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卿娇 作者:不二刀 文案: 宋大人家的小女儿,面容倾城,身怀异香,可却没有一家男子敢上门提亲,只因整个渊京的人都知道她的“癖好”。 在宋凝的眼里男人都是臭牛粪,女人是那美丽的花,她不爱牛粪,只想爱护那娇滴滴的花。 齐珩常说他的耐心有限,等他的耐心用尽,便会不择手段的把宋凝抢过去。 可在宋凝看来这世上怕是没有再比他耐心之人,一点一点将她搓磨的忘了怕他,忘了躲他。 宋凝将他心中藏起的柔软,拿出来反复揉捏,最后将那部分揉成她自己的模样,让那部分柔软同他的心脏成为一体,让他甘之如饴的付出一切也要占有她。      入坑指南: 1.1V1 甜宠 男女主相差八岁,皆是美人!主要谈恋爱,女主喜欢女子是有原因的,并不是百合倾向!^^—^^ 2.架空朝代勿考据,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喜勿喷,弃文勿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宋凝,齐珩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宋家小女,貌美如花,身怀异香。   宋凝的美貌虽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却是整个渊京城人尽皆知的,但是渊京城却没有一个男人敢上门提亲,因为除了她的貌美还有她的癖好也是人尽皆知。   对于宋凝来说,男人就是那臭不可闻的牛粪,女人就是那娇艳欲滴的鲜花,她当然不爱那些肮脏不堪的牛粪,只想细心呵护那娇滴滴的花朵。   宋凝躺在院中的凉亭里的凉榻上打着盹,现今正值炎夏,烈日当头,宋凝畏暑,一旁丫鬟小云搬了个冰桶,执着扇子扇着里面的的寒气。   感到阵阵凉意袭来,宋凝舒服的轻哼一声,微微抬眸,却看见小云一边扇着风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热的身体都有些微微打晃了。   宋凝立刻心疼起来,忙坐起身走到小云身旁拉起她。   “小云你去躺着,我来给你扇风!”   小云一听慌张了起来,连忙摆手:“小姐,这可使不得,怎么能让小姐伺候我呢!”   “什么使得使不得,你看这日头毒得很,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受的了,快去躺着!”   “不行不行!还是小姐您快躺下,我来服侍您!”   宋凝见她不肯听话,娇嫩的小脸立刻板了起来,端了一副严肃的模样说道:“我命令你,去那躺着休息!”   “小姐...”小云满脸的为难。   “这是小姐的命令!”   宋凝都这么说了,小云只好挪着步子躺到了凉榻上,宋凝笑着蹲下身子拿着扇子扇了起来,不时还抬起头问一句:“舒服吗?”   “舒、舒服。”   说着舒服,其实小云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她躺的战战兢兢,哪有小姐伺候丫鬟的道理啊?这要是被别人看见怕不是要骂死她了。   她们这位宋小姐,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女子,不管身份高贵贫贱,她都怜惜其娇弱,殊不知这最娇弱的是她自己。   宋凝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虽觉得身上热的黏腻难受,但抬头看小云凉快了,就觉得乐在其中。   “宋凝!”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低呵了一声。   是宋家二少爷,宋凝的二哥,宋云澜。   宋云澜看着宋凝蹲在地上执着扇子的样子,脸色有些不好:“宋凝!你这又是做什么呢!成何体统!”   看见宋云澜,小云立刻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起来,低着头颤抖的站到了一旁,明显知道宋二少要大发雷霆了。   宋凝捯好似什么是都没有一般,站起身冲着宋云澜笑了笑:“二哥,这大热天的小云她累的很,我可看不了她这娇人受苦。”   她这笑容比那头顶的太阳还要刺眼些,宋凝只要一笑任他人有千般脾气,也都化软了。   宋云澜的脾气是没了,可宋凝说的话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听。   人家娇人不娇人的,用得着她一个小姑娘疼惜?!   宋云澜气势凌凌的走上前刚朝她伸出手想拉她过来教训她一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见宋凝衣袂翩翩的转了个身躲开了他的手。   宋凝拍了拍胸口似是被他吓到了般:“哥哥小心些!莫要碰到我。”   宋云澜先是一愣,紧接着袭来了尴尬,最后刚刚压灭的那点火气又攀了上来:“宋凝!你马上给我回自己屋,静思己过!”   宋凝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又静思己过?但一和宋云澜微含怒气的眼睛对上,她就立刻有些怂了,提着裙摆像一只小兔子般跑了回去。   宋云澜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从宋凝五岁开始,他们宋家三个大男人别说抱抱她了,就连靠近她,她都会开始嚎啕大哭!   从宋凝的南院走出来,宋云澜便转身进了他父亲宋远城的书房。   宋远城正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籍,一见宋云澜一身阴冷的走进来,便猜到了肯定又是和宋凝有关,宋云澜虽是个急性子,但是却很少发脾气,也只有他的妹妹宋凝次次都能惹怒他。   “父亲,如今凝儿也有十六了,如她这么大的姑娘都订了亲,我看也是时候给凝儿寻一门亲事了!”   他一开口宋远城轻声笑了一下,果然没猜错,宋远城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一旁,笑着说道:“怎么了?凝儿又哪里惹到你了?”   宋云澜拧着眉头,沉声说道:“父亲!凝儿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现在满城皆传她喜好女色,都没人敢上门提亲,若再不矫正她,怕是日后会酿成大错!”   “这事不用急!”宋远城语重心长地说道:“再说了,你有空急你妹妹的婚事,怎么不急你自己的!”   宋云澜顿时语噎,愤愤地哼了一声。   不止娘偏袒凝儿,连他这个爹也纵着她,每次一提到这事就会他爹就会把矛头转移到宋云澜的身上。   “大哥不也未娶妻,我急什么!”话是这么说,可宋云澜的底气还是有些不足。   宋远城倒也没有逼他的意思,虽如今大儿子云逸已二十四,云澜也已二十,一般像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子,别说娶妻了,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但宋远城却不急他们的婚事,宋远城是最讨厌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这种事就应顺其自然,得一真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好。   “下月初五,你母亲要带凝儿去城外的万佛寺祈福,你陪她们一起去吧!”   宋远城转移了话题,宋云澜紧蹙的眉头稍松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又皱了起来:“凝儿也要去吗?”   虽然城里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宋凝其人,但城里却有许多关于宋凝奇怪的流言,凡家里有姑娘的人家,都会认真叮嘱,出门除了要提防陌生男子,还要顺便提防宋凝,所以带宋凝出门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万佛寺的静远大师后日就能远修而归,你娘要去为凝儿祈福,顺便到静远大师那里为她求个平安签,你娘可交代了这次一定要你妹妹亲自跟着去。”   宋凝这丫头看着活泼好动,但其实打小就体弱多病,小时候没少生大病,全家上下都紧着她的身子,怕她磕了碰了病了的,什么法子都能用上,这祈福更不能少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宋云澜再怎么同她生气,却还是心疼她的,也知道她之所以现在会有着所谓好女色的癖好也不是没原因,所以平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她归说她,但还是求着宋凝安康的。   于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应了下来:“是,父亲。”   “这次你多带几个人,听说最近那附近有一帮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凝儿和你母亲还要在万佛寺落宿,你切记要护好她们。”   “知道了!父亲!”   三日后,宋凝便坐上了去往万佛寺的轿子。   万佛寺在城外的青凌山上,虽处在城外,但每日的烧香求佛的人依然很多,据说在万佛寺求的签很准。   不过这些也都是宋凝听母亲说的,她从未出过城,从前她走出家门前的那条街便算出个远门了,每日里就是呆在家中被灌那些苦涩的药汤子,这次去万佛寺她难免有些兴奋。   身侧的母亲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叮嘱道:“到了万佛寺你切不可乱跑,那是佛门重地,你可记住了?”   宋凝回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娇滴滴的答道:“记住了!”   她的母亲程瑶,是前镇远大将军的女儿,虽出生在武将之家,程瑶的性子却是温婉大方,宋凝的美貌便是承袭了她。   一路颠簸到了万佛寺,宋凝的小脸苍白了些,她还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一时不适。   