有交代,御膳司的人一见辛瞳进来,便赶忙迎上前来:“姑姑您来啦,奴才这就去给您知会刘公公。”   不多会儿,还是上次那位御膳司总管刘太监过来招呼她,跟着他一道儿来的还有另两个素衣宫女,瞧着年龄竟比自己还大些。   “姑姑,这两位是酿酒的行家,打小儿学起的,手艺没的说,还擅长破陈出新,甭管膳酒、药酒,还是这果酒,都能制出顶好的。姑姑您看有什么需要,随意使唤她们便是。我这儿还给您单辟了间屋子,干净敞亮,一应用具齐全,这就领您去?”   辛瞳道了谢,跟两宫女进了屋子,麻利动起手来。想是之前就吩咐过了,这会儿各类果子已分类归置好,连带着枝叶一起清洗干净,正晾晒在成排的衫木板上。   辛瞳洗了双手擦拭干净,拎着串儿晶莹水嫩的赤霞珠,转身问道:“不摘掉枝叶,都还成串儿成枝的,这是什么道理呢?”   “姑姑有所不知,这酿酒,讲究原汁原味,断不能掺进半分生水。因此只能在洗净晾干之后,才可与枝叶分离。并且,表面有裂痕的果子是不能拿来酿酒的,得挑粒匀饱满的。”   辛瞳了然,取了存酒的黑瓷细口坛,将拣出来的莹紫颗粒连皮带核捏的三分碎,一层葡萄一层糖,每个坛子装半满,一一封了口,又取了梅子、山楂,依次处理齐整。   无需辛瞳多做解释,两个宫女儿极有眼色,但凡要用的,都给她递到手边,耐心在一旁轻声指引,却一点儿不插手正活儿,效率倒也极高。直忙活了个把时辰,总算暂时告一段落。这是头活儿,等到十多天后,皮肉种核自动分离开,滤出来了纯汁水,才能进行二次发酵。   这刘太监也挺有意思,进来的不早不晚正是时候,瞧这边做的差不多了,陪笑着说道:“姑姑,我让人给您照看着,等到了能滤酒水的时候,再去跟您说。”   “行,那麻烦公公了。”辛瞳洗了手,出了里屋。这御膳司里,炉灶上常年煲着汤水,白烟升腾着,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气。辛瞳中午什么也没吃,这会儿一阵忙活,明明肚子闹饥荒,却还不大想吃东西,想开口要份点心、甜粥,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这也是主子一句话给她拎到宣正宫留下的后遗症,往后怎么吃饭都成了问题,回头还真得跟李桂喜合计合计。   回宝华阁的路上,辛瞳朝着清心殿方向望了望,也不知主子回来了没有。这会儿精神实在不济,外加含带了几分刻意躲避的成分,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真想闭上眼睛立时就睡着,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能踏踏实实睡上一夜,再烦闷的事情,第二天也能释然。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竟真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等再有意识,已是第二天卯时。醒来以后神清气爽,心情轻快了许多。主子昨儿的交代竟一点也没忘,说让她早朝之前往清心殿去趟,穿戴洗漱完毕,时间刚刚好。这会儿边往清心殿去,边又有些失笑,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早成了习惯,怎的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呢。   进了清心殿,正赶上一溜儿宫女太监捧了晨起一应用具往里头寝殿去,辛瞳止了脚步,跟人打了招呼,在前殿门角处候着。主子从没让自己伺候过晨起,其实是,主子的寝殿她就从来没进去过。   辛瞳听见脚步声,闻声望去,正见宇文凌大步迈出。这会儿换上了玄金交织压暗红底纹的厚重朝服,英武威严之姿更得彰显。   瞧见他看向自己,辛瞳迎上前去,听见他开口:“连着两天这么个睡法,也不怕把自己睡傻了。”   辛瞳给他说的不知怎么答话,轻声问道:“主子您昨天让人去叫过我?”   宇文凌垂着眼瞧她:“朕看你睡的死猪一样,就没喊醒你。”   辛瞳刚想在心里自动过滤掉那个她不大爱听的字眼儿,一瞬又反应过来:“主子您昨晚来了宝华阁?”   宇文凌也不答她话,嘴角一丝淡淡的冷哼。   辛瞳确定了答案,这会儿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人也真是,他白天到宝华阁去就够让自己难为情的了,更何况是在自己意识不清楚的时候。这真是给了自己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是期待什么,还是怕什么,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辛瞳觉得自己暂时还找不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故友相逢   宇文凌去上早朝了,辛瞳想着这两天都没回去阅微坞,不知怎的也没见到何嫣她们,便出了宣政宫往后宫方向走去。一时偷懒不愿意绕路,便捡了最近的道儿,只这样便要路过当今太后所居的寿康宫。   之前在宫宴上见到过几次,辛瞳只觉得这位太后娘娘颇有威严,不易亲近。连带着她的寿康宫,仿佛也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心里头暗暗自嘲,太后主子可从来没有针对过自己,凭什么对她有微词。想来还是因着主子的缘故,只是这皇家秘辛,更不是自己能妄自揣测的了。   心里这么想,脚下步子也就快起来,沿着赤色宫墙,辛瞳快步走过,却不防突然被人叫了名字。   辛瞳回转身来,第一反应是,这年轻男子怎的闯进后宫来了,瞧着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服饰也不像是太医或侍卫。他就这么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难道是旧识?   再多打量两眼,才惊觉这面庞如此的熟悉,他是……   “辛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陆双祺。”   “双祺哥哥,真的是你”辛瞳乍闻这个名字真是惊喜极了,这大概是打从自己进宫起,近十年来头一回遇见幼时的故人:“双祺哥哥你怎么会进宫来?”   “是太后娘娘召我进宫的,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跟你细聊。辛瞳,真是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这些年,我虽知道你人在宫里,但一直不清楚你过得好不好,想托人打听,不知为何,结果总模棱两可。辛瞳,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像是终于抓住了童年时的某些记忆,对于见到陆双祺,辛瞳打心眼里高兴。左眼皮突地一条,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或许,这会是解开谜底的契机也说不定。不管陆双祺能不能帮自己找到真相,这都是自己同紫禁城外取得联络的一次绝好机会。   还好理智尚存,此刻所处的时间,所在的地点都不对。辛瞳强掩住兴奋之情,轻声说道:“双祺哥哥,太后娘娘传召,你还是快去吧。只是,我还有些格外要紧的事情想请你帮忙,你从寿康宫出来以后,我们能不能找地方见上一面?”   陆双祺虽对辛瞳讲说并不清楚这些年她在宫中的境遇,但实际并不完全是实话。辛瞳如今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这事儿早有人私底下谈起过,无论是哪方面,但凡有点想法的,目的虽不同,但都对宫里这位极年轻的姑姑知道几分。对辛瞳莫名的格外关注,外加男人的直觉都在告诉他,恐怕,真是万岁爷对她另眼相看了,另有考量也说不定。只这事儿,在辛瞳跟前,万不能这么贸然地轻易说出口。   略一思忖,对辛瞳悄无声说道:“好,这样吧,见过了太后娘娘,我就去寻你。宫中人多眼杂,要让人发现咱们两个一处呆太久,怕是不好。我知道个地方,你往紫禁城西边仪元殿方向去,那后头有几处简陋屋子,原是用于存放修葺宫殿用的石砖瓦片儿,现在空置了,一片废墟,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往那儿去,你小心一些,到那儿等我。我出宫的路会途经那附近,想来也不会有人察觉,我会尽快去找你。”   辛瞳感激他想得周全,忙点头答允,不敢再多停留,又催他快些先去办正事要紧。   陆双祺点头回应,忙不迭再多看她一眼,匆匆往寿康宫去了。   两人分离开,辛瞳也不知陆双祺会在寿康宫呆多久,生怕错失了见面的机会,再没了往阅微坞去的心思。挑了隐蔽的道路,径直往紫禁城西仪元殿方向去。   一路上兴奋激动,还有点儿胆战心惊。一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自己仿佛终于同早先宫外的生活有了丝丝牵扯,但一路上,还是有种说不出负罪感。想到不久前,主子才跟自己耳提面命,说她不够小心谨慎,让秦妃的人跟踪了而不自知。可如今,不是留着心眼抓出跟踪她的人了,而是她唯恐真有人跟踪了自己。同个男人私底下会面,这对于宫里所有的女人来说,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其实旁的都不怎么害怕,只是断不能也不愿让宇文凌知道。   辛瞳一路佯装无事,遇见人便自然地打招呼,弯弯绕绕到了僻静处,在陆双祺交代她的地方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人,迅速折进了个黑暗角落。   强迫自己静下心神,不要着急耐心地等。倒挺出乎意料,陆双祺并没让她等多久,很快便寻来了她所在的角落。   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陆双祺深情暖意融融的,四下里打量一番:“这里还是不够安全,咱们再往里走一走。”   带着辛瞳七拐八绕,直临近了一道土灰瓦墙的尽头,这才开怀地笑道:“辛瞳,真是好久不见。”   辛瞳对他如何进得宫中还是挺好奇,陆双祺看她想问又不便开口的样子,直接替她解了谜:“说来也极是无奈,我如今在太学供职。仰仗父亲的举荐和我那点儿还算过得去的学识,也能勉强应对,生受那些天潢贵胄们称一声夫子。”   言罢无奈一笑,又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太后的嫡亲侄女儿竟瞧上了我,不知有意无意,大概是在她姑母跟前提到了这事儿。太后娘娘必然是看不上我的,这次叫我来,一则探个虚实,二则也让我断了心思。其实我哪里有这个想法,那姑娘这般身份,哪是我能招惹的起的,太后娘娘此举纯属多余。”   辛瞳见他神色不愉,想来太后跟前也没少受憋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得轻声问道:“那你同太后娘娘说明白了吗?”   “我态度坚决,正合她心意,想来太后不会再为难我,你放心便是。不聊我的事儿了,来说说你吧,这么多年没见,说实话,我差点认不出你。从前咱们小时候,在那么多姑娘当中,就是你最招眼儿,如今真是更甚于从前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夸你,就只实话实说,你可千万别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匆匆形影   辛瞳摇摇头并不太在意,心里有事儿怕耽搁时候,便开门见山:“双祺哥哥,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不瞒你。这次约你见面,是想问你件事儿,我们家发生的变故想来你也知道,我爹和娘亲究竟是为了什么遭此横祸,其中缘由,你可有听说?   陆双祺看她眸中含泪,神色仓皇的样子,知她心中无限伤痛,缓声答道:“我并不清楚。你们家这事说来奇怪得很,我也曾想方设法打听过。照理说,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会没个前因后果,可就是生生没人知道真相似的。我只怕,是上头下了死命令让封口。”   辛瞳明白他的意思,阵阵失落浮上心头。又听陆双祺说道:“你父亲同如今的户部尚书王大人素来交好,你有没有去问过他?”   辛瞳闭了闭眼睛,无奈叹息:“这个路子我早想过,但奈何将近十年了,我竟从来没有机会见到王世叔。”   沉吟片刻,陆双祺眼波流转,看着辛瞳说道:“如果你想同王大人搭上话,我大概能帮到你。”   辛瞳一双大眼睛顿时流光溢彩有了颜色,激动地催促他:“如何能帮到我,你快说。”   “差事往来上我并不能同王大人有交涉,但他儿子王进却是咱们从小的旧识,我想办法约他出来吧,不如你留下书信,我带给他,让他交给他父亲如何?”   辛瞳高兴极了,实在没想到,沉积多年的思绪竟然能在今日寻到一线生机:“那真是太好了,双祺哥哥,真的谢谢你。”   略一思忖,又开口道:“只是书纸易生事,不如这样,你帮我带个口信吧。”   “你是怕万一让人发现连累我?”   辛瞳听他这样讲,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想必他口中虽说不清楚自己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多少对于自己如今在宫中的处境还是知道几分:“是,你能帮我已经让我十分感激,我只怕万一出了事情,你便将此事完全推脱,只管让我来善后。”   陆双祺望着她光彩夺目的瞳眸,感到呼吸都有些闭塞,强稳了心神,留给她思考的空间。   “孤鸟欲反哺,愿得往事复。”辛瞳垂眸略一思量,抿了抿嘴角说道:“就把它带给王大人吧,多说无益,如果王大人真能知道真相,且有心告诉我,那么这一句也就够了。”   陆双祺看着她初时的惊喜之色渐次脱掉,面庞之上闪过丝丝缕缕的悲戚难过,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不由的跟着她绷紧:“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辛瞳,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你,只希望你别太过自责与难过。”   辛瞳勉强冲他笑笑,自腰间荷包取出枚朱砂玉坠给他:“这枚朱砂玉呈山水相依纹理,我幼时曾被个江湖道人说依山傍水则可富贵,王世叔信了真,恰逢我生辰,便送了这枚山水朱砂玉给我,你将此物一并带给他吧。”   自打进了宫,规矩繁复,宫女子珠钗环饰都有一定的典制,这坠子自然也不得挂在胸前,辛瞳从没贴身佩戴过,但因着一直以来的那点念想,便也时刻存在荷包里,为免多事,此事并无人知晓。   陆双祺接过,精致小巧一枚血色玉石这会儿攥在手中竟觉得有些沉重:“好,一切都交给我。”   辛瞳满含感激地点点头,这里虽说地处偏僻,但毕竟还在宫闱之中,多耽搁一会儿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双祺哥哥,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今日你肯帮我,我会一直记得,眼下,你还是快些出宫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辛瞳望着他沉静而满含期待的双目:“我不知道,如今我的命运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况且此刻心力交瘁,我实在无心想太多。”停顿片刻,狠了狠心,又开口说道:“无论真相如何,也不管将来会怎样,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这座皇城了。”   陆双祺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是有心回避,刻意点明自己,心头涌上阵阵失落:“好,我知道了,眼下还是尽快帮你查明真相要紧。辛瞳,你一定好好保重自己,我们会再见面的。”   辛瞳沉默颔首,看着他迟疑离开的身影,闭了闭眼睛,等到心绪宁静,轻舒一口气,方疾步迈出这片荒芜之地。   陆双祺言语之间关切之情分明,他对自己的那丝朦胧好感辛瞳瞧在眼里,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如果自己还是当初辛府宅院那个系红绳放纸鸢的无忧少女,那么这份拒绝大概并不会那么坚定,只是如今,再不能够了。   就算家人的死因再离奇,自己也不过两种结局,活在这里与死在这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中最大的梦魇竟成了一种担忧,那个至今还想瞒着自己的男人,他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家人不能枉死,自己不能苟活,只期盼命运不会那么刁钻,再来捉弄她已然乱序的人生。   来时心里装着事儿,脚程极快,这会儿了了心事倒也不着急了。等到离仪元殿远了,便放慢步子,边整理思绪,边往宣正宫方向回。   困扰自己多年的迷惑终于在今天有了转机,仿佛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在这一瞬有了零星结果。这种心情,含带着兴奋激动,却又有些后怕与紧张。   冷不防额角倏地一阵疼痛,顿感脚下虚软,四肢无力,仿佛天旋地转起来。辛瞳手覆上额头,琢磨着这是怎么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竟是打从昨儿起,便再没吃过东西。起初是身子不适外加有心同主子杠气,到后来,却像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大概是饿过了头,这会儿真是到了极限,肚子里没了感觉,脑袋里倒是起了反应。   在小腹上轻轻按揉,辛瞳想稍稍缓解不适,却不想这会儿找到了原因,感官倒越发灵敏起来。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人都说若是给辛酸苦楚填的满满的,便再顾不上想其他了,可再忙再累,却还是会有撑不住的时候。辛瞳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强,不管将来会怎样,都要勇敢地去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宁静一夕   想到还要为了吃饭这点子事情去找李贵喜,辛瞳顿时又觉得头疼,可要是再弄出个上次回阅微坞的事情出来,难说主子会是个什么反应。这种执拗有一次也就够了,再来一回,连自己都会觉得没趣。   等回到了宣政宫,原本算着时间,离主子下朝回来还得会儿。问了常顺才知道,今儿早朝结束的早,主子已经在寝殿更衣了。他师傅也跟着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东侧殿交代些散事儿。   才说着,李桂喜正好迎面出来,看见辛瞳,上前招呼:“主子在里头呢,姑姑您是要进去伺候?”   辛瞳想着那正巧,就这么跟他说说吧:“主子没传唤大概是不用我伺候的。公公,我是来找您的,有件事儿还得请公公您给我拿个主意。”   这话说得李贵喜一愣:“呦,您这说的哪儿话?您且说。”   辛瞳尴尬地笑了笑,开口说道:“我这是没处吃饭了,想麻烦公公您给安排个地方呢。”   李桂喜一听是这事儿,猛一拍额头,可不是让自己给疏忽了。这会儿担心的倒不是怎么给这位安排地方吃饭了,而是怕里头那边爷心思难琢磨,保不准要为这个降罪。这股子冤枉气可不能转移到自己头上来,得赶紧找个由头讨好,将功赎罪才是。   “姑姑,主子就在里头呢,要不您直接去跟他说。”   “不用,又不多大的事儿,宣正宫里中午当值的宫女儿在哪吃,我便跟着怎么吃就行。本来也不想劳烦公公,只是我于这些不大熟悉,况且这块儿本来就是您当家,我总要经您安排的。劳烦您给说声,每天做出我的那一份吃食来吧。”   李贵喜琢磨着,这丫头偏执的很,哪是自己能说服的,何况主子究竟什么意思,自己还得再去探探,先糊弄了她再说,于是嘿嘿一笑,对她说道:“行,要不您先回宝华阁歇会儿,我这就去交代,等会儿就让人去叫您”   辛瞳道了谢,也没多想,往宝华阁歇着去了。   关了门,一下子跌在椅背上,肚子里闹饥荒,身子软成了一滩水。以往在阅微坞,跟何嫣她们住在一处,姑娘家家们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聊天打闹吃零嘴儿。果仁肉干之类的从来少不了,桌上床角哪儿哪儿都是。这会儿她自个儿搬来这儿,别说爱吃的了,半点能咽的东西都没有。   给自己倒了杯水,却不想水喝得越多越是发饿,辛瞳一阵莫名的烦闷,“咔”的一声将杯子搁回桌上,却在这时,听见门被人径直打开。   “怎么摆着这番脸色,是饿着了,不高兴?”   辛瞳乍闻皇帝声音,脑子倒转的极快,这李桂喜,果然是把自己应付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连忙起身相迎:“主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饿了就不知道吱声?你说句话,谁还敢不给你饭吃不成?”   “没有,是我自个儿这两天睡颠倒了时候,直到这会儿才发觉是真的饿了。”   宇文凌看了她两眼,突然又想起:“你是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我昨儿是怎么交代的你?”   “主子您昨儿中晌是让我去御膳司要吃的来着,可那会儿不大饿,给越过去了。”   “哼,你倒实在,去了趟御膳司还真是纯办差了,这都能饿着,也是你有本事。”本还想再说她两句,又突然想起昨儿中晌,是自己因着她家里那点儿事儿,一时心绪烦乱,在个饭点儿上赶了她出去,思及此处,倒不忍心再多说她什么了。   辛瞳给他盯得发毛,嬉笑着开口问道:“主子您午膳吃了吗?奴才,额,奴才是真给饿着了,饿的心里直发慌。”   宇文凌横他一眼:“朕已经让李桂喜去御膳司传话了,反正你都已经饿了一天多,还差这一会儿?”   辛瞳给他堵的无奈,这是要跟她一块儿在宝华阁吃?   正想着,外头传来李桂喜请示的声音,宇文凌应允,门被打开,十多人进来布置,迅速收拾妥当又都离开,只余了他们二人,对着一桌膳食。   看着主子径直在桌子前坐了,辛瞳瞧他脸色,不敢再废话,看看他对面又瞧瞧他旁边,迟疑片刻,捡了他对面位置坐下了。   这点小动作丝毫没能逃得过宇文凌的眼睛,这丫头小心思多得很,只瞧在他眼里,又显出几分别样的逗趣。   跟上次陪主子用膳已吃了半饱强装样子的情形不同,如今自己心境开阔了许多,轻松自在了许多,且今天是空着肚子的,故而桌上吃食仿佛也变得可口了许多。   辛瞳朝着跟前的咸水板鸭直下筷子,第三次下手时,却生生给人截住了,皇帝竟直接拿筷子拦了她:“你胃里空着,直接就先吃肉,能消化得了才怪。”   言罢,又利落地亲自下手给桌上碗碟倒腾了一翻位置,让鸡鱼肉蛋虾都离她远远的,另挪了几样清淡菜粥过来:“底下奴才忒没眼力见,行了,吃吧。”   主子这举动当真出人意表,辛瞳眉稍微挑,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嘴巴张了张轻喘口气,听话地就近挑了根花菜,放进嘴里。   宇文凌微眯着眼睛探究地打量她,总感觉这丫头近两日有些跳脱,不似以往碰上开心事儿时天性使然的天真活泼,也不似遇上麻烦后左右为难的不知所措,倒像是憋着口气强打精神,平白有种壮士扼腕的情怀。自以为情绪遮掩的极好是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丫头想干嘛?   其实宇文凌倒真冤枉了辛瞳,这男人嗅觉太过于灵敏,一举一动在他眼皮子底下仿佛都无所遁形,但其实这次,辛瞳只是强迫自己在事明之前放平心态,就是因为这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一定要活的明明白白,才更加珍惜现在无忧无虑的每一刻。不管将来会怎样,最起码现在的自己,还糊里糊涂地享受在宁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初试触碰   这顿饭吃得极慢,等到两人填饱肚子底下人进来收拾利索撤出去,直用了一个多钟头。   宇文凌好整以暇地占了宝华阁最舒适的张椅子,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辛瞳磨磨蹭蹭上前:“主子我去给您泡壶茶?”   “不用,你坐吧。”宇文凌背靠着枕垫,闭目养神。   辛瞳不敢开口打扰他,瞥了眼跟主子一桌相隔的位置,觉得实在不合适,便轻轻搬了个杉木镂雕圆凳在一旁坐下了。   宇文凌睁了眼睛打量她两眼,未置可否。半晌慵懒地开口说道:“这椅子太硬,咯的难受。”   辛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个,看见他微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想来是对眼下这环境百般嫌弃。可这又不是您的清心殿,一应设置皆极尽奢华,唯恐主子您半点瞧不惯,这是赏给宫女儿住的地方,哪想到您会天天往这儿来。   “朕让人安排两个丫头过来伺候吧。”   辛瞳听他这么说,忙不迭接话:“别啊,奴才谢主子体念,可到底不合常理。主子您瞧着哪儿不合适,奴才让人去重新置办便是。”   宇文凌倒不在这事儿上强迫:“嗯,也好。”   半晌又问她:“朕常往这边来,让你不习惯?”   辛瞳抬脸望向他深沉似海的眼眸,笑意之中流露出那么几分不好意思:“主子您屈尊降贵往宝华阁来,让奴才有些惶恐,但是您对我照拂,我其实在心里偷着高兴呢。”   嘴角一抹细微的哼笑,宇文凌对这答话显然还算满意:“方才朕答应你不再让人过来宝华阁,是不想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任何人有牵扯。只要你牢记着那天晚上说的话,朕也懒得在你身边安插人手盯着你。”   这话戳到了辛瞳的痛处,主子对事儿控制欲太强,原听他提起这话头,第一反应的担忧便是日常的举动都会受他掌控。这会儿让他直接挑明,倒觉得自己小心眼儿了,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到下午朕让人再来你这儿收拾一番,你倒不必担心铺陈摆设逾了规矩,在宣正宫里头,你这屋子除了朕,也没旁人会进来。”   辛瞳听出他话里的安抚意味,莫名的感到安心。如今在这皇宫里,对于主子来说,虽然尚有些麻烦亟待解决,对方暗潮汹涌,主子势在必得。可实际,明面上,打从他亲政时起,就再没人敢说这位年轻的帝王一句不是,皇帝的行径早已不再受任何人的限制。当年的血雨腥风,辛瞳尚年幼,没有亲身经历,并不知晓主子当初的手段是否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一晃经年,这个男人手段渐次内敛,帝王之姿却愈发彰显,玩弄权术,游刃有余。   宇文凌起身在宝华阁中四处转了转,辛瞳跟着站起身,听见他幽幽问道:“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以往在阅微坞,不当值的时候就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吃零嘴,偶尔也上园子里面弄弄花草逗逗鸟。”   “朕没问你以前。”直瞪着她,皇帝显然对她有意无意提起的话头有些不乐意。目光往她床头瞥了一眼,想起她那天就着烛光做针线,伸手朝着线篮子指了指:“拿过来朕瞧瞧。”   不想他会对这个感兴致,辛瞳对于自己的针线功夫好歹还算自信,便上前拎了篮子捧到皇帝跟前。   宇文凌看着里面红红绿绿,直接凑手去拿。辛瞳看他举动给吓了一跳,再看他眉间微皱,心道真是坏事了,忙接回了篮子丢在一旁,凑头去瞧主子的手指。   宇文凌也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竟把绣了半截的针线直接插在了布面上,这会儿右手食指尖上一粒红豆大小的血珠滚成了球。   望着辛瞳惊慌失措微张着的唇瓣,一时逗弄之心萌生,蓦地将手指送到了她的嘴边,又径直插进了唇齿之间。辛瞳给惊得僵在了原地,整个人丧失了反应的能力。作恶的指尖逗弄着她的唇舌,直逼的辛瞳呼吸困难,不得不将唇瓣张开了些,大口喘气。所幸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自行抽离。   辛瞳贝齿紧咬着嘴唇,心里一阵风起云涌,偏生脑子不听使唤,所有的感官都往唇舌之间汇集。   呆立片刻,未等她有所反应,又听皇帝说道:“你身上有帕子吗,来给朕擦一擦。”   辛瞳忙不迭掏了帕子,走上前,方觉窘迫无比。指尖上这会儿不见了鲜红的血珠,只留下她自己口中的晶莹。怎么就生出这样的举动来呢,眼前这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自己这个被捉弄的反倒在这儿难为情,什么道理。   轻轻拿帕子给他擦拭干净,辛瞳小声念叨:“主子你也是,怎么就直接下手抓呢。”   话才出口,又反应过来:“是奴才不小心,不该把针头插在明面上。”   宇文凌一把夺了她手中帕子:“行了,以后你也走点心,别总毛毛躁躁。东西呢?把针拔掉,拿来朕瞧瞧。”   竟还没忘了这个,辛瞳去取了拿过来,里面是条绣了半截的汗巾子,白色素锦做底,上面清一色的流苏样水红纹路,没什么多余装点,倒也淡雅别致。   “你自己用?”   “嗯,自己绣着玩的,也没什么讲究,随便弄弄。”   “再比着这条绣个一模一样的,纹路用黛蓝色,绣好了拿来给朕。”   辛瞳会心一笑,嬉笑应道:“我记下了。”又问道:“主子,您的手要不要传太医给瞧瞧,没的感染了。”   宇文凌乜她一眼:“只要你没在针尖上下毒,就不必小题大做。”   辛瞳都有点对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恐吓习以为常了,也不往心里放,半晌又想以一件事:“主子,下午让人来拾掇屋子时,能不能顺道儿帮我带些杏仁瓜果之类的吃食?”   宇文凌简直对她无语:“这些东西你管朕要?御膳司距离宝华阁顶多一刻钟脚程,你当它是摆设?”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这丫头大概是在别人面前恪守规矩惯了的,生怕人说她半点寻特例,在自己这儿,倒慢慢习惯随心所欲了。   “往后除非另有事情,你就跟朕在清心殿吃。平日里,想要什么只管去要,只说是清心殿里吩咐的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风雨欲起   戌正时分,清心殿小书阁中,宇文凌照例背靠在盘金龙红木椅上,眯着眼睛听暗卫营的人汇报日常。   并无殊异,只说到最后,跪在底下的人迟疑着开口:“臣的属下还探到了一件事。”   “犹疑什么,说!”   “辛瞳姑姑今日巳时三刻在仪元殿附近与工部陆侍郎家的二公子陆双祺见过面。仪元殿如今尚在修葺,两人前后脚到那儿,在殿后呆了半个多钟头。主子您上次撤了对辛瞳姑姑的追踪令,是以臣等不敢贸然上前,这次也是巧合,臣的下属路经那里,正巧瞧见,权衡之下,还是探到了一二。”   “说。”   暗卫营统领李晟单膝跪于阶下,伴君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此时心情绝对称不上愉悦,自己好像应该对那位看起来十分低调的年轻姑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新进行评估。心里琢磨着,嘴上不敢有半分隐瞒,将属下报上来的细节详尽描述了一遍。   宇文凌听他说完,漆黑的瞳眸透出股骇人的狠厉,转瞬又恢复平静无波:“这样,再加派几个人手,还是给朕时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记得一点,不要让她察觉。”   李晟点头道是,见皇帝眼神示意,连忙退了出去。   待人都出去,宇文凌站起身来,朝着正西方向乜了眼,嘴角一丝果决的冷笑。好丫头,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眼瞧着自己这儿没了指望,倒真有胆儿,敢去找旁的人帮忙。这还好歹是让暗卫营的人给瞧见,要真被风言风语传到别处去,不知要做出怎样的文章,这丫头究竟有没有过脑子想过?   自己才跟她交待过的话她置若罔闻是不是,那天晚上信誓旦旦地说要向他诚心以待,誓死效忠,承诺永远不会欺瞒自己,这才几天功夫,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倒真是好奇的很,她在悄悄默默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有没有觉得相当的讽刺?昨晚上宝华阁里,装的与平常无异,竟是半点风声没有流露,倒真低估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在他面前也学会了演戏?   呵,青梅竹马是不是,这陆双祺也是个有胆色的。他决计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辛瞳如今的处境,竟还有胆子上前招惹。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情之所系?无论哪一条,都够他死上一百次了。   将案上茶盏一饮而尽,一时又觉有股恶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盯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宋宫窑青瓷杯半晌,举高到齐眉处,指尖微松,任其掉落在地,粉身碎骨。   李桂喜在屋外听见了动静,直吓得打摆子,暗卫营的人才刚出来,主子就发这么大的火气,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桂喜你进来。”   乍然听见主子叫,再不敢有片刻迟疑,李桂喜忙推了门近前听候差遣。   “去把王礼给朕叫来,别管他睡了没有,让他即刻进宫来见朕。”   行啊,相信陆双祺,相信王礼,就是不相信朕是不是?既然如此,那朕倒是不介意让你看出好戏。不是信任你王世叔吗?那就让他来告诉你真相好了。   户部尚书府,王礼接到急召他入宫的旨意时,正和几个同僚在自家园子湖边酒意正酣。听了皇帝即刻要见他的传令,顿时酒醒了大半。也不敢问为什么,换上官服赶忙进了宫去。   往常,主子深夜召见也是有的,可大多是直接往宣正宫去。只这一次,带路的人将他引去了文华殿。这大半夜的,主子竟大老远的往这儿来,难道是别有用意?   通报之后,听见里头准了进方推门入内。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礼,半晌也不见皇帝叫起。心里越发惶恐不安,脑门子上起了一层的汗,不禁一遍遍回忆着自己近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犯了皇帝的忌讳。   “爱卿起来吧,朕有话和你说,坐。”   王礼恭恭谨谨落了座,抬起头来望向君王察言观色,却令他相当失望,皇帝看起来和往常一般,并无波澜,喜怒莫辨。   “皇上,您深夜召见,是为何事?臣聆听圣训。”   宇文凌终是将视线转到王礼身上,唇边一丝诡秘的冷笑:“爱卿可还记得九年前辛府发生的案件?”   王礼听皇帝直接挑明了说,倒暗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情。未等皇帝再言语,已然起身重新跪伏在地,恭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皇上但且吩咐,臣一切都听皇上的安排。”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宇文凌对他的态度显然是满意的,上前虚扶了一把:“爱卿请起吧,这事并不难,爱卿只需记得朕交代你的话,到时要怎么说,要怎么做,你且自己衡量吧。”   犀利的眼眸微晃了晃,像是刹那间便会有刀光剑影,自那冷清的瞳眸之中飞射而出。等跟王礼交代完毕,倒有些如释重负。这种感觉对于自己来说并不常出现,那丫头也是有本事,总能让自己萌生并不习惯的焦急与烦躁。   皇帝的每一句话王礼都牢牢记下了。为人臣子,向自己敬仰的帝王效忠本也无可厚非,只那丫头,身世着实也是可怜。终还是良心上过不去,试探着开口问道:“皇上,臣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那丫头了。”   瞧见君王瞳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又慌忙改口道:“辛瞳姑姑,她还好吗?”   宇文凌看着他的眼神沉了沉,倒并不避讳跟他多说两句:“前两日,朕让她搬来宣正宫住了,她过得还不错,她以后的生活,也错不了。其实说起来这还要谢谢你,感谢爱卿当年,把她送到了朕的身边。朕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爱卿你可要想仔细喽,如果是因为你言辞上的偏差,让她从此不好过,那朕也不会让你好过。”   王礼深深叩首:“皇上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孰无私心      王礼像是打过了一场硬仗,这会儿强稳住心绪,抬头看见皇帝神情恢复懒散闲适,知道自己今晚终是令他满意了。瞧准了时机,开口说道:“皇上,臣的长子,已在南疆戍守多年了。臣的发妻身体一直不大好,只怕没有几年的时间了。她是天天在臣耳边念叨呐,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再得儿子承欢膝前。臣斗胆恳请皇上,可否体念?”   宇文凌眯着眼睛看他,嘴角一抹轻笑:“这事好说,你在任户部尚书多年,也着实替朕分担了不少烦忧。朕感念你劳苦功高,你儿子这事,朕准了。阴历年之前朕会拟旨调他回京,让你们父子团聚。”   听见皇帝答应的痛快,王礼连忙叩首谢恩,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臣谢主隆恩。”   “爱卿且回吧,之前那件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儿子。该怎么办,你且权衡吧。朕乏了,你退下吧。”   王礼自文华殿中退出,离开皇宫往家折返的路上依旧频频汗出。明明已是暮秋季节,可精神的紧绷外加意料之外顺遂的欣慰结果,还是让他难掩兴奋之情。待到稍稍冷静一些,又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辛家的那位小侄女,看来是真的入了皇帝的眼。没想到十年光景,世事无常,他竟和主子之间纠缠的那么深。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件事能令这位过于睿智冷静的帝王在意了,而辛瞳显然已成为其一,只是不知,这是她的福祉还是祸端。   方才皇上说已让她搬来了宣正宫住,如此便可解释为何深夜召见还要避开寝宫,选在文华殿。而最后,答允让自己儿子调回京,也只说是感念自己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却只字不提,是作为他愿意全力配合演这出戏的奖赏。   这其中的意思耐人寻味,这是不愿让此事演变成一场交易吧,不愿意用对辛瞳的欺骗,来换取一场双方得利的欢愉。也许,这便是皇帝对于他在意的女人,一种别样的爱护吧。   思及此处,心中也有了些释然。尽管辛瞳有可能这辈子都只能糊里糊涂活着,但她得到的,却也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女人求之而不得的。只但愿这孩子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皇帝的庇佑多些时日,能够聪明知事儿地,走到最后。   辛瞳已经接连三日没有见到皇帝了。头一天早朝之前,还特意往清心殿去了趟,却被人支支吾吾地拦在了殿前。本也未做多想,只道是主子繁忙,不喜人打扰。可往后几天日日如此,清心殿中照例人来人往,却单单不让自己近前伺候。接连几天这样,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奇怪,不能不让辛瞳产生些不大好的预感。   这天早上起来,思忖着总这么闲着不当值也不是个事儿,便又往清心殿去。守值的宫女见了她来,还是不让直接进去,让她稍等说要通传,这次倒不是不管事儿的小太监过来应付她了,换了李桂喜亲自迎出来招呼。   “呦,姑姑您来了。”   话说了个开头便闭了嘴,这是怎么个答案?辛瞳看他笑得有些诡秘,也无暇细细揣测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径直问道:“公公,主子在吗?您看我,这都好几天了,就这么闲着。关于我这儿,主子有什么吩咐,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主子自有他的考量,姑姑,您也别急,既然主子爷没什么吩咐,您就乐得给自己放个假,不就成了?”   这李桂喜实在是油滑得厉害,辛瞳半点儿风声打探不到,索性不再和他为此周旋。又想到不管怎么讲,这宣正宫中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归他管,自己想往后宫去趟,虽说是暂时用不着她伺候,主子跟前没法说,但他这儿怎么也得知会声。于是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就不扰主子清净了,公公,我这儿还得跟您告个假,今儿我想往阅微坞去一趟,这边要有了用着我的地方,麻烦您遣人随时去叫我。”   李桂喜听她这么说,面色之中现出片刻的迟疑,只还未等辛瞳瞧出来,便遮掩了过去:“行,姑姑您只管去,有事我再知会你。午膳前您总能回来吧,我还是差人给您送宝华阁去。”   “不必了,我中晌就留在阅微坞了,您别麻烦了。”言罢,辞了李桂喜,往后宫方向走去。   说起来真是别扭的很,几天前主子跟她一道儿在宝华阁吃了顿饭,还说往后若无旁事,便让她跟着清心殿陪膳。只这前一天才交代过,便没了后话,非但未能照做,如今主子连跟她照面都不肯。这李桂喜倒是安排了人,每日膳食宵夜一顿不落地往宝华阁里头送,只不知那位是给了怎样的示意。   前前后后一合计,不能不往几天前仪元殿那件事上头牵搭。可左右想想又觉不像,依着主子的性子,断不能做出这种模棱两可的疏离,直接把她叫进去劈头盖脸一阵骂倒更合理些。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理会,辛瞳只觉得最近真是憋闷的可以,急切地想找人热络热络,纾解情绪。   方进阅微坞的独门院子,便碰上阮玉急匆匆往外走,跟辛瞳正打了个照面。阮玉脸上一刹笑开了花:“你这妮子,还知道回来瞧我们。”   辛瞳上前挽了她的手:“我这几天净瞎忙活了,呆会儿再和你细说。你这急慌慌的,是要去哪儿?”   “前几个月尚仪局不是新挑了几个丫头要往宣正宫里头送吗,这会子各方礼数才学了不到三成,我们这块子的事儿你也知道,杂事散事多的不得了,何况这次是往主子爷那儿送,尤其马虎不得。今儿本不该我当值,可好歹也得往局子里头露个脸,那些个丫头个个眼界高的很,能给挑出来往主子爷那儿送的,哪个心气儿能低喽。我这可不得每天在跟前敲打敲打,趁早先立个威,要不然这规矩也别教了。你这会子得闲,要不要跟着我一道去趟?”   辛瞳想了想:“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别有居心   两人出了阅微坞一路向西,这尚仪局位处皇宫西北一隅,是为女官“六尚”之一,掌礼仪教学,辖音律之事。阮玉是局子里头出了名的严厉姑姑,小姑娘们跟前脸一板,眼一横,颇具威严。辛瞳曾瞧见她因着几个小姑娘插科打诨而揪着人家直训斥了大半个时辰,那神情气魄跟眼前这副浓眉大眼,爽朗嬉笑的样子真是颇有违和。   当年辛瞳初入宫闱,茫然懵懂不知事儿,后来安排在阅微坞同何嫣、阮玉住在一处,两人都比辛瞳入宫早很多,辛瞳没少得她们照拂。又因着年龄相仿,情投意合,姐妹多年相处下来,感情自是跟旁人没法比。   想到何嫣,倒当真奇怪,阮玉顺子他们平素不往宣正宫有差使,见不到也是自然,可何嫣当的却是宣正宫的差啊:“阮妞,我搬出去这都快十天了,竟一次都没见到过阿嫣。”   “噢,瞧我都忘了告诉你,前两天上头给传了派令,她如今到太学里头当琴乐掌事去了,这次宫里头一气儿挑去了好几个通晓音律的,她这块儿也算是出了名的,就跟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么突然?”   “前儿刚去的,本想再让顺子给你捎个信,可出了上次那档子事,倒不敢轻易往主子爷跟前叨扰你了。”阮玉抿着嘴拿指尖戳她肩胛笑着逗她,又疑惑开口:“这事儿你怎的一点儿不知道?你这近水楼台怎么当的,消息这么闭塞。”   本来有意逗弄她,可瞧着辛瞳这会儿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收了玩笑之心:“辛瞳,你怎么了?”   这事儿没法让辛瞳不在意,阿嫣竟去了太学供职,自打上次跟陆双祺匆匆忙忙见过一面之后,这两天正愁着没法得知下文,机会就这么来了,实在是顺遂的可以。   转脸看到阮玉关切地望着自己,便伸手揽着她的腰,推搡着她快走几步:“我没事儿,咱们快去吧,你抓紧时间办完了事情咱们还回阅微坞去,说话聊天儿的,也方便些。晚上,等阿嫣回来了,咱们姐妹三个好好聚聚。我这儿确实是遇到了些难题,回头我再和你们细说。”   这尚仪局辛瞳并不陌生,才认识阮玉时,她就在这儿当杂使的小宫女。如今一晃近十年,竟已成了掌事的,管教起别人来。辛瞳跟她来过几次,每次见她板着脸的样子,都替那些十二三岁的半大丫头们捏把汗。自己进宫那年九岁,照理说,也得先往这尚仪局里过一遍规矩。只不知是何缘故,平白给跳过了这一层,直接拨到了御前办散差。各方规矩礼仪,自是有身边管事的人时时刻刻提点着,虽是越过了尚仪局这关,可繁琐严苛的宫规禁令,倒是半点没落下。   阮玉扯着她衣袖,示意她往前头廊子里看:“看见那边儿些个丫头了吗?那便是预备往宣正宫里头送的。底下一层一层选拔过来,送到咱们这儿是三十人,到最后,真能到主子爷跟前伺候的,这次只给了十个人的名额,大半儿都得被淘汰掉。都到了这一关,谁也不愿前功尽弃,可不都尽心尽力地表现,生怕错过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辛瞳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廊子里头清一色的高挑身材,穿着一致的鹅黄色宫裙,个个面容姣好,正值豆蔻的大好年华。阮玉拉着她上前,辛瞳笑笑摇头止了脚步:“我就不去了,你快些交代了差事,咱们就回去吧。我这要是凑过去,多少有点假公济私多管闲事儿的意思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阮玉知她一向顾虑地周全,便点点头,自己走上前去。辛瞳想到别处随意转转,又担心阮玉待会儿回到原处寻不着她,只好还呆在原地方,找了片树荫,捡了根细长枝子,逗弄地上的蚂蚁。   不到一刻钟,阮玉便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来了一位。待到走近,辛瞳才瞧清她的模样,大眼睛巴掌脸,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十三四岁年龄,肤色白皙,极是水灵。   阮玉有些难为情地冲她使了个眼色,辛瞳心下有了几分了然。听到那女孩儿率先开口说道:“您是辛瞳姑姑吧,奴婢柳然,给您请安了。”言罢恭恭敬敬地蹲着身子给行了个大礼。   这女孩倒是大胆的很,径直又说道:“早听人谈起过姑姑您,一直让我十分钦羡,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见到您,便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过来给您问个好。往后,奴婢要是个有福气的,还得请您多照拂些个。”   辛瞳一时有些莫名,但还是微微笑着冲她点头回应。   等跟阮玉二人走在往阅微坞回的路上,才听阮玉跟她解释道:“这丫头大概是有些个靠山的,再加上她自己也大胆敢来事儿,在这批姑娘里头倒是个拔尖的。这次往御前送的姑娘由王嬷嬷亲自带,我们这些掌事只负责打下手。这女孩究竟是怎么个缘故,我也闹不大清楚。方才,是她自个儿不知怎的竟远远认出了你,人直接开了口说想让我领着和你照个面儿,我也不大好推拒。她眼倒真够尖的呀,胆子也够大。”   辛瞳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人家比咱们小这么多,说不定就是小孩儿心性,好奇来着。你是尚仪局里头呆久了吧,但凡瞧见个跳脱些的,就嫌人家坏了规矩。”   阮玉知她一向温软和气,总把人事儿往好处去想,盯着她看了半晌,又开口说道:“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别嫌我说的难听,我真怕你就这么大大咧咧糊弄,平白浪费了最好的年华,到最后要真让旁人拾去了机会,再后悔可就晚了。”   辛瞳冲她笑笑:“妞,你放心吧,我不是不明白,只这事儿强求不得。不过要真有人专门针对我,我也不会迁就便是。”言罢,同阮玉紧贴着身子并肩朝前走,两人一道儿回阅微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计划始萌   到了午膳时间,还未见何嫣回来,辛瞳本想干脆下午直接往太学去一趟,拉着阮玉一道儿,就说是去探望姐妹,想来也说得过去。想想又觉得不妥,还是应该先问过何嫣的意思,没的为了自己的事连累到她。   直等到申正时分,才把何嫣等了回来。她方一进门,便听阮玉说道:“你这妮子还知道回来,你要再不来,咱们辛瞳姑姑就得杀到太学把你给拎回来。”   何嫣听她说辛瞳来了,脸上顿时一个大大的笑脸:“辛瞳,可算见着你了。”   辛瞳拉着她坐下:“是啊,你可真突然,怎的就到太学去了呢?”   何嫣手里还抱着古琴,将事情前前后后一说,又即兴弹了支曲子,姐妹三人多日不见,这会儿好不容易又凑在了一起,亲昵的不得了。   辛瞳拉着何嫣的手,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阿嫣,你在太学,有没有听说有个讲书的年轻夫子,叫陆双祺。”   “我才刚去没两天,好些事儿都还没大弄清楚,不过这名字有些耳熟,大概是有的吧,怎么?”   辛瞳想了想,觉得跟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便直接挑明了说:“是这样,我同他是幼年的旧识,打小在一块儿玩。我想见见他,跟他聊聊我家以前的事儿。可又顾虑着宫闱里头,男女之间私底下见面总归不好。如今阿嫣你在太学,我想明儿早上借着去寻你的由头去趟,但又怕给你添乱子。”   未想何嫣应得十分爽快:“瞧你说的,我还能怕你给我添乱子不成?那行,明儿一早我就先往太学去,你回头去找我便是。”   辛瞳感激地握紧她的手:“跟你们两个,我就不说谢了,只是阿嫣,明儿不过是想借个由头,我去跟你照个面儿,然后你就别管我了。要真有人说三道四,也不会强搭到你身上。还有,我同陆双祺见面这事儿,千万别跟旁人说。”   两人皆会意点头:“这是自然,你放心便是。”   这会儿没了心事,三人又是许久没见,说说笑笑的,又一道儿用了晚膳,直闹到天色暗下来。辛瞳算算时候,实在不能再呆下去,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了宝华阁,想着明天往太学去的事儿,一时又有些兴奋难耐,半点睡意也无。   突然想起主子前几天还交代过自己一个差事,让她给绣条跟自己那个一模一样的汗巾子,这会儿还一点儿没动工。本想做上一会儿,可才动了几针,便觉心绪烦躁,绣得乱七八糟哪哪儿都不对。索性扔在了一边,以后再说吧。   想到主子这几天奇怪的态度,顿时又觉头疼,干脆收拾停当,躺平睡觉,还是先养好精神做好明天的事儿,再说别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照例往清心殿知会了声,只说是去寻姐妹们一道儿转转。李桂喜应的挺爽快,辛瞳这会儿倒有些庆幸主子最近不爱搭理自己了。选了条僻静地儿,径直往太学去。   因是供着皇室子女读书的地方,这太学也设在宫闱之中。为着环境清净,并远离后宫,便设在了西南偏僻处。   见了何嫣,两人略说了几句,何嫣冲她颇有意味地笑笑,又拉着她往一旁走了几步:“我帮你问过了,出了这屋子你就径直往东走。寻个学徒问上一嘴,大概就能找得到他。”随后又附在她耳边说道:“辛瞳,我还得知个消息,万岁爷近来可能要往宫外头去趟,你要是还有别的打算,不防跟陆双祺打听打听,这事儿是太学里头传出来的,他可能会更清楚些。”   辛瞳冲她一个感激的微笑,知道她这是示意自己尽快去办正事要紧。当下两人一应一答的道了别:“阿嫣你忙吧,我随处走走就回去了。”   望着她已然走远的身影,何嫣轻舒了口气,唇边挤出一丝沉甸甸的叹惜:“辛瞳,对不起。”   辛瞳按着何嫣说的一路寻过去,果然没走多远便见有穿着墨色长襟手捧书卷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想来这便是太学之中给夫子们休息的处所。辛瞳在那附近徘徊着,要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让人进去喊,显然是不妥的。最好是磨蹭些时间,能碰上陆双祺自个儿出来,那是最好。   一边等着人,一边又琢磨着方才何嫣透露给自己的消息。心里默默念叨着,却始终不见人影,心里正感到一阵烦躁,便听身后有脚步声像是朝着自己走来。转身看过去,正是她想要见的人。   陆双祺乍见辛瞳,脸上的惊喜之色掩也掩不住。正待开口叫她名字,便见她双手扶在胸口,又渐渐下移,直挪到了裙角处,不经意地指了指前方的小树林。   陆双祺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   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料想应该没人会察觉,陆双祺终是开怀笑言道:“辛瞳,我这两天日日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今天你竟来了。”   辛瞳回以个浅浅的微笑:“我有个好姐妹被调到了这里当差,我是借着探望她的缘由过来的。”   路陆双祺点点头,脸上满是喜悦急切之情:“辛瞳,你交代我办的事,我都已经办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你的那块朱砂玉,想必如今已经到了王大人手里。”   辛瞳感激地看着他:“真是太谢谢你了,双祺哥哥。我同王世叔已经隔了太久没见过,若是能同他见上一面,当面向他问起这件事就更好了。”稍一停顿,又开口问道:“我还听着了个消息,说主子最近这两天要出宫去?”   “是有这么个事儿,礼部尚书大人病了,万岁爷这两天有可能会亲自过他府中探望。这尚书大人的小儿子是荣亲王世子的伴读,这小子今儿激动了一整天,逢人便显摆。他敢拿出来跟人说,八成是十拿九稳了。”略一思忖,陆双祺醒过味儿来,关切地望向辛瞳:“你的意思是,那天,你想跟着万岁爷一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请戳“收藏此文章”。   请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吧,让我知道大家对此文的建议,知道大家对暖心瞳和冰块凌的看法。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曲意逢迎   辛瞳澄澈的双眸微闪了闪,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虽说跟着主子一道儿出来,必然不能随处走动。但只要出了宫门,就有了创造可能的机会。主子有正事要办,必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既然是在宫外,那么各种各样的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吧。人多事杂的,身边个侍候的丫头一时半会儿寻不着了人影,想来也属正常。   也许主子事后会有所发落,但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显然更加重要,一星半点儿的机会都不容许错过。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了考量,还含带着一种大事当前的兴奋与激动。   陆双祺关切地望着她:“辛瞳,那你合计合计吧,今儿回去我再让王进给他父亲递个口信。如果你明天还能来,我们再见上一面,那是最好,到时彼此之间也好有所照应。”   辛瞳感激他,但实在不愿万一事发牵连到他:“我真不想再麻烦你,你帮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陆双祺连连摇头示意她不必,眉间一抹深思的神色:“你快别说,我帮你,是发自内心的想帮你,更何况这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辛瞳思忖着这事儿,其实最首要的,是想方设法说服主子,让他肯带着自己一道儿出去。想要左右皇帝的心意,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不容易,但要是放在前几天,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现在,主子连见都不肯见自己,就连这其中的缘由,都还尚未弄清。辛瞳隐隐觉得,大概还是与自己身世这事儿有关,若是这样,那就更不容易办到了。   陆双祺瞧着她愁云满面的样子,温柔地开口问道:“辛瞳,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能不能同我说说?”   “没什么,双祺哥哥,真的太谢谢你。余下的事,让我慢慢想办法吧。”辛瞳收起烦闷的神情,由衷地对他感谢。又听他说道:“明天,你再来一次吧,我们再细细商量商量。你能来吗?”   辛瞳顿时心绪有些烦乱,不是不明白他如此热情地帮助自己绝非仅仅因为年幼时的那份情谊,但又无法在这个关头对他推拒。只好开口答允:“好,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还是在这里。”   “那不见不散,我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嗯,谢谢你双祺哥哥。”   回了宝华阁,得了空闲,辛瞳才能静下心神细细琢磨这件事情。礼部尚书大人病了,主子要是真去探病,想来也就在这两天。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弄清他此次刻意疏离的缘由,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引了他的注意,不论如何,去讨他欢心。   原本这件事情,辛瞳最是擅长,随侍皇帝身边将近十年怎么也不是白陪的,话要怎么说,事儿要怎么做,没有人比辛瞳再清楚。思及此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辛瞳揉按着太阳穴,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道理在自己这儿,想弄清自个儿家的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的倒生出罪恶感来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如今,自己竟是连在主子跟前,扮个笑脸,曲意逢迎地说上几句有违本心的话都不肯了吗?只这次的机会实在太难得,错过了,也许就再不会有了。辛瞳双手狠狠攥了攥,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必须赶紧想办法才是。   屋子里面转了好几圈,宝华阁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兜来兜去的自己头都要晕了。想让主子暂时放下对自己那不知名的怨愤,肯再给个好脸色,自己就得做点儿讨喜事儿,引了他的注意再说。   或许让自己狠狠大病上一场也是个办法。各处园子里头水塘多的是,失足落水什么的,在这宫闱之中也绝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湿淋淋地给人捞出来,再摆出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可不是即装了可怜,又卖了乖巧。   思及此处,辛瞳狠敲了一下额角。要真这么做了,那自己哗众取宠的罪名可就坐了个实实在在。上回儿林子里头回来,主子安排在瑶清池梳洗,自己一副清高的样子断然抗拒,如今要真做出了后宫里头亟待上位的女子才会做出的事,那可真是平白打了自己的脸。更何况,若是事情发展到失去控制,自己一不小心溺了水,抑或是明儿病重地爬不起来,那岂非得不偿失。   不过适度地自残倒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辛瞳站起身来,走到自个儿床边,从针线篮子里取了那条才开始动针的淡蓝色流苏纹路汗巾子,倒终是想到了该怎么做。   算算时间还真挺紧迫,既然做了决定,辛瞳便打手操起针线忙活起来。中晌听见有叩门声,想是来给她送午膳的,喊了一嘴让人进来,几个小太监抬着桌子往里头布置,辛瞳也不避讳,随他们拾掇,手上的活儿丝毫不停。   “姑姑,咱们这儿布置妥了,您请用膳吧。”为首的一个冲着她招呼。   “行,麻烦你们了。我这手头上且还有些事情要做,等下再吃,你们先去忙吧。”   这位出去后要当真往上回禀,倒也不失为替自己表明个态度。不过辛瞳这会儿倒真是顾不上吃饭。自己的那一条,每天想起来便做上一阵子,这都七八天了,现在还半拉拉的没完工。手头上这一条,要尽可能在主子午睡过后上赶着给送去,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果然是有了想法便有了动力,连带着效率也跟着高起来。这会子倒有些庆幸自己早些年没那么多心事,练出了不少手艺,针线女工这块儿也还算精通,没想到今儿真的派上了正经用场。   辛瞳瞧着差不多了,拿在手里左右瞧了瞧,感觉还说的过去,于是平铺在床上,还有最打紧的一件事儿要做。取了根点缀镂花的针拿到跟前细瞧了瞧,觉得破坏力实在差了点,既然要做,索性做的彻底,便取了针排之中最粗的一根,拿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过渡章,是不是节奏慢了点,不过还是想一点一点慢慢写,尽可能的将伏笔埋得少些疏漏。真想让他们两个赶紧入正题呐。   明天冰块回归。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们,感谢!   ☆、女为君容   这会儿凶器拿在手里,要说心里一点不打颤根本不可能。辛瞳盯着自己左手食指看了半晌,终是狠了狠心,半眯着眼睛,咬紧牙关,蓦地将前尖后粗的利物戳在了指腹上。   血滴潺潺流出,辛瞳朝着摊开在床上的素色锦布瞧了瞧,到底舍不得污了大面儿的样子,故而选了不甚起眼处点上三三两两的血色圆点。细细打量一番,竟觉颇为巧妙,零零星星排布着,旁人若想不到的,大概还会以为是刻意为之。   辛瞳开始有些暗悔,选了最粗的针,狠劲这么扎下去,伤口看起来比想象的深,这会儿竟血流不止。初始冒出的还是鲜红色,可渐渐的竟越来越浓稠,透着些许的暗黑。   直接下水冲了冲,又裁了半截帕子草草地在指尖打了个结。开了柜子,一气儿抱了十多件衣裳铺在床上。一件件细细打量过来,选了件绯色束腰长裙换上,又难得的往镜子跟前直坐了半个多钟头。   这会儿瞧着自己,施了口脂,涂了黛粉,果然多出了几丝女子明艳的气质。想起上次出宫成衣铺子里头给梳的双丫髻,便又拆了头发,照着那时的样子一番打理。   屉子里头取了纸墨笔砚铺在桌上,辛瞳犹豫片刻,还是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整齐折了装进怀中,又将妥当了的汗巾子叠得方方正正,捧在手里。   这会儿终是觉得再没了疏漏,辛瞳深吸口气,出了宝华阁,往清心殿方向走去。   到了殿门前,果然还是给守职的侍卫拦住,辛瞳本能地就想开口让叫李公公,可鬼使神差的,潜意识里生出了那么点抗拒,索性随着自己的直觉开口道:“大人们好,我想找常顺公公,麻烦您给喊一声。”   没多会儿便见常顺迎了出来:“姑姑,您找我?”   辛瞳往一旁走两步,常顺会意跟了过来。辛瞳也不遮掩,径直将手中汗巾子往常顺手中一塞:“想请公公帮我个忙,这是主子前两天交代的,这会子做好了,我是当真着急要往主子跟前送,您能不能帮我?”   常顺低头瞧了眼,又看了看辛瞳着急的神色,大概也猜出了她这就是想见主子面。其实对于主子是为了什么跟面前这位怄气,他们底下人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万岁爷最近心绪欠佳,变得愈发难以伺候,却显然就是因着眼前这位。   “行,姑姑您放心,我这就给您送去,您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辛瞳自怀中取了写好的字:“还请公公将这个带给主子。”   常顺果断点头应了,又见辛瞳伸了右手出来,不好意思的笑言道:“不怕公公您笑话,我这会儿伤了手,就在清心殿门口等,要谢谢公公您肯帮我了。”   这前言不着后调的一段话,常顺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冲着辛瞳会意一笑:“行,您放心,我一定将您意思带到。”   辛瞳感激地点点头,见他进去了,自嘲地笑了笑,绕到了一旁阴凉处,双手扶在胸口上,期盼着一切能够顺利。   以为会在外头等上一阵子,倒未想盏茶功夫常顺便回来了。辛瞳看见他走过来,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生怕他即将开口的话会令自己万分失望。   “姑姑,咱们进去吧。”   辛瞳闭了闭眼睛,长舒一口气。这常顺也挺有意思,有样学样儿跟着她吸了口气嘿嘿一笑,片刻又换了副严肃神色:“不过姑姑,你还得留点心,我可瞧着主子这会儿心情不大好,盯着您给送进去的物件瞧了大半天。”   辛瞳原也料想自己这事儿办的,必会令他不大畅快,可究竟是怎样的程度,她实在是心里没底。   “行,我知道了。常公公,我可真得好好谢谢您。”   略一停顿,撩了撩鬓角的发丝,辛瞳提了口气儿,终是进了这扇许久没能进去过了的殿门。   不知是心里作怪还是心情使然,辛瞳竟觉得几日未见,这清心殿中的一切都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以往,潜意识里头,大概自己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一样的位置上。之前的日子里,这座本应是全天下最让人敬而远之、诚惶诚恐的殿宇,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仿佛自己本就应该在这儿,随意的,轻松的,偶尔说上一两句玩笑话,却从不曾有过什么负担与压力。   这会子却不同,大概是自己脸上太过茫然,连一旁小宫女儿都看不过去,人上前几步,冲着她轻声说道:“姑姑,主子在殿后厢廊子里,要不要奴婢带您去?”   辛瞳摇头笑笑:“不用,我自己寻去吧。”   沿着地方一路找过去,远远便瞧见一袭白色的身影。料想今日大概是政事不繁忙,所以他没有在书阁里头阅折子,所以他此刻穿的如此随意,手里攥着把紫檀木折扇,面上神情看不分明。   辛瞳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大致上就叫做惴惴不安,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与担忧,同自己上次见他穿白衣时的心境截然不同。   皇帝显然已经瞧见了她,却并不开口唤她。照理说,主子不唤,做下人的便断没有上赶着靠近的说头。但此刻,自己原就是上赶着来的,这会儿若要唯唯诺诺地磨蹭,倒像是刻意矫情了。   等到了跟前,到底没胆儿装成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嘻嘻哈哈糊弄,小心翼翼地抬脸,想看清皇帝脸上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仿佛顷刻便可洞穿自己。   心里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瞬转过了好些话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不知是面前的男人气场太过强大,还是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太过可怖,总之辛瞳竟直愣愣地跪倒在地。   “许久没跟朕请安了,这会儿行个大礼,也不算太过委屈。只是朕瞧着你这样子,是否真心诚意,实在是未可知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戏里戏外   当真是许久未见了,甫一见面,便是这副神情这般话语,辛瞳一下子便慌了神,仿佛这场硬仗还没打响,自己就已经要弃甲而降。   稳了稳心神,终是不能让自己就这么乱了阵脚。辛瞳抬起头,直视着皇帝:“主子,奴才给您请安了。前些日子奴才不懂事儿,不论因为什么,这里都给您请罪了。”   言罢深深沉下身子,双手伏在膝前,又别扭地向前伸出贴在地面。垂下头去,实打实地朝着皇帝行了跪礼。   “这么刻意地想让朕看到你受伤,是想让朕原谅你,还是同情你?”   辛瞳重又抬起眼眸,听他这样说,又想起自己为着弄清身世,为着求得他的原谅而伪装的一切,心里当真委屈的不行,只觉得泪水就含在眼眶子里,只需稍加放纵,顷刻便能溢出。   她的这幅样子瞧在宇文凌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一则恼她前段日子所做的一切,可看到她这幅可怜到了极致的样子,又觉得戳的心肝儿疼。   终是冲着她烦躁地挥挥手:“起来吧!”   辛瞳却并未立时起身,而是重又跪伏下去:“不论因为什么,还请主子不要,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起来吧!朕不想再说第三遍。”   其实辛瞳原本是想稍作试探,是想知道他这段时日究竟是因着什么疏离自己,可这事儿实在没法明着问,只好规规矩矩地站直了,望向他的瞳眸,试图能够从中获得些许讯息。可她忘了,面前的人是皇帝,同时还是个过分冷静、风雨不惊的铁血帝王。反倒是自己,在他的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无所遁形。   宇文凌瞧着她这一身粉嫩的打扮,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个遍,最后还是将目光停在了她指尖的白色绸缎上:“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辛瞳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没有说谎的天分,这会子心里慌得不行,强稳了心神,开口说道:“主子您吩咐过的事儿,奴才一直没敢忘。这段日子不知怎的,始终没机会见到主子。心里头着急得厉害,今儿上午,越发感到时间难熬的很,便拿出这个,只觉得非得立时做出来拿给您,才能让自己的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却不想心急之下,不小心戳破了手指。”   这话半真半假地说出来,其实很清楚皇帝必然不会全然相信,但说到这份儿上,已然足够了。只可笑自己着实被逼急了路,想出的这法子当真老套的可以,但求多少能够勾起一些往日美好的回忆,也不枉此番尽力一试。   宇文凌也不再多问她,直接扯她的手臂,向前狠拽了她一把。又捏着她的手腕拎到眼前,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她指尖缠的帕子,米粒大的伤口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宇文凌大致也是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本以为左不过是做个样子,有这么回事儿也就罢了。却未想她为达效果,竟如此自残。这是拿着平日里头织毯子的针狠命戳,才能弄出这么大个伤口吧。这会儿瞧着还有些肿,像是才受伤时未能好好处理,再让她用不透气的帕子捂上大半天,倒像是就要化脓了。   “你用水冲过?”   辛瞳下意识地点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捏着她手腕的力道越发紧了紧,听到她呼痛的悉嗦声也未能松开半分。感觉到主子冰冷的眼神蓦地扫向自己,辛瞳给唬的立时闭了嘴,不敢再吭声。   听见皇帝冲着外面喊人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儿还被他紧紧攥着,试探着往外抽了抽,到底没能挣脱。只好细着嗓子轻声念叨:“主子我没事儿,不打紧。”宇文凌根本不理她,直接命人往太医署叫林太医过来。   辛瞳瞧着他脸色,这会儿看起来倒有了些许情绪,隐约能瞧见一丝的忿恨与…关心?   这会子手腕上给人捏着的力道松了下来,倒不觉得疼了。痛感消失,旁的感受却紧接着蜂拥而至。突然意识到,除了上次那一瞬莫名其妙的接触之外,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被个男人直接触碰。   无暇顾及心里一丝异样的感受,当下还需借着此刻稍有缓解的氛围,赶紧探个虚实方为正经。辛瞳实在害怕,近日来的疏离是不是真的和自己要做的事情有牵扯,害怕他的回答会直接挑明白了让自己失望。踟蹰半晌,终是小心翼翼开口:“主子,您是不是在生奴才的气?”   宇文凌唇角一丝冷淡的笑,却是拿定了主意要将她这幅惶恐不安的神色瞧个够,索性扯了她往廊子里头坐下,并不回答她的话。   林太医赶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他是太医署的医丞,医术可说当得起这天下无人能及,但毕竟岁数大了,位置也高了,故而除了皇帝特令,否则便只有这清心殿才能差遣的动。清心殿的人来叫时,他只道是万岁爷体感不适,匆匆忙忙往这边赶,路上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这位辛瞳姑姑伤了手指。这会子再瞧见两人并排坐着,更是给唬的不轻。可心里头再疑惑,腿上也不敢迟疑,赶忙拎了匣子走上前去。   跪了礼,请了安,抬起头来,却见皇帝直接攥了人姑娘的手摊开在他面前,那只受伤的手指白皙莹润,却像是在细微地颤抖。   左右也没什么大碍,便是例行的上了消炎止痛的药膏,又用透气的纱布仔细地缠好,交代了这几日不要沾水,说是三五日便能好。   等林医丞退出去,廊子里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宇文凌瞧着辛瞳急促不安的样子,刹那间竟对她生出股莫名的愧疚之心。这种感情于自己来说实在是不大常见,帝王家的杀伐决断,向来都是以大局为重。打从自己幼年登基起,走过来的每一步无不是机关算尽,各方权衡之下的决定,当然也包括对于辛瞳家人的处置。更何况,这根本是她父亲自个儿的决定,并非出于自己的逼迫,一定要说与他有什么牵连,也不过是两方得益,顺水推舟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小高能预警,大概就在下一章。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略施薄惩   宇文凌在那顷刻之间,偏就是萌生了这股没来由的愧疚。也许正是这份愧疚,在不知名的时光流逝之中转化成了一种担忧,而这份担忧,大概就是自己机关算尽,想方设法也不愿让面前的人儿知道真相的原因。   照理说自己这段时间对她刻意疏离,其实并不明智。这丫头向来聪明伶俐,心思细腻,方才她几次三番开口试探,无非就是因为她生出了些许怀疑。好在她关心则乱,一直心神不定,因而无法对此事细细考量。暗卫营的人跟踪了她多日,那些子人的本事绝对足以让辛瞳对此毫无察觉,反倒是他自己这些时日的疏远成了整个计划的败笔。   但是要让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陪她装糊涂,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一来的确是恼怒她背着自己跟些杂七杂八的人私相来往,二来,也许潜意识里,自己已经萌生了索性揭开真相的念头,只是理智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   既打定了主意,干脆瞒她到底:“前段时间朕政事繁忙,几个老臣轮番在朕跟前念叨。前朝后宫向来牵扯甚深,朕一时心烦意乱,连带着对所有的女人都不待见。但其实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辛瞳无声地望着他,半晌眨了眨眼睛,听他这样说,心里由衷地高兴。主子不生自己的气固然是好事,最重要的是今天来这儿的目的,是不是极有可能因此达成。   像是顷刻间来了动力,心思也连带着活泛起来,辛瞳顺着他的话接口道:“可是主子,我不算是您后宫的人呐,咱们宣正宫位处前朝,我是跟在您身边儿伺候的,您这么迁怒到我身上,可不是有些冤枉我吗?”   这话说的当真有技巧,宇文凌虽知其中必有些假意惺惺的成分在,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轻挑了嘴角:“你是在怪朕冤枉了你?”   “奴才哪敢怪您?左不过是这几日总让我闲着,心里不大舒坦罢了。再有,就是心里止不住地担心,担心您往后再不肯用我了。”   宇文凌一声冷哼:“那你是承认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了?”   未想兜兜转转一番,还是将话题绕到了这件事上,辛瞳嗫喏着开口:“主子,这两日我天天过清心殿来,可外头总有人拦着,我是真慌了,生怕您这辈子都不理我,今天也是豁了出去。”又冲着自己上上下下一阵比划:“您瞧,我还好生打扮了一番,就怕您嫌弃我平日里头邋遢惯了,碍了您的眼睛。左右这些子思量,都只是求您能念着往日里奴才尽心尽力伺候的份儿,肯见我一面。”   宇文凌十分想问她一句,如今见了他了,想说什么不妨仔仔细细说出来听听,可这话到底还是不能这样问。这丫头演技一点也不好,要再这么步步紧逼下去,难说她会不会整个儿战线崩溃,再也演不下去。若是她的这场戏不能如常进行,那自己的计划又如何能够上演,不过这丫头也着实可恶,适度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盯着她瞧了半晌,待看到她柔荑之上罩得严严实实的白纱,心头的怒火着实有蹭蹭复燃的迹象,因板着脸冲她说道:“把手伸出来。”   辛瞳望着他转瞬之间又变得冷若冰霜的面庞,心里失了底气,茫然无措地将自己受伤的左手支在他眼前。   宇文凌显然不满意:“不是这只,右手伸出来。”   辛瞳不知他要做什么,又伸了右手出来。葱白的手指修长纤细,呈现着一种妖艳的透明质感。   迟疑之间,又听皇帝说道:“把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手指并拢,不许动。”   辛瞳虽疑惑,但还是依样照做,竟见皇帝重又取了方才手中那把紫檀木折扇,朝着自己的手心高高举起。   这会子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辛瞳瞬间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只觉浑身上下都在紧张,羞愧难当无可比拟,下意识地轻声唤他,一声“主子”楞是喊出了求饶的意味。   “别动。”宇文凌并不理她,手起扇落,“啪”的一声,正正砸在了她的手心正中。   辛瞳下意识地就要往回缩,抬眸望见宇文凌阴骘的神色,到底没敢动,只片刻的犹疑,第二下又破空砸落。   要说头两下还留了情面的话,这第三下则含带了极大的惩罚意味,辛瞳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扇柄划破风声带出的弧形痕迹。实在是未曾想到,竟会被主子拿扇子罚了手心,料想这会儿自己的样子大概十分狼狈,当真是难为情的可以,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了手心上,只觉得酥麻难忍,瞧着竟微微有些冒红了。   宇文凌将她脸上神情瞧了个彻底,终是收了手,顺着折扇扬起的弧度,将这只充当了训诫用具的物件“啪”的一声丢在了她脚边:“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辛瞳抬起头来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又连忙摇头。   “看来是没罚够?”   “主子不要!”辛瞳闻言乍然一惊,想着自己这会子是不是干脆跪下来请罪,瞧了瞧皇帝面上神情,又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做,索性摆正了态度,主动认错:“主子,我知道错了,这手是我故意扎的,我怕您不肯见我,我是成心的。”   宇文凌听她这样说,嘴角一声冷哼:“你的伪装并不成功,你有没有动过脑子?若是在动针的过程中给扎破了手指,那么后来绣出的线脚必然会盖住部分血迹,可你呢?分明就是事后刻意为之,血迹全然浮在表面上。不过朕不是因为这个罚你,朕罚你的原因有两点。最首要的,是恼怒你不知分寸,为达目的,竟敢自残!朕之前倒没瞧出来,你竟能下得了如此狠心。况且就算一定要做,选这么粗一根针,真是全然不必。”   辛瞳待要解释,却让宇文凌扬手止住:“你不必再说,只需给朕好好记着,往后不论是为了什么,不管你要达到何种目的,都不要再让朕瞧见你有自残的行为!再敢有下次,可就不是敲敲手心这么容易让你过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如临大敌   听他话语之中满是严肃,这份警告来得郑重其事,不夹带半点水分,辛瞳终是再不敢多言半句,只顾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半晌沉默,总算意识到这是面前自己侍奉的这位君王在等着自己表态,忙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才又听他说道:“还有罚你的第二个原因,朕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吧。”   辛瞳这会子只顾着聆听圣训,一心想着不论主子说什么都规规矩矩认错,却未料他竟会将话头丢给了自己。这会子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往日里花里胡哨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便只好老实交代:“主子,我实在想不到了,您告诉我吧,奴才一定改。”   宇文凌瞧她样子,明显是给自己几下手板敲的慌了心神,便也不再为难她:“罚你的第二个原因,是你竟敢偷工减料糊弄朕。”   辛瞳听他这样说,下意识地矢口否认说没有。   “没有?瞧瞧你的针脚,歪歪扭扭粗枝大叶,你敢说不是用了一上午时间匆匆忙忙做出来的,你敢把你的那条拿出来让朕比比?”   皇帝的这种说法绝对是夸大其词了。绣好之后辛瞳仔细瞧过,虽说绣得匆忙,可因为自己手艺底子好,就是有着些微差别,也瞧不大出来。可这会儿主子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否认,更何况才刚被他罚过,手心还疼着,辛瞳嗫喏着开口:“那主子是嫌弃了?”   宇文凌嘴角轻挑,言语之间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看在你今天难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再来请罪的份上,朕便不和你计较。东西朕仔细收起来了,连带着你的那封字。而且,朕准备好好留着,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能拿出来寻个乐子。”   停了停,又开口继续逗弄她:“这身粉粉绿绿穿在身上,倒显得你年龄更小了些,偶尔穿穿还不错,但要是每天都这么个打扮,朕可就真要觉得自己是你的长辈了。”   辛瞳给他说的更加难为情,半晌都没能摆出个合适的表情。面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忽明忽暗变脸比变天还快,总让自己在茫然无措之时又徒增困扰烦忧。想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那主子您往后,还让不让我跟在您身边?”   宇文凌逗弄之心顷刻收起,话头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正题上。方才一番玩笑之下,两人仿佛暂时都得以卸下心事,可究竟还是要回归现实。辛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自己要做的,则是无论如何替她卸去这份沉重的负担。   “既已经说开,朕也不愿一直这么两相为难冷着你。晚上朕还有事同人商量,你不必过来伺候。”漆黑的瞳眸蓦的又多出了几许深沉,宇文凌继续说道:“明天朕要过礼部尚书府中探望,你随朕一道去。时间上不着急,等朕下了早朝再说。”   待到两厢离去,心事各怀,却待风起云涌,暮秋暗夜无边,寒风瑟瑟,只盼黎明将至。   次日早朝时分,宇文凌端坐在太和殿之上听臣工们汇报日常。今年秋汛防治做得巧妙,粮食丰收不成问题。国库丰盈,天下太平,百姓日子过的美,自然也就对这庙堂之上尊崇有加,君主圣明的美誉一旦传扬了出去,便形成了一定的固有印象,如此良性循环,臣子们恭听圣令,百姓们信奉朝廷,除却那点儿不为人知的皇家秘辛,宇文凌这个帝王当的,堪称游刃有余。   国中无事,朝中自然也无甚可议,何况皇帝心中此时还装着另一桩事,便早早打发了臣工退朝各做各事。   才出了太和殿走到御撵跟前,便见李晟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皇帝一个眼神乜过去,李晟上前几步轻声回禀:“果然一刻钟前,往太学去了。”   宇文凌烦躁地挥手,示意他退下,尽管早知会有此事,这会儿亲耳闻之,还是觉得相当逆耳。李桂喜小心翼翼地上前:“主子,咱们这会儿去哪?”   “回宣正宫。”   御撵方起步,身边随侍的人便听皇帝轻叩撵栏,忙命人停下脚程,又听皇帝冲着李桂喜吩咐:“朕去处理件事,不用人跟着。”   宇文凌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种事情放在以往,自己根本不会做出这般自虐一样的行径。可偏偏鬼使神差的,就是独自一人往太学来了,就是想看看那丫头跟旁的男人说话,是怎样子的光景。明知道见着了会更加生气,但不亲眼瞧见,仿佛心里会更加积郁于心。   李晟早将二人相会的地点摸了个清清楚楚,深宫禁闱,道路条条弯弯绕绕,即便是在皇宫之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也未必能够熟识十分之一,但皇帝不同,没有人比他再清楚这座属于他自己的皇城中的一草一木。   偏就捡了条偏僻的小道儿寻过去,待到走近,果然瞧见不远处那抹熟悉的倩影。而她身边那个墨色装束的青年男子,显然就是近来名满京城,人称绝代风华的少年才子,工部侍郎陆为的儿子陆双祺。   他瞧见辛瞳面上神色满是焦急,瞧见陆双祺眸中呼之欲出的关切之情。他听见二人此刻正在匆匆忙忙道别,听见心辛瞳唤他身边的人叫做双祺哥哥。他看见陆双祺的手搭在了辛瞳的肩头,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臂,看见辛瞳轻轻点头,冲着身边的男人露出一副感激的笑容。   宇文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偏要来这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实在失常。不过话说回来,这出戏倒也不失精彩绝伦,果然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这打小培养的感情,就是能衍生出别样的情愫。双祺哥哥?亲耳听见这几个字,着实刺耳的可以,陆双祺那只搭在她肩头的手真是让他恨不得立时剁去。再看辛瞳,她脸上那是什么表情,一副如临大敌,壮士扼腕的样子,这是拿她身边的男人当依靠,反倒把自己当敌人?   有那么一瞬间,宇文凌很有冲动就这么直接上前质问,料想辛瞳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可到底时机不对,抬手在眉心轻轻按压,再不愿于此地多逗留,转身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无声较量   辛瞳回到宣正宫,才发现今日早朝结束得竟比往日早出许多,心里暗道不妙,不住祈祷千万别因着今早的事儿惹出意外的事端。所幸一切看似未有不寻常之处,进了清心殿,李桂喜说主子正在更衣让她稍候片刻,盏茶功夫便见宇文凌一身玄色常服,阔步走出。   皇帝经过自己身边的那一瞬间,辛瞳隐约感到自己在他瞳眸之中,发现了一抹类似幽怨与哀戚的神色,微吃了一惊,待要再细细探究,却已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暇多想其他,更何况是这般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辛瞳收敛了心思,跟在皇帝身后出了清心殿门。   依旧是便衣出行,依旧是乘坐马车,只这一次,随行出宫的人显然多出了许多,浩浩荡荡的数十乘车舆。   宇文凌盯着辛瞳看了半晌,仿佛想自她的神情之中瞧出破绽,却见那双明丽的瞳眸之中恍恍惚惚,夹杂了太多情绪,却不易辨别出个究竟。闭了闭眼睛,开口问她道:“跟在朕身边伺候,还是坐到后头车里去,随你。”   辛瞳实在没想到他会有此问,只是面对着这份诱人的选择,却依旧不敢迟疑半分,嬉笑着答道:“主子都准我在身旁伺候了,我当然是想跟您一起。”   听她这样说,宇文凌心中一阵莫名厌烦,不愿让她瞧出差池,索性不回给她任何表情,也不再看她,径自先行上了车。   辛瞳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好在这次车内空间足够宽畅,两人不必坐在一起。辛瞳倒了杯水递在皇帝手里,倒并未遭遇为难,皇帝很快伸手接过,只就这么冷冷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辛瞳想着他方才的问话,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尽管混在后头随侍的车驾之中,对于中途出逃而言,显然会更加容易一些,但这却是个立场问题。自己昨儿才上赶着讨好,好大一番周折才同面前的男人勉强弥补了信任,口口声声说着几天没在跟前伺候心里有多难受,要是这会儿没眼力见的又避一旁去,那么昨日做出的所有,就成了一场哗众取宠的笑话,同时也坐实了自己欺君瞒上的罪名。   两人虽均保持沉默,但时间却并未随着冷凝的气氛停止流转。