母亲看出她的不舒服,刚一到万佛寺便唤小云扶着宋凝去寺庙招待落宿的地方休息。   万佛寺因处在城外,所以在寺庙外开辟了几处小院,用以给远途的香客留住。   宋云澜本来是想送宋凝她们过去的,可宋凝说不用,让他陪着母亲,宋云澜便也作罢了。   到那小院也不过几十步的路,当然也不用那么麻烦宋云澜。   小云扶着宋凝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当然大部分是男人的。   只见宋凝秀眉微蹙,眼波流转,肤如凝脂,唇若朱丹,眨眼之间便勾走了人的魂魄,真真的是个美人。   宋凝不是个傻子,被人看着自是能感觉到,若换了女子还好,这男子的灼灼目光落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有些作呕,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取了身上的丝帕把脸遮了住后,觉得稍微好了些,才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脚步更加快了些。   宋凝她们住的小院叫做静思,眼看要到了小院门口时,忽地从隔壁小院走出了一帮男人。   宋凝立刻呆愣了一下,这帮男人浩浩荡荡的向她们这边走来,个个身强体壮,人高马大,宋凝看着顿时生起了惧意,手脚乱了起来,想着要赶紧跑进小院躲起来。   可这头这帮男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宋凝这一冲出去可好,正好撞到了打头的人身上,身子一趔蹶就要向一旁倒去。   “小姐!”小云看得心惊肉跳,大喊了一声。   眼看着她就要摔在地上,突然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扶正才免了她这一摔。   一旁的小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抚了一下刚才被吓到的心脏,忙着想要谢过这位出手相救的公子。   宋凝低着头看着脚下,眼睛落在那双还搭在她腰间上的手,愣了一下。   这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浅浅的印痕,明显是常年握剑的手。   重点是,这是只男人的手。   还没等小云过来道谢,宋凝一把用力地推开了那人,似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事,弯着腰用力的干呕了起来。   身旁的一干人等皆是一愣。   小云见了,急忙小跑过去将宋凝扶了过来,看着面前的公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失礼了!失礼了!”   说完便急忙扶着宋凝进了小院,而宋凝还一边走一边干呕着。   齐珩淡淡地看着她们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面色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然后假装不经意的抬起胳膊放在鼻间嗅了嗅,一股冷冽的檀香气沁入鼻间,是他平日里熏的冷檀香,还隐约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好像是方才那女子身上的。   自觉没什么奇怪的味道,齐珩越发疑惑,那姑娘是怎么了,能恶心成那副模样?   一旁的钱绍看着齐珩皱眉不解的模样,强忍着笑意,平日里多少姑娘挤破了头的要给齐珩投怀送抱,今儿这姑娘真有意思,不稀罕齐珩就罢了,还不停的干呕,刚才那一瞬间,从前冷若冰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齐珩,愣是被那姑娘弄的尴尬了起来。   这情景看到钱绍眼里只觉得着实好玩。      第2章   “快!小云,我要沐浴更衣!”   一进屋宋凝就开始吵着要沐浴更衣,于是小云便火急火燎的跑去烧水。   等到水好了,宋凝急忙褪去衣衫,将身子沉到水中,才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刚才搭在腰间的那只手,宋凝便是一阵恶心。   小云在她身后舀了些水浇在宋凝的背上,然后拿巾帕轻轻地擦拭着,看见宋凝郁闷的表情,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又觉得有点可笑,刚才小姐的那番表现,估计应该给了那位公子不小打击。   宋凝这讨厌男子的病,是越发严重了,小云都不免跟着泛起愁来。   “小姐,今日那位出手相救的公子您可瞧见了?面若白玉,朗眉星目,英俊潇洒里还透了几分美人相呢!”小云回想到那位公子的长相忍不住说道,当时她看清那公子的长相时都忍不住红了脸。   她是看清了人家的长相,可宋凝却是丁点未瞧见,只看清了那只手,宋凝也不在乎那位长什么模样,只是想起来那位,宋凝又不受控制的干呕了一下。   “别,别说了!我想尽快的把这件事忘掉,还有你不要把这事告诉我二哥,不对!是不要告诉任何人!”宋凝急切地说道,她是一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   “是。”小云低眉顺眼的应道,却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哎,愁自家姑娘何时能开窍啊!   傍晚的时候,母亲派人叫她去万佛寺见见静远大师。   因为此地乃佛门重地,宋凝便换了一套纯白的齐胸襦裙,裙头是暗纹簪花,外面搭了件纯白纱袍,轻薄不透,外袍的袖子和裙角皆用泛有光泽的银白丝线绣着半遮皎月云,这一身淡雅庄重。   宋凝未施粉黛,但一张小脸却明艳动人,小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自家小姐。   但宋凝又怕引得男子注目,出门的时候,又覆上了面纱。   饶是她遮了面,她的身段婀娜多姿,娉娉婷婷,这一路还是引了不少人看她。   万佛寺招待贵客的房间,宋凝一进去便看到母亲坐在一盏香炉前,而她对面是一个胡子花白的和尚,慈眉善目,宋凝想着应该就是那个静远大师了,走上前两步乖巧的双手合十躬身:“见过静远大师。”   静远大师见了她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宋小姐快请坐。”   宋凝在母亲身旁坐下,母亲急忙从面前取了签筒递给她:“快求个签,让大师为你解签。”   这便是这次母亲这次来此的主要目的,静远大师解的签很准,平日也不轻易给他人解签,只是母亲程瑶总来供奉香火,求了静远大师的这一签,大师便应了下来。   宋凝摇了摇签筒,从签筒之中落出一个木签,她拿起来恭敬地递给了静远大师。   静远大师接过,目光落在签上一会,便笑了起来。   “阿弥陀佛,宋小姐福缘天赐已足,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宋凝一脸的疑惑,倒是身旁的母亲一脸的欢喜:“大师,不知这佳偶何时出现?”   “机缘一到自会出现,不可急。”   宋凝在底下偷偷拉了一下母亲的衣袖,低声说道:“母亲,不是求平安签吗?我怎么听着像是求姻缘呢?”   程瑶看向她,眼底的笑意受不住,但想到了什么又划过一丝忧虑,拍了拍宋凝的手:“凝儿,你先回去,我还有话要和大师说。”   宋凝点了点头,抬起身朝静远大师恭敬的躬身,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见宋凝出去了,程瑶才忙回过头,满眼的忧虑,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小女自小就有一个心结,一直解不开,也就成了我的一个心结,此结极有可能会影响小女日后的幸福。”   静远大师笑了笑:“女施主想要问什么?”   “敢问大师,小女的这佳偶,是男子还是女子?”   这问题一问出口,程瑶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静远大师笑的胡子颤了颤:“女施主不必担心,天赐良缘自有因果,该是何人便是何人,这心结也会自然而然的解开。”   程瑶这就听不懂了,那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小云在门口等着宋凝,见她一出来,忙凑了上去:“小姐,大师怎么说的?”   “什么有缘无缘的,我看母亲这次不是来给我求平安的。”   小云听了掩嘴笑了一下。   宋凝立刻便看出了不对劲:“小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云摇了摇头,但一看那模样便猜到了她早就知道此事了。   宋凝有些生气的往前走了两步,嘟囔道:“求什么姻缘,我这辈子都不要嫁人!”   小云忙追了上去:“小姐怎么可以不嫁人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小姐如此天姿国色,将来定能嫁个宠您疼您的夫君的!”   听了这话宋凝却没有一点喜意。   “我可不想嫁给臭男人!我要在家里呆一辈子!”宋凝气呼呼地说道。   小云跟在她身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忽地远处亮起点点光芒,宋凝抬起头看向天空,一些灯笼飘在天空中,飘飘荡荡,混入星辰之间。   “那是什么?”宋凝指着空中问道。   小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笑着答道:“小姐,那是孔明灯,为了祈福用的,人们会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孔明灯会将心愿送到天上给神仙,心愿便会实现。”   “孔明灯?”   宋凝对心愿什么的不感兴趣,她从未见过孔明灯,只觉得那些灯火在天上十分好看。   她拉住的小云的手,加快了步子:“我们去看看!”   “诶?小姐,二少爷吩咐了不能乱走的!”   “我不乱走的,就到那近处瞧瞧我们就回去!”   小云还想要说什么,但看见她眼里闪烁的点点喜悦之情,正在兴头上的模样,又说不出口了。   宋凝平日里被关在大宅子中,没怎么出门游玩过,虽然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心中还是憋闷的很,这些小云都是知道的,小云很小就被送入了宋家,是陪着宋凝一起长大的,她活泼的性子,偏生个瓷器身子,看了叫人心疼。   想着那放孔明灯的地方也不远,看完就回来了,小云便没再拦她。   两个人小跑到那里,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水潺潺的流淌,河水中还有几条小黑鱼,岸边是三三两两的人手中拿着孔明灯,有的正在上面写着心愿。   宋凝很是好奇,看见一人手中的孔明灯不同于他人是粉色的,便跑到那人身后瞧她手中的孔明灯。   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人写了一半的字忽地停了下来,有些厌烦地说道:“看什么看,离我远些!”   这位是开封尹冯大人的小女儿冯璐,回头看见一蒙面女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孔明灯,有些恼火,再一看这女子身姿绰约,心中的不满更浓了些。   宋凝是不认识她的,只是瞧见冯璐一回头是个娇小的女子,直接无视了她不善的语气,笑着说道:“姑娘,你这孔明灯好别致,与他人的都不一样。”   冯璐见她这么没有眼力见,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土包子!这么没有眼力见,讨人厌!”   宋凝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小云听不下去了:“这位姑娘说话能客气些吗?我家小姐不过就是看了你的孔明灯两眼,至于这么说我们家小姐吗?”   “你家小姐还没说话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冯璐扭头看向她,没好气的说道。   “你!”小云气的直跺脚。   宋凝觉得说她倒没什么,但是说小云可就不行,见小云受了委屈,她拉着小云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也不再让着这位姑娘。   “姑娘生的一副好模样,怎么一开口便是狗吠之声,我常听神灵有德,只会实现那些心地善良之人的愿望,我看姑娘你这孔明灯不放也罢,反正愿望也不会实现。”   冯璐眼睛顿时瞪大,她自小就没受过别人的气,现在这宋凝不温不火的顶着她,她立刻就急了,抬起手就要教训她,谁知这手抬的太往后,正好打到身后的孔明灯上,打破了外面那层灯纸,里面的火苗窜高,燎了她的指尖。   “啊!”她高呼了一声,一旁的丫鬟忙焦急的凑过来看她的伤势。   宋凝倒是反应快,以前小云干活经常被烫到,这种伤她是知道怎么处理的,立刻握住冯璐的手,拉着她走到河边,用手帕沾了水敷在她的手上降温。   见宋凝心疼的看着她的手,冯璐一脸厌恶地吼道:“你做什么?!还不放开我!”   “不行!你这伤要降温!”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打开,用手指挖出一些里面的膏体,轻柔的涂抹在她发红的指尖上,还撅着嘴轻柔地对她的痛处吹着气。   小云在旁边一拍额头,心想:完了!小姐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边冯璐是丝毫不领情,没好气的甩开她的手,吼道:“别碰我!脏死了!我看你脑子也不好使!”   然后她生气的走到自家丫鬟身旁,狠狠的在丫鬟的胳膊上用力的掐了一把,看得小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义王殿下呢?你说义王殿下人在这,现在人呢?害得我在这被蚊子咬,你这个笨蛋,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的!”说完,冯璐便甩袖气呼呼地离开了,小丫鬟也哭哭啼啼地跟在身后,看起来可怜极了。   刚才冯璐那样看得小云倒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宋凝,便觉得宋凝这喜与女子亲近的毛病倒也挺好,从未摆过小姐架子,或打骂过她,给她的都是好吃的好用的。   这么想着小云笑着小跑到宋凝身旁,声音里都透着开心的味道:“小姐,入夜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嗯。”   二人刚转过身,不远处便传来了叫喊的声音。   “不好了!山贼来了!!”      第3章   “不好了!山贼来了!!”   听到这呼喊,小云慌了神,忙握紧宋凝的手:“不好,小姐,我们要快点回去有山贼来了!”   说完还没等宋凝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小云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跑了没几步,远处传来马蹄声,小云看向前方脸色忽地一变,转头便拉着宋凝往回跑。   “怎么了?小云,我们不回去了?”宋凝不解地看着她,怎么好端端的又往回跑了。   小云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都急出了眼泪,只顾着跑,可顾不上回答宋凝的话。   宋凝向身后看去,一群人骑着马,朝着她们两个便追了上来。   眼下这河边竟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他们二人,那帮人的目标便很明确了。   她们两个小姑娘哪能跑的过四条腿的马,不一会这帮人便骑着马团团将她们围住。   小云看着这帮马上的人,个个腰间别着大刀,脸上戴着面罩,看不清样貌,但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却露着嗜血的光芒。   “哟!小姑娘怎么不跑了!你再跑,大爷还能再陪你玩一会!”其中一个稍胖一些的男人说道,说完身旁的几个都跟着笑了起来。   小云被吓的腿发颤,话都说不出来,紧紧的抱着宋凝的胳膊。   宋凝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有些害怕紧张,尤其这面对的还是男人,她的心里更是发怵,但是见小云被吓成了这样,她忙将小云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刚才说话的那个胖子又大笑了起来:“呦!这还是个硬骨头呢!我喜欢!”   说着他便翻身下了马,朝宋凝走了过去。   “这小娘子身段不错,就是带着个面纱不知长的怎么样?”说着胖子就伸出手要去撩宋凝的面纱。   宋凝惊恐地看着他的手,猛地向一旁躲了开。   “哈哈哈哈!老四,这小姑娘看不上你呢!都不让你碰她!”身后骑在马上的人起哄的笑了起来。   这话刺激了胖子,也懒得再去逗弄宋凝,一把扯过她的人拉下她的面纱。   “别!别碰我!”宋凝奋力地挣扎,想从他脏兮兮的手中逃出来,可奈何她力气小,身旁的男子又高又胖的,自然是挣不开。   她这头死命地挣扎,胖子倒没多生气,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脸,就连身后马上的那几个人也是看直了眼。   其中一个忍不住感叹道:“极品啊!这回哥几个可是捡着了,这可是个大美人啊!”   胖子看着她也露出淫.邪的笑容,抬手又要去摸宋凝那白净如剥了壳的熟鸡蛋般的脸蛋,宋凝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可不想被这双又脏又油腻的手碰到,那还不如让她死了。   宋凝的身用力的往后躲着,眼看着胖子那双手就要碰到她了,身后的小云不知从哪鼓起了勇气,猛地扑倒了胖子的身上用力的推了他一把,回头冲宋凝喊道:“小姐快跑!”   小云那点力气哪能挪动那个胖子,不过是占了刚才那胖子看着宋凝出神,她才得了手,还没等宋凝转过身开跑呢,那胖子便愤怒的出手,狠狠的甩了小云一巴掌,一下就将其扇晕了过去,然后一把拉住了宋凝的手腕,看着小云骂了一句:“妈的!不知好歹!还想跑?你能跑的了?”   “小云!”宋凝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小云,更加害怕了起来,挣扎着想要去看小云的伤势,胖子也不耐烦起来,抬起手便在她的脖颈上敲了一下,顿时宋凝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老六!这姑娘先别动,回去先给大哥尝鲜!”领头骑马的人淡淡的说道。   老六没说什么,但面上些许不悦,次次都可着老大先来,可他知道老大的本事,只能敢怒不敢言。   不一会,另一头又跑来几个骑马的人,和他们几个是一伙的,身后的马上放了几个包裹,估摸着都是抢来的金银珠宝,其中一个马上倒是驼了个眼生的人影。   “三当家的!今日好手气啊,抢了不少东西,还顺带抢了个俏娘子回来!”带头瘦高的男子朝着这边领头的喊道。   三当家向那抹紫色的身影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却是个皮囊好的,但这长相怎么有点像男人呢?还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   虽见那人有了怀疑之色,但齐珩并无慌张的神色,微微抬眼扫过河边的那帮山贼,最后目光落在那胖子旁边晕倒的女子身上。   他目光流转之间有几个男子已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今日是什么吉日子,一下抢了两个美人,这紫衣的虽没有那白衣小娘子柔柔弱弱,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三当家想了想低垂眼帘说道:“一会官府的人就来了,撤吧!”   胖子扛起宋凝就上了马,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小云:“三当家,这个怎么办?”   三当家瞥了一眼:“丑货色!碍事的不要!”   宋凝不知晕倒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   “就这么把她们扔在这?”   “嗯,三当家交代的,说等大当家回来了,先给大当家尝鲜。”   “哎!大当家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这俩小娘子让人看了着实心痒啊!”   “你就别心痒了!能不能轮到你头上还不一定呢,大当家没准喜欢收了当压寨夫人呢!”   “诶?不能吧!”   紧接着一阵关门声和铁锁链的声音,两个人的说话声便越来越远。   宋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落入眼帘的是很陌生的烂房梁,还挂着无数的蜘蛛网。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看着上面,懵了一下,脖颈一阵酸痛,之前的记忆便涌了上来。   对了!她和小云遇到了山贼,然后小云被那个胖子打晕了过去,她也被那个胖子袭击了。   一想到这,宋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忙查看自己的身上。   衣服完好无损地在身上,身体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宋凝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没发生最恐怖的事情。   她正坐在一堆干草上,窗户透进来星点屋外的灯火,宋凝借着这光亮扫视起了周围。   这应该是一个柴房,角落里堆了些干柴,屋内满是灰尘,宋凝稍稍一动,便激起了不少灰尘,顿时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等在抬眼扫是周围时,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那抹紫色的身影上,愣了一下。   宋凝半眯着眼端详了半天,紫衣姑娘抱着臂倚坐在墙边,合着眼像是睡过去了的样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看着是个长得十分英气的姑娘。   估摸着是和自己一样被那些山贼掳来的,宋凝慢慢地站起身朝那个姑娘走去,又缓缓蹲下身仔细的瞧了一下那姑娘。   刚才离远了瞧,外加屋里昏暗,现在仔细瞧去,宋凝有些怕自己瞧错,这姑娘长的太像男子了,只是比一般男子白了些,身上也分明穿的是女子的装束。   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哪有男子会扮成女子的样子。   宋凝想要叫醒这姑娘,可刚一抬手,便看见手心沾满了灰尘,又看了一眼那姑娘,宋凝觉得用这支脏手碰人家实在太不礼貌了,于是一双手在纯白的裙子上用力地擦了擦,把那点脏东西都擦在了衣角上。   看着自己素净的双手,宋凝满意的笑了笑,再看向那姑娘的时候,宋凝一愣。   “姑娘你醒了?”   那姑娘似是不解的皱起眉头看着她,眉眼之间冷若冰霜,薄唇紧闭很严肃的模样。   毕竟是被山贼掳来的,难免看谁都有些提防,宋凝也不在意,看着她解释道:“姑娘不要怕,我也和你一样是被山贼掳来的,不是坏人!刚才见姑娘睡着了想要叫醒你,不知姑娘芳名?家住哪里?”   这姑娘半晌没答她的话,只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盛着些冷意淡漠的看着她。   宋凝猛地想起,她还未自报家门,便去询问人家的事情,实在失礼,急忙说道:“我是乾五品宋远城大人的小女儿宋凝。”   宋远城。   齐珩在心里掂量了下这三个字,宋远城为人忠厚,在朝廷里行事也向来小心,基本上从不参与那些大臣那些拉帮结派的事,倒是一位清正廉洁的人,而且也并无参与皇权争夺之意。   倒是宋远城的大儿子宋云逸,齐珩一直很感兴趣,曾听四哥齐霄提起过此人,是个笑面虎,肚子里装的是计谋,四哥是很想将此人收到自己这边。   至于眼前这位叫宋凝的小姑娘,齐珩也是略有耳闻的,尤其是她那点喜好。   齐珩冷睨了她一眼,暗地里却觉得有几分好笑,没想到钱绍出的馊主意不仅骗了那几个山贼,连这个小姑娘都骗了。   这群山贼之所以让官府头疼,是因为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贼窝,不能连根拔净。   于是齐珩便想出了派人乔装混进这贼窝内部,沿途留下名叫十里香的香粉,便能用嗅觉及其灵敏的狗循着香味找来。   可这帮山贼警惕性极高,普通的乔装打扮怕是混不进这帮山贼里,钱绍便提了个建议,说是找一貌美女子,假意被山贼掳走,这一路便可暗地里洒下十里香。   开始齐珩却不同意这个建议,让女子混进这贼窝,很容易遭了这群山贼的侮辱,毁了人家清白。   思前想后齐珩便决定亲自上阵,揽了这个差事,他一个大男人总不怕被侮辱了吧!   其实他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骗过那些山贼,却没想到现下会如此成功的混了进来,还连带把这个小丫头也骗了。   见他半晌没说话,宋凝疑惑的看着他:“姑娘怎么不说话?”   齐珩也不知要怎么开口,他可以换女装扮个女子模样,可这声音却扮不出来,现在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是男子的事情,自己的人马还未赶到,生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于是齐珩选择了合上眼,无视宋凝,默不作声。   宋凝看着这姑娘面无表情,瞧人的时候还有些凶巴巴的模样,问她话似乎是听到了,却不肯回答,越发觉得奇怪。   忽地宋凝便突发奇想,或许姑娘她不是不想开口,而是不能开口?   “姑娘,你,是哑巴吗?”宋凝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戳了这姑娘的痛处。   齐珩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最后顺着她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齐珩是觉得麻烦,怕宋凝总是追问个不停,想着就先这么骗着吧,说自己是哑巴这小姑娘估计就能安静一会,等之后离开了这里再让钱绍细细向她解释吧。   谁知他刚一点完头,宋凝这头脸色顿时变了。   一双圆眼顿时蒙上了雾气,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一脸心疼的看着齐珩,却不知她自己此刻可怜兮兮的神情看着更惹人心疼。   没等齐珩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宋凝整个人扑了过去紧紧的将他搂在了怀中。   “姑娘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从这逃出去的!”      第4章   齐珩有一瞬间的晃神。   宋凝的身上有一股清甜的香气,齐珩向来是不喜欢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的,可宋凝身上的这股香气,不像脂粉味,难得的让他觉得清甜好闻,而且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似是曾在哪处闻到过。   只是一瞬间,齐珩便定了神,急忙将她推了开,虽说宋凝不知自己男子的身份,主动抱了过来,可他不能趁人之危。   宋凝猛地被他推了开,人也不恼,倒是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齐珩的神情,看他皱着个眉头,紧绷着脸,小手不安的在衣服上蹭了蹭。   她是知道自己在渊京的名声,虽不知这流言从何而起,但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听了这流言而怕她,于是宋凝便认定眼前这位姑娘也是怕她的。   “姑娘,你莫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心疼你罢了,你不喜欢我抱你,我便不再抱你了,只是眼下我们两个人还是要多依靠些,才能想办法从这逃出去。”宋凝小心斟酌着要说的话,生怕又哪一句说错,让这姑娘生出更多的误会。   齐珩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紧皱的眉眼松了一些。   宋凝注意到他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眉眼笑了起来:“你不生气就好!”   知道这姑娘不能说话,宋凝也没再多说什么,怕惹她烦,宋凝便起身爬到窗户那,捅了个小窟窿向外看去。   屋外的不远处,站了四个看守的人,手里都拿着大刀,各个虎背熊腰,看的宋凝后背一阵发麻。   之前还奇怪,怎么都不把她们两个的手脚绑起来,现在看来,这帮山贼根本不怕她们逃跑,因为算定了她们两个根本跑不出去。   宋凝这一颗心不停地打鼓,她嘴巴说着要带人家姑娘逃跑,可现在光看着外面的那四个大汉,她腿就发软。   齐珩靠着墙壁,左腿弯曲一只胳膊搭在上面打量着宋凝的神情,见她趴完了窗户,小脸白了不少,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   宋凝颠颠的小跑回齐珩的身旁,故作镇定的说道:“还好,外面就四个人,我们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去的!”   看她那一副明明被吓到,还嘴硬的神情,齐珩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冷着一张脸。   宋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却瞧见齐珩那十分豪放的坐姿,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   这姑娘长得英气,坐姿也豪放,估计性子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宋凝是想和她多拉近一些关系的,毕竟她们二人都身在狼窝,只能彼此依靠。   