礼部尚书府原本就在京城之中仅隔皇城两条街的地方,约莫一刻钟车程就能到。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心头飞也似地转过,眼瞧着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辛瞳实在控制不住焦躁不安的情绪,只好大着胆子开口赌运气:“主子,您去探望尚书大人,我若跟着进去,会不会不太妥当?”   终是问了出来,辛瞳如释重负,望向宇文凌的眼睛,却见他始终垂着眼眸并未看向自己。沉默半晌,嘴角蹦出三个字:“随便你。”   不能不说,这样的结果已经好到出乎意料。辛瞳生怕再说下去,事情又会有了变故,索性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做出再不敢言语的样子。   待到临下车方开口说道:“主子,尚书大人跟前,我露面总是不合规矩。我便在院子里头等您吧。”皇帝却根本不再理会她说什么,径自下了车,空留她一人坐在原地。   他大概是又生气了,只是这次他生气的原因,辛瞳暂时无暇顾及。小心翼翼躲在一侧瞧着皇帝的身影,直到他被众人簇拥着远远走入尚书府中,方才下了车舆。   一旁有侍卫迎上前来,辛瞳淡然应到:“我进院子里头等主子,各位大人们你们且各自忙,不必管我。”   尚书府极大,辛瞳一时也摸不着门路,又不好在人家院中四处转悠。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尚书府园子中小厨房的角门。早上同陆双祺约定好之后,不知他又做了怎样的安排,他轻车简从之下想必会比皇帝仪驾快上许多,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已经在那处等着自己。   多耽搁一分,便多一份被发现的可能,万一主子醒过神来,当真派人去寻她,这事还能否成行便未可知了。且于此处浪费的每一刻时间,都是在消耗同王世叔交流的机会,再不能耽搁半分。心急之下,只好若无其事地跟院子里面丫头问路,只说是奉旨往小厨房去趟,临了又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对尚书府中一应设置大加赞叹。   这外围院子里头的丫头常随,本就没有多少见识,外加知道这位是伴着圣驾一道儿过来府中探病的,自然更加敬畏几分,眼瞧着辛瞳仿若无事地打从角门之中径直走出去,也丝毫未作怀疑。   直到远远甩开了一里脚程,辛瞳才敢大着胆子四处张望。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扬尘而至,回身望去,自掀起一半的软帘子中瞧见了陆双祺英挺的笑脸。辛瞳终是长舒一口气,车驾停下,迅速上了车,疾驰而去。   看着这会子坐在了自己身边的明艳身影,陆双祺笑言道:“辛瞳,我可算等到了你。早上咱们说好之后,我便寻了空子提前出来,早早备好了车马,就单等着你。方才迟迟没瞧见你出来,我心里真是着急得不行,唯恐你那边出了岔子,这会儿好了,咱们总算是出来了。那位,他没察觉什么吧?”   辛瞳知道他说的是皇帝,心里一阵烦躁,只轻轻摇头,又听陆双祺说道:“驾车的这个,是打小陪我一道儿长大的家随,对他你只管放心。”   辛瞳点头,却无暇顾及其他,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儿。终是逃出来了,自己离着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是不是又近了一分?脑海中不由地想象,如果一切顺利,事实□□裸暴露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心情。   到了如今,期盼与等待的背后又多出了一丝别样的感受,是害怕结果鲜血淋漓太过残忍,还是担忧自此以后,自己原本畅想的人生轨迹,会在矛盾的积压之下,重重打碎,狠狠偏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但求事明   陆双祺果然是把这件事儿放在了心坎儿上去办,各方事宜都置备得及其周全,刻意绕开了主道儿选了条偏僻的捷径,直奔户部尚书府中去,怕惹人耳目生出事端,便也不打正门过,在侧门子跟前停了车。   见陆双祺打了帘子就要下车,辛瞳连忙唤住他:“双祺哥哥,你帮我到这里,便已经足够了。余下的,还是让我自己去面对。何况此事实在不宜暴露,你们即刻便离了此地,快些走吧。”   陆双祺哪里放心就这么留下她一人:“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也的确不该参与过多。且昨日王进带回来的消息,也只说王大人亦是希望能单独见见你。但无论怎样,你好歹让我看着你进去,也让我能够放下心。”   他说的殷殷切切,脸上满是担忧关切之情。辛瞳实在不好再辜负他的美意,只好轻轻点头,两人一起下了车。   上前几步,陆双祺冲着户部尚书府把守侧门的家仆坦然说道:“我是太学博士陆双祺,劳烦给你们家主人带句话,就说他要见的人,我替他请来了。”   人去报了信,很快便有了回应。但却并非是王礼亲自出面来迎。走在最前的是位穿戴考究,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见到辛瞳,她顷刻之间便泪流满面,伸出手来就要去抱她。   辛瞳这会儿也已认出了她是谁,这也是打小疼爱着自己的一位长辈,也就是王礼的正妻云夫人。久未见面,两人均是难掩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但却都还未失去理智,云夫人意识到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便推了辛瞳赶紧往屋子里去。   陆双祺瞧见此情此景,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再留在此处,怕是会有些碍事。何况对于辛瞳家事情的真相,自己心里实在是一点儿没有底。万一结果真的十分不堪,那么对于辛瞳而言,自己这个见证者显然也不会受她待见。不愿因为这样的事情惹了她厌烦,故而即便此时再不放心,也只轻声交代她一句“一切当心”,便随即道辞。   “双祺哥哥,谢谢你。你对我的这番诚心照拂,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全力报答你。”   陆双祺无奈笑笑,她怎么会不知,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报答。以她的心细聪慧,又怎会没有察觉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只是如今她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若在这个茬口上平白扰乱她的心神,左不过会让她更加为难,她于此时所能给与自己的答案,必不会是自己想要的。思及此处,便不再多说,望着她轻挽了云夫人的手臂渐行渐远,只得转身离去。   云夫人领着辛瞳往后院居室里去,一边温柔慈爱地轻抚着她白皙的柔荑,一边动情说道:“瞳丫头,你云姨我当真是没有想到,竟还能在有生之年里见到你。”   辛瞳这会儿泪水全堆在眼眶子里,乍然见到幼时宠爱自己的长辈,本就激动无比,这会子听她这样说,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直剌剌奔涌而下:“云姨,我也是没想到,我竟还能见到您。”   伸手取了怀中帕子,辛瞳轻轻抚上云夫人的面庞,替她抹去斑斑点点的泪痕,随即径直说道:“云姨,想必我的事情,您也有所耳闻。我不瞒您,今天我是跟着宫里头一道儿,又在半路上偷偷逃出来的。我不能在府中逗留太久,更不能让人发现了连累到你们。但我实在是太想见见您同王世叔,再有,就是想同您二老打听一下我家里的事儿。   时间着实紧迫,虽然对着云夫人,辛瞳仿佛有着说不尽的话语想要同她倾诉,但毕竟时机不对,索性直接挑明了正题。   却见云夫人面露一丝为难之色:“瞳丫头,你心里的苦楚我虽无法替你分担,但能够感同身受。可今天也实在巧的很,户部的几位大人今儿一早便来了府里,我家老爷这会子还在书房同各位大人议事。虽未得到确定的信儿,但他是知道你有可能会来的,所以料想他心中大概有数,只是瞳丫头你怕是要先去我屋里等上一会儿,咱们娘俩且聊聊天,我这就派人去给老爷传信,让他尽快来见你。”   辛瞳就算再着急,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轻轻点头,听着云姨吩咐了丫头去书房里带话,又跟着她一道往后厢房中去。   云夫人大概也确是对她十分想念,这会儿见到了,便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自己在辛瞳小的时候带着她玩儿时的趣事。回忆渐渐扯远,又说起辛瞳与自己的大儿子一个样儿,都是天生一副跳脱的性子,夏天捉蛐蛐冬天滚雪球,就是一刻都不肯闲着。   辛瞳听她说起这些,忍不住便有些感慨:“云姨,听人说这些年你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可王大哥如今不在京城,不能陪在您身边,云姨您一定对他十分思念吧。没有孩子不恋父母,我想王大哥也一定是十分想在您跟前尽孝心,若是他能够回来就好了。”   云夫人听她这样说,却是蓦地吓了一大跳,面上一瞬之间变得十分尴尬,辛瞳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心里不禁十分疑惑:“您怎么了云姨?”   云夫人迅速收拾起略显惊慌失措的表情,生怕让她起了怀疑:“啊,没事,我就是太过想念儿子了。”又遮掩一般拿帕子轻拭了拭眼角:“你也知道,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到哪一天。他这一去多年,我日思夜想,梦见的都是他在边关苦境过得不好。你瞧我,这会子无意间给勾起了回忆,只想着你们小时候一块玩儿,那时候有多开心。如今我老了,你们也长大了,却各自有了烦恼,再没有从前的无忧无虑了。”   辛瞳听她说起这些,也是一阵感叹,岁月惹人愁,只是即便知道会痛,也还是希望能够痛的明明白白:“云姨,您对我家的事知道几分?”   辛瞳期待地望过去,却见云夫人无奈摇头:“此事我并不了解,而且我也不大清楚你王世叔知道几分,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但他同你父亲那么好,也许多少会有些了解吧。他从小就疼你,但凡他知道的,定会言无不尽地跟你说。咱们且先在这儿等等他,想来也快了。”   一旁的丫头上前来伺候了茶水,辛瞳着实是有些着急。直等到水凉了大半,才终于见到了她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节奏是否有点慢热了,   我尽快推剧情。   ☆、假假真真   在王礼走进门来的那一刻,辛瞳感到自己有一刹那的迟疑,这是一种伴随着时间流逝而产生的陌生感。已有近十年未见的长辈,这会子已是身为户部尚书的二品大员,样貌气质均是有了明显改变,让辛瞳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只这分细微的茫然,伴随着王礼脱口而出的一声“瞳丫头”,顷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原来他还是记忆之中,那个抱着自己逗得她咯咯发笑的慈爱长辈。   泪水这会儿是再也控制不住,顷刻之间便决了堤。辛瞳顾不上其他,激动地迎上前去,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又觉得失去了所有话语的能力。王礼见她如此也是老泪纵横,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像是希望能够以此抚平她激动的情绪。   可一根神经紧绷着,王礼始终不敢在此耽搁时间,开口说道:“丫头,你云姨这房里下人太多,咱们有再多的体己话,也不大合适在这里说,这就往后院主阁里去吧。”   王礼在前带路,辛瞳与云夫人跟在其后,遣退了所有身边伺候的人,又将阁门紧紧掩上,这才作罢。   望着辛瞳此刻情绪失控的面庞,王礼心中也是十分难受,只觉得水深火热的说什么都是一种折磨:“瞳丫头,你王世叔此刻的心情同你是一模一样的。”他想要伸手去拉辛瞳的手,犹豫片刻终是没敢这样做,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前方不知名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你王叔我一直都很想见你,可前朝后宫向来不能互通,这些年来也就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咱爷俩总算见着了,真是太好了。”   “叔,您知道吗,这些年我有多想念你们这些我最亲最爱的人。以往,我有爹爹,有娘亲,有云姨,还有您。你们这些长辈,都陪在我的身边百般宠爱着我。可自打进了宫,突然之间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孤独寂寞无比。深宫重重,一条一条的规矩层层叠叠压着,我大概还是没有长大,每当受了委屈,就特别特别地想家。您送给我的那块朱砂玉我一直带在身旁,时常自己一个人一遍一遍攥着它偷偷掉眼泪,只恨这世间最疼爱我的人都不在我的身边。”   王礼知道她这会儿是因为甫一见到自己,情绪有些失去了控制。听她泪眼婆娑地越说越多,不易察觉地微皱了皱眉头。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了长辈,便只顾着跟自己倾诉这些年来在宫里过得如何如何不好。这话说出来容易,但后果却不堪设想,这番子雷霆之怒不论加诸在他们谁的身上,都不是能够轻易过关的。实在担心她会继续失控地说下去招来更大的灾祸,索性直接挑明了她此刻一定最期盼的话题。   “瞳丫头,王进已将你的心意转达给了我,你心里的哀伤与坚持我都十分能够理解。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辛瞳你要有所准备,但凡我知道的,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辛瞳闻言忙走上前,想要靠的更近些,仿佛这样才能听得更真切,才能真正地走进事实真相。待要伸手去搀王礼的手臂,却见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小心退后几步,终是与她保持了距离。   心中浮起片刻的疑惑,但此时根本无暇顾及,辛瞳径直开口问:“叔,求您告诉我吧,当年我家里究竟是怎么了?这么些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要再这么懵懵懂懂过下去,活的实在太糊涂了。那时家里出了事,我没能随了父母一道去,也许上天留我在人间,就是为了让我替父母讨回个公道。可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做不了,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不孝了!叔,还求您能给我一个明白。”   生怕错过了一言一语,辛瞳紧紧盯着王礼的面庞一刻也肯落下,却见他在开口之前,像是确认一般,回望了王夫人的脸,两人似乎有着片刻的无声交流。原本并不容易被察觉,只是因为辛瞳方才已然瞧出了些许云夫人的异样,这会儿也就变得格外敏感。   终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多心,收敛了心思,辛瞳急切地望着王礼,等待着或许即将呼之而出的真相。   王礼微闭了闭双眼,开口说道:“瞳丫头,你听我说。你们家的事情牵扯到了皇家秘辛,是以就连你云姨,我也从未跟她说起。可你是辛家唯一的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故而对着你,我不会再隐瞒。”停顿半晌,像是作出了极大的克制,终是开口说道:“辛瞳,你父母的死,同当年的十三爷与如今的明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果然是同元曦九年那场宫廷巨变有关联吗?当年的十三爷,皇帝的亲叔叔,权倾一时叱诧风云的摄政王。辛瞳像是早就有了预感,只是在听到的一刹那,还是控制不住阵阵心惊。   “瞳丫头,当年你父母极力拥护当今圣上主揽朝政,这本是理所当然的忠臣之举,却十分不幸地落入了十三爷的眼中。那时的他,仗着圣上年幼,自己又是他的亲叔叔,便十分猖狂地把持朝政、为所欲为。你的父母立场太过鲜明,大概就是因此而遭到了他的记恨,被他残忍杀害。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太多的皇家秘辛,圣上当时尚未亲政,此事便由了太后主持大局。太后娘娘同十三爷之间的丝丝缕缕,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关于这件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更多,只当年,太后娘娘果断地下了禁令,堵了众人悠悠之口,只为顾全皇家颜面。是以你们家中所有侍女家随均被遣散,辛府的案件被下了严旨,不许人肆意讨论。但终究你父母的双双亡故,确确实实就是明亲王他们父子所为。”   这其间错综复杂,辛瞳未曾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反倒变得无比坚强与理智,只这件事,其中的疑窦实在太多太多。在这瞬间,辛瞳就是萌生出了种种怀疑,王礼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细细听在心里,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异样不安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层层浮起。 作者有话要说:  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元曦九年第7章有所提及。   ☆、信任崩毁   如果王世叔所言一切属实,那么自己的父母便是因为拥护主子亲政而遭遇不测。旁的暂且不论,但就这件事情本身便充满了可疑之处。   旁人大概不知道,但身为辛家的独女,辛瞳对自己父母一直以来的立场多少还是知道几分。父亲向来深谋远虑,深爱母亲又顾虑着自己,因而对待朝野之上所有事情,向来都是尽可能周全地去考虑。在当时的境况下,摄政王嚣张跋扈等闲之辈根本开罪不起,而主子那时也已初露锋芒亲政誓在必得,那样复杂的情况下,对于父亲这样一个志向并非全在朝政之上的平凡户部官员来说,如何就能让目空一切的摄政王另眼相看,誓要除去?   辛瞳那时曾亲耳听见父亲母亲掩着房门谈论此事,那时她年纪尚小,出于好奇便趴在门边偷听。尽管当时对听到的话语懵懵懂懂不能理解,可家里出事后,幼时所有与家人相关的记忆都在梦里心里过了无数遍。显然自己父母对于这场皇室争斗是持中立态度的。他们当初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确保全家性命无虞,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灾祸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   父亲也曾百般交代她,在这场波澜暗涌的皇家内斗之中一定要谦卑慎行。他自己也始终是两不开罪,低调为人,凡事都不肯深入地参与其中。旁的人或许不了解,可自己是他亲生女儿,对父亲的所忧所虑是很清楚的。此时要说他是因为态度过激而遭致祸端,辛瞳是断然不能相信的。   这会子心中生了疑惑,虽然内心深处十分不肯相信同父亲那么交好的王世叔会真的骗自己,甚至他连父亲当年真正的立场与想法都不明白,但终究还是提醒自己加倍谨慎,连带着也不敢轻易跟他提起当年父亲这般中立以求自保的想法。既然不能在这上面发问,便只能从别处着手,因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叔,当年我是年幼,可后来这些子记忆在我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是以当年的情景,我至今依旧历历在目。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娘自嫁给我爹后,便一直相夫教子,从不过问朝政之事。那一日,她出门前,情绪未见丝毫异样。后来,她彻夜未归,家里人疯了一样找她,第二天便带回了娘亲已逝的消息。如果我娘也是这场宫廷之争的牺牲品,那么对方首先下手的对象,为什么会是她?”   王礼微皱了皱眉头:“当年的摄政王残暴成性,他许是知道你父母情深,为了让你爹自乱阵脚,这才冲着你娘下手也说不定。”   “那我爹呢?为什么他在知道娘亲死了以后,会拉着我的手不停地交代我,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他分明就是已经意识到了这场灾祸他逃不过。可为什么他明知逃不过,不想办法向上回禀,第二天却还要主动出府去?叔,您知道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吗?我事后才发现,我爹出门之前,根本就是做了必死的打算。他没给自己留下一点儿后路,他把家里他和娘亲的所有回忆都带走了,他让人烧掉了他们的衣物,随身带走了他们的定情信物,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王礼看她面上神情,知道她此刻情绪必是万分激动。其实听她这番露出些许质疑的话语,他便已经有些乱了分寸。是他低估了辛瞳,总感觉她还是印象中那个扎着双条辫子,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哪里想过现在的她,早已长成个聪明犀利,洞悉人心的大姑娘。   王礼有些后怕,何况此时在这间屋子里,还有股无形的强大气场,紧紧压迫着他,让他更加紧张。皇命自是不得有所违抗,只唯恐这份差事做的不够尽善尽美,若是不能让制高点上的那位满意,怕是就连他先前好容易答允下来的条件,也会作罢。   思及此处,更觉心里惴惴不安,王礼强打了精神,对着辛瞳应道:“瞳丫头,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完。当年摄政王性情太过暴戾,连同明亲王,他们父子二人在那个当口,真可说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父母只是不幸成为了这件事情的牺牲者而已。你看,如今你在宫中,虽说没了亲人,但终归过得也还算不错,现在这般,难道不是当今圣上对你百般照拂才能如此吗?你父母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会欣慰无比吧。”   辛瞳听他这样说,一颗心却是冷到了极致,这番话语之中纰漏实在太多。摄政王暴戾?那为什么当初那么多立场激进的君王心腹都未能遭害?若说辛府在其中拔了尖,实在是太说不过去。   而最让辛瞳感到伤心的是,为什么她王世叔在听了自己先前一番殷殷剖白之后,还要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些年来在宫中,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着皇帝的照拂。那谁能告诉她,皇帝为什么要这般照拂,若真是觉得自己身世可怜,要加以照拂,就不会把她送进宫里去。若是出于对拥护自己的臣子的体恤与感念,难道不该是给自己安个虚衔,好好地许配人家远远打发了,两下省心?   可是此刻面对着王礼,这些子尖锐的话语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辛瞳垂下头去,微微闭了闭眼睛,等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道:“叔,对不起,是我这会子情绪太过激动。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为什么摄政王会偏觉得我父母碍眼?这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王礼此刻正暗暗后悔,先前只当辛瞳还是个半大丫头,因而提前想好的说辞并不完全缜密,只怕是要让这细心的丫头发现破绽了。这会儿他正细细思量,该当如何才能周全过去,甫一听她发问,便有些怔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锋芒毕露   王礼先前的片刻怔楞,让一直紧张站在一旁的云夫人慌了神。看见丈夫眉头紧锁,显然是有些乱了阵脚,小心翼翼四处一番张望,再想起自己的大儿子,心里头不禁无比着急,又望向辛瞳,忍不住就接口说道:“瞳丫头,这样子的事情真的说不好。当时你还年幼,朝政上的事情,你父母总不好将事情全都说给你听,更何况是这样事关立场的问题。毕竟你知道的总没你世叔了解得深,她和你父亲那么交好,想必他们两人当初一定就此事探讨过。当今圣上英明果敢,原就是令众人敬仰的圣主明君,你父亲与你王世叔在当年的艰难境况下,其实始终都是万分尽力地拥护着当今圣上。只是事发突然,许是你父亲在不起眼处得罪了那位十三爷,这才招来此祸,你不知道其中缘故,也是自然而然啊。”   原本辛瞳还只是心中疑惑,此刻再听云夫人这一番剖析,却是十分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尽管内心深处万分不愿相信,面前两位曾对自己无比宠爱的长辈,竟会抱着不知名的目的欺骗自己,可理智就是在告诉她,他们现在所说的所有,她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辛瞳低低地垂下头去,再不敢去观察他们二人的面色神情,泪水再次决堤。现实的残酷却不容许她在此时自暴自弃,伸出手背在眼眶子上狠狠的抹了一把,辛瞳到底忍不住内心的冲动,质疑的话语脱口而出:“叔,您方才不是跟我说,我家的事,您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吗,怎的云姨竟如此了解?叔,我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我真的十分能理解。更何况此刻,原本就是我有求于您。因而,即便我十分清楚,您此刻最想让我做的,无非就是赶紧收拾好情绪回到皇上身边,继续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也无法对着您辩驳半句。只是,王叔,还有云姨,请容我说句实在大不敬的话,站在我的立场上,若是您二老不幸遭遇了事情,而王大哥却一直迷迷糊糊数十年都不可得知真相,那么王大哥心中会是何种滋味,您二老内心又会作何想法?   辛瞳觉得自己大概真是疯了,不愿相信便不去相信便是,眼下对着两位年事已高的长者说出这般气话,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这会子,心头上实在是积郁无比,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着亟待发泄。大概自己生气的对象,并非是面前这两位长辈,而是那个一直在幕后推动此事顺着他的心意步步发展下去的人。   云夫人也是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弄巧成拙,此刻担惊害怕无比,担忧儿子的事情再没了指望,又怕丈夫事后会狠狠责怪自己。这会子再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上前两步,一把将辛瞳搂在怀里:“瞳丫头,听你云姨说,我和你王世叔真的没有半分想要骗你的心。你王世叔知道的也不多,这已经是他同你父母交往多年所看到,并由此想到的全部。也许,这真的并非事情的原样,可这是你王世叔亲眼看到的真相啊。”   “夫人,你不要再说了。”王礼这会儿只觉得头大无比。原本是想辛瞳与自己妻子娘俩之间会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这才喊了她到这儿一块儿来说服辛瞳,却未想竟是弄巧成拙,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礼一记眼刀横向妻子,唬的云夫人一瞬之间禁了声口,再不敢多说其他。   这份神情丝毫不差地落入了辛瞳眼中,瞧见这些,她只觉得内心充满了哀戚与寒心。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是何等的恩爱,举案齐眉,不论做什么都是一体的,没有争执,没有吵闹,生活幸福美满而宁静。   想到这些,辛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面庞泪水擦拭干净,轻轻地挣开了云夫人的怀抱:“无论如何,云姨,王叔,我还是十分感谢你们这些年,在无形之中带给我的希望。你们也许不知道,在茫茫深宫无边无尽的日子里,您们的存在,就是我在宫外的期待。可您们想要我做的,却是心无旁骛地留在皇上跟前,最好是能如此这般平平静静地了此一生。我知道,你们大概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不能这样做。我想请求你们最后一件事情,如果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若真是不得不说,也请你们晚一些再说。”   王礼听她这样讲,心头浮起一丝极为不祥的预感:“瞳丫头,你要做什么?”   辛瞳笑了笑,神情有些惨淡:“我没有要做什么,只是我下定了决心,此番一定要弄个明明白白。时间紧迫,叔,我走了,还求您看在我死去的爹娘的份儿上,不要立时向上回禀,让人去抓我。”   王礼哪里敢让她就这样走,见她已然回转了身要走出门,下意识的就要去拽她,可伸出的手到底还是停在了半空中,索性转身冲云夫人喊道:“你还不快点劝住她!”   云夫人连忙上前拉扯,辛瞳见他们竟阻挠得如此直接,理智在一瞬间脱了线:“云姨,如果您对我还有一点点怜惜,您就让我走!我是自个儿到您府中来的,难道我来了,你们还就真的不让我出去了不成!”   云夫人看她这会儿显现出些许疯癫,打心里害怕事情会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局面,失声唤她:“瞳丫头,你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我想弄清楚自己爹爹娘亲的死因有什么错,我就是要去做我想做的事,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云姨,要真有人对此深究,您便只说是我太过执拗,根本劝不住,或是其他什么的都可以。如今我还怕什么?我早就已经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我什么都不怕!”   再次挣脱开云夫人的手,辛瞳转身迈向阁门前,解了木栓便要出去,却在这一瞬间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若冰霜的问语,熟悉无比,又厉若鬼魅:“辛瞳,你要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针锋相对   辛瞳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推了门急急就要逃出去。可还未能迈下台阶,便见数十名便装护卫齐拥而上,将她团团围在其中,是呢,皇帝都已经到了此处,其他人埋伏于此,又有何奇怪之处?   辛瞳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正向自己走来,阴鸷无比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才一个时辰功夫,就不认朕这个主子了?”   辛瞳蓦的回头,扬起脸来直望向宇文凌的眼睛,风起云涌,想必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难以逃避的骤雨狂风。可这些对于此刻的她来讲,却只感到无比的可笑:“主子您也当真奇怪,礼部尚书大人病了,您倒跑这儿来了,您是弄错了人,还是进错了门?”   王礼同云夫人这会儿均是齐齐跪倒在地,听见辛瞳这般说法,唬了一大跳,这丫头真是疯了,是没瞧出面前的人是谁,还是被刺激狠了,迷了心窍,竟豁出去了不成?   瞧着辛瞳嘴角那抹诡秘的笑容,宇文凌只觉得刺眼无比,余光扫了一眼王礼夫妇,嘴角一丝冷哼,径直上前就要去拽辛瞳的手。   辛瞳哪里肯依,急急向一旁闪躲,瞧向皇帝的神情之中竟多出了几分怨恨。宇文凌看着她的样子,顿时冷了心。行啊,倒还有胆子在这儿跟他执拗,自己还有数不清的帐要和她好好算呢,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能善始善终。   心里到底给气的不轻,扫视了一圈将辛瞳层层围在中间的众侍从,才待要开口让人强行拉了她上前,又想起王礼夫妇还在,外人面前,该留给她的颜面总还是要给足的。   要算账也不急于一时,此刻怒火稍加克制,倒也不再吝惜摆给她个好脸子:“你先别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朕可以答应你,不论如何,一定给你个交代便是。”   辛瞳依旧是一副讥诮的模样:“回去,回哪儿去?呵,如果是皇宫,我不回去。主子您要是实在气不过,您不妨就此杀了我,没弄清楚事实真相前,谁也别管我做什么!”   宇文凌感到自己被她气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真是反了她了,这是理智尽失胡言乱语,还是情急之下给逼出了真性情?径直上前几步,再不理会她狂躁地挣扎,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就往阁子里拖:“行,那就不回去,咱们便在这儿把话说个清清楚楚,就算你想糊涂朕也不许,让你把想听的话一次听个够!”   也不管辛瞳此刻被自己拽的发疼紧锁着眉头,宇文凌实在是给气得够呛,狠狠乜了王礼夫妇一眼:“你们俩出去,将阁子门锁上,任何人都不准进来,都给朕滚!”   辛瞳这会子全身上下的叛逆因子全给激了出来,竟是下了死劲儿地挣扎,宇文凌也怕再这么强扭着她怕是要受伤,索性松开了牵制:“你闹什么!”   “我闹什么,呵,原来在胡闹的人竟是我。”周身没了束缚,辛瞳撇下句话,转身又朝门边走。   “你去哪里?”   这会子实在是被宇文凌的乍然出现刺激得厉害,辛瞳再顾不得其他,只下意识地就要逃离此地:“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却听身后之人一阵冷笑:“你以为你能出的去?不妨告诉你,就算朕此刻网开一面真就放你出去,你也早就没有家了。”   辛瞳听他这样说,悲切愤恨之心更是被层层激起,用力猛推阁门,却发现早已被人紧紧锁死,一种绝望与自暴自弃层层叠叠涌上心头。   宇文凌一瞬不瞬注视着她,见她此刻面上具是心灰意懒之情,在门角前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终是缓和了语气:“你先起来,别蹲在地上。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行事冲动,出言不逊!”   辛瞳并未答话,宇文凌也不着急激她,见她双手掩了面庞,沉默半晌,终是缓缓站起身来,面上的绝望哀戚之色已然不见,只余下坚定、决然与一丝细微不可察觉的破釜沉舟。   “主子,奴才御前失了礼数,自知罪无可恕,您要打要杀我都认罪。可奴才斗胆请您此刻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情,我父母惨死,留我自己在世间苟活近十年,现在要我仅凭几句话语就去相信一个不可能是事实的真相,我怎能就此作罢,继续嬉笑欢愉,装疯卖傻?”   宇文凌未想她冷静之后说出的话竟会如此针锋相对,尽管方才一番急怒对她说了会将鲜血淋漓的事实剥给她,可真到了这一刻,又怎能真的说出口?心烦意乱之下,便急欲转移话题:“看来你王世叔所说的话你是很不满意,那朕现在就让他进来跟你赔罪好了。”   辛瞳听他这样说,内心更加愤恨:“主子,您说这话什么意思?奴才人微言轻,王大人官居二品,您让大人同我赔罪,这就是您玩弄人心的趣味所在吗?那主子我不防告诉您,我不是不相信王叔同云姨,我是再也不会相信您!”   被她歇斯底里地一番控诉,宇文凌心冷到了极致,面上却是一片笑意盈盈:“那你知道为什么王礼会把你晾在一旁,自己一个人躲在书阁里那么久吗?因为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有见到朕,朕若不在,他根本不会见你。还有,为什么方才他们夫妻二人不敢在寝居里头耽搁,要领你来这儿?那是因为我在这里,他们心里边儿明白得很,早就认定了你究竟属于谁!”   辛瞳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里头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地挤压□□:“您把我当成了什么?挥之即去招之既来的玩偶吗?我敬您是主子,我尽心尽力地伺候您,这是我做奴才的本分,我甘之如饴。可我什么时候竟成了您的物件儿?我从来都不是!我的心始终都属于我自己,谁也别想肆意欺凌!”   只感到空荡荡的屋阁顿时悄无了声息,周遭的空气萧萧瑟瑟,却又剑拔弩张,波澜暗涌。辛瞳双眸之中前所未有的坚韧决绝,却骤然听到玉石破碎的声音倾溅在自己脚边,“啪”的一声划破了寂静,只见血色鲜红,怵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呼之欲出   那块水头十足的山水相依朱砂玉挂件就这样粉身碎骨,再不复存在。辛瞳呆呆望了片刻,缓缓倾了身子,伸手要去触碰满地的赤色碎片,却被人一把扯住了手臂。   “这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与其寄希望于这些无谓之处,倒不如放聪明点好好想想该做的究竟是什么。”   辛瞳此刻心冷无比,真是万般没想到,就连这块朱砂玉如今也成了嘲笑自己呆傻无知的见证品。既然它一直都在皇帝手里,便也就是说自己给予了殷殷期待的这场见面根本就是个十足的笑话,是一场彻头彻尾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那主子您教教我,怎么样才叫乖巧聪明?是不是要没心没肺,行尸走肉一般凡事任您摆布,才能合了您的心意?”   宇文凌大力拽着她向一旁走了几步,直到远离了满地狼藉,方开口道:“辛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不理智,如果你坚持要这样跟朕说话,那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辛瞳眼角微挑,嘴角一丝冷笑:“那主子您的意思是,我若此刻温顺听话,您就当真会对我言明一切?”   听她这般言语,宇文凌只觉得心里满是无可奈何,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丫头的性子,乖巧懂事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偏执,她这般针锋相对,落在自己的眼里心里便全是刺心的烦躁与失望。   “辛瞳。”宇文凌冷冷唤她一声:“是你曾亲口许下誓言,对朕永不欺瞒。可你自己说说看,这半个多月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邀宠谄媚,工于心计,未达目的不吝自残!你几次三番私自与人传信密谋出宫,与朕的臣子交往过密,无视宫令禁忌,有失后宫体统。这些朕全都看在眼里,未能加以约束并非是你没有做错,而是朕有心宽容,是不想让你沉浸在不愉快的回忆与现实之间挣扎苦恼,辛瞳,你究竟明不明白?”   “呵,那主子您对我可真是厚爱有加啊。”辛瞳一双莹亮的眼眸水波荡漾紧锁着面前的男人:“您说您是有心宽容,您怎么不说您是在纵容,是在瞧戏,单看我怎么自以为是,哗众取宠,一步步走进您一早就设计好了的陷阱?您说我骗了您,是,我认罪,可您对我呢?我父母的事您从不让我提起,实在没了办法我才去寻求旁人帮助,可您还是百般阻挠,您这般处置,让我能怎么想?”   宇文凌听她这般言语,倒不着急冲着她发脾气了,难得这丫头给逼到了绝境,总算肯赤条条地面对他。才想要换个路子加以安抚,就见辛瞳双手掩了面庞,一副极端痛苦的表情。才待要上前,却看她急急后退几步,垂了身子,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主子,您瞧我,我可真是糊涂了,我怎么敢在您面前如此放肆?您说得对,我原就是个恃宠而骄,工于心计的人,仗着您对我那分莫名其妙的纵容,便自以为是,口出狂言。您看我如今犯了这么多的错,冲撞圣恭,欺君罔上,您治我的罪吧!”   宇文凌眯着眼睛瞧她,想要从她此刻坚定果敢的神情之中瞧出些许破绽,却一时也未能看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听她话中语气,要说真是在反省过错决计不可能,莫非真是给逼得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论怎样,宇文凌都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即使对她再恼怒,这会子都要尽量克制,若是在这个当口两人都失去理智,造成的裂痕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挽回。   思及此处,便再次温言开口:“辛瞳,朕虽恨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但终究还是不会将你怎么样。方才拿来说你的那几句话,着实重了些,朕收回,你也不必再为此较真,起来吧。”   却见辛瞳并未起身,反倒诡秘一笑:“主子,奴才能不能问您一句话,我究竟是哪一点惹了您另眼相待,让您偏偏选中了我,这么多年来像个宠物一样任您逗弄!”   “今天我们不说这个。”宇文凌未想她今日竟如此难缠,心中烦躁又顿时生起:“你先起来,这就跟朕回宫,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朕懒得再在这里跟着你一起疯。”   看着辛瞳依旧跪在地上,戳在眼皮子底下一动不动,宇文凌躁乱的心神再也克制不住,冷着声音冲她说道:“你这是想要长跪不起,当真以为朕决计不会严办你?呵,你猜的对,朕果真不会把你怎么样,那不如这么办,朕这就让王礼夫妇进来跟着你一起跪,你要是再敢任性,朕明日就罢了他的官让他往疆北戍守边关,君无戏言,不信你就试试看!”   果然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呐,可这番威胁只让辛瞳更加忿恨,即使皇帝的话在她看来再不可信,但对着这样的事情,她根本赌不起,索性毅然决然起了身,双目直直投向皇帝:“您不必拿尚书大人来威胁我,他们是因为什么才会这样待我,您难道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您如此这般,只会让我更加怀疑是否事情本身根本就是同您有关。且不论那些,您说君无戏言,我信您,那您方才拉我进来时,说要让我将想听的话一次听个够,还作不作数?”   宇文凌听她终是将矛头戳向了自己,心中的怒火顿时被层层激起:“你现在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朕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也该适可而止!”   “我胡搅蛮缠?刻意回避的难道不是您自己?这么些年,您究竟拿我当什么,您说今日不谈,好,那就不说,就是这么让您玩一辈子,我也无所谓。可在我家人这件事情上,您要是不能给我个明白,我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再在您面前糊涂度日,强作欢颜!我并非自认在您跟前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拼死一搏,您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请将我父母的死因告诉我!”   宇文凌见她前所未有的言语刻薄,锋芒毕露,心里像是被她生生戳出个疼痛无比的伤口,敛了敛心神,沉默半晌,终是开口:“你想听好!那朕便说给你听!只你给朕好好记着,你竟胆敢污蔑你父母之死同朕有关,这笔账,来日朕必会让你加倍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皇室秘辛   望着辛瞳满副神情刹那之间变得风云万息,宇文凌微不可察地一声叹息,狠了狠心,终是沉沉开口说道:“你的母亲未出阁前貌美无双名满京城,自嫁与你父亲之后,便与外界再少有牵连,却依旧没能逃过一劫。宇文拓摄政专权,同宇文明昌他们父子二人,穷奢极欲,无所不为,寻了当口让人骗了你母亲出去将她强虏入府。你母亲身心具遭遇了巨大的欺凌与虐待,不堪其辱,是以寻了短见。”   欺凌与虐待?辛瞳脑中一片轰鸣,像是呆滞了一般,双目之中仿佛糊进了风沙,顷刻之间盈满了泪水:“你说我娘是自杀的?”   面前的男人微微点头,辛瞳感到神智被人狠狠绷紧,刹那之间就要断裂,猛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角:“主子,您告诉我,是谁欺负了我娘?是谁!”   却见宇文凌瞳眸之中现出丝丝缕缕的犹豫与不忍,朝着辛瞳望了半晌,终是开口说道:“明亲王父子二人!”   辛瞳仿佛没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亦或许是明明耳中听得真真切切,可心里就是在下意识地告诫自己一定不要相信。四肢百骸沉重无比,辛瞳感到再也无力支撑住身体,昏天黑地的晕眩感席卷而来,却依旧强稳了心神,只目光再不敢看向面前的人,转而投向了远方不知名处,出口的声音细微薄弱轻不可辨:“那我爹呢?”   宇文凌上前几步,伸手扶住辛瞳已然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不再流露丝毫迟疑:“你爹亦是死于摄政王手中,是被宇文拓亲手剑杀。辛瞳,你爹的死,其实并不是秘密,当年事发之时朕同诸多臣子都在场,他们皆可以同你对证。只是因为当年太后下了严令,懿旨之中严禁群臣妄议你家人之事,外加朕也着实不愿让你太早了解到事实真相,是以你至今才能知晓事情原由。”   辛瞳清楚地明白,此刻好不容易让面前的男人对自己开了口,若是今日不能分明,怕是又要糊弄过去,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颊,最不愿再次说起的字句此时却是不得不说:“那主子您又是如何得知我娘的事情?”   宇文凌回望向她:“其实朕之前让王礼告诉你的,并非全然是在骗你,你父亲的确是更为倚仗朕,亲口告知此事之后,想要为你娘讨还个公道。但朕只可调停,本就不能过多干预臣子私事,况且当时宇文拓身为摄政王,权势滔天,朕也不能直接拿他怎么样。却未想他恼羞成怒,事态一瞬之间连朕也未能加以控制,他竟拔剑直直戳向你父亲。你的父母素来感情甚笃,想来你爹也是早已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但求一死罢了。”   果然是他让王世叔那样告诉自己,只这般事情辛瞳此刻却根本无暇顾及。听了皇帝这样一席话语,总感觉这其间还是有着层层叠叠的疏漏,却也辨不清疑窦究竟出在哪里。   血淋淋的事实乍然剥开在眼前,辛瞳身心却全然丧失了知觉,本以为会歇斯底里,悲痛欲绝,但是并没有,像是难过到了极致反倒忘记了如何去悲伤,太多的伤痛层层积压,反而没有了丝毫发泄的能力。   宇文凌瞧她低睡着眼眸,神情呆滞无比,心下不由一阵着急,才要细细查看,就见她蓦然扬起脸庞,颤抖着声音再次开口:“主子,那么太后娘娘在这其间,又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像是有着片刻迟疑,宇文凌实在未想让辛瞳这样早的就同这场注定要有所收场的皇室争斗扯上牵连,此番若是开口,有利有弊,结局是否会是自己想要的,却还未可知。   辛瞳一瞬不瞬瞧着皇帝,越发感到其间必是有所牵扯,再顾不得其他,只慌慌张张去拉扯他的衣襟,神情之中现出些许咄咄逼人。   “不必拿这样的眼神瞧着朕,朕与太后从来都不是一体,不过朕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宇文凌微停了停,瞳眸之中具是狠厉:“知道明亲王是宇文拓同谁生的儿子吗?   辛瞳不可置信地瞧向皇帝,唇瓣微启,却是怎样也不敢将萦绕在心底的疑问说出口去。宇文凌嘴角一丝残忍无情的冷笑,目光转向她,替她把未能出口的答案揭晓:“就是你猜的那样,宇文明昌是宇文拓同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   竟然会是这样,辛瞳只道宫中一直传言纷纷的太后同当年的摄政王相交匪浅乃是无妄谣传,却未想事实竟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既然明亲王是太后亲子,那么身为母亲,替儿子遮掩丑行便就顺理成章,辛府破落之后,为何太后会下严旨勒令众人勿论此事也就有了相应的解释。一来此为皇家秘辛,不宜暴露人前,然而更多的却是为自己的情夫同儿子掩人耳目!   是呢,一切看似都被理出了头绪,可太后既然容不下她们府中所有人,要冒着事情败露之后被参后宫干政的巨大风险而毁掉辛氏满门,那为何自己却能在宫中近十年安然无虞?   疑窦尚未能问出口,手臂便被人拉扯过去,辛瞳再没了抗拒的心力,任由面前之人将自己引至身边。心中仿佛还有着千千万万个为什么想不通透,可太多的重磅秘辛重重堆积之下,无尽的伤痛与仇恨交织在了一起,让辛瞳此刻再不能静下心神冷静思考。   没有再次推拒挣脱,宇文凌心下稍感放心,仔细瞧她面上神情,大概暂时是信了十之□□,再不肯留给她丝毫深思的余地,转了话头责问道:“辛瞳,你说自己是因为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所以才敢像方才那般同朕肆意叫嚣,百无禁忌。朕且不与你理论这些年来你是否当真形单影只无人问津,单只看你先前的举动,你不妨细细思量,自己究竟是为何能在朕的面前豁的出去?其实你潜意识里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朕的侍女,究竟是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经过今天这番闹腾,朕也不防直白告诉你,在你身上朕耗费了太多心力,这样子的维护与包容,要是放在十年前,朕根本不会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人物表:   宇文拓(凌凌的十三叔,拓亲王,摄政王)   宇文明昌(宇文拓长子,明亲王,凌凌的堂兄,年长凌凌三岁)   辛远(瞳瞳父,九年前任户部侍郎)   王礼(现任户部尚书,九年前任户部侍郎,同辛远交好)   ☆、前路漫漫   辛瞳听他这样说,却只觉得字字句句不甚明晰。这些子话语若是放在三年前,自己大概会欣喜万分情怀荡漾,从此再没了顾忌,心甘情愿一辈子依附着面前的这个人。只如今,自己再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无忧少女,而他却依然是那个喜怒莫辨、杀伐决断的冷血君王,疑窦当前,家仇未报,辛瞳感到自己再没了儿女情长的心思与力气。   看她依旧是一副双目呆滞、神情迟缓的样子,宇文凌心绪烦躁莫名,直直望向她的眼睛,开口说道:“辛瞳,事情已然过去了那么久,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很正常,但眼下,若劳神费力地伤春悲秋岂不是十分可笑?我以为,你该被这残酷的事实激起仇恨才是。”   辛瞳蓦地抬起双眸,两人的视线在冷凝的空气之中暗潮汹涌。   辛瞳觉得自己真是再也不能够看懂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之前将近十年的岁月里,他对自己忽冷忽热,软硬兼施,明知自己内心曾经的所思所想,却全然不去给予回应。他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如今真相终于呼之欲出,他又出言激励自己去报仇!   可自己的仇人是谁呢?除却已然亡故的拓亲王,便是皇帝的堂兄如今的明亲王,还有当今太后!他的这般言语,是真心想要安抚自己此刻万念俱灰的心绪,还是想要激起自己无限的报仇欲念,让自己就此成为他的另一步棋?   看着辛瞳眉间紧缩,眸中闪烁,宇文凌从中感到了十足的犹疑与不被信任,这样的辛瞳令他极为生气。即便自己此刻,的确是在为两人的将来步步为营,但他却不能容忍面前的人对他心存丝毫怨念:“你在想些什么!辛瞳,我们不是敌人,这点你应该尽快去想明白。方才我对你说,对你的维护与包容前所未有,并非是想以此拘着你做什么,而是朕想要告诉你,你大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从前是朕不愿让你蹚进这潭浑水中,可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朕便会护着你,必要的时候帮着你,不会让你在这场变故中无谓地再次受到伤害,辛瞳,你究竟明不明白?   这是在引导她,谁才是她的敌人,谁才是她该依附的人吗?是在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在这场复仇游戏之中被过早地铲除掉吧。辛瞳内心一阵苦笑,可他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来说,哪里是一场可有可无可输可赢的游戏。面对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她根本就不吝于付出性命,尽管对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要让她因此而退缩是决计不可能。不成功便成仁,这才是她正常的轨迹吧,如今来告诉她他会尽心尽力来帮助她,这其间的缘由,若说是毫无目的的爱,辛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相信。   但不能不说,宇文凌真是最厉害的说服者,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在这场敌我力量悬殊的较量之中,他是笃定了辛瞳需要援助,也就绝对不会拒绝他。   “主子,奴才跟您说句心里话儿,行不行?您安排这一切,奴才当真瞧不明白。不过您要让我做的事情,我懂了,您不能给予我的明示,我不会再去强求,即便我无法知晓您的心意,我也会按您的意思去做,不为了任何人,单就是为了我自己。”   宇文凌听她这番剖白,便情知她此刻依旧在钻牛角尖,只今日她已然遭遇太多,一时半会儿怕也是开解不得。这样也好,在目前复杂的情境之下,让她保留着一分坚持固执的自我保护,也许并非是件坏事。只这样的隔山望水,想必也不会坚持太久了:“随便你怎么想,朕不着急,来日方长,终有一天你自己就会想明白!”   满身的疲惫,外加心力的交瘁,让辛瞳一时之间晕眩无比,之前强打着精神让自己不要错失任何事实的原委,如今暂时告一段落,各种各样的难以忍受便层层叠叠地席卷而来。   宇文凌顺着拉扯她手臂的力道,想要将她朝身前带,可辛瞳下意识的抗拒还是让他感到相当的不自在,索性任由她挣脱了钳制,蹲在地上,再次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时间是最好的伤药,这点没有人比宇文凌更清楚,看着辛瞳此刻肝肠寸断、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禁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没有娘亲庇佑,在众多兄弟之间举步维艰,险境环生。再后来,他明知道母亲是为谁所害,却碍于尊卑有别,无法名正言顺地将人绳之以法。亲情与权力之间,自己举棋不定,终究忍辱负重,计议长远。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终是除掉了功高震主、野心膨胀的摄政王一众党羽,实权在握,再不受任何挟制。   如今,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能不说,辛瞳实在是这其间的一个异数。此刻,宇文凌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当年没有酿下不可挽回的过错,没有在辛瞳的生命轨迹之中充当那个绝不该成为的角色,没有让她于此刻便瞧出他刹那之间的举足无措。   思绪拉拉扯扯,这样的伤感与迟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着实不常见了。果然是让面前这个不省心的丫头给缠乱了心,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心里也被牵扯地揪心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辛瞳终于收拾好了杂乱的心绪,垂着眼帘站起身来,待到双目再次睁开,已经全然不能瞧出丝毫的哀怨与忧愁。   辛瞳主动望向皇帝,却见他也正专注地瞧着自己。并未闪躲,辛瞳朝着面前的男人投去个感激的神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刻都要感谢他愿意告诉自己真相,更感谢他方才的那份不去打扰,让她得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重新找回自我。   前路漫漫,在他那盘重又开始布局的棋盘中,不论他将会把自己摆在何处,不论未来有多么荆棘坎坷困苦难行,此时,她只不断告诫自己,加倍谨慎,保持自我,同面前的男人重新建立足够的信任,一起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再难相对   望着辛瞳重又变得鲜活的面庞,宇文凌料想她此番终究算是暂时打开了心结。不管有没有想通,到底还是将自己方才说的话听了进去。其实设身处地去想,这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实属不易,至于再多的要求,眼下他也不着急,留待以后慢慢解决吧!   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打量她半晌,开口问道:“现在愿意随朕回宫了?”见她微微点头,便不再管她,径直先行朝外走。   推了门,却见王礼夫妇此刻还双双跪于阶下,见了皇帝出来,连忙恭敬叩首。辛瞳见状,忙不迭就要上前去扶,被宇文凌一记眼刀横过,登时定在原处。   “王尚书起吧,朕占用你这间屋子也实在够久了,这便回宫了,爱卿自便吧。”   云夫人见皇帝喜怒莫辨,却决口不再提起自己儿子的事情,心里实在担忧会就此作罢,慌慌张张就要起身跟上前去,被王礼一把拉住制止了。帝王的性子,他比妻子要了解许多,但凡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被任何人的意志所左右,便是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将他说得动,此番再开口又有什么用,不过更加触怒圣恭惹来罪责罢了。不过,自己夫妇亦或是其他人均不能做到的事情,或许有个人却可以略加尝试?只这会子实在不知她内心深处是作何感想。   宇文凌已然走远,见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来,回头朝辛瞳瞧过去,却见她依旧站在王礼夫妇身边迟疑不决。心下明了她所为何意,却也不再对她多加阻止,同一旁跟上来的侍从说了几句,便径自先行出府去。   那侍从走至辛瞳身边,恭恭敬敬给行了礼:“姑姑,主子往尚书府外等您。”   辛瞳明白这是皇帝肯留给自己时间单独同王礼夫妇道别,到底还是对这份体贴十分感念。答应下了,便连忙去搀面前二老:“王叔、云姨,你们快起来。”   王礼顷刻之间老泪横流,短短半日,面色看起来竟像是比初见时苍老了许多:“瞳丫头,你王叔我实在是对不起你。我老了,胆小怕事经不起诱惑,我实在有负当年与你爹多年的交好之情,真是没脸再面对你。”   辛瞳连连摇头,瞧着他们夫妻二人均面有难色,突然想到一事,开口问道:“王叔,你们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王礼实在没脸再冲着辛瞳开口,云夫人却再也控制不住:“瞳丫头,我同你世叔实在是对你不住,但我们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你王大哥已被调离京城多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毕生之所盼不过就是希望他能够时常陪伴在身边。你王世叔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更何况君令不可违抗,瞳丫头,还请你能够谅解啊。”   如今,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然明了,没了初时苦闷焦躁之心,辛瞳对于王礼夫妇二人的怨愤也便无从说起:“云姨,这件事情你们不必再放在心里。倒是我不好,父母的离世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才会迁怒于旁人。说了那么多冲动的话语,还要请你们多加担待,又怎么会再生你们的气呢?王大哥这件事,我再想法儿去求求主子,他向来爱惜人才,想来一定不会为难王大哥的,你们放心便是。”   听着辛瞳口中话语,王礼料想定是皇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她,至少现在看来已是一切如初。还想要再多劝劝这丫头几句,却意识到自己如今实在没有立场。也罢,不论这丫头将来还会经历怎样的风起云涌,至少现在看来,她是被小心呵护着的。这样自然是好,只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疚与担忧:“瞳丫头,你还好吗?”   辛瞳知道王礼这是在担心自己是否已然知道事情真相,强迫自己扯出抹淡淡的微笑:“您放心,我没事。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残酷,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勇敢地去面对。叔。云姨,时候不早了,主子还在等,我便先回去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言罢,冲着二人微笑颔首,终是毫无留恋地离了此处。人都有私心,自己更是绝非完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到底还是会存了芥蒂吧。虽然心里明知道云姨他们二人在对自己的事情上是有着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但短期之内还是会变得无法面对。   等出了尚书府,果然瞧见有车马停在府前,却并非是一早出宫来时的御用车驾。辛瞳掀了帘子上车去,坐在了皇帝的身边,两人心事各怀,竟是无言以对。   辛瞳想起上次往南林苑摘果子的那一次,仿佛就在不久前,只是那时真相尚未撕开,自己还能怀揣着懵懂拿自己当孩子看待。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望着身边的男人,又觉得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牵牵扯扯,勾起了辛瞳万千的回忆,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终还是宇文凌打破了沉默,辛瞳竟隐约感到他的言语之中透出些许少有的关切与柔和:“辛瞳,你累吗?如果还能坚持,就先不回宫,朕带你去个地方。”   一个突兀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辛瞳蓦地转过面庞望向身旁的男人:“您要带我回家?”   却见他微闭了闭眼睛,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你的家,将来有机会,朕再带你回去,现在还不行。”   辛瞳再没有开口去问为什么不行,其实这个答案,她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失落之余还是打起精神开口问道:“那主子要带我去哪里?”   “朕让人在城东置了块地界儿,合着心意做了好一番布置,有时朕心绪烦乱,便会自己一个人往那边停留片刻,心情便可宁静许多。”原来竟还有这样一个去处,这却是辛瞳之前从不曾知晓的。   车驾在紫禁城东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乍一眼看去,是个丝毫不起眼的狭细胡同,弯弯绕绕走进去,却竟是别有洞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瞳瞳凌凌也该有所进展了···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别有洞天   吩咐了身旁随侍的人远远候着,宇文凌目光转向辛瞳,让她先行下车,自己紧随其后。见她一脸茫然,又开口道:“算了,这里你不清楚路,还是换我带你走。”   辛瞳听他这样说,心里着实好奇得厉害,眼下究竟是要往何处去,见他已然大步向前走,便连忙从后跟上。   经过一个细细的窄道,辛瞳左右细细打量,总感觉脚下之路并不顺直,不经意之间仿佛是在不断转变方向,没过多久,便已全然不知此刻身处何处。且四周宁静之中透着些许怪异,竟是隐约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宇文凌瞧着她满面狐疑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果然是坏事做得多了些,便就有了经验,这会子意识倒还算分明。行了,别看了,就是你想的那样。这窄道看似普通,可周遭砖瓦树木形成的叠砌感却会让人产生幻觉,迷糊了方向也是自然。前方通往的地方早就被朕化为私有,附近周遭都有人层层把守着,除了朕,旁人是进不去的。”   辛瞳给他说的微微有些窘迫,想要开口辩驳,又觉得旧事重提着实没有必要,索性闭了嘴,只管跟他向前走。   直用了半炷香功夫,眼前视线才得以豁然开阔,只面前的一切,却着实怪异的可以。   放眼看去,远远一片只单一汪池水乍现于眼前,想来是挖凿得极深,隐约可见水波荡漾,却丝毫不见湖中游物及池底景象。方方正正占地极大,最为奇怪的是,如此空旷一片,竟未见任何石桥亭台,实在显得有些不太寻常。   宇文凌冲她招手让她跟上,直围着池水绕了小半圈,在一片巨石堆砌的挡屏前止住了脚步。辛瞳细细瞧去,发现青石之间竟现出条细细的走道,并非铺架其上,倒像是融入了池水之中,直直的通向了水底深处。   这般景象着实令人不可思议,宇文凌示意她上前细看,这才让她相信眼前所见实在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只是这池水之中怎会有路,简直匪夷所思。宇文凌瞧她此刻神情都变得有些迟钝呆滞,心下好笑,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越往里去,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越发神奇。没隔几步,便有一颗碗口大小的夜明东珠,用紫檀木架高高托起,映照的周围光影若隐若现,明暗不定。   向两边望去,水中景象一览无余。因着池水极深,外头看来不得其究,此刻身处其中才发觉,各色各样的奇鱼异草竟饲养的极多,色彩斑斓,令人应接不暇。   辛瞳触手去摸,指尖的触感冰冷光滑,再细细查看,骤然明白了个中缘由。这竟是拿了最为通透硬挺的晶石粘黏比邻,铺就成了条长长的过道,从池水的一畔,直直通向了对岸。脚下踩着的,头顶罩着的,以及左右两旁触手能够摸到的,浑然一片,塑为一体,黏凿成了一个稳固且密闭的幻妙空间。   “还好你长的轻盈,这地方通常都只朕一人经过,对于它究竟能承受多大的重量,说实话,我也着实弄不大清。当初建造此处,为安全起见,便是连这些珠子都不敢放置过多,不过现在看来,便是加上你,也不见得有任何妨碍。”   听他这般取笑自己,辛瞳一时忘记了开口辩驳,满满的注意力全给周遭的景象吸引了去。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神奇,别说她久居深宫多年本就视野不大开阔,想来便是云游四野的仙人异士,这般奇景也是从未见过。   宇文凌瞧她面上神色,显然领她来此的目的已然达到。能让她暂时抛开所有的一切,忘掉仇恨,忘却悲伤,唯有满满的惊喜与专注宁静。如此这般,哪怕只是一时也好,都可以让他不去计较,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再不属于他自己一人。   “向前走走吧,去找个地方坐下来。”   果然前方不远处便看到一块微微隆起的平台,台阶不大,一人坐在其上绰绰有余,可若是两人并排,便会有些拥挤。辛瞳瞧着这般,微有些迟疑,却被人乍然拉住了手臂,就这样顺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坐了下来。   两人紧紧挨着,在这略有些凉意的池底深处,像是成为了彼此最为温暖的慰藉。辛瞳缓下心神,才要让自己放松下来去适应当前奇异的处境,却又有了新的触感让她心神不宁。   方才停留在她手臂之上的温度顺势而下,就这样攥住了她的手心,一点一点分开了她的每根手指,直到两人十指交握。   宇文凌并未转脸看她,只紧紧包覆着她的手,力道渐紧:“眼下已然入秋,这池底深处便难免会有些寒冷,再过几日大概就真不能再来了。但若是盛夏时分,这里才真是个顶好的避暑之地,等到明年那时,你便能知道这其中的妙处。”   辛瞳扬起脸来看向他,东珠在旁,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脸颊,不知是气氛太过温暖迷人,还是周遭太过静谧祥和,总之辛瞳此刻再瞧不见眼前这人惯有的冷峻难以接近,余下的只剩温柔沉稳,连带着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都能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主子是说,明年夏天,还要带我一起来?”   宇文凌冲她轻笑,并不答话,这般神情瞧在辛瞳眼中,竟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话锋一转,又笑言道:“难怪前几个月里隔上一阵子,便总有那么几天各处都找不到主子。底下人都急坏了,却不想您竟独自一人寻了这处清净,当真逍遥自在!”   “那以后,不论何处,朕去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你愿不愿意?”   辛瞳格外专注地凝视他半晌,双眸之中眼波流转,半晌轻轻点头:“我愿意。”   听她答应的郑重,宇文凌心中凝起一丝莫名情愫,一时分辨不清,只拿另一只手拢在两人紧紧相叠的十指之上,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也告诉身边的人,此时此刻,是他们两个,一同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身心依赖   晶石阻隔之下,此处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离,再没了纷扰喧嚣,只余宁静祥和:“有时候碰上烦心事,朕就来这里呆上一会儿,可每次又不会停留太久。这满目的奇鱼异草,赏心悦目有余,但毕竟无法言语,不能替人排解烦忧。”宇文凌看向辛瞳,略一停顿又说道:“不如以后便将这项任务交由给你,你看如何?”   辛瞳回望过去,同他视线交汇:“能够替君分忧,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奴才遵旨便是。”   “朕的臣子那么多,要是但凡想要替朕分忧的都带来,那这儿要变成菜市场了。”   听他这样说,辛瞳便有些着急:“主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心逗弄她,宇文凌便继续刻意刁难:“那你是什么意思?”   辛瞳娇俏一笑:“我嘴笨的厉害,不过主子您既然不嫌弃,那我就尽力当您的解语花好了。您想倾诉我就认真听着,您要安安静静的,我保证陪着您一块儿安静。”   宇文凌淡淡一笑,显然对这答话挺满意。   此刻所在之处,大概正是池水最中心,辛瞳还是头一遭处在这样的位置上细细打量水中景象,心里自是好奇无比。宇文凌瞧着她双目之中满满充盈的流光溢彩,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心绪控制还不能游刃自如,先前悲伤难过冲自己各种使性子,这会子碰上新奇事物又喜形于色遮也遮不住。   再多的仇恨苦闷都终将会过去,只是过程之中恐怕还要经历更多或艰险或残忍的现实与打击。宇文凌瞧她此刻笑靥如花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与无奈。经过了今天,此番再次回到宫中,她要再想如以往一般无忧无虑、与世无争是绝不可能了。   尽管很想就这样放任她在此刻心无旁骛,但有些话过了今天,只怕会再难向她开口:“辛瞳,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今天发生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朕原本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个中缘由,不必我说你也能想的到。”   半晌,方继续说道:“朕之前跟你说过,要你这段时间多走点心,凡事多加警醒周全考虑。如今朝中政事看似平静顺畅,实则暗潮汹涌,在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之前,朕不希望你做出无谓的事情来添乱,更不希望看见你自暴自弃冲动行事。方才在王礼府中,我对你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从来不是敌人,这点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辛瞳望着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执着与专注:“我不会冲动,不会只顾着自个儿盲目行事,即便心中再多的恨,也要等尘埃落定以后再做了结。其实若是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又有什么用?左不过是被安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于辛家更为不利,若是乱了您的局,怕是连您也不会放过我,我明白,所以,请您放心。”   宇文凌听她话语之中依旧含锋带刺,此事却也无意同她较真,这丫头一时半刻的想不过来也便罢了,还是让时间去慢慢抚平一切:“朕必须要向你提个要求,同时也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   辛瞳感到交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几分,耳畔响起他低沉冷静的声音,震慑人心,字字分明:“我需要你全心全意的信赖与依附,同时要你向我保证,从此以后对我再不欺瞒。朕希望这是最后一遍对你说这些,上次要求你这么做,你没放在心里,咱们既往不咎,只是我不想再有下一次。”   果然还是需要自己的保证吗?辛瞳凝神望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这次应下了,就将会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郑重承诺。沉默半晌,终是轻轻点头。可面前之人却显然还不满意:“别只点头,说话!”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辛瞳抿了抿嘴角,郑重开口说道:“我会全心全意地信赖您,依附您,再不会对您说假话了。”   宇文凌对她这般态度还算满意,只希望将来事发之时,她果然能如今日所说这般真正做到。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但只要能熬的过去,想来余下的路就会好走许多。也实在用不了太久了……   思绪却被辛瞳一声惊呼打断:“主子,您快看。”   宇文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只周身赤红的金鲫嘴对嘴地触碰在一起,久久不能分离。   “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真切地见到鱼儿亲昵,往常在园子池塘里也碰上过,但都没这次瞧得真切,原来鱼儿也是通人性的。”   宇文凌瞧她面上全是艳羡惊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戳穿:“你只道这是在彼此亲昵,却不知它们这是在争夺地盘,鱼类生存方式本就十分简单,这样的触碰反而是在争斗,所以说表面上瞧见的其实并不见得准确,还要细细思量才是。”   见她瞬间笑容凝滞,恐再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便又出言安抚:“这不过是生存天性,本也没什么奇怪,倒不似人心,心有所想,才会行随意动,关键还要看个人的品性,倒也不能以偏概全。”   辛瞳听他这样说,心里反而说不出的暖心,这大概是怕自己听他方才那番话会多想,这才有此说,能得他这番仔细,心里倒着实安心:“主子,我都明白的。”   宇文凌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入秋天凉了,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这便回去吧。”看着辛瞳依旧一副惬意留恋的模样,嘴角勾成一抹柔和的弯度:“往后有的是机会,何必这会子贪凉,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辛瞳料想大概是自己神情太过孩子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顺着手腕上牵引的力道跟着他站起身来,两人就这么的一步一步原路返回,离开了这座静谧无忧与世隔绝的晶石世界。   等回到皇宫,已是未正时分,车驾一路径直而行,直接停在了宣正宫清心殿前。宇文凌向身边瞧去,不知是不是心态使然,总感觉伴随着离皇宫越来越近,辛瞳面上的神色便越发不自然,竟现出些手足无措,像是紧张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心事暂歇   今天到底发生了太多,对她来说,只怕这皇宫从今往后,便不止是个将她紧锁其中的牢笼,还成为了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极险之处。心里有了这般想法,便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她独自一人,车驾停下后,便牵了她的手直往宝华阁去。   辛瞳见他如此行径,微微有些诧异:“主子,您这出去了大半天,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忙。我自个儿先回去收拾收拾便是,您要是还有吩咐,我晚点再往清心殿伺候?”   “怎么,难道宝华阁我便去不得?”宇文凌也懒得跟她多说,索性不再管她,径自吩咐了人送膳食进来,便大步推门迈了进去。   这会子再次没了旁人,紧掩着的门窗使室内与外界完全隔离。等到周身没了牵制,辛瞳微有些慌乱地后退几步,双手交叠,指尖戳着指尖,面上神情现出些许局促:“主子您瞧,这到底是回到了宫里头,不论如何,您都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只是您身边伺候的奴才……”   话说一半,便自觉再说下去怕是又要变了味道,索性闭嘴不再言语,想来面前之人一定已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却未想宇文凌根本不搭理她,直等到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进来摆好了桌椅膳食又匆匆退出去,这才冲她招手让她过来。   “折腾了这么久,你倒是不累。既然说了朕是高高在上的你是身边伺候的,那怎么这会儿倒让朕陪着你饿肚子?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又着实没那份精气神再去寻合适的话头,索性循着本能顺着他的指示在一旁坐了,两人各自开吃。   果然是被饿狠了,外加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辛瞳便只机械地不停动筷子,却是越吃越饿,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只管放开了去吃,头也不抬。才将一块糯米团子搁进自个儿碗里,就感到有视线热辣辣地投射来,转过脸去,果然瞧见皇帝正一瞬不瞬打量着自己。   窘迫顿生,辛瞳嗫喏着开口:“主子,是不是要我替您布菜?”   宇文凌暖意融融地瞧着她,难得的温和:“不用,你只管自己吃。朕只是瞧着你吃相也可以如此恣意,有些走神而已。”   大概是吃相实在难看,辛瞳倒真觉得自己纵意了,只是皇帝现在的样子实在可亲,倒也不忌讳在他面前失了形象,却将先前的顾忌全然抛在了脑后。   这餐膳食直吃了大半个时辰,让人进来收拾了桌碗盘羹,宇文凌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到她床边,亲自动手打了帘子:“有什么事情不妨明日再说,这会儿天已不早,你也累了,这便睡吧。”   腹中有了吃食,困意也便随之纷纷来袭,辛瞳此刻倒当真是身心俱疲,困倦的可以,可就这么睡了,却有些欠妥帖:“主子,这才申时便睡觉也实在早了些,何况我还没洗漱。”   宇文凌却只管杵在跟前,根本不容她自个儿行动,开口便要唤人,辛瞳连忙止住:“别,我自己来。”想了想又开口:“要不算了,就这么一次,您就准我邋遢一回吧。我也实在累得厉害,索性就这么睡了吧。”   宇文凌心知她这番话语是顾忌哪般,却也的确不想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事端,索性不去揭穿:“随你。既然要睡,那就过来!”   辛瞳实在未想到他竟还不肯离开,只得一步步向前挪,走到他跟前,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让人走。   宇文凌心中好笑,只在此般时刻也不好太过逗弄她,便挑了帘子出去,往宝华阁另一角摆放着精巧玩意儿的方架子旁去。   见他走远,辛瞳连忙匆匆换了亵衣,直隆咚钻进了被窝里,却又忍不住大睁着眼睛去寻找屋内人的身影。   帘子蓦地被人再次掀起,她还没能及时收回探寻的目光,两人顷刻之间四目相对。   心中好笑,宇文凌向她缓缓走去:“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烦心事儿比你要多的多,朝政权衡同个人情感时常会矛盾重重,难以抉择。有时候实在烦闷不堪,便干脆什么都想,放空自己只管睡觉,等到第二日醒来自然而然就释怀了。”   这也是辛瞳时常用来逃避现实的法子,只这会儿听他说起,心中却是惊讶无比。自己只道他执掌乾坤游刃有余,却不想旁人眼中最是英明果敢的君王也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在那样动荡的岁月里,他能够自困境之中步步走出大权在握,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偏生又想起另一遭事:“主子,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个消息?”   “你说。”   辛瞳试图去用个婉转些的方式表达,可自己对此事是如何知晓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又想起他之前在晶石池底的一番交代,索性不再另作思量,径直开口说道:“您有没有打算将王大哥调回京来?”   宇文凌听她这样说,便有些不乐意:“王大哥?哪个王大哥?”   辛瞳察觉到他面色不善,话头之中都透出些微的咬牙切齿,想来竟是又生气了。只既已开口,便没有说一半再撂下的道理:“就是王世叔的大儿子啊,您说让我对您不欺瞒,我牢记着,所以心里想着便开了口跟您求情,还请您别生气。”   宇文凌眯着眼眸瞧她半晌:“朕的确是不大高兴,不过朕生气的原因并非是你开口求情,也不是王礼竟还有胆让你来跟朕提这个,倒是你脱口而出的王大哥三个字让朕心里很不舒服。”   辛瞳听他这样说,心里蓦然冒出股奇怪的想法,莫非他竟是在吃醋?只这般感觉尚未成形便一闪而过,眼下有太多的事要做,这样的事情试探过多反倒不好:“主子,我是无心的。”   瞧着她略显迫切的眼神,宇文凌莫名心烦:“以后再说吧。”   可若真以后再说,恐怕这事便再没了指望:“许是我方法不对,竟又惹您生气了,可我到底是牢记着您交代的话,这才不假思索地跟您提起。”   宇文凌盯着她瞧了半晌:“也难得你不计前嫌还肯帮他,也罢,朕应下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再不要跟朕提起。”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辛瞳连连点头,完了一遭心事,顿感困意来袭,可皇帝主子在身边,又怎能就这么睡过去:“主子您瞧,本该换我守着您的,可这会子倒实在困的厉害了,要不您准我个假,便许我就这么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又起疑云   宇文凌听她话中语气,料想她这是变着法儿赶人呢,却并不理会。瞧着眼前光景,倒想起她上次为了讨好自己,成心在自个儿床角边上留了空余以示亲昵,可自己那时有意冷着她并未接茬。思及此处,索性伸手将她向里推了推:“果然是胆儿肥了,竟让朕站着瞧了你大半天,朝里去去,给朕挪个位置。”   辛瞳给他说的不明所以,面前之人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一双手隔着薄被就这么扶在了她的腰上,将她轻朝里推,等到空出足够大小,就这么径直坐了过去。   “主子……”辛瞳开口便要唤他,却给人止住了话头。   “嘘,别说话。”   宇文凌食指立在唇边,双目凝神注视着她,半晌,缓缓收回,却是来到了她的眉心正中,指尖在那双明亮夺目的双瞳之间轻轻一点,短暂停留。   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辛瞳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均是温柔暖心的,实在未曾想到,经历了自己今日那般的恣意发泄,面前这人却是用这样的态度来安抚自己的创伤。   她无比专注地望着此刻距离咫尺的男人,止不住思绪纷纷扰扰。眼下的情景是那样的平静安宁,他的双目之中全是满满的温暖与包容,这样的瞬间实在太过美好,辛瞳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面前之人温暖的气息。她忍不住去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一次尝试去相信,相信自己并不是走入了一个局,而是真真正正地走进了他的心。   也许,他说一定会帮自己,便是真的是要拿真心来对待自己,他要的信任与依赖,自己全副托出,是否也就能够得到相对的回应。大概真是自己想得太多,总感到他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唯恐自己深陷其中万劫不复,是以不肯遗失自我,不敢身心交付。或许,他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纠纠缠缠,周而复始,真的是因为爱情?   宇文凌将身子倾斜着倚在床柱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她的身边。见她闭了双眼,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可眼睫之间仍旧扑朔迷离,微微颤抖,心知她内心烦忧,必是不能安然入眠。   轻轻一声叹息,终是伸长了手臂,自一侧绕过她的肩颈,搭在她另一边的肩头,就这样将她整个人虚空地圈在了怀里。   辛瞳未想到他竟会做出这般,乍然的亲密让她现出些许的不自在,身子微微挪动,就要睁开眼睛,却感到温暖的掌心落在肩头,将她轻轻按住:“别动,就只有今晚,让朕就这样看着你,你只管安心。”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辛瞳朦朦胧胧睁了眼睛,恍惚之中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飘忽感。等再清醒一些,蓦然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伤心的,悲愤的,惶恐的,还有温暖的……   忍不住向身旁看了看,并未留下任何痕迹。昨日皇帝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自己已然没有了任何记忆。果然就像他说的,这样足足的睡过一觉之后,心境豁然了许多,虽然依旧清楚地记着已然发生的种种,但却不再自怨自艾形影自怜,像是重又有了希望,清醒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也终归意识到自己理应坚强地走下去。   收拾好情绪,才出了宝华阁,便见几人正在外头候着自己。辛瞳看过去,为首的宦臣有些陌生,却又像是在哪里见过,瞧着身上衣饰倒不似寻常小太监。   未等她再细想,那人已然上前:“辛姑姑,您可真是让我好等,杂家奉了太后娘娘旨意,要您这就往寿康宫去。”   辛瞳一瞬之间以为自己听错,却听旁边人又在催促:“姑姑,姑姑?是太后娘娘召您,事不宜迟,赶紧去吧。”   莫名的不祥预感席卷而来,辛瞳实在不能知晓太后在此刻传召自己究竟所为何事。