宋凝再低头看看自己,靠在墙边,坐的规规矩矩,还摆着一副大小姐的姿态,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矜持了,这会不会让人家姑娘觉得和自己有些疏远,不够平易近人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样坐反倒不好,于是宋凝仔细研究了一下齐珩的坐法,曲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上。   齐珩看着她的动作愣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她是在学着他的样子。   见他看着自己,宋凝笑着冲他说道:“我平日里也喜欢这么坐,特别舒服,自在!”   舒服?自在?   齐珩一时岔了气,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咳嗽出了声,他身体顿了一下,立刻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宋凝。   宋凝也愣了一下。   这姑娘的嗓子,怎么这么粗?   不过只愣了这一下,宋凝便自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姑娘她定是嗓子受了伤才会这样的。   宋凝尴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姑娘家都要面子,肯定很在意嗓子的事,宋凝目光移向别处装着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齐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这都没发现他的身份,暗暗觉得这宋家小姐莫不是个傻的吧?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齐珩心里盘算着,他们到这里也有两个时辰了,估摸着他的手下从万佛寺那里出发,应该还有一个时辰便能赶到了。   “咕噜噜~”   宋凝肚子的叫声打破了这寂静。   齐珩淡淡的看向身旁的小人儿,正揉着肚子,见他看过去脸上飞起粉红,说道:“我没吃晚饭。”   齐珩敛去眸光,闭上眼睛没再看她。   宋凝在身上摸了摸,从身上摸出一颗油纸包着的糖果子。   她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会习惯性的带一颗糖果子,无聊的时候便剥一颗来吃,现在正好可以充个饥。   宋凝剥开油纸,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身旁闭目养神的齐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饿肚子,那这姑娘肯定也在饿肚子啊!她在这边吃独食,实在太自私!宋凝越想越觉得这糖果子应该让给身旁的姑娘。   齐珩闭着眼睛,感觉到宋凝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的眉头微皱起,心想这宋姑娘醒了以后怎么这么粘人,消停一刻的时间都没有,懒散的抬起眼皮看向她。   “啊—”宋凝看着他微微张开自己的嘴巴,示意他张嘴。   齐珩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什么意思?   宋凝见他没有张嘴,指了指嘴巴又一次发出“啊—”的声音。   齐珩也不知当时怎么就魔障了,看着她嫣红的小嘴张开,甚至能看见粉红的小舌微微颤抖,齐珩便一时迷糊,还真就学着她的样子张开了嘴巴。   宋凝迅速的抬手,将糖果子扔进了他的嘴里。   齐珩的眼睛猛地睁大,下意识的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他生在皇家,从小学得的规矩就是不可以乱吃食,因为随时都可能有人在食物中下毒。   口中甜味蔓延,齐珩看着宋凝一怔,却见宋凝天真无邪的嫣然一笑:“我身上带的糖果子,你肚子肯定也饿了吧!你吃吧!”   齐珩看着她的眉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吐出那颗糖果子。   糖果子很甜,齐珩并不喜甜食,从前是极少吃这种糖果子的。   “好吃吗?”宋凝望着他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有些许期待。   齐珩犹豫了一下,眉头越拧越深,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喜欢点头,宋凝一阵欢喜,笑容更加灿烂:“你若喜欢,等我们逃出去,你到我家还有更多好吃的糖果子,我都给你吃,可好?”   齐珩目光落在她的梨涡上。   浅浅一笑,便似荡漾的无限春色,齐珩竟隐约觉得这口中的糖果子真的好吃起来。   齐珩嘴角不自觉的噙起一个弧度,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怎么就因小姑娘的一个笑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叫他吃糖他就吃,吃完还点头想去她家继续吃。   齐珩长这么大都没对哪个女子这样言听计从过。   宋凝想要带着他跑出去,奈何有心无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好的逃跑办法,外加又饿又累,一时泛起困意,没一会便点着头睡了过去。   齐珩心里掐算着时间,忽觉肩膀一沉,扭头看去,却是身旁小姑娘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挑了下眉毛,这小丫头心也挺大,人还在贼窝也能睡过去。   宋凝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睡着的时候十分乖巧。   齐珩侧着头看着她,若是从前,齐珩一定会将她推开,他不喜欢同陌生女子太过亲近,只是想着今日便罢了,一看这小丫头在家中便是娇生惯养,被这帮山贼掳来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便让她安心睡这一觉,一觉醒来估计他的人手也已把这帮山贼连窝端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想着,齐珩也闭上眼。   鼻翼间充斥着她身上香甜的气味,隐隐撩拨着齐珩的神经,竟惹的他也有几分困意。   忽地外面传来雨声,齐珩睁开眼,眉头拧紧暗道不好。   忘了肩头还靠着少女,齐珩猛地站起身,宋凝没了支撑,一歪头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宋凝揉着磕痛的额角,看着他站在窗前向外看去,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姑娘的脸色越发阴沉。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一会便转成瓢泼大雨,雨丝如天空中垂落的银线,偶有电闪轰鸣,宋凝便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她怕雷声,这一直是她的另一个心病,她人生中一直挥之不去的记忆便是发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宋凝起身捂着耳朵,微微颤抖着身子走到齐珩的身边,发现这个姑娘坐着的时候看着就挺大一个,没想到这站起来后更是威武,宋凝的个头只堪堪到他的肩膀处,本就身材娇小,在这姑娘面前将她显得更加玲珑。   宋凝不免想起之前自己还说着要保护人家姑娘呢,现在看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一看这姑娘的身材就是平日里干过重活的人。   不过宋凝却莫名的心安下来,这姑娘健硕点好,总比过她们两个都手无缚鸡之力强。   宋凝轻轻的扯了下他的衣角,压低声音弱弱的问道:“怎么了?”   看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势,齐珩的眸子越发幽深起来。   恐怕这一场大雨已将十里香的气味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知他的人马到了何处,没了十里香的气味做引,恐怕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   屋外有一道闪电划过,一时照亮了整个屋子,紧接着便是震耳的雷声。   宋凝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向齐珩身上靠了过去,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齐珩的衣角。   感觉到身后的小人儿贴了过来,齐珩愣了一下,下一秒有些不悦了起来,回头脸色不好地看向她。   宋凝扬着一张瓷白的小脸,眼睛蒙上了湿气,楚楚动人,贝齿轻咬着粉嫩的嘴唇,这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撩人。   见这姑娘回过头看向自己时有几分凶狠,以为她又误会了自己,宋凝弱弱的解释道:“对不起,我,我怕打雷!”   齐珩看着她怔了好半天,本来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许久轻叹了一口气。   哎,看来只能他一个人带着这小丫头杀出去了。      第5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的大雨才渐渐收势。   屋外守着的四个山贼都偷偷地打着瞌睡,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几个在偷懒,咳嗽了一声,四个人瞬间惊醒。   “六哥!”   老六看着他们四个撇着嘴说道:“你们四个也守了整夜了,先下去休息吧!”   四个人一听可以休息了自然开心,可想到本该接班的兄弟还没来,怕有什么岔子,犹豫了起来:“六哥,这接班的兄弟还没来呢。”   “没事!”老六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先在这守一会!”   那四个人大喜,也没再推脱,急忙退了下去。   一直到他们四个走没了影,老六才转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这寨子里头,什么好事都要先便宜了那个邓沛,称了个老大,便什么东西都自己先尝了,再给弟兄们吃剩下的。   老六早就看不惯他了,今日这屋内的两个小美人,他是一定要先尝个鲜,到时候就算问起来,就说是这两个美人先勾引的他。   老六搓着不安分的手,嘿嘿地笑着打开了绑在门上的铁锁链。   宋凝正坐在角落里打着盹,一时屋外的日光照射进来,晃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缓了一小下,才适应了过来,一看到是那个色眯眯的死胖子,宋凝打了个激灵:“你......”   “小美人,哥哥来疼你了!”   说着这个老六便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油腻腻的肥手一把扯过宋凝的素腕,使劲地要将她拉扯进怀中。   感觉到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手腕上的肌肤,宋凝的胃中一阵翻腾,恶心作呕的感觉翻涌而上。   “你!放开我!”宋凝奋力地挣扎,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她的挣扎却是半点用处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胖子的嘴脸越贴越近。   “小凝儿啊!你长大后一定离那些男人远远的,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宋婉的话犹如在宋凝的耳边响起。   婉姐姐说的对,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宋凝这么想着,内心已满是绝望。   老六看着这马上就要到嘴的美人,早已色.欲冲头,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齐珩抬起一脚,用力的踢在这个老六的腹部,他是一点戒备都没有,一时让齐珩踹的飞起,最后跌落在地上,捂着腹部痛苦难堪呢的呻.吟了起来。   宋凝瞪着眼睛看着那个胖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不得不说此时这姑娘一手提着裙摆,踹在那胖子身上的那一脚还未收回,面上凉薄一片,帅气却丝毫未减。   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意,宋凝便再忍不住恶心,扭头蹲在墙角吐了出来。   齐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到那胖子身旁蹲下了身。   老六恶狠狠的瞪着他,大声骂了句:“妈的!”举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齐珩一把抓住手腕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这,这姑娘的力气还真大!   老六心觉奇怪,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姑娘可不像是能轻易被人掳来的样子,而且这长相天一亮细看去,越发的不像女子。   疑惑越深,老六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齐珩的领口一扯,本来将脖颈处围的严严实实的高领子便被扯松了开。   老六看着他那明显的喉结一愣:“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珩便举起拳头照他的面门便狠狠一拳,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看着晕倒的老六,齐珩甩了甩打他的那只手,将松掉的领口重新整理好,站起身时,一想到刚才这个胖子色眯眯的冲进来扑倒宋凝身上的样子,越发的厌恶起来,若不是宋凝还在身旁,齐珩便直接抽了匕首将他了结了。   不好让一个小丫头见血,齐珩只好作罢。   他回头看向宋凝时,宋凝刚吐完转过身来,小丫头的一张小脸已没了半分血色,怯懦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晕死在地的胖子,许久硬扯了个笑容:“姑娘你还真是厉害啊!我之前还说要带你逃出去,看来现在要换你带我逃出去了。”   齐珩没有什么表情,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屋外已没有人把守,这要多亏那个死胖子,把那些个看门的山贼支走,若是齐珩一个人硬着头皮杀出去也无妨,只是眼下还要带着宋凝,自然是不用动武便能逃出去是最好的。   宋凝紧紧的跟在齐珩身后,心里紧张地打着鼓,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发现她们跑了出来,再给他们二人抓了回去。   她抬起头看着齐珩的侧脸,心中的不安瞬间被抚平了不少。   不得不说大个子姑娘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这么想着宋凝又加快了两步,想要拉他的衣摆,可又想起之前拉他衣摆时,大个子姑娘有些凶狠的样子,宋凝又把伸出去的小手缩了回来。   “你们两个!”   突然身后一声厉呵,宋凝回过头看去,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山贼,手里都握着大刀,看见他们二人,提着刀便追了过来。   “你快跑,我替你挡住他们!”宋凝想也没想,一伸手将齐珩拦在身后。   齐珩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她,她紧绷着小脸,明明看着那几个山贼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强装着凶狠的样子瞪着他们。   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还蹲在角落里被吓吐了的事情。   齐珩下意识的勾了下嘴角,将碍事的裙摆一脚踢起打了个结,看着那几个山贼跑到眼前,左脚定住,右脚轻抬朝着打头的人便踹了去,踹飞了第一个人,又一个转身,将宋凝扯到身后,握紧右拳朝着第二个人的腹部打去。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宋凝看的呆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在一旁鼓起掌来,没想到这姑娘还会武功,那怪不得长的那么结实了。   那几个山贼也没想到这大个子姑娘武功这么好,都愣了一下,最后恼羞成怒的朝着他举起了刀。   齐珩不打算和他们缠斗,等到他们的帮手到了,只会更难办,于是转身拉起宋凝的手就向外跑去。   “快叫人!那两个女的跑了”其中一个山贼大叫道,便带着人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寨子里跑了半天,身后的几个山贼穷追不舍,而且还引来了帮手。   齐珩常年习武打仗,体力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可宋凝就不行了,她身子弱,跑了一圈下来,额头上已全是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冒了金星。   “不,不行了!姑娘,你别管我了!你先跑!我跑不动了!”   感觉到宋凝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齐珩回头看了一眼她,皱了下眉头。   把她扔下?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小姑娘扔在这种地方。   齐珩微微侧身,长臂将宋凝的身体揽了过来,毫不费力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这动作迅速,宋凝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齐珩已抱着她跑了起来。   宋凝一阵感动,这姑娘没有白疼,力气大不说,还这么讲义气,不肯把她丢下。   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齐珩,眸中的光芒闪烁,又是崇拜又是感动,齐珩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愣了一下。   他这一晃神,没注意到身侧一个山贼掷出一记飞刀。   “小心!”   宋凝大叫一声,齐珩虽堪堪避过,却还是被飞刀划伤了右臂。   看着他右臂上的伤口,鲜血洇透了外衣,宋凝感觉这一刀像是划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小脸痛苦的揪在了一起。   齐珩却无动于衷,好似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抱着宋凝,齐珩也腾不出手来反击他们,看到山寨的外围,齐珩急忙一跃身,三两下便爬到墙上跃了出去。   “妈的!让她们两个跑了!”一个山贼破口大骂道。   “追,那个紫衣服的必须抓回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不急不缓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其中一个疑惑的问道:“三当家!怎么是那个紫衣服的?我看那个白衣服的更俊俏些啊?”   