在此之前,她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可昨儿出了一趟宫,今儿一早便叫自己过去,要说这其间没有什么牵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辛瞳潜意识里十分抗拒,在明知自己父母之死与太后亲子,当今的明亲王有直接关联的情况下,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自己视她为敌人,而她又拿自己当什么,这样的问题说起来可笑,但却是此时很快就要直面的问题。   “公公,太后娘娘传召,我自然应当即刻奉召前去。只公公有所不知,前儿宣正宫里头主子重给落了规矩,我们这般御前伺候的,但凡要去哪里都得朝着上头知会声,烦请公公随我往清心殿去趟吧,主子在早朝,不知李公公有没有跟去,我得同他说一声。”   面前之人略一迟疑,却终是没能加以阻止,招呼了人一同跟着她往清心殿去。   李桂喜倒是在,见了这人,显然熟识的很,上来便是好一阵寒暄,辛瞳这才了然领头那人原来是寿康宫总管成田乐,难怪会有几分熟悉。只太后竟让自己身边的首领太监亲自过来传旨叫自己,实在不知所谓何意。   李桂喜听人说明了来意,支支吾吾一番一时也不好做决定。犹豫半晌,还把这事儿丢还给辛瞳:“姑姑您自己看吧,主子不在,我这儿也不好给您做决定不是?”   辛瞳半晌沉默,料定太后此番传召必有说法,倒当真不怕她会对自己做什么,毕竟自己人微言轻,太后自衿身份绝不会为着一介宫婢失了身份,更何况,如今自己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中无人不知,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即便是太后,也断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拂了皇帝的面子,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这番过去,说不得还能有些意外收获,知己知彼,才是常胜的秘籍不是?   “公公,等主子回来您代我回禀一声吧,就说我随成公公往寿康宫去了。”   李桂喜瞧着两人已然走远的身影,手托在下巴上皱着眉头轻声念叨:“这个成田乐,有几分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另有隐情   辛瞳与这成田乐并不熟识,也就一路上没有过多交流,直到了寿康宫前,这成公公才开口招呼她:“姑姑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太后娘娘找您去,左不过就是例行问些事情,您只管大大方方回应,便不会有差池。”   辛瞳听他这样说,颇感意外,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生出些许感激:“我知道了,谢谢公公提点。”   对于这位深居后宫的太后娘娘,以往宫宴上辛瞳倒是见过几次,可这座寿康宫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进来。那成田乐自进了宫门后便不再同她言语,只在前头引领着刻板行事。   起初倒真没感到有什么异样,只在见到太后的那一刻,心里头还是涌起了阵阵莫名的惊慌。   太后并没有在正殿召见她,反而选了处偏远密闭的侧屋,辛瞳进去没多久,成田乐便招呼了身旁伺候的人统统退下,只余了她与太后两人独处其中。   辛瞳未敢仰脸直视,只规规矩矩跪于太后身前行了叩礼,太后倒也并未立时加以为难,听她道了万福金安便让人起来,自己在主位上坐了,并不着急搭理她。   一时之间沉默难熬,辛瞳实在不知道太后究竟作何考量,若真与昨日之事有关,那么此时的宁静背后怕是会波澜汹涌。这样想着,便微微有些失神,在太后乍然唤她时竟有些惊吓,连忙收敛好情绪,恭敬聆听。   “你是害怕哀家?”太后出口的话语说的极慢,辛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太后娘娘教领后宫,恩威并施,咱们做奴才的,自是对您又敬又怕。”   瞧着她恭谨自持的模样,太后嘴边一抹轻笑:“好一张伶俐的嘴,难怪皇帝如此看重你。”   辛瞳听她话中语气,着实摸不准她心中之所想,多说多错,索性继续低垂着头不作言语。   果然太后瞧她这般谦卑恭谨反倒有些沉不住气:“哀家不过是瞧你在宫里头一晃数年,这会子突然想起便想见见你,你怕什么?上前来些,让哀家好生瞧瞧你。”   辛瞳依言而行,上前几步,在距离太后十步距离处停下脚步,轻轻抬起头,尽可能让自己面上神情自然,不卑不亢。   太后见她谨守着规矩,竟寻不着丝毫错处,心里头反而不乐意。一个人若是言行之中纰漏百出,便根本不足为虑,反倒越是这般无处拿捏的,才越叫人担心。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她撕破脸的时候,太后思及底下眼目报来的一切,料想这丫头倒真是好命,看样子果然是入了皇帝的眼。难得皇帝竟也有了些微弱点,岂有不加以利用之理?   只可惜这丫头是谁不好,偏是辛远的亲闺女,有了这档子牵扯,只怕事情便要复杂许多:“你倒也不必战战兢兢,哀家只是觉得你这些年来实在是活的有些糊涂,这才把你叫来,也不过就是想提点你几句。”   辛瞳不明所以,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立场说自己糊涂的人近来却接二连三地来告诫自己,心下着实愤恨难平,可一时之间又实在不能发作,只得垂下眼眸,沉声应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却听太后继续开口说道:“哀家不论如何,也是皇帝的母亲,你们这些御前伺候的,虽直接听命于皇帝,但哀家多问几句,原也是理所当然。昨天你随皇帝出宫往礼部尚书府中探望,听闻回宫路上皇帝一直带着你,让你住在他自己宫里,还时常往你那儿去?”   辛瞳听她这样问,心中反而放心,想必太后的眼目根本不足为虑,竟是没能探入皇帝身边分毫,是以对于自己同主子二人在王世叔府中发生的事并不知晓。这会儿有此番责问,也不过就是听说主子近来亲近自己,借着些由头有意试探,只是不知她究竟在做哪般打算。   思及此处,便全然不再害怕,想来不知道真相的自己对于太后来说便着实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只是该有的计较还是要表现出来的,于是重又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大概是主子惯用旧人,奴才随侍身边已久,主子使着顺手,这才许奴才常伴身边。”   太后见她说得平淡,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估算着时间,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她回去,再不挑明怕是要错失良机:“呵,难得你同皇帝主仆情深,可哀家却有些话不能不交代你。”   辛瞳不知怎的,右边眼角竟突然跳得厉害,要说自己这会子已然笃定太后并未掌握全情,将近十年未作反应,怎么也不至于会在此刻发落自己,可就是莫名其妙地预感到了狂风暴雨的即将来临:“奴才愚笨,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缓缓走至她身旁,太后竟屈尊上前去扶她手臂,嘴角现出些许怪异而扭曲的笑意:“哀家是在帮你,你可要领这份情。”   辛瞳越发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只下意识的顺着力道站起,同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直面而视。   “先前说你这些年来活得糊涂,看来哀家真是没说错。瞧瞧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真该好生感念你父母把你生的如此娇俏。只可惜女大不中留,你家早早的生了变故,你父母一定不知道,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然日日陪伴在仇人身边,想方设法地讨好逢迎!”   果真是重磅的打击席卷而来,辛瞳只感到心里跳的厉害,却又不停地告诫自己眼见为实,绝不要听信面前之人一面之词:“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指点奴才个中详细。”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哀家既然说了要帮你,倒也不介意再同你多说两句。你以为皇帝为什么偏偏待你好,因为他在利用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不妨告诉你,你父亲不过就是当年皇帝除掉拓亲王的一步棋。哀家倒不清楚你有没有搞清你父亲死时的场景,不过朝中诸多大臣都瞧见了,哀家也瞧见了。可你父亲为什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在了拓亲王的刀口上,拓亲王又是为什么要在宫宴之上失了心性疯癫若狂,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帝在耍诡计!”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天家母子   辛瞳已然开始浑身发抖,先前早已萌生的疑虑终于在此刻全面爆发,是了,为什么诸多臣工之中遭遇为难的会是自己父亲,就算真如皇帝之前所说,他是要为母亲报仇,但又为何要选在群臣面前发作,使这场风波像足了一场闹剧。   在这件事情上得益最多的,毫无疑问,就是皇帝。专横跋扈的摄政王当着众臣的面剑杀无辜臣子,如此猖狂行径,只怕即便他事后未能自裁,也难逃律法处置。   自裁?摄政王果然是如众人传言的那样于自家府中吞金自尽的吗?一旦起了怀疑,丝丝缕缕的念想便全然不受控制的萦绕心头。辛瞳实在不敢再去猜测,难道先前拼命说服自己好容易才建立的信任,又将在顷刻之间支离破碎,再不复存?   太后瞧着她面容之上俱是痛苦的神情,便更加不肯轻易放过她,索性顺着话头再次撩拨:“皇帝惯会演戏,便是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也着实看不透他的棋局,更莫说是你。哀家不妨给你看样东西,只怕你瞧过以后便知孰是孰非。”   料想也是早有准备,朝着外头唤了一声,便有心腹嬷嬷推门进入,将一只温顺娇小的奶猫放置于地,又自怀里取出个木匣,倒出些粉末喂入奶猫口里。   原本安静温顺的奶猫瞬间狂躁无比,睁目张须,竟像是撒了癔症一般。   “行了,抱出去!”太后厌烦地开口让人出去,仿佛是对眼前的情景痛恨欲绝,一秒也不愿再勾起伤感的回忆。   “瞧见了吗?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迷心散,也是你万般信任誓言效忠的皇帝用来对付他亲叔叔的凶器。”   辛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太后娘娘您是说拓亲王是因为服食了迷心散,这才杀害了我父亲?”   “你倒还不算太笨,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想来你父亲一定是被皇帝捏住了把柄,这才配合着他演了这出戏!枉费你一口一个主子叫得亲密,你可当真没想到竟同你那位圣主明君有着杀父之仇吧!不过眼下,哀家倒有条明路想指给你,但看你愿不愿意做回聪明人了。”   才待要再说下去,却听远远传来高呼迎驾的声音,太后眼目之中现出些许嘲讽:“你那位主子倒真是看重你,早料到他会来,却未想竟然这么快!”   辛瞳却已然丧失了反应的能力,直到皇帝冷若寒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您老人家不在寿康宫安享晚年,将朕身边的人私囚于自己宫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你也太放肆了。这里是寿康宫,你不肯叫哀家一声母后也就罢了,你说我私囚了你的人,这是什么道理?”太后一声冷哼,嘴角的讥讽止也止不住:“想不到你宇文凌也有今天,竟被个丫头迷了心窍,果然是报应!你一向的冷静自持,装模作样呢?怎么这会儿当着她的面,就不能跟哀家继续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吗?不过无所谓,哀家根本不在乎,方才哀家稍作提点,这丫头知道了些有关她父亲的事,她也不笨,一点就透,你看,这会子可不是在黯然神伤,努力认清你的真面目呢。”   宇文凌听她这般说法,却并未发作,只阴沉着声音冷声说道:“事实究竟如何,她心里自然有杆秤去衡量,若是就凭太后您一两句话便能左右心意,才是当真枉费朕用心□□近十年。”   也不知这番话语究竟是在说给太后还是在说给自己,辛瞳只觉得身体像是要被生生撕扯开,明明在用力说服自己一定要相信他,一定要立场坚定,可异常清醒的思绪却依然在不停地点醒着她,太后的话并非完全是在骗自己。   宇文凌凝神瞧她半晌,又将视线重新转向太后,话语之中隐约透着些许骇人的笑意:“她不会受你利用的,母后,您的男人同您的儿子对她母亲做过些什么,您不妨问问您自己!”   “你说什么?”   “儿子以为您一定听清楚了,还需要朕再去重复吗?”   “皇帝!你胆敢如此污蔑哀家,列祖列宗必定容不得你。”   宇文凌将满副的嘲讽还复给她:“母后以为天衣无缝吗?其实朕早就知道。让朕来仔细缕一缕,朕该管明亲王叫什么呢?原本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堂兄弟,却未想又加了母后这层关系,就当真难以理清了。”   “皇帝,你如此玷污哀家声名,你有何证据?”太后实在未想他竟然早已知晓此事,这会子骤然受到打击,再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出口的话语都现出些许颤抖。   “母后不必着急,朕也不急,母后您不愿意承认,朕顾念着先帝在天之灵,也不会刻意逼迫您。这件事情有没有,母后您自己最清楚,在朕看来,倒也无足重轻。眼下不论这些,只辛瞳母亲这里,朕一定会替她讨还个公道,还请母后到时秉持正义,不要参与!”   太后虽已年近半百,但因着保养得精细,容貌却依旧姣好,只这会儿心中忿恨无比,一时怒火攻心,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皇帝既然不想让哀家好过,那大家就都不要过了,你以为过了今天,她还能全心全意的跟着你?哀家早前就将你那些子龌龊事儿点给了她,你要还敢放她在身边,就擎等着她往你心口戳刀子吧!”   宇文凌听着太后这番话语,料想她实在是给刺激狠了,此刻竟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殊不知这些诛心之论已然足够自己撇开所谓的天家母子亲情,给她安个惑乱后宫的罪名。只是这盘棋才要开始,又怎能为吃掉一子而乱了全局?   “母后何必心急,咱们之间的事若是挑明白了对谁更为不利,你冷静下来以后不妨自己去想。朕还有那么多要紧事得做,母后这里,恐怕往后也不会常来,您安心静养,真是不必太过着急。”   言罢,又转向辛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行了,热闹瞧够了,跟朕回去!”   辛瞳哪里肯依,挣扎着便要摆脱钳制,却听耳边阴鸷的声音响起:“由不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侍宠生娇   宇文凌再不容她挣扎半分,一手将她柔细的双腕紧紧箍住,又按住她的脖颈让她紧贴在自己胸前,不能挪动半分:“真是让母后见笑了,朕的人朕自己照看,往后若无旁事,倒也不必常往您这儿来,没得给您添了乱。母后大可放心,儿子从不枉杀忠良,您只管颐养天年,等有机会了,再让明亲王来看您。”   太后被他这话气的全身发抖,再顾不得仪态体统,伸手指向皇帝,话语之中全是激动:“哀家虽非你生母,却是你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到底是打小照看着你的长辈,你如此同哀家撕破脸说话,这就是你圣主明君的为孝之道吗?”   “母后您这般好看吗?您又是何必,咱们之间的事,你我心知肚明,打小瞧着朕长大?朕真是没这个福气,您的倚重照拂,朕消受不起!”   话头说到这一步,宇文凌心知如若继续争吵下去,只怕才是真要揭开彼此掩盖多年的面纱,真真正正刀剑相向了。又看向怀中之人,她像是眼见挣脱无望,索性这会儿垂着眼帘安安静静,面上神情看不分明,只越是这般才越叫人不能放心。   再不愿于此处耽搁半分,宇文凌直直看向太后,正色说道:“只要您认清立场,朕便不会过多为难。今日这番折腾,无论如何都是朕扰了您的清净,这里给您陪个不是,还望您继续虔心礼佛,安心颐养。”   言罢,再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半是搂抱半是推搡地拉扯着辛瞳出去。   辛瞳早就厌烦了继续呆在这里,当下也不过多抗拒,只在才出寿康宫的那一刻便立时挣脱,仿佛彼此相贴的肌肤再这般靠近,便会被无情地灼伤,疼痛无比。   她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样意图远远离开自己,宇文凌瞧着她的样子,像是被荆棘戳进了心里:“你就不能有话好好说?”   “主子,您让我自个儿静一静,我现在脑子发浑,什么也听不清。”   宇文凌并未再次上前钳制,沉静地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半晌不能言语。   她大概真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亦或许她其实并未对太后说出的话全然相信,但无论如何,宇文凌清楚意识到,自己一直隐约放任的事情终究发生了。当真相果真呼之欲出,要出口的话语却依旧十分沉重。只是这一刻的到来,既是一场煎熬的来临,也是彼此真正坦诚相对的开始。   他凝神望着此刻的辛瞳,她像一只遗失在旷野的幼兔,没了草木的遮挡,没了熟悉的木林,就这样一副孤立无助的样子。宇文凌看到她神色之中俱是恐慌,大概现在的自己,在她心里一定骇人无比,像是随时会龇出獠牙的猛兽,处处透露着对她的威胁与不利。   克制住内心隐隐升起的钝痛感,宇文凌凝住心神,出口的话语依旧冷静无比:“这会儿还在寿康宫里,想必你也不愿在此地过多停留,太后的地界上,你若失了规矩,被人诟病嘲笑的还是你自己。”   见她终是目光回望,朝他看去,这才缓缓沉声继续说道:“还是回宝华阁去,回你自己的住处里,然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朕都不会阻止你。”   辛瞳恼恨他此刻竟还如此冷静,出口的话语便再没了半分恭敬:“主子何必说是我的宝华阁?这皇宫里的一切都与我八字相克!”   竟又是这样一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宇文凌顿时上来了火气,但看见她直直瞪视着自己,又强自克制,再次好言相劝:“你想现在出宫,朕是一定不许。与其呆在这里,倒不如回宣正宫去。况且,朕什么时候真正伤害过你,朕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以为的那些伤害,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妄加揣测,其实耗费了朕最多心力的就是你!”   辛瞳听他这般说辞,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半晌,终是动了动身子,却是头也不回地径自向前走去。   宇文凌倒并不追究她就这样无视自己,任由她信步离去,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了她。   见她一路彷徨,徘徊半晌最终还是回到了宣正宫里,宇文凌料想她还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宫中内侍宫女纷纷上前跪迎,都被辛瞳忽略了个彻底。众人察觉皇帝面色不善,自是不敢言语,再瞧见前头那位如此胆大妄为,更是暗自心惊。   辛瞳很想将人拒之门外,却终究未能如愿。这会子一路走回来,已然不似方才那般没头没续,理顺不清。索性不再成心抗拒,倒生出了几许主动逼迫之意。   “您坐吧,既然您说这是我的地方,那我倒真要尽尽主宾之谊。”   只这份刻意伪装出的潇洒恣意,在瞧见皇帝探寻的目光时顷刻之间便被撕去,辛瞳面色有些惨然,满是自嘲地开口:“主子,您瞧,人都说富贵天成,我虽一直抗拒,但终究还是相信。您随意一个眼神,便能让我阵地失守,再也不能继续伪装下去。”   宇文凌紧锁着眉头不去打断,有心去听她想要表达什么,见她缓缓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方继续说道:“我是不是很可笑,一边控诉自己形单影只孤苦可怜,一边又仗着您莫名的纵容,对您无视尊卑,恣意叫嚣。其实您昨儿在王世叔府上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我就是在侍宠生娇,恣意妄行。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会让您厌恶至极?不过现在,我又突然想清,既然我对您的用处大到能够让您纵容我不顾礼仪,藐视皇权,我又何必还在您面前刻意讨好,曲意逢迎?”   宇文凌实在佩服自己的好定力,听她这番连讥带讽,竟也丝毫不觉生气:“你不过就是内心深处矛盾地不堪忍受,这才有意出言不逊,对朕刻意刺激。其实你大可不必,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妨直接开口,朕都会一一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真相大白      “主子,您觉得我们之间还会有信任吗?”   辛瞳凝着眼眸瞧向身边的男人,只觉得“实情”二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如此可笑:“主子,您说我不明白,其实我已经能够想清大概的原委。我娘亲的确是因为拓亲王父子二人而死没错,但您就真的能说我爹爹的死同您没有半点关系?”   宇文凌试图平息她的情绪,却发现竟也一时无言以对,索性任由她一副全然不管不顾的姿态,豁出去了一般咄咄逼人。   沉默半晌,还是决定直接道明:“朕昨日并没有骗你,只是没有全然告诉你实情。你母亲事发之后,的确是你父亲主动来求朕,朕可怜你母亲,但又并不想盲目对摄政王出手。是你父亲自己提出了那样的建议,同朕一起策划了一出戏。”   辛瞳眼眸之中仿佛散了光再不能聚焦,瞧向他的眼神仿佛是盯着个陌生人:“我父亲提了什么建议?您又强迫他演了一出怎样的戏?”   “不必用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瞧着朕,朕已经告诉过你,是你父亲主动来求朕,若说强迫,更是无从说起。”宇文凌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但面对这样冷漠而尖锐的辛瞳,他还是感到相当的不适应:“你爹洞悉当时朝政局势,情知朕在那个时候已是万事俱备,就差那么一点名正言顺,便可彻底铲除摄政王。他向朕言明宇文拓父子欺人太甚,为求朕替你娘报仇,便亲自策划了一出苦肉计,想要用宇文拓当众枉杀忠臣的戏码来使他罪无可赦,也让朕能够名正言顺的将他除去。”   辛瞳听他用这般语气去说自己父亲,心中顿起忿恨之心:“您说我爹洞悉局势,主动同您来做这场交易?但若是换个角度去想,最大的赢家难道不是您?”   面对她的这般质疑,宇文凌心绪再难平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话语之中俱是冷意:“之前你说旁人对你父亲的心思并不知晓,但朕却是清楚无比。不过朕理解你父亲爱妻情深,爱女如命,是以对他始终摇摆不定的立场能够给与理解。但你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你父亲,朕早先就已经发现,你父亲在事情发生之前,其实与摄政王走的极近。你母亲自从嫁与你父亲,便极少再与人来往,况且为何早前几年平安无事,却偏偏在那般时刻让宇文拓父子觊觎了去?那是因为你父亲立场始终举棋不定,一边同朕暗表忠心,一边与摄政王私交甚密,你母亲就是这样被人生生惦记上了。若非你父亲被宇文拓父子逼到了绝境,就不知他还要左右逢源到何时。等你父亲发现自己识错了人,做错了事,却为时已晚。他自是懊悔无比,于是在朕面前百般哭诉,只说自己这般两边周全都是为了保全妻女。对于这点朕倒也愿意相信,所以朕答应了你父亲,配合着他演好了这出戏。”   辛瞳依然不知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只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宇文凌见她不停地摇头,目光呆滞,竟是全然无法接受,料想此刻若不能同她一次说明,日后还是会后患无尽。思及此处,索性狠了狠心,继续说道:“事发之时太后也在,她果然是对那宇文拓上了心,竟找人全力调查他的死因。她猜的没错,宇文拓当时的确被人下了药,只是迷心散也不过令人心神焦躁,却不足以完全迷惑人心。但为什么摄政王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剑杀你父亲?那是因为你父亲在群臣面前对着朕大表衷心,话头之中对宇文拓明嘲暗讽,字里行间全是在暗示就要揭穿他所了解到的宇文拓所有谋逆的行径。宇文拓唯恐事迹败露,这才怒火攻心杀人灭口,你父亲就是因此而送了命。”   辛瞳对听到的话语显然无法接受,她曾经在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日子里拼命回忆童年记忆之中父亲的样子,有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的,有威严得当慈爱可亲的,却绝对没有皇帝此时所说的那般两面讨好举棋不定的。像是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乍然之间被人亵渎,辛瞳下意识的无比抗拒:“我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您不过是记恨我没能事事顺着您的心意,这才用这样的谎言欺骗我!”   宇文凌蓦地上前,一把牵制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面庞,不得不望向自己:“且不论你是不是在自己骗自己,妄想寻找一丝无谓地自我安慰。单看你说朕是在用谎言欺骗你,事到如今,你若再这样,朕真的会十分生气。”   辛瞳感到挟制住自己下颌的手微微用力,其中像是蕴含了满满的怒意,却又像是在有心克制,这才没在自己的肌肤之上留下愤怒的痕迹。   只是此时她再没了力气,皇帝说的没错,其实自己就是在自我欺骗,明知道他所说的一切已然能够将先前的疑虑全部解开,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必要于此刻依然隐瞒自己,但潜意识里,她就是不愿意相信父亲在为人处事中竟会有这样的彷徨与失误,那是自己最最爱戴的父亲!   “您说的这些我都认真听了,这大概就是您了解到的现实,只是我不能全部相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宇文凌知道她一时之间必然无法接受她母亲的遭遇竟是因她父亲与摄政王交好而引起,无法将记忆中辛远高大的形象同自己描述中略显懦弱的失败者合为一体,是以也不再对她步步紧逼,反倒缓缓温和了语气,试图对她进行安抚:“朕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打击太大,只可惜你父亲当年识人不善,又对朕太没信心,竟想要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终究酿成此祸,也实在是可惜。”   辛瞳实在无法接受他的这番说辞,匆忙挣脱了钳制,急急开口辩解:“他不是不忠于您,他只是太爱我和我娘亲。”   未想宇文凌闻言却并未否认,反而用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打量着她:“他的确是十分爱你,爱到还希望能用这场牺牲来换取你的一生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互不待见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凌目光沉了沉,却并不出口回答她的问语。   见他神情之中透出些许迷离,辛瞳很是意外竟会瞧见他这般表情,沉溺心中多年的另一句疑问脱口而出:“那主子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为什么才进了宫?”   宇文凌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之中乍然多出几分冷凝:“是你父亲希望能把你送进宫。”   “这不可能,您方才还说爹爹他最是心疼我,怎会想到要让我留在宫里?”对于这样的答案,辛瞳显然无法相信。   “那你认为是谁在当时那般情境之下一定要你入宫,又好生安置确保你无虞?没错,让人带你进宫,是朕下的命令,朕早先从未见过你,为什么偏偏下了这样的旨意?是你父亲对朕苦苦哀求,这才让朕做了这样的决定。”   辛瞳依旧不能相信爹爹会亲手为自己铺就这样一条路,不能说自己如今过得十分不好,可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儿,这里处处都充斥着风起云涌,阴谋诡计。他明知与自家灾难有所牵连的太后娘娘就在这皇宫,又怎会再起送自己入宫的念头,不对,一定不对。   瞧她满副抗拒的深情,宇文凌也心知她一定不信,不信便不信,终究有一点已经成了形,那就是此时此刻她就在这皇宫之中,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必想要出去。   “你也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朕,如今木已成舟,你如今在朕的宣正宫里,怕是今生今世都与皇家脱不了关系。不过朕倒有句话想要问问你,这些年,果真曾有人让你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辛瞳有些恍惚地望向皇帝,出口的话语仿若隔着天际,竟有些遥远又迷离:“您对我很好,是真的很好,好到让我经常忘记自己卑微的身份,忘记自己不过是您身边伺候的奴才。但正是因为您给了我太多殊荣,才让我更加不明所以,始终都在怀疑您这般待我到底有何动机。主子,您看,我就是这样不知好歹,您是万民之主,家国之君,您对个奴才另眼相看,可她竟还不领情,冲撞圣恭,恣意妄行。”   “如果你是因为近来事情发生了太多,这才胡言乱语,朕不怪你,但你若真心这样想,倒实在让朕十分生气。辛瞳,需要朕再对你说几次,你以为的善恶辨别其实都是你自作聪明,你所有的愁烦苦闷都是因为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不,我先前就已经跟您说过,您告诉我的真相我都有用心去听,也许现在我还无法完全相信,但我已经顺着您的路子走上了既定的道路。我没有不放过自己,我只是不想继续隐藏情绪,您大概也不想我变成双重性情、满腹心机的样子吧,我不过就是想从此以后活得更像我自己。”   宇文凌听她这些话,心知一时半刻根本同她说不清,料想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碰上了打击无法释怀,便在这儿抗拒现实,自以为足够了解自己。   懒得再同她车轱辘无意义的话题,上前几步,一把将她重又拥入怀里。   方才在寿康宫中,是因为强迫她离去,这才对她出手牵制,只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宇文凌伸手圈住她的肩颈,在她莹亮乌黑的发丝之上轻轻抚摸,尽力克制住对她的种种不满意,放柔了声音有心安抚:“你别想太多,从昨天起,你就一直遭受各种打击,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思绪,原也没什么要紧。别再说更多的丧气话,让朕都瞧不上你。”   辛瞳仰起面庞看向皇帝,目光之中却依旧透着几分坚持:“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为什么才会被人送进宫?”   宇文凌实在不想同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你先别问,这些现在看来还有什么要紧,你老老实实呆在朕身边,朕一定不会亏待你。而且只有留在宫里,你才能真正替你父母报仇,你只需一切听朕安排,何必想太多!”   辛瞳听他这番话语,却是乍然被戳到了痛处,不管不顾,手上下了全力,将紧紧圈着自己的男人推离自己:“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还需要我为您做什么?难道您利用了我父亲,如今又想打我的主意?”   宇文凌让她下意识的反应寒透了心,原来果真是自己心存了侥幸,竟觉得她自昨天晶石池底一番交心之后便会全然依赖自己,却原来始终还是不会心无旁骛地将身心全副交给自己。   才待要发作,又听她缓缓说道:“主子,其实我已经无数次努力告诫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无条件的地去信赖您,可我实在胆小了些,我害怕您!我不敢妄自揣测您的心意,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成功说服我自己,只是眼下,我真的做不到。您说我爹爹同拓亲王父子交往过密,这也说明您一直派人监视我父亲,您对他始终不信任,也或许帝王的使命让您不能轻信任何人。可我相信我父亲,他是我最敬爱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跟他站在一起。”   宇文凌不想再同她说起她父亲,父女之情本就出自天性,他原也无意让她厌恶自己的至亲。只是此时的辛瞳让他很不习惯,明明最是聪慧机敏,这会儿却偏偏抓着一件事情钻牛角尖儿。不愿在同神智不够清醒的她过多纠缠,索性直接下了命令:“不论如何,暂时放下你心中所有的疑惑,明天开始,朕不想再看见这样失常的你。”   辛瞳闭了闭眼睛,出口的话语依旧飘飘渺渺,模糊不明:“主子,对不起,我暂时无法做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面对你。”   宇文凌面上神情蓦地冷凝:“那你要到何时才能想明?”   “我不知道。”   瞬间感到十分无力,宇文凌一瞬不瞬盯着她瞧了许久,终是浅浅一声叹息,瞳眸之中神色莫名:“也罢,你慢慢想,朕不着急。只是在你没想明白之前,朕也不爱看见你。你这段时间哪儿也不能去,就在宝华阁里好好静静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各自想明      这才是变相的囚禁吧,辛瞳感到莫名的嘲讽,他方才还用私囚宫人的名义打压过太后,这会儿却变成了他亲口下的命令。只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来替她解围,她得罪的是全天下最富权力的人。   辛瞳回想起他方才头也不回拂袖而去的样子,大概真给自己气的够呛,估计要有一阵子不待见自己,也或许就这样借着这番由头从此两相疏远了,也并非绝无可能。毕竟自古以来,绝少有人糊涂到要求天子对谁能有长性儿。辛瞳感到很疲惫,一半为自己得知家难真相却毫无办法的无奈烦心,另一半则是遗憾自己糊涂了多年的爱情。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想要替父母报仇,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同皇帝合作,听他话中的意思,只要自己乖乖听话凡事依从他的安排,他就不会为难自己。想来,皇帝的最终目的同自己要做的事情果然有些交集,那便是要彻底除去明亲王一党以及太后母家余氏一族的势力。虽不知他到底要怎么做,但最终他一定能如愿,辛瞳确定,皇帝他就是拥有这样的能力。   只是,同他合作就意味着对他说过的话全盘接受,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父亲真如他所说一般,犯下了最最不可弥补的过错。对于这点,不论他所言真假,辛瞳都一时无法接受。更何况,他依旧在隐瞒自己太多的东西,他想要她全副身心的交付,而他自己却不愿让她走近半分,这是何其的不公平!   辛瞳不由呵出一口气,轻笑了笑,笑自己真是不知好歹,竟要与那天下至尊论公平,又是何必?想起自己暗恋了多年的爱情,到如今依旧混沌不清,暧昧不明,那人三年前毫不留情地推开自己,三年后倒不再吝惜偶尔碰触与安抚,只从头至尾,他要的都是自己的绝对服从,悉听遵命。   这就像是旁人送上门来的小猫小狗,刚见到时觉得有趣,给取个名字呼来唤去,但在还没熟稔之前,要那玩物自己就要爬上主人的床投怀送抱,只怕是要被狠狠抛弃。隔上几日,又觉得看起来还算顺眼,便不再计较,继续tiaojiao,日子长了,养的久了,便就不再吝惜偶尔给予的安抚与拥抱。   若是这样想,只怕自己遭受了打击柔柔弱弱的样子瞧在他眼里也成了足够热闹的一出戏,只让他觉得妙趣横生,精彩绝伦,那才要成为真真正正的笑柄。   辛瞳将最坏的情形联想一番,心中倒释然了不少,其实左不过如此,皇帝待自己再差也就那样儿,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定还要各种艳羡嫉恨求之不得,自己若再要形影自怜,便显得太过矫情。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两不待见,各自安静。有了这般想法,心里畅快许多,就这样吧,既然眼下互相都不愿看到彼此,自己就安安心心呆在宝华阁里,也让近日太过疲惫的心暂时得以平静。父母已然过世近十年,更何况仇家太过强大,牵扯太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心急火燎的乱了大局?倒不如静下心神,整理思绪,衡量一下自己是否能够坦然面对那份太过强势的控制,也借着这段时间的不见试探一下那个人的心。   宇文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开始认真的回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起初他觉得是自己太过纵容,这才让那半大丫头无所惧怕没了顾虑,后来又觉得自己年长人家五岁,她又是才经历了这样的种种波折,同她这般当真,自己也挺无趣。   只是想起她方才冷心冷面的样子,还是觉得异常生气,她不肯想清,那索性就这样把她关在宝华阁里,日子久了,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耐力。   现在让他感到烦心的反而是太后,如今显然还不是同她撕破脸的最佳时机,自己不似辛瞳,依旧是一副孩子心性,得知真相才几天就已经沉不住气,自己的这盘棋已经筹划太久,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完美无瑕,利索干净,实在不必要为了一时意气坏了大局。   到底还是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放纵,明知道昨天带着辛瞳出去,傍晚才回到宫里,这么大的动静,太后不可能不知情。早就想到今天她必定会有所发作,料到她会沉不住气,试图利用辛瞳拿捏自己,可他依旧放任了。   放任的理由是什么,他扪心自问,果然还是在潜意识里,想要借着太后的嘴来告诉辛瞳自己难以启齿的话语。只可惜,显然某人并不领情,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借着这次机会冷落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就算真的想不明白,他也不会继续容她任性下去。   回到清心殿,又想起另一遭事情。才沾了笔墨,又觉没必要,索性唤了李桂喜进来,手中纸笔弃至一旁。   李桂喜揣着十倍的小心推门进来,脚下利索,规规矩矩跪倒在地聆听圣命。先前一番发作自己虽没亲眼目睹,但一直在外候着,里头的动静却没少听。那妮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折腾起来简直不要命。眼前这位是什么人物,人不止是皇帝,还是位古来少有的强势帝王。少年登基,在无依无靠的情形之下脱颖而出,在前有亲叔摄政后有太后胁迫的险境之中逆势而起。这许多年来,他从来不以仁厚之君自诩,唯有不计较手段的绝对强大才能彪炳他的功绩,这样的皇帝,那丫头是不要命了,才敢去任着性儿地违逆。瞧着此番实在是闹得不轻,这般禁足下去,要再想回到从前,只怕着实不易。   恭敬垂首正自思量,便听上头皇帝冷漠的声音:“你去趟王礼府中,传朕口谕,就说‘爱卿嘱托辛家之女进言之事,朕已悉数得知。念及爱卿年事已高,朕准奏爱卿之所请,不日便调王贺回京。不过既然爱卿思念儿子,夫人又缠绵病榻,想来朝中政事繁忙,倒要耽误爱卿尽享天伦之乐,何不免去此番顾虑,自请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招惹不起   这些天宇文凌心情一直不大好,自打辛瞳让他给锁在了宝华阁里,便是哪哪儿都瞧着不大顺眼。人要是就在眼前怕是会生气,可这会儿不在了,也没舒坦到哪儿去。   这日早朝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阁里头一呆大半天。李桂喜在外头急煞了心,可就是不敢冒头去触那位的脾气。   “大总管,您这一直不通传,咱们这儿就没法交差,奴才们也实在不好办呐。”说话的是内务府前来送人的领事太监。   李桂喜横他一眼:“没眼力的东西,你也不瞧瞧主子的心情,这会子冒冒失失进去,保管叫你呆会儿出来哭都来不及。”   “可这次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这些子姑娘早就过了尚仪局最后一轮规矩,这要是再拖下去,别说太后娘娘那儿奴才们没法交差,这些子姑娘也没地儿安置不是?”   “姑娘们急,我瞧你比她们还急。我可告诉你,收人的银子办事儿原本也是天经地义,不过你可悠着点,要让主子爷知道底下人上赶着算计,连着你师傅一起,小命就都别想要了。”   一伙子人顿时都不敢再多言语,只安安静静外头候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听见里头有了动静。   皇帝甫一出门,就看见李桂喜陪着笑脸上前来迎,心知他这是有事要禀,丢了个眼神过去让他有事麻利说。   李桂喜这才弓着身子凑上前去:“主子,前些时候您吩咐说宣正宫里头要再进些人,这不,都已经过了尚仪局,这会子内务府人过来,想请主子示下现在能不能带人来见您。”   宇文凌想起是有这回事,且这宣正宫非比寻常,进来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甄选,家世相貌自不必说,最后还必须要过皇帝的眼。   左右也没什么事,便开口应了。内务府的人没多会儿就领着一水儿漂亮姑娘进了来,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宇文凌兴致缺缺,只该走的流程还是要有:“行了,挨个儿抬起头来,报上自家姓名。”   他斜倚在双龙戏珠紫檀木塌之上,眯着眼睛打量下方。直到其中一女子抬起头来,看清她长相的那一刹那,才让他稍稍提起了兴致:“停,你上前来些。”   圣心难测,众人听见皇帝这句话,都是凝神闭气眼睛一措不措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却见皇帝并未让人更加靠近,只在五步远的位置便叫人止了步,草草瞧了一眼,便让人退回去。   李桂喜立在一侧,在这姑娘才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心里就是一咯噔,再听皇帝唤人上前,心里更是冒出了无数算计。这姑娘可真会长,长得像谁?就像这会子宝华阁里正锁着的那一位。不过这姑娘比那位还多样优势,人年龄小,瞧着也就十三四岁,不过这脸盘身板看下来,再过个几年,一准儿是个美人胚子错不了。   刚才听人自报家门,这丫头名叫薛茹,父亲也是小有官职,在地方上任职六品。更妙的是,这丫头瞧着还挺撑得起门面儿,要说此刻皇帝冷着脸,就是身边伺候惯了的这会儿上前也要谦恭拘谨倍加小心,可这位瞧着倒是不紧不慢,落落大方,一双美目婉转迷离。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皇帝挥手让人下去。   这便是没什么额外吩咐,打从明儿起这些人便可以被各自派遣了差事,在宣正宫里头当值。众人才要出去,却听皇帝再次开口:“谁叫柳然?”   柳然乍然听见皇帝唤自己,忙回转身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奴婢柳然,恭请圣安。”   却未想皇帝未置一词,重又丢给李桂喜个眼神,让他带人下去。   经过今晚,这宫里新来的十个丫头之中,最打眼的便是那薛茹与柳然。一时之间,众人口中的话题也从宝华阁中关着的那位转移了几分到这两人身上。只宝华阁中那位是万万不能拿到明面上谈,要让有心之人听见传到上头去,便是要掉脑袋的命。新来的这两位,却可以拿来闲事聊上两句,只怕人家不单不会生气,指不定还是想就要些这样子的说法加持,期盼着兴许便能有了更多的机遇。   除却尚仪局里管教过的,这宣正宫里还有诸多自己的规矩。专掌仪制的周嬷嬷这些天就将这些姑娘叫到一处,一样一样告诫主子的各种习惯与忌讳。   不比以往在尚仪局里头的刻板无趣,姑娘们这会子都是卯着鼓劲儿一字一句认真听嬷嬷教诲。能从底下宫女之中层层甄选上来,又经过尚仪局精挑细选最后只留十人,这些子丫头哪个儿不是机灵到了极致。   这周嬷嬷对这些子新来的女孩颇为和气,又不像在尚仪局里一样规矩礼仪必须得板着脸硬着性什么都得按规矩,反正这些丫头已然来到了这里,在一处伺候主子,往后要共事的时候多了去,也就实在没必要与这些年轻漂亮心气高的丫头面前拿乔。   其中个女孩瞧着很是活泼,十二三岁模样,问出口的话也就多了几分天真随性:“嬷嬷,我听人说,咱们宫里头有位新姑姑,以前咱们不在御前,对皇上身边的事儿不敢多问。只是奴婢实在好奇,这新姑姑难道就姓“新”?”   周嬷嬷给她问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不是新旧的新,而是立十辛,辛姑姑父亲原也是朝中重臣…”   自觉再说下去怕是要不好,周嬷嬷连忙收了嘴。却未想那丫头反而更加提起了兴致:“那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姑姑,瞧着她也不比咱们大多少,总这么姑姑姑姑的叫,岂非把人叫老了?”   对于这一点,周嬷嬷却是也不能说得清个中原委,只听这些子女孩显然都对辛瞳很感兴趣,面上便现出些许不安:“丫头们,记住嬷嬷一句话,以前你们多在后宫,一些子闲言碎语传不到皇上耳朵里,但往后在这宣正宫里,对于辛姑姑,嬷嬷劝你们千万不要说三道四,那位你们可实在招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吧^_^   ☆、何谓相似   还待要再问,周嬷嬷却已然三缄其口,不愿多谈。便是有再多的好奇,众人也只能藏在了心里。   柳然更是心里面生出许多算计,听人说那位是因为冲撞圣恭才被关了起来,只是宫人犯错,哪有还关在宣正宫的道理,看来她的圣宠比起自己以前的猜测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仔细打量着自己,自觉青春美艳更胜她一筹,最最重要的是太后娘娘的话叫她安心,主子再尊贵到底也要敬重母亲,想来太后娘娘定是看不上那位,这才寄希望于自己。一番算计之下,反倒是那薛茹成了潜在的祸患,保不齐难得的机遇会被她抢去,这样子的事叫她怎么能服气。   却不想她的担心很有必要,这日晌午时分,便见李大总管亲自来了她们歇息的院坞:“薛丫头,皇上点了名叫你,别耽搁时间,快些去。”   薛茹料想会有这天,只未想到机会竟然来的这样快,匆忙之间却还是想起极重要一件事:“大总管,您容我一小会儿时间吧,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好。”   李桂喜听这丫头话中语气,心里对她想要做的事门儿清,但却并未开口阻挠:“那就快去。”   等这薛茹拾掇利索出来对着李桂喜恭敬打千儿,众人眼中都已经看了个分明,原说她想做什么呢,未想竟是有了这番算计。李桂喜瞧着她这副妆容,未置一词,只意味深长轻笑了笑,两人便在或艳羡或记恨的目光之中匆匆离去。   到了清心殿书阁前,李桂喜便不再跟着,冲身旁人使个眼色,催促她赶紧进去。   这薛茹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理了理衣襟,面上摆出最适宜的笑容,终是信步走了上前:“奴婢薛茹,给主子请安,主子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宇文凌在她话语出口的瞬间就感到了莫名的别扭,听惯了某人在他耳边主子主子的叫,这会儿换了个人喊,便已然有了几分不乐意。   让人跪了半晌,并未抬起眼眸,只冷冷清清开口吩咐:“过来研墨。”   “是。”   薛茹恭恭敬敬上前,拿起磨条轻轻研拭,不敢直视面前这位天下共主,却隐约还是察觉到了皇上他竟然在看着自己。这让她十分高兴,更令她惊喜的是,皇帝此时又下了命令:“行了,你把头抬起来。”   薛茹心下紧张无比,却依旧强自镇静,在摆出了最无懈可击的表情之后,才缓缓抬起面庞。   却未想皇帝瞬间面色冷凝,神情竟是可怖无比,冷哼一声,开口叫李桂喜进来:“带她下去,让她把脸洗干净!”   李桂喜瞧见皇帝面上神情,顷刻之间冷汗淋漓,也对,那位才惹了他生气,这会儿竟又来了个长得像的,还生怕不够像又画上了几笔,这可不是在主子眼前戳钉子,也难怪要生气。   等两人出去,宇文凌重坐于案前,心中的恼怒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丫头竟不知什么时候起悄然占据了他的心,竟让自己时时刻刻想起她,又恨着她。这已经是第几日,足足六日了,宝华阁里没有一点想要面圣的动静。一日三餐的膳食让人送进去,她倒是并不推拒,每天都有小太监打那儿进进出出,却从没有带出来过一句话,那丫头竟是铁了心要跟自己执拗到底。行啊,那就看看谁更有耐性,她能摆出一副寝食如常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便更没有理由上赶着迁就,倒要看看这场博弈到底是谁能赢!   等李桂喜重又带着薛茹进来,她已是素面朝天,脂粉未施。其实认真论起来,倒真是个美人胚子,皮肤白皙五官姣好,但落在皇帝眼中,就是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宇文凌再不愿打眼去瞧,冷着声音开口:“你记住,往后再敢妆扮成那副样子,朕就让人掌你的嘴。”又指了指案上笔墨:“李桂喜,把这方砚台和磨条都给朕扔出去。”   辛瞳这段日子过得清闲无比,往常忙忙碌碌围着皇帝转,前两天更是心神交瘁疲累不堪,左右心里十分清楚这段时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强迫自己安安静静,调养精力。   头三四天累的厉害,一天有多半都是睡着,昏天黑地,昼夜不分。睡的太多的后果就是往后几天到了晚上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任思绪一点一点越发分明。   今日白天一直都在描画,因为丝毫没有困意,便一直折腾到天色渐黑。这会儿眼睛实在有些受不住,只好停下了笔,仔仔细细卷好放回去。外头有人送来了水,倒在洗浴木桶里便退了出去。辛瞳自行梳洗完毕,稍作收拾,便在床上躺下了。   辗转反侧还是睡不安宁,只要一闭上眼睛,丝丝缕缕的画面就会在眼前浮现。有童年时候快乐的,有王世叔府上悲恸的,还有皇帝离开时那副失望决绝的背影。   其实尚不足十天,可辛瞳依旧感到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果然人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由,只是这样的理由苍白到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若说自由,早在进宫的那天起便已经不属于自己,如今这般,同这些年来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同,左不过就是从一个大一些的牢笼挪进了个小一点的。除了不能离开宝华阁,那人并没有限制自己其它,她依旧可以去做任何爱做的事情诸如弹琴画画,甚至需要什么,还可以开口让人送进来,可尽管这样,她还是感到十分的寂寞与焦躁。   不是没想过请求面圣,也许他还会愿意见她,但这样的想法尽管时常出现,却都是每每一萌芽,便被她狠狠扼杀。   正自烦闷,却突然听见有推门而入的声音,这个时辰了,谁还会来?却见一片黑影向她缓缓走近,轻轻一声“别怕。”   辛瞳并未听清,却也不愿大肆声张,绷紧了声音问出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修了一下,果然一遍过的坏习惯要不得。 不要吝惜地 轻戳鼠标留言打分收藏吧^_^   ☆、深夜密会      “辛瞳,别怕,是我,陆双祺。”   这真是让她太过吃惊,竟然会是陆双祺,她担忧无比地朝门边望去,外面看起来像是十分平静。   待到陆双祺走近,辛瞳才得以看清,他竟是一身太监穿着,身上披着件灰黑色蓑衣,衣帽遮掩下,面容有些模糊。   陆双祺见她满面疑惑,连忙开口解释:“负责你膳食的小太监里有一个同我家有些恩情上的牵连,我也是问了他才知道你被关了起来。那太监与我身形相当,外加天色渐黑看不分明,我便乔装成他的样子,没想到竟真让我顺利蒙混过去。”   辛瞳总感觉这其中有着深深的不妥,只一时之间被见到故人的激动心绪遮掩了去。当下也没再多顾虑,只连连微笑答允:“我没事,不过就是不能自由行走,想要做些什么还是可以的。”   “辛瞳,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无比担心你。我向王进打听那日尚书府中的事,他一副语焉不详的样子,就是不肯明说。后来多方周折,还是知道了些许大概情形。皇上带你回来以后,有没有为难你?”   辛瞳见他关切万分的样子,心中十分感动。她这会儿只着了亵衣,不大方便起身照应,便指了指一旁座椅让他自行随意:“没有,双祺哥哥,你不必担心。你瞧,我也不过就是给关在这里,等过段时间我自会想办法出去,现在,我不是毫发无损的在你面前吗?”   见他面上全是暖暖的笑意,辛瞳更加感念,但心下还是隐隐担忧:“双祺哥哥,你不该来这里,我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照理说,宫中守卫严密,你能这样顺利进来实在不合常理。你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我很好,以后有机会再去太学找你,现下时机地点都不对,我担心会有纰漏,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陆双祺轻轻点头,专注地凝视着辛瞳,仿佛要将她现在的样子铭记在心里。站起身来,向着她走近几步,似乎想要去试探着触碰,但终究没敢成行:“你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以后我们再想办法,辛瞳,我不会任由人这样欺负你!”   话音方落,却听一声惊雷乍然劈响,两人俱是心中一凛。宝华阁门轰的一声全然敞开,室内光线骤然明亮。   辛瞳像是潜意识里就已料到会有这般情景,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心下依旧止不住的担惊。她曾设想过无数与皇帝再次相见时的场景,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最差的情境。   想到身处此地必难脱罪的陆双祺,再顾不得其他,辛瞳挣扎着就要跪到地上去。却听宇文凌收敛着情绪幽幽开口:“你,别动!”   陆双祺乍然见到皇帝,自知此番难逃一劫,当下再不敢多作言语,只恭恭谨谨跪伏于地。却听皇帝唤起他的名字,一字一句:“陆双祺!”   其实宇文凌此刻并未感到自己有多么生气,亦或许是已然太过生气反倒没了感觉。只先前两人的对话在脑海中字字回响,搅得他心绪不宁,出口的话语便有些阴冷可怖:“你是关心则乱,还是色令智昏,竟敢顶包冒充,夜探深宫?你问辛瞳是不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那你认为是谁在为难她?你说再不会让人欺负她,朕倒想要问问你,你说这句话,立场在哪里?”   听到皇帝话语之间实在不堪,陆双祺心知多说多错,外加担忧辛瞳会因此事遭受更多的折磨,这会儿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一味地承担过错:“皇上,今日是臣犯下大错罪无可恕,只辛瞳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臣任凭皇上处置,还望您不要责怪辛瞳。”   宇文凌一声冷笑:“辛瞳?这两个字岂是你能随意说出口的!行了,传旨,同他接应的太监即刻杖毙,陆双祺,先把他关进天牢里。”   辛瞳听他说到天牢,那是关押重刑之犯的地方,一旦进去,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当下急唤出声:“主子!个中情形请容奴才细细和您回禀,还请主子先放陆大人回去,奴才求您!”   “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肯口称一句陆大人。只是太迟了,你最好闭嘴,再敢多说一句,朕现在就要他的命!”   辛瞳对皇帝的威胁深信不疑,此刻再不敢更多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双祺被人按压着离去。   “都出去。”宇文凌遣退众人,独留两人四目相对。   辛瞳再没了顾忌,掀了被子起身,顾不上深秋暴雨之夜地面僵冷,夜凉如霜,在距离皇帝极远的地方,以请罪的姿态将身子完完全全跪伏下去。   瞧她这般,宇文凌心中忿恨却是有增无减,原本还压制了脾气告诫自己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就事论事,这会儿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同她再说,仿佛多看一秒,就会做出再难挽回的行径。   “你与人夜间幽会,言辞之中话语失当,该以何罪论,你自己去想,且好自为之吧。”   言罢,再不肯多瞧她一眼,再一次扔下她,转身拂袖而去。   辛瞳神情呆滞,周身像是僵住了一样不能挪动分毫,她知道自己这样非但于事无补,恐怕还要愈发加罪到陆双祺。可在那刹那之间,她就是无法开口说出任何服软的话语。如今皇帝愤而离去,事情定会变得更加僵持,非但他们之间多年的主仆情谊再难弥补,恐怕便是同自己有牵搭的许多人,也要被连累波及。   看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想来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决裂。他一直是骄傲的,而自己却不肯屈就恭迎,他是这世上最高高在上不容丝毫冒犯的,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威严。   辛瞳忍不住去想,方才这般情境之下,如果自己克制住心神,在人都离去之后扑倒在他的身前,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但设想就是设想,即便时间能够回去,自己大概依旧不会那样做,而他也未必就能领情。   想到真正的决裂,辛瞳难受莫名,她暗暗自嘲,对于是人圈养的宠物一直都不愿承认的自己,为何此时依旧会忍不住害怕被抛弃?   却听门栓拔出的声音再一次乍然响起:“想要就此摆脱,没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长评来加精!来谈谈目前为止对瞳瞳凌凌的看法吧^_^ 看看今明两天找个时间尝试一下双更,哈哈。   ☆、诡秘之地   宇文凌去而复返,着实令辛瞳大吃一惊。就像困于牢笼多日早已心死的海东青,乍然见到饲主怒气冲冲来意不明,下意识的就要折腾羽翼,面上满是防备之情。   外面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烛火不知是风吹的缘故,还是因着对面之人满满的煞气,此刻摇曳不停,奄奄一息。室内光线昏暗,辛瞳努力睁大眼睛,既给自己壮胆,也想要看清来人面上的神情。无奈明明是那样熟识的人,那样熟悉的身影,可他的样子自己却像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对面之人居高临下瞧着她,却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辛瞳也不敢再次躲避激起他更大的怒意。想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自己脱口便欲说出的话语,他必然不愿意听,招致的后果不可估计,但若要换成温顺服软的话,方才不说,此时再开口,又岂非别扭至极。   在这看似平静却又不能准确揣摩圣意的当口,辛瞳选择了沉默。宇文凌见她收敛了锋芒,安安静静的蜷缩于一隅,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去抱过来你的琴!”   辛瞳乍然听见这样的命令,一时有些出神,怔楞半晌,终是依言而行。她缓缓起身,却因跪的太久,一时有些头重脚轻。   踉跄着身影,进去里屋取了那把用惯了的梧桐木老琴。待回到原处,却见皇帝已然不见了踪影。辛瞳轻叹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此番逃过帝王盛怒之下的劫难而庆幸,还是为那人的圣意难测、反复无常而烦心。   就这么抱了琴呆呆僵立半晌,正欲放置回去,却见常顺挑着盏灯踱进来:“姑姑,您这屋里真是暗,明儿我再叫人来给您收拾一番。眼下,请姑姑跟奴才往听音阁去。”   “现在?”辛瞳听他话语不由有些吃惊,这外头还下着瓢泼大雨,竟要这么大老远去那里:“是主子的命令?”   常顺点头,话语之中有些迟疑,终究还是开口:“姑姑,主子对您上心,方才命奴才给您传话时,已不见有多生气,还请姑姑再体味体味。”   这是在变相地提点自己了,辛瞳虽并不相信皇帝果然就能就此不再追究,但常顺却实实在在是想要帮自己:“行,我心里有数了,常公公,谢谢你。”   言罢未再多想,跟着人便出了去。宝华阁外有轻便小轿停置于前,辛瞳见状难免迟疑,却诧然瞧见了黄庭安的身影。   想来那人已有安排,竟在这样的暴雨之夜安排人近卫营总管亲自侍迎。这般阵势之下,辛瞳便有些失了底气,当下再不多言,顺着人指示一切照做。   等到轻轿抬起,辛瞳望向身边被常顺用油纸层层裹住的古琴,心中感到说不出的诡异。这样恶劣的雨天里,就是要听琴,他又何必大老远亲自要到听音阁去。自己周身疲累,满副愁思只怕是要亵渎琴音,他那样的生气,又如何还能平心静气听自己弹琴?   其实若认真论,这听音阁距离宣正宫并不太远,不知是抬轿之人脚程利落,还是辛瞳一路冥思忽略了时候,不多会儿便到达了目的地。   听音阁周身由汉白玉石壁筑成,隔音极好,内里丝竹环绕,外面却听不见一丝弦音。石壁中空,绕梁之感浑然天成,不论是弓弦器乐,还是声乐歌舞,都自成环绕回响之势,最是能够美化声音。且阁外玉石雕镂精美华丽,内中设置更是极尽奢靡,置身其中仿若身入仙境,美轮美奂不可方物。   辛瞳紧紧抱着琴,此刻走入,却怀揣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其实自己方才如何就能笃定皇帝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如何就能判断出他是要听自己弹琴?   只确是如此。方一进入,便有阁中侍女上前引领,带着她一路蜿蜒,直走到阁内深处。一方碧色玉石挡屏后,赫然是一道窄门。待到进去,才见挡屏阻隔后,又是一方密闭空间,四周皆是花斑、条带纹理的和田墨玉,零零星星装点着拳头大小的赤色珊瑚石。   辛瞳不是第一次进来听音阁,却是头一回知道阁中竟还有如此诡秘之地。若是在日光强烈的白天,墨玉成色通透,或许还能泛出几许晶莹,只在这暗夜无边又与外隔绝的死寂之中,眼前的景象便着实透着些许可惧。如果说那日见到的池底晶石之路可谓华美惊艳,那么此刻所在的这方地界却令她感到匪夷所思,压抑无比。   “去将烛火点亮!”   辛瞳乍然听到了皇帝的声音,飘飘渺渺,恍若天音。凝神去看,才见他一袭玄色薄衫,肩披黛色氅衣幽幽立于黑暗之中。   这样的宇文凌令她实在有些陌生而恐惧。听到他的话语,下意识的就要向身后望去,却见石屏已将门紧紧遮掩,早不见了半个人影。   想到若是在他再次开口前自己仍未有所行动,可能会随之而来的可怕境遇,辛瞳不敢再迟疑,只如今这般诡异莫名的环境与情绪莫辨的皇帝,都带给她层层叠叠的压力。心中不安,手下也就不多伶俐,匆匆忙忙寻了处石台将琴放置其上,张望半天才找见烛灯在哪里。   好在一旁便有火石,她擦引半天才见火星,石体碰撞之声在这处空荡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待到一盏烛明,稍有了光线,这才看清,原是两侧的墨玉石壁各有十二个精小孔槽,内置烛灯,托起的烛台却也是墨玉镂雕,厚重又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辛瞳才终于将左右二十四方烛火一一点明。心中紧张莫名,便也一直不敢分心去留意皇帝的面上神情。这会儿手上没了活计,再不愿面对也终究不能继续对面前之人视而不见。只此刻实在有些心神不宁,潜意识里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恍恍惚惚一番克制,又想起方才常顺的有心提点,终是抬眸望去,却见眼前之人眉间紧锁,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啦,阿凌赶紧码字,今天来双更吧!!!   ☆、琴中之意   辛瞳被他瞧的更加没了底气,后退不能,上前也不是,一时之间便有些僵硬的定在了原地。   “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会穿成这样来这里?”   听闻此言,辛瞳终是意识到他眉间深锁的缘故,低头打量自己,果然是轻衣薄衫,一身素色亵衣,此刻这般面圣,果真不堪的可以。   辛瞳刹那间想到了常顺给自己传话时那一抹略有些迟疑的神色,若说自己是心神皆乱,一时之间未能察觉尚能解释,可这常顺平素那样细心,断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觉得自己这般能够成为平息帝王怒火的筹码之一。   思及此处,辛瞳难免烦心,一路行来风雨那么大,自己竟全然没有半点意识,果真是让今晚骤然发生的意外震慑到了,还是说潜意识里,自己就没想到要有什么面见主上该有的礼仪。   宇文凌瞧她这般,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待要出言呵斥,却又未能成行。好在这方密闭空间设计精巧,一年四季保持恒温,即便外头疾风骤雨,衣着单薄立于此地却也不会受凉,如此,便也懒得再同她计较。   “既然已经抱来了琴,那就在此弹一曲!”   竟真是要自己在此处弹琴?辛瞳想起此刻已是身陷囹圄的陆双祺,一时有些着急,想要再次开口求情,可被皇帝冷凝的眸光细细打量着,再急切的话语也不敢于此时说出口。   君令莫敢不从,一层层揭开细细裹住了古琴的油纸,辛瞳就着搁置琴身的石台,跪坐于地。膝下并非想象之中的阴冷刺骨,却是暖意融融,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不知又是怎样的设计。一切妥当,却又遇到难题:“奴才不知该弹些什么,还请主子示意。”   宇文凌见她一双纤细柔荑拂于琴弦之上,雪色肌肤衬着古朴的桐木老琴,竟显得格外妖冶华丽,上前几步,在旁侧另一方石台前幽幽坐下,出口的话语现出几分莫名之意:“随便你!”   问题抛出去又给原封不动打了回来,如此辛瞳倒不再犹豫,指尖勾勒,剔、抹、挑、吟,七弦撩动之间却是一曲《梅花三弄》。   辛瞳琴艺虽未拔尖,但胜在向来敢于寄情于琴,是以也曾凭借指尖弦音得到过些许皇帝的嘉奖,只此时,对面之人却只一副别有意味的神色凝眸打量着自己。   “琴声虽好,只可惜曲意不佳。你是想借梅花迎风斗雪,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还是想干脆就如琴曲所言,同朕死扛到底?”   辛瞳抚奏此曲,确实想到了要借此言明自己的心意,可话分两说,同一种意思可以有不一样的表达方式,这样一首高情远致的曲子,到了他那儿却变得如此不招人待见,也实在难缠得紧。偏他是皇帝,说一不二,便是咬定自己借故忤逆,又能怎样为自己辨清?   正不知要如何接话,却听宇文凌再次开口:“本以为你要弹上一曲《广陵散》,借此抒发自己铭记家仇隐忍负重,现在看来,这些子大事竟还比不上你自己那点毫无必要的傲气!”   辛瞳听他这样说,却是再不能平复心绪:“主子瞧我不顺眼,这点奴才有自知之明。但您说我成心违逆,却绝非如此。这些天来,我一直安心呆在宝华阁里,描画习字,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您搁在我身上的诸多说辞,都不过是您表面瞧见的片面认识,若要强行施加,奴才实在有些委屈。”   “好个描画习字平静安宁,看样子你这段时间过的倒是惬意。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此继续,朕现在就还你安宁!”   兜兜转转,还是要再次陷入这般毫无意义的结果之中吗?宇文凌话方出口,便自觉太过意气用事,如此这般倒实在不像了自己。瞧见辛瞳此刻沉静跪坐着,垂着眼眸亦是沉默不语,倒生出了些许无可奈何的陌生情绪。   只话已出口,照理说接下来便是该赶紧撵了人出去,把人重新锁起来或者随便关到哪儿去。可到底只是一时话赶话,这会子有心收回,便随意开口命令:“折腾了大半天往这边来,也不着急即刻回去,既然到了听音阁里,便没有一曲作罢的道理。随便什么,弹给朕来听。”   却未想辛瞳并未立时答应,后撤了些许距离远离琴身,面上神情倒不见忤逆,反而更多了几分恭谨:“主子,奴才从前同您说过,不爱弹筝,只爱抚琴,并非效仿文人墨客一时的风气,不过就是更加欣赏琴道、琴意。自古以来,爱琴者所奉行五种不抚琴之情境,为首一条便是疾风甚雨而不弹,而最后一条则是衣冠不整而不弹。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弹,而若要抚琴,则须洁净身心,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如此方能不亵渎琴音。”   话语方休,辛瞳乍然想起,今夜冒雨让人送自己来到此地的正是面前之人,自己此番言论,他若细细追究,恐要担上藐视圣恭的罪名,因而又急急垂首示意:“并非奴才有意违逆主子心意,更不是奴才有心卖弄,暗指主子您不懂琴,只是琴声易得,琴道可贵,奴才这会子心中杂念太深,实在不愿扰乱了琴意。”   “如此说来,朕今晚是注定无缘再听到你弹琴?”   辛瞳未想他竟就这样轻易饶过了自己,此刻有了台阶,连忙顺势而下:“等到明日雨停,奴才换过了爽利衣裳,若是主子您再有吩咐,奴才一定给您最好的琴音!”   小心翼翼瞧着皇帝的面上神情,辛瞳见他神情专注,却是阴晴莫辨,喜怒不明。索性已然觍着脸主动示好,倒不如继续合着本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到底有些难为情,想了想还是咬着下唇再次开口:“若主子怪罪奴才有违圣意,辛瞳恳请您能答应换种路径儿,这听音阁如此绝妙之地,奴才瞧着也实在心痒,要不,我唱首歌给您听?”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啦,哈哈,请叫我勤快的阿凌! 那个,凌凌会不会怪我不懂为尊者讳哇?哈哈,其实怎么叫都行^_^   ☆、思及往昔   宇文凌瞧她面上虽然依旧留有几分故作轻松的痕迹,但已然鲜活了许多,心中顿起爱怜之意,仿佛不忍将她这片刻难得的笑颜就此抹去。只是此处着实太过冷寂,本就是自己用以逆转情绪的孤僻之地,这样一方略显阴暗的地界里,又怎能容得下愉快的欢歌笑语?   “朕心领了,在这里还是不要唱了。”   辛瞳没能成功投其所好,一时有些情绪低迷,又听见宇文凌幽幽开口:“很快就要到中秋,你倒不如提前谋划一番,想想看该怎么做。”   “主子是想要我在中秋家宴上唱歌或是抚琴?”   宇文凌未想她竟将这两样事情硬生生凑到了一起,一时又有些生气:“不必!”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辛瞳大胆猜想,莫非是主子心里不大乐意自己在众人跟前献艺?既然前后话语无甚牵连,那么他真正想要吩咐的便是,让自己送去一份特有的中秋贺礼,是这样吗?应该是的吧:“奴才记下了,这两日一定好好合计合计。”   将视线转向她,直盯得她微微有些发毛,透出了些许不自在,宇文凌这才缓缓说道:“朕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诸多疑惑甚至抱怨,但哪怕有再多的事情想要弄明白,也不要急于一时,你该学会真正放平心境。”   对于他会说出这样安抚的话语,辛瞳有些意外,但同时也体会到他言辞之中的另一重含义。这不只是劝诫自己平心静气,亦是在警告自己不可急功近利。如果时间能够证明一切,辛瞳是多么地希望命运能够厚待自己。   正自思量,却见宇文凌已然掠到了身前,不知是此处实在太过诡秘,还是他一身黑衣与周边融为了一体,辛瞳只觉得眼前的身影犹如鬼魅,形态飘忽。   宇文凌显然对她此刻面庞之上充满防备的表情很不满意,却终究未再开口加以指责,只轻轻抚摸那把桐木古琴:“3尺6寸5分,分毫不差,此琴象征着周而复始岁岁年年,面拱底平,印证天圆地方,看似不起眼,实为琴中极品。”   这难道是怪罪自己夺君所爱,平白地抢了一把好琴?   宇文凌将她心中所想瞧了个分明,心中好笑:“你当时还小,才进宫时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偏生眼光独到,竟一眼瞧上这把琴。”   这番轻松的话语勾起了辛瞳无限的回忆。那时自己才九岁,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混沌年龄,但却让父母多年的娇宠惯出了一副直来直往的脾性。才进到宫中,一切都不熟悉,无亲无故遭人冷遇,耗费了好些心力。再后来,自己被莫名调进了宣正宫里,朝朝日日面对皇帝,争强好胜的心渐渐被激起,凡事都要尽善尽美,但求主子身边自己能够最为得力。那一次,记得是于菊园之中随侍皇帝与秦妃抚琴,秦妃那时还只是嫔,却因为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已然在后宫之中位置显赫,那晚似乎是交代她母家要做的事未能完全符合皇帝心意,因此惹了他不高兴。他让随侍一旁的自己去弹琴,记得当时亦是在深秋,合着夕阳余韵,弹的是一曲《平沙落雁》,技艺不算纯熟,但胜在感情浓厚。就这样,秦妃遭到一番莫名训斥忿恨离去,自己亦未受到过多褒奖,却得到了这把桐木老琴。   思及过往,心中难免情绪莫名,不知是为自己当时的天真负气而感到好笑,还是在感叹时间真的能够残忍地改变许多,辛瞳轻合眼眸,又缓缓睁开:“人都说古琴最是善通灵性,弹奏的时间越长,琴音便会越发圆润、淳和,如若长时间闲置不弹,却又一朝重新拾起,其声音便会黯然失色,再没了以往的得天独厚,浑然天成。”   宇文凌心知她话中有话,睹物生情,定是勾起了以往的回忆,却并不揭穿,反而一措不措看着她的眼睛:“其实那时的你,让朕很满意。”   那也就是说,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那么令他满意?辛瞳没有将这个愚蠢的问题问出口来自讨无趣,却听身边皇帝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只是年复一年,人总会渐渐长大,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朕也不过偶尔会有些回忆往昔。”   辛瞳没能找出合适的语言来应对此时的情境,亦或许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有任何的回应,两人各自思量,一时之间两厢沉默。   终究还是宇文凌站起身来率先开口:“既然不愿在这里抚琴,也就无需继续呆在这里。且记得朕方才交代的话,中秋临近。”   辛瞳沉默点头,突然想起那次跟他出宫往布庄里去,一路上轻松恣意,他不许自己听见了话却只顾点头,一定要她将点头表达的意思交代清,只那般命令若是用于此时情境只怕是要更加难为情。   好在宇文凌并未再次发难,只径直走至挡屏前指尖轻叩,便有侍女鱼贯而入静候圣命。让人将案上古琴重新包好,直接交给等候于外的黄庭安,又命人去取伞。   辛瞳未想他竟是要在这样的雨天里走回去,怎的还会叫人去拿伞,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当如何,直到手心之中触到木质的实感,这才回转过神,匆匆跟于皇帝身后离开这处幽暗静谧之地。   莫非他果真料事如神?辛瞳隐约有些诧异,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他怎会知道此时已不见了电闪雷鸣骤雨倾盆,之余淅淅沥沥的绵密雨滴细碎滴落在伞面之上。   辛瞳紧走几步跟上前方皇帝的身影,见他亦是缓下脚程,像是有心等候自己。回转过身,宇文凌再次发现了让他不顺心意的事情,当下将自己手中的伞塞进她的手里,解了自己肩头的黛色氅衣披在她的身后,又打好缎带,将她紧紧的包裹其中。   辛瞳有些感激,却又有些慌乱无法表达,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然变成:“都说秋雨绵绵柔而不绝,原就该是像现在这样,方才那般疾风骤雨着实有些离奇。”   却见宇文凌凝眸注视着她的眼睛:“有什么离奇?兴许是老天也瞧不过去有人竟敢于宫闱之中深夜密会,借此发作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打分评论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萌生醋意   辛瞳当下怔在了原地,这样子的话真是字字诛心,但话题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归到了她最担忧的地方:“主子,您能不能饶过陆双祺?”   纠结了整晚的说辞,脱口而出的却是最直白毫无修饰的话语。辛瞳惴惴不安,却还是强迫自己直望向皇帝,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神色坦然且无所畏惧。   宇文凌瞧不惯她这样遮掩情绪,明知她焦躁不安,却无心同她就此事多言:“朕自有考量,你无须多问,与其说这些,朕倒更想听你聊聊你家人的事情。”   辛瞳微微有些诧异,他怎么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片刻沉默,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身旁再次响起皇帝的声音:“父母都会希望孩子过得安宁,但那也只是在子女平庸之时才会抱有的心境,归根结底,如若子女一朝尊贵平步青云出人头地,才是合了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期许。”   这又是在变相的点醒自己?   辛瞳有些不明所以,他话底深层的含义寓意太深,直白的去问又有些难为情,但到底还是大着胆子揣摩了一番圣意:“主子,莫非您是想要抬举我?”   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她,宇文凌对她这幅坦然倒是挺满意。   辛瞳了然,瞧准了时机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您之前说,我父亲让您那样生气,可如今,您又何必还在我身上耗费心力?”   “方才听音阁内朕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再问多余的问题!”   果然还是这样的态度,语焉不详且不容置疑。辛瞳有些无力,却终究没再摆出一副不识抬举的模样招惹身旁之人生气。她拢了拢围在自己颈间的氅衣,厚重宽大且散发出丝丝的暖意。   “我父母师出同门,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但我娘亲是遗失了家人的孤女,被学堂收留抚养长大,当年爹爹和娘亲坚持要在一起,遭到家中大伯坚决反对,门不当户不对,硬是将爹娘赶出了家门。再后来,他们就离开了老家淮安离乡北上,爹爹赴京赶考,终是在京城里头稳住了脚,就这样他们自然而然地结为了夫妻,是远近出了名的贤伉俪。”   略微停了停,辛瞳仰脸望向皇帝,见他始终沉默不语,不见有任何示意,便继续说下去:“再后来就有了我。京城之中,但凡有点功名,谁人不是妻妾成群儿女俱全,但父亲始终对我娘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且因为大伯膝下早已有了男孩继承辛氏一族香火,父亲顾念娘亲体弱,亦或许是对我太过宠溺,竟一直没能让我再有个弟弟。”   听见一丝轻微的冷哼,见身旁之人瞳眸之中神色莫名,辛瞳以为他是在不屑父母之间的深情厚谊,正要生气,却听他开口说道:“这么多年,想来你与你那大伯一家早已没了联系,不过说来倒也离奇,自从那日朕同你在外停留,未加以控制之下,便让消息走漏了一些出去。你那大伯倒对你重又上了心,只可惜任凭他在淮南称得上一界商贾豪富,若要探到宫闱之中的事情,却是绝无可能。”   辛瞳闻言大吃一惊,未想到竟还有亲人在关心自己,不论其间的动机是否出自子侄亲情,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血肉至亲:“他一切安好吗?”   果然是关心则乱,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又怎会对个无足轻重的商人关心。宇文凌眉间轻蹙,一时有些烦心:“他不过就是听说了你进宫以后竟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这才起了攀附念头,对你的关心不外如是,你何必在意。”   辛瞳无心去辩驳皇帝口中淡漠的人心,其实对于这样一位从未谋面,又在当年无情地将父亲赶出家门的亲人,她心中亦是有挂念又有记恨。   “朕之前倒是没瞧出来,能得你关心的人着实不少。单就这几天,就冒出了个王大哥,还有你那心心念念的双祺哥哥!”   像是已然意识到话语之中竟透出了丝丝缕缕的酸意,宇文凌感到这样的自己有些反常,但想起属于自己的东西平白的被别人惦记,而且还有两厢情愿的嫌疑,就让他浑身都不得劲,激起的狠意久久不能平息。   辛瞳将他面上神情瞧得分明,其实早已划定占有权的何止是他,自己亦是早在许久以前,便将自己完完全全归为了他的附属品。   正好能够有了机会再次求情,也想借着这番话头表明自己的心意:“主子,我同陆大人不过就是童年旧识,这段日子我心里着急,病急乱投医,但归根结底,这件事情同他并不相连,要说我与他有什么苟且,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话说一半,小心觑了一番皇帝神色,见他并没有再次发作的迹象,微不可查地深深呼吸,鼓足了勇气大胆开口:“主子,这么些年在宫里,不论是平日里头我待人接物的道理,甚至我真正的情之所系,不用明说,您洞若观火,怕也是心知肚明……”   宇文凌终是消散了狠戾,目光重新转向她,瞳眸之中别有深意,闪烁不明:“朕不希望你那所谓的真心之中夹杂任何功利之心,陆双祺无视禁令夜探深宫,且欺上瞒下乔装遮掩,这些子罪名已足够他死一万次。不过你话中大概的意思,朕倒是听进去了,倒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破个例。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且让他承受几日牢狱之灾反省反省,过几日,朕自会放他出去。”   这已经是极好的结局,辛瞳想起他方才的提醒,自己也觉得有些愧意。的确,若是夹杂了别有用心的目的,那又怎能再谈及真心?只不知这般质疑,讽刺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不知面前之人有没有因此而更加生气,但这会儿他显然已经不大乐意再搭理自己,自行持伞朝前去。辛瞳急走几步匆忙跟上,此时已然风雨暂歇,只留下周身湿润润的空气。   进了宣正宫,到了清心殿前,宇文凌依旧没有丝毫理会她的意思,径直就要进去。辛瞳迟疑片刻,还是抿了抿唇上前开口:“主子,我这番是不是能算做已经解了禁?”   见对方凝眸看她半晌未置可否,又连忙接口道:“那明儿起,您若是不嫌弃,我还照往常那样往值上去?”   “随便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最近很多GN要开学?真是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好怀念。   ☆、有心无意   回到宝华阁时天已黑透,果然宣正宫里当差的就是机灵,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会子已然不见了侍卫把持门闱,倒看见常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杵在那儿充当门神。   瞧见她这会子还披着皇帝那件黛色氅衣,常顺料想那位十有八九是不怎么生气了。被他紧盯着瞧,辛瞳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寻思旁的事情,倒忘记了物归原主,常顺此时那副贼兮兮的样子,落在她眼里没来由的就有些来气:“公公真是好算计,我原还当公公最是向着我,却不想您尽顾着可劲儿地坑我。”   常顺听她这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抱怨,也不当真,继续一脸嬉皮笑脸,上赶着给她推了门,两人一道儿进去:“姑姑您方才走得急,奴才瞧是瞧见了,可愣是没来得及跟您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也犯不着真为这事儿从此不待见我吧。”   辛瞳哪里会真的生他的气,其实在这皇宫里,她能相信的人并不多。一来深宫之中禁令森严,宫人之间严禁饮酒群聚,而另一点,则是因为太多的人顾忌她御前近侍的身份,在拿捏不准的情形下便选择了保持安全的距离。   认真算下来,真正能交心的人便屈指可数,除了阅微坞中的阮玉何嫣,宣正宫中如今便只有常顺真正让她信得过。他那师傅李桂喜,表面上看起来对自己客客气气,但辛瞳总感觉有点吃不消他那副真真假假的脾性。   当下便缓和了语气,出口的话却还有点难为情:“我哪里能真的怪您,左不过就是主子跟前有些吃瘪,这才随便几句抱怨。”   常顺嘿嘿一笑,半点儿不在意,进了阁子稍作停留,又吩咐人给她抬了水,瞧着没什么不妥了便退了出去。   那把桐木老琴已经让人给提前送了回来,此刻端端正正放在案台之上,辛瞳向前走近,想要伸手触碰,又想起方才自己那番信誓旦旦,说什么衣衫不整而不弹,当下便又打消了念头。且早已夜深人静,若是这会儿再闹出点动静,保不齐那位还会不会寻了话头过来训斥自己。   这一夜,辛瞳睡得很不安宁。这段时间的禁闭生活,虽说失去了自由,但却过得无比清静。无所期盼也就无所忧虑,而打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要面对的又会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前路未卜,彷徨又迷茫。   闭上眼睛,稀稀落落的影像便零零散散不断划过,一会儿是陆双祺被人带走时绝望的神情,一会儿又变成听音阁暗室之中皇帝的冷言冷语,现实与虚幻不停交叠,直扰得她心神疲惫,醒来之后未能消解困倦,反而感到头痛欲裂。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努力回想半天才得以确信那并非梦中的幻影,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心烦意乱之余,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克服这些悲观情绪积极去面对。   等到冷水扑在脸上,心智也清明了许多,幽禁多日不曾精心梳理妆容,这会儿倒有心稍加打扮,算着时候,赶在早朝结束前去往了清心殿。   对于这番解禁之后的回归,辛瞳自己或许并未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新鲜感,但对有些人来讲却着实不一般。   才要进去,就有一水儿漂亮姑娘随着周嬷嬷的引领上前来给她打千儿,诧异之余,又觉得在主子殿门前这般周旋实在有失妥当,才要寻个借口应付过去,却又乍然发现了副熟悉脸目。   这些个漂亮姑娘之中,赫然就有那日尚仪局中同自己搭话那丫头的身影。辛瞳向来记性好,记人面相更是尤其精准,立时想起了这姑娘的名字:“柳然对吧,果真如你那日说的一样,咱们往后就都在一处儿当值。”   旁人并不十分知情,闻言还有些诧异,却见柳然微微上前,巧笑嫣然开口答道:“姑姑竟还记得我,实在是奴婢的荣幸,这些日子您不在,便没碰上咱们这两日学着当差的情景。”略一停顿,目光向身旁一扫,方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有样事情倒是挺新奇,咱们中间竟有人妄想顶替了您?”   周嬷嬷未想这柳然竟这么直生生把事儿给捅了出来,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那薛茹瞬间就被齐刷刷的目光包围在其中。   辛瞳一眼瞧过去也是微微有些吃惊,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却也大致能猜到几分。瞧这丫头此刻低垂着头不敢吱声,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多么有恶意。反倒是那位柳丫头,不知是心直口快还是别有居心,何必要在众人面前揭了同伴的短,也让自己面子上有些难堪。   心下顿时有了一番计较,辛瞳并不将这些子腌臜事儿放在心上。都说当真有城府者往往更善于掩盖锋芒,像这般针锋相对直剌剌的性子,反倒最无心机。   