三当家冷笑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是个眼瞎的,那紫衣服的分明就是个男的!那个面容还没想起来是谁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起来是谁。   三当家有些无语,怎么就收了这么一帮笨蛋。   “当今皇上的六子,驰骋沙场,百战百胜的义王殿下齐珩!正好哦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他,去!把人抓回来!”   “是!”众人拿上兵器,转身追了出去。   三当家低笑了一声,这个齐珩既然落到他手里定然不会让他活着回去,只要除掉他,就立了头功了!   齐珩抱着宋凝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来的路上是被蒙着眼睛送来的,所以齐珩只能凭着来时的感觉摸索回去的路,奈何这一路走来全是高大的树木,根本找不到出口。   宋凝看到他已是满头大汗,立刻心疼起他,虽说他长的健硕,可念着毕竟是个姑娘,抱着自己跑了一路,现下还受了伤,身子肯定吃不消。   “姑娘,放我下来吧。”   听到宋凝软糯的声音,齐珩慢慢的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将她放了下来,顿时臂弯里变得空落落,但却沾满了她身上的味道。   想着既然计划已经失败,眼下也该跟这个小丫头坦白身份了。   刚要开口,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完了!他们追上来了!”   宋凝焦急地拉住齐珩的手便向前跑去,也不管东西南北一顿横冲乱撞,跑到最后,齐珩也失了方向。   齐珩的耳力很好,隐约还能听到远处杂乱的马蹄声。   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齐珩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树,找了棵枝繁叶茂的,揽过宋凝的腰,便带她爬了上去。      第6章   “找到了吗?”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妈的!继续搜!跑不了多远!”   齐珩倚着树干坐着,想集中心思听树下的声音,却被怀中的人儿搅得一时无法集中精神。   宋凝紧紧的圈着他的腰不松手,两个眼睛也紧紧的的闭着,不肯张开。   她生怕从树上掉下去,只能把整个人都附在齐珩身上,微风吹过,树枝轻摇,她的手便会再收紧一些,心里暗暗的想这姑娘的身子怎么不同别的姑娘那般娇软。   宋凝抱着她,觉得就好像是抱着棵大树,这姑娘的身上一定全是肌肉,浑身都硬邦邦的,就连胸膛都和其他姑娘的感觉不一样。   宋凝在这胡思乱想的时候,齐珩也低着头看着她,沉思了一阵。   不同于他的硬邦邦,宋凝的身体又娇又软,齐珩也难得一阵心游神晃,他从前从未同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不知其他女子是否都如宋凝这般抱起来娇小柔软的手感?   齐珩的思绪莫名有些烦躁,他想着要思考正事,如何摆脱树下的那些山贼,可这思绪偏偏都扑在了怀中的宋凝身上。   想要推开宋凝,却不知道为什么,半天也下不去手。   最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想着到底自己也不吃亏,便任由宋凝抱着他,稍微低头还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   “找到了吗?”   “五哥!没发现人影!”   “走!去东边找找!”   听到树下撤走的脚步声,齐珩微微拨开一些树叶,看到他们都走光了,才松开眉眼。   宋凝也听到了树下的声音,抬起头看向齐珩,眼眶有些微红,眼中有些害怕,弱弱的问道:“他们走了吗?”   她这副模样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看着让人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顶哄哄她。   齐珩微微点了点头。   抱着她下了树,齐珩一松开手,怀中的人儿便跳到一边。   一时之间怀中没了她,齐珩的心里竟有些失落。   他自己都糊涂了,何时开始他如此贪恋美色了,他现在扮成个女子任人家小姑娘搂搂抱抱,这样的行为着实有些无耻。   思来想去,齐珩正要开口和她说清楚自己身份的时候,宋凝先开了口:“果然婉姐姐说的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齐珩看了她半晌,没做任何声音。   宋凝转过身看着他继续说道:“婉姐姐说了,天下的男子都是一个样,好色,无耻,还爱说谎骗人!”   齐珩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莫名觉得这小丫头怎么好像就在暗戳戳的骂他呢?   宋凝看到他脸色有些不好,急忙走到他身旁,一脸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吗?”   齐珩冷着张脸别开了视线。   看他的样子,宋凝想怎么又生气了?越发有些糊涂,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惹得这姑娘不开心了?   宋凝仔细地回忆了下自己刚才的话,说的都是男子,没有和这姑娘有关系的话啊!   宋凝的视线移到他右臂上的伤口,心里揪的一阵痛。   这也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宋凝越看越心疼,最后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竟哭了出来。   “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如果不带着我逃的话,你自己一个人一定可以毫发无伤的逃走的。”   听着她声音里的哭音,齐珩的眉头皱得更深,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更像小兔子了。   这姑娘怎么这么爱哭,明明是他受伤了,她哭什么?   宋凝瞪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疼吗?”   齐珩连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就算真的疼,被宋凝用这副表情问,他也舍不得说疼了。   宋凝觉得她一定是为了安慰自己才会摇头的,毕竟是个姑娘这么长的伤口,又流了这么多血,肯定疼啊,一定是怕她内疚,这姑娘才摇头的。   这么想着宋凝凑了过去,学着小时候,她调皮玩耍摔伤时娘亲的样子,撅着粉嘟嘟的嘴唇对着齐珩的伤口轻轻的吹着。   她动作很温柔,吹的齐珩的伤口有些细痒。   齐珩怔了好半天。   直到天空中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雨滴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宋凝踮起脚尖,努力的将手举到他的头顶替他挡住滴落的雨水:“下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下雨吧!”   看着宋凝明明够不到他,还咬着牙踮着脚努力为他挡雨的模样,齐珩的心中一动,偏过头偷偷的笑了一下,心里莫名的开心。   他们两个小跑了一会,看到森林最深处的山壁上有一个山洞,两个人便进了山洞躲雨。   山洞外绵长的雨水不知何时会停,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宋凝看着眼前的雨景,开始想念起了爹爹、娘亲和两个哥哥。   平日里她贪玩爹爹和娘亲都宠着她纵着她,大哥也总是温柔的笑着,温声细语的哄着她,二哥虽爱发脾气,但她想要什么,二哥也总是会想尽办法找来送给她,还有小云,晚上总是偷摸的进她的屋子帮她盖被子,还以为宋凝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被那群山贼掳走也快一整天了,估计他们肯定都要急疯了。   宋凝缩在角落里,一想到家人眼眶就有些发酸,轻叹了一口气。   洞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身边没有生火的东西,山洞之内也渐渐黑了下来。   听到她的叹息声,齐珩抬眼朝黑暗中看去。   这丫头莫不是怕黑吧?   齐珩特意坐的离宋凝远一些,免得这小丫头又随便凑上来,可现下齐珩莫名的有些后悔。   他正思考要不要坐到她身旁去,黑暗中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凝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齐珩的身旁,小手扯住他的衣摆,轻声问道:“你冷吗?”   洞外嘀嗒的雨声不停,可齐珩却觉得这洞中格外的寂静,寂静到这小丫头轻轻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宋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这才想起这姑娘不会说话。   洞外吹进来一阵夜风夹杂着湿气,宋凝身上的衣服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于是弱弱的解释道:“这夜风寒冷,你我睡在一处还可以互相取暖,可好?”   睡在一处?   宋凝感觉到黑暗中那姑娘身子一顿,也不知是怎么了。   齐珩正思考的时候,宋凝又打了个哆嗦,这次还连带的打了个喷嚏。   听到她打了喷嚏,齐珩心中一紧,最后低声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拉着自己衣摆的那只小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宋凝一喜,心想这姑娘一定也有些冷了,于是便往她的身边又凑了凑,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取暖。   