只是在这宣正宫里发生这样子勾心斗角的事还是令她挺生气,一时之间倒有些迁怒到尚仪局,心中合计着下次见到阮玉倒真要同她好好理论理论规矩,不是说要在阖宫上下精挑细选再过了尚仪局层层的规矩才能往这边送吗,难道尚仪局里只挑拣长相脸面,倒不在意素质品行?   “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既然往后要在宣正宫里当值,便要记得谨言慎行,方才那般相互挤兑的话,日后都不要再说起。前段时间我被罚,亦是因为违逆了主子的心意,还希望姑娘们引以为戒,切不要做出惹他心烦的糊涂事儿。咱们伺候的主子天底下最为尊贵,且主子就是主子,向来赏罚分明,咱们的本分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舒心!”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的女孩匆匆忙忙一应儿跪倒在地,心中顿起不好的预感。这会儿背对着,倒生出了些许犹豫不愿回转身来,却听魅惑而浑厚的声音乍然响起,言辞之中充满了调笑之意:“主子就是主子?你方才在说什么,不如再说一遍朕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奴才”和“奴婢”这两种措辞稍稍做一下说明,这文基本上遵循的规则就是男的前者女的后者,但是辛瞳吧,额…她算是个特例…反正特殊化搞的多了,想来也不差这一点儿… 阿凌非文科出身,实在不专业,只敢写架空,细节之处还请别太在意^_^   ☆、话分两意   辛瞳乍然听见皇帝的声音,十足吓了一跳,昨晚上糊里糊涂这会子一觉醒来像是没有了实感,仿佛这会儿才是解除禁足之后头一回同他相见,一时之间很是尴尬略显手足无措。   原就想到不该在清心殿前说这些劳什子的话,现下果然应了方才的担忧,这会儿让他听见,有失体统不说,还让她十足的难为情:“主子您回来了,怎的也不叫人通传,奴才们只顾着闲聊天,未及时迎驾实在有些失礼。”   宇文凌瞧着被一水儿漂亮姑娘围在其中的辛瞳,逗弄之心顿起:“朕瞧你们聊得开心,不忍打断,未想竟这样热闹,还是头一回看见辛姑姑板着脸训人,只可惜到底年龄小了些,装的不太像。”   这些子丫头原本就是极少的机遇能见到皇帝,更何况是这样瞧起来十分平易近人的皇帝,一时之间都松快了下来,娇声细语一片嬉笑之音。   新来的姑娘们不知事儿,但周嬷嬷却是宫里的老人,她心里清楚得很,皇帝主子的这份温和可亲向来都只吝给予此刻正在他跟前的那位,却绝不是一视同仁的宽和对待所有人,故而当下便是一记眼刀,直吓的小姑娘们立时噤了声,再不敢多言,只规规矩矩垂首而立。   辛瞳得了他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评价,心下不由有些埋怨,就这么当着新来姑娘们的面儿让她得了个没脸,别说立威了,怕是平白的还要遭到好些议论。   这会儿要甩张难看脸色自然是不行,若要一板一眼认真理论那更是不给自己留台阶,索性拿出一副大大咧咧的嬉皮笑脸样子,自己不上心,那他的调侃怕也就只能看作玩笑当不得真:“主子惯会取笑,奴才哪里是在训人,不过是念叨念叨咱们这儿有多尊贵,就像是站在塔顶上,巍巍而立自有威严,众人眼巴巴瞧着,可任谁再眼热也没咱们这样的好福气。”   众人听她一口一个咱们,都给唬的不轻,一时之间心事各怀,有人讶异她胆子实在大了些,这才刚解禁怎的又旧态复萌,有人倒是愈发坚信这位绝对不可能只是宣正宫掌事大宫女,只怕另有别情。有些子心下暗暗佩服艳羡,只求日后在御前也能有这样的话语权,还有些人却只顾着在低垂的视线中溜出几分来抓紧时间打量皇帝主子的脸。   她们是这般想法,可辛瞳这些子“咱们”落在宇文凌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心里不乐意嘴上便要出口教训,但到底还是顾惜了几分她往后管人的体面,索性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随意招手使唤:“太阳这么大也不嫌热,还不进去!”   才下早朝,却依旧送来了一摞折子等待御批,李桂喜拿纹龙紫檀木托板装好,先行往清心殿书阁里头布置,显然这是要在自个儿寝宫里头处理,不愿再往文华殿里去。   李桂喜昨晚上歇了假没当值,正错过了听音阁里头那点事儿,这会儿乍然再次碰上辛瞳,眼神止不住地就要往人身上瞄,经过她身边,还微微给致了个意,辛瞳惯是闹不清这李大总管的脾性,果然是在皇帝身边跟久了,就也变得那么让人捉摸不清?当下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未多在意。   进来清心殿,皇帝便收起玩笑神情,径直往书阁里头翻折子不再搭理她。辛瞳跟都跟进来了,也不好就这样闲着,索性挽了袖口立在一旁伺候笔墨,他不发问,便不作出任何声音。   不能不说宇文凌实在是个古往今来雄才罕见的一朝霸主,英明果敢,折不压宿,朝政之事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虽谈不上有多礼贤下士,勤政爱民,但在政事抉择、杀伐决断之上所拥有的判断力却着实让辛瞳佩服的紧。   当年的事已太过久远,她没有机会亲身经历,但那时的情境,她依旧能够在只言片语之中体会到几分。幼年登基以后,外臣内势强压之下,他却韬光养晦,掩其锋芒,厚积而薄发。人人都道他冷心冷面,天人之姿的背后绝不会拥有真正的感情,可事实究竟怎样,如果自己还想要冒着凶险试探着走近,会不会尸骨无存,遍体鳞伤?   有宫女儿送了茶进来,小心翼翼看向辛瞳等她示意,瞧皇帝这会儿正专心,一时不敢扰乱,便只眼神示意,让人搁下了出去。   宇文凌一边瞧着奏本上字迹,却还不耽误他分出一点注意力留心身旁之人面上神情。见她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倒像是丝毫未能察觉,她方才那般冥思之后暗下决心的样子已经全然落在了自己眼里。   扔掉最后一本折子,舒展身体,宇文凌倚靠在入秋新换上的水貂毛靠垫上,微闭了闭眼睛,开口就叫人给倒水。   辛瞳听他话语之中现出些许不耐烦,一时倒有些闹不清他是否在责怪自己伺候的不走心。等将杯子递到人手心里,便顺势加了句:“奴才瞧您方才正专心,便有些不敢打扰。”   瞧她说这话时恭恭敬敬,倒很是一本正经,宇文凌心下好笑,眯着眼睛瞧她:“这会儿倒是愿意口称一声“您”?方才不是还一口一个咱们叫的那样亲!”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情知他必不会因为自己半开玩笑的嬉笑之言发作,更多的冲撞一早儿都发生过了,难道还差这点不恭敬?不过对于他此番发问,当下还是有些拿捏不定。   瞧她不明所以的模样之中隐约流露出些许诚惶诚恐,宇文凌盯着看了半天,直等到瞧够了方才开口:“朕是在说,你也实在有些太好性儿,竟让几个丫头奴才话头上抢了先。好歹倒还记得要教训几句,不过也实在没什么震慑力。你要同朕论咱们朕也不会多大介意,只你话中的意思竟连着那些子下人一道儿揉在了一起,一口一个叫的倒是顺溜,就是亲和有余,威严不够,枉费了朕多年的栽培教育!”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打分的亲爱的,感谢!   ☆、由衷赞誉   他这番话说的真有些耐人寻味,若说是奴才下人,这其中又怎么就不包括她?平日里从不见他对自己的尽心伺候有半句褒奖,一年到头的对自己呼来喝去,偏这种给定论的时候又不肯将她归置到该有的位置上去:“奴才瞧着新来的这些丫头之中倒有几个挺机灵,明天得了空我同周嬷嬷合计合计,也该各自安排到职上,让她们早些适应。”   宇文凌微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些什么:“你不要插手,朕会让李桂喜去交代这件事情。”   照理说这样子的小事儿完全没必要知会皇帝,后宫中事他都往往扔在一旁不予理会,更何况是对待下人。只这宣正宫中的新晋宫人又有特别之处,在主子地界上当值,才貌自不必说,最最重要的一条,却是要得到皇帝的信任。   这会儿听他这般交代,再联想起上次在尚仪局中听阮玉谈起的种种,辛瞳忍不住就要猜测这次进来的这些子人中一定另外有些猫腻,恐怕不比以往进人时单单看重忠心程度与为人处事的能力。   宇文凌瞧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与她细谈,想到她这段时间作为御前掌事宫女显然不怎么合格的表现,倒有心要借着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对她来次考验。   有了这般打算,更不肯再同她解释,出口的话语也不再严肃认真,依旧拿她方才清心殿门外有些出糗的样子打趣:“从前那么多宫女都相安无事,偏生你给做出了个不好的示例,平白让不相干的人生出了妄想之心。”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这可不就是在说自己没个正行败坏风气吗?若说上行下效,那真说不定会有人要动这样的心思,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就是没正行也得有合适的场合同机遇,当下嬉笑着开口:“主子您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讨好的,只怕还没等开口,您就已经瞧出来了人在算计什么,有您这样洞悉人心的主子,下头人怕是有心也要无力了。”   宇文凌眯着眼睛横她一眼:“你是因为没少被朕猜着心事,这才有这么深的抱怨?”   辛瞳抿嘴轻笑,将他看过的折子仔仔细细归置好,视线转向皇帝,大胆开口道:“那主子您不妨现在便来猜,就猜我方才伺候笔墨瞧着您批折子时,在想的事情?”   未想她竟这么快恢复跳脱,宇文凌感到挺新奇,这会儿倚在枕垫之上柔软惬意,神情也变得有些慵懒闲适:“你倒是坦诚,直接就认了窥探圣容的罪名,不过朕对于自己天生得来的好相貌倒是从来不谦虚,让你看的着迷,也是合乎情理。”   辛瞳原想要提起的话题哪是这个,倒真是有些佩服皇帝非一般的想象力,牵牵搭搭的竟把自己描摹成了一副盯着男人瞧不停的样子,实在有违起初勾起这通话题的本意。   现下好了,话头是她自己挑起的,这会子被歪曲的不成形,偏自己还不能辩解否认,要真说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岂不就是在嘲笑皇帝陛下您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其实您长相就那样,奴才年年瞧,日日瞧,哪儿还会让您的长相吸引了去?   脑海中天马行空,心里竟觉得十分好玩,嘴角之上不由得就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宇文凌见她不着急答话,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副得了便宜沾沾自喜的样子全写在脸上,自己却像是全然未能察觉。这样看来,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心性,只希望这份简单纯真能维持的久一些,等到眼前繁复的恩怨尘埃落定,还能看到她这样细微处不经意的孩子气。   “在偷着乐什么?”   辛瞳乍然给人拉回了思绪,料想方才自己大概又有些忘形,当即不好意思起来,顿时忘了初衷,直生生就把说好了要让人猜的事儿自己交代了个清:“方才瞧见主子您秉笔而书处理政事神情专注,奴才就忍不住大胆去想您小时候的样子,只可惜我来您身边时您已到束发之年,错过了好些您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天子英气。”   “听你这样说,倒像是朕现在已然老气横秋,不似当年有朝气?”   瞧他难得的笑意盈盈,辛瞳情知他并非指责自己,不过就是成心挑错,当下也不太当真:“您若这样冤枉奴才,那可真是再不敢打从心底夸赞您了。”   辛瞳凝神看向皇帝,刹那之间竟感觉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多么遥远的距离。此刻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不加遮掩十分随性地同自己调笑,而自己也仿佛在不经意之间亦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昨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好,直到早晨起来还是没精打采昏昏沉沉的,原就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复杂,平白的制造了好些压力,本以为这次禁足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曾设想过无数种再次相对时的尴尬情形,但真正经历了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的近身侍奉,面前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早已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里心里,只需稍稍将心境放平和,便能够继续默契又熟练地磨合在一起。   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像没有得知真相前无忧无虑的自己,顺着他早已层层铺就且志在必得的道路走下去,也许前路并不会十分崎岖,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必再去担心无所依靠孤军作战,在这条路上一定会有他与自己同行。   不知是这会儿气氛太过轻松,以至于做事儿有些不走心,还是昨晚上睡得实在不好,昏昏沉沉的失了平衡,总之,辛瞳抱起案上批示完毕的折子想要归置到一旁去,却不小心给案角绊到,微一倾身,抱着的物事便落下了好些掉到了地上去。   倒没急着立时去请罪,只匆匆忙忙蹲了身子去捡,却在散开的纸页之中看到了熟识的名字和通篇累叠让她十分意外的字句。   ☆、仲秋将近   辛瞳有些诧异自己看到的东西,直起身来望向皇帝的神情之中透出满满的不可置信:“主子,为什么王世叔会请辞?”   倒并没有要瞒她的意思,宇文凌见她果然一副关切着急的样子,看着便有些心烦:“他儿子指日便要回京,这么多年不见,他们夫妻二人不是一直念叨有多挂念吗,现下一家团圆,想要安享晚年,朕便顺水推舟成全他爱子心切。”   这样的说辞辛瞳根本不能相信,还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皇帝面上显然已经十分不耐烦,可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劝,才要开口,又听案前之人冷冷的声音:“他做户部尚书这几年,论及才能政绩,实在让朕瞧不上眼,如今后起之辈人才济济,王礼年事已高,此时让出位置,也是合情合理。”   听他这样说,辛瞳倒一时噤了声口,都说后宫不得参政,自己虽算不得后宫之人,可御前女官也断没有妄议朝政的道理。他一番嫌弃出在为臣之道政绩不佳之上,反倒令她无从辩解。   “王礼当年在户部,论及才干本就同你爹差得远,如今卸了差事,对他自己而言怕也是如释重负,你无须再有意见。”   辛瞳乍然听他又将话头牵扯到了自己爹爹,一时有些怔愣,那时年幼,她从没见过自家父亲于朝堂之上行事的模样。当下又有些好笑,便是家中没有遭难,父亲如今还在朝中,只怕她也是难以得见。因为如若那般,自己便根本不会深处宫闱之中,反倒应该早就许配了人家,兴许连孩子都有了也不足为奇。   但到底王世叔是被皇帝授意方才请辞而去,若说这其中没有迁怒的成分实在不可能,终究还是要将起因归根于自己。这段时日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人和事牵涉其中,王礼这番退出难说好坏,藉此脱离朝野未必就是坏事,此时更令她有心挂念的,反倒是身处险境的陆双祺。   明知这番开口定会再次激起他的怒意,但好歹方才瞧他样子像是心情颇佳,一番逗弄之下想来自己言辞合了他的心意,况且又有王礼这件事情摆在面前,料想他应该不会再次发难,是以还是放软了声气,谨慎地开口求情:“奴才知道您不大爱听,可还是想同您讨这个人情,陆双祺他一定是神志不清,才会一时糊涂胆大妄为,可就像您方才说的,年轻人难免冲动,可又才情难得,理应让他尽心力于朝政,功过相抵,更何况他同奴才无亲无故,不过就是幼时一起玩过的朋友,这会子若因为我丢了性命,倒叫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宇文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没错过她瞳眸之中一分一毫的神情,不能不说她这番请求说辞上佳,极富技巧,一方面表明了她同那人并没有任何多余牵扯,另一方面又暗指自己方才还说知人善用注重才干,不如就此网开一面得个仁君之名?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想的太过简单,陆双祺那晚为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要往宝华阁中冒险一探,她究竟有没有想明白。当然,她一定不会知道这其中更多的牵连,眼下她心事太重,没有必要再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剥开在她面前,不过他自己倒实在应该寻个时间去会会这位风姿绰约的陆家公子,瞧瞧他暗中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想到这些,出口的话语便显得有些飘忽不定,喜怒不明,“你倒真是会替人说情,朕既然早就已经答应,便不会真的杀了陆双祺,反倒是你,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先是王礼,而后又有是陆双祺,宇文凌顿时感到十分烦心,他发现自己只要碰上辛瞳的问题,就会变得有些急躁与反常,这种情绪叠年累积,近一年来倒越发严重了。有些怨愤地朝她狠狠瞪了一眼,她这会儿倒是乖觉,小心翼翼的模样低眉顺眼,只慌乱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尽力掩藏的情绪。   宇文凌目光调转,朝向案前扫去,未等他再开口,辛瞳已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连忙匆匆伏了身子,将自己掉了一地的折子一本本拾起。等到重新摆放整齐,却又有些不敢抬脸去瞧皇帝的面上神情,御前做事毛手毛脚,便是碰掉一支笔也得拖出去挨上好一通板子,更何况这会儿掉落的是御笔亲批过的折子,及其庄重的物事。   皇帝不苛责,不代表她就能浑水趟过去,既然已经意识到了,便赶忙嗫喏着请罪,只出口的话语合着惯有的经验,并没敢太过生硬:“昨晚上没睡好,奴才一时有点头重脚轻,没站稳摔了折子,实在是无心之举。”   宇文凌双手叠在胸前似笑非笑瞧着她:“这会子才想起,是不是迟了点,果然还是有些人让你心里更在意。”   “是主子您方才嘲笑我看您看得入了迷,这才让我头昏脑涨神志不清,心里装满这些,案角立在那儿都没能注意,哪里还能有那些子顾忌。”   宇文凌嘴角一抹轻笑,对她满腔油嘴滑舌全然不以为意:“你倒是嘴甜,应景话说起来毫不费力,不过再敢信口胡说,朕可就真要罚你。”   点到为止即可,辛瞳自然不会再去可着劲儿逢迎,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好歹这会儿确信了面前之人不会因为自己方才接连两番的求情而生气,多少也就放下了心。陆双祺无论如何也是因为替自己朝宫外带话这才牵涉其中,若真因此丢了性命,那她当真罪孽深重,只希望方才那番话多少能改变些面前之人的决定。   宇文凌想到要做的事情,眸中狠戾一闪而过,待到视线重新挪至辛瞳身上,已恢复了平和戏笑:“你回去吧,朕待会儿还要往文华殿去,若是闲来无事,倒不如仔细琢磨琢磨近日仲秋要做什么,瞧你一向不大聪明,朕也不妨直接点明给你,你去找听音阁的赵乐正,她会跟你说朕要你做的事情。”   ☆、尚有别情   等到将人打发了出去,宇文凌也未做停留,召了黄庭安随侍,出了宣正宫却并不是往文华殿方向,而是让他安排打点,一同往京北天牢去。   天牢这样的地方煞气实在太重,为尊者往往会因冤鬼迷信而有所顾忌不肯亲临,宇文凌显然于此鬼神之说十分不以为意,是以安然自若并无半点犹疑。   朝身后众人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着,黄庭安面现担忧却丝毫不敢违逆圣意。命人开了牢门,宇文凌径自走了进去。   陆双祺并没有遭受太多折磨,只不过瞧着精神略有些萎靡,不知是因环境所致还是衣衫佝偻,人瞧上去面若死灰,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也不见反应,像是全然没有了生气。   这样子的他让宇文凌更加瞧不上眼,人说志者身陷囹圄而不屈,本以为读书人都是有骨气的,却未想还没怎么对他动刑,就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斗志丧失。   见他纹丝不动,宇文凌也不再上前,只遥遥看着他,轻唤出口:“陆双祺。”   乍然听见皇帝的声音,竟像是自炼狱深处传来的恶魔之声,陆双祺蓦地一惊,举目望去果然是那张风仪严峻、凛凛不可直视的庄肃面容。   见他明明浑身颤抖,情绪中止不住的激动,却依旧稳坐于原地,没有丝毫面见圣驾该有的礼仪,宇文凌一声冷哼:“看来你是亟待解脱,一心求死,却不知你那年迈的父亲得知你这些不恭行径,会作何感想?”   陆双祺瞬间被揪住了软肋,却对皇帝这番脱口而出的威胁深感不可置信,终是膝行上前,深深跪伏于地:“尽管臣犯下的错误罪无可恕,此番言行亦是自寻死路,但这并不代表臣对您有丝毫的不恭之意。您在臣心中是万古难得的智者明君,唯才是用,决断英明,臣与父亲多年不和,臣才名远扬之时家人没能引以为荣,臣死之后亦望皇上不要迁怒于他们。”   “真是冥顽不灵,至死亦无悔改之意。陆双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果真天衣无缝,没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也就只有辛瞳那傻丫头才会对你毫无防备,那日在寿康宫,你同太后在合计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朕不妨告诉你,不单单是宣正宫内,整个皇宫之中都布满了朕的眼线,日日年年皆如是。”   陆双祺听闻此言,内心的恐惧油然升起,如果说夜探宣正宫尚可以一时疯癫为由,但求以死明志,祸不及家人。但若当真牵扯到太后,便是犯了天家的大忌,自己自然是不能够活命,只怕整个陆家都要因此而难逃灾祸。   思及此处便再也不能冷静心神,慌慌张张地上前急于辩解,一时之间却思绪纷乱,不知从何说起。太后想要他的命,这样的说辞搬出来皇帝能不能相信?如果直言自己此番是想要暂缓太后的杀意,是不是会令皇帝更加生气?而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死结,他实在不愿亲口承认,夜探宣正宫是借着探望辛瞳的名义来自求保命。   数十日的幽禁,已经让他生无可恋,唯一的担忧就是辛瞳会因此受牵连,他爱她,而身后却有太多太多的阻力围堵其后,那个对自己纠缠不清的女人,已然给他带来了一场致命情劫,如今更是招致了杀身之祸。   俯首于地,恭恭谨谨跪伏于皇帝身前,陆双祺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开口请罪:“是臣愚钝,事到如今,皇上您但有所问,臣知无不答。”   “好一个知无不答,不过朕这会儿没空听你长篇大论。”宇文凌让人送来了纸笔,反手丢在陆双祺眼前:“口说之言,难免偏颇,容易话不由心,陆爱卿文采上佳,不如白纸黑字逐一写明,朕明日再派人来取。”   陆双祺实在不明皇帝此番是何用意,仰首望去,却见帝王容颜一派冷清,神色果毅,个中喜怒看不分明。   “爱卿不必有所顾虑,你家人对你此时的处境毫不知情,你父亲在工部当值多年,勤勤恳恳朕也都瞧在眼里。如今时间尚且宽裕,朕未曾让人对你动刑,一来刑不上大夫,你好歹也是为人夫子教习文言,是以朕也有些不忍心。而另一则,却是对你还抱有几分期许,如果明日交来的答卷让朕满意,兴许还是能够功过相抵。”   陆双祺到底有些难以置信皇帝真能就此轻易饶过自己,但其实内心深处,他对面前这位君王有些近似盲目迷信的崇敬。他还很年轻,年轻到历来瞧不上文人老儒仁和而治不为而治的老旧思想,而自己效忠的这位君王,其实很大程度上完全符合他内心深处对一代枭雄,霸主明君最完美的想象。   确信他没有迁怒到家人的意思,也暂时还不想要自己的命,陆双祺心下稍稍安了心。只片刻迟疑之间,便见皇帝已然拂袖转身欲离去,虽知自己人微言轻,未必就能逆转帝王的心意,但还是不能不上前开口:“皇上,臣还有一个请求。”   宇文凌像是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眉宇之间立时便现出了不耐之意。   陆双祺再次深深俯首,仰起脸来,神情凝重:“皇上,辛姑姑并非此事同谋,如果一定要说她于此中的牵连,便是不幸被臣利用。她服侍您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多年劳苦实在是有很多的不容易,万望您能对她体恤,一切罪责由臣来担,不要牵连到她身上去。”   “陆双祺,朕觉得你一点都不聪明,这番话说出口,即便朕方才没有杀你的心,这会儿倒有些想立刻改变主意。”   听到皇帝口中话语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陆双祺蓦地一惊,才待要再行解释,却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辛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如何能够得知,她是否忠心耿耿,也不用你来操心。这么容易就被你利用了去,看来还是没学好,朕回去一定会重新好好教训。”   言罢,再不理会身后之人有何反应,交代了人细细照看着,将交代他做的事情办好,随后决然径直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凌凌为什么不让陆双祺直接说,而要他动笔写呢? o(* ̄ 。 ̄*)ゞ 节假日三天祝大家玩的开心!   ☆、静默布戏   辛瞳依照皇帝嘱咐去了听音阁,直接开口跟人说要找赵乐正,来人一身掌事宫女打扮,瞧着年龄约莫二十五六怕还要朝上数些,这位辛瞳是头一回见,可这赵掌事倒是副热络性子,直接上前招呼她:“我比姑姑大了好些,若是姑姑不嫌弃,倒不如称我一声姐姐。”   这可真是替她解决了一番琢磨的麻烦,碰着这么个爽朗人,想来最近几日的相处便不会有尴尬:“为何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姐姐?”   “我这差事不过就是窝在听音阁内编个小曲儿排个戏剧,从不往热闹地方去,姑姑你常年呆在御前,咱们这儿自然来得少一些。”   辛瞳了然,想必那日暴雨之夜同主子在听音阁暗室中的种种这位多少也是知道些,这会儿听她还是叫自己姑姑,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怎的赵姐姐还这样喊我?其实认真论起来,这两日我合该叫您一声师傅。”   对面之人一阵爽朗笑声,随之又换回了端正表情:“咱们这儿大把的姑娘争着抢着的要管我叫师傅,不过姑姑您这一声我可实在承受不起,也罢,私底下你我便姐妹相称,只外人面前您还是咱们宫里头人人艳羡的辛瞳姑姑。”   等到傍晚时分回了宣正宫,辛瞳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原以为那位赵姐姐嬉笑言谈不见得会有多严格,可真等见真章的时候,才晓得这位赵掌事听音阁乐正的名衔绝不是凭空得来的。   才进宫门,就有小太监前来传话,让她赶紧往清心殿去。   宇文凌见她一步三挪,越个门槛还得框子上头借把力的样子顿时有些好笑,倒也不着急出口揶揄,先让人传了膳食,随后支使她一旁坐着去。   放在以往,辛瞳总要在皇帝身侧站个好一会儿,既然是陪膳,自然要有服侍的样子,挪盘子布菜少不得,还得记得说上几句讨喜中听的巧妙话。只这会儿她实在顾不得,挺直着身子僵硬地坐下了,一手还要托在腰上,只感觉身子像是给劈成了两截。   “这才第一天,酸痛不过开个头,睡上一夜,明天还会更难受,只是再疼上一天就不会有感觉了,仲秋那日朕期待你的表现。”   辛瞳忍不住要腹诽,您倒像是颇有经验,可您又没学过,这会子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单纯看热闹罢了。   这点不满的小情绪体现在面庞之上,随后又尽数落在了皇帝眼中:“朕从前练骑射,自然有过体会,倒是你,从小到大就没受过累。”   辛瞳给他说的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开口来遮掩情绪:“那您从前怎么不让我学?”   “从前你还小,学这些妖妖艳艳的中看不中用。”   这真是张口就来的调笑,感情从前小,现在倒是长大了?也不过就是年长自己五岁,话语之中却全然当自己是孩子,索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等到撤了席,宇文凌依旧无所事事的样子于殿内随意走动,辛瞳跟在他身后着实有些吃力,见他停了步子坐下来,终是松了一口气。   “本想让你去沏茶,这会子看起来倒实在有些难为你。”身边的小太监极有眼色,听皇帝这番话语即刻便往茶房吩咐去。   不多会儿茶水便送了来,辛瞳一眼瞧过去,着实有些意外,端着茶盘翩跹而入的竟是那位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小宫女。   那丫头恪守着规矩走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以往的惯例,皇帝跟前,只要辛瞳在,宫女进来便只管送茶水,搁下茶盘便可以走人。可这位不是,聘聘婷婷上前,单手持壶,另只手隆起袖口,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腕子,又双手捧了和田玉杯,直递到了皇帝手中才算完事。   辛瞳虽多看了两眼,却也并未在意,只有些奇怪主子惯不喜人近身,这会儿怎的不见发作。   直等人退了出去,才听宇文凌开口说道:“新来的几人当中,朕瞧着就她还算机灵,便让人安排了她留在清心殿里。往后少不得见她进进出出,你若是看着糟心,倒可以同朕直接说。”   辛瞳仰脸望去,果然看见皇帝满副戏笑,不见有多在意,反而顺着话头编排:“奴才瞧着竟真有些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也说不定,有机会了倒要找她详细问问。”   玩笑之余,却又想起了一桩事情:“主子,那个柳然,您给安置在了哪里?”   宇文凌对她这般发问并不意外,反而透出几分赞许:“让她跟着御膳司的刘太监掌管吃食。”   听到这般,辛瞳当下便有一番深思,停顿片刻,方重新望向皇帝:“这柳然心气那样高,瞧她先前便同方才那位不对付,必然无法忍受这般差别待遇,主子故意将人这样安排,还是安排在御膳司里,莫非是想等她自己沉不住气?”   并不答她话,宇文凌微微勾了勾唇角,辛瞳料想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不能尽知他还另有怎样的打算,但有一点已然可以肯定,那便是这柳然身后一定有推力,且她这靠山还惹了主子不乐意,如此,也难怪要掉进这样的设计里。   见皇帝不肯多说,辛瞳便也不再过多谈论,话题拉拉扯扯,又转回了自己在听音阁中学舞的事情。见他颇感兴趣,便就多说了几句:“周掌事教的好,又极有耐心,就是要求太严格,时间也仓促了些。”   “尽力而为即可,倒也没指望你能借此于众人跟前长脸,学成怎样便是怎样吧。不过这周乐正对于歌舞音理确实很有造诣,你闲来无事时可与她多做切磋。”   辛瞳点头,又听他说道:“朕念惜她的才情,特赐了旨意准她出宫嫁人,一年只需有半数的时间在宫里。”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辛瞳着实很吃惊,念惜才情,所以特赐恩旨准许她出宫,辛瞳忍不出要生出些许羡慕,但随即又暗暗自嘲,自己同她如何能一样,便是能够出宫,自己又要去哪里?小心翼翼朝面前之人望去,微微一声叹息,有他在,自己怕是身心都不能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凌凌弹指一挥,又要瞧上一出好戏╭(╯^╰)╮ 大家中秋节快乐哇!忽略掉明天还得上班上学的事实,今晚一定要玩的开心^_^   ☆、另有交代   照着以往惯有的前例,仲秋那一日午膳摆在了武英殿,皇帝宴请百官群臣,君臣之间虽非家人至亲,却因帝王素有公正严明决断英武的好声名,倒也宾主尽欢,和乐融融。   这团圆节的晚膳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室家宴。   辛瞳晌午虽未往前殿侍驾,但这一整天却也没落闲。逢年过节的总要有些人情走动,平素里宣正宫总比别处规矩苛刻些,但节下里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谁也不会没眼力见的逢在这个茬口上找不自在。   先是往阅微坞去寻阮玉何嫣,却不知怎的,何嫣还是不在。这段时间以来,辛瞳想了挺多,诸番事情联系起来,总感觉何嫣突然往太学供职这事儿实在有些蹊跷,但具体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太清,本想借着这次见面直接跟她问个明白,现下还是不能够了。   “她前儿得了旨意,许了她出宫三日返家探亲,昨天才走的,估摸着回来就是节后了。”   阮玉瞧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并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好奇她同何嫣之间是不是存了什么芥蒂,又怕节下里惹她乱心,索性闭口不再多问。   各人有各人的交际圈子,但因多年腻在一块,跟阮玉她们二人也不分彼此,有些过场一个人处理起来反倒难为情,姐妹绑作一起,仿佛就能变得名正言顺。   一番忙活,两人终是得了闲能坐下来好好说会儿体己话。辛瞳早就发现身旁之人这一上午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打量自己,这会子便直接戳着她腰眼挑明:“你是想问前段时间我被拘禁的事情吧。”   阮玉见她直言,关切之情便不再遮掩:“我大体听说了这事儿,又想方设法从旁人那儿打探了些,可你那宣正宫不比别处,铜墙铁壁似的针尖儿插不入。辛瞳,旁的我不多问,也不想你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我还是那句老话儿,万岁爷对你真是没得说,你该为自己将来想想。这些年我也悄悄寻思过你的心意,其实内心深处,你并不排斥的吧。打尚仪局过的那几个丫头想来你也见过了,这次真和从前的都不一样,糟心极了,个个心高气傲,眼界毒得很,人都说近水楼台,你真该多走点心。”   辛瞳听惯了她唠叨这些,清楚地知道,其实打心里对自己最好的就是她,便只管点头安抚要她千万放心。不过这会儿倒想起了另一桩事:“这次来的姑娘里,是不是有个叫薛茹的,她同我长得竟有些像,那天见到还真是挺意外。”   “你这样说我倒是很有印象,那丫头才过来尚仪局时王嬷嬷就说像,可人自个儿当着众人的面好一番撇清,还事无巨细地将自己与你的不同一处处指明,千般言说万般强调,偏说一点儿也不像。当时大家都瞧着她不知深浅又不识趣儿,猜想她最后一准儿得被卡住,却不料还是给送到了御前。”   竟然是这样,辛瞳若有所思,如此看来,这薛茹倒比那柳然城府深的多。她那样做,无非就是隐藏锋芒以求自保,同时表明立场,两下里讨好。后来能入选来宣正宫,却只怕早八百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事儿原也没有真正波涉到自己,只其中的别有用心依旧令辛瞳很不乐意。就像那日尚仪局回来路上她跟阮玉说过的,人不来犯,她自不会寻人麻烦,但若有人意图针对自己,却也不会坐视不管。宣正宫里还能搞出这样的动静,有这能力的人并不多。待要再做思量,却又觉有些好笑,保不齐这事儿还就是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端坐着的那位自个儿的意思呢,若真如此,那位的心思,她又怎能琢磨的清?   回到宣正宫已近未时,才进宝华阁没多久,常顺便来敲门。辛瞳将人往里头迎,对方却立在原地不肯挪半步,正奇怪这是怎么了,便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哭腔着开口:“姑姑,往后您这宝华阁奴才真不敢随便迈进来半步,先头两次原是主子爷有交代,可这差事能在屋子外头办那就还是尽量在外头办,奴才自个儿掌嘴那几下着实疼得厉害,不过倒也不算白挨,擎当给您添福气也就是了。”   竟还有这档子事,辛瞳一时有些愣怔,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却见常顺已然恢复油嘴滑舌:“我也就是仗着您的好脾性,这才敢随便磨叨几句,您别忘心里去。”又小心翼翼朝上头一比划,轻声说道:“就连咱们这样的人也要介意,那可不是要归为您的福气?”   见他拐弯抹角说这些,辛瞳才要出口的关心话立时收回,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公公还是直说这趟过来是什么差事吧。”   常顺怕她恼,当下不再嬉笑:“万岁爷这会儿还在前头忙活,使奴才过来给您带句话,‘等下席间机灵些,该瞧的都仔细留意着,戌正时分寻个由头离席,回宝华阁来候着。’”   辛瞳眉间微皱:“还有无其它交代?”   “没了,就只这个。”   等到常顺离开,辛瞳还有些模模糊糊弄不明白,原还以为是不让自己跟去伺候了,却未想非但要去,还得多多留心瞧出些利害关系,索性吩咐了就是吩咐了,照做便是。好在并没被指派具体分工,那便不必往主子跟前近身服侍,随便找个角落猫着才更有利于看戏不是?   本来还觉得劳什子的宫宴枯燥无味,这会子有了事做,反倒多了几分期待。只既然要猫着,便得尽可能的不打眼,进去里屋也不另外替换,想着晚间露重霜浓,便又加了件灰黑袍子套在外头,拆掉头发重新草草挽过便作完事儿。   收拾停当,瞧着外头声响,随着提前布置打点的侍女往宣正宫凝晖殿去。正准备寻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发时间,却乍然给人唤了名字。   “辛瞳姑姑,请留步。”   回转身来遥遥望去,来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鹅黄色的拖地长裙更显她细瘦的身量,柔柔婉婉,娉娉婷婷,不是清嫔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没玩够···繁忙模式再次开启,咱们的故事也会继续···   ☆、仲秋家宴   对于清嫔会在宣正宫的地界叫住自己,辛瞳感到有些意外,毕竟那晚同主子交心之后,清嫔与明亲王有所牵连于自己来说已是毋庸置疑。此刻她依旧无所顾忌地主动搭话,却也正是说明了那日她并未发觉与人传递信物之事被自己看到,更是不曾知晓她背地里那点小动作皇帝早已心知肚明。   辛瞳上前才要行礼,便被人连连扶起。清嫔莞尔一笑,说不出的明丽动人,见辛瞳缓下神情微笑回应,方开口说道:“姑姑何必拘礼,我这嫔位空有其衔,却整月整月地见不到皇上的面,若姑姑待之以上礼,反倒要叫我不自在。上次让人去请你到我宫中来,原是想答谢姑姑前次思水轩中的成全,只不巧没能等到你来,却不知是因为何故?”   听她有此发问,辛瞳有些奇怪她何以要在这样的问题上加以纠缠,却还是开口回道:“娘娘恕罪,那日临时被主子叫了去,只好让何嫣往钟粹宫代为回禀,后来未见您再次传唤,便不敢自作主张扰您清净。”   清嫔目光之中眼波微闪,像是做出了极大克制,才未让心底深处的秘密顷刻泄露,迟疑许久,方复言道:“方才唤住姑姑,是另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我虽为后宫嫔妃,却不比姑姑你时时得见圣颜,是以想请你替我带去一句话,在皇上闲暇无事时说与他听。”   不知缘由,辛瞳探询的目光直望向她:“娘娘请讲。”   “还请姑姑告诉皇上,‘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辛瞳静默思量,未及开口回应,便听清嫔再次开口:“这是我由衷的剖白,得了机会,我自个儿也会去同皇上说,只事关重大,担心错失良机,故而嘱托姑姑你先代我同皇上讲明。”   这话说的当真巧妙,表面看来不过是宫嫔惯有的思君心切,诗词传情盼望帝王心生怜惜,但潜意识里,辛瞳就是觉得不单如此,定是别有深意。她在此嘱托自己代为禀明,却又在话中有意无意强调事关重大,她自己亦会找寻机会亲自诉说与皇帝,这样的潜在含义,无非是在点醒自己不要想着听过便忘不办事儿,若是他日对质出自己并未将意思传达出去,这蒙蔽圣听欺上瞒下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辛瞳轻抿了抿唇角,抬眸望去,想要从清嫔神色之中瞧出她内心深处真实所想,却见她满面焦急,迫切诚恳,一时当真分辨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这清嫔当真顾虑的多余,她是否以为自己会出于妒意而有心隐瞒,怎么会!这么多年来,做过的这类事情多了去,从前未有分毫芥蒂,以后更不会:“娘娘放心,我寻个合适机会便同主子回禀。”   “如此,谢谢你。”   原本两下里就没有多少牵连,这会儿该交代的交代清了便相对无言,辛瞳寻了借口说还有差使在身先行道辞,清嫔望着她离去,那一抹素净寡淡的身影印在眼里心里,惹得她注视良久。   辛瞳在后厢更衣休憩的屋阁中偷了好一会子闲,才随着一众外围侍奉的宫女列队回到主殿去。各宫嫔妃已陆陆续续到来,依着位份品级分席而坐,不多会儿,便听见了太后驾到的传报声。   出了那样的事,辛瞳对这位再无法保持从前高山仰止敬而远之的态度,不由自主放了更多精力去留意这位的情绪波动。太后并未对侧旁任何一位嫔妃有过多关注,于主位右侧端肃坐下,瞧向正中御座位置的眼神微微透出些许不满,不知是在怨怪皇帝家宴迟到,还是睹物思人,因即将上演的逢场作戏而心里发堵。   辛瞳今日还未能见到皇帝,并不知晓午宴群臣结束后他去了哪里。他不来,这凝晖殿中的众人谁也不敢动筷子。后宫之中贵人以上皆位列于此,再加上各自带来的随侍宫人,以及分配在凝晖殿中伺候的宫女宦臣,林林总总便有百十余人。人多杂乱,等待的时候长了便难免焦急,只是个人表现出的情绪却不尽相同。   太后缄口沉默不作言语,秦妃环视一周,缓缓站起周全局面。宫中无后,皇贵妃贵妃的衔儿亦是至今空置,妃位上头倒是有景仁宫秦妃与延禧宫淑妃两位。只淑妃素来体弱,外加性情温和与世无争,这些年来,倒有些现出秦妃后宫独大的势头。   在外人眼中,皇帝对秦妃可谓信任有加。她的父亲秦穆乃中书省正二品左丞,同为二品,却因资质官职而拔出六部诸人一头,实在称得上是皇帝心腹。她这个做女儿的近十年来亦是顺风顺水,初入宫闱便是贵人,眼下虽未直封贵、淑、贤、德四宫名号,却也因为这“秦”之一字,打上了独有的标签。子女蒙幸而家族尊荣,惯有的道理,有了皇帝的宠信,前朝后宫两厢一对应,这秦家便显得很是炙手可热。   太后不发话,秦妃身为这次仲秋家宴的操办者便自然而然地站出来主持大局:“皇上政事繁忙,定是有要事须亲自处理。姐妹们期盼原也是理所应当,但还应以国事为重,且各自安静心神,恪守本分耐心等候。”   这话说得没有什么不妥,但辛瞳就是瞧见了太后犀利的眼神蓦地朝着秦妃看过去,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厌弃与狠戾,莫非这两人之间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过节?辛瞳并不知晓其中原因,但想到秦妃未先请示太后,赫然以后宫之主的姿态安抚众人,又有些了然,太后是怪罪秦妃得意忘形?但又有些不像,秦妃的目光太过坚定,太后的神情反倒怨愤之中藏有隐忍,这其间的矛盾断然没那么简单。   众人翘首以待,终是将宇文凌盼了来,众妃齐齐离席躬身礼迎,辛瞳躲在殿中门角值守的宫女最后头,跟着众人依规矩伏□子,又忍不住抬头探寻他的面色神情,却不知是因自己站得实在偏僻,还是身上这件灰布外裳太不起眼,皇帝阔步自视线中越过,巍巍然立于殿前正中,朝着下首随意挥手:“都免礼,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清嫔的前情请看十一、十二章。 大家会不会因为凌凌有嫔妃而感到不适?不必噢,他自有安排的! ps:凌凌没有孩子 同凌凌撞了名字,我真是自找麻烦,哈哈,下本书就好了,为防混淆回避开~ 明天有些特殊情况,16:00准时更文。   ☆、飞蛾扑火   皇帝落了坐,这场家宴才真正开席。辛瞳隔着百十米距离遥遥望过去,依旧察觉到肃然端坐的那个男人似乎不是那么高兴。   依旧是秦妃领了头,站起身来持杯相敬,祈愿家国平安顺遂圣上万事无忧,又转向太后,微笑颔首,祝她老人家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若说方才只是细微的流露,此刻太后的反应却明显是有心要让秦妃下不来台,只轻抬了抬杯盏便即放回原处,对秦妃所言完全不予理会。   像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秦妃并不在意,目光望向皇帝,在接到帝王微不可察的赞同之后方仰首一饮而尽,随后杯盏微倾,眸中含情温婉一笑。   有了秦妃带头,众妃立时也都活跃起来,皇帝主子一年到头没几次往后宫里去,位分较高的还好说,总能寻着点由头借故面见,但更多的却是年年复年年,唯有逢年过节才能得见圣颜。   既然是家宴,宇文凌尽管心里给事儿堵得不痛快,却也终究没再绷着面色让人惶恐不安。只是话依旧不多,不论下头妃嫔说什么,都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帝心难测莫不过如此。   辛瞳看见太后斜过身子,附在皇帝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宇文凌淡淡一笑,只回给了她简短数字,待要依着口型辨别话语,却实在不得而知。宇文凌亲自端起太后杯盏,让人斟满,随后恭恭敬敬递回,直等太后悉数饮尽,方心满意足调转回身。   这才是帝王之姿不是吗?无论做什么,他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千娇百媚的诸多姝丽面前,他是威严又不吝情感安抚的君王,太后面前,他亦能逢源周旋,演足这出母慈子孝的戏码。这段时日以来,辛瞳自己的心路历经了太多的磨难与考验,悲伤之中有他的温言劝慰,痛苦背后有他的坚毅鼓励,这样的宇文凌,让她仿佛不经意间遗忘了他还是后宫之中无数女人共同的夫君,忽略了他帝王的真正身份。   方才他与秦妃之间那一瞬而过的熟稔与默契,让辛瞳感到挺意外。潜意识里,她一直认定于宇文凌而言,后宫诸妃不过是他身为帝王无可避免的存在。辛瞳并不认为这其中会有他真心想要爱护的人,但此刻,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位威严不可一世的帝王果真不会有轰轰烈烈的炙热情感,但他还是会如同多数平凡男人一样,对所有真心待他的女人心怀怜悯,存有爱惜,因怜而生爱,便是如此吧。   秦妃如是,淑妃更是。与淑妃的交集还停留在上次延禧宫中赏花有心透漏酿制果酒一事上。辛瞳望向淑妃的眼睛,那片眸光一如既往温婉清澈,就如同她惯有的性情,平和待人,与世无争。淑妃娘家姓萧,是前左丞相萧同的幼女。元曦九年那场宫廷政变爆发之前,除却十三爷拓亲王专权摄政,朝中当属左右两位丞相为重。右丞相佟瑞林一早就被定性为摄政王一党,事发之后难逃暴毙命数,女儿佟络依亦从艳羡众人的准皇后一落千丈成为孤女。拓亲王及右丞相一派败落后,淑妃老父萧同却得以继续稳居左丞相一职数年,直至元曦十二年,宇文凌废除左右丞相名号,方辞官返乡,颐养天年。   或许淑妃今生都不会有可能成为君王一生的挚爱,担辛瞳能够肯定,她一定能够得到帝王永远的尊重与爱戴。他的老父在那场皇室厮杀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自己不得而知,但个中尊荣从淑妃无宠而封妃便可得见。她自己又是那样温婉贤淑的性子,如此这般,能够保全的便不单单是一世荣华,还会有帝王永远的感念。   如果说秦妃为帝王看重之处在于她的大气睿智,淑妃蒙得帝心称许之处在于她的稳而不争,那么自己呢?   被突发而起的这般念头蓦然一惊,辛瞳眉宇之间狠狠皱在一起,连忙缩得更深一些躲避旁人的注意。焦躁的情绪止也止不住,倒并非自我贬低烦恼苦闷,而是思及立场,发觉自己若是为此纠结,便实在有些矫情。   何必拿自己同旁人比较,更没有必要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去比拟那些身份已然十分尊贵的人。没有女人不爱慕英雄,更何况这英武之人还生了一副魅惑苍生的面相,还拥有天下至尊的名号。辛瞳大胆地猜想,入宫为妃或许意味着一生都要失去自由,但如果夫君是这样的男人,还是会有无数的女子铤而走险,在虏获君心的道路上渴望一试。   经历了那么多,辛瞳依旧无法回避自己的真心,她爱他,十年如一日,这种爱情夹杂着尊崇与敬爱,仿如飞蛾扑火,盲目而炙热。   如果注定要成为万千思慕君王的女子其一,辛瞳希望自己会是爱的最清醒的那一个。至少在他精心布设的棋局之中,她不愿被全权掌控,不愿丧失自我,更不甘心遭遇始乱终弃,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诸如淑妃秦妃此类,纵然身份高贵,却是终身命运一眼看到了头,而自己却还有无数的可能性。不知是出于逆反心理,还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辛瞳觉得周身有些冷,便又往众人身后微挪几步,待再次抬眸,却仿佛看到皇帝的目光迎面直撞此方向。   心里一阵慌乱,未及敛回目光,又见左首处一妆容艳美女子款款而立:“皇上,臣妾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既是家宴,又逢节庆,寻常歌舞难免叫人索然无味,不如借着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尊驾,让咱们姐妹们也有个闹腾的机会。诗词作画、琴歌曲艺皆可,各自报上做成纸签,让咱们主子来抽选,不为旁的,只图个热闹,怎样?”   “这法子倒也新颖,只是单纯戏耍岂非无趣?让你们皇帝主子挑个喜欢的,今晚承幸!” 作者有话要说:暗潮汹涌即将来临。。。 嫔妃之类都是浮云??   ☆、有心抬举   带头提议的是能将昆曲儿唱的婉转动听不绝于耳的梅嫔,而在此基础上唯恐不够热闹又添上一笔的却是当今太后,宇文凌名义上的母亲。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一时都有些面色红晕难为情。但只消一会儿,便有胆子大些的出口迎合:“臣妾们谢皇太后体念。”   太后未等皇帝做出应答便擅自有此言说,便是摆明了要替他做这个主,而皇帝即便心中再多不满,可对于自己母后这般层面的决定却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更何况宇文凌天生一副荣辱不惊喜怒不明的性子,这会儿瞧上去半点不见让人擅自拿了主意的不满,只微挑了挑唇角,浅浅一笑:“梅嫔,既然是你的主意,那就由你布置,这便进行吧。”   于殿内众人而言,这真是一次绝好的机遇,能在皇帝面前一展才艺为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太后附加的那一条实在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宇文凌一年到头进出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些嫔妃初入宫闱时怀抱着莫大的希冀,家人的千般叮咛万般嘱咐更令她们志得意满期待连连。可真正走到了这一步,才发现一切都与想象之中大有出入,有没有因此而耀及家门不得而知,连皇帝的衣角都没机会摸着倒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位份低微只能在宫宴之上得见圣颜的姑且撇开不论,后宫之中还另有一桩秘辛却是每一位有过侍寝经历的嫔妃心知肚明,却无法言说的。   有了这般心事,不知其详者满心以为这是一次能够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有过侍寝经历者则抱希望于此番皇帝金口玉言许诺下,是否结果会与以往有所不同。   各人心思不尽相似,却是围绕着同一个男人。辛瞳乍听梅嫔有此提议,倒并不觉得意外,不过太后那句话还是让她心中微微起了涟漪。宇文凌会对此做出怎样的反应,以他的性情以及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未必当真理会太后这般刻意的差遣,但本性之中的随性与安然自若却又让结果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其实这后宫之中的每一处宫院原本就都是他的家,恩宠嫔妃孕育子嗣更是理所当然,若是纠结在这样的字眼上,自己岂非自寻烦恼,操心太过?只不过是,心知肚明也便罢了,当真见到听到,却又成了另一码事。   这番思绪的当口,梅嫔已然捧了个精巧杉木匣子上前,微一俯身,见上首默许,方蹁跹拾级而上,却未想宇文凌并不予以配合,亦不言声作以指示。   梅嫔一时有些楞怔,立在原处进退不得,踟蹰半晌,方喏喏开口,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皇上,咱们姐妹们的心意都在这里面了,只等着皇上钦点,您看…”   宇文凌并不着急回答,反倒将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传递向遥遥不知名处,他的这方神情瞧得太后都有些按捺不住:“方才皇帝还应的好好的,这会儿又何必出尔反尔,众妃难得聚在一起,你若不允,岂非辜负了佳人们一片心意。”   “母后这话说的有些莫名,辜负不至于,不过是随意惯了,乍然之间推过来的新鲜玩头让朕一时之间不适应而已。既然母后有心成全,朕难辞美意,这便照做,只是如若由朕来挑,难免有失偏颇,且这般细致活自当找个精细人儿来做。”   言罢,一个眼神丢向身侧,李桂喜连忙躬身上前,听见皇帝吩咐,虽内心吃惊不已,却不敢耽搁片刻,连忙退开来去照做。太后顷刻之间就变了脸色,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皇帝,难不成他自己去选便是有失偏颇,换个丫头片子就能无私公允?才要出口相讥,但思及之前发生的种种,如若就此指责反对又实在不放心皇帝会否倒打一耙伤了自己体面,索性冷着面庞转向一边。   宇文凌却面现几分玩味之意,倾身至太后身前,用唯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嬉笑道:“母后觉得这样不好?”   “皇帝连仪制都不顾了,哀家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那就好。”   辛瞳听见有人自门边儿唤自己,回身望去,却是方才还立于陛阶之上皇帝身边的李桂喜。未等她开口,人已匆匆上前,跟她说万岁爷指定了让她去给主持宴礼。   这是什么情况?辛瞳一时茫然无措不可置信,还想再多问两句,李桂喜却只管在一旁催促。那位的意思自然是不可违逆,冷了场子又着实难看,辛瞳虽不能理解他内心真正的用意却还是不能纵着自己磨蹭时间。只是有一点:“公公,主道儿中间我实在过不得,夹道里头又难免人多,这凝晖殿前头还有个侧门,咱们打那儿过吧。”   李桂喜生怕再同她纠缠下去要耽误时候,索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两人当下匆匆自侧门往前头去。   陛阶距离众妃坐席甚远,故而乍然之间见李桂喜引了辛瞳近前俱是一惊。梅嫔方才就在旁侧,倒是将事情前后隐约听了个大概,此刻见人当真上前,虽心有不甘,却依旧强迫自己笑颜得宜,稳住姿态。   本就是万般逾越,何况还有太后在旁边,辛瞳半点不敢妄自近前,远远冲着上首打了千。   宇文凌先是见她唯唯诺诺放着捷径不走偏要绕远路,后又瞧清楚了她一身灰黑外裳清素过了头 ,眉宇之间立时现出不满之情:“怎么这样慢,朕安排你事做,还磨蹭什么!”   倒真不愿做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被人看轻,只是辛瞳此刻万般清醒,如若当真迈出这一步,也许今后宁静的生活将彻底转折,成为众矢之的自不用说,只怕归给自己的位置也会有所改变。   不顾侧旁太后已然难看至极的面色,宇文凌直接下手去扯她衣角,将人自阶下拽至身边:“穿的这样难看,果真煞风景。”   乍然之间被嫌弃,辛瞳很是难为情,又生怕给人听见,只得轻声开口:“主子,节庆之下自当喜庆,奴才衣着上头不考究,实在有失礼仪,便请准许奴才退下更衣吧。”   这是想寻个由头伺机逃离?   “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大家在收藏文章的同时, 点击作者名字进入专栏“收藏此作者”, 这样开新文的话也能随时就知道啦,哈哈,感谢!   ☆、反手为字   辛瞳给他一句话唬的没了选择,只好乖乖站着静候吩咐。   下首众人虽凝神注视着陛阶之上一举一动,却不能完全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各自拿探询的目光瞧向辛瞳,却见皇帝指了指梅嫔抱在怀中的匣子,又指了指身旁之人:“让她抽。”   好好的宫宴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变为一场闹剧吗?辛瞳天生就不是张扬的性子,这会儿要让她无所顾忌地喧宾夺主,以宫婢之身全然不理会周围恶意的目光而擅自成为帝王家宴的主要角色,她实在做不到。   忍不住再次回身望向皇帝,目光之中捎带上了些许乞求,惟愿他能网开一面饶过自己这一遭,可宇文凌根本不予理会,眉间蹙痕渐显,像是下一秒钟就又要生气。   无奈之下,只得朝梅嫔走去,到底不愿太过逾越,微微伏身行过了礼,这才探手入内取出张字条,也不作声张,还是递回到梅嫔手里:“请娘娘主持大局。”   梅嫔心道这丫头好呆还算识趣知进退,到底对自己低贱的身份认得清,只圣意难以琢磨,还待要去试探皇上的心意。   宇文凌只一片玩味的神色,倒也不见有何异议,神情慵懒不置可否。梅嫔见此,当即不再犹豫,展开来笑念道:“要恭喜清妹妹了,这头彩实在难得的紧。”   众人视线终是暂且打自己身上转移开,辛瞳借着空隙悄然挪至侧旁,微不可察地朝太后所在望了望,到底有心结,便往皇帝左侧站了,尽可能向后缩,但求不再暴露于或嫉恨或讶异的视线中。   清嫔善诗画,由其善书反手字,这反手字说来极富技巧,能够写出已属不易,而清嫔非但擅长,且能双手作字。   当下便有太监取了纸笔置于殿中,清嫔身边的两名侍女分立于两侧,手中各自持纸。清嫔上前向皇帝恭谨行了大礼,瞳眸抬起,神色迷离。稍停片刻,将衣袖微微向上敛起,双手执笔,一手略高,一手微低,行云流水,洒脱利落。待到笔锋收回,回转身来,鹅黄色长裙纷纷扬扬飘散开,幻若仙女。   两名侍女同时将纸面翻转,呈现于皇帝面前,辛瞳凝神看过去,纸面之上赫然而现分别是“慕”“君”二字,字如其人,亦是呈现出清丽脱俗,这反手写出的字比常人普通法子写出的还要娟秀标致许多。   宇文凌只微微颔首,不做任何评价,压根不理会清嫔会否因此而尴尬。诸妃心事各怀,更加不会善心地替她解围,倒是太后率先开了口:“清丫头这反手字真是越发精进了,堪称才貌双全知书识礼,只这寓意未免缱绻了些,倒有失大气庄重。”   对于这两人话语之间的别有用意,信任夹层中的互相猜忌,宇文凌瞧在眼里,却懒得在意,向身旁望去,却见辛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怜巴巴望向自己。说到底,真叫她为难也实在并非本意,虽然对她稍显怯懦的神情很是瞧不上眼,但毕竟目前的处境,这样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她为难也是合情合理。索性也已经有了头一遭,便就不再对她强求,眼神划过下方示意:“秦妃,余下的,你看着办吧。”   辛瞳对于逃过一劫心下窃喜,对于皇帝的手下留情很是感念,既然没了自己的事,再杵在这里便显得有些碍眼,何况之前不是还让常顺带话说要她早些寻个由头离席,往宝华阁里候着吗?这会儿芒刺在背实在难消受,当下向着旁侧这位心意莫辨的帝王请旨求退:“主子,能不能准奴才这就先回去?”   那方环肥燕瘦风景几何宇文凌像是漠不关心,只挑剔的眼神一遍一遍打量着辛瞳:“不着急,哪有好戏才开场就急着要走的,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后早已对皇帝这般安排堵得心烦意乱,如果说上次唤这瞳丫头往寿康宫去,还存有几分收揽之心,想要利用她来拿捏皇帝,此刻见到,却只觉得她就是皇帝用以恶心自己最好的写照。   下首丝竹管弦莺燕环绕,上首最尊贵的两人却谈笑晏晏,貌合神离:“既然皇帝喜欢,哀家也不会从中作梗,索性纳为嫔妃,也免得她像方才那般为着自己低贱的身份无所适从。”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辛瞳自然没立场辩解,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宇文凌也不见多生气,并没有接茬的意思,只轻轻一笑便即带过。   太后一记狠招砸在了棉花里,自然更加不乐意,正待要调转视线眼不见为净,却听皇帝开口说道:“儿臣有句话想说给母后听,清嫔已然自陷迷局,这步棋,母后怕是用不得了。”   话题乍然兜转,却正中太后方才担忧之心:“皇帝费心了,她不过一介嫔妃,又够不上资格称哀家一声母后,哀家关心她作甚?皇帝喜欢,宠着便是了,不喜欢,那也是她的命数。”   宇文凌唇角微挑,对太后这番口不由心、佯装无谓的话语并不以为意。半晌,又调转视线重新看向辛瞳:“怎的这样没有眼力见,太后在这儿,还不敬她老人家一杯酒。”   辛瞳大惊失色,这事儿才真正吩咐的离奇,自己什么身份,有何立场去向太后敬酒?却见宇文凌神情不容置疑,目光投向御案之上他方才还在用的杯盏:“还不快去。”   再不愿成为众矢之的却也由不得她了,辛瞳安抚自己这不过是皇帝用以刺激太后的戏码不必当真,尽力缓下心神上前,李桂喜过来给斟满了酒,而后一步步挪至太后身边:“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南山献颂,日月长明!”   太后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当即甩了脸色岿然不动,对辛瞳不搭不理,视若不见。   像是早就料到太后不会接茬,宇文凌只轻笑了笑,复又对辛瞳说道:“想来太后这会儿略感不适不宜饮酒,你的这片心意,她必是感念到了,你先干为敬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收藏留言打分的亲爱的,感谢!   ☆、芒刺在背   这实在是有心替自己解围了,辛瞳感激的目光望过去,难得看到他眸光之中不见森冷,盈盈之中似有笑意。   皇帝的暖意不只辛瞳感觉到了,下首众妃莫不是瞧的一清二楚。有心者自然内心震惊无比,早听人说宣正宫里藏着个狐媚子,原道不过是空穴来风,毕竟那是密石不透风的地处,宫规及其森严,且这么多年从未见有荣宠的旨意传出,可如今这般情景,却当真要让某些人嫉恨至极了。   且不论让她近前是何用意,单她头一个坐庄抽选嫔妃助兴就十分耐人寻味。嫔妃即便是妾,却也是皇帝宫眷,如此,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圣上钦点,那叫恩宠,对于后宫诸妃而言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但此事若由个宫婢来操持,将至她们的尊严地位于何处?倒像是叫个丫头片子把持了主动权,比之优伶歌姬又有何区别?   她做了头一个,俨然自诩为后宫之首的秦妃反倒落于其后,仲秋家宴之上,胆大妄为到用圣上的杯盏致敬圣上的母亲,当自己是中宫皇后吗?最可恨的当属皇帝的反应,玩笑之间又似乎隐藏着深深的纵容与宠溺。   辛瞳自知此刻必会成为众矢之的,索性不闻不问,目光散开恍若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平静心神之间,又忍不住回望太后,果然她像是被气的厉害,眼角隐约有青色凸起。其实对于太后,她自己也说不太清究竟抱有着怎样的感情,憎恨至极谈不上,毕竟她并不是迫害爹爹娘亲的直接凶手,但亦不可否认,她同宇文拓之间的苟且,同宇文明昌之间的血脉亲情,注定了她们之间是永远的敌人。   如今皇帝摆明了要将自己拿到明面上作为挑衅太后的筹码,看见自己,想必太后就会想起那日寿康宫中的针锋相对,就会不停回忆起当年宇文拓父子不知廉耻的勾当,甚至自己这张肖似娘亲的脸,也要时时提醒着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是多么的失败。   思绪被秦妃声音乍然打断:“未想臣妾今晚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竟是抽到了自己。臣妾才疏学浅,不比方才几位姐妹擅作精细才艺,唯有一手琵琶弹得还算过得去,只是琵琶声弱,听之难免单一无味,故而臣妾有一事相请,还请皇上示意。”   辛瞳隐约发现秦妃的目光竟然朝向自己一闪而过,顷刻就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她略一停顿,便继续说道:“臣妾听闻这段时日辛瞳姑姑总往听音阁去,无意间偶然得知了赵乐正教习歌舞之事。既如此,不知辛瞳姑姑愿不愿意给本宫个面子,和着这琵琶之音,一舞助兴?”   辛瞳登时有些无所适从,倒并非自感舞姿拙劣,亦不是怨怪秦妃的睚眦必报,而是琵琶音弦跳脱不易拿捏,所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正道如是。恍若秦妃一个不走心,有心或无意,自己必然要出丑,故而这番看似盛情的邀请,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这明显是记恨着方才压她一头的事情有心要于此处扳回一局,可惜宇文凌半点没有放纵不管的意思,听闻秦妃有此言说,立时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巧合二字于你而言似乎有些过于廉价了,秦妃,朕先前已经提醒过你。”   到底不愿毁掉佳节良宵和暖氛围,故而未等秦妃跪地请罪,随即又指了指辛瞳,悠然说道:“她歌舞之上略显笨拙,就不当众卖弄了。秦妃,你随意。”   圣意难辞,秦妃虽心有怨愤,但还是接过侍女递来的琵琶,怀抱轻抚,神情之中难掩嫉恨不甘。   短短个把时辰的宫宴就给强迫着得罪了许多人,辛瞳实在有苦难言。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虽不至于严词勒令,但好歹总是提点着自己谨言慎行,可今天,莫名其妙的就让自己先是惹恼了太后,再是得罪了秦妃,只怕不单如此,在座的许多人打今儿起都要拿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秦妃弹了什么,辛瞳根本无心去听,小心翼翼看向皇帝,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神情慵懒,悠闲自如。   像是发现她在悄悄打量自己,宇文凌一记眼刀横过,唬得辛瞳立时掉转目光,遮掩情绪。   “别在这儿杵着了,回去等着吧。”   辛瞳听见吩咐,先是喜不自禁,而后如释重负,这方处境当真让她无所适从,这会儿能离开,实乃万幸。   好呆还记得规矩,心里略一琢磨,便先挪至太后身前规规矩矩请辞,料想人也不会搭理她,只谨慎着举止惟愿不出差错。转回皇帝这儿才要蹲身,又听他说:“这身衣裳实在难看,回去丢掉。”   辛瞳真是无比庆幸这会儿借着低伏下去的身子能够遮掩住面庞之上无措的表情,紧抿了嘴唇微不可闻的一声答应:“是,那奴才告退了。”   这整个一出戏,李桂喜在一旁瞧得真真凉凉,瞧着姑娘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悄然而退,心里头忍不住生出了许多考量。人说大隐隐于市,大智如若愚,看起来最是温润无害的,一但狠下心来,便绝对不是善茬。自己早先果然还是做了些错事,竟真把这位当成了上不得台面不成事的,白瞎了这么多年万岁爷跟前伺候练来的眼力见,最紧要的时候倒没能摸透其中利害关系。只不知上次薛茹丫头那事儿这位姑姑究竟知道了多少,会不会因此而与他生了嫌隙?   辛瞳已然离开,宇文凌也只稍待片刻,便起了离席之意:“母后,儿臣中晌武英殿中便酒意微憨,这会儿醉意更重了些,这便回去了。”   太后一声冷哼,放轻了声音冷冷回道:“皇帝哪会这么容易就醉了?不知情的怕要以为是给个丫头片子勾了去呢。”   “随您怎么想。” 宇文凌清浅一笑,根本不以为意:“方才母后的提议还请您自个儿寻个由头与众人推脱吧,毕竟是您拿的主意,朕可从未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来变身话唠吧,留评打分不要停嘛~~   ☆、三次离宫   辛瞳回了宝华阁,思绪还停留在方才凝晖殿中,短时间内像是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想起竟还有道命令是要她将身上这件衣服扔掉,下意识的绕到桌台镜子前,左不过就是素了点呗,本就是要穿上它避世的,哪想到皇帝主子兴致太好,活脱脱把个团圆晚膳变成了鸿门宴,还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其实那日交代的,本就是说要在仲秋这日验收自己这些天来听音阁中的成果,原本想着宴席之上恐难逃一劫,若真有这样的指派,到时现去更衣也不迟,只不知他是何用意,倒并未让她众人跟前展示,这会儿叫在宝华阁等着,却不知接下来要待如何。   宇文凌进来宝华阁时,见到的场景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也不知是方才耗费了太多精气神,还是这段时间久积的身心劳累让她疲惫不堪,总之这会儿,人歪歪靠坐在案前,手里还捏着盏莹白瓷杯,却是双目紧闭,睡着了一般。   良宵佳夜,就这样让她睡过去实在说不过,况且她还有应下了的事没有做,宇文凌眉梢轻挑,行至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半晌,触手过去夺了她手中瓷杯。   本就是闲来无事,又不知他何时会来,这才稍作小憩。辛瞳睡得并不踏实,这会儿给人这样一碰,便立时瞪大了眼睛,只似乎并未全然清醒,望向皇帝的眼神也有些懵懵懂懂,像是未能即刻认出面前之人。   宇文凌瞧着她这副全无防备的表情,不禁有些失笑:“醒了吗?”   究竟睡着了没有,辛瞳自己也不大确定,倒是身旁水流淅淅沥沥的声音叫她清醒了大半。   还是那枚邢窑白瓷杯,其间却重被注入了茶水,温凉适宜,入口刚好。辛瞳接过,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又怕招致莫名调侃,索性还装成没醒透的模样腼腆一笑,将杯盏轻轻放至唇边。   宇文凌观其形容更觉好笑,瞧她还是一身灰黑素衣,便有心发作:“朕吩咐的话你是越发不上心,早先是阳奉阴违,现在倒有恃无恐了?”   料想也是这件外裳又招惹了他,辛瞳却有些委屈:“奴才哪想到您这么早就来,方才迷迷糊糊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若非心知你清白,倒真要怀疑你是有了身子,才会变得这样嗜睡。”   若说方才还有闲心迎合着皇帝说说笑笑,这会儿听见他这番话,辛瞳却是如何也没法佯装平静了。   宇文凌见她像只炸了毛的猫,顷刻之间警醒万分,唇角微微挑起:“朕不过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当真。”   辛瞳对他这番没正行的调戏着实无语,却又不能明着话头抗议。却在这时,面前之人蓦地走近,拎了她站身,触手就去扯她衣襟。辛瞳忍不住就要惊呼出声,到底打小养就的涵养礼仪让她稳住了心神,任凭面前之人解她绣扣,将那件显然十分得他嫌弃的素裳扯去。   实在未曾想到,这件外裳里头竟还裹着一件,宇文凌一时有些失笑,不知是笑自己方才略嫌粗暴的举止,还是笑她不合情理的着装。   倒是辛瞳率先嗫喏着开口:“傍晚凉气重,就多穿了一件……”   “你倒实在,还是怪你太瘦,朕竟一时没瞧出来。”   感情没瞧出来还去剥她衣裳,这要真放在平常,外裳里头就只剩内裙亵衣了,单单薄薄可不要失了礼仪?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辛瞳迷蒙之间只得兜兜绕绕转移话题:“主子叫我跟赵乐正学舞,又怎的不答应秦妃对我的邀请?”   “你乐意?”   仰起面庞望向他的眼睛,辛瞳轻轻摇头。   宇文凌眉梢微挑,清浅一笑:“朕也不乐意。”   这是两厢里难得的默契了,辛瞳顿时感到十分暖心,眸光也变得温顺柔和了许多。   果然带孩子如逗猫,这是宇文凌一瞬之间莫名生出的念头。   “走吧,时辰不早了,再晚些天就要黑了。”   辛瞳有些讶异:“主子还要出宫?”   “随朕走!”   常顺正候在外头,手里捧着件赤狐裘衣,宇文凌趁手接过,往辛瞳身后披了,又亲自在她颈间打了结。   辛瞳静默,瞧他兴致正好,不愿招惹他生气,倒也乖巧受着,安之若素。抬起头来,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原就知道主子生的高挑挺拔,这会儿凝心去留意,更觉得老天真是对这位天之骄子厚待极了,竟将好的资质都给了他,连长相身板儿也不放过。   “这会儿出宫,露重霜浓的,回来时怕还要更冷,主子穿的也单薄些,还是叫人再去取件,给您添件衣裳吧。”   宇文凌眸光转向她,玩味一笑:“前些天朕的一件氅衣不是才叫你顺了去,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叫人另拿?”   他说的是解除她禁闭那晚,让她自听音阁密室穿出来的那一件吧,辛瞳听他提及,又说是顺来的,顿时就有些难为情:“那奴才这就去取。”   “不必了,你搁着吧,留着它说不定还能给你提个醒。”   正无措间,辛瞳瞧见李桂喜捧着件墨狐氅打清心殿远远过来,原是早就有了吩咐,却为何还要拿话戏弄自己。   遥遥向着凝晖殿方向看过去,隐约还有丝竹之声若隐若现,想是筵席并未结束。只皇帝已然离席,尽管有太后撑着,众妃怕是也不会呆太久,再要耽搁,恐要同众人打照面了。   思及此处,便有了催促之意:“主子,天要暗了,还是快些走吧。”   宇文凌对她心中顾忌瞧的一清二楚,却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上了车辇,李桂喜大概是因为身份所限,并未跟着,向随侍之人交代几句,便即离去。   这是第三次跟着他离开宫闱了吧,辛瞳默默回忆着,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尽相同,大概要数这一次内心最为平静,没有惶恐不安,没有焦躁担忧,只心绪还有些纷乱,尚有些事情没有弄清。   “今晚上,有两个地方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嘤~~ 感谢韵GN的地雷!   ☆、凌王府中   已近戌正,外头都已经黑透了,辛瞳实在想不通这位爷究竟又生出了怎样的想法,何必要大晚上的出宫去呢?莫非是要寻个雅致的地方赏月不成?思及此处,便触手去撩身侧帘子,探着头朝外看去,难得的月圆之夜不见风雨,倒真是极富诗情画意。   宇文凌看她这副俨然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心中也起了些暖意:“行驶之中难免风大,你这么着也危险,等到了地方,自然让你瞧个够。”   辛瞳回过脸来,神情之中有些天真:“果然是要寻个别致的地方赏月吗?”   “赏月为其一,还有另一层目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自觉,这段时间腰肢酸痛的,朕岂能让你白忙活?”   果然还是逃不过,只是:“现在是要去哪里?”   “本想带你去天街看花灯的,可到底晚了些,还是下次吧。眼下也不能走远,带你去朕的王府。”   看见辛瞳表情有些莫名,显然并不了解其详,宇文凌今晚难得的有耐心,双臂抱于前胸,缓缓开口同她解释:“朕的母亲深得父皇宠爱,是以朕出生不久便封了王,照例皇子成年才会出宫建府,但朕是特例。只可惜朕登基太早,这府邸也便闲置了。”   辛瞳听他若无其事讲起这些,心中却生起别样的涟漪。其实某种意义上讲,他同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自己年纪幼小时便成了遗孤,而他又何尝不是?甚至他于自己更有过之。   自从那日盲目顶撞之后,他对自己一番训斥,其实辛瞳也反思了很多。的确,这些年来,她虽身陷皇城,沦为宫婢,但毕竟一直深受眷顾相安无事,除了应对面前这位时不时的刻意刁难,并未受到过实质伤害。而他呢?他的经历到底还是与自己不同,他的童年有多少虎视眈眈豺狼阻截,恐怕所猜所想犹未及事实万一。   果然是距离皇宫极近,前前后后不足半个钟头便到了他口中提及的府邸。辛瞳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舆,抬头望去,匾额依旧保留着,凌王府的字样赫然而立。   周遭大概是已被封了街,四面八方都未见住宅,只厚厚的高墙将这座略显冷清的昔时王府层层围住,与外世隔离。   随侍之人立于府外不再进入,宇文凌回身向辛瞳示意,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庭院。内里并不见荒芜,一草一木显然有人精心打理,侍女仆从乍见圣颜都有些吃惊,想来也是未曾料到这位竟会在月圆之夜来这里。   领事的女官约莫三四十岁样子,引着众人跪地而迎,得了指示,便将旁人遣散,自己也只默默跟于皇帝身后,并不叨扰分毫,料想这也是他来此处不曾改变过的规矩。   三人继续向前,穿过前堂,去往后方池园。沿着青石小道一路蜿蜒,自石桥上走过,在池中亭阁止了脚步。   宇文凌看向辛瞳,蓦然发问:“这几日在听音阁,赵乐正拿什么乐器与你相和?”   未想他突然之间有此问,反应过来连忙应道:“琴或者萧,均可。”   “嬷嬷,劳烦您去取朕的萧,再将那件白蝶千叶袄裙拿来。”   辛瞳有些茫然,怔愣之间现出些许不知所措。正巧有侍女前来布置茶盏,又将四方明灯添了蜡烛,却不做停留,片刻即离去。   亭中有石桌,雕刻精美不可方物,辛瞳终究找到了事做,去倒了茶水捧至皇帝身前。宇文凌接过,面上神情在这明丽月光之下有些朦朦胧胧。   辛瞳望着面前这位为众人所倾慕不已的帝王,突然之间竟发觉他面庞之上似有孤寂,他的情绪带动着她的心,让她心疼莫名:“仲秋团圆之夜,主子却要离开皇宫来这里。奴才斗胆有此问,在您心中,是不是并不将皇宫当成家?”   一瞬之间似有万般情绪,宇文凌亦将目光转向她,神色莫名:“朕自小生在宫闱之中,早已刻入骨血,那里当然就是朕的家。只是如今歹人尚未除尽,家中纷扰过多,让朕有些厌烦而已。”   辛瞳静默,又听他说道:“这是朕头一次萌生这般避世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你。”   听他这般说法,辛瞳惊慌莫名,还想听他再说下去,可面前之人已然缄口沉默,不再言语。   嬷嬷很快去而复返,将物件小心翼翼置于案石之上,并不多言,随即亦离开。   “那是朕的乳母王氏,她一直代朕留守在这里。”   难怪话语之中能够感受到他格外的礼遇。   “朕的娘亲生前最喜爱这种样式的白蝶千叶袄裙,后来朕叫人照着原样重又做了一件,一直搁置在这王府之中。”   辛瞳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挪至他的身边,轻声问道:“主子,您是否对先贵妃娘娘十分怀念?”   宇文凌眸光微敛,出口的话语有些冰冷:“朕已经记不得了。”   这是实话,先前贵妃娘娘仙逝时他尚在襁褓之中,又怎还能忆起早先的事情?自己这问题实在有些呆蠢,本是想纾解他心中念想,此刻倒像是有心触及他伤心之处了。   宇文凌却像是并不在意,先前还若隐若现的孤寂神色已然不见踪影。他总是能将情绪掩藏的极好,辛瞳瞧在眼里,心中越发难受不能自抑。却听他一声轻笑:“怎的此刻瞧着,你比朕还要触景生情?”   辛瞳凝眸望向他,是了,这许多年,无情无爱杀伐决断才是他帝王之路上最锋利的武器,或许内心深处藏有着不愿与外人发现的柔软之处,但表面看来必然是不得而知。既如此,又何必刻意勾画伤感的情绪?其实,没有人比辛瞳更希望面前之人能够畅心无忧,无懈可击。   宇文凌打量辛瞳面庞之上多愁善感的情绪,心中隐隐约约有暖意升起,却也不愿她太过忧虑,回身指向石案之上的白蝶千叶袄裙,笑言道:“今晚准你逾越一次,去换上,你头一次来这里,也别往旁的地方去了,便在这里更衣吧。” 作者有话要说:   ☆、随萧而舞   这可如何是好,辛瞳这下当真无所适从了,抬头偷觑皇帝神情,还是笑意之中盈满了不容置疑。早先怎么就会觉得他似有愁思呢,自己还上赶着心疼担忧了一把,可人照旧一句玩笑一手逗弄玩的上瘾,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难为情。   这袄裙厚重,直接套上怕要显得臃肿,且身前这位笑意盈盈地瞧着,要真这样做了只怕要招惹他更多的调侃。索性也没有什么,好歹里头还有件齐头齐尾的亵衣,思及此处,便不管不顾了,上前取了袄裙往亭角阴影里去。   辛瞳转过身子背对皇帝,接了裘衣搭在围栏之上,又触手去解里头那件外裙,动作尽可能放的微小不易察觉却又十分麻利。大概到底还是难为情,单单薄薄的也不觉得冷,迅速换上这白蝶千叶袄裙,好在本就是秋冬季的衣裳,触感温暖,不觉严寒。   回转过身,宇文凌果然正瞳眸闪烁望向自己,只目光之中不见笑意,更多了几分探究。辛瞳给他盯得有些发毛,索性佯装失忆,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自己本就是穿着这一身来的。   乍然生出几分胆色,辛瞳主动上前,摆出一副温顺伶俐的样子巧笑嫣然:“定是没有贵妃娘娘穿着好看,大概真是太瘦了,撑不起来,腰臀上空出了好些。”   “没有,很好看。”评价的相当简短,却也令辛瞳安心。面前之人有太多阴晴不定的前例,方才见他神情生硬,一瞬之间真有些担忧他会反悔,不愿自己亵渎亡母生前所喜,此刻看来,到底是多虑了。   其实辛瞳身材很好看,是典型的蜂腰窄臀,可腰腹之上却又不失风景,山峦起伏的,整个身条玲珑有致。先头贵妃娘娘已然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可这会儿相同尺寸的衣裳穿起来,两相比较之间才见高下。这袄裙穿在辛瞳身上,腰线上是松了一大截,可胸口却有些紧致,长度也似乎短了一点点。白衣镶红圈,层层叠叠交织着,迈开步子,大摆裙子甩起,十分灵动可爱。   “上次听音阁中你不肯让朕尽兴,倒连累琴音也招了朕的不待见。既然箫声亦可,便以此相配吧,让朕看看这些天来你都学了什么。”   箫曲多显悲伤哀婉之色,辛瞳见他执萧放至唇边,音调纷飞,并不见伤感,却是一首《良宵引》,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箫音在他的演绎之下含蓄深沉、若虚若幻,又如行云流水,畅快悠幽。辛瞳寻了长句尾音随音而起,身姿与盈盈月色融为一体,不似听音阁中那般中规中矩,倒像是被这迷人的月夜及美妙的箫声吸引,清耳悦心,婉转悠扬,情不自禁地便随之而舞。   辛瞳的舞艺不属科班,不过就是平素闲来无事时寻个地方悄悄比划。这两日听音阁中临时抱佛脚,并不能求得技艺突飞猛进。本就没有章法,这会儿她心绪翩飞,有心放纵之下更显无章,只越是这样,倒越发有着别样灵动丰盈的姿态。   情之所系现于外,与此刻的辛瞳而言,则是完完全全洋溢在了肢体之上。大概是久困于深宫之中低调惯了,这会儿乍然之间脱了缰,倒显得毫无顾忌,兴奋无比。曲音低沉时,便作舒柔指尖文章,转而高亢时,则恣意挥洒,甚至不停转着圈,将身下裙摆撩地纷纷扬扬,美不胜收。   最后一音落,辛瞳交握于胸前的双手蓦然打开,手臂舒展,像足了一只翩跹于似锦繁花中的美艳蝴蝶。   宇文凌望着她张开的双臂,笑靥如花的美丽面庞,心中有莫名的情愫洋溢而出。她的额头之上略微现出些许莹亮,大概真是皇宫里头憋闷久了,这会儿出来得了机会,便情绪高涨,个中情感淋漓释放。   对于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这份恣意洒脱,无所顾忌,宇文凌深感满意。这丫头有些时候看起来谨小慎微,循着旁例半点不愿逾矩,但有时在他这儿,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展现出无忧无虑畅快淋漓的真实性情。   宇文凌靠她近些,双手交叠轻轻拍掌,神情之中饱含餍足:“不错,虽然跳脱了些,但同你的琴声一样,别有一番风致在其中,这点是旁人再精通也学不来的。”   唯一停顿,唇角一抹异常温暖的笑意,瞳眸之中更加闪烁迷离:“最重要的是,你让朕难得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心下立时有些纷乱与迫切,辛瞳大概猜到他所指为何,但究竟是什么,却又不那么确定,很想很想听他自己说,于是神色明媚天真问道:“是什么?”   终究宇文凌没能再说下去,只暖暖的笑意洋溢在面庞,久久挥洒不去。   辛瞳略有些失望,但随即又重展笑颜不去在意,若是方才他脱口而出说自己让他心动,那才是真真正正要令她不知当如何。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至少此时此刻,自己无比的满足,汗水淋漓之下心境得以释然,迷蒙月光之中风景亦是独好。   带自己来这里,就是带着她进入了他从不愿为人知的隐秘之地,像是乍然之间闯进了他的心扉,辛瞳感到了一丝禁忌的得意。   “留个美好回忆吧,既然穿上了,就别脱了。这裙子虽说有些不合身,但总归你穿着显得十分俏丽。”   的确是很想留下今晚这段美好的记忆,但就这么穿走却总归有些不妥:“这袄裙的样子是贵妃娘娘喜爱的,留在王府中也是您对娘娘的念想,我虽十分喜欢,但终究还是不能收为己有吧。”   宇文凌细细打量着她,瞳眸之中光影若隐若现:“当初命人织造此衣,正是朕心浮气躁举棋不定之时,如今一晃多年,朕早就不复当年那般轻易便能被左右情绪,不过就是件衣物,朕对母亲的缅怀没必要存留在这上面。”   随即又玩味一笑:“亦或许,你若愿意再折腾一回去衣换衣,朕也不介意。”   ☆、冰壶秋月   给他这么一提,辛瞳哪里还敢再坚持,当下揽着裙边不吱声了。   突然又想起桩事情:“主子,您不是说今晚上有两个地方要去吗?另一处是哪儿?”   才要开口,宇文凌一瞬之间又起了别的念头,眼神微暗了暗,见她此刻满面稚气略显天真烂漫,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欢喜,顷刻改变了主意:“今天太晚了,便不去了。”   越是这样,越发惹得辛瞳好奇,这样的多言多语放在从前根本不会有也不敢多问,但眼下她就是想知道,心里想便脱口而出:“那原本您是要带我去哪儿?”   宇文凌不答话,只看向她的眼神盈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这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了,辛瞳素来了解这位的性子,他若不愿开口,你问再多也是枉然,这会儿是他难得好脾性,兴许不会顷刻间发作,但要再纠缠,却还是难免要遭责难。   见她失落神色不加掩藏地爬上面庞,宇文凌终究没去理会,原想着既是十五团圆夜,满足她一直以来的小小心愿也没什么不好,但见她此刻高涨的情绪,到底还是不忍心抹杀这难得的欢愉。   “过来坐吧。”   许是夜间天凉的缘故,亭间石桌石凳之上皆用纯白兔毛层层叠叠铺将起来,触手生温,抚之柔软无比。辛瞳走近些,触在绒毛之上的手却蓦然给人抓住,牵引着她在他身边坐下。   不是头一回被他触到肌肤,但这样和和暖暖氛围下的温柔触碰却是头一遭,辛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本以为会心跳如鼓无所适从,但是没有,满满实实萦绕在心底的只有温暖与安心。   “怎么手这样凉?”   她是一年到头手脚发凉的体性,打小便如此。从前在家里还有长辈们时时提点着,不让吃太多生冷鲜食,不让冷水里头浸泡太久,可自打进了宫,哪里能有这样多的讲究,虽不比浣衣局御膳司宫女儿一年四季触着生水,但有时还是会差事上难免,外加自己不留心,导致体寒的毛病越发严重。   “奴才起小儿就这样,也没什么要紧,就是换季入秋时难捱些,平时没哪儿不好受。”   “明天让太医署的人过来,还是要多留心些,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反倒在些无谓的事情上操心。”   辛瞳讷讷点头应了,突然又反应过来:“主子说明天让人来这里?”   “已经太晚了些,这个时辰若再要回宫难免闹出动静,明天休沐,朕无需早朝,今晚上便住在这里吧。”   这是辛瞳十年之间头一次在宫外留宿,其实原也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是从个屋子多些的地方挪到了个宁静些的处所,但心理上却就是觉得不一样。大概是皇宫层层明黄门禁,累累赤色宫墙在潜意识里,就像是一重重繁密织就的牢笼,让她有着强烈的失去自由的压抑。   宇文凌见她神色之间透出些许开心,料想也是小孩子心性发作,就像给人家里头关久了,乍然之间拉出去放风一样,难掩兴奋之情。   “同朕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辛瞳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童年感兴趣,思绪拉拉扯扯,倒想起几宗十分好玩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跟现在不大一样,人都说天资聪慧的小孩三岁便能习字,五六岁就能熟读诗书,可我三岁的时候话都说不好,只管呜呜哇哇比划。大体那时候身板儿也是矮小的,走路走不扎实,再加上嘴皮子说不过人家,就给人取了个绰号,叫‘毛球’。不过这都是后来听大人们说起的,我自己原是不承认,现在想来,倒觉得挺有趣。”   宇文凌唇角微挑:“小时候同现在不一样?照这意思说,现在你倒是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了?”   哪想到他还能听出这层意思,辛瞳立时就有些不服气:“现在再不济,也比小时候强了不知多少倍,真不是夸自己,就是小时候更加呆笨而已。”   “说话说的晚,反而更加聪明。”   他倒是又加了这样一句,辛瞳会心一笑,模样娇俏无比。   “出来这样久,饿了吗?”   不提这事儿倒还好,这会儿说起来辛瞳立时就点头。   才刚在宫中,一桌一席确是布满了碗碟珍馐,可她起先是门角里缩着,而后给他指派到身边只顾着提心吊胆,哪里能吃到东西。   宇文凌却不着急唤人来布置,只微微转身看向她,开口问道:“方才凝晖殿中,朕叫你之前,你在想些什么?”   辛瞳让他撩拨得闹饥荒,这会儿擎等着吃东西了,哪想到话题一转,又扯到这上面,不知他所指为何,难不成还是在嫌弃她那身衣裳?   “常顺传话来,说您叫我早早出来候着,我一时发懒,又有些畏寒,没仔细看,胡乱收拾了便去了。”   宇文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想要分辨她是否当真没能会意。   辛瞳蓦然想起凝晖殿中那道犀利的目光,心有微微有些异样:“凝晖殿中那么多人,主子您竟能发现我?”   见他并不言声,只眉间微锁,神色之中似有挑剔,凝着眸光打量自己,辛瞳一时不知他所为何意,半晌,另想到一桩,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莫不是奴才凝晖殿中举止不当,让您不满意?”   未想她这样警觉,反倒可以借着这番话头稍作点醒:“其实你做的很好,张扬与内敛收放自如。只是从现在开始,卸掉多余的警惕心吧,这样的处处谦恭小心翼翼实在不必,先前朕曾告诫你凡事多留心,是要你防备他人而非为难自己。适当拿出些硬气做派,没什么不好。是朕的吩咐,你无须有旁的顾虑。”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自己只管任由着性子作为,后头有他担着吗?   果然之前那般不寻常的背后铺垫着更深层的用意,他到底要给予自己一个怎样的全新身份?心底有个猜测呼之欲出,辛瞳想要一个更加明确的答案,仰起面庞,专注望去,却见那双惯来冷若冰霜的瞳眸之中盈满了温暖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不知是否有些慢热了, 这大概是高潮来临前的小宁静小温馨,也为后情发展做铺垫,还请稍安勿躁^_^   ☆、月圆心圆   他不愿明说,辛瞳便也不再多问。经历了这么多,在得知爹爹的亡逝与他亦有丝丝缕缕牵连的情况下,自己仍然选择了相信他,依附他。既如此,又何必为这些自寻烦恼的疑虑而焦心?   她是个细腻却又通透的性子,有时候情急也会忍不住拿事情往心尖子上戳,但往往不消太久,便又自我排解了。命运已经注定她无法一生无忧无虑地自在生活,若再不能消解烦闷,成日忧心忡忡自怨自艾,日子便更加没法过了。   其实她时常会想,自己如今衣食无忧,虽然注定要言行观人面,抬眼四方天,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至于面前这位对自己由始至终都扑朔迷离的另眼相待,辛瞳更是早已看开,沉溺其间太过疲累,认真追究又难免矫情,左不过于自己有利无害,不如坦然应承,随遇而安。   宇文凌把玩着手中杯盏,看向她的神情之中情绪莫辨。放在从前,辛瞳大概要掂量掂量气氛才敢卖弄天真,经历了这好些,旁的不明白,倒是在他面前少了几分顾忌,大概是吃准了他必定不会当真怪罪自己御前失礼。   这会儿实在是饿了,总这样两相沉默着心里便有些着急,越发忍不住了,索性直接开口催问:“主子您方才还问我饿不饿,这会儿我可真是饿透了,头晕眼花的。再说您看这月亮多好看,哪有仲秋赏月不吃月饼的道理?”   见他月色朦胧之中神色依旧笑意盈盈,料想是不会加以阻挠,辛瞳立时开开心心站起身,双手一合,话语之中盈满了喜气:“您等我片刻,奴才往小厨房瞧瞧,去找些吃的拿过来。”   她欢天喜地的迈了步子才要走,裙角的流苏却蓦然给人扯住:“你头一回来,倒知道路?”   辛瞳一愣,转回身来盯着他扯住自个儿裙角的手看了好半天,方才嬉笑着开口:“前头肯定能碰着人,我去问问。”   未想他竟也站起身,手臂在自己腰间轻轻一推:“走吧,朕与你同去。”   身体乍然之间添出了许多助力,辛瞳腰间给人虚虚揽着,却像魔怔了一样只顾亦步亦趋随着他的牵引向前走。   “来得突然没提前知会,府里人难说会准备多少酒菜。要入夜了,只顾坐着吃难免要积食,倒不如亲力亲为动动手,亦能增添些许趣味。”   是想亲自往膳房里操持吃食?辛瞳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好兴致,转脸去望,却发现两人之间靠的这样近,眸光相触,咫尺可及。   他俊美的面庞仿似历经过万千遍精心雕琢,长眉入鬓,星目如刻,此时就这样放大于她的眼里心里,只是在她看来,不复往昔的惊艳瞻仰,反倒觉得熟悉又安心。   辛瞳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她努力去回忆自己在豆蔻年华里,是为了什么对面前这位起了爱慕之心。她想起许多年前初初见到他时的那份意外与惊喜,闺阁之中听人谈起的霸主明君与眼前仿若天人的姣好容颜重叠在一起,年幼懵懂的她感到难以置信,又由衷赞誉。此刻回想起来,她忍不住要去怀疑,是不是由始至终都是这副蛊惑人心的面相支使着她任由摆布,身心依托?   思及此处,不由笑出声来,半晌才收敛好表情,却见他只凝眸望着自己,不见指责,亦不见追问。   宇文凌步子极慢,一派不慌不忙的模样,优哉游哉。辛瞳身子受他制控,只得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到底还没能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何况对身旁之人所思所想并不能全然知晓,丝丝缕缕的害羞腼腆之后便是莫名的紧张,辛瞳感到自己周身触感都往一个地方汇聚。   这王府极大,先头贵妃娘娘得先帝青眼相待,他这个做儿子的想必也是打小儿与旁的兄弟不一样,辛瞳一时又有些好奇他是怎样以非嫡非长的身份荣登大宝,但这样的话题于他而言只怕才是最为极致的阴暗面,又怎会轻易告诉自己。   弯弯绕绕的,越向前走越有些不知所以然,辛瞳向来记性异于常人,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只一遍也能记得清清楚楚,这王府虽是头一回来,却还是感觉到现在这模样怕是有些不大对头。   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之人,却见他眉宇之间一丝若有似无的不确定。有着之前的先例,辛瞳原以为左不过又同前几次一样,是要将自己带到奇奇怪怪的地方,正遗憾自己是不是今晚真要饿着肚子,却乍然之间瞧见了他这样的表情。   突然心里就起了另外的念想,难不成这位其实也不认路,又不甘于直说他在自己府上还摸不清方向,这才强抑着表情装作若无其事?   有了这般猜测,便更加仔细地打眼去瞧,怕被他发现,便只悄悄地,却是越瞧越像。辛瞳立时性子活脱起来,像是揪住了他难得略显笨拙的模样,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她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却不知一眉一眼皆落于身旁之人眼底,宇文凌倒也不再避讳,直接开口解了她心中疑惑:“这院子闲置了多年,朕统共没来过几次,何况膳房那样的地方,不知道在哪儿也很正常。”   辛瞳一时没忍住,直接噗嗤笑出口,醒过味儿又觉得不太对,便双手去遮自己面庞。却在此时,腰间给人狠狠一掐,腰眼上酥酥麻麻,她有些怨忖地微微瑟缩,心下纷乱却又不能言说。宇文凌作怪的手收回,却又反手去触她轻抚于两颊的双手:“别遮着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就是有心笑话朕自个儿家里摸不着路吗?想说什么便直说。”   辛瞳扭脸去瞧他,他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耐性十足,像是今天不论自己多出格,他都不会恼,这样的时候太难得,或者该说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他瞧在辛瞳眼中,再不见层层丹陛阻隔,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只余下满满的美好在眼里心里深深镌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慢热过度,还请静待gao潮。 有没有发现文名换了,哈哈。 是因为剧情发展到此,早就已经分辨不清是谁在用层层枷锁牵绕着谁。 宾语的替换也许正是俩人命运的更迭。 哈哈,太装文艺了,其实就是想用个更直观的文题来紧扣剧情。 大家感觉呢? 打分留言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皓夜微醺   最后还是辛瞳赶在前头颠颠去问了路,又转弯抹角传达了她家主子的旨意让人无事不得靠近膳房,这才回到皇帝身边,面庞之上满是得意之色,不知是要人夸奖她差事办得好,还是在人跟前炫耀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出手才能做得利落。   宇文凌看她这副神色,活灵活现中还带着点小傲娇,也不戳破,任由她沉浸在这样小小的自我得意之中开心得不得了。   辛瞳挺意外,面上瞧起来这宅子里并无多少人,主人更是一年都不见得回来趟,可这小厨房中倒是各类食材应有尽有,各方用具极是精美齐全。   以前倒也不是没尝过她亲手做出的吃食,只一来她自认不甚擅长此道,并不主动在自己面前于此处招摇,另一则,潜意识里到底还是不愿她于宫中过多招惹这样敏感的膳食问题,平白增添糟心事发生的几率。   但在这里不同,别说旁的人早已被支使了出去,就是有人,却也单单封闭于此一隅。最紧要一点,其实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密不透风,铁壁铜墙。   原本的想法是,饿肚子的是她,要说自给自足当然还得她动手,自己左不过好心陪着顺道尝尝她的手艺。不过瞧见她方才毫无防备之心畅快无比的样子,心里倒是起了不一样的念头,难得能有次别样体验,也很不错。   辛瞳四处一番摸索,大半夜饿着肚子进了膳房,那眉眼模样像极了掉进了米缸的白鼠,双眸直冒光。绕了一圈,掀了旁角一方陶泥缸盖子,可算是寻着了可心的宝贝。   宇文凌见她神情有异,凑前一看,里头圈圈绕绕尽是黄鳝。这丫头果然在稀奇古怪之处与旁人不同,见到这般蜿蜒缱绻的长身活物,半点不见害怕不说,还露出些许跃跃欲试,果然见她挽了袖口凑手就要下水,只得无奈上前阻止。   辛瞳转脸看他,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心想果然犯傻,这么一身雪白穿在身上,却要去行这样不雅致的事情,更何况这衣裳还有那样的深意融藏在里头,这番举止实在有失恭敬了。   瞧她敛着裙角连连退后,羞愧地不敢抬头,就连目光都恭恭谨谨四散开,宇文凌心知她会错了意,伸手扯她手臂,直将人拽到身边:“才刚说了不让你碰生冷的东西,这么快便忘了,也太没记性。”   辛瞳微微有些吃惊,因为她主子这会儿正敛着自个儿袖口,瞧那架势,分明是要亲自动手下水捉鱼。   不知是太过讶异没反应过来,还是心底深处萌生了欣赏画面的莫名期许,总之辛瞳呆呆立在原地,大睁着眼睛瞧他对付溜滑细瘦的鳝鱼。   那双惯来御笔在握,天下尽掌其中的手,这会儿被他用来捉拿黄鳝,却也是游刃有余。果然他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潇洒利落,捡了表皮柔软颜色灰黄的下手,捏住鱼颈直生生给拎了出来。   辛瞳一旁站着,瞧见他眼神示意,不确定地取了身侧尖刀递过来。宇文凌接过,利落下刀,刀尖刺入鱼腹面颈部,由上至下顺势划割,鱼腹剖开,整尾儿扔进水中待用。   辛瞳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眸光之中的钦佩毫不掩饰。宇文凌有心逗她,将手中还略沾鱼腥的刀尖直直戳在她眼前,见她嫌弃的连连后退,不禁失笑:“还道你是当真天不怕地不怕,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又见她专注盯着自己,钦佩之中还透出几分疑惑,难得耐性开口:“书中自有百物,朕不过纸上功夫十足,依样作样罢了。论说这黄鳝最考究的杀法,是将其头部钉在案板上再行剖腹,只实在更加残忍血腥一点,怕吓到你,便就这样吧。”   这边儿插不上手,辛瞳便去一旁制备配料。冬笋、红椒、香菇各自切成丝,蛋白、水淀粉滚成浓浆,锅子里头加进油盐葱姜一番爆炒,便即能够出锅,鲜香四溢,令人垂涎。   两人毕竟都不是料理上的熟客,这么一阵折腾也就够了。月饼是现成的,一旁还有蒸屉里头煲着红薯山药,辛瞳拿碗碟摆了可心的造型,也不爱走远了,吩咐人就近在海棠树下布置,又听宇文凌命人去府外车上取酒水。   直到清冽的果酒香气扑面而来,辛瞳才意识到这是几个月前自己亲手酿制的果子酒,更准确来说,自己只动手做了个前头,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耽搁了,这茬便让她忘了个彻底,却不想,他有心,不仅让人代为收了尾,这会儿还一早就备下了带来这里。   那日南林苑中是何种心境,辛瞳已经有些模糊,左右和现在是大不相同。真是没想到,许许多多的心神颠沛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渐行渐远,更意外的是,自己对他的依赖竟日益加重,而面前之人待自己也仿似更亲近了些。   这道葱爆黄鳝还另有个别名,叫做紫龙脱袍。可它又哪里够格叫做龙,倒是面前这位却是实实在在的九五至尊。鲜美肉汁触口生香的同时,辛瞳另有一番浮想联翩。   宇文凌手触在颊骨之下歪头打量辛瞳,这大概是第二次见到她眸光之中微微闪烁,带上了不同寻常的微醺之意。她经验欠缺,大体是觉得这果子酒性温和缓,却不知酿制的时间久了,也可以醇厚无比迷醉人心。   月色迷离,这样静谧又温馨的情致极为难得,宇文凌虽有心看遍她神情百态,却也并不强求,是以酒水之上任由着她,并不督促。   倒是辛瞳借着酒意,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歪歪斜斜站起身,又一步一步挪到人身边,到底还有所顾虑,敛着裙角蹲下来将自己缩成雪球一样的圆团,扬起的眸光澄澈明媚,莹亮动人:“这杯我敬您,感谢这些年来您赐予我的一切……”她略一停顿,神情之中增添了几分迫切:“喝掉这杯酒,我想同您讨句话,您瞧,今晚月色这样好,求您好歹给我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辛小瞳只是想动口,并没想动手噢→_→ 打分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似梦非梦   她果然是说到做到的,微敛着眉睫一饮而尽。朱红的液体滑过嘴角,点滴血色莹亮沾染了她微微扬起的下颌,仿若雪中红梅,现出妖冶的光泽。   辛瞳感到自己身体在逐渐升温,眼前的光景也渐渐变得不太分明,可脑中的念想却依旧清晰无比:“现在,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早知道她不胜酒力,且酒品不好,醉了怕是会出口妄言,可为什么前一刻还要对她这般纵容,丝毫不加以阻止。她就这样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自己身边,宇文凌触手去撩弄她额角的发丝,却被她固执地阻止,眸光之中明明含满了醉意,却又异常坚持,固执的要自己给予回答。   这样不加以克制醉态萌生的她极为罕见,上一次大概是在三年前,那日的情景记忆犹新,如若今日重新上演,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手臂微微用力,终于还是将她从地上扯起,只到底与上次不同,想要将她引入怀中她却执意不肯,两相执拗之下她挪坐在他的身旁,倾着身子靠在他的肩上。   她大概还是不太清醒,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坚持,没等他开口许诺,便已然絮絮叨叨嗫喏:“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同您说,从前是隔着千山万水,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于我而言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发现,即便在您面前你我相称,您仿佛也不甚在意。我大概就是个爱见缝插针的,这样的发现让我上了瘾,一不小心成了习惯,到如今,仿佛改不掉了。若是哪天您终究意识到是我逾越,再不许我这样目无尊卑,我大概会很难过。”   没想到她迷迷糊糊说起的会是这个,宇文凌轻轻抚弄替她将鬓角归拢齐整:“你若喜欢,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辛瞳仿佛没有听清,蓦然抬起头,发丝犹自缠绕在他的指间,拉扯之下,惹得她皱起脸轻声呼痛,只是神情依旧认真无比,呆呆望着他,像是想要确定某个字句。半晌,却又微微垂下头,依旧倚靠在他的肩头。   “您有您的目的,我有我的坚持,有时候我忍不住就会劝诫自己不要强求太多,也许当真分明了,反而会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起。可不知怎的,再多的伤害与忧虑,不消多久,我还是会将自己绕进原有的迷局,周而复始,不得解脱。”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身边的人始终不见回应,她也不甚在意,像是对这样的结果早已料到,除却心底若有似无的一缕小小失望……   却未想身子蓦然被人撩起,宇文凌扳过她的下颌直望向她的眼睛,出口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分明:“等你明日酒醒,有一个决定会告诉你。”   辛瞳面庞之上一片茫然,只下意识地点头,一双瞳眸晶莹清澈,却遮掩不住其间的不知所措。   她的这幅表情,莫名触动了宇文凌心底最柔软的心,这样懵懵懂懂半醉半醒的她似乎很软很好揉捏,有了这样的想法,索性当真触手去捏她的脸颊,肉肉的,嫩嫩的,温软仿似水波荡漾。   对于自己被人当成了件趁手的玩具,辛瞳显然不太乐意,可触在肌肤之上的力道又是那样的温柔惹人流连,又让她一时有些失神。他的瞳眸向来是她的软肋,其间深沉似海,仿佛藏匿着层层秘事,却又迷离天成,尽显光华,顷刻就能让她溺毙其中。   她有些狼狈的调转视线,不愿自己轻而易举被他拿捏。她想她大概真是醉了,所以一切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再不受理智操控。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于他的眼前,还是让她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危险。   “本想与你月下对饮,谈谈文诗风雅之事,不想你酒品这样差,也罢,天色已晚,早些睡吧。”   辛瞳隐约记得自己似乎还有迷惑未能得到解答,可究竟是什么却又记不太分明,脑海中朦朦胧胧,脸颊烧起来了一样微微发烫。这会儿听见他说时候不早了要去安寝,睡意便像尝到了甜头一样顷刻间滚滚来袭。身体已然不听由控制,心底却依旧拼命提醒自己还有未了的心愿,身心较劲一般,竭力克制。   蓦然之间身子一轻,手脚悬空,躯体却感受到了满满的暖意。   宇文凌抱起她,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大步向前走去。怀抱中人却不肯老老实实扮柔弱,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又将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   “叮”的一声脆响,是她缠绕发髻的银钗掉落于地的声音,如若未闻,宇文凌兀自向前,却见夜风习习中,她乌黑莹亮的发丝翩翩洒落,交织成动人心魄的画卷,纷纷扬扬。   方才还略显生疏的凌王宅府,此时却像是曲径环绕心底分明。蜿蜿蜒蜒行至一扇屋宇前,眼神略过,阴影之中便有人匆匆上前推门,脚下生风,却不闻分毫声响。   怀抱中人显然已经熟睡,屋内掌了灯,她面上神情终于得以看得分明。像是沉浸在美好的梦中,隐约之间她的唇角仿似留有笑意,这样的静谧与欢愉,对他来说未尝试过,对她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吧。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迷迷糊糊的快乐着,想必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室内熏着淡淡的宁息香,在寒意浓浓的深秋之夜透出盈盈暖意。宇文凌将她轻轻放至床榻之上,才撩了枕被替她铺陈,又瞧见方才推门之人跪伏于地,显然有事要禀。示意人先出去,这才重新面对她,替她掩好被角,见她眼睫之间微微翕动,才要出手安抚,又起了别样的念头,微微伏身,在她眉眼之间印上吻痕。   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犹自坐在她身旁停留半晌,便又恢复冷静自持。眸光之中现出些许狠戾,起身理了理衣襟,随即推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韵GN的雷子炸到了, 哈哈,谢谢GN的霸王票! 于是,今天让我们愉快地双更吧! 14:00整,准时二更^_^ 评论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帝心难测   那人早已在外等候多时,此刻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恭谨跪伏于地:“皇上,秦大人求见。”   已近子正,仲秋夜里能有什么要紧事是明日说不得,一定得赶在今晚前来面圣?宇文凌神色微暗,心下自有一番计较,只话语之中并不显露:“让他老地方候着。”   入了夜,月色渐显微弱,周遭开始出现零碎星光,却是忽明忽暗几不可见,抬眼间一个晃神,便即消失再也寻找不到。正是,所谓皓月无星,月色明朗则星辰稀疏,哪怕当真有那么些许时候让周遭的散碎繁星争去毫厘光辉,却也不过一瞬而已,待到明日,月还是那轮月,星却未必还是那些星了。某些人,太过自不量力。   秦穆如今名挂中书省正二品左丞,实实在在可论得上朝中大员皇帝心腹,只个中艰难与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只有自个儿心里囫囵圆。好好的仲秋夜,万岁爷不在宫里安歇,明摆着不把后宫放在心里。出来便出来吧,要往别处去谁也摸不着他老人家的去向呐,偏偏来这儿,这是什么地方!只怕他明知带人来此瞒不住身旁左右心腹却执意如此,便是不打算再对人隐瞒,打定了主意要给那妮子讨个名头。可怜自己那心比天高的女儿,生生承受着后宫第一人的名号,却得不到位置最高的女人该有的恩宠,这让他怎能不着急?   宇文凌见人一直跪着,也不叫起,深夜面圣,又在这样敏感的地方,他若说不出个是非因果,倒要认真同他理论这叨扰圣驾的罪名了。   秦穆大着胆子抬脸试探皇帝神情,自知这会儿是撞在了刀口上,糟心事急不得,总该拿正经事情铺垫,便深深俯首恭谨回道:“臣深夜见驾,内心深感惶恐,实在不是有心扰您清净,只今儿赵大学士与臣合计,明亲王一事不宜拖延,事关重大,这才来讨皇上示下。”   心知他别有用意,却依旧难得耐性,宇文凌不置可否,指腹于案上轻轻点叩,神情略见懒散。   “皇上,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只待依先前商定的计划引了明亲王入套,大事即可成。但这两日,臣与赵大学士等人合计着,是否能趁着眼下明亲王门路闭塞,各方周旋大不如从前,借此机遇,索性放给他须臾松懈,也好将这些年来他背后隐藏的势力一网打尽。”   宇文凌眯眼打量着他,瞧的秦穆深秋夜里不觉冰寒,反倒汗水涔涔:“此事前日已议定,所商所议诸般是非李晟也已如实回禀,爱卿何须今日再行多言?不必再说了,朕自有考量,等候传命便是。”   秦穆心中栗栗然,俯首于下正自踌躇还待要如何开口,却见皇帝已然站起身来,行至他身边,居高临下,话语之中透着股严寒:“夜深露重的,爱卿深夜来此,拳拳爱女之心朕自有感念。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便该学着体会朕意。为什么旁的地方不去,偏要来这里?既然来了,就不愿有人打扰。同你想法相近的人有许许多多,旁人举棋不定,偏你沉不住气,可见你不够聪明。”   而后又换了副疏离的声口,淡淡说道:“当初你坚持要湘宜入宫,做的是哪般打算朕在这里也懒得与你挑明,只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更何况是从来没有踪影的事情。朕今日提点你,也是想要让你明白,莫说秦妃不可能有孕,纵然果真诞下一儿半女,想要涉足后位,也是莫可及。不过这并不影响前朝后宫一荣俱荣,既然爱卿当日铁了心要让女儿走上这条路,朕并不会无缘无故要她不好过,你只记得,诚心办事,安享荣华,方可保你秦家荣宠不衰。”   秦穆心中大骇,皇帝这番话他心中隐隐约约不是没有过猜想,但千算万算,万没料到今夜会同他这样不加掩饰地直接挑明。如此,莫说今晚上这样的特殊日子注定与女儿无缘,往后寂寂长夜,才是真正的永无止境。只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是什么样的机缘,让这位万事不容人揣摩的帝王起了这样的心意?   既然提到了先前正经话头,宇文凌倒果真分了心神去思量这件事情:“爱卿深夜赶来,朕还是愿意相信你是果真怪念着朝政社稷。总不好叫你白来一趟,不如这样,三日后,还是于此处,爱卿坐庄,你们商拟份意向名单出来,等确定的差不多了,由你拿来交给朕。”   便是心中再后悔,此时也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来,这样出力不讨好处处得罪人的差事自己不做也得做了。秦穆心知这些年来皇帝并不真正信他,或者他真正的亲信就在这凌王府中时常相聚的诸多臣工之中,但却一定不会是他。曾经,他自以为深得圣心,一时痴心妄想,这才萌生了送女入宫的念头,可如今大事将成,鸟尽弓藏,只怕自己离功成身退也不远了。   只盼望着女儿这段时日能再使把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道拆掉了花果山,那些哗众取宠身份卑贱之人还能不能称大王,真当自己是凤凰?   宇文凌交代完毕,便不愿再搭理眼皮底下看似恭谨顺从之人,摆摆手让出去。又一个眼神微扫,隐匿于黑暗中那人悄无声上前,跪伏在地。   “这两日,叫这园子里头各家的人都安分些,再有不相干的人来叨扰,朕唯你是问。”   原本任由着各家于此安排传信的人手,一来为着传旨方便,二来也是起到以虎防虎的作用。这里秘密多,人心也多,只要插进来的人手捅不出这个圈子,如此反而最安全。却不想今日自己的突发奇想,果真招来了没脑子的人罔顾他诸般点醒,来这儿坏他兴致。   跪于其下之人似乎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斟酌着说辞如实回禀:“辛瞳姑姑此刻就在门外,望皇上恕罪,臣妄揣圣意,并没有出面将她引开。”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求表扬,哈哈^_^ 评论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佯装醉意   辛瞳酒力不差,只是这个秘密三年前没能被人揭穿,这三年间她有心克制,并不过多饮酒无从彰显,至于今日,酒意微酣,却不至迷醉,颇有些故伎重演的意味。   她不过是小伎俩作祟,私心猜测不省人事的自己是否能够听到更多的知心话。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给人抱到了床榻上,意料之外地听见他离开,又鬼使神差地跟来。   此时站在他面前,辛瞳不知如何开口,自己听人门角的名头显而易见,佯装醉态的罪名更是难以洗脱,再加上方才零星听到的点点滴滴,一时有些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她记性好,听觉也极好,可听到了又怎样,方才她同秦穆说起的事情她不明白,这凌王府他难道不是一年之中都来不了几次吗?为什么秦大人会深夜寻到这里来?还有,秦妃不能有孩子,为什么?   “方才同秦穆见着了?”   辛瞳呆立在原地,听见他发问,一时还有些怔愣,半晌才答:“没有,听见您让人出去,我便藏到了一边,并没有打照面。”   宇文凌一声冷哼:“你倒是好耳力。”   辛瞳讪讪的,不知怎么接口,也不见他对自己装醉一事责问,生怕等下责难起来难以应付,索性自个儿上前两步跪地请罪:“还请主子饶恕奴才行事鲁莽,奴才的确是喝多了,只是酒醒得快,外加一时好玩之心作祟,想来寻您,实在未想会撞见这样的事情。”   她是真有些害怕,是担心自己撞破了这样的秘辛,难逃封口的命运?   宇文凌起身,几步走到她身前,见她下意识地有些闪躲,身子亦在微微颤抖,心下无奈,伸臂将她从地面托起,把人撸直了面对面站着,这才开口训斥:“自以为是,卖弄小聪明,这是第几次了?”   辛瞳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有些闪躲,不知是因为先前听到的诸多机密,还是他此时不太和煦的神色。可他并未再发作,反倒去拉扯她的手臂,直到一双柔荑被他攥在手里,辛瞳才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触及。   “正如你所闻,这里并非仅仅是昔日的凌王宅府,还是个极私密的议事之处。”见辛瞳眉间微皱,心知她疑惑哪般,索性直接替她解谜:“京城里头来来往往并无甚奇怪,何况此处围堵得严密,旁人不能轻易寻到。朕虽在宫中,这里的一举一动却尽在掌握。极少到这儿来这一点,朕没有骗你。”   辛瞳听他这样说,反而有些心虚。明明自己这会儿还陷在欺君罔上的罪名之中不得解脱,哪里还有闲心纠缠皇帝有没有为着这样的芝麻事儿有意瞒着自己。只是,方才那样好的情致,那样惬意的心,他千载难逢不确定的神情,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如果这样的发现是刻意伪装的,总归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可在内心深处却还是会存留下失望与难以置信吧。   还有话想要问,但他却已然不愿在此过多停留:“原本挺好的心情,平白被人不识相地打搅了。这间阁子密闭,却略显凄清,夜深了,朕送你回房。”   两人道上一并走着,宇文凌虚虚扯着辛瞳的手并不撒开,明明不远的路,因为两人脚下步子稀松,倒也走了很久。   辛瞳仰着脸望向身旁之人,一时之间失去了实感。有时候她会有种分裂的错觉,认为他不过是自己相识已久的亲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都说君子远庖厨,而他也可以不衿身份亲手动血腥,且做得有模有样,怡然自得。然而转瞬之间,却又扯回现实,他政事上的冷静自持稳操大局从来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自己触手不可及的冷清帝王。   宇文凌引着她坐回榻上,虽有地龙暖房,但深秋入夜还是有些阴冷,他扯了薄衾覆在她腰腿上,话语之中透着些许不称意:“等下叫人过来服侍,既然没醉,就洗漱完毕再去睡。”   下意识的,辛瞳伸手去触碰他尚未收回的手臂,就这样双手环着,神情有些迷离:“您说有个决定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宇文凌凝眸打量着她,对于她这样的主动触碰并不见恼怒,只唇角微挑,出口的话语喜怒不明:“朕之前说的是,等你醒酒以后便会告诉你,可既然从未醉过,便暂时做不得数了。”   伤心难过谈不上,失望总还是有的,辛瞳像只蔫了耳朵的兔子,顿时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至于方才听他与秦大人谈到的后宫诸事,她自知没有立场置喙,只是:“秦妃娘娘为什么不能怀孕?”   心里明知不该,话语却脱口而出,言罢有些后悔,却未想宇文凌冷着眸子打量她半晌,不见诘问,反而答道:“不是她不能,而是朕不想。”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然不愿同她就这样的问题再做纠缠。原本是打算等她明日清醒了便同她摊牌,只发生了今晚这样的事情,联想到三年前,宇文凌心里到底要对她出色的演技另眼相看。气恼谈不上,其实她若事事端庄恭谨,反而显得无趣,这样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在他眼中瞧来甚至还有些可爱。   只是,到底是她有心戏弄在先,破坏了他早先设想的好情致。索性再过些时日,等她哪日乖巧了,做出讨喜事,再连本带利交付与她给她不迟。   两人沉默着,辛瞳还环着人手臂,等意识到了立时便有些尴尬,轻轻松了开,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宇文凌在她腰间拍了拍:“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待会儿让人过来伺候,你早点睡。”   辛瞳乖顺点头,方才他与秦穆的对话在脑中一晃,发现自己遗忘了件嘱托,连忙出口唤道:“主子,您先别走,我突然想起,仿佛还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告诫自己很多次了不能一遍过,坏毛病真是要不得。。。 等到情势逼人,感情支线就会爆发! 评论收藏的亲爱的,感谢!   ☆、作养身体   “今日凝晖殿开宴之前,清嫔娘娘叫住了我。”   还道是什么事,竟同那女人有关,宇文凌听她说起,当下就有些不高兴:“朕记得之前提醒过你,叫你离她远一些。”   辛瞳缓缓摇头,不知怎么,想起清嫔眸中的凄婉神色,莫名叫她深感同情:“‘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是清嫔娘娘托奴才带给您的。”   心中有些好笑,才刚还说要在明亲王垂死之前撸撸边角,这会儿就有人巴巴上赶着送上门来。宇文凌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计较,只面对着辛瞳并不外露,盯着她打量了一通,方开口说道:“朕知道了。她是莲蓬心,沟沟壑壑多得很,往后不要再和她有牵扯。”   辛瞳隐约瞧见他眸中狠戾一闪而过,心中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对清嫔谈不上喜欢抑或不喜欢,只是在了解她同明亲王之间丝丝缕缕的牵扯后,又乍然知晓原来不知不觉中她萌生了不该有的爱慕之心,旁的不说,只这般滋味,辛瞳再了解不过。此时像是有了先兆,十有□□清嫔会被埋葬在这注定无果的感情坟墓之中无法解脱,只是即便辛瞳有心成全,这位爷又哪里是个能听人劝的?多说无用,还会招引祸端。   这个话题显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很快便无以为继。他要待如何处置,自己如何能够得知。其实认真算起来,由始至终自己对他从来都是琢磨不透,这次不过未能例外而已。   想不明白的事便不去想,倒是之前说好要告诉她的决定这会儿绝口不提,惹了她由衷的不乐意。索性答应好了的都能说变就变,眼下这般又有什么奇怪?   既然没了话,辛瞳也便不再开口,宇文凌料想她不知又在钻什么牛角尖,却也不愿同她再细说,来日方长,与其现在应付她倔强的拗脾气,倒不如顺其自然,静待水到渠成。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头高照,辛瞳迷迷糊糊睁了眼睛,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梦中,直等到醒透了,才意识到果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旁侧有侍女值守,见她醒了,立时上前伺候。辛瞳让人将那件白蝶千叶袄裙小心收好,仍旧穿回她来时那身衣裳。   “姑姑,皇上吩咐过了,让您醒了以后往小书房去。”   辛瞳默默点头,收拾利索便跟着人前去。   见她进来,宇文凌招手示意她近前,旁边有太医署的人候在那里。本就是昨晚说定的没什么特别,可来的人却着实太多了些。除了上次才见过的林医丞,还有另三位医署中的女科圣手。   林医丞上前,未等她躬身倒先给她行了礼,取了帕子恭恭敬敬请脉。辛瞳悄悄向着旁边打量,皇帝半眯着眼,看似神情慵懒,可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乖巧坐下伸了腕子出来,几位太医轮流给她试了脉,林医丞眉间微皱,同另几人嘀嘀咕咕一通合计,方跪地回禀:“姑姑身子大安,只是体性偏寒,长此以往,恐于子嗣不利。”   辛瞳听他张口就说子嗣,心中大窘,偷觑皇帝神色,他倒是泰然自若,只接话的声口显然不太满意:“就算天生这样,也脱不开平素的不在意,任由着发展现今才会更加严重。往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林医丞是个人精,最懂察言观色,更何况还有先前清心殿伤了手那次搁在那儿,他心中自有柄算盘,这位姑娘,不容小觑:“臣等下做个方子,最好是能每晚浸在热水中泡药浴,夜里安睡尽量舒展开身子,别让衣物拘着,平素尽可能避免烦闷压力,保持心情舒畅也就是了。”   “听见了?”   这是冲着自己说的,辛瞳连连点头,突然想到这会儿还当着好些外臣的面儿,当下便有些脸红,急忙改口:“奴才记下了。”   宇文凌却还计较着另一件事:“先前是谁给你诊的脉,说你这毛病不打紧?”   他竟还记得!只辛瞳实在不想多事:“奴才记不太清了。”   也不理会她是真记不得还是装失忆,宇文凌调回视线看向屋内另几人:“这事儿交给林医丞了,查一查当初是谁替她诊的脉,把人卸了职撵出去。”   这林医丞好歹松了口气,依着这位目下的情景,便是要人性命他都不会意外,这会儿不过是卸了人差事,已经是那位没眼力见的祖辈上积德走好运了。   等人都离开,辛瞳还有些讪讪的,半晌都不知说什么好。宇文凌却只管开口训她:“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前头那么多时候,你都干什么去了?”训完这句,又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倒不肯再往下说。   辛瞳也挺委屈,打小就这样,让她怎么时时注意啊,再说,她进宫是伺候主子的,哪里就能轮得着她爱惜自己?不过这话也就心里头胡乱抱怨几句,断然不会没脑子的拿到明面上说嘴。   却听她家主子再次发了话:“往后除了朕罚你,也不要动不动往地上跪了,入了冬,地气更寒冷。正好借着这次,回宫之后,你还是都往清心殿陪膳,你自己不走心的,朕来替你监管。”   这是要她当成桩正经事作养身子了,辛瞳觉得眼下的对白有些熟悉,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只是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恍若隔世,待到如今,也许彼此之间位置未变,心意未变,只相处之道与此前已有了莫大的不同。   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辛瞳自己都有些模糊了记忆,并不是当真记不得,而是发生的一切意外之中有惊喜,期盼之下又难免存有遗憾。如此诸多心绪,反倒惹得回忆像是失了真,清晰却又迷离。辛瞳还是有些奇怪的,他明知自己在酒量上打了马虎眼,怎么就不去追究三年前自己借着醉酒的名头冒犯圣恭?是对过往的种种不介意,还是再一次地有心纵容?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留言的亲爱的,感谢!   ☆、谁人可信   逍遥了两日,十六傍晚回到了宫中。宇文凌大概是有事,宣了几位大臣一同往文华殿议事。辛瞳无事可做,想起多日未见的阮玉何嫣,心中实在有话不吐不快,索性独个儿往阅微坞去。   这次终不虚此行,两人都在,只见了面彼此间气氛却说不出的古怪。上一次三人围坐在一起,辛瞳是打从心底当她们是亲人,掏心窝子的话说了一大通,嘀嘀咕咕一道儿合计她如何能够弄清自家缘由,如何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如今时过境迁,心中多了几分疑虑,再要若无其事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却有些难以做到了。   大体也是没料到她会来,何嫣神情之中难掩尴尬,迎了她坐下,让阮玉陪着她说话,自己却推脱要去看看有什么点心拿来吃,说着就要朝外走有心回避。   这样捂着不是办法,辛瞳狠了狠心,上前拉住她手臂:“阿嫣,你先别着急忙,我有话想要问你。”   该来的总会来,何嫣目光有些闪躲,但还是依着她的话坐在她身边。   “上次太学里,阿嫣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旨意故意引我去见陆双祺?”   没想到她问得这样直接,但此刻再要隐瞒,自己才是两下里不讨好。其实这中间的牵扯何嫣并不太清楚,但只看辛瞳眼下还是囫囵齐整地留在皇帝身边,就得以见她圣宠从未缺失。如此,同她摊牌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吧,毕竟放眼来看,她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实在不好说,姐妹情谊难得,为了这样的事情同她闹得生分了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起了这般想头,出口的话也就立时有了方向:“瞳,你千万别怨我。那段时间,我日子不好过,上头种种示意强压给我,我当然替你想,可宫里头熬日子我也是有苦难言。左右他们说这事儿于你有利无害,皇上心疼你怎么也不会当真罚你,我一时泥糊了心,又难以抗住一直以来想要往太学供职的心愿,这才顺了上头指示在你跟前多说了两句。”   何嫣的这番话有些四两拨千斤了,只怕不单是从太学供职那日起,早早的她就是上头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目线。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心里滚了又滚,辛瞳也想开了。诚如何嫣所说,自己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且姐妹情谊难得,怨不怨的,她也实在不想细细追究了。只是,陆双祺,这件事情实在害惨了他,也不知他现在处境如何……   “罢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阿嫣,没有同你说明白之前我是不吐不快如鲠在喉,但眼下若要认真计较,其实我并没有多么生气。只是,从我进宫到现在,能够信得过的人实在不多,唯有你同阮玉,我真心当你们是亲人。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只盼着今后咱们还能是一条心,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未想她轻易便不计较了,何嫣松了口气,连忙去握她的手:“你在皇上身边,就注定了要站在风口浪尖上,可皇上疼你,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你不怨我了,我真是太高兴,没有什么比咱们姐妹同心更让人足意儿。”   辛瞳抿嘴笑笑,到底还是劝告自己顺其自然不要再纠结了,宫廷禁闱,人人都有难为之处,她没能与自己真正交心,想来也是迫不得已。   直呆到天黑,辛瞳起身告辞,阮玉上前来送她,面色之中难掩担忧:“我总觉得你最近心事重重,虽不全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想劝你一定记得首先保全自己。”停了停,又问她:“之前送到宣正宫里的那些个丫头,可还顺人意?”   辛瞳微微一笑:“挺好的,年纪都还小,浮躁一些也是常情。”   “你总是这样,不知道防患于未然,总之我瞧着这次同从前不一样,单只说那柳然,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还有那个同你长得像的,怎么就偏偏要安排到宣正宫里。辛瞳,我若再说,你又该嫌我唠叨,可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盼着哪天你发达了,点了名指我到你身边伺候呢,好歹和你在一起了,咱们两下里安心。”   她这样说,辛瞳打心里感激:“你对我最好,我都知道。你净会想这些不着边际的,尚仪局的掌事姑姑多体面呐,咱们俩一块算什么呢。”一时又有些烦闷,收起同她玩笑的心:“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清,眼下我挺好的,只是有些挂念陆大人,毕竟他遭受的苦难是因我而起。”   阮玉实在瞧不上她这样牵五搭六的性子:“别,你可先顾好你自己。我瞧着这事儿不简单,不是我有心挑拨你同万岁爷的关系,真不好说那位是不是要拿这件事试探你。况且那陆双祺怎么就能这么大的胆子三更半夜探看你,你关心则乱,倒一点儿也不起疑?”   辛瞳不是没想过,只不论怎样,他现在深陷囵圄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当初自己门路闭塞无人搭手,是他义无反顾地舍命相助,他待自己的真心她无以为报,今生注定无缘,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掉前程。   她眉间深锁,阮玉瞧着也心急:“这事儿若非你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明明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消息却捂得严严实实,可见是上头下了封口令,有心保全你名声。万岁爷对你上心,你总该珍惜。”   辛瞳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我。阮妞,真的,如果你愿意,今后咱们就当亲姐妹相处,我缺失亲情太久,实在有些渴望。”   阮玉嘿嘿一笑:“哪儿还用你说,咱们从来都是。太晚了,没得万岁爷又要找你,咱们后头日子长的很,宣正宫我总不能说去就去,你得空就常来找我。走吧,我送你。”   两人终究道了别,辛瞳匆匆往回走,却在半道上碰着了李桂喜:“姑姑,我正急慌慌想找您。”   辛瞳见他额角上汗水涔涔,立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公公,您且慢慢说。”   “我才寻了空子跑出来,就想着赶紧知会您,方才文华殿里头皇上见了陆大人,没几句话就下了道旨意,陆大人恐有性命之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momo君的霸王票! 我一定加紧时间码字,争取每天都不断更,额不,争取多多的双更、三更。。。 评论留言追文的亲爱的,感谢! 你们的支持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救人心切   辛瞳立时顿在原地,之前早有过诸般设想,却万万没想到坏消息来的这样快,方才还在同阮玉说及心底的担忧,没想到果真成了现实。   “主子在哪儿?”   “还在文华殿里头啊,传陆大人问过了话,没说几句,就下了旨意让带到角门围房,想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让带去那样的地方,摆明了是要即刻赐死直接通知了家人领回去。辛瞳急的火烧火燎,这里距离文华殿尚远,若是赶过去求情,成与不成是一桩,最关键时间上根本不允许,只怕不等皇上点头,陆双祺已然丢了性命。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什么都不了解,心里突突跳得厉害,碍于李桂喜还在跟前,实在不宜表现出来,只得强稳下心绪打探情况:“我原知道不该问,可还是想请公公告知皇上下的是怎样的旨意?公公且放心,您来跟我说这事儿我打心里感激,不管谁来问,我都不会跟人说是您这儿同我透漏了消息。”   李桂喜擎等着的就是她这句话。原本这就是个险招,做得好了将来路会好走许多,万一这位运气不那么好,也能消解他另一番顾虑,一举双得。   这番算计之下,自然对她所问知无不答:“方才奴才没在跟前,不然这会儿也不能巴巴溜出来给您送信儿。不过凑巧一听,吩咐的是赐鸩酒,不出意外,左右这个把时辰的事儿。”   不出意外?是了,主子爷文华殿里头下的旨意,摆明了就是懒得听自己再求情,除了意外,的确没有其他念想了。   “定的是怎样的罪名?”   李桂喜眉头一皱:“杂家没在跟前,这个可就不知道了。”   没有时间再耽搁,辛瞳匆匆谢过,急慌慌道辞。李桂喜瞧着人紧张的神色,心底下也挺不是个味儿。这事儿若真要向着她考虑,她原就是不知道才最好,自己这样挑唆,只盼着她别醒过神后反过来怪罪。不过依着这位平日的性子,自己这步棋走的一准没错。   辛瞳摸了摸怀中掌事牌子,还好随身带在了身上,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回宝华阁换衣裳,咬了咬牙,狠心往角门上去。   这会儿也顾不上旁人瞧她急匆匆的样子眼神异样,辛瞳只快着步子一路向南,实在是性命攸关,半点延误不得。她心里着急,脚程也极快。照理说掌事宫女平白无故不会往这边来,可宫里人人都知她是宣正宫里头最得万岁爷心意的女官,此刻又有令牌在手,她一口咬定说是奉旨办事,谁也不敢拦下同她质疑。   就这样一道门一道门过来,等临近了角门,却着实不知再要往哪里去,四周静悄悄的,并不见异样,想来即便有皇帝旨意,却也不会大肆宣扬地明鸩。   她正焦躁无比想办法,却见有侍卫模样的人打跟前经过,见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火火就冲她跪地行礼。   辛瞳有些讶异,未及开口,却听人率先回禀道:“小人曾蒙陆大人照拂,无奈此刻却要眼睁睁看着陆大人赴死,姑姑您心善,还请您一定救陆大人一命。”   “陆大人在哪里?”   “小人知道,您随我来。”   话里话外,辛瞳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怎么就这样巧,自己正茫然不知往何处,他便冷不丁冒了出来。这人张口闭口让她救命,可他一个外围侍卫,如何能知道其中内情,他怎么就能料定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营救陆双祺?   只是当下哪里容得她想更多,她只惟恐再晚上那么一点点,陆双祺就真的会因为她的缘故而丢掉性命,那人在前带路,她敛了心神匆匆跟于其后。   弯弯绕绕进了一处围房,果然见到好些人聚集于此,尚没有异动,看来自己来的还不算太迟。   带头料理此事的文华殿二总管姓冯,这会儿瞧见辛瞳显然十分意外,这位不同于一般宫女,让人以扰乱公务的名头直接轰出去显然不成,只好耐着性子亲自上前招呼:“呦,这不是辛瞳姑姑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会儿杂家有圣命在身,等差事办好了再同姑姑叙旧,姑姑请回吧。”又招手示意小太监上前:“六子,送辛瞳姑姑回去。”   御前的人个个猴精,她来这里的用意八成瞒不过去。明明只一瞬间功夫,心里却百转千回,明知自己一旦开口,极有可能万劫不复,可如若眼睁睁看着陆双祺殒命,她怎么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公公先别着急赶我出去,我来这儿,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   这文华殿二总管冯禄盯着她瞧了半晌,将信将疑:“万岁爷才让咱们端了圣旨来办差,这会儿单凭您一句话,辛瞳姑姑对不住,杂家不知该如何?”   原以为左不过是奉了口谕行事,却没想到竟还有圣旨。辛瞳情知事情怕是会闹大,却犹自顶风作案,强作镇定夷然自若地同面前之人周旋:“公公手中的圣旨可否让我看看?”   冯公公瞧她一副笃定的样子,一时也拿捏不准,若真是这小半盏茶功夫万岁爷突然改变了主意,自己再在其间作梗,那便是不想要命。   让人拿了圣旨给她,辛瞳展开来,入眼的字怵目惊心。皇帝亲笔,拟定的罪名含糊其辞,只说混淆视听,其心可诛,最后“赐死”二字格外分明。   辛瞳强稳住心神,夷然一笑:“主子爷说了,还有些事情没能弄清,只怕这道旨意做不得数了。”又换了副严肃恭谨的表情,朗声道:“皇上有令,陆大人一事尚有不明之处,等缘由分明了,再另行处置!”   这冯二总管能走到这一层,也不是个简单人,行事圆滑不说,眼明心亮得很。这会儿仔细打量着辛瞳,虽不愿得罪她,却依旧有些质疑,若这事儿果真有什么猫腻,她这个传令的结局如何不好说,自己办事不力的罪名可要落的实实在在:“姑姑,杂家知道您心善,可您一定不能犯糊涂啊,您可仔细想想清楚喽,万岁爷究竟是怎么交代的?”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留言追文的亲爱的,感谢!   ☆、弥天谎言   事情逼到这份上,可选择的余地已然不多。其实就算暂时能将冯禄众人糊弄过去又怎样,只要主子爷那里不松口,陆双祺终究难逃一死,不过早点迟点的事情。   一个异常大胆的念头直涌上心头,如果自己有心将此事闹大,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将注定是一场博弈,如果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却也能令自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解脱,如果侥幸赌赢,也许不只陆双祺能够活命,自己也可以将前路看的更加分明。   要瞒过这些溜滑的宦臣并不容易,辛瞳眉间微锁,出口的话语格外镇定:“公公可真是会说笑,谁会拿这样掉脑袋的事情胡乱说嘴,既然说了是奉皇上的旨意,那便一定是,公公还要质疑吗?”   冯禄原本就拿捏不准,这会儿听她板着脸诘问顿时更加举棋不定。可这件事蹊跷得很,自己一直跟在文华殿里,前前后后瞧得实在,这位姑姑没在圣驾跟前,怎么就能一晃眼功夫搬出截然相反两道旨意来。且万岁爷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从来不兴朝令夕改这一套,这会儿单凭她一面之词,实在透着些古怪让他不敢照办。   辛瞳有心要将事情闹大,此刻瞧见这冯禄依旧一副吃拿不准不肯置信的样子,当下变了语气:“冯公公御前做事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还会这样犹豫不决?主子爷可还在等我回去复命,回头我若是在圣驾跟前说您诚心作梗,您说皇上信我还是信您?”   见人已有了松动,辛瞳赶忙再加一笔:“我这儿耽搁上一时半会不打紧,不过公公连圣令都敢质疑,却不知皇上追究起来您还有什么说辞?”   分明是她言行古怪,这会儿倒打一耙,反说自己质疑圣令,左右她是御前炙手可热的女官,索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真要有猫腻,大不了一嘴子实话实说,这一屋子人都瞧着,自己也算恪尽职守了。只到底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想要将这事儿同自己撇个一干二净:“姑姑,实在不是咱家有心同您过不去,而是您瞧,这会子咱们这儿圣旨圣令一样不差,就擎等着陆大人歇息够了咱们也好尽早交差,如今有了这样的变数,咱家这圣旨捧在手里实在有些烫手,还请姑姑指点一二。”   辛瞳微微一笑:“既如此,公公就将这圣旨交给我吧,正好我也能拿回去复命。”   有她这句话,冯禄再不多作为难,当下叫人往里头带话:“都先撤出来!”又回转身来问辛瞳:“陆大人就在里头,姑姑可还要见上一见?”   救人性命是一定要救,但见与不见又是另一码事,眼下相见诚不如不见,无非是让文华殿里那位更加震怒图增事端:“宫女子不宜接触外臣,我不过是奉了圣命前来带话,人就不必见了,只这宗事情怕是另有隐情,公公且指派了人于此处严加看守吧,倒也不必过多为难陆大人,等皇上有了定论,再做处置不迟。”   “行,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办。”   将事情利害分析了一通,又得着了她一番保证,冯禄便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这圆滑人就是想得开,甭管方才他同你有多急赤白脸,只要一旦意识到于自己没坏处,顿时变得什么都好说。   辛瞳捧着一卷明黄,却是怎么也呆不住了,后头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自己所能够承担的,她心里实在没底。再呆下去,惟恐暴露了慌乱的心绪,那才真是前功尽弃,索性微微一笑,开口道辞:“万岁爷那头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就不耽搁了,这圣旨我拿走了,公公是聪明人,知道主子的忌讳,发出去的圣令这会子收回来总归不大好看,您交代好手底下的人,嘴捂得严实些,就当什么都没有过也便是了。”   她转身就要走,冯禄一晃神,这会儿要让她自个儿就这么回去,万一真如她方才所言,跟万岁爷面前一番嘀咕,自己这身肉要还是不要?倒不如随她一块儿前去复命,路上再同她扯扯近乎,也能弄清这桩乌龙差事究竟是怎么个道理。   “姑姑且稍等,咱家同您一道儿去。您瞧我这儿眼下是什么都办不成了,再杵在这儿岂不是干瞪眼。六儿,你吩咐人好好守着。姑姑,咱们走吧?”   左右自己的命运皆尽掌握在皇帝手中,眼前这位跟与不跟并无多大异处。辛瞳心里跳得厉害,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如果那位有那么一丁半点儿不顾惜,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后悔谈不上,如若不下这样的赌注,这会儿陆家人就该来角门上收尸了,只是现在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辛瞳实在很害怕。   那冯公公犹自在一旁套她话,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戳在针尖上一样格外艰难。她如今无亲无故并不担忧自身性命或是牵连家人,最让她害怕的是宇文凌得知自己胆大妄为到擅自篡改圣意的地步,会不会恼恨到了极点,一怒之下直接掐死自己?   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好的,他终究算是自己半个活命恩人,早在多年前就应该交代于帝王家的性命保留到今日,也算是尽够了。体会了人间性情百味,又尝到了爱情初初的甜蜜,就算今日终将走到尽头,想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他曾那样耳提面命告诫自己凡事不得隐瞒,又曾经牵着她的手捂在心里,如今圣命朝令夕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他会不会格外失望?自己恃宠而骄的举动恐怕一定会令他厌恶至极!   正自心神交战间,却听见身旁冯禄一声怪叫:“姑姑您瞧,前头那位是不是清心殿的常二总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句话啊?”   言语间,常顺已经到了跟前,脸上神情相当不好看,也不理会冯禄打探的目光,只管冲着辛瞳皱眉头:“姑姑,皇上要见你,片刻都不能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收藏追文的亲爱的,感谢!   ☆、东窗事发   该来的总会来,真正到了这一刻,辛瞳反倒坦然了:“我知道了,这就随公公去。”   常顺搭眼一瞧,旁边还跟着一位,这冯公公可实在有些碍眼,可即便这会儿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去,对于这位辛瞳姑姑,自己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劝。   总之前头血雨腥风,她的一举一动时时有人紧盯着,却还敢出这样的幺蛾子。李大人来回禀时皇上哪般神色自己没瞧见,不是不能,是压根没敢。这位就是再得圣宠,也扛不住她自己往刀尖上撞。那位爷是什么脾性?旁人对他的定夺稍有置喙都得要命,更何况是明卷朱墨的旨意颁下去,这位也敢生生倒腾回来。   常顺只管叹气,对辛瞳,其实他始终抱着一种莫可明说的仰望姿态。并不是出于她之前有多么得圣心,而是打从心底诚心诚意向着她,希望她能过得好。可发生了这样的事,前头的路让她一味堵死了,再替她揪心也是无能为力。   听见常顺在那儿唉声叹气,又见那辛瞳姑姑此刻神情严肃,颇有种慷慨赴义的决然之情,这冯禄冯公公倒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会儿可真是说什么都得跟着往皇上面前露个脸,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好好一桩差事半路上杀出来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可不是要赶紧撇清关系。   路过宝华阁,辛瞳遥遥望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些许悲凉,虽不过几个月而已,可那里已然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此刻瞧过去,竟像是有种错觉,仿佛此刻一旦走进这清心殿,外面的世界将再也看不见。   冯禄执意要跟着,御前的人不知怎的竟也没阻止。常顺随同着一道儿进去,并不再向前,堪堪在皇帝视线可及处跪伏于地,大体是要竖起耳朵随时听候圣命。   辛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见到皇帝,她紧张得直发抖,手里还紧紧握着明黄色的布卷,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她不敢上前,也忘了行礼,只呆呆立在原地。   不见直倾而下的盛怒,亦不见劈头盖脸的责骂,面容之上冷冷清清,宇文凌远远望着她,神色迷离,她大概是怕极了,瑟缩着身子难掩颤抖。   “辛姑姑这是从哪里来?说来朕听听。”   只单单这一句,便已足够让一旁的冯禄肝胆震碎了一地,再顾不得其他,连连叩首哀求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奴才实在没想到竟真有这样的事,奴才起初不信,可辛瞳姑姑信誓旦旦,奴才迷了心窍,差事办得不利,万望皇上恕罪。”   宇文凌负手而立,面上神情看不分明,淡淡扫他一眼,反问一句:“真有哪样的事?”   冯禄哪里还敢再做隐瞒,哆哆嗦嗦将事情前后原原本本端了出来。宇文凌出奇的有耐性,也不打断,任由他一字一句还原,每一句对白都不放过。   直到再无可说,仍未听见皇帝有任何裁断,小心翼翼抬眼去望,上首帝王却是冷笑盈盈,眉宇之间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宇文凌视线回转看向辛瞳,她像是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不见举动亦不见言声,只瑟缩着指尖茫然失措,零星颤动的发丝彰显着一线生机。   他蓦然上前,直直拽过辛瞳的手臂,一卷明黄灼伤了他的眼睛,他手上使力,拉扯她身体的劲道毫不留情。辛瞳像风中飘落的叶,任凭着他的劲道向不知名处挪去。   指尖的温度骤然升高,辛瞳下意识的就要收回,攥在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容她有半点躲避,她心神皆乱,视线之中始终茫然一片,模糊的光景终于汇聚,却是手中的明黄在烈焰烛火间化为灰烬。   他擎着她的手不放开,直到卷上字迹再也看不清。辛瞳一瞬之间思绪百转千回,才要开口,手腕被人狠狠甩开,像是再多触碰一秒都不乐意。   冯禄跪伏于地泥首向前,不明皇帝此意,惶恐得厉害,却听上首淡漠开口,居高临下,声如鬼魅:“你说是奉了朕的旨意要杀陆双祺,那圣旨在哪里?”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冯禄像是被滚沸的油水泼到一般,再也无法抑制恐惧。   密闭的空间之内一时之间无人言声,只有冯禄不停叩首的声音,响彻深殿,骇人无比。辛瞳心似刀割,事情变成这样已然覆水难收,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这样冲动的行为之下,牵连的怕还会有许许多多,会死的是否不单只有陆双祺,。   宇文凌闭了闭眼睛,冲着殿角常顺冷眼扫去,沉默半晌,终于打破这番死寂:“冯禄脑子犯糊涂,口出妄言字字诛心,带出去赏二十嘴板,以儆效尤,此事若再有人妄议,朕绝不姑息。”   冯禄连连叩首,这么一番折腾,他已然不知事情究竟要发展向何处,能保住性命实属万幸,当下再不敢多言半句,涕泪横流随着常顺一同退出去。   殿内之人走得干净,只余下辛瞳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手腕上隐隐疼痛,垂眼去看,已微微有些泛红。他迫着自己烧去了最初那道圣旨,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对于陆双祺的宣判已然做不得数,如果当真如此,那么此刻承受的怒火也算值得。   针芒落地可闻的死寂让她恐惧,他冰冷无情的神色更加令她无措,这才是真正的天子威仪,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是她自己胆大包天,试图挑战他的底线,成心忤逆,酿成此祸。   她有心将事情闹得这样大,便是在赌自己于他来说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眼下圣旨再不复存在,他下了严令不许人再谈及角门里发生的事情,如此,自己便不必背上欺君罔上、篡改圣意这样诛灭九族的罪名。如今她赌赢了,但是情况依旧那么的糟糕,她不能感到一丝半点的欢愉。   宇文凌凝着瞳眸望向她,眉眼冰寒似乎顷刻就能将她囫囵吞噬。莫大的失望背后是一颗更加冷硬的心,对于这样不乖的宠物,多费些心神tiao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_^ 要不要今天双更呢?!!! 评论追文的亲爱的,感谢!   ☆、泥足深陷   之前是周身不受掌控,这会儿稍稍稳住了心神,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可笑无比。辛瞳微微向后退身,想要跪地请罪,心中却有个念想一闪而过,她想起那日宝华阁中自己下意识的躲避最终闹得不欢而散,此时如若不再覆辙重蹈,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她盈盈上前,扯出一抹惨淡的微笑,略有些牵强,却楚楚动人:“您瞧,我是不是做了极大的错事,惹了您生气。”   宇文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自己前一刻才下的旨意她下一秒就敢篡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救她那青梅竹马的好哥哥!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罔顾礼法,恣意妄为,胆大包天!   见他并未立时驳斥,辛瞳像是隐约看到了希望,她害怕得厉害,却仍旧颤巍巍开口:“前头的旨意既已烧掉,左右接手的人并不多,也不会有人真正了解其中原委……主子,您一贯最疼我,这次真是我错了,可陆大人于我有恩,我良心上实在过不去,您好歹成全我吧,饶陆大人一命,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住口!”宇文凌冷着瞳眸喝止,看向她的神色之中夹杂着一抹不可置信。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没忘记要为陆双祺开脱。最令他恨入骨血的是,她冷静下来的决定,竟然是如方才那般轻描淡写她种下的恶果,妄想利用自己对她的怜惜,欺骗他的感情!   被他一声冷喝惊破了心神,辛瞳眼前茫然一片,四周的景象仿佛再不能看分明。他终究厌恶了这样欲拒还迎的戏码,这份另眼相待始终蒙着面纱,如今就要被毫不留情面地揭去了吧。   她不敢在他面前哭泣,她害怕自己的委屈瞧在他的眼中会变成更加投入的演技。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强自加以克制,眸光之中盈盈亮亮,仿佛下一秒就再不能够遮掩已然崩溃的情绪。她有些失态地偏转身子,任由凌乱的发丝掩盖住点点晶莹不受控制地划过面庞。   她听见玄墨丹底明纹靴落在玉石地砖上的声响,她想抬头,但是她不敢。她还是期待能够得到宽宥的,她还抱有着一丝丝的希冀渴求他能走到她身边,不论做什么,只要彼此还愿意相触及,那么一切便都还有转圜。但是没有,他的气息渐行渐远,已然向着内室离去。她站在绝望的尽头,却蓦然听到他冰冷的声音:“跟过来!”   明明担心恐惧无比,再不想听到他更加无情的话语,可这样的命令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却依旧是一种救赎,仿佛拥有魔力,鬼使神差地牵引着她走入更加不可预测的深井。   她是第一次进入这独属于他自己的私密领地,这里是皇帝寝殿,平素里司寝司衣差事上自有宫人料理,她从不经手这些,不知是否因为两下里成心回避,她随侍多年,却从来没有机会进来这里。   空旷无比的殿宇之内寂静无声,御前的人个个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这样的情势之下断不会有人没脑子地上赶着讨罚。辛瞳远远跟在皇帝身后,此时的他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不能够得知,再多的淡定坦然自我劝慰都是谎言,她料想此刻的自己大概瑟瑟缩缩唯唯诺诺,更加令他看不上。   “去将门窗全部掩上,一扇也不许留。”   乍然听见他这样的吩咐,内心虽更添几分慌乱,脚下却丝毫不见迟疑依样照做。   如今彻底成了密闭的空间,窗外凄厉的寒风再不可闻,朦胧的月色亦被阻隔。室内一片死寂,仿佛此刻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变得诡异莫测,震人心魄。   殿角皆有通臂巨烛将室内照的明亮,地龙烧得厉害,不觉冰寒反而令人燥热,此刻又与外界隔离,仿佛时辰与节令都变得模糊不清。不知沉默了多久,骤然听到烛花爆裂的声音,不知是出乎意料还是心境使然,辛瞳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惶恐的神色再难遮掩。   宇文凌终是转过身来看向她:“你在宫中不是一天两天,篡改圣意欺君罔上当以何罪论处,说来朕听听?”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方才外殿中是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取巧,只是讨好不成反而闹得没脸,辛瞳此刻再没了立场,帝王盛怒之下又哪里还能容得她站着回话。   她神色凄迷略显惨淡,盈盈挪动几步,才要撩了衣角屈膝,却听宇文凌淡淡开口:“先不着急,你只管站着回话,等下自有地方让你受罚。”   越是这样,越发让她不知所措,出口的话语零零星星,却不能不答:“欺上瞒下擅改圣意,若为御前女官为之,当处以杖毙。”   “是了,单只你颠倒事实这一点,朕现在就能让人杀了你。不过你犯下的过错远不止这一点,届时数罪并罚,远没有一死那么容易。”   他目光凶狠,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一向冷清,再大的怒气也不会轻易显露于外,可如今他像只嗜血的野兽,像是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吞噬至尽。   宇文凌双眸微阖沈默半晌,待到睁开,神情已不见异样,只余下淡淡的疏离与严厉:“往里墙内壁站着,现在就去!”   惊骇无与伦比,辛瞳脚下却不敢迟疑,面朝内壁端端正正站规矩。彼时心中纷纷扰扰,她并没能够看分明,此刻近在眼前,才发现整扇墙壁一幅巨大团龙雕纹赫然呈现直通天顶,果然是天子威仪,不可亵渎,威严不可方物尽得彰显,辛瞳目光触及,骤然发觉自己是那样得渺小无力,竟还痴心妄想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宇文凌并不走近,只冰寒毫无暖意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晚上你就站在这里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寻朕,弄清楚之前,朕不着急要你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瞳瞳命运堪忧呐! 二更奉上! 好像欠了好几天了,戳手指…… 还能不能求表扬?( ̄▽ ̄")   ☆、一念之间   镂雕金漆殿门相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就这样离开了,只余辛瞳独自一人面对这骇人的死寂凄清。   心里空落落的,周遭静谧无声,担惊害怕渐渐退去,脑海中却变得异常清明。他终究没有像处置寻常宫人一样对待自己,尽管此时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已经记不太清事发当时自己抱有着怎样的心态,一定要救下陆双祺这个念想她不会后悔,可究竟是怎样的自信让她有胆量挑战帝王威严,妄图以一面之词扭转乾坤。   敢于这样不顾一切触犯他的底线,自己大概是得了头彩。即便是后苑嫔妃,皇亲国戚,一旦牵扯到对帝王的不恭与质疑,都必将难逃一死,更何况自己一介宫婢。她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再多的责难都变得无足轻重,唯有一分淡淡的遗憾萦绕在心中,说不清,道不明。   她是害怕被他厌弃的,尽管她从来都将这份蒙着窗纱的格外看顾瞧得淡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若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她有父母相伴,想来也不会孤单。只是自己留下的印迹会在他的心中滑过怎样的一笔,她其实相当在意。   即便是可望不可及的因缘,她还是怀抱着某种希冀,至少自己在他眼中应该是单纯洒脱,无功无利的,只是现如今,怕是再不能够维持了。信任已然支离破碎,初时的新鲜亦不复存在,到如今,果真再不能想起还有什么能够留给彼此作为最美好的回忆。雁过无声,还是水过无痕?想起来便令她心痛无比。   宇文凌出了寝殿,立时传召李晟晋见。人跪在陛阶之下不敢抬头,帝王眉间的不满显而易见:“辛瞳姑姑身边的人手如今撤掉得差不多,姑姑来时路上碰见过什么人臣未能查知,万望皇上饶恕臣失察之罪。”   皇帝摆摆手,这事倒当真怨不得暗卫营的人。近些时日是自己有心放纵,却不想她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一时半会弄不清是谁走漏了消息也没什么打紧,有了这一遭,反而让他看清了自己圈养多年的人儿有多大的胆性!   “皇上,角门那边还向臣汇报了一桩事,辛瞳姑姑能够找对地处,应当是受了有心人指点。”   宇文凌眸光微暗:“抓着人了?”   “当场拿下了,此刻暂押在内务府中,臣不敢妄动,等皇上示下。”   “往慎刑司送,翘出来他上家是谁,且留着性命,还有用。”   李桂喜在一旁听得冷汗淋淋,自己御前伺候着,照理说在这一点子奴才中没有人会比自己消息更灵通。若不是清楚没有人监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挑唆那位做这样的事。他心里一阵击鼓,又觉得有些委屈,自个儿可是打从万岁爷少年才登基起就在身边伺候的,勤谨恭勉忠心可鉴,谁人不说他是圣上跟前最得人意的,未想平白冒出个程咬金,明明出身不见得多高贵,却楞是摆出一副若远若近的姿态叫人吃拿不准。再说了,那位铁了心要救她发小,自己不过顺路搭个线,她感激还来不及,哪儿真能过河拆桥。不过后头那桩岔子却有些离奇,还有谁比自己更上心?背后藏着的那人绝不简单,他怎么就能笃定一早就会有人跟这辛瞳姑姑通风报信?如果真是前前后后都算计上了,那只怕自己也是那砧板上的鱼。   思及此处,内心更加惶恐,却冷不丁察觉万岁爷冰寒彻骨的目光直向自己洞穿而来,他吓得腿软,却不敢露出异样,只笑嘻嘻上前:“主子您消消气儿,这眼看着天黑了寒气也重,要不奴才让小厨房去煮碗参枣汤,您润润口。”   宇文凌斜乜他一眼,神色冷冷清清,半晌挤出句话,让他“滚出去!”   对于辛瞳,他有心晾着她,更何况此刻也是真心不愿意见到她。此刻闲散踱着步子,倒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要有这样的举动。已经戌时末了,若要惩处,皇宫这样大,只管将人胡乱扔进哪个角落里完事,何必让人占着自己寝殿,这会儿不爱搭理她,反倒弄得自己无处可去。   只是这深宫禁闱何其之大,处处都是属于他,若真要说他无处可去,实在有些牵强,左不过就是内心某处有所牵挂,下意识地不愿当真扔下不管,已然形成了习惯。   李晟回来得倒是极快,大概是审出了些难以启齿的龌龊,面上神情有着片刻迟疑:“皇上,那奴才不禁打,没两下就将事情倒了个底朝天。”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人供出的前前后后一一回禀,最后略一顿:“那奴才还说,秦妃娘娘警告过他,此事若有半分泄露,他全家都不能够活命。”   宇文凌神色微凛,却并不见太多意外,沉着表情冲下首示意,李晟不敢再行多言,轻声告退离去。   天色更加暗了些,外头渐渐起了风,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可这会儿瞧着像是渐露阴霾,如同灰黑的蟹壳倒扣在穹窿大地之上。   秦妃如何,他自有决断,没有情感羁绊的人与事处置起来他向来游刃有余。腌臜沾染在外袍上,是留是弃不过一念之间,唯有瑕疵长在发肤上,才最令人烦躁不宁。   罚她面壁自省已有半个时辰,早就想到不能惯,如今果真养肥了胆子无法无天。先前让人想清楚了自己出来,若她真能虔诚思过固然省心,但此时一把邪火压在心底却实在不吐不快。   廉价的良心随意抛洒,是自以为秉持着正义才无所惧怕?她做下的错事何止欺君那么简单?想不明白不打紧,他有的手段让她再不敢恣意任性!   常顺传了指令才回来,小心抬脸去瞧,心中暗道不妙。镂金殿门紧掩着,宇文凌抬脚径直踹了开:“所有宫人撤到清心殿外,擅自近前者斩!” 作者有话要说:辛小瞳你自求多福! 不过阿凌我亲妈的身份毋庸置疑… 评论追文的亲爱的,感谢!   ☆、帝王之怒   辛瞳乍然听见声响,惊骇无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濒临耳畔。她不敢回头,不敢有任何举动,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就可以不去感知近在咫尺的暴雨狂风。   “朕记得很早以前曾经告诉过你,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能在皇宫之中生存下去,你大概忘记了游戏规则,要不要朕提醒提醒你?”   她无处可逃,瑟缩着转过身来神色仓皇。唇瓣几番张阖,想要开口,却终究化作了零星的碎片。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半个多时辰光景,她明明想了很多,却是越发不能分明,仿佛走入了无尽的阴霾,出口无处寻觅,连带着一直以来的坚持也化为灰烬。   宇文凌瞧见她这幅样子,越发生气,拉扯她的劲道也用上了三五分力。辛瞳乍然被人扯到面前,身体无从挣扎,目光却连连逃避。   她大概是哭过,眼梢微肿,双目之下隐隐现出些许黛青,可她究竟在为着什么而感到难过?   辛瞳手臂被扯得生疼,面庞之上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外露,仿佛再多的皮肉之痛都不及内心,再没有什么能够抵得过心中的伤恫。   隐隐约约听到讥讽的笑声,辛瞳骇然抬起头,目光触及,却是一片冷冰。他一向吝于言笑,可他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过自己,满满的玩弄与嘲笑,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开始心慌,一种深深的急迫替代了先前的恐惧。不能就这样任由嫌隙滋生,即便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她也不甘心带着太多的误解万劫不复。   她紧绷着心弦让空气在唇舌之间游离,出口的话语断断续续:“皇上,辛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您饶恕,但奴才衷心为主的心从来没有变过,绝没有半点刻意妄为的念头。今日之事实乃迫不得已,奴才擅矫旨意,扯下弥天谎言,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是若说存了藐视圣恭的意图,这样的罪名辛瞳万万不敢认。罪孽的源头是奴才一时心急,情势逼迫之下终究想岔了,方才一番自省,奴才当真最悔莫及,千不该万不该做出这样有损圣令威严的事情。”   她很少这样称呼他,从前主子叫惯了,这会儿却突然有些难以出口。面前的男人让她陌生又恐惧,自己的辩解丝毫没有勾起他恻隐之心,他冷凝的面庞让她惶恐害怕,才要稳住的心神顿时又变得凌乱再难梳理。   宇文凌只管冷眼瞧着她,心中的不称意被她激的越发难以忍耐:“你说是受情势所逼?那究竟是怎样的情势,不妨说来听听。”   他终究还是不肯饶过陆双祺,可究竟是怎样的缘故才招致帝王起了必杀之心?   “皇上,奴才确实是救人心切这才酿成大祸,可陆大人于奴才有恩,奴才实在不能眼睁睁看他赴死。”   宇文凌扯了扯唇角,一声冷笑:“陆双祺必须死。”   “可您之前明明说过关押一段时日就会放他出去……”   “这就是你同朕说话该有的态度?”   辛瞳静默,是了,自己竟还存了念想,以为过往的允诺终究能够兑现,现在想来实在可笑,帝王之道,原就是瞬息万变不容置喙,自己凭什么认定模棱两可的寥寥数语就一定是他对她的许诺。   她自以为万事通透,却不知根本就是在胡乱挥霍感情,宇文凌有些咬牙切齿,反手将案牍之上几页白卷甩在她身上,纷纷扬扬,白纸黑字洒落于地。宇文凌眸中难掩狠戾,辛瞳惊惶,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颤抖着双手拾起散落的字迹。   “陆双祺够聪明,明白七分真三分假避重就轻的道理。这是他亲手所书,不尽然为真,却也点透了七八分。太后的嫡亲侄女有意同他结连理,小姑娘性子够急,竟想到要去编排一出木已成舟的苦肉计。陆双祺深谙太后对这侄女一早便有安排,哪里有胆量接受这番美意。他妄想一举双得,再加上太后逼得急,是以存了侥幸心理,算准了太后无人可用没处施排的困境。万一事成,太后必会对他另眼相待,因为你的关系打消对他欲亲芳泽的猜忌是一桩,最重要的是能让太后看到他存在的价值,说不好一个不走心还能变成太后的亲信。只可笑你一心想要救他,却也不过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权宜之计。”   辛瞳思绪乱作一团,并非是恼恨自己遭人利用,反而是这其间错综复杂的枝节令她难以置信。原只道是阅微坞中一时冲动铸成了大祸,却不想竟还与太后扯上了联系。之前寿康宫前的那次偶遇,其实种种情由已然初露端倪,如今字字分明真真切切,事实原由容不得她不信。即便陆双祺是遭人逼迫有再多的难言之隐,即便他对自己真是出于实心实意的关心,可他危难之间站错了方向,欺君背主夜探禁闱已然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事情变成了这样,孰是孰非显得有些模糊,陆双祺无辜之余确有可恨之处,辛瞳不愿看着他赴死,却更不愿接受他背主欺君的事实。全然抹煞赐死固然严苛,可古往今来存了这样念想的臣子终究不能得以周全。   她小心翼翼抬头,面前之人一片冰寒,显然对自己失望得彻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止一次为了陆双祺而有心忤逆,一心想要救下敌对立场罪臣的自己是否也在无形之中刻下了不可饶恕的背叛的烙印?   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凌乱的心绪,辛瞳紧紧攥着白卷的双手微微颤抖,由始至终她都站错了立场,这会儿强自振作缓缓开口:“皇上,奴才一时迷了心,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过,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宇文凌冷眼瞧着她,她瞳眸之中闪烁恍惚的神色实在可恶至极,她做下的错事远不止这些,桩桩件件算下来将她拆吃入腹都不足以解恨。她此刻满面的绝望神情是一心想要求死吗?大事未成便想脱身逃离,哪有这样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keke的霸王票! 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雷霆手段   辛瞳惊惶失色,抬眸望去,面前之人神色诡秘,霜寒刺骨,洞穿了她的心弦,让她无所遁形。她怕极了,不同于彼时的无牵无挂,死亡不足为惧,只是她不甘心被他带着这样的憎恨厌弃。   她再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躯体百骸仿佛被人拆分成了零星的碎片,下一秒钟便要万劫不复,却在此时被人重重拉扯,耳畔响起他冰冷如霜的声音。   宇文凌虚虚钳制着怀中之人,只攥在她腕上的劲道微微用力。辛瞳右手被他扯至头顶,却蓦然见他倾身向前,声如鬼魅,停留在自己耳边:“想要受罚还不容易?只是这身皮肉暂且伤不得,朕告诉你应该怎样做。”   他附在她的耳畔诡秘一笑,出口的喃喃话语仿佛来自阿鼻地狱。辛瞳面红耳赤,神情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宇文凌见她犹自怔愣呆立在原地,也不催促,只阴沉着瞳眸冷冷看着她。   再多的难堪此时也无法言说,辛瞳强稳住心神,到底还是存留了几分侥幸,鼓起勇气回望向他的眼睛,仿佛是在无声地渴求宽宥。只触目所及唯有满目的严厉与坚定,再不能容忍自己有半分的迟疑。   她磨磨蹭蹭挪至案牍之前,文牒累卷之间取出了一样物件,双手捧了回至皇帝身前,双膝并拢直直跪□子。膝下是厚实温暖的獭兔毛地毡,绒毛却仿佛飘落在了周身各处,让她心绪不平,躁动难耐。   事到如今,她无可辩驳更无力抗拒,只得依着指点,抬了手臂将那金丝楠木水波纹戒尺高举至眉宇之间,沉默良久,方怯怯开口:“主子,辛瞳错了错事,请您责罚。”   她嚅嚅喏喏的声口惹人爱怜,此时可怜至极点的模样更是撩人心弦,只宇文凌有心要让她铭记这教训长长记性,便任由着她一双皓腕微微颤抖,玲珑的身躯不断瑟缩。   半晌不见叫起,亦没有更多的举动,辛瞳惶骇到了极点,捧着戒尺的柔荑微微发烫,齐眉高举的手臂亦有些难以维持。百般滋味齐齐涌上了心头,惊惶失措的,羞愧难当的,还有内心深处对面前这高高在上的男人莫名的惧怕与倾慕,矛盾不堪,无以言说……   手中蓦然一轻,下颌被那金丝楠木水波纹戒尺强迫着抬起,冰冷的楠木触碰到肌肤,惊得她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先前让你认真反省,可你自己怕是永远也想不分明。朕今天出奇地有耐性,不妨一条一条点给你!”   宇文凌居高临下紧紧盯着她,手下加力,戒尺微提,迫着她仰起面庞望向自己不得逃避:“你欺君罔上篡改圣意为其一,几次三番同逆臣牵扯不清为其二,最令朕恼恨的还有一点,辛瞳,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姿态去坚守你所谓的正义?朕无数次提醒过你,如果不能够做到无条件地信赖,连最起码的依附都不存在,那么这些年来,你所谓的所有的爱就都是你自欺欺人的空话,别说朕这里不能够相信,对你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一场笑柄。”   惊惶失措的瞳眸蓦然放大,辛瞳瑟缩着身子丧失了言语,再多的狼狈不堪此时都不再能激起她的不适意,唯有彼此相撞的目光让她痛苦挣扎又难以逃避。   “朕从来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法子对待你,相反,如若你乖巧配合,朕甚至不介意永远将你捧在手心里。方才你也说了,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对于宫女子而言无非就是杖毙赐白绫,纵然朕法外开恩赦免了死罪,却也不能这样轻易姑息你。该当如何?朕卖你个面子,不妨由你自己来说。朕把话说在前头,答对了有赏,答错了受罚,你可仔仔细细想清楚了再回答!兴许朕能够念在你多年侍君的面子上,不对你当众责罚让人看笑话,不过如今趁手的工具近在眼前,朕实在不介意拿它当个辅助帮你长记性,适时地敲打敲打!”   辛瞳艰难地回望向他的眼睛,心中慌乱异常擂鼓不停,他的话外之音究竟是何用意,自己是否已然掉入了一局精心铺设的全新游戏?站在抉择的边岸上,辛瞳像只幼兽迷失了方向,前方柳暗花明抑或苦海无涯,仿佛就在这一念之间,她不能不凝心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讷讷的,双眸一瞬不瞬,清澈晶莹流光溢彩,只是表情略显呆滞,她用心地评判着自己的内心,却无法做到让思绪理智地流转。面前之人也不催促,好整以暇打量着自己神情严肃。辛瞳紧抿着唇瓣,直至因充血而变得樱红,方嗫喏着开口:“主子,我错了,我不该同情心泛滥,执拗地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该妄图利用旁人看到的表象,仰仗着您的信任却做出忤逆之事。最大的错处,是不该口是心非,说到却做不到,几次三番背离自己的承诺。”   她呼吸有些紊乱,话语支离破碎,像是在喃喃自语:“是呐,大概从来没有人像我一样,能让您不吝心神百般提点,可我终究辜负了您的期许,空顶着忠君为主的名头,却不能事事站在大局立场上。您不杀我,大概是还肯给我机会,今日之事奴才实非有心为之,再不敢有下次了!”   宇文凌冷眼瞧着她,真是避重就轻的好手,事到如今还想蒙混,孺子不可教!机会给了她,她不肯善加利用,那就别怪他雷霆手段整治她!   “一而再再而三,如今你的保证还有多少可信度?太多的假象与敷衍堆叠在一起,虚与委蛇,实在腻味!再好的耐性也会被消磨至尽,对你,朕厌烦了!”   辛瞳大惊失色,情势急转,终究还是自己赌错了吗?巨大的痛楚一瞬填满了胸腔,百箭穿心,痛不欲生!她像是丧失了知觉,仰抬着面庞,泪水再不受控制,眼眶子里装不下,决堤一般倾泻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阿凌觉得凌小渣真是玩弄人心(把妹)的好手, 一招耳提面命,一招软硬兼施,瞳瞳这样的实心眼,不被吃定了才怪! 哈哈,大家觉得呢? 下章继续(* ̄3 ̄)o   ☆、情难自禁   她有这样的反应,虽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他感到了极大的触动。很想倾身去擦拭她的眼角,很想下一秒就将她拥入怀中,只是为图长远,这样的举动统统不能有。   他打定了主意要她完全顺服,语调依旧强硬,眸光恢复冰冷:“这么些年,你极少在朕面前流泪,如今这样是为哪般?”   在频临灭顶的边缘,辛瞳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只是她太难过,根本无法将思绪理顺清楚,只有一个信念异常坚定,不论结果如何,一定不能背负着这样的误解沉入深渊。   她不住地摇头,唇瓣几番张阖,想说的话却不能理顺,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害怕解释的机会在顷刻之间一晃而过,害怕多年的主仆情谊覆水难收,更害怕被打上忤逆的印迹残忍地丢弃,不消多久便烟消云散,被他彻底忘记。   有那么一瞬间,宇文凌萌生了放过她的打算,她的这般反应,即便什么都不说,也足够证实自己在她潜意识里举足重轻的分量。但这份心软很快被他抹煞,做错了事情理应承受责罚,更何况她几次三番的背弃与挑衅。如若此次再不能够由始至终地践行,那么往后自己手中无形的枷锁也将形同虚设失了威信。   来日方长,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一瞬的柔软而夜长梦多:“朕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是笃定了朕一定不会拿你怎么样,现在来看,也不见你有十分的自信。果然人都是有执念才敢贸然行事,一旦意识到结局未可预料,立时便会失了胆量。有所凭仗才敢恣意妄为,这份心理,原也正常。”   辛瞳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再顾不得其他,神色之中满是慌张:“不是这样!”   她凝眸望向他,隔着一层又一层的泪花:“您不能这样误会我!您的善待是我安身立命的仰仗,但我从没把它当成过为人处世的筹码。我只是犯了一个致命的过错,混混沌沌度日,却不敢审视自己的内心,终究认错了立场亲手酿成了今日的悲剧。”   情绪失去了控制,她有些歇斯底里。宇文凌讶异之余却依旧沉稳冷静,坚持要一分不差地剥出她的真心:“如今倒也不算太迟,只是朕耐性实在不多,你说从前认不清立场看不透内心,究竟是怎样,现在给你个机会说清楚。”   他神色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急切与期许,只是辛瞳泪水模糊了视线,丝毫未能察觉。此刻耳边尽是他冰冷无情的声音,一遍遍回响,一次次震痛她的心,再不能有丝毫的犹疑,她已无暇去修饰自己的感情:“我爱您!”   她话语之中满是悲戚,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可话语一旦挑明,感情便像是涨满的潮水顷刻之间绝了堤,她再不能够掩饰自己的真心:“我爱您,一直都爱!不夹带任何的功利,从很多年前就是情难自抑!最初见到您,高高地独自站在云端上,景仰之余,意外地,我胆大包天想要走近您。命运对我何其地眷顾,竟真让我一步步走近了,只是距离不再遥远,我却不敢去猜您的心。日复一日地仰望着,爱慕之情却越发难以自禁。三年前及笄那日,我根本就没有醉,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理在作祟,竟像是魔障了一般,渴望给自己的倾慕一个不再模糊的答案。无论最终有多难堪,但做过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十数载年华,青春韶光,我以为自己是被困在深宫重重赤墙门禁中,但其实,困住脚步的根本就是自己的心,爱慕从未消失,我根本逃不出去!”   宇文凌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甚至无暇理会其中的牵连,只凝神记下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沉在心底,却并不显露:“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成心忤逆?”   “不是成心!没有想要惹您生气,从来都没有!是我自己有心掩藏这份可望不可及的爱意,太多的犹豫与不可置信,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窥探您的内心。我是自卑的,但同时又异想天开地渴望回应。我一点都没有自信,更不要说对于胜算有多笃定。也许说出来会让您更加生气,但在那须臾之间的抉择中,我绝没有去算计有几成把握能够得到您的宽宥,但是内心深处,我确确实实想过要借着这样的由头试探您的真心!”   “所以才有心要将这件事情闹得这样大!不是出于旁的原因,单只是想要试探朕对你有多大的容忍力?”   他这样的诘问她无以回答,她说了太多的话,已然心神交瘁,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蔫蔫的神情恍惚,再无力为自己做出丝毫辩解。   明知她心里还藏着别的念想,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事背后一定有着其他难言之隐,只这些如今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他捕捉到了自己爱听的话,态度立时起了变化,像是一切都变得有了商量的余地。   辛瞳犹自无声地哭泣,身心一阵一阵的钝痛,人也变得有些迟钝。面前的物事她早已看不分明,那些剖白倾尽了她全部的感情,她讷讷的,身子却蓦然一轻,掉落在一方温暖而宁静的怀抱里。   他密密实实环抱着她,像是不容许她再生出任何异样的想法。辛瞳哭得更加厉害了,其间夹杂了太多的委屈与难以置信,过度的紧张与僵持让她周身都有些酥麻,却冷不防臀腿之间一道凌厉的抽痛,狠狠历历,来势汹汹。   很疼,刺痛!仿佛洞穿了肌肤直达心底。   耳畔是梨木跌落于地的脆响声,冷硬突兀,震人心魄。宇文凌尤不解气,双臂圈紧,仿佛想要将她扼杀在自己怀里。   辛瞳惨白了面色,心下却躁乱无比,臀腿间的钝痛变得格外分明,尤不能分去丝毫内心的惊异,太多的情绪一瞬之间填满了胸腔,她挣扎着,执意要在密实的夹缝之间寻找他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场风波暂时停歇,接下来要不要糖? 凌凌略显鬼蓄的做法不会惹得大家反感吧? 国庆假期来了!祝大家玩的快乐哇!   ☆、温柔缱绻      她被密密实实禁锢在温暖宽厚的怀抱中,明明前一刻这副身躯的主人还在待她态度强硬,出口话语冷冰耳提面命,但此刻满满当当只让她感到温暖与心安。这样的情感很微妙,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逃不出去,遮掩不掉。   辛瞳感到自己大概真是魔怔了,理智上明明不擅长应对这些纠葛纷争心神博弈,对于所谓皇室秘辛权谋党争更是敬而远之,不敢靠近。但不知为何,面前这个男人只消轻轻一句嘉勉,淡淡一个微笑,便可让她抛下一切顾虑,飞蛾扑火一般重蹈覆辙。不得解脱,恨自己不争,却又泥足深陷,甘之如饴。   她哭的越发伤心,情难自抑,以致宇文凌也在认真地反省自己是否将人迫得太紧。她像迷途的幼兽,彷徨着微微挣动,仿佛想要抓住最后的依靠,期冀救赎。   待到视线终于触及,她反而不知自己究竟要探知怎样的思绪。瞳眸之间碰撞而来的是他迷离莫测的目光,伴随着时光分秒流转,渐次分明。这越发明朗的情愫反而让辛瞳变得有些无措,再不能与之抗衡,只紧抿着唇瓣下意识地就要调离视线逃避。   下颌再次被外力触碰迫着抬起,只力道再不见冰冷强硬,蛮横无情。她哭过的脸蛋犹自存留着梨花带雨的凄美姿态,衬着樱红的唇瓣赤朱明艳,散发出妖冶的光彩。   他蓦然将她推开了些,下一秒钟便倾身覆住了她动人的琼丹。   实在突然,辛瞳下意识地要回避,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执意要诚实地追逐快意的愉欢。   他像是情难自抑,起初的冷静自持不见了踪影,嗜血一般撕咬着她的唇瓣,辗转反侧,纠缠不舍。   空气变得稀薄,唇齿间的呼吸不再顺畅,肩颈有力道紧紧环拥着她,唇瓣有些充血,激起了阵阵酥麻。她片刻不得逃脱,仿佛再无法控制,贝齿微张,伴随着唇瓣的一歙一阖。   一旦越过了禁线,仿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感官是那样的分明,声声呐喊恣意叫嚣,可偏偏意识越来越朦胧,忘却了周遭的一切,抛下了爱恨情愁,只余唇舌之间的淋漓畅快,拉拉扯扯。   她的呼吸渐显微弱,仿佛触到了濒临灭顶的彼岸。他终于肯放过她,让她娇艳的面庞重新回归于视线之中,却依旧将人束缚在臂腕中,不容任何阻碍。   她喘息的频率有些急促,衣衫在拉扯之间有些凌乱,锁骨微露,却是最艳丽的一抹瓷白。   大体是被rou躏了太久,眉梢眼角一片晶莹,唇瓣翕翕合合不知所措,缠发的银簪失了力道,任由满目乌丝零零落落,飘飘散散。   他温柔而怜爱地触碰着她的鬓角,指缝之间缕缕黛墨轻轻划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此刻的她温顺而乖巧,抛却了固执的所谓原则,收敛了锋芒与棱角,只安安静静偎依在自己的怀中,专注而心无旁骛。   他很满足,这样的体验让人迷醉而又倍感独特,她说她沉浸在了名为爱的迷局之中不得解脱,而自己呢?只怕也早已中了名为她的毒,不知所起,然一往情深。   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略显娇憨,神情不知所措让明艳的面庞现出格外鲜活的姿态,这就是他圈养多年的女孩。诚如她所说,数十载光阴于自己而言,情感上的羁绊不过是万千世态中的冰山一角,而对于她,或许这就是全部。是自己迫着她走入了这样的迷局,一步一步,直至万劫不复。   当初辛远身死,将毕生至爱托付于亲僚,若非自己一念之间的猜忌让她辗转入宫,她此刻的人生想必会大有不同。如今她全然不知,也终究无甚妨碍,有了今日这一遭,过往的事情都会变的不那么重要,孰是孰非,命运的交错,都敌不过宿命归属。只要她好好的,这一生便注定尽享荣宠,花团锦簇。   他单手去环她的肩,拥揽着她往内室去。烛光辉映中,她的神情依旧恍惚,却已不见方才的焦躁与绝望。他拉她坐下,又将人往身前带,辛瞳有些局促,却再没有力气拒绝,任由他摆布。   将人安置在身前双腿间,又不容抗拒地牵引她压坐在自己膝腿上,密密实实,不存留一丝空间。宇文凌心中一片柔软,只觉得满满实实都是软玉温香,仿佛当真体会到了几分溺毙为红颜的滋味。他素来性子冷,习惯了沉稳自持事事尽在掌控,极少有人或事能够触动最深层的情感。高位上站得太久,仿佛连带爱人的能力都有些缺失,他向来不屑所谓帝王家的爱情,太多的利益纷争,每个人都不过是他指尖扬起落下的白子黑棋,无关乎情爱,留舍自如。如今倒像是生出了几分眷恋的实感,仿佛空落落的心渐渐起了温度,点点滴滴汇聚,竟不知从何时起,渗透了肌肤。   就这样紧密地相互偎依,辛瞳周身失了力道软作一池春水,仿佛顷刻就可在这方莫测深潭之中溺毙。事情怎么就峰回路转,变成了现在这副光景,情绪大起大落,她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他探手去抚她的额,又滑落在身侧,让她倚靠在自己肩颈之间。她娇小的身躯此刻更显玲珑,楚楚动人,软软糯糯。   静谧而安好,心境起了变化,空气的流转多出了缱绻的味道。   “辛瞳,如果有一天朕交给你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她轻抬起头望向他深沉似海的瞳眸,不知他所指为何,却也并不去探究,只出口的话语异常坚定:“不论是什么,您让我去做,我便一定倾尽了全力用心去做。”   宇文凌舒展了笑颜,神情之中一丝餍足,触手在她眉眼之间轻轻一点:“任重道远,我,期待你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玩的有些疯,真怕会把剧情写崩。 期待下一个高潮吧,下回让瞳瞳修理她老公! 这篇文好像过半了,下面写什么呢? 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大家假期快乐!   ☆、言语点拨   暖香氤氲,深阁好眠。待到意识再次清明,已是第二日晨间。   太多的精神紧绷天人交战,仿佛身心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昨夜他拥她入怀,耳鬓厮磨,温柔缠绵,像是支离破碎的躯骸陷入了无垠的深渊,她飘飘摇摇,神思虚渺,竟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肩颈之间,那抹于她而言,从来都是致命蛊惑的气息与容颜。   意识回笼,眼前的物事也渐次变得明晰,她坐起来,衣衫周正,仿佛被人刻意规整过,被衾之下和衣而睡,竟也没有丝毫的不适意,大概潜意识里顺服于这样的处境,一夜酣眠,沉睡无梦。   此刻的所在再清楚不过,青龙白虎左右成章,朱雀玄武前后相应,纹丝纤细的榻床檀木塑成,紫黑凝重,威严天成。   偌大的殿宇之中空无一人,身畔浅浅的褶皱漩涡,空气之中仿佛依旧存留着他熟悉的气息。既已清醒,便没有再做停留的道理,离了龙榻,又回身收叠整齐。   她这厢才收拾停当,便有侍女入内垂首听命,像是一早便有吩咐,只等着她万事妥帖了,以规避尴尬。   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进来的宫婢中为首那位是清心殿司寝大宫女。辛瞳和和软软的性子向来与人为善,从前彼此见了难免嘻嘻哈哈一通胡驺,如今这般情景倒真有些无所适从。   不愿自作矫情,索性顺顺当当和从前一样,她上前相迎,人却只管恭恭谨谨肃立,到底还是有了不同,昨日的事闹得那样大,圣意裁决究竟是怎样,或许众人并不能知晓,但这其中有猫腻却是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到。昨日她给关了一宿,还是远远打发了人关在主子寝殿里头,这么桩离奇事儿,怕是终究瞒不过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   索性该怎样就怎样吧,事情变成这般哪里是自己能够掌控的,辛瞳也不多介意,只和缓着声音轻声问道:“主子这会儿是在前头视朝还是御驾已经回鸾了?”   “姑姑,今儿小朝,皇上晨起没用早膳,这会儿刚吩咐了小厨房做吃食,您往菱花阁去吧,这里奴婢们来收拾。”   “嗯。”她讷讷点头,此刻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倒不愿再解释,拾步离开。   远远听见宇文凌略显淡漠的声音,昨晚上经历的一切自脑海中急速划过,无情的他,暴戾的他,体贴的他,柔情的他,不论怎样,都是鲜活生动富有感情,仿佛自己触手可及,而此时的他才是原该拥有的样子,寻常事情不能让他走心,永远冷冷淡淡,不近人情。   门栅半掩,这是在菱花阁,他从不在这里召见外臣,辛瞳也没多想,只当是宫人笨手笨脚碍了事,未再细听,便推门而进。   他一副惯有的慵懒闲散斜倚在菱纱暖榻之上,微眯着眼,神情却略显出些许不耐烦。辛瞳不明所以,才要上前行礼,却乍然瞧见了秦妃的身影。她人端端正正跪直着身子,闻声凝眉看向她,不见叫嚣的情绪,但骤然切齿的神情已然彰显出十足的恨意。   宇文凌听见声响知道是她进来,也不言声,只目光转向身侧,示意她近前。辛瞳疾步走去,稳稳当当静立于人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愿太过招惹人注意。   冷不防被人拉扯,身子直往下坠,仿佛昨夜的情形就要重演。辛瞳乍然承受这样的力道,身子不稳,险些跌倒。宇文凌托住她,下一秒就将她往怀里带,直到人满满实实落入怀抱中这才满意地开口:“总这样嗜睡,倒不见长肉,还是胖些好,入了秋见凉,作养好身子才好过冬。”   这话头真是说不出有多暧昧,实心实意的关怀之中又透着那么点逗弄。偏偏他一副若无其事坦坦荡荡的样子,当真让人气恼不得。若无旁人在侧,这番嬉笑之言也不至于让辛瞳介怀,可秦妃紧盯着她的目光让她实在别扭。   她回望过来的神色带上了求饶的意味,原本昨日前前后后一番折腾,就已让她有些难以坦然面对,偏生这会儿另个当事人毫无芥蒂地当着人面捉弄她,再多的难为情也不方便直接说出口。   秦妃实在没想到这丫头竟还能毫发无损地蹦达碍人眼,看眼下这般光景,非但没受罚,反而往爷身旁更近了一步。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做得到,篡改旨意欺君罔上这样株连九族的罪名也能被她下作着手段轻飘飘带过?这事儿中间实在透着些诡异,如今宣正宫与文华殿内口径一致就说是万岁爷让人去撤回了旨意,究竟是怎样,只怕唯有这位爷自己心里最清楚。多年的相伴,自己视他为夫君,可他究竟在拿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如今他怀里这个算什么,贱人生养的狐媚坯子,左不过有朝一日封妃,还不是要落在自己手里。   宇文凌清浅一笑,秦妃这般小计较于他而言实在乏味不够看,只明明洞悉一切,却也并不发作,只轻柔抚弄着怀中之人零落的发丝,在指尖撩拨缠绕。   如今证据确凿,却半晌不见发落,秦妃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如今不罚那便是不会再罚了,他终究还是顾虑着爹爹的情面,对自己心存了怜惜,可恨她跪地不得起身,倒便宜了那丫头居高临下在自己面前。   才琢磨着怎样寻个话头在万岁爷跟前讨个巧,却听他已然淡漠着声音开口:“秦穆为人糊涂,未想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更糊涂。秦妃,朕的脾性想来你也清楚,但凡有人一星半点儿的念头想要在朕这儿谋算计,朕保证他下场比死还难堪。不过爱妃运气不错,有人卖弄聪明,刻意要将事情闹大,留下一水儿烂摊子要朕来收拾。”   他敛回视线,直直望向辛瞳,她躲闪着目光惨白了一张小脸:“如此,爱妃倒可暂且放心,朕不追究原因有两点,此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在外pad码字有些痛苦,不过假期里还是会坚持更文,大家快乐玩耍的同时不要抛弃阿凌哇^_^   ☆、孺子可教   这番话表面瞧着是说给秦妃听,不过辛瞳很有自知之明,半点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会儿秦妃不甘不愿走了,她越发不好意思再窝在人怀里,宇文凌倒也不阻止她挣扎,任由她紧抿着唇瓣起身逃离,直生生跪倒在自己眼皮底下。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会儿上赶着请罪倒显得有些拿样了,只是跪都跪了,没得到宽宥之前没有起身的道理,只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无所适从。   宇文凌有些好笑地打量着她,不知怎的,再不像昨晚那样不好打发,没了刻意难为人的恶趣味,径直伸手去拉她:“起来吧,方才朕才说过,此事到此为止,这会儿再来寻不自在,是想重来一遍找罪罚?”   她急慌慌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面对着他,心智不受控制的就会变成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碰上问题不会感到委屈,倒生出种叫人欺负了的情绪。   “平白让人扰了兴致,也不打紧,膳食让人做的都是你一贯爱吃的,算是给你压惊。”   他和煦着态度,仿佛昨日的一切早已化作了虚无。辛瞳还是有些紧张,敛着裙子坐了,犹豫半天才开口:“是我不懂事儿,再不会有下次了,您不跟我计较,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她凝眸望着他,神情专注而真诚,宇文凌眉间微皱,半晌答她话:“信你最后一次。”   有他这句,辛瞳到底松了口气,如此想来便是不追究了。她知道自己但凡有一点理智,都应该赶紧着顺杆儿下,聊聊诗情谈谈画意,什么都行,就是再不该去管旁人一星半点儿闲事。她心里藏不住事情,心神交战间说不得,便全落在了表情上。   瞧着她机械般对着同一块芋团戳了又戳,只怕连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宇文凌实在看不下去,当下撂了筷子。   辛瞳唬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惊恐地触探他的神情,待到醒过神来,立即换上一张无辜的笑脸:“主子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合心意?”   她装傻充愣不是一次两次,但凡弄不清形势,这就是她自我保护的最佳武器。不过最知她脾性者莫过宇文凌,也不给她好脸色,直接挑明实情:“心里有事就直说,做出一副无辜样子就想要蒙混过去?”   要真能直说,哪儿还用得着她发愁,为着这桩事情已然折腾得天翻地覆,险些害的好些人丢掉性命,此时此刻,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次主动提及。   “朕暂时不杀陆双祺,已经卸了差事放他回府了。”   辛瞳实在很意外,面庞之上难以遮掩不可置信。   宇文凌顿时又有些不乐意:“果真这样在意?”   辛瞳哪里敢再招惹这样的误会,只管一水儿摇头忙不迭否认:“没有,一切都听从主子的安排。”   “真要什么都照着朕的本意,陆双祺哪里还能活命。既然你这样说,那朕现在就下旨叫他自裁,左右这桩事情已经失了确数,也实在不差再多一次折腾个够。”   这真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说什么都是错。这番言语若是放在昨天,落在她心里,必然要犹疑是不是他要籍此考验自己,但此时好歹有了些踏实的念想,倒不至于那么得害怕与担心。她静默了片刻,神色恢复淡定:“横竖我的心意主子您都知晓,如若陆大人果真罪无可恕让您非杀不可,我自然和您一样的心意。只是如果陆大人还有那么一丝半点可以活命的理由,坦白讲,我还是十分希望您能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宇文凌玩味地打量着她,不置可否,任由她面上神情越来越不自信,直到再也无法忍耐主动讨饶:“主子,您行行好,我自己也知道实在没有再说下去的立场,别的我再不敢多求了,只要您不恼我,怎样都好。”   “你也知道自己没立场?还当你滚刀肉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会儿瞧着,倒好歹有了些自知之明。陆双祺暂时不杀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辛瞳先是松了口气,能这样轻松地救回一条命实在是意外之喜,随后又感到十分暖心。自己有心将事情闹大,他终究还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让她打脸。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就是赌赢了,尽管这样的话头再不能不识相地提起。   “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   辛瞳只管敛了神情摇头:“谈不上有多高兴,不过感念您的恩情确是实实在在的。您对我好真是让我心里偷着乐,不过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招惹您不痛快。”   想了想又加了句:“陆大人好歹还算有才情,有了这一桩,他一定万分感念于您,若真能让他才干尽其用,想来也是弥补罪过的两全其美之事吧。”   宇文凌一把将她拉扯入怀中,带起桌上碗碟一迭声哗啦啦的响动,看向她的神色之中满满的不耐烦,冷着声音开口:“朕懒得给机会让他将功赎罪,留在朝中到底还是让朕心烦,下个月让他随着工部治坝人马往南疆,也算是从了他父亲的老本行。既然有才情,在外为官造福一方也是桩善事,只是这辈子再想入京恐怕是不能够了。”   他转过她的面庞,让她直望向自己的瞳眸不得逃脱:“这样的安排,你看如何?”   辛瞳淡然一笑,并不见犹疑,只轻轻颔首:“这样也好。”   “你最好是真能这样想。看在你昨晚上表现良好,朕懒得和你追究,不过秦妃是为何而遭罪,你就没有话要问?”   辛瞳轻轻抿嘴:“那日角门上带路的人出现得实在突兀,方才见了,便大胆猜测此事与秦妃娘娘有关。到底还是我言语上有失妥当,惹得秦妃娘娘针锋相对。不过如若主子不同我计较,奴才就大着胆子忘揣圣意继续嚣张。”   宇文凌唇角微挑:“还不算笨,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高审通过了好开心,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可以继续糙一点的,哈哈,捂脸逃。 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每一条留言阿凌都会仔细去看的。   ☆、岁月安好   转眼进了腊月,元曦十八年的冬天比往常来的早一些,辛瞳畏寒,早早的就把自己裹成了毛茸茸一团。   这段日子她过得十分闲散,主子不挑刺,没有什么比这一条更让她轻松惬意。晨起清心殿点卯,等主子去视朝,她就往宣正宫后边园子里闲逛,或者阅微坞里走一遭。只是有一条,必须得惦记着时候午膳之前赶回来,若是迟了,倒也没什么实质性惩罚,一通不待见的冷眼总要承受上大半天。   这种陪吃陪喝的日子起初还是有些别扭,但抵不过天天如此一遍遍往复,渐渐的辛瞳倒也坦然了,只有时候明明听说他前头还有事情没料理清楚,却也准点儿往清心殿回来用膳,还是会有些忐忑,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对他这样的行径不以为然。   过了中晌歇午觉,他还是从来不让自己身边跟着,只远远打发了她回宝华阁。认真算起来,那日惹恼了他给关在他寝殿里大半个晚上,随后迷迷糊糊一夜,却像是昙花一现,自打那以后,还是同从前一模一样,他从来不让自己晨起伺候,她也还是一如既往不做半点多余事儿,那方寝殿自此也就再没机会近前半步。   再有就是凌王府诊脉后,果然还是派来了药浴一应用具,摆明是要她作养身子。宝华阁内甚至单辟出间里屋,四周内壁用石浆重新漆涂,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她肉皮较常人更为薄嫩一些,好些性烈的药材用不得,这可着实愁坏了一众医正。最终好一番商量,刨去了黄芪艾叶等刺激大些的寻常物件,改用附子,干姜,吴茱萸等。   再后来有天,那位起了闲情要了方子亲自瞧,抬笔一挥又给去掉了好几样。要说这药浴再温和,长此以往也的确有伤身子的副效用,只既然要治病,各种药物都忌讳着怎么成?   最后辛瞳自己都看不过去,有天中晌坐在她家主子身旁,抱着碗桂枣莲子羹拨弄,突然就想起了一条妙招。既然食疗效果有限,且很多东西吃多了难免燥热,可万物精粹皆在食物之中,倒不如把好些药材佐以食材变成天然药浆。   那林医丞接到这条指令,当即拍手叫好,听说忙活了一整个通宵。红枣、肉桂抽去水分研磨成粉,同灵芝老参珍珠粉一道儿用果子酒调配成浆,闻起来淡淡一抹药香,再有果酒加持,气味清新宜人。   等到方子拟好,人第二日急匆匆送到万岁主子跟前御览,正赶上辛瞳也在,倒不着急先替自己讨赏,也不言说这一整宿折腾有多辛苦,只开口便恭维辛姑姑这方法想的实在太妙。说词有些夸张,什么古往今来独一份的新意,绝对堪称医药史上一笔绝唱,直说的辛瞳苦笑连连,无可奈何极了。   宇文凌瞧着却像是心情挺不错,当下给人派了赏,又让人即刻去制作了试着用。等人都退下去才对着辛瞳好一番打量,却不知是在对她的点睛之笔另眼相看,还是为着旁人投入在她身上的用心起了玩味之意。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纵然宝华阁中这间屋子密实不透风,可终究还是不能同暖天相比。不过这点根本不用她操心,每日下半晌她往清心殿伺候晚膳,常顺都会趁着这档子时候叫人料理好火炭,七八个炭炉层层叠叠包围着整间屋子,热水在香樟木桶里头备好,等到晚一些她回来,正好受用。   常顺猴精一人,油盐不进,同他说过意不去,根本没用。让他稀里糊涂一番应付,辛瞳倒真不好再过多推拒了,有次寻着话头陪膳时候同那位提起,人直接蹭她一句:“你是不是以为朕很闲?这样的事情也来同朕说,哪里有那些闲工夫管你这些!”   索□怎样怎样吧,她向来擅长自我排解。只要不超越她的底线,她也乐得享受,只是再多的荣宠对待,也不会激起她一星半点儿越界的念想,有就受着,没有的绝对不强求。   她解了衣裳挂在梨木架子上,改换上一件薄薄的杏色水纱,触手探了探温度,刚好适宜,便踏着石凳将身子浸在水中。   淡淡的玫瑰香气氤氲在空气里,辛瞳微微闭上眼睛,心中无比宁静。岁月静好,时光安宁,仿佛这就是自己以往最期冀的生活。如果换作半年前,这样的周遭,这样的情景,一定会令自己感到格外满足,只是如今,仿佛肩上无形之中压了太多的担子,再不能心无旁骛地享受生活,为了一晌欢愉沉浸在这样的宁静之中。   眼下的平稳总让她莫名感到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明白,还有太多的仇人没有理顺清,这些都还需要一一整理思绪。仅凭自己微弱的力量一朝一夕绝不能扭转乾坤,万幸有他支撑在身边。认真想想他近来的态度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仿佛前些时日濒临爆发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的态度又回到了半年前,不远不近处着,各方殊荣对待着,但就是让人不敢妄自越过雷池一步。   可到底还是有了本质上的不同,至少此刻的辛瞳再不敢质疑彼此之间渐入佳境的默契,再不会对现有的一切诚惶诚恐,而剩余不太明朗的,就让时间去见证,她一点也不着急。   水气氤氲中爬出来,她神情都有些迷离,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气色更加红晕,身板更显丰腴,这段时间御膳精美的吃食喂养着,滋身补气的名贵药材浸润着,十足十将自己养成了一块水头十足的羊脂玉。   这么补着固然身心舒畅,只实在太过奢侈,总感觉已经过了那么久,实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再这样折腾。一面琢磨着一面擦拭身子换了亵衣,就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   此刻的她,实在不会想到明天会碰上怎样的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节假日过半,时间真是过得太快! 大家玩得开心的同时不要抛弃阿凌哇,追问留言不要停,哈哈,感谢!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何用意   这日中晌照旧是掐着时候往清心殿去,还没进殿门就看见常顺嘬着张脸杵在一旁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辛瞳不明所以,直接开口问:“是谁寻了你晦气,还是你又招惹了主子生气?”   常顺猛拍大腿,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奇怪了:“您可还有心思同我这儿说笑,您还是赶紧进去瞧瞧吧,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大水冲了龙王庙,有人狗仗人势,可真要浪上天了。”   辛瞳极少见他这样愤愤不平,平素挺和善一人,这会儿竟被激得爆了粗口,倒真有些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快别愣神了,赶紧的该干嘛干嘛,万岁爷就在里头,您可赶紧进去。”   左右他这会儿不冷静,同他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辛瞳安抚地轻轻点了点头,撩了裙角往殿里去。   等到临近了菱花阁,远远便听见有女子轻语喃喃,御膳司传膳侍膳的向来都是太监,往常中晌,除了自己是圣谕特许的,再没有女子陪侍在身旁。心下有些奇怪,却也像是有了预想,故而推开阁门的一瞬看见薛茹的身影也并不是那么意外。   这位姑娘自打进了宣正宫,混得风生水起谈不上,但却实打实是她们那批进来的宫女中最打眼的一个。零零散散都被分派了差事,旁的丫头大多进了衣戴园艺洗浣等寻常差事上,毕竟资历尚浅,该在底下先磨练够了才能有御驾跟前得脸的念想。就连着那位起初瞧着颇有想法的柳然,也不过是进了膳房派了粗使活,寻常根本没路子得见天颜。但这位不是,人自打进来就同别人不一样,上回是李大总管亲自带着往皇上跟前引荐,虽说回来时面上有些不好看,急匆匆就卸了钗头洗净了脸,可是转眼没两天,人就又给安排在了清心殿茶水值上。万岁爷自个儿寝殿里的人手谁敢乱插话,若说圣尊没首肯那是绝对不可能,所以说,这位还是独一份的好运气,特殊待遇混到了家。   这样的细碎闲话哪怕辛瞳不走心,却也多少还是知道。人当然不会没眼力见地同她这儿嚼舌头,不过料想暗地里头瞧好戏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当了多年的纷扰中心,乍然之间主角儿有了易主的迹象,皇宫里头规矩再森严,却也到底管不住众人心里的小九九,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实际却还是忍不住抱了看戏的念想。   这薛茹见她进来也不显露丝毫意外,布菜的姿态依旧得体而优雅。她声口娇糯,说话像含着蜜,甜的发腻,微躬了身子叫一声姑姑,手下活儿半点不停。   辛瞳看着她笑脸盈盈望着宇文凌,将一碟晶莹透粉的水晶饺朝前挪了挪,一双白皙纤巧的手腕有些刻意地在人眼皮子底下的碗碟之上停留了许久,摆出个勾人的弧度,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回来。   “皇上,这道水晶虾饺也是奴婢亲手做的,念想着您吃口上考究,奴婢做的用心极了,您尝尝喜不喜欢?”   辛瞳无意间留意到她不甚明显地朝着自己打量了一眼,只到底谨慎,稍作停留,便又敛了神情重新望向皇帝笑逐颜开:“晨起听李大总管来传话说皇上您想吃南方菜,奴才真是高兴坏了。一方面想着终于有机会能尽了一分心力孝敬您,另一方面也是满足奴婢自己小小的心愿。奴婢离家久了,宫里头吃食上有定例,这些裹蒸棕、白灼虾什么的,奴婢小时候特别爱吃,离家远了,这些也就少有机会能吃到了。今日沾了皇上的光,竟又能亲自动手做这些吃食,真是特别高兴,只是单看着,也觉得眼馋极了。”   宇文凌神色有些莫名,看不清情绪,只瞳眸之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辛瞳瞧着奇怪,薛茹却是满含着期待。却未料圣颜和和煦煦的,出口的话语却透出十足的不乐意:“听你话里意思,是嫌弃宫里苛待下人?”   若放在寻常宫人,听见他这番诘问定然要被吓破了胆子即刻跪地请罪,只这位薛姑娘倒也不是个平凡人物,很有两把取巧的胆色:“皇上您真是误会奴婢了,能有幸进宫来服侍您,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分。接了吩咐后,奴婢半点都不敢迟疑,一工一序做得用心极了,就是因为太想讨您欢喜,这才投入了真感情。”   这番话说得有技巧,宇文凌闻之清浅一笑:“规矩不可废,往往自作聪明的人反而不能活得太长久。”   他面上依旧和善,只出口的话语实在惊心,薛茹再不敢插科打诨蒙混过关,更不敢再去痴心妄想说出这番话起初的念头,当即跪倒在地,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辛瞳在一旁瞧着,各中暗潮汹涌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习惯了宽容温婉地对待所有人,但其实心思细腻对于这样的腌臜事儿洞若观火分分明明。   事不关己她无意参与其中,只自己就这样呆呆站着却难免尴尬。瞧着主子也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人女孩儿还跪在冷冰冰的理石地面上惶恐难安,这算是怎么个事儿。   不过这薛茹也实在胆子大了些,分配在手里的差事认真去做谁也寻不到她的错处,如今菱花阁中侍膳也不见主子有意见,足以见得对她并没有十分的不待见。可她实在太心急了些,即便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膳食,却也绝对不能尝上一口,传膳太监银牌试过了以后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可她话头里面流露出满满的请求,擎等着主子爷接她话头下一句就赐坐让她一解对家乡吃食的相思之苦。却不知这位爷脾气怪异的很,哪里能够那般善性,若真能学会怜香惜玉对人体贴入微那便不是他了。   她犹自愣神,却蓦然听见皇帝不耐烦的声音:“进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同朕问安,这样的事情还要朕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倒计时中,阿凌最近玩得有些疯,双更欠了好久了,真是对不起。 不过大家愉快玩耍的同时,还是不要抛弃阿凌哇,好不好?哈哈。   ☆、态度蹊跷   被乍然丢过来的话头唬了一跳,辛瞳连忙整理了姿态上前,微福了福身子请安。薛茹还在一旁跪着,本以为那位既然已经不大乐意了,八成是要遣了人退下了,但是却没有。宇文凌只淡淡冲着那丫头吩咐了句“起来吧,一旁站着去”,便再没了其他说辞。   辛瞳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转动着目光四处打量。宇文凌显然对她这般三心二意不甚满意,有些泄恨一般将面前杯碗盘碟向前推,辛瞳连忙上前照旧一番布置。若放在前些天,他这样略显孩子气的模样定会惹来辛瞳会心一笑,只这会儿到底还有旁人在侧,许许多多揶揄的话便不能说出口了。   她这儿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宇文凌心中却是打着另一番考量。面上不显山露水,照旧吩咐着辛瞳这样那样,挑剔难伺候的性子半点不见收敛。一餐饭食下来,辛瞳仍旧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他是又起了怎样的玩心。   这边撤膳太监才出去,那位就跟她下了逐客令。别说那薛茹未得赦命不得起身,只怕即便真有机会随着辛瞳一块儿退下去,人也不乐意这样做。   辛瞳并不多想,偷偷瞧了眼她家主子面上神色,发现实在是不能够读懂,也就懒得再去深究,蹲了身子行过礼便道退离开了菱花阁。   常顺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探头探脑朝着她身后一劲儿瞄,辛瞳实在有些受不了:“公公您到底想瞧什么?”   “我的好姑姑,那薛丫头她没跟您一块儿出来啊?”   “没啊,主子让我回宝华阁歇着,我就先出来了。”   “您就没有别的话?”   辛瞳知道他想说什么,却并不点破,只不怀好意地笑眯眯瞧着他:“公公您可真是疼我,要不您进去帮我把那碍眼的叫出来吧,离了主子视线,这里就咱们称老大,好好欺负欺负人家小姑娘,您看怎么样?”   “呦,瞧您这话说的,我可哪有胆子往万岁爷跟前叫人?您就成心堵我吧。”   她竟还有心思说笑,常顺左瞧右瞧,估摸着她是真不往心里放,无奈之余顿时又觉得没必要。自己这儿净替人瞎操心这位辛姑姑是天生的一副坦然性情,亦或者是人心中自有成算,这才显得凡事都不介意。   这几个月日子过得太舒坦,自打上次清心殿中一场大闹雨过天晴之后,这宣正宫中一草一木仿佛都变的不畏严寒,尽显生机。有时候午后常顺陪侍在一旁,瞧着万岁爷习字画画逗虫鸟,这位辛姑姑便陪在人身边研磨铺纸递水粮,这样的风景实在太美好,仿佛是几辈子里修来的默契,和谐的不得了。对于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万岁主子心情舒畅更重要,爷那里没什么不称意,也就不会寻底下人晦气,日子自然就会变的格外惬意。常顺有时就会忍不住去想,这辛瞳姑姑本事实在是不小,旁的才情底蕴之类的东西他也不懂,单就那份淡然跟义气,还有万岁爷跟前独一份的怡然姿态,就足以让他敬佩至极。   所谓流水的身边人,铁打的心尖肉,大概就是如此。什么时候真能给个长长久久的名分,那才是当真功德圆满,但愿这位可别再做糊涂事,照着目前这个形式下去,只怕也不消再用多久了。   第二日午后辛瞳闲来无事,惦记着园子里含苞待放的红梅,披了上回往凌王府去赏下的那件赤狐裘衣便高高兴兴往后头廊子里去。   她谨小慎微惯了,要放在从前,大体也不会这样明晃晃披着御赐的物件到处显摆,只近来好像变的不那么在意了,大有随性而为的意味。   她一路小碎步溜达着,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回转过身,就看见还是常顺那副小细身板,屁颠屁颠跟着她不放:“您知不知道昨儿那丫头独自一人在万岁爷身边呆了多长时候?足足一个多钟头!您是没瞧见人出来时那股得意劲儿,您这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瞧着却不太对头。咱们爷平素再冷清,也防不住有人处心积虑要攀高枝不是?我还是觉得您可得找个机会狠命出击,总这么无关痛痒放任着难保不会出事儿。”   辛瞳一副优哉游哉的笑嘻嘻模样,脚下步子放慢了些,却并不见停:“我瞧着天冷也有天冷的妙处,枝枝桠桠都凄清了,才能显出松柏的郁郁葱葱生命力旺盛,在点缀上即将怒放的红梅,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别有意味。”   常顺紧赶两步跟在她身后:“姑姑的意思是,您半点不见着急,是瞧出了这事儿另有蹊跷?”   “个中详细主子不让我插手,我也不太知道,就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一定是另有考量。说实话,眼下您的顾虑我倒真是不多担心,反而有种预感薛茹那丫头怕是会成了筏子,实在有些无辜。”   常顺听她这话一下子顿住了脚,等到醒过神来连忙又追上去:“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是醍醐灌顶,您可别又嫌我多嘴,我实心实意再劝您一句,跟您无关的事情您可千万别插手,不怕您说我不仗义,我可真是怕了您,再要狠闹上一场,咱们这些人都得陪着您吓掉半条命。”   他是聪明人,只怕也是理顺了其间的利害关系。这样的事情的确不该自己管闲事,何况那位起初不许她插手恐怕就是不想让自己惹乱子。辛瞳轻抿了抿唇角,神情有些迟疑,终还是沉沉开了口答允:“我不会没脑子地再去惹主子烦心。只是不知为什么,看见她们有时也会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再加上容貌上若有似无的一点点相近,更让我萌生了些许自家姐妹的情谊。只可惜身在宫闱之中,温暖单纯的亲情友情都太难求得,我也实在有心无力,有时候想想,也实在挺难过。”   半晌又见她爽朗地笑了笑:“不知足是不是会遭天谴?所以您还是别理会我的抱怨。”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是否又有些慢热了?我尽快推剧情。 等到节假日过去,我就会重新变成勤劳的阿凌。   ☆、死于非命   即便是一早就有了预想,也实在没料到意外会发生的那样快。才过了晚膳时间,辛瞳从菱花阁退出来去吩咐人送茶,迎面就撞上了李大总管。   李桂喜面上神情明显不大好看,碰见她交汇个眼神就算是招呼过了,急匆匆便要进菱花阁。辛瞳顿时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却见李桂喜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大体也是突然意识到没理由冒冒失失往万岁爷跟前多嘴,反过来领着辛瞳往角落里去:“姑姑你大概猜不到发生了怎样的腌臜事儿,薛茹那丫头昨儿个还好好的,今日午后丫头们院坞里却突然传来了消息,说人已经殁了。可怜见的,我才刚去瞧了,面色发青身子浮肿,显然是给人投了毒。”   即便心里再有预感,这会儿乍然听见人说起还是止不住地心惊。昨儿才见到,不论如何,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这样惨遭了毒害,还是令人无限唏嘘。辛瞳敛敛神,放低了声音轻声问:“下手的人胆子也实在太大了,竟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主子眼皮底下行这样的龌龊事,实在可恨,公公待要如何处置?”   李桂喜蔫蔫的,探手使劲揉自己的脸:“这不正愁着吗,照理说这样的小事儿惊不得万岁爷,我一时替人小丫头愤恨不平这才冒冒失失要往御驾跟前多嘴。”他略一停,随即又打量着辛瞳:“姑姑这是才从菱花阁里出来?”   “主子才用过膳,这会儿还在里头呢,我原是要去传茶水的,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糟心消息。”   李桂喜一琢磨,登时换上一张笑眯眯的脸:“既然姑姑呆会儿还得在爷跟前伺候,那不如您把这茬稍微往万岁爷跟前提一提,不为别的,全当行桩善事,您也不愿意有人胆大包天祸害无辜吧?”   辛瞳点点头:“也好。”   没让茶水值上的人进去,辛瞳亲自捧了杯盏返回菱花阁,膳席已经撤去了,这会儿宇文凌正自负着手立于窗前。听见声响,他回转过身,接了她手里物什,语气有些不善:“怎么这样慢!”   辛瞳顿了顿,蹙着眉梢凝眸望他,因为心里有另一番猜测,故而话口并不做修辞,直愣愣回道:“才刚在半路上听到桩离奇事儿,主子,薛茹被人偷了毒,人已经不在了。”   宇文凌不甚在意地轻轻点头,面上神情不见丝毫异样,反而调转了视线直望向她:“你怎么看?”   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辛瞳抿了抿唇,眉宇间蹙痕更重了几分:“从前也不见您有多爱吃广南菜,昨儿倒突发奇想叫人做那个……”她微一停,有些胆小地偷觑皇帝面上神情,直到确认他不介意自己这番言辞,才继续开口:“薛茹在她们这一批里算是顶拔尖的,这会儿惨遭毒杀,奴才这儿大胆猜测着,十有□□是她身边熟识的人眼热瞧不过,才招来了这样的祸端。”   宇文凌探究地打量她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笑:“有话便直说,明明有猜测,说了一半又改口是怎么回事儿。”   辛瞳听他反过来这样问,也不再遮掩什么了,心里头想法尽数倒了出来:“您昨儿下的指令实在有些奇怪,早先就是单点了她在清心殿当值,昨个中晌又在菱花阁中困了人好一阵子,说真的,您这样的安排,我其实心里并不太赞同。”   有些好笑地瞧了瞧她,宇文凌半点不见生气,反而拉她近前,触手就去勾她下颌,待到轻轻抬高迫着她面庞直面想自己,这才玩味言道:“困了人好一阵?你倒说得坦然,怎么就笃定朕是在算计人家?或许就是一时瞧着顺眼留了人身边伺候着,您怎么不这样想?”   辛瞳一霎红了脸,面庞之上满是难为情,脸蛋被人托着动弹不得,只好就着这样尴尬的姿势替自己辩解:“不是还有前儿埋下的引子吗,况且是您让奴才大胆去猜,这才下意识地想到这些,若是不对,那便是奴才太笨猜错了。”   牵制自己的力道不见松懈,反而将她拉的更靠近了些:“看来这几个月也不算虚度时候,到底还是学会了体察朕意。就是口是心非这一点不太好,还有待改进。”   辛瞳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更加难为情了,左右不能真把这事儿认下,便想了法子调转话头:“如果真是入了口的东西出了问题,那柳然倒更添了几分可疑,但也不能断然说就是她做的,总还是要调查清楚再下定论。”   宇文凌恼恨她四两拔千斤,捏住她下颌微微使力:“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又在这闪烁其词。真对朕有什么不满之处,便直接说,你若再有心绕开,朕就只当你心里头十分赞同,说不好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   实在没想到他这样难打发,辛瞳咬咬牙,一气儿把心里的不满倒了个底:“我是有些不能接受您这样的安排,早先就是放任她们摩擦,又让李总管安排差事时刻意制造格差,昨儿也是,您是成心挑起导火索的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实在该付推波助澜的责任。”   她抿唇直望着他,不乐意之中又透出些许忧虑:“只是没想到柳然这样沉不住气,她如此胆大的行径,总感觉应该是背后另有推力。虽说这样的尔虞我诈不在少数,但碰上了还是会感到很难受,也许我不该怨忖您,毕竟只要包藏着这样的祸心,迟早有一天是要爆发的,只薛茹到底还是有些可怜,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去了,叫人惋惜。”   宇文凌淡淡点头,又不怀好意地冲她笑言道:“你猜的都对。不过还是要问你,究竟是为什么那么笃定朕昨天不是对人起了抬举之心?”   没想到话头弯弯绕绕又回到了原地方,辛瞳一阵窘迫,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嗫喏道:“我就是笃信了您只待我一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留言的亲爱的,感谢!   ☆、发丝撩绕   这句本该被定义为以下犯上的冒犯之言却十分招人待见,宇文凌一副被取悦了的模样微点了点头,又探身上前,在人面颊上轻轻一点。   辛瞳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待两人重新归位到安全距离之外又忍不住主动去试探:“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了那么多,是在问哪一句?”   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他明明洞若观火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辛瞳也是豁出去了,难得摆出一副蛊惑君心的娇俏模样:“要不您给我吃颗定心丸吧,就说旁的人您都不能够瞧得上眼?”   她这副摸样着实少见,宇文凌瞧着新鲜,伸臂揽了人入怀,附在她身侧轻声耳语,略显低沉沙哑蛊惑人心:“这个要求轻易答应不得,还要看你的表现!”   本来就是话赶话扯到了这上面,辛瞳不过是一时脑热,才会下意识地说出这样不符本性的挑逗之言。先前不走心,这会儿反应过来,倒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索性藏在人臂腕之中躲避遮羞。   宇文凌拽了她出来,见她水灵灵的面庞近来越发可人了,指末在她唇瓣上轻轻触碰,软软的,涨涨的,手感极好:“药浴没有白泡,能治病固然最好,即便效果不太显著往后也可以继续用,红艳艳的,气色好了许多。”   这到底是在说她的气色还是别处,辛瞳也无力追究了,不知是从何时起,这样的触碰变得越发频繁也越来越自然。她从来不会排斥他的触碰,但却依旧不能心无旁骛做到坦然受之。   “你总是这样,好容易向前挪腾一小步,转脸就要再后撤一大步。”   辛瞳让他说的怔愣,醒过意思来心里扑腾腾跳得厉害,要说这向前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不是不想,而是不太敢。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理大概类似于碰到了饵食的池中之鱼,纵然再大的诱惑放在面前,也总要一次又一次试探过了才敢下口去吃。   不过瞧他不耐烦的样子,倒像是不待见自己这般谨小慎微,她下意识地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允诺什么,最后摆出个巧笑嫣嫣的模样,主动往人身前蹭,踮了脚尖在面前之人宛若刀刻的颈间曲线上轻轻一碰,稍纵即逝。   宇文凌惯有的好耐性,只纵然平素再冷清,也敌不过已被他装在心坎上了的人这样欲拒还迎毫无章法一番撩拨。这会儿她尚未来得及撤回身子,鼻尖眼底尽是她乌黑莹亮的发丝,夕阳将落,犹有暮色余晖盈盈绕绕映照在她的周围。   他将她紧紧禁锢在怀抱之中,一手扶在她的后颈,就着她方才所在的位置,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   辛瞳动弹不得,触目所及是他颈间行云流水般的曲线。明明从来都不敢逾越了界线恣意打量圣颜,可她就是不知在何时将这抹美好的线条深深刻在了心间。他大概是天性不爱受拘束,即便是在冷气渐盛的隆冬腊月,依旧不愿佩戴裘围等物事,两道笔挺的凸骨横亘于颈项之下,不失力量又彰显出妖冶的光泽。   他终究还是将她隔开了些,她身上有淡淡的暖甜气息,似有若无星星点点飘散在空气之中。她不爱繁复的钗饰,总是将满头墨丝用只玉簪虚虚揽着,挽成最精简的发髻。大概正是这样的原因,她发丝的质地依旧保有着最本真的样子,一丝一缕清晰明丽顺滑无比。他拉了她到窗边,暮色照耀下发顶鬓间现出一抹一抹光圈,仿佛这满头黛墨是通灵性的,融汇了夕阳朱色,吸食了日月精华,灵动而跳脱。   他触手就去拔她发间的簪子,把她惊了一跳。手起簪落,他随手丢在了一边:“这样好的颜色,让你成天不走心随便打发,真是暴殄天物。”   辛瞳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下意识地甩动发尾,满目青丝飘飘散散,像是洒落在了人心尖上,让人心痒难耐。肩颈被人制住,辛瞳仰脸去望,视线所及竟是一团和暖融融。他难得的有耐心,替她一丝一缕归拢好,直至墨色乌丝如瀑布般顺直而下。   “朕瞧你平素里懒散惯了,再怎么要求你认真打理仪容也是无用,索性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束发了,就这样披散着也挺好。”   这是怎么个说法?说她梳理打扮不走心,没有的事儿啊,左不过就是循着宫女子一向的惯例清淡妆容,钗事从简。至于让她以后都不准再束发了,那怎么行?   “宫中女子就是因为注重仪表,这才绾发以求整洁爽利,要都披散下来,岂非坏了规矩?”   宇文凌皱眉打量着她,口气立时变得有些不乐意:“朕什么时候吩咐过第二个人,何来的“都”?同朕讲规矩,你觉得有意义吗?”   被他一堵,辛瞳辩解之词脱口而出:“可奴才还要当差的,散着头发要碍事的。”   “朕是让你干过什么劳力活,非得你一副正经衣冠的样子。别把自己折腾得不受看,就是你最大的功德。”   辛瞳真是无语极了,怎么就平白无故落上了污染圣上视听的罪名?倒像是她平素里真就一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样子似的,当真让人忿忿不平。   眉间被人轻轻一戳,耳畔响起帝王低沉而不容抗拒的声音:“别那么多的意见,交代你的事情依样做好就是了。”   他永远这样,政事上习惯了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连带着这样仅仅关乎她自身的小事情,也吩咐得干净利落,不容她有任何抗拒。   左右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天气日渐寒冷,散着头发倒成了天然的保暖屏障,只是被旁人斜着眼睛打量却也是注定要承受的了。   宇文凌沉默望着她,仿佛寻到了件极趁手的玩具,将她发丝层层缠绕在指尖又一圈圈松开,辛瞳还在惦记着旁的事情,神情略显呆滞,不知是有心乖乖巧巧让人尽兴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仰脸看向他,一缕发丝犹在他指间缠绕着,这一抬头便惹来了阵阵牵痛。疼痛来临的一瞬间她面上有一瞬的花容失色,转脸又回归淡定夷然,这副走神的样子有些可笑,却又憨憨傻傻得十分可爱。   辛瞳微定了定神,将心中的念想一水儿倒了出来:“我是在想,您要当真瞧不惯有人往宣正宫中做手脚,明明有许多样办法能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为何要像现在这般,无故葬送了年轻姑娘的性命?”   宇文凌瞳眸颜色微暗了暗:“你是在替谁道委屈?”   “没有,就是觉得逝者无辜,正是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断送了,实在可惜。”   她斟酌着说辞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宇文凌一时之间也懒得同她认真计较,只是对于她这般妇人之仁依旧很是瞧不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是素昧平生无牵连的人,你同情心有些泛滥了,羁绊太多,难免就会有许多弱点。”   辛瞳对他这番言辞很不以为然:“但总该有起码的怜悯之心吧,可以避免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去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   宇文凌冷着神情打量她,转念想起自己最一开始萌生这般念头是抱着怎样的动机,一时又有些哑然失笑,半晌恨恨地望着她,话语之中满满的不乐意:“你倒真是有闲工夫关心别人。实话跟你说,把人算计在这场变故中其实有两方面原因,其中一个你猜对了,但另一条才是朕一早的用意。”   辛瞳疑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宇文凌顿时感到十分无力。对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解释感到讶异,同时又对她的一番装傻充愣不满意。朝夕相处之下,竟要被她带出孩子脾性不成?果然一早的设想就是无谓的,这样糊里糊涂的性子,自己真能达到一早的目的才奇怪!左右也是自己半途而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带着在她面前演戏都有些不忍心,如今倒像是被她吃定了似的,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全然不在乎,他自己却像是受了她的掌控,仿佛要被她牵引着走。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对于宇文凌现在的心态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两相沉默着,他不爱说辛瞳也不去追问,横竖主子爷的心思自己从来都猜不透,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一贯的冷冷淡淡分毫不在意。心思流转,一念之间她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在经历了这样寒心的事情之后,并没有为自己将来的处境而感到哀戚?如果有天也会像他棋局之上的其他人一样,在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以后被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会不会很伤心?答案竟然是否定的,在经历了那么些喜怒悲欢之后,仿佛心智已经变得异常坚强,她只想要快快乐乐地度过眼下的每一天,永远向前看,不畏惧,不退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波高潮来临的前夕,小温馨。 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故事发展到今天,大家对瞳凌二人抱有着怎样的看法呢,千字长评来一发吧!   ☆、揣摩圣意   隔天清晨才梳洗完毕,就有御前的人来传了道莫名其妙的指令。人见了辛瞳,二话不说,直接交了柄内务牌令在她手里。   “主子还说了什么?怎么会指派这样的事情让我来做?”   “姑姑您且去吧,左右万岁爷就是这样吩咐的,但凡有牵搭的您随时押解到内务府问话,皇上说了,这桩案子由您全权把关,您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辛瞳实在对这番旨意不明用意,当下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微点了点头:“劳烦公公跑一趟了,我这就去。”   这内务府管事的大太监姓渠,大体也是一早儿就得着了消息,见她来,忙将她往上座上迎。辛瞳客客气气一番推让,渠太监执意不肯:“您是奉了皇命过来咱们这儿查案,那身份位置可不同,就相当于是万岁爷亲临呐。”   见她一副和和善善好相处的模样,稍一停顿,又走离她近了些神神秘秘道:“照理说这内家宫人出了命案,万岁爷没工夫处置,都该是皇后主子的活计。可您瞧,眼下后位空置,万岁爷转脸就派了您来,可见您圣眷隆重呐。”   这番说辞没能让辛瞳有丝毫动容,依旧和气笑笑,却不予置评。   原本这事儿寻常得很,皇宫里头最不缺罕这样的离奇案子,一年到头不知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眼下这副场面实在有些铺排了,还单辟出了正殿供她使用。不单内务府管事的大小人物来了个七七八八,不多会儿就连刑部也派了两位侍郎大人过来观案做陪审。   横竖有传旨太监一番说辞在上头压着,若要再摆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反倒让人看笑话。既然是主子爷让自己过来查案,那索性就拿出气派来,御前的人能干,才能显出主子会调理人不是?   有了这番算计,辛瞳倒也坦然了,依着规矩跟几位有品级的外臣见过了礼,便端端正正上首位置里坐了,什么肩负皇命奉旨查案之类的客套话说了好一番,便命人先去传御膳司掌事太监进来。   问题出在了膳食上,御膳司责无旁贷,首先要找来问话的自然该是他们。掌事的刘福与辛瞳不可谓不熟,乍然见到是她主审此案也是一愣。事情出在宣正宫里,由她接手也不是说不过去,就是平素里头见她见得实在有些频繁,这会儿乍然之间换了个仰望的姿态,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许敬畏的情绪。   辛瞳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家主子抹黑,自然也就当真用心去做好这趟差事,当下扮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出口的声音都明朗了许多:“今天劳驾刘公公过来,不过是例行问问话。法不责众,固有的道理,只是御膳司职责非同小可,如今出了问题,实在当须引以为戒。它日若是再生事端,兴许伤到的便是更尊贵的人,断不会是过过公堂便能善结的了。”   刘福连连点头应着,平素见多了她温温婉婉的样子,这会儿正经起来原也是颇有威严。人说大智若愚,兴许这位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要不然怎么能一步步近了万岁爷的身边,且大有独霸盛宠之势。   其实这桩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细细审查的价值,别说疑凶一早就有定数,且背后隐匿着的推手究竟是谁,只怕主子爷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会儿偏偏派了自己来,辛瞳琢磨着大概也是别有用意,审案尚在其次,要考验她才是真正的目的。如今又让刑部的人过来陪审,八成就是要给她制造压力,他恶趣味多得很,要说是想看自己怯场出洋相也说不定。   辛瞳转回视线瞧向内务府渠太监:“公公且先将事发前后情形说与大家听听吧。”   渠双全相当配合,恭恭谨谨应了声是,将案发时间地点及相关由头一一道来。   略微思忖,辛瞳朗声说道:“就是这样,诸位也都听到了。此事关乎内闱,两位大人实在有不便插手的地方,主子派了大人们过来,想必是要二位督查指点一二。不如这样,还是交由内务府着手,若有不妥的地方,您二位直言指出不妨。”   随即便转向渠双全:“渠公公照着事发时间指派人手吧,刨除掉当日在外头当值的以及确确实实与薛丫头不相识的,其它人都发派下去纸张,能写字的让人写清楚前前后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会写的着人去一一问清楚再记录下来。记得一点,彼此写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要让人知道,都将纸页整齐折叠了送来便是。效率高一些,不要耽搁各自手头上的差使,即刻就去办吧。”   这法子新鲜,只是能不能有实效实在未可知。刑部两人面面相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面上却不愿意明目张胆表现出来。   其实辛瞳很细致,这样的细枝末节她瞧得清清楚楚,也不见丝毫的不乐意,只客客气气说道:“这桩案子说大也实在不大,兴师动众去查太消耗时间。且作案的人将矛头放在吃食上,伤的又是位资质尚浅的小宫女,可见十有□□并没有太多的城府预谋,如此,也尽够了。”   见她颇有成算,再多的质疑这会儿也减去了好些。渠双全速度不慢,两三刻钟时候便赶了回来复命:“去掉您排除的那些,有可能经手薛丫头吃口的统共还有六十七人,各人的笔录都在这儿了,您瞧瞧看。”   辛瞳到底还是有失算的地方,御膳司林林总总数百号人口,就算去掉好些,也还是数目太过庞大。才要蹙起眉头再想对策,蓦然之间一个念头萦绕在心头上。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摸错了方向?原以为是要对她加以考验,让她无论如何拿出人作案的证据。这会儿细细琢磨一番,倒似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左右到底是谁干的,或者干脆就说主子他希望是谁干的,自己心里一清二楚,那么眼下这一切就不过是矫正视听走过场,只要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儿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巧探实情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当下心里就更多了几分成算。辛瞳取了叠的整整齐齐的供词兀自拿在手里,一页页细细翻看,又特意叫人取了纸笔,煞有其事地在其上圈圈点点。直过了一刻钟功夫,方气定神闲开口吩咐:“王珂、沈秀娴还有柳然,刘公公,劳烦您去将这三人带来。”   人被押送进来,不由分说按倒在地,低低泥首跪着面上神情实在有些看不分明。想来也是,单挑了她们三人来面对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内心无愧也难免会担惊受怕。索性不再理会这些,辛瞳略微理了理思路便朝着下首问话:“想必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究竟是为了哪桩事才寻了你们来。方才时间紧迫,恐怕也是没能理顺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吧,现下内务府掌事的公公们都在,刑部两位大人也在,再给你们个机会,将事发当时所做的事仔仔细细说个明白!”   那柳然像是才认出辛瞳的声音,显出些许异样。不知是因为畏罪还是害怕,她从被带进殿门起就不敢抬头往上首去看,低垂着头遮掩表情。此刻听见人问话,才乍然惊觉主审此案的正是那位辛瞳姑姑。   她面上神情立时变得有些慌乱,仿佛激动的情绪再难以控制。辛瞳有些不明白,要说她是因为惧怕东窗事发而感到害怕,仿佛有些说不过去,为何被押送进来时她还算能够勉强保持镇定,这会儿认出她的声音来反倒躁动得这样厉害。   这让她更想将事情弄个究竟,索性板下脸来直望向她,话语之中难得一见的冷冷冰冰:“薛丫头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清心殿当值,她平素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我是瞧的清清楚楚。其实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审理的必要,破绽那样明显,一点小伎俩就像混淆视听,根本不够用。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你们且自己说说看吧。”   她有心给人制造压力,纤细而修长的指尖勾起薄薄几页文卷刻意制造出纸张摩擦的犀利声响,仿佛只要人说错一个字,立时便能让她捉住了破绽,洞悉人心,让人无处遁藏。   旁的两人不过是她随意挑出来的,碰上这样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儿,这会儿再是受到惊吓,到底还是能够将前前后后说清楚,纵使没有人证,也能拿出人情上的缘由证明自己同死去的薛茹没有半点恩怨瓜葛。   辛瞳不予评判,只微微点头,重又将犀利的视线放回到柳然身上:“柳丫头,你说。”   柳然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此刻瞧着倒更加不像是在担心害怕,而更像是因为怒极攻心。打定了主意要一探究竟,辛瞳蓦然起身,在桌案之上重重拍出声响,宽阔的殿宇之中触发了极大的回响:“在问你话,没有听到吗?先前一番供词就是不成章节漏洞百出,这会儿给你机会让你辩解,却又这样不识抬举。尚仪局里怎么调理的人,这样的也敢往主子宫里送!”   这柳然惯来心高气傲,最受不了的就是瞧着不如自己的人偏偏过得比自己好。这会儿听见她说尚仪局就不该选中她,又想起自己早前的一番期许与后来受到的诸般冷眼相待,顿时再也不能控制住情绪:“是我又怎样,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我真是受够了!”   辛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尽管她几乎可以料定主子想要拿来开刀的就是这柳然,但如若她真是一口咬死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不忍心做到狠着心下定论拿她问罪。只可惜她到底城府不够又年纪太小沉不住气,此刻一言不慎露出了破绽,再想要活命恐怕是不能够了。   刑部两位大臣是审案的行家,这会儿才终于瞧出了点苗头,感情这位辛瞳姑姑真不是位简单人物,瞧着不甚靠谱又小家子气的花样竟都是在做把式,真正的用意是混淆人思绪让人自以为万事都已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三言两语虚张声势便吓得人小姑娘露出了马脚。果然能得万岁爷另眼相待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案子已经彻底结了,渠双全黑着脸色就要示意手下去拿人,却被辛瞳制止了:“渠公公,您先别着急,我想单独同她说几句话,您看行不行?”   渠双全一愣,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用意,横竖她提了要求自己断不能够从中作梗,便连连点头应了:“那行,您只管同她问话,咱们这就先撤出去。”   倒是刑部两位大臣生出些许不放心:“姑姑与这罪人独处总还是有些不妥帖,要不要留下个人护着您周全?”   辛瞳和暖一笑:“不必了。”   人都撤了出去,柳然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化作一滩池泥瘫坐在地上。辛瞳自高阶而下缓步走近她,也有些莫名自己究竟是为何还想要单独倾听一下她的心境。   听见那位永远凌驾于他人头顶,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人走近自己,柳然突然变的狂躁无比:“姑姑是想要欣赏失败者狼狈的模样吗?”   辛瞳不想同她计较这个,只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地问她:“究竟是怎样的不可释怀才能驱使你动了取人性命的狠心?欲望总是会蒙蔽人的眼睛,心比天高并没有错,但若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那就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柳然开始哭泣,情绪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初太后娘娘同我答应得有多好,她说我天生富贵命,只要一朝得近君王前,便□□宠无限。可如今是什么样子?她冷眼看着我遭人排挤而熟视无睹。我恨,我恨透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最该死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别有用意   柳然跪坐于地神智崩溃,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她像是再难控制自己憋闷已久的情绪,根本不管不论如今是何种情形,只图一时畅快把心底的怨愤倾泻了个干净:“太后娘娘早先同我说,你也不过就是寻常官家女子出身,若要论及容貌,你哪里比我强?不过就是手腕花哨了些,迷惑地皇上处处优待于你。那个薛茹算是怎么个东西,出身卑贱就知道装可怜,顶着一张与你肖似的脸就能处处踩在我头上吗?她没那个命!”   辛瞳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感到十分无力,原以为她只是嫉恨薛茹能够得见君颜而起了杀意,却未想竟还与自己有着牵连。不论是早晚与主子同食,还是由太监送到阅微坞里,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得手毒害自己,她杀不了自己,便要将矛头指向无辜之人吗?   明明毫无恩怨,却能让她恨到了骨血里,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能让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女萌生出这样近乎癫狂的阴暗想法。是深宫重重中的步步为营,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受了太后指使妄图得到帝王怜惜,这是她的悲哀,可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性格的扭曲种下了今日的恶果,如若能够坚守住本性的纯善,又怎能轻易被念欲迷了心窍?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遗憾的叹息,却见柳然渐渐平复了情绪不再哭闹,只咬牙狠狠瞪视着她:“你以为自己就能一辈子霸揽着圣心恩宠不衰吗?你休想!不说别的,首先太后娘娘就容不下你,万岁爷不论如何也是太后的儿子,你想要近水楼台让万岁爷册立你,还不是要看她老人家的脸色!说到底,你也是不配拥有现在你所得到的!”   辛瞳懒得同她理论有关太后与皇帝之间所谓的母子情深,这样的她实在让人感到乏力。是想要倾听她的难言之隐,这才单独相处,可自己终究是错了,再多的同情与怜悯用在这样的人事之上都显得有些可笑。   “嫉妒艳羡乃人之常情,却少见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的,当真无药可救!但愿来生能够洗净蒙尘之心,重新来过吧。”她淡淡撂下这样一句话,有些厌烦地转身离去。   出来以后倒有些无所适从了,强打着精神同渠双全等人打过了招呼便离开内务府回宣正宫去。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明明算着时候皇帝此刻一定在清心殿,但她就是萌生出了那么点逃避的情绪。   宝华阁中独自一人呆了很久,直等到午膳时候将近再不能够拖延了,才往清心殿菱花阁侍膳。进去也是一愣,正和御膳司刘太监打上了照面。   她有些不自在,因为刘福面上笑容不大寻常,他家主子更是一副玩味的表情打量她。这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刘福肯定已经将上午一番事情详尽同主子汇报过了。   等人都退了去,宇文凌招招手唤人近前:“从前总觉得你不太懂得如何体察圣意,如今看来,还是挺有天赋的。”   辛瞳讪讪的,话语之中难以遮掩郁闷的情绪:“我只是没想到,嫉恨竟能这样吞噬一个人的良知,她这样小的年纪,心智尚且不成熟,到底还是被宫中的人情冷暖泯灭了常人的善心。”   话才说过,便立时意识到了深深的不妥。有些紧张地回眸去望皇帝神色,还好并不见生气的迹象。   “奴才一时胡言乱语,您千万别理会。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魔怔了,犯下这样的罪过实在不可饶恕。”   宇文凌表情淡淡的:“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让你去亲身体验,还是不能够改变你对待事情的态度吗?”   辛瞳蓦然一惊:“所以您将这桩案子交由我来审理,其实是想让我对人心彻底绝望?”   “这是什么话?越发会往朕头上安插罪名了!左不过就是想要你断决事情果敢一些,妇人之仁实在要不得。”   这个道理她明白,但果真碰上了还是会心里忍不住难受,若要人人都像他一样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那这深宫日子才是真正没法过了。   心里犯嘀咕,脸面上便分毫遮掩不住。宇文凌瞧着不称心,却也懒得再同她理论。左右这件事情要说不能在她心理上留下烙印是绝不能够,也不过就是加以点醒,如此便尽够了。   用过了午膳,辛瞳便伺候着往小书房去。走了一半,宇文凌又变了主意,转了个方向出了清心殿,往宣正宫北侧园子里去。   辛瞳一步步跟在后面,有个念想从方才就有些成形,这会儿只管呆呆随着人脚步走,一时之间神思便飞到了天外。   未料到宇文凌蓦然收住了脚步,她迷迷糊糊的还是直愣愣朝前走,一下子撞在了人腰眼上。   她下意识地就去环住人后身,大体是担心她家主子会被她撞得向前栽,可人根本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她难为情地立时要收回手臂,却被人攥住了向前带,前胸贴后背环得更紧。   “奴才不走心,冒犯您了。”她在后头支支吾吾小声告饶,心里存了逃避尴尬的念想。可宇文凌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根本不理会她。   辛瞳实在无奈,缩在他身后不敢动弹,仿佛这样就没人会看到了一般:“主子,您好歹松开我吧,宫里来来往往那么些人,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身子被不容抗拒的力道牵引着,下一秒便绕到了皇帝面前。宇文凌探究地打量着她:“在想什么这样专注,要不是朕挡着,是不是前面是片湖你也能直直迈进去?”   辛瞳给他说的面红耳赤,又不敢一口咬定自己心无杂念根本没想任何事情,垂了眉眼抿着唇,索性抬脸直接望向皇帝:“那您是不是打算把我直接戳在太后娘娘眼皮底下呐?”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在慢慢转折。 要不要双更呢?嘿嘿^_^   ☆、成心逗弄   宇文凌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好笑,触手搭在她肩头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安抚味道,不过出口的话语却并不见否认:“是呐,准备那你当枪使,单寻太后的不自在。”   辛瞳听得莫名,心里更加没了底数,才待要开口再问,皇帝却已然迈开了步子继续朝前走。她踟蹰了片刻,没计奈何,只好亦步亦趋紧紧跟着。   隆冬腊月里,四处景象都显得有些萧瑟,唯有几点红梅稀稀疏疏挂在枝头,衬得这满目凋零多了几分生机。不过皇家向来都是奢华大气的极致,没有了芳华满枝头,却依旧是金碧辉煌玉石琳琅。   北园位处宣正宫与嫔妃后苑交界之处,人来人往更加嘈杂一些,辛瞳平素从不会过来这边闲逛,却不知宇文凌怎么会临时起意来这里。   小太监们极有眼色,上前往石桌石凳上铺了绒毛软垫,奉了茶水摆了点心,又抬了两盆炭火前后搁着,这才低眉顺眼退下去。   辛瞳左右瞧瞧,心下有些怪异,没多想便径直问出口:“从前桂喜公公都是半步不落地跟在您身边,怎么这两日都没见到他?”   这个话题很快迈进了死胡同,因为她家主子根本不理会她。   沉默了小半刻,她终究还是憋不住,再一次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您倒是给我个明白吧,才刚您还说要拿我当枪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宇文凌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上午你一番表现勉强合格,所以朕打算另外指派件差事给你。”   不知怎的,辛瞳听了他这句话心中蓦然一惊,说不尽的担忧与不愿意齐齐涌上了心头:“您是要把我差遣出去?”   没料到她会生出这样的猜想,才要安抚,却突然发觉她这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竟然十分娇俏讨喜,当下也不着急同她交代事情了,反而起了逗弄之心:“总在宣正宫里呆着终究不能长久,你年龄也不小了,伺候男主子实在有些不便,太后近来身体不太好,你去替朕尽尽孝心也是应当的。”   辛瞳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尽管从来都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天终究还是有可能会来临,但当事实直生生摆在面前,她依旧无可避免地感到十分难过,身心像是被活活撕裂开,扯得她疼痛难熬无比。   若是再早些时候,也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毫不遮掩自己的讶异,但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潜意识里习惯了与他随性相处,甚至隐约萌生了坦诚相待的情愫之后,又突然告诉她要将她送出去?   柳然的话一语中的,此刻像是梦魇一般压得她窒息。不知是怎样的胆量让她充满了抗拒的情绪,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以遮掩歇斯底里:“我终究也只是一枚您用过便要丢弃的废棋吗?可我究竟替您出过哪些力,现在想想看,真是一件都没有。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原还想着终究要为您做些什么,以尽我为人奴婢的本分。现如今,您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了。”   她一通发泄的话语过后,面上神情又变得有些哀戚,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动容,像是迷途的幼兽再寻不到故里:“主子,从前在您身边时,奴才不懂得惜福,大概还是有好些地方惹了您不高兴。奴才一向都知道,只要是您决定了的事情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可依然还是痴心妄想希望您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不愿意!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不愿意离开您!”   她望着他,渴望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转机,但是并没有,他似笑非笑喜怒莫辨的表情太过迷离,让她心惊。   她犹不死心,试探着去触碰宇文凌的手臂,仿佛想要确认他是否会毫不留情面地甩开自己。他没有那样做,但也感觉不到他惯有的强势和占有,辛瞳再也无法自持,泪水顷刻之间决堤。   四周的景象变得迷离,她强压着声音不去颤抖,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或许,到了太后娘娘身边,我才是真正能够倾尽自己的价值,那好,您让我去,我便去,我答应您!”   “可朕不答应。”   宇文凌大体也是没有料到她反应这样激烈,但凡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自信,便不会轻易相信他逗弄的话语。果然还是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吗?这样的念想让他很不乐意,有些泄恨地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辛瞳挣扎着仰脸看向他,她听见他说不答应,这是不会将她送人了吗?她直直望着他,瞳眸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旁人面前再知人事,在自己这儿却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个想法显然又讨好了他,内心立时变得柔软了许多,生出了万般柔情想要好生安抚怀中之人。   他紧紧圈住她,又俯首查看她面上神情,在看清她挂满晶莹的面庞之后,动容无比:“竟是哭了吗?”   辛瞳还没有从大起大幅的情绪之中缓过神来,心中乱成了一团,却依旧固执着信念急急去确认:“您会不会送我去太后娘娘身边?”   “你还有那么多未了的事情没去做,朕怎么舍得放过你!”   辛瞳见他说得肯定,没了顾虑,心里也渐渐变得明晰。一开始便是自己凭着一星半点的迹象先出口怀疑的,难道他根本就没有这番打算,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成心逗弄她寻乐子?   “是我理解错了对不对?”   他不答她话,只管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辛瞳仔细去分辨,竟是越瞧越肯定就是如此,惊讶与伤恫过后,只余下满满的难为情:“您怎么这样拿我寻开心?”   宇文凌在人眉眼间轻轻一点:“不会让你离开朕身边,但也不尽然是在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求表扬! 凌凌是不是太欠虐了,我代表大家求虐他! 重磅在明天!   ☆、惊天转折   宇文凌见她悄无声息地窝在自己怀里,心中立时变得柔软无比。他轻抚着他的鬓角,又辗转而下,替她擦拭掉眼角溢出的点点晶莹。   本来是要将一份迟来的惊喜告诉她,才要开口,却又不自觉问出了旁的:“你伤心,流泪,只是因为误解了朕要送你离开吗?”   他在怀疑什么?辛瞳有些恼恨,愤懑的情绪盈溢在心间,索性发泄一般重重点头。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在那一瞬间,她没有一丝一毫想到如果被送到太后身边,可能要面对的艰难处境,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被他放弃的难过与不可置信。   她早已深深踏入了名为他的陷阱之中,被埋葬,被蛊惑。   两人一番静默,终究还是宇文凌打破了沉寂:“那日王府中,朕曾经说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只可惜那晚你没有真的醉酒。到如今一晃又是好几个月,倒多少应该让你心里有点准备了。”   辛瞳犹自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仿佛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不能做到外人看来的冷静沉稳。但他的话,还是让她一瞬之间心神聚焦:“您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她凝神去听,却听见了一个永远不会想到的答案。   他说:“朕准备册立你为皇后。”   她大概是没有听清,抑或是听清了却不敢置信,故而神情之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欢喜,只大睁着眼睛,有些迷离地望向皇帝的眼睛。   “意料之外吗?是为了什么不相信?朕既然说出来给你听,那便是早有了成算,你还要怀疑吗?”   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不见了方才的局促不安悲伤难过,脑海之中竟然异常的清醒:“但这怎么可能呢,如今我不过一介宫婢,得您照拂才能在宫中安身立命。说惶恐不安大概会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实在不能相信,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宇文凌眉眼之间起了蹙痕,显然她这番话又惹了他不满意。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有了方才一番戏弄,实在不想让自己再次泥足深陷,于他面前再次失态。   更要防着的还有一点,她不能不去担心,他会不会是又拿了另一个玩笑逗弄自己?   辛瞳终究还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起了这样的意念。这样的想法很可怕,一旦成形,便成了梦魇。   宇文凌瞧她满脸不可置信,甚至筑起了硬壳一副自我防范的样子,当下便起了脾气:“不爱让人说上不得台面,就好歹应该拿出个踌躇志满的样子。你倒是没有一点野心,可现在是朕一字一句告诉了你,你还要再迟疑什么?”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样的计划?自己于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您爱我吗?”   “朕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你。”   辛瞳沉默了。就因为没有不喜欢,便要册立她为皇后吗?   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过,因而此刻突然得到了,也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伸手触摸不到,视线看不分明。   她表情讷讷的,方才真情流露的哀伤不见了踪影,却也没能在她面上寻找到无比惊喜的痕迹。宇文凌只当她一时不能消化这样的情势急转,他有的是耐心,不着急要求她片刻之间便能接受命运的转折。   “从前的身份不是问题,朕至今没立过皇后,从前一番瓜葛,朝中肱骨瞧得清楚,如今更不会加以阻拦。不论如何你也是世家女,出身名门府第,在朕身边近十年,纵然册立为后有些越界,但朕执意如此,也没有人敢异议。本想等明年开了春,到你生辰那日再行册立,如今瞧着,却是等不及了。”   他微一停顿,凝视着她的眼睛:“方才说到要让你戳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不尽然纯粹是逗弄你。做了皇后,你便是后宫之主,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会由你来掌控,个中详细,朕慢慢与你交代,不着急。左右册封的旨意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你心里时刻做好成算便是了。”   她恍恍惚惚点头,却像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应允了什么。   原本她应该无比高兴不是吗?她爱他,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听到了他要册封她,不是嫔,不是妃,而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她却隐约之中萌生了许许多多的忧虑,说不清,道不明?   她不敢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因为潜意识里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天大的喜事,她理应感到无比兴奋,感激涕零。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便微微笑着,和和暖暖望向皇帝,眉眼清澈,动人心魄。   她恍惚闪烁的神情,宇文凌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他已然确信她深深爱慕着自己,深入骨血,刻上了层层的烙印。如今的情形不是最温馨的,但却是最合适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她一时的不适应,终归会在更多的纷扰纠缠之中变得微不足道。   “原本想单独带你往北疆冰湖去一趟,只是这段时间朕有很多事情要忙,去不成了也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原本是想在那里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吗?或许面对着迷人的景色,偎依在夜月朦胧之中,这个结果便不会像现在一样让她如鲠在喉,丢不掉却也难以安之若素。   她还挨在他的怀中,两人紧紧相依,她触手便可以碰到他的面庞,他的身体。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摸不透他的心。   思绪乱的厉害,却在这时听见了秦妃的声音:“臣妾偶然路过这里,恭请圣上金安。”   辛瞳蓦然一惊,急急忙忙从人臂弯之中挣脱,神情有些无措。却听宇文凌冷冷开口:“虽然圣旨未下,不过朕意已定,秦妃,辛瞳不日之后便会成为朕的皇后,你且先向她行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凌在筹划新坑人设的同时,这一本也不知不觉进入后半段了。 哈哈,辛小瞳要翻身啦,首先要整治的就是她皇帝老公!   ☆、爱恨难明   秦妃大惊失色,实在没料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一直以来的担忧不但变成了现实,还大有变本加厉的迹象,怎么可以这样!   皇帝神情很严肃,他一向冷冷清清,此刻不见催促,但已然能感受到他的不高兴。秦妃再不敢迟疑,咬牙切齿上前,福了身子,过了相当久,才道出一声:“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宇文凌淡淡道。随后又调转视线看向辛瞳:“这样的事情以后会常有,你该学着慢慢习惯。”   秦妃立在一旁无所适从,咬碎了银牙却又无计奈何,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呢?不,从来都不是,这丫头已经狐媚了君王近十年了,她大概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天。只是英明如当今圣上,也无法识破她的阴谋诡计,竟任由着她一步步得逞媚上吗?   只是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再去思忖这些,因为皇帝看向她的眼神隐隐透出了些许可怖。这样的他很少见,寡淡疏离对什么都不介意才是他惯有的姿态,此刻瞧着,竟像是雷霆震怒的前夕。   她惊慌失措地打量皇帝的神情,却听见他冷若冰霜的声音:“朕记得上次已经告诉过你,叫你没事别来打搅朕,看来你是没听进心里去?”   秦妃惶骇无比:“皇上恕罪,臣妾无意打搅您,臣妾只是,臣妾只是从景仁宫出来,如寻常一样忍不住向南张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儿。臣妾大体是太过想念您,但实在没有刻意扰您兴致的念想。”   宇文凌变了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秦妃,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秦妃心中顿时惊涛浪涌,再顾不得其他,直直跪倒在地:“求主子饶恕臣妾,臣妾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本着爱慕您的心呐。”   这可真是反咬一口,还在妄想逃脱罪名,只不过无论是她,还是为她牵线之人,今日都休想能够轻易蒙混过关。   半晌不见皇帝言声,秦妃心中火燎一般煎熬,心里强自镇定,转而摆出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哀哀凄凄溢出了泪水:“皇上,臣妾爱您,一直以来都深爱着您。可是君臣有别,臣妾不敢过多宣泄自己的情感,但是心里压抑了太久,满腔的爱慕竟然泛滥成灾,实在是情难自禁。”   宇文凌瞧得厌烦,微闭了闭眼睛:“朕今日见多了女人哭,实在乏味,罢了,秦妃,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什么意思?是从此以后再不愿见到她了吗?那她怎么办?她的家族怎么办?   尽管以往的日子也是十分煎熬,说到底她与皇帝之间根本就没有床第之实。但这么些年,有自己主理着后宫事宜,有父亲朝堂上位居高位,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的生活也就不算太难过,可如今,是要真正失去了吗?   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怎么能让一个毫无倚仗的丫头片子夺去本应属于她的一切。她膝行着上前,再没了平素的端庄持重,跪伏于皇帝身前声泪俱下:“皇上,您原谅臣妾吧,原谅臣妾好不好?臣妾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好歹念着夫妻情义,别这么残忍地对待臣妾,好不好?”   宇文凌一声冷笑:“古往今来从没有嫔妃能与帝王称为夫妻,秦妃,你可真是糊涂了!”   她这样的纠缠,实在让人厌倦至极,宇文凌拉了辛瞳起身,却察觉辛瞳怔立在原地,望向秦妃的神情之中满含着悲悯。   他顿时怒火攻心,恨她不明事理感情用事,也恼怒她不分情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你这是要替谁求情吗?朕话说在前头,今天不论你替谁求情,只要你敢开口一个字,朕立时要了人性命!”   言罢,甩了她的手,径自离开北园往清心殿去。   辛瞳没有立时跟上,回首朝秦妃望去,她想出口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帝王果真都是惯有的冷情冷性,纵然有着错处,有着私心,但她看得出来,秦妃是真心爱着皇帝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她踟躇着,不敢面对秦妃憎恨的表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遥遥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加快了步子匆忙追上去。   宇文凌听见她近前,也不转身看她,依旧信步朝前走。辛瞳更是沉默着不敢做出声响,两人便一路静默,直到回往清心殿丹墀。   辛瞳不大确定皇帝此时是不是还愿意她跟进去伺候,心里彷徨着,脚下便停住了脚步,却听宇文凌冷声吩咐:“你进来,朕还有话要问你!”   她随他进去,又弯弯绕绕进了后园长廊中,她犹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她有意弄伤了手指,搞得自己惨兮兮的,就为了央求他带自己出宫。被识破后一番数落自然免不了,还被他敲了手心以示警戒。如今旧景重现,他又是这样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实在叫辛瞳茫然无措。   他廊子里坐了,却不去招呼她,她不知该如何,便就不远不近立在一旁。   她默默地想,或许自己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以静默相伴的心态陪侍在他身旁,如果他执意要那样做,于两人而言都将是巨大的转折。她没有准备好,亦或者说她根本就茫然无措,他呢?他又会以怎样的全新姿态面对自己?   太多的恩怨是非夹杂在中间,她看不明白他的真心。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但却告诉了自己他从来没有不喜欢她。将来会怎样,会比现在更轻松还是比现在更复杂,是福是祸,她竟有些说不清。   宇文凌抬眼看她,她一副愁情满怀的模样竟然十分刺眼,心里不满便不肯给她好脸色,出口的话语也是生硬无比:“你可要记得朕方才说过的话,有件事要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整! 一直以来追问评论的亲爱的,感谢!真的,十分感谢! 此文过半,新坑开文在即,想看什么样的人设呢?哈哈^_^   ☆、罪恶因果   辛瞳注意力有些不集中,静默点头。宇文凌好整以暇开口:“那日朕欲赐死陆双祺,你前去矫旨,倒赶得正是时候,说说看吧,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辛瞳不愿回忆那日的事情,又天生不是爱颠倒是非的性子,态度便有些躲闪。但若说没有人知会她,她又哪里能够去得那样及时,这显然就是摆明了不想说实话。   宇文凌凝着瞳眸看向她,神情有些冷淡:“早前就告诉过你,在朕面前装糊涂,兴许朕不会拿你怎么样,不过你护着的那人下场会变得更凄惨。”   辛瞳神色有些无辜,突然又感到十分烦躁,莫可奈何望着他,话语有些疲倦:“您洞若观火,事事明晰,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过您不是吗?既然您心里早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难为奴才。”   她下意识地这样说,却不想惹了他立时变了脸色:“已经将皇后的位置许给了你,再说自己是奴才,你到底有没有将朕看在眼里?”   她当真是无意的,却不想他这样在意。说她不将他看在眼里,这真是要冤死了她,她想要解释,却见他冷着面庞摆明了不想听。   “来人,去叫李桂喜来!”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说不好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旁人眼里大概她太过和善甚至有时还有些懦弱,但其实她只是习惯了掩盖锋芒,对一切怀抱着宽容的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万岁爷传唤,李桂喜当下就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他还如往常一样嬉笑着上前,佯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宇文凌指指辛瞳,声音冷成了冰棱戳的人心里发慌:“去向你皇后主子请罪。”   不只李大总管当场愣在了原地,辛瞳也感到十分难为情。只是这会儿李桂喜心有戚戚,实在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激怒皇帝,他调转身子朝向辛瞳,扎扎实实给叩了头,心中实在惶骇这位怎么会一眨眼之间变成了皇后主子,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表现,只卑微恭敬垂首:“皇,皇后主子,奴才平素里多有不留意,若有地方得罪了您,万望您原谅些个。”   不等辛瞳有反应,便听上首帝王一声冷笑:“李桂喜,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回万岁爷,过了这个冬天,就整整二十年了。”   “在朕身边那么久,却连朕的忌讳都不知道吗?”   李桂喜俯首连连:“奴才惶恐,奴才一心一意伺候万岁爷,若有错处,您只管责罚奴才,可千万别为了奴才生气。”   宇文凌心中顿感无力。这位的确是打小陪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了,若说没有一点主仆情谊是绝对不能够。他以前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欲念吞食了本心,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然变得这样圆滑世故,面目可憎!   “不见黄河不死心。你说是无意中得罪?那好,朕倒想问你,今日秦妃为什么能那么准确摸清朕的行踪?”   万般念想在脑子里一晃而过,李桂喜哭丧着脸开口:“求万岁爷恕罪,秦妃娘娘是正好往宣正宫方向走,奴才原是要去体善堂的,正好同娘娘撞了个正着。娘娘问奴才您在哪里,奴才一时迷了心窍,不敢隐瞒,便如实说了。”   “哼,难道不是你有把柄捏在秦妃手上,这才专程给人通风报信以求前事不出纰漏?”   李桂喜听闻此言再不能够维持淡定,若说方才还心存侥幸,此刻却是没了一点念想,再不敢有一丝隐瞒,一霎之间涕泪横流:“万岁爷,主子爷,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也不知道那日怎么就烧糊涂了脑子,惦念着辛瞳姑姑,不,惦念着皇后主子同陆大人交好,得了消息也没多想,脱口便给说了出来。后来秦妃娘娘拿话威胁奴才,只说想要见上万岁爷一面,奴才想着这也是娘娘爱慕皇上的一片心,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宇文凌话语冷若冰霜:“秦妃的人瞧见了你在辛瞳面前多嘴,这才拿此作威胁,朕瞧着,你的忠心和你的惦念实在虚假的很!”   李桂喜犹如撞见了鬼魅,顷刻之间脸色煞白:“奴才知错了,真是知道错了啊。奴才恳请万岁爷再给奴才个机会,让奴才孝敬皇上和皇后娘娘吧。”   “朕并非不近人情,可你欲念迷了心,实在无可救药。上次清心殿奉茶丫头扮成辛瞳的样子进来伺候,朕就已经提点过你,没想到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私下里的小动作实在太多了些,为什么给辛瞳使绊子,究竟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最清楚!”   真是行差踏错一步,便将万劫不复。李桂喜再不敢替自己辩解半句,只一劲儿叩首,回荡在殿宇之中惊骇人心。   “你也别在朕跟前碍眼,去问问你皇后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你。”   犹如乍然之间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李桂喜忙不迭爬至辛瞳身前,探手就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括子:“皇后主子,您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油污蒙了心,惹您不自在了,实在是罪该万死。求您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好歹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奴才往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您!”   辛瞳水晶玲珑心,早已在话语之间将事情前因后果理清楚,她是有些难过的,没有想到自己平素里无论对待谁,都一视同仁的热情与和善,落在他的眼中,竟成了莫可名状的不易拿捏。   只是她又哪里能够真的起憎恨,反而人额角的血迹与满面的泪痕让她生出了许许多多的不忍:“皇上,大总管纵有错处,却也并非不可弥补。他在您身边伺候的年数太久了,好歹对您是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便原谅他吧。”   宇文凌却是更添了几分怒意,冷眼瞧着她,沉沉开口:“你方才叫朕什么?朕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评论的亲爱的,真的真的十分感谢! 新文的文案不出意外将会在最近先放出来,大家看看喜不喜欢。 这本还有个小gaochao,努力圆满中。   ☆、斗转星移   辛瞳努力回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一声“皇上”惹了他不痛快。平素她总称他为主子,大概在他眼里,这样的称谓才更能够彰显出自己是完全附属于他的所有物。   有了这样的自知,她连忙改口:“主子,您瞧,这件事情起因其实都在我身上,不论是我还是李总管,都是您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平素里您体谅咱们,有些事情上就难免会有些疏漏。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总管陪在您身边多年,还请您瞧在主仆旧情上原谅他。”   宇文凌神情冷冰冰盯着她瞧了半晌,又垂眸看向阶下泥首于地之人,终是发了话:“皇后替你求情,朕便饶了你性命。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去内务府自领二十板子,往掖庭当值去吧。”   李桂喜痛哭流涕不能自持,他想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掖庭是什么地方,只怕下半辈子都要有出不完的苦力。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实属万幸,他再不敢激怒皇帝,只一连声叩首谢恩,说是下辈子做牛做马再伺候万岁爷。   宇文凌感到厌烦与乏味,微闭了闭眼,淡淡一声:“你退下吧。”   帝王雷霆震怒,清心殿后园里伺候的所有宫人都跪倒在地不敢起身。动静闹得这样大,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两样事,李大总管再不会存在了,而宇文王朝就要有皇后娘娘了。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再不会有人去关心前任总管命运如何。情势急转直下,大概还会有好些人瞧着眼下风向,正在仔细回想自个儿先前同那位辛瞳姑姑交情如何,够不够格让她保荐着再向上头迈一步。   辛瞳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她看向皇帝,他替自己解气,她瞧得清楚,说不感动绝不可能。可这前前后后他怎么能够算得这样精准无误?她甚至怀疑,今天他莫名生出了往北园消遣的想法,也是在给人下套,单等着人按捺不住,再行款曲。前有禁令,秦妃已然不能够明目张胆再来清心殿,而北园位处宣正宫与后苑交界,她听闻了消息想要来这里制造偶遇,也是人之常情。   竟是越想越心悸,他的城府实在太深,叫她心生敬畏,又留有余戚。   她静默着不肯吭声,宇文凌冷眼瞧着她,出口的话语带着明显的不快:“从朕方才同你说要立你为皇后,一直到现在,就没见你有一丝一毫的欢喜,是觉得这个位置配不上你?”   哪里是这样!   “我高兴,大概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还没从意外中反应过来。反而您这样抬举我,叫我受之有愧,心有不宁。”   宇文凌懒得同她说这些,他今天还有件及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精心筹谋,只待一朝毙人性命。于是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吩咐道:“下午朕要往文华殿去,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养好精神。晚膳朕要宴请朝臣,是否要让你跟着,到时再派人知会你。”   辛瞳讷讷点头,望着圣驾起身离开,犹自怔在原地。呆站了半晌,却发现心神一点也不见分明。她触手按压眉心,亦不能够缓解内心的烦忧。   周遭的处境有了明显的改变,她从后园一路走出宣正宫,侍立在旁的人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见了她虽不便立时更换称呼,却依旧心照不宣,纷纷按着皇后礼制向她纳福行礼。   她还没能适应这样的改变,逃也似的回了阅微坞,很想蒙头大睡一场,却发现很难做到。   午后有人叩门,她去开,是常顺。她微微挤出笑容请人进来,常顺大概还是因着上次那番嘴板惩戒而不敢逾越,只同她立在廊子里回话。   他是个会体人意的,瞧着现下她情绪不宁,便也收敛了平素的嬉笑不正经,开门见山先行表明了来意:“我师父如今是不成就了,我也是没想到他会打您的主意。既然已经这样,我虽然难过,却还是另有个十分强烈的想法,认真考虑过了,这才来找您说。”   他略一停略,径直开口:“如今宣正宫大总管职位上空闲,我想求您举荐我。不为别的,单就是我有成算能够一辈子向着您。您大概会觉得我唐突,可平素咱们相处,在您面前我一向直来直去,这会儿有了这个念想也不愿意在您面前打马虎眼,您要是信得过我,又瞧着我有这个能耐堪负重任,就请您往万岁爷跟前举荐吧。”   他有这样一番话,辛瞳的确挺意外,但转瞬又变得坦然:“我信得过你,好,这件事交由我去跟主子说。”   常顺也不见过多的欢欣雀跃,反而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悠悠开口:“姑姑,往后我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这样叫您,可这个称呼喊得久了,竟觉得有些舍不得。”   辛瞳有些无奈地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也感到很震惊,实在没想到主子会下这样的旨意,但无论如何,我总该向前看不是吗?横竖不论将来发生怎样的改变,我待人的真心一定不会变。”   扯出一抹笑,常顺复又言道:“那姑姑还是听我一句劝,万岁爷待人冷清,可对您真是独一份的好,往后迈上了尊位,就实打实同万岁爷成了夫妻,夫妻本一体,自当全心全意。更何况,您也是爱他的不是吗?”   “我知道。”   瞧见她露出了笑颜,明艳动人不可方物,常顺竟是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这样的感受很卑微,又很执着,唯有化作坚定,护佑在她的身旁。   辛瞳回了里屋,竟有些不知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一个下午恍恍惚惚过去,用过了晚膳,却等来一道意外的差事。   前来传旨的太监身后还带着一众侍卫,竟是浩浩荡荡的声势,见她讶异,连忙替她解疑:“主子娘娘,皇上下了旨意,让您往寿康宫去给太后请安。”又朝后示意:“这些子侍从得了特令,绝不会离了您身边,您只管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剑拔弩张   事情急转直下,竟这样快就要与太后针锋相对吗?若要放在昨天,她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可太多的意外累积在一起,就像是利箭裹在了弦上,已不得不发。   在去寿康宫的路上,辛瞳侧转过身子幽幽问道:“皇上在哪儿?在忙什么?”   领头的侍卫毕恭毕敬垂首回应:“皇上正在文华殿召见明亲王。”   辛瞳内心大起波澜,竟是这样快就走到对峙点了吗?他向来出手利落,快刀斩乱麻也不足为怪,只是自己这些天来常伴君侧,却一点未知,这样想着,内心难免有些不快。她沉默点头,提了步子迈进寿康宫。   身旁有人取了牌令出来,只说是奉圣上口谕,要寸步不离跟在辛姑姑身边,又吩咐了其余人等留在丹陛之下,俨然一片声势浩然。   通传的人进去回禀太后,过了很久才见出来回话,大体太后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到这里来。   “姑姑进去吧,太后娘娘在正殿等您。”   辛瞳在阶下谨循着规矩向太后请跪安,却听太后冰寒着声音,显然是恨她至极:“皇帝忙着在前朝处置我儿,又要派他最得意的忠狗来寻哀家的不自在吗?”   话说的及其难听,只辛瞳实在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直白地承认明亲王真正的身份。   心下百转千回,终究稳了思绪,不等太后叫起便立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向上首看去。这会儿才发现,偌大的正殿之中竟再没了多余宫人,随她进来的两名侍卫也远远退到了殿门处,却不知太后是因何缘故并没有责令人离开。   太后止不住地冷笑:“没想到竟真让你一步登上了天!宇文凌即位这么些年都不见册立皇后,不宠幸高位嫔妃,即便偶尔容许女子近身,却也不让人留下子嗣。哀家原来不能理解他这般诡异做法究竟为何,这会儿瞧着,竟是同你脱不了干系。”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辛瞳很吃惊,虽依旧不敢相信他这样做全然是因为自己,但还是有莫可名状的感动浮上心头。只眼下他交代自己来这里,想必是绝对不愿意看到令他失望的结果。那么,他究竟希望自己怎么做?   “太后娘娘,奴才卑贱,不敢惹您不高兴。但奴才有一点不明白,皇上此刻正在文华殿面见明亲王,您却说主子召见的是您儿子,可明亲王难道不是前摄政王的独子?”   这大胆宫婢竟然有胆量拿话绕她,太后立时变了脸色:“果然是得了你那主子一句准话,便觉得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哀家!前头算你运气好,这么多莺莺燕燕放在皇帝面前竟也不能让他动心,可即便他许了皇后的位置给你,哀家一口咬死不同意,他也决计不能够罔顾天伦出口违逆!”   果然柳然的事情同太后脱不了关系,竟是在妄想利用美色迷惑君王再行他举吗?辛瞳终于弄清了一件事,难怪皇帝多年以来没有子嗣,太后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却不见催促,十有八九她根本就不希望他有孩子,更加乐于见到他与高位嫔妃没有夫妻之实。   太后这样火急火燎再不计较仪态的举动,大概意味着主子已经在前朝大动干戈,甚至是胜负已有定数。或许明亲王已是囊中之物,所以太后此时才会这样撕破脸面毫无顾忌。   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不肯给她个准信,再派她来寿康宫,明明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如今却又要让她来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境。   辛瞳深吸一口气,理清了思绪,这才淡定开口:“太后娘娘多虑了,奴才自知卑贱,绝不敢冒然觊觎后位,一切都还需听从圣上旨意。主子说他最近太过繁忙,实在没有时间陪伴太后,奴才也不过是奉了皇命,前来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四两拨千斤,那她带来的一众人是做什么使的?可太后到底挂念着明亲王,实在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更加激怒皇帝。可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婢就这样直生生站在她的面前,还是让她恼恨至极。不能拿她开刀,却也不愿让她这样得意!   “你倒是乐得什么都听你主子的,可你那主子拿你当什么?你爹娘死的时候他成心袖手旁观看热闹,眼下不过凭空许出个位置给你,就让你死心塌地替他卖命?你可真是糊涂,错认弑父凶手为主也就罢了,还要甘心去做他的棋子任他摆布吗?”   辛瞳明知道太后是刻意说这些让自己不痛快,却还是止不住心下不好受。强自镇定,面上依旧毫无破绽,微微扯了个笑容,淡然开口:“太后娘娘大概是误会了,关于奴才父亲的死因,先前就已经弄分明。君王圣命,臣子舍命相助,原也是一段佳话,若说相视为仇,实在无从说起。再有,奴才侍奉在皇上身边近十年,主子于奴才而言,有活命的恩情,奴才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无不源之于圣上,别说替君王做事本就是奴才的本分,便是让奴才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油盐不进,太后话头上讨不到痛快,立时便焦躁无比:“哀家懒得再同你理论这些!那你说,皇帝寻了明亲王去,究竟是为着何种事情?”   原来太后并不清楚个中详细,大概也是一直以来不好的消息太多,堆积在一起让她有了极不好的猜测。可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她这些月来始终被困在宣正宫内,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但凡皇帝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完全摸不到丁点蛛丝马迹。   见她沉默,太后以为她是有心隐瞒,当下变了腔调,怒斥道:“大胆贱婢,哀家问你话,你竟敢刻意隐瞒不回话吗?”   辛瞳深深皱了皱眉,正自计较要如何应对太后的这番怒气,却听门外已然传来圣上驾临的通禀声。原来他到底还是不愿让自己孤军奋战,他,终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凌凌的坏毛病真得改! 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恩怨两断   “朕竟不知道,母后还会发这样大的脾气。看来朕亲自挑选的这位皇后不怎么令母后称心啊,不过可惜有些迟了,圣旨已经拟的差不多,大体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太后愤恨至极:“皇帝这是从哪儿来?有什么要紧事同哀家说?若是没有,哀家这里可容不下皇帝大驾。”   宇文凌却不怎样着急,反而放缓了声调看向辛瞳:“前头都说了些什么?竟惹得太后如此生气?”   蹲身纳了福,辛瞳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回禀:“太后娘娘问奴才皇上在文华殿里同明亲王在商议些什么?奴才答不上来,太后娘娘便动了气。”   宇文凌一声冷哼,显然对她这副刻意做小伏低的模样看不顺眼,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向来很给她留面子,因而面上神色不好看,话语中却不见严厉:“以前到底是顾念着身份,是以好些是非你也没必要知道。往后晋了皇后位,这样的事自然会同你商议。后宫不可妄议朝政,这条规矩在朕这里没那么死板,女子参政也并无不可,只要心里坦坦荡荡。”   他略一停顿,又调转视线看向太后:“只是如若有人妄想伙同前朝行谋逆之事,朕绝对不会姑息!”   太后见他这样含沙射影意有所指,立时变得燥怒不安:“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证据说哀家与你那些子破事有瓜葛?反倒是皇帝你,一肚子孝经都白读了吗?哀家好歹是太后,你就这样攻讦自己的母后?”   她不说这个还好,扯起了话头,宇文凌顿时怒从心起:“太后可真是上了年纪越发糊涂,您是先皇皇后,太皇太后这个名头朕给了你,已经留够了情面。如今是您同您的亲儿子,妄图前朝后宫两相照应谋朝篡位,朕还有什么必要再掩护着那张单薄破碎的遮羞布?”   他直生生说出这样的话,太后顿时意识到或许大势已去,可究竟事情是否已迈入绝境,她还不敢断然确定。不知是不是皇帝有心妨碍,她的耳目始终都有些闭塞,外加她同宇文明昌碍着不可告人的身份,也不好明目张胆时常相见。眼下究竟是怎样的境况,她害怕皇帝同她唱空城计,竟不敢有所异动了。   “皇帝怎么这样口无遮拦?你说谁谋朝篡位?当真是子虚乌有!明亲王是你们宇文家的骨血总没有错,你怎么忍心随意给他安插罪名?”   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宇文凌轻挑着嘴角,语气依旧冷冰:“是不是谋朝篡位,等下让他亲自来同你说。不过既然太后今天这样好的兴致,不如咱们先了一了从前的恩怨,说说旧事!”   太后如临大敌:“你想干什么?”   “朕没有想要干什么,也不过就是再问您最后一次,朕的生母先皇云贵妃究竟是因何缘故崩逝?”   太后内心擂鼓不停,面上却强作淡定:“皇帝拿这样的事情问哀家做什么,云贵妃是因为生你才丢了性命,这点朝中众人都可以作证!”   左右心里早有了答案,太后再不肯承认却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母后真是可笑,如今纸包不住火,您儿子性命堪忧,您却还在这里同朕含混。罢了,您不肯说,朕也不强求,左右您做下的罪孽,都偿还在您儿子身上,也是尽够了!”   “明亲王现在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太后显然被人抓住了软肋,已是再不能够保持镇定。宇文凌有些残忍地欣赏着这样的画面,冷冷开口:“您也实在不必觉得是朕冷血无情,宇文明昌父子霍乱朝纲多年,这些年来犯下的罪孽足够死上一万次!当年摄政王把持朝政欺君犯上是一桩,而后辛府命案又是一桩。旁的且不论,只如今宇文明昌谋朝篡政证据确凿,朕断断容不得这样的逆臣活命!”   “你有什么证据?身为皇帝,却肆意揣测手足忠心,这就是明君所为吗?”   宇文凌只觉得可笑:“太后消息可实在闭塞了些,想是前头发生了什么您还全然不知道。不过不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眼下明亲王让事情绊住了手脚,怕还要有些时候才能来给太后您请安,趁着这个当口,朕倒也不吝惜跟您另外透露一桩事。”   他冷笑着,神情淡漠到了极点:“宇文明昌于自家宅府密诏党羽,各中详尽一应尽在朕掌握之中,太后能否猜的到,究竟是谁从中牵线搭桥?”   太后凝着面色不言声,宇文凌夷然看着她,说出个名字:“清嫔。”   此言一出,不仅太后极为吃惊恨出了骨血,就连辛瞳也是大感意外。虽知道清嫔身为明亲王安插在后宫中的棋子,却又对皇帝有着莫可言说的感情,但真正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止不住心惊。   她突然想到那日清嫔委托自己带话给他,自己依样转达之后,他面庞之上流露出的决然表情,再联系当晚听到的他同秦妃父亲一番对话,立时便对清嫔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明白了几分。   只可怕他的心思太过细密,凌厉的手段加上绝深的城府,又有谁能够在他手中恣意忤逆?   宇文凌打量着太后,话语之中多出了几分玩味:“可笑您还寄希望于个把如花似玉的丫头片子,可即便送到宣正宫来又能怎样?如今自食其果丢了性命倒也干净。真要给她机会让她再回来您身边倒打一耙,您岂不是更烦心?”   太后怒气中烧,周身止不住发抖,糟心的事情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旁的都还可以置之不理,只是宇文明昌到底是她的亲骨肉:“皇帝,咱们先不论其他,你先让明亲王来见哀家!”   宇文凌嘴角扯出一抹诡秘的笑:“那可真是有些遗憾,朕突然改变主意了,明亲王您今天是见不到了。”   又转脸看向辛瞳:“走,朕带你去瞧一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凌凌真是恶趣味不断,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成王败寇   一时难以消化这样多的信息,辛瞳下意识地无比乖顺,亦步亦趋跟着他出了寿康宫。   宇文凌回转过身来看她,见她举止之间似有若无带着些许迟疑,仿佛受到了惊吓,便停了脚步开口问她:“你在害怕?”   她摇头不肯承认,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默默跟紧了他,他到底还是不能够理解真正让自己感到害怕的是什么。她是不忍心看到太多的血杀屠戮,但却也不会没头没脑为着仇人犯纠结。索性这样的矛盾非朝夕之间能够解决,眼下多事之秋,她也不愿让一己情绪增添事端给他添乱。   宇文凌眉间微锁,话语之中有些生硬:“天家哪里有真正的亲情,更遑论朕与太后毫无血缘关系!当年母妃遭她构陷,若真要血债血偿,她此刻哪里还能安枕无恙?也不过是提前给你个心理准备,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朕带你去见明亲王。”   她内心惊涛海岸,不是头一遭见到,但在知晓家仇与摄政王父子有极深关联之后,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她恨到了极致,不能亲手报仇,犹感到不能甘心,只是在他这样强烈的独霸之下,再多的情绪都不能够尽情宣泄。   宇文明昌还被囚禁于文华殿中,后院一方暗阁外围有侍卫层层把守着,戒备森严,满满的肃杀之气。黄庭安亲自镇守于外,见了皇帝前来,吩咐人解锁开门。宇文凌朝着辛瞳示意,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室内有些阴暗,内里守卫之人重又加添了几盏明灯,见皇帝挥手,相互会意纷纷退出门去。黄庭安在一旁瞧着有些担忧,宇文凌并不在意,穷途末路的确容易叫人丧失理智拼死一搏,但仅凭他一己之力又能奈何?   人都出了去,宇文凌拉住辛瞳的手,带她进了内室。   纷纷扰扰的人声与室内骤然之间的明亮,早已让宇文明昌知晓这是他那位九五至尊的堂兄来了。只是在看清皇帝身后之人时,还是有些意外,终究没想到他竟会带她来。   宇文凌冷眼瞧着他,将辛瞳往身前带了带:“前尘往事总要有所了断,朕带她来,一则要让你彻底死心,再者,你于辛瞳并无杀母之仇,这点朕不会让你平白受着,至死还背着冤屈。”   辛瞳大惊失色,他这是什么意思?却听宇文明昌一阵难以抑制的笑,阴阳怪气说道:“皇兄,你可当真欺人太甚,就这么急着要以胜利者的姿态折辱我吗?”   偌大的内室空荡荡,宇文明昌的笑声愈发显得诡异莫名。辛瞳有些不明白,总感觉大概还有什么是自己从前没有意识到,而此刻即将揭晓的。关于自己,关于皇帝,关于宇文明昌。   宇文凌神情淡淡的,不见胜利者的高姿态,却也寻不到一丝一毫悲悯怜惜。宇文明昌见他进来始终未起身行礼,他也不甚介意,仿佛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会令他有被冒犯的感觉,帝王威严天成,大致正是如此。   辛瞳实在不解现在的情境究竟为何,且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宇文凌半点不见针锋相对,与方才在寿康宫时判若两人,对于面前这位,他是存有怜悯,还是毫不在意?而宇文明昌于自己来说,究竟是有弑母之仇,还是其中另有别情?   皇帝好整以暇不言声,宇文明昌却有些沉不住气。他注意到辛瞳疑惑的目光不住望向皇帝,其中仿佛包含了满满的发自内心的眷恋与依赖,她这样下意识的反应竟让他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他拍案而起:“皇兄真是掌控人心的好手,前有清嫔,而后又是她!”   宇文凌只冷眼乜他,夷然说道:“朕不过还你该有的清白,也让她得以释怀。无关紧要的话多说无益,从今往后朕也劝你断了念想,好自为之。”   辛瞳被他向身边虚扯着朝外去,这便是要离开了吗?她有太多的疑问,实在不想这样糊里糊涂不明头绪:“主子!”   她挣脱了他的钳制,仰脸看向他:“您好歹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您说我娘亲的死同他没有关系?”   宇文凌蹙眉看着她:“纵然知晓因果,也不会让你心里更好受,又何必多问。”   “可我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宇文凌不回答她话,倒是宇文明昌眼神之中带了惋惜看向她:“可恨当年本王碍着父子人伦无能为力,如今竟又是棋差一步擦肩而过。你也不见得命好,跟着本王定当保你一世恩泽,如今让皇帝霸揽着,老天何其不公平!”   他一字一句直生生戳在辛瞳心尖上,若说方才还不敢相信地揣着糊涂,这会儿一切仿佛都已初露端倪。她有些恼恨地望着宇文凌,原以为他带自己来这里,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肩负着血海深仇,他有心成全要让自己泄恨解气。如今看来,却仿佛并不是这样。若说自己是他作为胜利者的战利品大概有些冤枉了他,可她就是感到很不自在。   或许正如他所说,这不过就是还原一个事实真相,希望自己能够得以释怀。但从他告诉自己不日就将册立她为皇后到寿康宫与太后对峙,再到如今,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事事都要尽在掌握,又事事不肯让她知晓,这样的控制欲不会给她带来惊喜,反而让她倍感无力。   宇文明昌的念想天方夜谭,甚至有些悖伦扭曲,她虽已知道大概娘亲的遭难当真与他无关,却依旧分秒不愿再看到他。而至于她身旁之人,她艰难地望着他,不知怎的,竟也叫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面对。   她哀戚地凝视他片刻,还有许许多多疑惑没有明晰,却已然不愿再呆在这方阴暗的殿宇之中片刻,她很想任着性子发泄今早以来的烦躁情绪,当下不管不顾君前礼仪,径自先行朝外走去,形单影只,本就单薄的身影更显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好像略隐晦, 下章开始瞳瞳要厚积薄发! 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矛盾加剧   外围自有人护着她周全,决计不会任由她做出过激之事。宇文凌索性拉了把紫檀镂雕木椅同宇文明昌面对面坐了,不知是身量上的差距使然抑或是威严天成,竟有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之感。   他这样的举动出人意料,宇文明昌满是戒备地看向他:“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待要如何,不妨直接一些,何必这样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拖沓?”   宇文凌夷然看着他,神情之上喜怒不明:“有些话能说,有些却说不得,若非顾念着她一直以来的心结,朕断然不会留你活命到现在。你同你父亲不和,这点旁人云里雾里,朕却瞧得清楚,当年辛瞳母亲究竟还抱有着怎样的念想,朕还要听你一句实话。”   宇文明昌变了脸色,恍惚之间竟现出些许悲悯的神色:“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何必旧事重提。到底还是我棋差一招,不能将她女儿从你手中夺了来,实在不甘心!”   他不想说,宇文凌也不再逼迫,左右他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他倒是识趣,没在辛瞳面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徒增是非。他大概不知道,那丫头虽然固执,却决计不会仅凭着外人面前一两句挑衅便丧失立场。   他的人,他向来最有把握。   出了文华殿,黄庭安上前,宇文凌淡淡吩咐着:“暂且就将他关在这里,不必委屈他,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准擅自出入后院,朕还另有安排。”   只消宇文凌一个眼色,黄庭安立时便明了应该怎么做。却见帝王眉间渐起蹙痕,凝着面色稍作停留,便径直离去。   辛瞳从文华殿出来,很有种冲动要将自己藏进某个隐秘的角落让人再寻不到。只这般想法仅在脑中存留了片刻,便打消了念头。她兀自觉得可笑,纵然离了宫闱,她又能何去何从?况且,纵使躯体得以解脱,心又能逃往哪里去?   方才宇文明昌瞧向自己的怪异眼神让她极不自在,又还惦念着此时此刻主子同他又会谈及怎样的秘辛?这样想着,心里反而更加烦乱。自觉无趣,索性还是回到该去的地方,顺其自然坦然面对也就是了。   搬来宝华阁已有大半年,时间果然能够轻易改变一切,最初的抗拒早已不见,反倒在无形之中,这里成为了她心灵的归属地,满载着她的悲欢喜乐。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就这样因着一时躁乱而先行离开,仅仅为着一时的畅快便错过娘亲亡逝的真相,终究还是有些冲动,混淆了轻重,不明事理。   越想越觉得自己意气用事,被错综的情感迷惑了心智,却听宝华阁门被人推开,进来之人正是她烦忧心思的祸端。   她正自恼恨着,便无论如何不能摆出一副和乐恭顺的表情,蹲身问安的姿态也略显敷衍,皇帝却也不似往常挑剔,仿佛并不在意。   辛瞳垂眸不说话,想要恳求他将事实真相告诉她,却不知怎的开不了口,心里的不痛快止也止不住。   他微向前几步,擒了她的下颌迫她抬起头,话语不见严厉,却依旧透出凛凛威严:“为得着朕的允许,便擅自离开朕的视线,你倒是有主见。”   她抬了瞳眸看向他,表情有些生硬,紧抿着唇瓣不吱声,现出几分执拗。   “从太后宫里出来就看你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是什么让你不称心?”   辛瞳有些固执的挣脱了他的钳制,他这样说,她感到无力,可更要紧的疑问如鲠在喉搅得她不得安宁:“我想知道我娘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主子,求您告诉我!”   她面上满满的忧虑与焦急,宇文凌沉着眸子并不立即回答她。有些答案太过残酷,尽数揭晓难免会让她更加难过。他最初了解到真相时也有些难以置信,不论如何,那是她的母亲,他自己母爱缺失,更不愿让辛瞳再去猜疑自己的母亲。   事实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她问,他便挑拣无关紧要的说给她:“朕也是才知道不久,宇文明昌并没有亵渎你母亲,他甚至当年想过要救她,可惜他同宇文拓隔着父子的名分不能违逆,终究铸成了今日的遗憾。”   辛瞳望着他,疑问脱口而出:“他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念想?”   宇文凌凝眸看向她,话语变得有些严厉:“这不是你该去关心的,他如今沦为阶下囚,生死不过凭朕一句话,不论有什么痴心妄想,都该早早收敛。而你,更不该再去琢磨这些无谓的事情!”   他转瞬之间又变了脸色,辛瞳虽然明白这大概也是他潜意识里的独占欲作祟,却依旧让她感到烦躁不已。   她扭了脸去收回视线,再不想多说一句话,这样消极的态度让宇文凌顿时上来了火气:“为了你好,偏还不领情,稍有一丁半点不称意,便要甩脸子给朕看吗?”   辛瞳蓦然抬起头:“奴才哪里有胆甩脸子给您看?生杀大权都尽握在您手里,您一句话让我向东,我是绝对不敢往别处去!左右您说什么奴才都乖乖应着,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往后奴才一定自省!”   这样乖戾的她极为少见,宇文凌紧锁着眉梢暗自收敛怒气,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太多变故,这才变得情绪不稳定。却未想辛瞳疲累之下恢复了直剌剌的本性,话匣子开了竟是不吐不快:“您偏说是为我好,可您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前头那道莫名其妙的旨意是一桩,而后面见太后又是一桩,您习惯了一味吩咐人做事,从来容不得旁人有半点违逆。其实原也应该如此,可我心里不好受!我不想什么都不明白,只傻乎乎随着您划定的路子走!”   她竟这样想!宇文凌再无法冷静,怒气蹭蹭直往上涌:“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朕委屈了你,原来朕给你的一切都只是让你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柳暗花明   他这样说,她突然感到没来由的沉重,心里燥乱得厉害,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烦躁情绪亟待发泄,但好歹还是强稳了心神,让自己平心静气好好同他说:“不是这样,没有委屈,更不会仗着您的抬爱拿捏样子。我只是不习惯您将许多事情强压给我,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她强迫自己缓和着态度好好说话,却不见他有任何回答。仿佛她的烦忧在他的眼中都是无理取闹小孩子脾气。也的确是,大概这样的荣宠不论放在谁面前,都要欢天喜地谢恩不迭,也只有自己这个向来上不得台面的,才会让乍然之间来临的尊荣压得透不过气,还要追问这份抬举究竟抱有着怎样的深意。   她的眸光渐现哀戚,复又低垂了头不去看他,半晌才讷讷开口:“上次您罚我,原是我有错。您一定要让我说出口的话,我招架不住,心智崩溃间全盘交底。这也没什么,本就是我的真心话,左右您心里早有成算,说出来不仅让您受用,我心里也能够释怀。可您呢?我那时冒冒失失问过您,您究竟怎么看待我?您告诉我说您从来没有不喜欢我。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现在临到头,我还是糊涂得厉害,您只不过是没有不喜欢我,就要给我无上的尊荣吗?这就是您要晋我为皇后的理由?”   宇文凌蹙眉望着她,没料到今日的她竟这样难缠。下午文华殿中同宇文明昌一番周旋,已经让他耗费了好些心力,这会儿来寻她,本是想要看到她家仇得报的欢欣喜悦,或者同她聊聊他们的将来,却不想她非但不见半点欣喜,反而要为莫须有的猜忌顾虑重重。   这样的她让他不习惯,仿佛向来乖顺的人儿挣破了桎梏,扎了翅膀急欲离开他的庇佑。宇文凌眸光渐次冷冽,出口的话语亦变得有些生硬:“现在来和朕说这些,不觉得有些太迟了吗?左右封后之事朕说了算,你就是再不习惯,也只能生受着。富贵荣华是朕给你的,想不想要由不得你!”   她蓦然抬首,瞳眸之中满是意外,再不见平素的温和乖顺,竟是说不出的抗拒与犀利:“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宇文凌瞬间凝滞了面色,耳畔历历回响着的只剩下她满是抗拒的“不愿意”!他蓦然上前,她不见迎合,反而受了惊吓一般连连后撤,直至被逼进角落无路可退。   他将她封印在四方壁角之间,又擒住她的手臂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他近在毫厘的冷凝面庞令辛瞳不安,他满面风雨欲来的暴戾,仿佛只消她再有丝毫悖逆便会被撕成碎片。   宇文凌直直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至尽,转瞬又探身附在她肩侧,声如鬼魅:“你方才在说什么?朕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   他竟又要用这样的态度打发自己,辛瞳明知道此刻若是温声软语乖乖认错,大概事情立时便会如同往常一般得以逆转,他大概还会愿意带给自己片刻温情,甚至毫不吝惜将她从未想过的尊荣拿来给她,可这并不是她最想要的!   恶向胆边生,大体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情境。不知是什么促使了她难以抑制的烦躁,她回望向他,一措不措,在帝王骇人心神的滔天震怒中竟也无所畏惧:“如果您是因为爱我而要娶我,那我自当毫无顾虑嫁给您,可您若是拿我当宠物养着,高兴时候赏赐口粮聊以充饥,不乐意了就踢到一旁毫不在意,也许诚如您所说,我还是没有拒绝的能力不得不生受着,但我不会心甘情愿,最起码心里会满满的遗憾与无奈。”   她终于说完,落了话音便有些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她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百般刁难甚至雷霆震怒,但却没有。他面上不见喜怒,神色不明,只眉峰之上微微蹙起的痕迹彰显着他已然听清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辛瞳慌了神,他心思太深,越是这样看似平静的表面越是令人心悸难安。她心跳得厉害,实在不能摸清他此时内心之所想,自己反倒没了方才的意气用事,挑衅的胆量才冒了苗头,便有了落荒而逃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望着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神色自如:“主子,您听我说,您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您高看我一眼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我前头那样说,不过就是没有自信,我不能确定您是否真的在意我,不能看到自己在您心中的分量究竟是怎样。不过原也是我痴心妄想,本就不该起了心思要去试探您的心意……”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蓦然靠近的身影压覆在了她的周身,她略嫌脆弱的腰肢被人拥揽在怀,樱红的唇瓣亦被人攫住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这样不容抗拒的举动,原是想制止她咄咄逼人的话语,却仿佛潜意识里又想要藉此解开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他的人,他从没想过要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哪怕让她产生不安全感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辛瞳在他的强势桎梏中丧失了反应能力,呼吸滞涩,连带着神思也有些不清明。她感到自己周身都在发胀,让她燥热难安却又恋恋不舍,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充斥着他的气息,真真正正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过她,她悉悉索索喘气,面颊满是红晕。   没有了先前背水一战的勇气,她感到自己再次轻易被他搅乱了一池春水,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心神迷离。她恨自己不争气,转瞬之间又要将自己禁锢在他铸就的牢笼之中,一切回到原点。却不想下颌被一抹暖暖的温度带起,她被迫着抬起头,望进一汪深不见底却又柔情满怀的瞳眸之中,耳畔是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婉婉柔情   她神色迷离,唇瓣鲜嫩仿似熟透了的果子盈满汁液饱满欲滴。她总能带给他奇异的感受,像是一汪深潭,令他泥足深陷。   她一张娇俏的面庞高高扬起,伴随着软糯而强作镇定的声音:“我想要的,您当真都会答允我?”   宇文凌一瞬不瞬凝视着她,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又顺着她肩颈瘦削的曲线替她拢好散乱的发丝。   不见他答话,却能够在这一瞬间安之若素享受帝王的温柔爱抚。不知怎的,辛瞳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仿佛连绵的阴霾被柔风细雨吹散,转眼便可看见日光灿烂。   她的沾沾自喜显而易见,眉梢眼角尽是笑意:“那您从今往后要拿我当自己人,我想要您真心诚意的对待。”   她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带着几分撒娇与眷恋,落在宇文凌心中,让他顿觉难以抗拒。早已默许了一切,却仿佛不大乐意让她这样轻易拿捏住自己:“什么时候没有把你当成是自己人?你说我从没有真心诚意对待过你,可显得你有些没良心。”   他话语之中满满的调笑,辛瞳却像是好容易抓住了绝佳的机会再不肯轻易放过,她面上神情很是正经,认认真真回答他话:“您待我好我都深感于怀,可多年以来积存的不自信,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有时候您待我好,却不肯告诉我原因,我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惴惴的,唯恐看不透潜在的深意让您失望。”   她有些怔怔的,稍一停顿,复抬眸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在您眼中可能我有些傻笨,又麻烦不懂事,可只要您能稍稍给我一点提示,我一定会凡事用心替您尽力。”   她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宇文凌已然明了。外表看起来再冷静,她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是在害怕吗?一直以来,让她忧思重重怅然若失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将她的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指间,又层层松散,宇文凌不厌其烦,满是柔情安抚的意味:“没有,其实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辛瞳眸光流转,望向他的神情之中满是期待:“那作为回应,您是不是会一直待我好?”   她这样率性,反而让宇文凌心中一片柔软:“不是方才就已经告诉过你,不论你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她眉眼之间尽是鲜活灵动:“既然要对我好,那您不如索性待我再好一些?”   他不答她话,只是和暖融融看着她。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左右就是您再多担待我一些吧。我没有那么聪明,好些事情自己想不明白,反而要走岔了路子给您添乱。您便对我再耐心一点,也给我个机会让我走近您,行不行?”   她一双通透晶莹的眸子闪闪烁烁,神情之上隐约现出的小女人情态,与她孩子气的天真无邪相互交织着,竟没有一丝违和感。她曾说,她被困在这三尺迷局之中不得解脱,可现在看着,分明是自己对她无计奈何,大有被她吃得死死的况味。   他无可奈何轻笑,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此时的样子,若放在几年前大概难以想象,索性追随着内心最本真的感受也就是了,他默然颔首,又意味深长在她眉心轻点慢戳。   这样温情的瞬间,实在迷乱人心,仿佛周遭空气中都有说不尽的暖流潺潺。大概是峰回路转,实在让辛瞳始料未及,此时满满实实的身心舒畅又夹杂着迷迷茫茫,像是不知身在何方。   半推半就间,竟不知不觉被带进了内室,她脑子里嗡嗡叫嚣,再迟钝也能预想到如此下去将会发生怎样的境况。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别,更谈不上抗拒,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但依旧在迷茫的神思之间涌上阵阵说不出的难为情。   仿佛化作了一池春水,她周身酥酥软软使不上力,有清凉而令人留恋的温度缠上四肢百骸,让她簌簌轻颤,紧张莫名。她在深渊中迷失不可自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心沉沦。却在溺毙的尽头被人一把拉扯上岸,切切实实的空气再次得以流转。   她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触目所及是另一方黝黑深邃的苍穹,不会给她压抑或是威慑,密密实实竟只有关爱与温暖。   他的双臂仍旧环绕在她的腰间,做乱的指尖却早已归置得安安分分,一晌春雨润无声,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她有些没来由地着恼,索性挣脱开他的环抱兀自归整衣角。他伸手去帮她,她略有些抗拒,他却很执意,解开她略见松散的腰封,又慢条斯理重新打好,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流畅自然。   辛瞳垂着眉眼盯着他骨骼分明的指节紧紧不放,带着微微不平的眸光透出奇异的稚气。宇文凌瞧得分明,却并不点破,依旧不紧不慢继续手中的活计,直到全然瞧不出方才的一番缠乱,方收了手,好整以暇坐在她身畔。   明明已经快到安寝时候,这会儿反倒归整衣衫,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原本是辛瞳自己感到了深深的不妥,此刻雁过无痕,她却又觉得不那么称意。这样一通反差,更让她觉得难为情,连忙收拾好表情做出无事样子笑嘻嘻抬脸。未想才迎上面前之人意味深长的和暖目光,便没出息地再次扭转视线,颇有些弃甲败逃的况味。   宇文凌爱极了她这些若有似无的小动作,将要入夜,寒气更重了些,他自一旁扯了缎被覆在她腰间,又隔着这层层温暖重将她圈在怀中。   不见了锋棱,他的小人儿就这样乖顺地伏贴在他的胸前,瞳眸微闭,呼吸轻浅。在这一瞬间,宇文凌竟觉得仿佛再多的权谋堆叠都变得无关紧要,岁月静好,一瞬便可化作永恒。只要有她,便是最大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留言,给予阿凌支持的亲爱的,感谢! 新坑不日启动。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时光念旧   一晌欢梦,辛瞳睡得舒爽,也不怕皇帝怪罪她晚起,直拖沓到辰时三刻方起身。昨晚历经的种种仿佛并没有那么清晰,但却又像是刻进了骨血里,意识许是还有些朦胧,心却已经由着本能率先做出了决定。   在清心殿前遇见了常顺,他像是专程在等她:“姑姑,万岁爷前头有吩咐,让您先往内殿里头稍后,大体是等视朝回来还另有吩咐。”   辛瞳点头,宁心静气在清心殿中等。纵使她再不拘细节,却还是能感受到周遭众人态度明显的改变。她从御前大宫女一跃成为了大臻准皇后,这样的突变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也难怪要引人侧目。   宣正宫里当差的,个个都是通透玲珑心,再联想到之前的薛茹柳然,甚至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李大总管,谁还会有胆子触这位的不痛快。好在这位辛姑姑性子出奇平和,若真能顺顺当当晋了皇后,实在也是美事一桩。   宇文凌甫一回来,见到的就是辛瞳与御前司帐的女官相谈甚欢的场景。见他进来,那位司帐立时收敛了嬉笑规规矩矩蹲身请福。辛瞳盈盈笑着,上前几步,替他解了颈间结带,又搭手脱去他略显厚重的玄金朝服,自然而然从常顺手中接过裘氅,利利索索为他归置好。   感到有炙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周身,辛瞳略有些窘迫,等到收了手,面面相觑,更添了几分难为情。青天白日的,又是在清心殿中,她到底还是不想太过召人侧目,却听宇文凌唤她名字,很是温和地看着她,言道:“如今宣正宫总管位置空缺着,你可有合适的人选要举荐,说来听听。”   未想他竟会先行提及此事让她来参与。辛瞳原就想找寻机会说这事,可碍着昨天发生的种种,她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她是在担忧这样的话头提起来,会不会像是含带了功利心,哪怕一星一点这样的印象,她都不希望有。   此刻他主动提起,当真再好不过,她脱口而出:“我原还想要同您说这个。”又回身指向常顺:“常公公也伺候您许多年头了,我瞧他办事倒极为妥帖,人也正直有担当,主子要是觉得可行,不如赏赐个机会给他?”   宇文凌洞若观火,却不赘言,只难得一见地和风细雨颔首,又看向常顺:“要记得知恩图报,如此,便传令下去,准备上任吧。”   大体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遂,常顺当下泥首于地,口说自己定当不辱圣命。他向来聪敏,料想到此事瞒不住万岁爷眼界,倒不如此时大大方方拿到明面上来得敞亮。有了这般念想,他跪过了皇帝,当即便扭身朝着辛瞳结结实实给磕了头。   辛瞳抬眼瞧向皇帝,视线相及,他眉梢眼角都萦绕着清浅的笑,并不见一丝一毫怒意。她心下感念,抿唇回以笑颜,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让她心里暖意融融。   宇文凌拉了她坐下,有宫女近前侍茶,他挥手吩咐人退却,凑手亲自斟上一杯递在她手中。辛瞳咯咯笑起来,竟是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她只管摇头,抿起的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半晌,又想起一桩事:“您今早上让我在清心殿等,可还有事要吩咐?”   宇文凌神色微现凝重,曼声道:“既然昨晚答应了要培养默契,与其让你听别人谈及,倒不如由朕亲口告诉你。王礼病重,他原就有咳疾,自打入冬越发厉害,大概撑不到年下了。”   怎么会这样!辛瞳应声求道:“那您能不能许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宇文凌沉默,大体并不太乐意她这样做。   “主子,求您了,王世叔纵有再多不是,到底曾于我有照养之恩,我做晚辈的,理应在病榻前尽一份心意,您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明知她会有此请求,却还是选择告诉她。避免日后她知晓此事再行纠结尚在其次,最紧要的却是另一桩。她的心结若不能尽早解开,待到他日,必定夜长梦多。   他凝眸看着她,她面庞之上满满的殷切,他略显无奈,答允道:“好,你去吧。不过朕最近忙得厉害,不能陪你,朕会另外吩咐人护着你周全。”   她大喜过望,不好径直言谢,感念之情却溢于言表。   宇文凌沉声继续嘱咐:“既然要去,便定在今日午后吧,但你不能在王礼府中长久停留,申正时分须得回宫来。”   辛瞳茫茫然颔首应了,乍然听闻这样的噩耗,她心里空落落的很是怅然。宇文凌蹙眉看她:“你听到了没有?”   她敛声答应:“我知道了。”   晌午用过午膳,宇文凌便往文华殿处理政务。辛瞳回了宝华阁稍事休息,便出了宣正宫,往角门处与侍卫营的人会合。   远远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辛瞳微感讶异:“阮玉,你怎么在这里?”   阮玉小跑几步迎上前,喜笑颜开招呼她:“前些日子咱们还说起,要是能让我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着,该有多惬意。如今念想达成了,你倒问我为什么要来?”   日后有她在身边陪伴着,一处说话聊心事便再不会无处倾吐了。辛瞳很是惊喜,只出宫时间有限,总不好两人在这闲扯耽搁时间,当下拉了她上车,笑言道:“既然是我的人了,那便随我一同去,咱们路上说说话,你也好告诉我,是怎么得着了这样的指令?”   车驾疾驰,往原户部尚书府方向去。辛瞳看向阮玉:“是主子叫你来的?”   阮玉点头:“今日早朝前我奉命往清心殿听命,原还在担心,是不是因为你常来阅微坞寻我,让万岁爷不乐意了,这才要怪罪,却不想是要我往后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简直是意外之喜。”   原是这样,辛瞳今早贪睡,料想自己是错过了清心殿里头一番交代,复又抬脸看向阮玉:“他还说了什么?”   阮玉不着急答她,却只管偷眼瞄着她一副笑模样,轻声说道:“你这丫头,果然行市见长啊,不说万岁爷,不说主子,倒说“他”?他是谁啊,我竟听不懂。”   腰间被辛瞳泄愤一般狠捏一把,阮玉忙不迭改口求饶:“好主子,从今往后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是万万不敢开罪您。万岁爷可什么都没说,偏就这一点最让我意外。我在想,大概您跟谁交好从来就没逃得过这位爷的眼睛。不过也合该这样想,皇上日理万机,对你该是怎样的关心在意,才会连带着将咱们这些人也看在眼里?”   辛瞳沉默半晌,方开口说道:“若放在从前,我大概还会多想,觉得他是信不过我,才总派人留意着我的一言一行。如今倒真不会这样认为了,说起来,心境上的变化真的挺奇妙,一旦认定了彼此可以坦诚相待,仿佛再遥远的距离也不觉得隔山望水了。”   她能这样想,阮玉很是替她开心:“原就是这样,所以,等下在尚书大人府中,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动摇了。”   听到这番苦口相劝,辛瞳蓦然看向她,神情之中带上了严肃:“阮玉,同你,我向来推心置腹,你可要实话告诉我,主子安排你随我一同去,是不是另外有话吩咐了你?”   没想到她竟这样警觉,阮玉原也没打算一味瞒着她:“是,万岁爷的确事先知会过我,但大体是为着什么我并不清楚,横竖你坚定心念总没有错,堂堂九五至尊这样为你牵肠挂肚事无巨细,你真是该惜福。”   辛瞳默默点头应了:“我知道了。大致是为着哪般,我好像已经猜到了几分,困扰多时,我也着实期待答案。”   两人作伴相聊着,路程便显得极快。王礼在朝为官多年,如今虽卸职在家颐养,府前却并不见丝毫凄清光景,照旧车马络绎,前来探病的大有人在。   辛瞳二人下了车舆,便有眼尖的家丁瞧出来这是宫里的体制,连忙进府通传,未多久,便见云夫人亲自出门来迎。   时间是磨平裂隙的良药,从前再多的隔阂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辛瞳急急迎上前,牵了她的手:“云姨,王世叔身子还好吗?”   云夫人止不住激动,望着她泪流满面,好一番安抚,众人方平缓了情绪往内阁而去。   大概也是先头得着了消息,王礼已然强撑着病体坐起身,病魔摧残之下,他仿似数月之间苍老了许多,此刻见了辛瞳,更是老泪横流。   有丫头搬来圆凳,辛瞳在榻前坐了。这样的氛围太过伤感,她在一瞬间忆起了从前的许多画面。那时王礼身体康健,那时自己尚且年幼懵懂,一晃十年,物是人非,惹人无限唏嘘。   正巧有药童捧药进来,辛瞳接过,坚持要亲自服侍,王礼连番不肯,她却执意如此。等到照应着重新躺好,扯了衾被替他盖好,辛瞳方嗫喏说道:“王世叔,我还有桩心事憋闷在心中,还请您替我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3000字的小肥章^_^瞳瞳凌凌之间的最后一击! 新坑不日启动,文案人设近日开启。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旧日疑情   王礼连咳数声,眸光却依旧神色炯炯:“瞳丫头,你且问,你王世叔我早已是半个作古之人,断不会再对你有丝毫隐瞒。”   辛瞳不忍心他这样说,连连劝慰了许久,方凝心开口:“我想知道,当初我爹爹疲于应对官场逢源,他明知宫中凶险,又为什么还要送我入宫?”   她面庞之上满满的困惑,王礼明知若将实情告诉与她,并不会让她比现在过得更好,只是自己如今这副光景,实在没有心力再去隐瞒。何况宫中那位肯让她来,想必也是要借自己之口,让面前这位小侄女得以释怀。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徐徐说道:“其实当初你父亲并没有想要送你入宫,恰恰相反,他爱你至深,毕生最大心愿就是保你周全,不想让你同皇家再有任何牵连。”   辛瞳大睁着眼睛,神情满是殷切,她并不打断,面庞之上却已是说不出的哀婉。   话已出口,便再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王礼停顿片刻,面露惭愧,继续说道:“你父亲原是要将你托付给我,就在你母亲遭遇不测的当夜,他嘱托我一定要好生将你抚养成人,不求富贵尊荣,只愿保你一世平安。到底是我不好,没能完成你父亲的遗愿。你父亲离世后不久,便有宫里人传话给我,命我在辛府一案中,不可有任何表态与妄动。”   王礼神情之中满是悔恨,半晌继续说道:“也怪我欲念迷心,那时恰逢官途上有升迁的机遇,外加圣命难以抗拒,就这样,我从此再没机会见到你,只知道你被人带进了宫,再后来,竟不知怎的,辗转变成了御前掌事宫女,人称‘辛瞳姑姑’。”   他一晌话毕,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辛瞳见他拖着病躯还要为自己的事情自责,深感不妥,当下不愿再同他谈及此事,只一味劝他多加保重身体。又转身看向归京数月的王家长子:“王大哥,世叔他身子不好,一切还需倚靠你,有你在身边,料想对于二老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这样的情境下,周遭仿佛凝聚着说不出的伤感与压抑。阮玉在一旁轻戳她手臂,是在提醒她时候已然不早,该要回宫去了。她沉默点头,回身向着云夫人及王礼父子道辞:“世叔,唯有您身体康健,才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最大的心愿。我多想能再陪您聊聊天,只可惜自由受限,我不能在外过久停留,这便须得回去了。我可还期盼着下次再来看您,所以,请您一定珍重,万事以身体为先。”   却见王礼再次挣扎着起身,像是还有话要说。辛瞳连忙上前搀扶住,专注听他还有何嘱咐:“瞳丫头,你世叔我这辈子对不住你父亲的一番信任。这十多年宦海浮沉,富贵荣宠的确是享受过了,但每每想起你,总是说不出的愧疚。只我毕竟是过来人,这么些岁数还算是能够洞悉是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瞳丫头,万岁主子是真心对你好,他待你同别人都不一样。不论他当初是为着怎样的缘由让你入宫,时至今日,一切也早就不重要了不是吗?你还年轻,凡事总该替自己着想,君心难得,这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泽。”   辛瞳颔首应着,这些她都知道,尽管她还是会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意气冲动,他答允了自己要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么她也会倾尽自己所有的感情,去供养这份来之不易的爱。   出了王礼府门,阮玉附在辛瞳耳边轻声道:“户部尚书的名号已然不在,你可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探望?”   辛瞳迟疑道:“许是世叔为官端正,旧友感念恩情,故而常来探看吧。”   阮玉摇头:“我方才去往正殿给王大人立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正前悬挂的是万岁爷亲笔提书的‘德厚流光’四个字,镶做了金匾额高挂于正殿之上。有这么方御笔亲题的尊荣,谁又能当真小觑这位曾经的朝堂肱骨?”   文华殿中那位向来理事周全,到底还是不忍心旧臣晚年光景凄清,方有此赏赐。辛瞳默声轻叹,大体也不能责怨他令人辞官颐养,朝政繁忙,若是留在职上,只怕老人的身子才是更加吃不消。   回宫路上,阮玉几次三番打量辛瞳神色。无计奈何,辛瞳只好耐着性子叫她只管放心:“别再盯着我瞧了,横竖又是要劝我平心静气别冲动是不是?我不会的。”   她是真的不会,他肯答允自己出宫,便是不怕她纠缠真相。如今尘埃落定,她再不复从前的心浮气躁,不过一载光阴,心智仿佛成长了许多。这大概就是最大的收获,和和暖暖,岁月安好。   傍晚依旧往清心殿侍膳,御膳司布菜的当口,宇文凌拉着她往身旁坐。等到人都撤出去,她懒懒地倚在他的肩头,直到有微凉的触感轻点在眉梢眼角,她才端正了姿态,面庞之上微微泛红。   这样的情致从前不曾有过,现下却显得极为自然,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关系,没有隔山望水的阻隔,身心紧紧相依。   辛瞳含笑望着他,眸中晶莹闪烁流光溢彩,出口的话语不见迟疑,甚至略微带上了撒娇的况味:“主子,问您一桩事好不好?您当初为什么要让我进宫?说给我听听吧。”   她面庞之上看似无忧无虑,仿佛这番问话不过随性脱口而出,但宇文凌分明瞧出了她眸底的紧张。她到底还是在意君臣之间当初的嫌隙,故而一定要听自己亲口告诉她。   他倾身将她柔荑裹在手中:“当初你父亲是将你托付给了王礼,可朕却另下了道旨意让你进宫。认真论起来,说是朕强行将你抢了过来,也没什么不对。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再隐瞒你,只一点,你要同朕保证,前尘往事,你不能再揪住不放,自寻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会有双更,嗯! 新坑不日启动,文案人设近两日开启。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感谢!   ☆、情意剖白   辛瞳默然颔首,眸光之中盈满期待,又像是隐约有些不安。宇文凌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当初让你进宫,原是不想徒增是非。你父母与这场皇室秘辛牵扯太多,留你在宫外,难说不会让有心人利用,宣扬是非。朕对王礼并不能够全然信任,他知道的不算少,而朕还有些顾虑你知道的会不会更多。因而一念之间,索性让你入宫来。现在回想,不论你怎样念惜旧日里的恩情,王礼的确不是代养你的合适人选,而朕当年无意中的决定,虽将你命运拉扯地偏离了轨迹,却并没有让你遭遇到任何无谓的磨难,不是吗?”   “我入宫没多久您就下令将我调往御前,既然是一念之间,那您怎么会想要让我近身伺候?”   宇文凌唇角一丝莫可奈何的笑:“这番缘由说起来有些糟糕,朕如实告诉你,但你不许恼。”   他这样的态度让辛瞳微有些吃惊,果然是确定了彼此能够走得更近,所以在自己面前,他也能够卸下帝王威严,稀松平常地带着略显歉意的神情同自己有商有量?   她和和暖暖冲他笑:“怎么会,您只管说与我吧,我是真心很想知道。”   “那日你随管事嬷嬷往后园花海取露水,朕偶然经过,旁人说你就是辛远独女。你母亲艳冠京城无人不知,朕大体是为着这个说头萌生了些许好奇之心。你大概并没有察觉,朕却在一旁瞧得分明。那时你未满十岁,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然遮掩不住绝好的面相,粉雕玉琢的,衬着遍野花枝,明艳莫可言表。”   辛瞳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们之间命运的交集比之自己初来御前还要更早。她更加没有想到,原是自己传自母亲的一副好相貌,让面前这位冷静持重的帝王动了恻隐之心。   她神情闪烁,不知在兀自思量着什么。宇文凌有心安抚,将手中纤巧柔荑更加攥紧了几分:“朕从不屑于面上的肤浅,后宫佳丽三千,有着倾城容姿之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谁能够让朕多看一眼。”   像是不习惯说出绵软温存的话,他停顿了半晌,眸光之中增添了几许无奈:“到底你是不一样的。起初朕是因为一念兴起才调你来御前,照理说,顾念着前后因果,有你戳在眼皮底下该是相当碍眼,可不知为什么,渐渐得竟越发割舍不下,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有你陪在身边,才会让我觉得安心。”   他很少一气说出这样多的话,像这般温温糯糯的语气更是极为罕见。如今像是揭开了最后一层薄纱,下定决心要让彼此之间再没有隔阂。   心绪难以平静,辛瞳从豆蔻年华就爱慕着他,只是从前这份感情藏匿得辛苦,太多的忧虑与打击一次次让她溃不成军。没想到还会有今天,竟可以亲耳听见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甜甜笑着,心里惊异自己并没有感动得要流泪,反而可以安稳住感念的心情,同他调笑:“上次您叫我伺候笔墨,我不过是多瞧了您几眼,您就要笑我是迷恋上您的好相貌。如今来看,竟真真是反了过来,您当时怎么还好意思那样取笑我?”   宇文凌曼声道:“朕方才不是跟你说了,相貌生的好,也不过是让朕多留意几分,到底还是日积月累的相处,才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内心深处。”   “那还会不会再有其他人住进您心里?”   她神色灵动,瞳眸之中像是盈着珠翠,晶莹剔透动人心魄。宇文凌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夷然道:“不会。朕用了将近十年,才好容易习惯了让一个人时常陪伴在身边,而这个年数在将来还会变得更长,再不会有人拥有这样的机会了。更何况即便是有,朕也不会同意。”   辛瞳笑嘻嘻地满是餍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态已然在无形之中慢慢改变,从最初的诚惶诚恐,到纷乱中的百般疑虑,如今,竟能够做到安之若素地享受他越来越明晰的宠溺。   两人用过膳,于菱花阁窗栏前相依而立。辛瞳侧过面庞扬着下巴轻声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问得含蓄,大体还是顾虑会否无形之中触了他的逆鳞。他和暖看着她,曼声道:“当年宇文拓势力不容小觑,这些年来朕为着清缴摄政王残余势力,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不过他儿子与他不齐心,这是他们父子最大的弱点。”   辛瞳听得云里雾里:“先前您说我母亲的亡故与明亲王并无牵连,我便有些怪异,难道说,当年摄政王一番作为其实与他并无干系?”   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想要打探她娘亲遭遇不测的缘由。宇文凌微敛了敛瞳眸,沉声说道:“他们父子隔心多年,若要认真论,你母亲才是他们阋墙的导火索。”   辛瞳惊异:“这是怎么说?”   “京城有姝丽,美名远扬,人人艳羡,大体就是这样。宇文明昌虽有非分之想,却并不苟同他父亲的魔怔做法。甚至,最凶险的关头,他曾试图要救下你母亲,可惜他那时尚年幼,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过他父亲。直到现在,这件事都是他心中毕生的遗憾。”   原来是这样,他到底还是宇文拓的亲子,他想要同自己的亲生父亲抗衡,这根本不可能。大体是宇文拓为了断绝他的念想,这才造成了父子同力作孽的假象。辛瞳沉默着,心中满是悲戚,她在努力回想自己娘亲的身形,却是越来越模糊,她是怀抱着怎样的绝望自裁于摄政王府中,怕是自己将个中苦痛体念得再多,犹不及十之一二。   辛瞳蓦然想到了另一个身涉其中的女人,那样尊崇的身份,她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太后娘娘又是因何缘故而坐视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追文评论的亲爱的,感谢! 今天会有双更,就在下午1点,来追文评论吧^_^ 新坑文设已开启。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并在作者专栏查看,感谢!   ☆、和暖融融   “那时皇父尚在,但毕竟政事繁琐,外加后宫嫔妃众多,太后本就不是温婉良顺的性子,帝后不睦日久,便成为了怨偶。宇文拓自诩放浪形骸,不受拘束,牵五搭六同太后有了牵扯。即便两人有了孩子,可说到底,身份受限,宇文明昌根本见不得光。这样憋屈的日子过得久了,初时偶尝禁忌的滋味也就消淡了。难说她对宇文拓还抱有着几分真情,可她太骄矜,即便没了情爱,也不甘愿旁人分去她半点门面。”   辛瞳神情略有些闪烁,半晌方平心静气道:“所以,她闻知我娘亲的遭遇,想到的是遮人眼目,不顾一切下达懿旨封禁辛府?”   宇文凌点头,转瞬面上又多了几分讥诮:“虎毒不食子,她到底还是顾念着她自己的亲儿子。当年若非她有心拦着,借着父子联手祸乱的由头,宇文明昌根本活不到今天。不过她内心真实所想也是未可知,许是她放不下至尊的权势,这个虚头名衔的太后根本不能够令她满足,只有宇文明昌坐上天下至尊的位置,她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的确是这样,但仿佛还有哪里不对,辛瞳抬眸道:“纵然当年摄政王势力有残存,可他们父子不同心,明亲王不见得真正能够掌握,您姑息他这么些年,任由他暗地里栽培势力,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宇文凌现出几许类似怜悯的神情:“其实朕是同情他的,这样纠葛的身世由不得他自己控制,大概自出生起就没感受过亲生爹娘的疼爱。”   辛瞳凝眸望着身旁之人,料想他大概是想起了早逝的先皇贵妃娘娘。的确,都说皇家亲情缺失,从未有过机会体味亲情,与明明双亲健在却无法交心,这两桩,谁又更加可悲?   她仰脸望着他,突然发现他形单影只的样子透着微微的寂寥之色。他如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孤独的两个人,如果能够彼此偎依,是不是就能够温暖彼此的心?   这样想着,便倾身向他走近了些,她略有些拘谨地主动去圈他的腰际,却在彼此相触及的一瞬再没了顾虑,环着他,将面庞紧贴在他的胸膛。   大概有些意外她这样突然的举动,宇文凌稍有怔愣,但只消片刻,便逆转了情势,紧紧将她圈在怀中。   辛瞳感觉内心无比的安宁,仿佛再多的苦闷烦忧都可以在这样的温暖之中涤洗致尽。她已然没了父母,无可改变,幸好还有他,他会给自己坚实的依靠,自己也期待着陪伴他至死不渝。   她听见他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话语说不出的轻柔,却又带着强势与占有:“封后的旨意已经拟好,只等着选好日子咱们便成亲。朕不是迂腐皇帝,不信天地鬼神只说,也不让钦天监再去另外挑选日子,就待到明年开春,你生辰那日,咱们大婚。”   心下情绪万千,紧张与期待搅作了一团。她从他的臂弯之中微微蹭出点空隙,面庞之上是难以遮掩的欣喜:“实在没想到,我竟真能嫁给您。”   宇文凌将她略微松开,又牵了她的手凝眸看着她:“这才是该有的反应!之前那样算作哪般?朕差点被你气糊涂,险些要去怀疑你变心。”   他这样略带调笑的话语,如今听来早没了任何嫌隙。辛瞳清浅一笑,对他一通数落:“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瞒着我,若是早些知晓你对我真实的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能够胡思乱想?”   她故作不满的小表情格外撩人心弦,眉梢眼角的蹙痕也是极其漂亮。宇文凌在她眉眼之间清浅一啄,复又只管对着她和和暖暖笑。   这样的甜蜜来之不易,辛瞳念想着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仿佛就这样彼此相望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亦会有暖洋洋的空气四处流转,深吸入内,温暖着心窝。   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吩咐了仪驾往文华殿去。辛瞳言说那自己回宝华阁,宇文凌打量她半晌,唇角微微上扬,笑言道:“满副的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想要跟朕同去便直说,朕也乐得你时时刻刻在身边。”   乍然被人看透了心思,辛瞳有些难为情,嘟着嘴一副不乐乐模样:“您都不主动叫上我一同去,反而拿话挤兑我,真是欺负人!”转瞬又是乐呵呵样子:“左右我此刻也实在不想独自一人呆着,您既然这么说,那我便要您带我一同去。好歹我还是您御前掌事的大宫女,怎么就不能跟着往文华殿随身服侍?”   分明就是舍不得同他分开,却硬要找寻各式各样的理由搪塞。宇文凌牵着她出了清心殿,再没有什么比她的黏缠更让他受用。   他专心处理政事的样子一向很迷人,辛瞳一措不措望着,仿佛现在同以往看到的又有了些许不同。他的身形更明晰了,面庞也能瞧得真切了,不是高高在上仅容瞻仰的帝王,而是她最亲密的人,她此生的挚爱。   她正兀自坐在一旁偷笑,冷不丁宇文凌开口问她:“单看你的想法,预备将宇文明昌怎样处置?”   这样的问题来问她,着实让辛瞳倍感意外。昨日他带着她,是辛瞳头一次与那位言说中的明亲王对上话,真要说个人恩怨,实在有些谈不上:“既然他并不是我的弑母仇人,那我便与他毫无瓜葛。他背主欺君是为不义,谋逆之罪也是事实,但诚如您所说,他大概也是有难言的苦楚,横竖我说不好,还是您来决定吧。”   这也算是变相的求情了,宇文凌漠然道:“暂且只是将他在文华殿后院密押着,是还有其他的用处。此事暂且不急,容后再做决断。”   他微一停顿,又凝眸去看她:“明天一早,朕带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奉上,求表扬! 新坑文设已开启。请点击→_→,戳我戳我^_^“收藏此作者”,并在作者专栏查看,感谢!   ☆、物是人非   自打入冬,辛瞳就变得更加嗜睡,其实也并非没有清醒,而是留恋被衾间的温度,因此即便醒了,也不愿意立时离开那一方温暖。   阮玉进来就看见她裹成了毛球慢腾腾挪动,不由好笑,上前轻戳她:“该让你家主子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知还会不会情人眼中出西施,夸你一句‘当真可爱极了’”   听见她声音,辛瞳自被角钻出头来反诘她:“瞧这话说的,我主子难道不也是你主子?”   “那哪里能一样,随便换个人这么无视他说过的话,大体早被赏板子吃了。”   辛瞳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他昨天说要带自己出宫,她原还很在意要去哪里,这会儿竟迷糊忘记了。她急慌慌捡了衣服去穿,阮玉直在后头无奈:“你别那么慌,不着急。我方才往清心殿去瞧了,今日不视朝,主子爷也还没收整利落。”   因着畏寒,自打入冬辛瞳便穿得厚,外加这会儿要大清早出去,更是羽帽裘氅罩得严严实实。可她身子细瘦,即便这样,依旧遮不住蜂腰猿背的姣好线条,反而在一团毛茸茸中凸显的面庞更加娇俏。   宇文凌见她如此,犹嫌不够,又叫人备了汤婆子让她抱在手里,另取了狐裘毡毯让人铺在车上,瞧着差不多妥贴了,方命人起身出发。   昨天他便不说要去何处,直到坐在了车上还是不肯透漏。辛瞳大部分的记忆都留在了皇宫中,入宫前年幼,孩子心性并不能够将入眼的事物尽数记在心里。后来仅有的几次出宫机会,大多都是由他带着,且前前后后跟上一堆人,去哪儿都是两点一线,让她没有任何闲暇自由的余地。   因此她一路透过窗纱向外看,还是云里雾里闹不清要去哪里。直到太过熟识的景象乍然呈现在眼中,她才幡然醒悟,停眸凝视很久,才神色复杂转身望向皇帝,面庞之上说不出是近乡情怯还是欢欣惊喜。   “走吧,既然来了,不想进去看看吗?”   辛瞳满满的不可思议,实在没想到他竟果真带了自己回家。太久没有回来了,十年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足以令周遭的环境天翻地覆,足以让她的心境发生莫大的改变。   她迟疑着,仿佛害怕去推开面前那扇门,宇文凌并不插手帮她,任由她一步步上前,试探着伸手,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推开自家府门。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辛瞳相当意外,惊喜之后是感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记忆中的印象完完整整重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转身看向宇文凌,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淡淡笑着,暖如春风细雨。   两人一并往内院走,先是前厅,再是后头园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在一方独门小阁前驻足。这是她幼时的住处,承载着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她有父母疼爱着,有乳娘一丝不苟陪伴着,只可惜过眼云烟,早已物是人非。   辛瞳颤抖着指尖去触碰光洁干净却难掩斑驳的墙壁,耳畔是宇文凌开解的声音:“当时命人重新修缮辛府,朕便嘱咐只管清扫打理,不可破换原有样貌,是以墙壁甚至每一件桌椅器具,都还保留着原有的模样,并没有抛光重新上漆。”   辛瞳点头:“是啊,还是这样好,保留着原有的样子,仿佛时间停驻了一般。我竟有种错觉,感觉自己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回忆固然叫人心生怀念,但你已然拥有了全新的生活,因此回忆也只能是回忆。”   他说的并没有错,辛瞳沉默着,半晌方颔首应着:“是啊,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我也就心安了。作为辛家的独女,我到底还是守护住了自家宅府,算是能够聊以宽慰亡故双亲一番期许。”她回眸看向他:“主子,我很感激。”   他表面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内心早已被她牵动着不由自主心生慨叹:“其实也不全然是为你,朕也想满足自己的私心。朕缺失在你前半段的人生中,如今一切复原,仿佛能够消解几分遗憾。”   只是在不久的将来,她的一生当中会有越来越多的部分是与自己紧密相连着的,入宫前头的那九年,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足为道,亦或是变成稀疏而又美好的回忆,深深珍藏在心底。   他这样想着,却并没有说与她听。她还沉浸在旧日的余韵中难舍难分,他并不心急,她就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他有更多的时间看着她越来越沉稳自持,破茧成蝶。   她很快脱离了伤感的情绪,摆出主人家的架势带着他四处游走。两人在后院山石之间停留,辛瞳四处兜兜转转,最终指着岩壁之间一道细小的夹缝,惊喜万分:“终于找到了。”   宇文凌不明所以,见她兴致勃勃上前,俯身在其间不知在做什么,才想要上前帮忙,就听她一声雀跃:“没想到竟还在。”   她手里捧着个精巧的翡翠匣子,岁月更迭,匣盖上已满是泥土,她不敢太过粗鲁地对待,只小心翼翼试探着去打开匣盖。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听一声轻响,盖子开启,里面的物件却让人哭笑不得。   宇文凌逗笑着看她:“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做买椟还珠。我瞧着你比那人还要厉害几分,这么个精巧盒子,原道里面会装些什么宝贝,未想却是一堆石子。”   辛瞳不忿:“这可是我幼时的宝贝,一颗颗收集着,那时对玉石品鉴一窍不通,全凭自己瞧着喜欢。我还专门向娘亲讨了这么个翡翠匣子,将石子逐一洗净藏在这夹缝中,唯恐时间流逝,草木腐朽,这些宝物也会消失不见。”   宇文凌一瞬不瞬看着她,顿时心中感慨万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许还会有双更,嗯! 新坑文设已开启! 请点击→_→,戳我戳我^_^进入专栏,再点击“收藏此作者”,感谢! 请点击→_→,我是新文坑!包养一下阿凌的新文吧,感谢! 欢迎对新文人设提出意见建议!目前存稿中,最需要的就是对人设的完善,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再次感谢!   ☆、淋漓宣泄   她大概在潜意识里是个极为念旧的人,是以对待故日旧人力求仁至义尽,对待昔日玩物亦是视如珍宝。她自怀中取了帕子,将翡翠匣子上沾染的泥土一丝不苟擦拭干净,细细锁好抱在怀中。宇文凌并不阻止她做这些,反而颇有耐心地问她,为何要继续将这些石子带在身边。   辛瞳抬眸,神情之中说不出的伤感:“您瞧,不论是这座宅附中地的草木鱼鸟,还是当年的门丁兴旺,如今都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反而不似这质朴的石头,还是我记忆中最本真的模样,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变化。”   停顿半晌,她复言:“如今我娘亲的棺柩葬在母家,算起来竟与爹爹生生分离了近十年。”   她神色之中满是哀戚,瞳眸中带上了恳求的味道:“我想求主子一件事,我求您,能不能让我爹娘合葬在京?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也实在不欠缺这一朝一夕,我知道这事急不得。我只是盼望着,还能够有机会看到爹娘团聚,自己也好亲自往爹娘坟前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他们一定放心。”   宇文凌最是无法消受她这样伤怀又委屈的样子,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安心,这件事交由朕去做。”   在外逗留的时候已然不短,再多的留恋,终究也是要辞别。辛瞳到底还是有些触景生情,在临离开这座昔日自家宅院时忍不住泪流满面。宇文凌去抓她的手:“何必这样难过,如果是因为舍不得,朕可以答应时不时陪你回来这里,如今尘埃落定,不要再纠缠于过往的是非自我折磨了。”   他说得对,辛瞳尽力去宽慰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再美好的回忆终究也只能成为回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要让人艳羡地活下去,让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惩戒,让真心关爱自己的人不再为她操心,是时候该放下了。   她想要扭转话题分散沉重的情绪,想起最近的暗潮汹涌,便随口问道:“您会怎样对待太后娘娘?”   宇文凌淡淡的,凝视她半晌,将问题丢了回去:“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辛瞳摇头:“我说不好,潜意识里仿佛充满了仇恨,这样的仇恨会产生莫须有的迁怒。不仅太后娘娘,连带着明知无所牵连的名亲王也叫我难以面对。但如果真要叫他们偿命,我大概会十分不忍心。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也不希望因为一时泄恨再添恩怨是非。”   她随口说出这番话,言罢便有些后悔。那些都是何其尊贵的人物,自己就这样妄自评议实在有些不妥。未想宇文凌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沉默颔首示意他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意。   料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有些狼狈,本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却是感情累计到了极致,便难以自制。宇文凌看着她极力克制的样子很心疼,借势将人往怀里带。仿佛藏在他的臂弯之中便不会再让他看见自己面上的脆弱,辛瞳久久埋在这一隅温暖的胸膛前消解哀愁,让悲戚的情感尽数宣泄淋漓。   像是要将所有的消极负面情绪一次性刨除出去,在一通酣畅彻底的发泄之后,辛瞳擦拭干净了泪水,笑颜重展,仿佛再不会沉浸于这方深渊之中不可自拔,下定了决心要向前看。   她想要开口言明自己的释然让他放心,却不知该当如何开口。宇文凌神色喜怒不明高深莫测,但看向辛瞳的眸光却始终温润如水,时刻告诉着她,他会是她永远的依靠。   这样脆弱的自己让辛瞳有些难为情,她微微撤开了些,想要去瞧他面上神情,未想却注意到他胸前一滩莹莹的水迹。   宇文凌瞧着她面露尴尬,顺着她的目光低头,顿觉好笑,有心要去逗弄开解她:“你瞧,朕将自己的体面都交由给你发泄情感了,这样彻底,你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了。”   辛瞳明白这是他变相的开解,当下点头连连:“我大概当真能够放下了,主子,这些时日,我让您费心了。”   “做丈夫的安慰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原也是天经地义,何必将话说得这样生分?”   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辛瞳当下红晕攀上面颊:“旨意一日未下,我就还是您的贴身侍婢,君臣尊卑总还是要遵循的。”   宇文凌并不见恼,而是表情玩味地瞧着她:“听你这话中语气,我倒要理解成是你在怨怪朕这道旨意下得拖沓,等不及要嫁给我。”   她先是摇头不肯承认,随后立时发觉不对,又去点头,点完以后便羞得不好意思直视他:“横竖我是真心期待着,不过一切都听您安排,您好歹饶了我,别让我再体会这般两难的处境了。”   宇文凌却不肯放过她:“不然也别等到明天开春了,咱们明日就成亲怎么样?”   这简直就是直生生的调戏,辛瞳这会儿被他一通闹,早不见愁云惨雾,也有了心思配合着他戏闹:“您可千万别应付我,好歹我也是您要娶的皇后,您可不能怠慢了我。”   宇文凌一声爽朗的笑:“自然不会怠慢你,可你总该拿出点诚意,眼下就是个机会,赶紧付诸些实际行动做犒劳,朕自当万事以你为先,事事为你考量。”   他竟就这样坦荡荡向自己讨情致,辛瞳始料未及,却很快下定了主意。她附上唇瓣,在他嘴角浅琢,像是偷糖吃被大人发现的孩子,立时回归到该在的位置,不敢再惹锋芒。   宇文凌哪里能够任由她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很快霸回了主动权。激狂之中夹带风雨,辛瞳呼吸滞涩,却像是中了蛊毒,要在这一方危险的甜蜜之中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还会有双更,嗯! 新坑文设已开启! 请点击→_→,戳我戳我^_^进入专栏,再点击“收藏此作者”,感谢! 请点击→_→,我是新文坑!包养一下阿凌的新文吧,感谢! 欢迎对新文人设提出意见建议!目前存稿中,最需要的就是对人设的完善,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再次感谢!   ☆、功败身亡   回宫路上,辛瞳略显疲惫,久久偎依在宇文凌怀中垂目养神。意识朦胧之间,车舆停了步,首领侍卫通禀的声音自软帘之外响起。   是怎样要紧的消息一定要即刻上报给皇帝?辛瞳凝了心神缓缓起身,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大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宇文凌淡淡应允,便听内侍沉重回禀:“皇上,明亲王殁了。”   怎么会这样!辛瞳回眸看向皇帝,见他眉间微蹙,虽不见太多情绪起伏,却也显然深感意外。下一秒,便听他沉冷开口吩咐:“先回宫!”   辛瞳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照理说既然断定了宇文明昌本人同自己毫无恩怨,自己就当对此漠不关心。大概还是有些介怀,以致此刻的情绪有些复杂。宇文明昌存了谋朝篡政的非分之想,且某种程度上对自己亦略有轻薄,是以他的死让辛瞳感到释然。而另一桩,则是对天潢贵胄的乍然亡逝感到无限唏嘘。   “你在想什么?”   他这样问,大体还是对自己不放心。辛瞳凝眸道:“事发突然了些,大体一半畅意,一半遗憾吧。”   宇文凌沉默着,半晌方道:“料想他是心灰意冷,自寻了短见。原也是我之前想岔了,不该带你同他见面,平白让你知晓他的痴心妄想,无谓至极。”   他竟这样在意,辛瞳眉梢眼角盈起一抹笑意:“您可才说过要同我交心的,怎的又说不该带我去?其实于我来说,左不过就是了解了一重事实,旁的,不会有任何物事往心里去。”   紧紧握着她的手,宇文凌会心一笑:“最好是这样。”   文华殿中气氛凝重,明明出了这样大一桩事情,却不见分毫骚乱。外围有暗卫营层层把守着,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亦不会容许蛛丝马迹丁点消息向外走漏。   宇文凌不避讳辛瞳,两人便一同前往文华殿后院暗阁。阁外齐刷刷跪了一众人,见到皇帝来,连忙伏身告罪。   文华殿总管冯禄责无旁贷,上次因着陆双祺一事惹了圣上震怒,今日又碰到这样的事,他自知难逃一死,泥首于地扣头不止。   不耐烦看见他,宇文凌挥手让人带他退下。冯禄垂死之间冒出个大胆的念头,从身旁架他后撤的力道中挣脱出来,一劲儿跪在辛瞳身前苦苦哀求:“姑姑,不,皇后主子,奴才前次冲撞了您,这里给您磕头了。可奴才一片忠心万望您能成全,求您给奴才求求情吧,奴才做牛做马报答您。”   辛瞳不言声,她虽心有不忍,却绝不会再次贸然做出罔顾帝尊的任何事:“眼下正事要紧,旁的还请皇上日后发落吧。”   她能有这样的觉悟,不能不说的确有长进。宇文凌微微颔首,一个冷冽的眼神掠过去,冯禄给人掩了口舌三两下被扯出去。   黄庭安上前拱手请罪:“臣失职。此暗阁中照着皇上吩咐不留任何棱角物件,一应出入饮食人手亦没有任何纰漏,明亲王…明亲王他是咬舌自尽的。”   辛瞳止不住心悸,又听黄庭安继续说道:“明亲王性子硬,其间没有丝毫声响发出,在内驻守之人依命并不时刻在他身旁盯视,是以有些失察,待到发觉,人已经流血过多,再不能救了。”   “太医在里面吗?”   “回皇上,在,已经止了血安置妥当,只待听候您示意。”   宇文凌眸光微敛,话语说不出的凝重:“明亲王殁之事暂不可外泄,先让人秘密带出宫好生入土安置,不可有疏漏。”   “是。”黄庭安略停顿,又迟疑道:“那太后娘娘那里……”   “朕会亲自去同她说。”   待到一切安排妥帖,宇文凌牵了辛瞳的手:“走吧,我先送你回宣正宫。”   辛瞳默默颔首,随他一道离开这肃杀之地。她心中有疑惑,当着旁人的面不能说,等回到宝华阁两人独处,便脱口问出:“您为何吩咐人秘不发丧?是还有未竟的事情吗?”转瞬又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妄议朝政,我是不是逾越了?”   “不打紧。”宇文凌轻拍她手背叫她安心:“当年摄政王残存力量不少,他们父子虽有不和,但多数还是会暗自依附在宇文明昌势力之下。他这次起了谋逆之心,虽是苗头初现便被扼杀,但也足以说明背后有人依傍。自那日文华殿晋见之后便无故失踪,对于这起乌合之众来说必定拿捏不定,露出端倪。不怕有人兴风浪,但只虾片鱼也叫人心烦,不如趁手除去。”   原是这样,辛瞳蓦然又想到那日凌王府中自己听到的他与秦妃父亲一番论话:“诸如秦大人等有功之臣,您也当适时褒奖吧。”   宇文凌眯着眼眸打量她:“这话是何意?”   她不再言声,他却已然明悉她的顾虑,话语之中多了几分严厉,却依旧极有耐心:“前朝后宫常有牵搭,老话说叫做一荣俱荣,只这点在朕这里行不通,且有关后宫诸番事宜朕还另有考量,眼下事多,先不同你细说。”   被他一眼看穿,辛瞳有些难为情,正自讷讷应着,却又听他说道:“你不该再左右顾虑,更不必为出身问题烦忧。你是正经名臣之后,实打实的贵门独女,朕娶你没有任何不妥。若说这十年来陪侍在朕身边,那也是独一份的贵重。中宫空缺已久,一气儿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外人看来也许会意外,却不能有任何质疑。以后不要再为这样的事情烦心,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实在无谓,你若当真有闲工夫,不如去好生想想咱们的未来。”   辛瞳其实很受震动,却不愿将这份厚重的感念表露在言语之中。她微微笑着点头,单只一句:“我知道了。”   宇文凌会心,又嘱咐她道:“你好好休息,朕去寿康宫,晚点再来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就这样来了,求表扬! 最近还会有双更,真的!^_^ 新坑文设已开启! 请点击→_→,戳我戳我^_^进入专栏,再点击“收藏此作者”,感谢! 请点击→_→,我是新文坑!包养一下阿凌的新文吧,感谢! 欢迎对新文人设提出意见建议!目前存稿中,最需要的就是对人设的完善,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再次感谢!   ☆、尘埃落定   圣驾临近,寿康宫大总管成田乐远远迎上前来跪地请安,如今大事将定,他估摸着自己也该功成身退。这十数年来日子过得倒也谈不上艰辛,只是心里始终没着落,提心吊胆地睡不踏实。现下好了,不论是何种结局,自己终究再用不着表里不一了。   宇文凌神情淡淡的,叫人起来,开口问道:“太后用过午膳了吗?”   “才刚让小厨房去做,娘娘说她想吃糖醋荷藕,方才专门点了出来。”   “朕今日陪太后用膳,叫人再去添几道菜,照着平素太后爱吃的来。”言罢,宇文凌神色微黯,径直入了寿康宫。   太后正自倚靠在软榻之上垂目养神,旁侧两名随侍宫女轻缓为她舒展揉捏。宫人们得了成田乐眼神示意,只安静跪地恭请圣安,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故而直到宇文凌近前,太后依旧阖着眼未能察觉。   约莫半盏茶功夫,太后拧眉让身侧服侍的人停手,慵懒睁了双眼,视线中却乍然出现皇帝的身影。她神情骤冷,话语之中难掩燥乱:“皇帝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这里?”   宇文凌面上一片和煦,曼声道:“朕听闻太后还没用午膳,索性来这里陪您一道吃。”   他这样和缓的态度让太后很是意外,虽不知他另有怎样的安排,可按着以往,断然与他作对显然会让自己更加不称意,眼下多事之秋,倒不如静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得了默许,宇文凌当下也不再多言,直到膳食摆上来,方徐徐开口:“朕另外吩咐了小厨房多做出几样您爱吃的菜式,太后尝尝看。”   自那日撕破脸后,他便再不肯虚与委蛇称自己母后,如今摆出这样一副似有若无的尊重,究竟是为哪般?有了顾虑,变更加猜忌,怎样都觉得他必定没安好心。   见她僵持着不动杯盏,宇文凌淡淡笑着,先行接过宫婢递上的碗匙,不紧不慢兀自动筷。   不论如何,这餐膳食终是用过了,待到内侍上前撤去桌碗,宇文凌犹不见离开。太后有些沉不气,直剌剌开口问:“皇帝到底是何用意,不妨直接挑明了两下里清楚。”   宇文凌不答她话,只沉声吩咐:“都出去,朕同太后有事要商议。”   太后越发紧张,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未等她再开口质疑,宇文凌已然揭晓了谜底:“朕来,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太后,事发突兀了些,还请您节哀。”   这是什么意思?节哀!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明亲王今日晌午于文华殿中自裁,发现时,已经迟了。”   太后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她愤然起身,将手边案几拍得劈啪作响:“胡说!”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骗自己的必要,这月余以来接连的打击,早已让太后不复从前的颐指气使,可这样的噩耗摆在面前,还是让她暴跳如雷。再顾不得礼制仪态,她面上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是你下令杀了他?皇帝,你好狠的心!”   宇文凌眉宇之间一片冷冰,沉声道:“朕方才说过了,明亲王是自裁。现下来此,不过是知会您一声。不论如何,他也是宇文家的血脉,朕会命人厚葬他,这一点还请您放心。”   天家无亲情,这点不仅适用于兄友之间,甚至母子也是一样。太后一生尊荣,大概唯有她自己的体面才是最重要。宇文明昌碍着身份自小没跟在她身边带养过,认真论,太后与他之间的母子之情究竟有多深,实在未可知。   震惊之后是愤怒,再然后则化为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她目光炯炯注视着皇帝,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你可真是好手段,如今摄政王与明昌都已不在,唯剩下哀家是你的障碍,你究竟预备如何?直说吧。”   如今宇文明昌身死,不论太后作何念想,此刻的她都是一位失去了亲生骨肉的母亲。对她的憎恨从来就没减少过分毫,只是她接连承受打击,憎恶的同时,也不由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不论如何,您也是先帝皇后,朕曾经的母后。”说到此,他便停了下来。太后听得心惊,他说‘曾经’,那便是意味着将来不会再是!的确,又有谁能够容忍一个已然撕破了脸的对手霸持着尊位,统领着自己的后宫?   连番的打击让她精神懈怠,仿佛厄讯太过密集,反而提不起力气再去做出任何抗争。她只是顾念着往后的日子该要如何度过,想要开口,又实在拉不下脸去问他。   宇文凌也不愿再于此处周旋,径直道出结果:“太后年事已高,既已无力操持后宫诸番事宜,不如自请为列祖列宗驻守皇陵。您放心,体面朕一定尽可能为您争取,美名朕亦不会吝惜给您。一切用度朕不会苛刻,但您若再想同外界有牵连,怕是不能够了。”   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宥,虽有不甘,但她十分清楚,再同他对着干,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比现在好看。左右他还算是顾及了皇家的体面,即便是胁迫,也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叫自己无话可说。   只是还有一点她不明白:“皇帝,临了,哀家还有一事要问你。哀家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照理说宫中的一举一动怎样都不会藏得如此严密,且这许久以来,总感觉听到的看到的虚虚实实理不清楚,你究竟是玩的怎样一出障眼法,竟让哀家无迹可寻?”   宇文凌神情淡漠,曼声道:“你太过骄傲,总以为自己眼光独到,却不知你最信任的人,其实始终都效忠于朕。”   他这番话让太后大惊失色,她再难控制情绪,殿内响起杯盏破碎的声音。   宇文凌厌烦这一切,再不愿停留,起身离开,遥遥说道:“太后明日便起身往皇陵去吧,您记住,唯有安安分分,才是您最大的福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新坑文设已开启!求指点!求包养! 请点击→_→,戳我戳我^_^进入专栏,再点击“收藏此作者”,感谢! 请点击→_→,我是新文坑!包养一下阿凌的新文吧,感谢! 新文存稿中,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再次感谢!   ☆、挚爱独一   冬日白昼变短,待到回往宣正宫,天色已然现出蟹壳青,阴阴沉沉,仿佛就要变天。   问了常顺辛瞳人在何处,才想派人去宝华阁唤她往清心殿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觉没必要折腾她再去换衣裳跑一趟,干脆自己转了步子,径直往宝华阁去。   她就在案前坐着,面前铺了满满当当的红红绿绿。听见声响仰脸瞧去,两人视线刚巧相撞。   宇文凌瞧见这场景,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做给自己的那条沾了血迹的汗巾,便有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这是又要做给你自己?朕这里可还欠着一笔账,你打算什么时候偿还?”   他不说还好,前头事情一提起,就让辛瞳止不住难为情:“您快别说了,我这便日夜赶工,重新做出件给您成不成?先前那事儿旁的记不得,我就单记住您拿折扇敲我手心了。”   她这样一番玩笑应对,样子娇憨可人。宇文凌成心逗她:“不是说好了的,那条汗巾朕要好生收着,连同你那封信一起,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才是正理。”   “那您藏哪儿了?回头我去悄悄偷出来。”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答她话,只一味浅笑,随后拉了她的手一并坐在旁侧的摇榻上:“我是同你说正经,欠的账没有不还的道理。”   辛瞳盈盈笑着:“原就是在琢磨着,该做点什么送给你,可您只顾取笑,倒叫我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在她眉眼之间轻轻一点,宇文凌曼声道:“那可不行,索性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是了。”   他竟这样随性,辛瞳暗自觉得好笑。谁能料想面上瞧着沉冷不容丝毫冒犯的帝王也会有这样扯皮耍懒的一面。更奇怪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再不会感觉同他之间横亘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将寿康宫中发生的种种同她简单说了说,辛瞳沉默点头,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半晌又听他说道:“眼下还有一桩事情要做。”   “是什么?”   宇文凌神色莫名,一瞬不瞬打量着她,不着急答她话,反而开口问她:“如果咱们成亲后,还有其他人夹杂在其中,你会不会在意?”   即便在意又能怎样,可又怎么能够不在意?辛瞳沉默着,这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日子久了,仿佛能够适应,但只消一星半点的撩拨,便又会刺痛无比。   她点头,决定直面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这样的答案很是讨好了身旁之人,他甚至赞许地在她面庞之上轻啄一口,像个大孩子对待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一样。   辛瞳面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作势要逃离他圈在自己腰间的臂腕,推搡着闹了半天,竟叫他搂得更紧了,腰眼上隐约传来若即若离的力道,惹得她直发痒。   她咯咯笑着,连声告饶:“主子,您快放了我吧,您手指凉,碰着我了不好受。”   这明显是她随口乱说,隔着那么堆厚实衣裳,若还能感觉到凉,才真是奇怪了。宇文凌有心揭穿他,索性当真按住她腕子不让她挣动,另只手水蛇一般就要往她裲裆下钻。   辛瞳被他吓坏了,扭动得厉害,嘴里甚至发不出完整的字调来:“主子,别……”   本就是逗她,这会儿目的达到了,便不再闹她,只是她开口闭口的称呼实在应该改一改:“再允许你这么称呼几天,过段时日该学着改口了。”   她更加难为情,争辩道:“诸如秦妃娘娘,她们还不是都尊称您一声皇上,我这儿唤您主子唤习惯了,就还依着从前那样叫,不成吗?”   宇文凌勾着唇角一措不措看着她笑:“正经场合里可以,但私底下不行。”   “那您干脆直说吧,私底下要我怎么称呼您?”   宇文凌乐不可支:“这个要你自己去想,让我告诉你,还有什么趣致?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你也好提前练习练习。”   他越发没正经,辛瞳应对不暇,没想到从前论肚才自己略逊他一筹,如今这些小打小闹的拌嘴,竟也说不过他。她很是不平,索性略嫌傲娇地侧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她扭了身子背对着他,宇文凌相当好性儿,径自起了身,绕到她对面,又去搂她:“瞧你那点小心眼儿,有这么抗拒吗?”   抗拒肯定谈不上,心里不平衡倒是真的,辛瞳只管气鼓鼓地抿嘴不说话,半晌又觉得自己被他带得越发孩子气,绷不住兀自笑出声来。   她灵动的面庞映在他的眼中,处处都透着不可言说的撩人心弦。仿佛短暂的月余时间也会变得有些难熬,竟是十分期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方才问你会不会介意有旁人横亘在咱们中间,并不是纯碎逗你,而是要告诉你一个决定。等到开春大婚之后,朕便废除六宫。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些,这么些年,其实高位妃嫔同我之间并无床底之实,就此尽数放出去另行婚配,也不辜负人大好的青春。”   这样真的很好,但仿佛又有哪里不妥:“可诸如淑妃、清嫔娘娘等人,她们是真心仰慕您,就这样绝了缘分,是不是有些残忍?”   宇文凌眉间起了蹙痕:“老死在宫中才是一辈子寂寥,长痛不如短痛。且朕的心独这一份,既然已经决定尽数交给你,你便只需好生护着,旁的都不重要。”   他这样说,她有意外,有不忍,而更多的则是满满当当的欣喜。索性将一切都交由他去做,她相信他总归会有十全十美的法子尽可能两全,而必要的时候自己从旁劝谏着也就是了。她的心没有那么广阔,又不愿逆着实情说出有违本心的话,那便就这样吧。   她盈盈笑望着他,他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手中握着的幸福一瞬之间有了实感,能够让她挣脱枷锁,随着本性站在他的身畔。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最近疯狂双更的阿凌是不是相当值得表扬?哈哈^_^ 新文《诱君》求包养! 那是一个伶俐跳脱软萌妹子征服强势高冷万人迷的故事! 传送门在下方,感谢! 传送门:《诱君》   ☆、凤冠霞帔   “十六夜,炸麻花,扛笆斗,舞火把,撩人骂,送牛桩,老老少少乐哈哈。”   于皇城百姓而言,往年正月十六这一天,大体就是吃好穿好,不做农活,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而元曦十九年的这一日又有不同,因为大臻皇朝迎来了女主人,凌帝的辛皇后。   周遭属国齐齐来贺,声势及其宏大,华盖、宝扇、华幢、信幡、纛旗、旌节、乐车、御仗……皇城每个角落无不洋溢着喜庆与热闹。   古往今来,极少有帝后大婚像辛瞳与当今圣上一样,凤驾自宣正宫起,施施排排行绕大半个前朝后苑,最终百里红妆自午门迎进,驾鸾在天琼宫停驻。   照着老例,断没有皇帝亲自迎亲的道理。但今上不同,他遥遥立在九重陛阶之上,凛凛气势亦难以遮掩面上情不自禁流露的喜悦,郑重其事将他的皇后请进了内闱中宫。   天琼宫内层层红毯铺就,周遭是齐刷刷恭请帝后万圣金安的叩拜声。彩幔未揭,周身华衣重重,辛瞳被遮着视线,心下满满的尽是紧张与激动。好在宇文凌紧紧攥着她的手,各方仪制一一走过,等到入内殿,直折腾了大半个时日。   点翠珊瑚屏障引往着前路,龙凤喜床旁设“百子帐”,新房东间的西窗下设有红漆桌,桌前列有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这便是民间所谓的“同吃一锅饭,夫妻本一体”。   祭过了天地祖宗,便是“合卺礼”。司仪姑姑们朗声道着喜庆祝词,两人将各自手中剖开的瓠合为一体。瓠内的酒藉此两相融汇,宇文凌接过饮下大半,又递到辛瞳唇边,笑看她将余下的悉数饮尽。尚仪北面跪,奏称:“礼毕,兴。”   宇文凌挥手让人尽数退去,余下的释冕服、御常服、入幄,脱服等礼节在他们这儿实在没必要。他挑着嘴角看向身旁这抹最艳丽的风景,这样趁手的活计哪里还需借旁人之手,她是手到擒来,自己亦颇有趣致。   折腾了大半日,辛瞳早已有些体力不支,但大体是因着太高兴,亦或是紧张与激动遮掩了困倦,这会儿依旧端端稳稳,瞧不出半点疲累。   听见人都退了出去,她这才扭了脸,透过纱幔珠帘盈盈笑望着他:“没想到成亲竟会这样繁琐,现下安静了,我竟还觉得耳畔有管乐人声。”   宇文凌回望她,清浅一笑:“是麻烦了些,但一生唯此一次,当好好体味才是。”   珠帘相撞,发出叮当声响,她娇俏的面庞若隐若现。依稀能够看到,她描了远山黛,眉眼之间巧施凝脂,唇珠是最耀眼的红,姣好的下颌盈盈亮亮,蔓延勾画到颈间,又是一抹明丽耀眼的线条。   左右只他们二人在,一切都变得随心所欲起来。宇文凌轻轻扯下她发间珠钗环饰,她动人心魄的容颜顷刻之间近在眼前。   满目的红艳让周遭的空气中盈满了温馨与缱绻,辛瞳在这一瞬间感到自己呼吸都有些滞涩,迷迷蒙蒙仿佛犹在梦境之中。他英挺的轮廓,深邃的眉眼,都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真真正正成了夫妻,他从此便是她的郎君。   她眉梢眼角尽是止不住的笑意,柔软了宇文凌曾经寂寥的心。以前的他大概未曾想到,其实现在的状态才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模式。她总说,是他一路牵引着她,却不知,其实是她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   掩面珠环已被拆去,带起她耳畔的发丝现出几分凌乱。凤冠厚重,华美不可方物,但在这厢柔婉的氛围中却显得太过严谨。宇文凌凑手过去,亲自帮她将发间饰物一一卸下,又取了篦子,轻轻缓缓理顺着指间乌黑的黛墨。   他摆持得不亦乐乎,辛瞳说要自己来,他却不肯,直到盈盈泄泄再无一丝一缕相互缠结方停了手,笑意盈盈欣赏着自己的好手笔。   他总爱在自己身上找寻叫人难为情的玩闹点,辛瞳感到自己仿佛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跳脱反差,偏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即便是调笑也让人拣不出一星半点的轻浮。   前头小半杯合卺酒,辛瞳喝得不多,却不知是不是殿内摆置了太多的烛火,虚虚晃晃,这会儿竟感觉隐约有些上了头:“我好像醉了。”   她喃喃低语,面庞之上隐现酡红。宇文凌在她眉眼之间清浅一啄,凝眸望着她笑言道:“前两次你说自己醉,都是佯装样子有意骗我,怎的今天这样量浅,只喝一点便醉了?”   他又要拿前头事情取笑她,辛瞳有些不平,脱口言道:“先前我是心里着急,单想着怎么才能套出您句知心话,谁曾想,您是金玉之身,根本坐怀不乱无懈可击。”   如今两人相知,掏心窝子的话随意便能说出口。宇文凌清浅笑着,心知她根本就是还在为十五及笄那晚的窘迫感到介怀。她气鼓鼓的样子流露在瞳眸之间,从来都是这样一幅喜怒溢于言表的模样,明明孩子心性,偏生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那时摄政王残余势力犹在,我多数的心力都倾注在权谋大局之上,棋面铺设得复杂,难免就会不择手段冷情冷性。坦白说,某种程度上,我有些固执,凡事想要尽善尽美,朝政如是,感情上亦如是。”   他略停顿,拥揽着辛瞳莹亮的乌丝:“同你说句实话,你不许恼。那时你不管不顾要吐露真心,老实说,让我感觉很矛盾,一方面心里欢喜受用,却也感到有几分负重压身。”   辛瞳凝起了眉,才要为自己辩解,又听他说道:“大概从那时起,甚至更早,潜意识里我便已经在筹谋,有朝一日定要娶你,不为妃,不为妾,将最好的给你,倾尽所有。”   (正文完)   (后有番外N则) 作者有话要说:打上“正文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阿凌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有不舍,有畅快,有欢乐,有成长,感谢你们一路陪伴! 不好意思,文艺了,哈哈^_^ 真的,一路追文给阿凌留评甚至扔霸王票的亲爱的,谢谢你们了! 无以回报,只有更加专心地写文。 新文正在持续更新中,坑品绝对有保证!求收藏求包养,感谢! 《诱君》 1V1,伶俐跳脱软萌妹子征服高冷强势万人迷的故事! 传送门:《诱君》 感谢大家继续支持阿凌,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   ☆、番外一   帝后大婚过后,依着老例今上当同皇后一道在天琼宫内呆满七日。原本先祖定下这条规矩,是有心要让初相识的帝后彼此培养感情,这点在辛瞳与今上之间着实没必要,且宫禁生活烦闷无趣,往后他们有的是时候在这座禁城之中相依为命。是以宇文凌一道旨意,着六部领事各司其职,如有要务及时着人来报,自己则借着年后梳闲的空子,带着娇妻往行宫小住去了。   其实说是行宫,并不准确,前前后后一番商榷,辛瞳最感兴趣的还是那昔日的凌王府邸。也好,离着皇宫近,且戒卫森严,倒也省得舟车劳顿,是个极为不错的选择。   出了宫,仿佛一切都脱了条条框框,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恣意畅快。辛瞳寻着了自己压制多年的本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   她是能张罗且会张罗的脾性。早前在宫里各司其职,她又被个瞧着冷情冷性不易相处的主儿圈在那不大不小的宣正宫里,即便有些离奇想法也不能施展。现下好了,怎么吃,怎么穿,晚上溜出去往那里转,她都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她便叫上了她家天底下最有钱的那位往街市上买了一对兔子,一只鹦鹉,和林林总总好些吃食。仿佛皇宫里头不能做的,不能吃的,这会儿在外头,便一定要玩尽兴,饱口福。   她给那一对雪白绒球用夹棉的软缎料子做了个宽敞精致的窝,铺满青草,再罩上镂空顶盖。才收拾停当,拍拍手准备站起来,身子蓦然一轻,落入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主子,我手脏,没的弄到您身上。”   宇文凌直皱眉:“昨晚上才教过你,怎么睡过一夜,转脸就忘?”   他说的是哪般,辛瞳心知肚明,偏还要摆出一脸困惑装糊涂:“那您先放开我,我去换身衣裳,然后您再重新教?”   宇文凌倒也好说话,当真把人放了,也不着急同她理论,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这对兔子总可以任由着欺负吧。   辛瞳见他凑手上前,很是不怀好意的打量她那一对宝贝,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人不好这么小心眼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个阻止不迭,她那只略胖些的兔子给人攥住耳朵直生生拎了起来,原本毛茸茸的肉团子一下被拉长,成了一坨白面条。   “您怎么这样啊,瞧人家不会说话,也不好这么下黑手吧。”   宇文凌不答她话,只半开玩笑看着她:“好像是公的。”   这人真是,欺负她兔子也就罢了,还要那这种糟话调笑她。辛瞳有点恼,托着兔子毛茸茸的屁股抱回怀中:“您要这样,我可再不给您碰了。”   她这话有歧义,宇文凌挑着嘴角打量她。辛瞳转瞬反应过来,怪自己不小心,话不过脑子又让他占去便宜。她面色酡红股着腮,宇文凌瞧得挠心满是笑意。见她放回了兔子起身回屋更衣,从后遥遥吩咐了句“等下到依云阁来”,便先行转身前去。   辛瞳净了手,换了件绒领束腰袄裙,她是新嫁娘子,这几日穿着上少不得喜庆,从前素净惯了,乍然这样披红戴绿,倒也觉得新鲜。   依云阁恰如其名,建在王府后园依山傍水处,地势比旁处高,尤其冬日里,水气凝成了迷迷蒙蒙的雾,遥遥望着,真像是置身于苍穹,被云山雾海环绕着。   那位天底下最尊崇的男人就这样负手立着,辛瞳眉眼间多了几分俏皮,比划着手势叫身旁随侍的人不要言声,静悄悄上前,踮着脚伸手捂住人眼睛。   除了她,再没人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捉弄他。宇文凌盈盈笑着转过身来,她明艳动人的容颜近在眼前:“才刚还说要让我重新教你,这么没有诚意,是想再增加些难度吗?”   辛瞳继续装糊涂,支支吾吾半天,指着云雾之间惊喜道:“您快瞧,那鸟长的多漂亮,周身都是白色的,只顶冠上笼着一撮艳红绒毛。”   她一副笑靥如花的俏模样,偏生话里话外不上道儿。宇文凌没了耐性,直接将人兜头圈在了怀里:“昨晚上才说好的,今天就耍赖不认账?且不说这个,从一大早便只管盯着兔子鱼鸟瞧,再这样,我可叫人统统都丢出去。”   辛瞳乐不可支,感情如今他就这么点度量,拿到外头去说,谁敢相信这是他们沉稳自衿弹压山川的帝王?她自顾自嬉笑,冷不防被人攫住了唇瓣,城隅失守,顿时溃不成军。   她胸前起起伏伏,藉此顺畅着唇齿间稀薄的空气,面色红晕,娇艳欲滴。   等到被放开,百羞半怒往人手臂上招呼力道,又匆忙拉着他向旁侧挪动几步,怨忖道:“这么多人瞧着呢,您也不怕人笑话咱们?”   “那你回头看看谁敢?”   “我才不要!”   宇文凌笑意微敛,换了副异常专注的神情凝眸望着她:“岁月安好,有你相伴,则万事足意。等到过两日回了宫,咱们还像现在这样独门独户过日子,你只管随心所欲,前头欠你的那几年感情,往后的日子,加倍用心偿还你。”   他眉眼之间尽是柔情,深邃的轮廓也不似以往犀利。辛瞳盈盈笑着:“从前您对我爱答不理,每每我都要耗费好大的力气招您待见。如今好了,您成了我的郎君,又肯承认欠了我好些感情,我这人爱斤斤计较,总不能叫您轻易还干净。”   “这好办,你只管时时刻刻惦念着我,我便只能在后面追赶,再想要还清便没那么容易了。”   辛瞳暗忖这人可真是得便宜卖乖,冷不防他更加得寸进尺:“这是一桩,还有极要紧一件事。”   “什么?”   “偌大个禁闱只咱们两个不够热闹,后苑殿宇多,咱们努努力,多些个孩子,便能悉数指派出去。”   辛瞳挑眉,满脸不可思议:“后苑那样大,这怎么可能呢?”   她受了惊吓的模样十分娇俏,宇文凌有心逗她,清浅一笑:“儿女各十,怎么就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正在持续更新中,坑品绝对有保证!求收藏求包养,感谢! 《诱君》 1V1,伶俐跳脱软萌妹子征服高冷强势万人迷的故事! 传送门:《诱君》 感谢大家继续支持阿凌,你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   ☆、番外二   她出生于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里,名门皇亲之后,她本该有数不尽的荣宠富贵,无奈命运捉弄人,她的人生历经了起起伏伏,爱情上的失意,亲情上的背离,种种叠加在一起,昔日的少女情怀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之中变得嘈杂。只是心里到底还在坚持着,想要找寻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是王氏嫡长女,大臻王太后的亲侄女王珺瑶。   繁花似锦下,她酣睡于花前碧柳之下,呢喃睡梦中,有人轻戳她面颊。髻年少女,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心思无比单纯,双目之中不含一点半点瑕瑜。腮香似雪,仿佛吹弹可破。就这样被人轻轻触动着,她盈盈睁了双目,顾盼生辉,眸中眼底却是一位俊俏郎。   兴许就是那不经意中的一瞥,注定了一生一世的纠缠不休。   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还是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一切却已然发生了莫大的改变。再不能够有机会见到他,只听闻他的父亲升做了工部尚书,他如今供职太学,名满京城,成了万千待嫁少女心中的梦。   成长需要付出代价,付出最多的却是本性的遗失。渐渐学会了恭迎遵从,渐渐学会了巧言令色,唯有静夜独处时,才会遥遥记起旧日里美好的梦。   晨起虫鸣,又是一朝鸟语花香。奶娘匆匆忙忙进屋来,连番伺候着她梳洗打扮。丫头们捧来了精美华装,替她梳上端稳发髻,睡意尚且迷蒙,她犹然未察觉究竟是为哪般。   终是感到不同寻常,开口去问,奶娘支支吾吾说不分明。   她有些急:“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不成?总该告诉我要往哪里去吧?”   奶娘从小将她看到大。有些心思亲生父母说不得,奶娘却可以廖解她心中的愁苦。她不安的神色触动人心,奶娘心知她心中之所想,却不得不开口劝导:“懿旨在前,纵有再多的念想,也是无能为力。”   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肩颈,徐徐劝解着:“况且一切还没有定数,你且先去,也许娘娘只是惦念着你,想要同你亲近也说不定。”   这么许多年,她的太后姑母从来没有想过要同她亲近,如今二八尴尬的年龄中,突然生出这样的念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到底还是明白几分。   “爹娘怎么说?”   “老爷和夫人在这件事情上莫可奈何。王家能有今天,全然凭借太后荫蔽,如今公众情势复杂,你大概还不太清楚。那日,我听老爷在书房中叹息,同侍令谈起朝中局势,王家兴盛了多年,今上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想要进一步的尊荣富贵,总该有新的连结点才是。”   “所以就要把我送出去吗?”   奶娘眸光之中满是慈爱,盈盈双目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怜悯:“不是送,不能这样想。现下一切未定,总归不好断然将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出口。还是收拾好情绪,快些进宫,听过娘娘一番指示之后,一切也就明晰了。”   终究还是想要息事宁人打发她。她明知道奶娘必然是听从了母亲意思,带着莫大的压力来给自己当说客。可她心里还是憋堵的难受,一种莫可言状的哀戚浮上心头。   “我去!”   爹娘一路宁宁叮嘱,要她进宫以后凡事留心,母亲甚至牵了她的手,有命人往车舆之上另外塞进换洗衣裳:“如果娘娘有心要留你在宫中过夜,你万不可推辞。”   她不言语,亦不颔首,母亲显然有些生气,攥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别任性,你大了,终归要有个好的归宿。莫大不过天家,如今一切未定,娘亲也不好盲目劝你,你且去,一定记得,谨言慎行,但也不必过于拘谨。言行得体才是皇家尊崇,切不要让旁人小看了去。”   她心里难过,泪水盈在眼眶子里。母亲的话就在耳边回响,她不想答应,却又怕她担心,强抑着泪水点点头,钻进了车舆中。软帘阖下的一瞬,泪水顷刻之间决堤。她很难过,却并不是抗拒有可能会带来的生活的转变,而是难过自己终究是家族兴盛,王氏荣宠的一枚棋。   进宫的路程本该是遥远的,但却仿佛只那么一瞬便临近了。她甚至还没有来的及收拾好烦乱的心绪,就这样谨小慎微随着内宫嬷嬷步入了赤墙宫闱中。   太后居住在寿康宫,这是深宫后苑里最大的一座。赫然立着,庄严华美不可方物。她在殿前挺了脚,嬷嬷不停在耳边催促:“姑娘,娘娘在里面等,快写进去吧。”   她莫可奈何,盈盈点头。强自稳下心神,随着人拾级而上。   王太后同自己爹爹一母同胞,太后娘娘是自己的嫡亲姑母。只是她入宫早,自己竟从没有得见过。本该是至亲的血缘关系,见到的第一面却是隔着遥远的距离。   华帘重幕后,太后姑母的样子瞧不分明。她不敢逾越,谨小慎微跪伏于地:“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的声音很年轻,只是声音很陌生,隔着千山万水。   “叫做珺瑶对吗?来,上前来,别怕,让哀家看看你。”   她不以姑侄身份称呼自己,珺瑶更没有立场显摆这样的血缘关系。她依着规矩款款而立,又太后身侧贴身侍婢引领者,一步步走上华美的阶梯。   长年的得体保养,让太后保留着姣好的面相,珺瑶不敢贸然开口,只凝心聚气等候吩咐。   太后半晌不言语,只是细细打量着她,随后甚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真是年轻又漂亮。”   珺瑶心里阵阵发凉,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盈盈立着,俯首道一声:“娘娘过赞,珺瑶不敢当。娘娘召见,是珺瑶莫大的荣幸。”   她这样说,便是点明了万事听从自己安排,太后更觉得高兴:“好,很好。原本不想同你说太多朝政上的权争险恶。你年龄还小,本不该触碰这些。可现在哀家瞧着你甚是知晓事理。如此也好,到更能明晰得失。不枉费哀家一番苦心为你操持。”   珺瑶乖巧颔首应着,不敢妄议其他,唯只一句:“一切都听从娘娘的安排。”   太后挺高兴,继而又吩咐道:“今日已有些晚,你且在宫中歇下吧。明日有宫宴,还需你到场。”   她这样说,自己依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她默默应着:“给娘娘添麻烦了,明日定当尽心尽力在娘娘身边,不辜负娘娘一番期望。”   又大宫女前来,引领着她往偏殿中去,藉此机会,也带领着他对宫中各方有个大致的了解。   华美的衣物堆砌着,数不尽的琳琅珠钗,她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此刻在宫中,才发现一应穿戴犹不及宫中十之一二。   这样的生活原本应该十分值得期待,可她高兴不起来。沉默寡言着,旁人在侧说了些什么,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迷迷蒙蒙点头应着,心里却有自己的心事,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弭。   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她怕眼底乌青的颜色叫太后看到会十分不高兴,千叮万嘱伺候打扮的宫女用粉脂一层层遮掩。厚重的环饰压得她透不过气,十分沉重,让她呼吸困难。从辰时开始洗漱,直到现在,足足有一两个时辰了吧。繁复的妆容是其一,还有数不尽的禁闱深规等着她熟识,且要一一记清。   心里很疲惫,没有睡好,精神也跟着萎靡。却不敢有所外露,珺瑶悄悄用手指狠抓自己。奶娘没能跟她一同进宫,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得人吩咐。唯有让自己感觉到无依无靠,才能心神安分,去接受被人掌控了的命运……   宫宴设在瑶池碧水畔,徐徐风吹过,带来阵阵清凉。炎热的仲夏季节,能有这样一方仙境样的别致的去处,实在难得。可这是在皇宫,是这天底下最繁华奢极之地,原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她被太后派来服侍自己的掌事宫女引领着近前,女眷已经零碎来了好些。她是第一次进宫,在这众多姝丽中并没有熟识的人。外加精神着实不济,便只匆匆而过,半点不愿招人注意。   宫中无后,多年来一直如此,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并不清楚。她在闺中消息有些闭塞,却还是依稀听闻今上乃天人之姿,相貌无人能出其右。这样一位有才能,有权势,又有长相的帝王,想必后宫景象一定会十分热闹。   仿佛却并不是如此。娘亲曾隐隐约约同她透漏,说今上生性冷清,对后宫荣宠之事甚是寡淡。虽这样说,却还是拿话提点她,这样的情境,是难题,却也可以加以利用,变成机遇。   这个道理她懂。只是的确有些离奇了些。三千佳丽在侧,如何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入眼呢?且不说今上登基多年尚没有子嗣,但就后宫无升迁这一点,就十分怪异。仿佛初初进宫时,就是按着娘家的名号排位子,该是谁坐在哪儿当下就能有定数,无情无爱,自然对谁都一视同仁。是这样吗?她心中狐疑,却终究不能拿到面上胡乱揣测。   她端端稳稳坐着,身旁隐约传来脚步声。侧首望过去,却是一位容姿艳丽,装束高贵的女子。   珺瑶盈盈笑着,瞧着对方妆容料想会是今上的某位嫔妃,果然,那女子桀骜的神情中现出一抹莫可言说的热络,就这样牵住她的手,笑言道:“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王家的嫡长女王珺瑶?”   依着礼节蹲身问过安,珺瑶微笑应着:“臣女正是王珺瑶。珺瑶是第一次进宫,不清楚娘娘身份,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岁之前名没有同她明说,但大体对她保有着怎样的期冀她隐约已经能够断定。是以此时倒并不必摆出做小伏低的模样。只是盈盈笑着,表面上不失了和气,也便是了。   秦妃打量着面前这位俏丽佳人,心里显然有些憋气。却碍着太后情面,到底不能径直发作。可她今日来此参与宫宴,这份用心却着实值得揣摩。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日后抱有着怎样的成算,先近亲了蹭了面熟再说?   “珺瑶生的真是标志,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珺瑶相当意外。倒也能够知晓,这位大体就是那人言骄矜的秦妃娘娘。   “秦妃娘娘谬赞了,珺瑶不敢当。娘娘乃国色,又在皇上身边随侍多年,自当以娘娘您为先。”   秦妃却没想到他能一眼看穿自己身份。轻轻一哼,一时有些语塞。半晌道:“王姑娘怎的不同太后娘娘一道来,或许还能在宫宴开始之前见到皇上也说不定?那才是十足十的能够留下个好印象。”   她不怀好意地凑前几步,用只有二人才得以挺清的声音轻声道:“本宫瞧着你十分合眼缘,是以有件秘密想要事先提点你。太后娘娘年事大了,有些事情怕是没能琢磨清楚,又或者说你这个侄女在她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不过就是过渡期的一枚棋子。皇上如今政事顺畅,唯有一事烦心,那就是有人怀着痴心妄想。娘娘做的打算自然是为了她自己,但是对珺瑶你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了。”   她这样说,让珺瑶心中隐约有了另一番计较。太后娘娘有什么成算她不能够知晓,但成为牺牲品只怕在在所难逃。   秦妃见她面上神情先出些许恍惚,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再难为她,重新恢复了和和善善万事皆好的表情:“你也别太过于放在心上,横竖太后娘娘是你的嫡亲姑母,不论如何,多少也会顾念着你,且安心吧。”   又扶着她的手将她向身边带了带:“王姑娘眼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本宫,本宫喜欢聪明人,既如此,也不再赘言,姑娘闲暇无事的时候,好生想一想吧。”   珺瑶听她这样说,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这是迫不及待要给自己下马威,其实懿旨未下不说,一切不是还要依着万岁爷的心思吗?她这样迫不及待明示暗示,实在太心急。   索性不去理会这些,她头疼得厉害,不愿再让这些无谓的念头让自己更纷扰。好在没多久,便听内侍传报,说太后娘娘同皇上一并驾临了。   珺瑶随着众人盈盈站起,恭恭敬敬跪地请安。待到上方沉冷声音想起,才敢抬头窥看天颜。不得不说传言还是十分可靠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万岁主子当真是好相貌,人生的高挑,眉眼之间一片威严,有些人的贵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论如何也抹杀不去。   心中暗自赞叹,却不敢明目张胆直视。珺瑶恭恭谨谨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有人在侧轻轻戳她,她转脸去瞧,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顺着人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太后姑母朝他微微皱着眉头,大体是瞧不上这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无计奈何,只好打起精神应对。她持了手中杯盏,聘聘婷婷起身,徐徐行至阶下,端端稳稳蹲身:“臣女王珺瑶,萌太后娘娘恩旨,今日特入宫来给皇上请安,愿我朝政事夯顺,国富民兴,愿我主龙体康健,福祉齐天。”   这幅说辞中规中矩,甚是乏味,想必并不会招致无妄之灾。半晌没有听到叫起的恩旨,珺瑶也不敢起身,依旧低垂着视线,低眉顺眼蹲身而立。   她膝盖骨生疼,就要支撑不住,终究还是太后替他解围:“皇帝,这位如要认真计较,也算是你的表妹。她生长在深院闺阁中,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儿得巧,本是替她爷娘来宫中同我聊天解闷,赶上这次家宴,说是一定要亲自为皇帝敬上一杯酒,以表臣下忠贞不二。”   珺瑶抬眸望去,帝王眼中一片冷清,自己在他眼中大概根本不屑一提。她是太后的侄女,她背后的家族荣耀显赫,可这些在他面前全然不成气候,自己形如蝼蚁,这样奴颜婢膝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生哀戚。   这样的场面太过尴尬,迷蒙之中却也让她隐约做出了决定。如果终究无法改变命运,也要让自己有尊严的活着。这份尊严不求别人给与自己,最起码她能做到的,是把握住自己的本心。   是怎样回到的坐席原处她甚至都有些不记得,其后迷蒙之间回望向上首,发现今上身边多了一抹明丽。不似秦妃那般张扬耀眼,亦不似下首嫔妃那样华贵倾露于表面。她一身淡淡的颜色,身影瘦削,穿着上来看不似宫女,却更不会是嫔妃。她,是谁?   能够这样游刃有余地在今上面前嬉笑,接了旁侧宫女捧来的茶盏,换下旧茶。不知说了些什么,竟隐约看到今上唇角似有若无的笑。   没有华美荣装加持,却依旧能够轻易成为让人挪不开双目的存在,有些人大体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那人侍奉过了茶水要离去,却见今上亦起身,向太后说了些什么,便即带着人离席。   今上已然离开,众嫔妃失了趣致,都有些讪讪的。珺瑶敛回了视线,犹自端坐不去理会其他。耳边响起寿康宫尚宫的声音:“姑娘,太后娘娘唤您过去。”   珺瑶起身,敛了裙角上前,向着太后盈盈拜过。太后显然有些不高兴,出口的话语亦带上了种种挑剔:“起来吧,来,坐到哀家身边。”   尚宫另取了圆凳摆在太后左侧,珺瑶不敢迟疑,连忙谢过恩旨依着吩咐坐下。太后显然后话要同自己交待,她便乖乖顺顺,静待指命。   未想太后出口第一句话却是:“别只顾着低头,你倒是抬头向着下首瞧一瞧。”   珺瑶不知所指,依言看过去。   太后继续道:“你看,上位者俯视下方的感觉是不是很叫人惬意?珺瑶,你生在王家,便是注定要与皇室纠缠。且不谈论其他,单说你的家族赐予你的好样貌,你能平白去辜负了?哀家也不愿同你兜圈子,索性直白告诉你,你且做好准备吧,往后宫宴之中,皇帝身侧的那个位置,哀家来争取。”   珺瑶万没想到太后就这样道破了最后一层,这些时日,她心底下计较,却也只是妄自悄悄揣测,却不敢明面上吐露出疑问。如今这样说出来,是不是再不能有有转机了?可她还想要做最后的争取,诚恳说道:“可是娘娘,珺瑶怕自己做不好。今上向来行事果敢,如果冒然强求,是不是反而会滋生嫌隙?”   太后一声冷哼:“凤位交由谁来坐,无论皇帝再独断,到底还要听从哀家的意思。不用你管其他,只需要先将皇后的位置掌握在手,下一步该如何,自有哀家来决断。”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拿她当做用过即弃的棋子吗?珺瑶心中生出一抹怅然,自己的亲生姑母,她究竟是想要自己维持王家的尊荣,还是另有其他用意?   “生的这样漂亮可人,若是不能尽其所用岂不是十分可惜。这两日你不要间断,勤往宫中来,来了也不一定非要拘在寿康宫中,随意多走动走动。皇帝住在宣正宫,离着寿康宫也没有几步,脚下别懒,时常床在眼皮子底下,也就混个面熟。”   这是要她做那邀宠媚主之事吧,珺瑶心里十分不愿意,却不能直接开口回拒,淡淡应着:“珺瑶知道了。”   太后大体也没有真正指望自己能够住进今上心里,左不过就是有自己这么个皇后摆着,便能够和她的心意。这么想着,心里更觉哀伤。   从宫中回到王府,珺瑶犹自沉浸在愁思中久久不能自拔。很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最起码该去争取应有的尊严,但现下来看,仿佛难以做到。   她自己怎样都好,可家人的期待成为了重重负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进了穿堂,见到了母亲,她在那一瞬间泪水决堤。   母亲的环保依旧温暖,仿佛可以为她散尽所有的烦恼,她还想再做争取,呜呜咽咽开口道:“娘,您是不是也想要送我进宫?”   王夫人话语之中充满了无奈:“珺瑶,你长大了,好些事情不必娘来说,你该当自己想明白。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家的女儿从来都不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单单是你,尊贵如同太后,当年入宫,又何尝是心甘情愿的呢?”   她轻抚着女儿的鬓角:“其实这些年你心里的惦念,娘多少也知道,只是该绝的心思且不能心软。让你做不情愿的事,娘也有很多不忍之处,但还是要狠下心来要求你。家族的荣宠才是至关重要,你总该为你爹爹哥哥着想。”   珺瑶强子压抑了眼泪,娘亲的一番话让她醍醐,却又生出许许多多的抗拒。她已然这样说,便是在她心里再没了转圜的余地。自己再任性,反而更加伤害母女感情。   独自一人回到内室,不理会旁人劝谏,她想独自一人冷静。身心疲惫之下,反而更加无法寻到解脱的岔口,就这样浑浑噩噩,竟也度过了漫漫长夜。   第二日照例依着太后的吩咐进宫。在寿康宫中觐见时,文闻知娘娘今日凤体有恙。她想要近前服侍,尚宫却执意不肯,她也不好过多坚持,带着自家侍婢在外殿静候。   终还是没有传召的指令,问过了掌事,说是今日大体见不到了,请她回去。她本就心里揣着事情,如此两下里倒也能清净。让人带了话给太后娘娘请安,变出了寿康宫准备离宫。   她对皇宫不熟悉,隐隐约约竟像是走迷了路。明明该是循着后苑出宫,却不知怎的渐行渐远。值得去问路过的宫人,说是走错了方向,就近的一扇门直往东走不多远也就到了。   天色渐黑,当下也不能再做其他考量,就这样匆匆忙忙往东去了。   这方出宫的门显然并不属于后苑,依稀瞧见有身着官服的男子从旁经过。她不愿招惹是非,出示了令牌,放快了脚步低头走过,却冷不防没看清路,脚下有石阶,就这样被绊倒,膝盖磕在石头楞上,鲜血染红了裙摆。   随她一道的丫头们慌乱了手脚,想要搀扶她起身。可她疼得厉害,即便有人扶着,却也难以再挪动步子。   旁边陆陆续续还有人烟经过,丫头们无计奈何,只好向人求救。   一袭俊朗的身影回转过身,关切地望向她,声音朗朗,如若浩瀚星空。珺瑶感到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仿佛就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她忍不住开口问:“请问这位大人,可否告知您名讳?”   她很紧张,害怕听到的结果令自己失望,却又隐隐担忧,如果真的是他,命运捉弄之下,自己又当如何选择?   那人眉眼之间尽是温和,朗朗道:“在下陆双祺。”   珺瑶再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变得很激动,甚至不能够估计到周遭这不合时宜的环境:“陆家哥哥,真的是你?”   这样的称呼真是久违了,而他的样子却在自己的心中变得越来越明晰。珺瑶欢喜地想要流泪,在最后的关头终究没能控制住情绪,泪水纷纷:“你还记得我吗?那年碧柳桃树下,我们一起放纸鸢,葬桃花。你还记不记得我?”   认真打量她片刻,陆双祺也是相当意外:“碧瑶,是你?”   这样的重逢实在太出乎意料,欣喜之余,却是满满的遗憾。为何命运如此安排,在她好容易决定要屈服的关头,送来这迟到的相遇。   “早前我便听人说起,你在太学里当值。很想打听你的消息,但是家规森严,我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真是没想到,竟会在今天见到你。”   看她腿上伤的不轻,陆双祺上千相扶,又温语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入宫?”   明明答案很容易便能够揭晓,可她存了私心,就是不想承认:“太后娘娘近来凤体有违,故而家里人派我进宫代为照料着。”   陆双祺颔首,却不再有其他言语。半晌方道:“你腿受了伤,终究行走不便,我让人派车马过来送你一段路吧。你家车舆停在哪里?”   “也没多远路程,若是不赶时间,你能不能扶着我走一程?”   她羞涩难为情,心里却止不住起了这样的心愿,一旦萌生,便已烈火燎原的势头熊熊燃烧起来,无法克制。   他身量高,与她的侍女左右不能协调,索性让人跟在身后,让珺瑶身体所有的重量搭在自己肩上,就这样相扶着一路向前。   终究还是要分别,却已然有了最好的牵绊。陆双祺主动开口:“好容易见到了,咱们是打小时候起的玩伴,若是以后试了联络实在不妥。”   他不再继续说,大体是顾忌着王家的规矩,女儿家到底不似男人,能够随着心意往市井中会亲朋旧友。   但她依旧爽朗答应着:“是啊,能够再次见到是咱们的缘分。如果我能有机会出府来,就让亲信的丫头去给你传信,咱们约好了见面的地方,你带我在京城中好生逛逛,可好?”   陆双祺没想到她竟有这样恣意随性,点头应了。两人相互告知了联络的方式,方告了别各自上了自家车舆。   再次进宫已是三日之后。这次宫门前有寿康宫尚宫亲自来接迎。一路上不做言语,气氛颇有些冷凝。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直到见到太后的一瞬间才醍醐灌顶。   太后声口十分严厉,见到她二话不说,让身边随侍的所有人退出去。等到人走的干净,方徐徐转向她,神情之上满是失望:“跪下,哀家有话要问你。”   珺瑶隐隐猜到了所为何事,故而再不敢有分毫违逆,恭恭谨谨跪倒,迎接太后的泼天震怒。   “说,那日哀家身体抱恙,你自行出宫,在返家的路上遇见了谁?”   她不敢应,生怕错说一句便会害死陆双祺。   太后一声冷哼:“你倒是会替人遮掩,若不是旧识,怎么会这样包庇?”   珺瑶再不敢沉默,急急应道:“娘娘,求太后娘娘恕罪,珺瑶并不认得那位大人,那日珺瑶心中惦念着您,心里不得安宁,脚下也不稳健,不留神没注意到石阶,就这么不小心跌到了腿。实在走不动路,随侍的丫头们年龄小,力气不够,这才情急之下求路过的大人们帮忙。后来为表谢意,也就多说了两句话,旁的,真是再没有了。”   真实情况究竟为何,提示太后心里早有了算盘。今日召她入宫之前,便派人将那陆双祺前前后后差得一清二楚。甚至当年珺瑶与他幼时的交情,她也知道了个大概。再结合眼下她一番急急切切的反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昭然若揭。只是她实在不能够容许,不能够容许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么点小小的变故而出了枝节。   “旁的哀家没空同你理论,只一点,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能这样不子衿。你说是陌生人,那陌生人可以随随便便与你拉拉扯扯?这次也就罢了,哀家可告诉你,再有下次,不单你,哀家决计不会轻易饶过,那位同你牵扯不清的,他也决计不能够活命!”   这话说的太重,让珺瑶心里惊栗。她呜咽着应了,再不敢有丝毫忤逆。   两厢里说了太严重的话,太后也有些讪讪,又让人扶了她起身,拉到自己身边:“珺瑶,听哀家一句话,如果又朝一日你能够母仪天下,不单你的家族会因你而容,你自己也会一生受用。哀家是你的姑母,这事一切听哀家的安排。”   珺瑶连连点头。自己是不是在不应该做无谓的坚持。此刻的情境,即便她知道太后或许抱着不知名的目的,只拿自己当一枚过度的棋子,却也不敢再有丝毫抗拒。因为现下的抗拒,不单单会让自己命途堪忧,最重要的是她决计不能因此而连累陆双祺。   她想要劝自己私心,可止不住念想化作了藤蔓,萦绕在心间,竟成了梦魇。   她还是忍不住叫心腹侍女去按照陆双祺那日交代的方式去联络,最终如愿在京城一方隐秘的酒坞见到了他。   他同上次相见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并能分辨清楚。   她有些担忧,温声道:“陆哥哥,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陆双祺瞧向她的神色之中带上了许许多多的退避:“没什么。”半晌,说出了略显无情的决定:“珺瑶,原本今天,我并不想要再同你相见,但我还是来了,只想想要亲口跟你说,你该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那样对你对我来说,都好。总之,今日,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珺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这样说,疑虑脱口而出:“为什么?”半晌反应过来:“是不是太后娘娘察觉了什么,给了你旨意?”   陆双祺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简短应着:“不尽然。”   这是什么意思,珺瑶想要问清楚才能甘心:“陆哥哥,如果是太后娘娘施加了压力,那便是我给你增添了麻烦,是我不好,我会进宫去同她说明,那日不过是一时情急,同你绝无半点关系。但其它……”   快刀斩乱麻,这样纠缠不清,的确对两人都没有好处。陆双祺沉静开口:“太后娘娘的确是召见了我,但最大的理由,是我眼下有了极为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其他事情。”   他说应付,让她很伤心,却还是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是碰上了什么麻烦难以决断的事情吗?我虽然并不能帮上忙,但愿意解你烦忧。”   才说过,她便有些后悔。自己总感觉与他是熟识多年的旧友,仿佛分享心事再自然不过,他是总能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可自己于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隐约之中,她生出了一种猜测。瞧向面前之人,他眉眼之间依旧冷静沉稳,但却隐约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喜。这份欢喜同自己那日处处见到他时的样子很像,仿佛是久别重逢遇上了最希望能够见到的人……   很想知道答案,却强自克制住不去问出口。在他的面前,她在意自己的样子,她希望自己是洒脱的,而不是揪着无谓的话题辗转纠缠。   陆双祺安慰着她:”你别想太多,横竖就是官场上不得不应对的琐事。你心思单纯,知道了反而感到糟心。只是最近实在有些抽不出闲暇,再者,我也是为你着想。”   如果真正是为自己着想,该去想办法帮助自己逃离这方苦难的生活吧,他不这样想,是因为他不在意。   珺瑶心中哀戚,面上却并不显露:“好,陆哥哥,你尽管去忙。你说往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如果你觉得这样很有必要,那么,好,我不会再让人打扰你,不会再同你见面……”   她想要让自己带上笑容好好地同自己这段初初纯澈的爱恋告别,却依旧做不到,泪水盈在眼眶子里,仿佛再多一秒就会倾盆,再也不受控制。   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爱已然不可能再去拥有,又何必将自己脆弱难堪的以免让他知道。珺瑶率先起身,倾尽所有力气扯出一抹笑容,凄美动人:“陆哥哥,我还有事,这就回去了。往后既然不会再见面,那便不同你说后会有期了。”   陆双祺心中一阵酸涩,想要上前稍作挽留,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见她转身就要离去,从后唤道:“这酒阁台阶高,你穿着裙子不方便,我送送你吧。”   “不必。”   珺瑶答得坚决,再没有必要了,心里这样乱,何必再生枝节,给彼此无谓的烦恼。   她心里凄凄惶惶,在回府的车舆中再不能够控制情绪。终究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了,连带着最后的一点期冀也破灭得彻底。还有什么负隅顽抗的理由?太后说的对,生在这样的家族中,身不由己,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命运。再不需要犹豫不决了,一切听天由命,能够保留住内心深处一点点坚持,也就尽够了。   再次听闻陆双祺的消息,已经是数月以后。噩耗来的有些突然,让她胆战心惊。   她想尽办法各方打听,终于听府中一位弟弟在宫内当值的知客说,他是因为触犯了天颜,这才被去官削职。甚至有传闻说,原本连性命都保不住,却在最后关头不知怎的,赦免了死罪。将来前途未卜,能活命已然是万幸。   珺瑶听得心惊,他在太学供职,官品不高,怎么会突然惹了天颜震怒?他现在该是如何的心情,十数年苦读诗书,如今一瞬之间化作了虚无,他心里一定十分难过,将来要何去何从?   她央求奶娘成全她最后一次,替她在府中周旋,自己想方设法乔装混进了陆府书斋。   他还是一副沉静的样子,只是精神明显不济。听见她进来,以为是奉茶的书童,淡淡一声“出去吧”,让珺瑶心疼莫名。   他终究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抬眸去看,随后大吃一惊。她穿着家随仆从的灰布衣裳,帽子压得低低的。他起身去闭了书斋的门,重新回到她身边:“珺瑶,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不答她话,见不会再有旁人看到,匆匆忙忙摘掉纶帽:“双祺,你还好吗?”   这样的称谓有些陌生,却不知为何在情急之下能够脱口而出。陆双祺凝眸望着她:“我挺好的,还好好活着,可你不该来。”   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终究变成了满满的柔情关怀:“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实在想要劝你,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一刻,你有才华,今上圣明,终还是会有机会的。”   她不懂,陆双祺无奈地摇头:“我这辈子只怕在不能够有所作为了,我获罪,并不是因为差事上出了纰漏,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同你说,反倒对你不好。”   珺瑶沉默颔首,并不强求,半晌才道:“横竖我已经混进来了,现下天色尚早,我就这么回去怕是更容易被人发现。你心里有苦闷,总该想办法纾解,不如咱们就在这书斋之中以酒和诗,如何?”   他有太多的苦闷,的确很像寻个途径发泄。她有这样的提议,明明意识到有诸多不妥,却还是忍不住应道:“好。”   让人送来了酒菜,就在这书阁中摆了简单的席面,待到人都退出去以后,珺瑶从内间盈盈走出:“就咱们两个了,真好。”   她长相甜美,尤其笑起来给人熨帖柔婉的感觉。与她对面而坐,陆双祺率先提了酒杯:“珺瑶,不论如何感谢你,谢谢你来看我。”   珺瑶笑着,见他仰头一饮而尽,又说道:“自从出了这样的事,往昔的官场亲朋怕同我牵连过密会遭到今上猜忌,也就减少了与我的往来,这些日子,可真的感到了切切实实的孤寂与凄清。”   他这样说,让珺瑶心里也跟着难过:“我听说你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心里真是着急坏了,央求奶娘替我在府中照应着,心想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你。其实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我的力量太微弱,而你,也未   必就能将我的话听在心里。但还是有个执念,一定要亲自来看看,见到你挺好的,仿佛就能够安心了。”   陆双祺不能不动容,却自觉没资格领受她这份柔情关怀。只微微笑着,却不回答。   大体是各有忧愁,就这样沉默对饮,却依旧很快让酒坛见了底。珺瑶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容颜更显娇俏,话语之中满是暖意:“不论旁人怎么看你,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陆双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惜,凝眸打量着她,酣畅的酒意让他神思有些迷离。终究还是尽力克制,徐徐说道:“我不值得你在意。珺瑶,有些话原本我不想说,但这么坐着,难免会让我产生莫可言说的愧疚。这次获罪,你可知道缘由?”   珺瑶摇头,她很想要知道答案,却仿佛潜意识里,又很害怕听到真正原因的那一刻。   “你之前入宫,想必有太后牵线,一定见过了今上。今上身边有位年轻的姑姑,你可曾见过?”   珺瑶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怔怔点头:“见过,上回在宫宴上遥遥见过一次,仿佛十分得今上器重。”   陆双祺摇头:“哪里只是器重,分明是十分上心。我不瞒你,对她,我是满怀着一腔热忱,如今获罪,可谓咎由自取。”   他说得这样直白,让珺瑶一瞬之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她低垂着头,强忍了心中莫可言说的伤痛,缓缓开口:“所以,上次你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是想要同她牵连?”   “不全然是,却也差不多。她有求于我,我根本无法拒绝。大概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想要抛下一切带她走。只可惜,到底是我一厢情愿了。”   竟会是这样,原来他们此时陷入的是同一方困境。珺瑶不知该如何劝他,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便就只是缄默着,陪他继续借酒消愁。   酒意更重了些,仿佛再不能将心事全然遮掩,陆双祺突然很有了倾诉的念想:“到底是我对不起她。珺瑶,其实我也对不起你。我是个自私的人,想要背水一战让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到底对自己太高估,如今一无所有,原也是活该。可临到最后,她不惜冒着触犯君威的风险挺身救我,而你,不顾一切前来看我。我真是惭愧,我不配。”   他越来越悲观,珺瑶心下隐隐生疼,在他的渐渐不成调的言语之中,大体了解了事情的前后因果。明明自己十分难受,却还是开口劝慰着:“她愿意救你,便是不想要亏欠于你。今上最终不忍心杀你,想必也不全然是为了她,你才学出众,本就是国之栋梁,想来今上终究还是不能够枉杀有为之士。既如此,你当过的更好,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更谈不上什么亏欠,你好好的,将来寻到机会,必还会有一番大作为。不单你的家人希望你将来过得好,我想,她,既然当初无论如何要救下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她略一停顿,目光之中满满的柔情:“还有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   陆双祺十分动容,恍惚之间她的样子变得有些迷离。脑海之中有个身影,是自己毕生的挚爱,却有些难以分辨清,就是深宫禁闱中的那个她,还是眼前这抹纤丽的身影。   他倾身上前去触碰她的手,她没有躲闪,仿佛下一秒便可以彻彻底底彼此拥有。天色渐黑,周遭宁静温馨,这样的夜晚,变得有些旖旎,让人神智不清。   感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变得稀薄,再有稍稍一点牵扯便会全线崩溃,陆双祺强自稳住心神。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他不能够,绝对不能够这样伤害她。   太后如今是无病乱投医,将来会怎样不好说,但她夹在其中,一定十分为难。自己应该做的,是想方设法为她出谋划策找寻全身而退的良策,却绝不是雪上加霜,让她陷于更加难为的处境。   他终究坐回了原处,凝眸看着她,目光之中渐现清明。   珺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关心自己,对不对?   “珺瑶,有句话我想问你,不为家族,不去顾念太后的旨意,但看你自己的心愿,你愿不愿意进宫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珺瑶答得坚定:“我不愿意,我从都不愿意。”   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陆双祺沉声道:“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很高兴。这一番磨难,也让我隐约知道了一些皇室秘辛,太后的野心或许还要更大一些,尽管我不能知道她想要扶持的力量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你深陷其中,实实在在会成为她的一柄利器。只是弹尽弓藏,我不想你来日伤心。”   珺瑶不住点头:“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真是高兴。”却又听陆双祺说道:“我也不知怎么的,作为我自己,听见你说你比别人更想要我好,又说自己不愿意进宫,我竟会起心里十分欣喜。”   泪水盈在瞳眸中,珺瑶大为动容。无限的欢喜过后又是无尽的忧愁。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处境,竟是前后两难。他们之间好容易有了转机,却还是现在进退不得的局面中,终究要变成平行线。   太后的命令难以违抗,陆双祺如今又是戴罪之身,奉命思过。他们两人各自有宿命,终究不能够再前进。   天色晚了,他换进来了心腹让人小心送她回府。她眸中满满的泪花,意味这一眼便将是永生不复相见。   世事弄人,原已经没了指望的人生仿佛出现了转机。今晨一早母亲愁眉苦脸进了她的寝阁,告诉她,宫里传出了消息,皇后之位仿佛已有了定数。   在母亲告诉她消息传来的后位人选时,她没有意外,却还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果真就是上天有心在为他们开出路吗?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过多的欢喜,只是随和着道一声“好可惜”。   仿佛并没有多久,宫中再次生了变故,太后娘娘已经许久不再召她入宫,原本以为是由于今上态度坚持,皇后人选成了定数,太后娘娘死了心。却不想,这次的消息,成了对王氏家族最大的打击。   母亲变得有些魔怔,半夜里唤她起身,在她的寝阁中呜呜咽咽念叨:“果然天家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太后娘娘人瞧着极是端稳,却怎么能够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明亲王竟是太后的儿子,这真是匪夷所思。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怎么能起了妄动之心呢?今上是什么人物,卧榻之侧能容许人有非分之想那才是奇怪,动手之前怎么都不能过过脑子。如今变成了这样,可叫咱们这些人怎么过?”   珺瑶大体还是明白了,太后之前想要将自己推上后位,果然不过一桩权宜险棋。真成了皇后又怎样,恐怕太后就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寻今上违德的迹象。只可惜,她到底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变成今天这样,不仅自己再不可能于后宫内颐指气使,王氏全族也要受牵连。   时过境迁,爷娘的国丈梦彻底破灭了,好在今上到底留了情面,夺了世袭的爵位,却并未将王氏全族悉数论罪。太后被送往帝陵,美其名是如此,不过就是变相的软禁。珺瑶再没了其他的念想,只想随遇而安,听天由命。   到底未曾想到,这一日,奶娘遥遥唤她,让她往后院迎接位客人。她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前去。依旧是在阳春三月里,熟悉的碧柳桃花,还是那方高挑的身形,温暖沉静。   她不可置信地呼唤出口,竟果真不是梦,他回身,冲她暖暖笑着。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吗?她心里惴惴不宁,生怕他一开口,一切的念想都会破灭。他上前,握住她的手,随后告诉她,自己就要远行。原来竟是辞别,他要去哪里?   “能够再次致仕,已然十分难得,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边关寒苦,却能磨练人心智,不日我就要启程。”   珺瑶仿佛松了一口气,竟是如释重负:“所以,是可以有新的开始,对不对?”   一时有些不明她所知为何,陆双祺凝眸看着她,又听到她欢喜雀跃的声音:“我是说,我要与你同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爹娘也许还会有阻拦,却不会太过坚持。如今再没有困难阻挡在我们的面前,只差咱们自己心中最后一层隔阂。你总该要给咱们彼此一个机会,这十数年,足够长了,再不要继续荒废了。”   他神情之上犹有犹豫,让珺瑶更加焦急:“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的要求,她曾在你心中扎根生芽,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这种感觉我最能体会。来日方长,我们慢慢了解彼此,就算最后还是不能够相知,我也不会后悔,你就当是我想要借着你的方便,往边塞瞧瞧,兴许我还能从旁出谋划策,也为百姓出一份力。”   她面上满满的焦急,陆双祺笑意盈盈望着,将她轻轻环在怀抱中:“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怎么会不想要让你去?如果不想,我今日便不会前来。我来,便是怀抱着私心,我放不下你。”   珺瑶大喜过望:“那我现在就去同爹爹娘亲说明,你才情满怀,将来一定大有成就。他们一定会答应,就算不答应,我也执意要陪着你。”   他一把将她拉回,圈在臂弯之中:“果真是太高兴,才变笨了吗?”他话语之间满是笑意:“若非早已回禀过了你的家人,此刻哪里能够叫我这么轻松进来王府,同你在这儿惬意相谈。”   她怔怔的,转瞬笑容越来越大。又听他说道:“其实你父母还是很爱你的,如今京城是非太多,王氏过往太多的富贵荣宠,在现下的情境中都变成了双刃利剑。他们不愿你夹杂在权谋争斗中,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求他们让我带你走,他们顾念着你,终究答应了。”   珺瑶心里苦涩:“是我不好,终究无法两全。只盼着爹娘同哥哥能够顺遂,等咱们在外站稳了脚,接他们一并生活,可好?”   他面庞之上满是暖暖的笑:“一切都听你的,怎样都好。”   半晌又现出几分忧虑:“我方才的片刻犹豫,其实是对你的不放心。边塞寒苦,终究要让你吃苦头,我不忍心。”   原是为了这个?珺瑶盈盈一笑:“我不怕,再苦的地方,有你,便足够了。”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