齐珩的身上要比她暖上许多,宋凝靠过去感觉身上的寒意减少了一些,心里欢喜了一阵。   这姑娘可真是个大宝贝,力气大,会打仗,还能取暖,宋凝越想越喜欢这个姑娘。   身体暖和起来后,宋凝的肚子便控制不住的咕噜叫了起来。   本来被那个胖子碰了以后便把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这一天又滴水未进,再加上为了甩开那群山贼,跑了一天,宋凝的肚子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肚子的叫声在山洞内格外的响亮,宋凝听的自己脸红了红,急忙闭上眼睛想装着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齐珩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往怀里掏了掏,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宋凝的面前。   宋凝闭着眼睛,鼻尖缭绕着一点面香,肚子又咕噜的叫了一声,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隐约的能看出面前是一个圆圆的东西,伸出手接过来,宋凝大喜的叫道:“馒头?!”   听到她欢喜的声音,齐珩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你怎么会有馒头啊?”宋凝看向黑暗中的他,天真的问道。   齐珩在黑暗中弯起嘴角偷笑了一下,想着宋凝一定不会想知道这馒头从何而来的。   宋凝的小脑袋瓜也没想那么多,看见食物只顾着欢喜了,刚要张口咬下去,想了想又将馒头掰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递还给了齐珩。   “我们一起吃吧!”   齐珩半天没有动作,他不接过去,宋凝也就不把手收回去,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后齐珩无可奈何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耳边传来宋凝吃馒头“啊呜”一口的声音,咽下去后又十分餍足的叹息了一声。   不知怎的,齐珩觉得这手中的馒头竟变得有几分美味,难得也来了胃口,几下便吃了个干净。   吃饱之后,宋凝舒服的靠在齐珩的肩上,心想这姑娘的肩膀虽然有些硬挺,但却让她很安心。   “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家住何方,但若他日你我得救,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叫宋凝,家住十里长街的宋府,到时候你一定要去我家找我,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可好?”   齐珩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话,轻笑了一下。   想要什么都给他吗?   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第7章   齐珩缓缓的睁开眼,洞外已经风停雨歇,想着今天一定要想办法下山,出了这个山头,他就能想办法和他的人马汇合。   他微微侧脸看向靠在他肩头熟睡的宋凝,小丫头睡觉的时候太乖,一缕碎发垂落在脸上,似是觉得痒,她噤了噤鼻子,样子有些可爱。   齐珩抬起手帮她把那缕碎发拨了开,指尖无意中碰到宋凝的脸颊,齐珩的手指顿了一下,便控制不住的戳了戳她的脸颊。   她的脸很嫩滑,戳起来的手感很好。   齐珩想这样娇嫩的姑娘娶回家,一定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定是要好好宠着的。   这么想着,齐珩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宋凝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的睁开眼,齐珩不慌不忙地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宋凝睡的迷糊,一时都忘了自己身在哪里,迷茫的看了半天四周,才想起来所有的事情。   看到洞外天已大亮,宋凝生出些许要回家的期盼。   “姑娘,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家了!”宋凝扯住齐珩的衣袖欢喜的叫道。   齐珩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肯定,宋凝开心的站起身跑出洞外,因为下过雨的关系,深吸一口气,便有一股树叶混着泥土的清香。   “姑娘,我们走吧!”宋凝转身轻声喊道。   齐珩站起身走了出去。   雨后的泥土潮湿松软,一路上齐珩一直观察着泥土上的脚印,有些还很新,看来那群山贼应该是搜寻了他们一夜,只要还在这山上,就不可放松警惕,那群山贼随时可能再找过来。   齐珩想了想便伸出手牵住了宋凝,见宋凝没有甩开,他的手心又收紧了一些。   宋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任他牵着,走了一会,忽地听到远处传来水声,再往前走几步便看到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她急忙抽出手向前跑去,这两天都未喝水,她着实有些渴了。   齐珩低头看了一眼蓦然落了空的手心,在心中自嘲了一番。   他竟因为一个小丫头感到失落?想来觉得有些可笑,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宋凝双手捧起一些溪水,先用舌尖轻触一下手心中的水,发现这溪水还挺甜,便开心的喝了起来。   喝足之后,宋凝看向一旁的齐珩,他正坐在一旁看着她发呆,宋凝转过头时,他的视线也未收回,倒显得格外灼热。   宋凝有些奇怪,好奇的问道:“姑娘,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齐珩淡淡的摇了摇头。   宋凝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奇怪,却怕他生气也没再多问。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宋凝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   宋凝尴尬的看向齐珩,正好与齐珩的视线相撞,她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我,我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   齐珩愣了一下,下一秒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她刚才那副傻傻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见他笑了,宋凝怔了一下,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姑娘笑的这么开心,你应该常像这样笑笑,姑娘你总是冷着张脸,还是笑起来的模样最好看!”   宋凝是衷心的在夸他,这个姑娘总是冷着脸,偶尔还有些凶巴巴的,虽长了张好看的脸,但绷着脸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的,这样笑起来,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齐珩勾着嘴角,微微侧身背对着宋凝,从自己的怀中又掏了掏,掏出一个馒头递到宋凝的面前。   她看着馒头眼睛一阵发光,欢喜地大叫道:“你怎么还有馒头啊!”   宋凝像昨晚一样将馒头分成两半,递给了齐珩一半,开吃之前,宋凝看着齐珩崇拜的说道:“姑娘,你一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吧!我看你可以上天遁地,有求必应,无所不能呢!”   说完,宋凝低头咬了一口馒头,专心地吃了起来,没注意到一旁齐珩正看着她,眼神越发的温柔。   齐珩带着她避开马蹄印杂乱的地方走,这样能尽量避开那群山贼,又走了整整半日,终于走到了山脚下,可出了那片森林,依然没看到什么人影。   这个情形齐珩倒也早就猜想到了,这群山贼的窝点,一直没被官府找到,说明一定是藏得极其隐蔽,周围定是荒无人烟,所以官府才会没有半点线索。   宋凝走了大半日,脚下已是又痛又酸,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怕拖了这姑娘的后腿,于是咬着牙硬挺着,一步也不敢慢下来,生怕被姑娘落下了。   看着四周环绕的山峰,齐珩在心里盘算着从他们被带来时一路所用的时辰,心里大概估摸出了这里的位置。   其实齐珩为了以防万一,身上还带了一个火哨,以备发生意外之时,放出火哨,他的人马看到便能立刻赶来,可在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位置的时候,齐珩不能轻易发射这个火哨,只怕顺着火哨来的不是自己的人,而是那群山贼。   他站在那皱着眉头沉思的时候,宋凝在他身侧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姑娘的身上好像哪里不对劲呢?   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宋凝忽地恍然大悟一锤手。   想着两个人都是姑娘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宋凝凑走过去说道:“姑娘,这几日受累了吧!我方才瞧你身形消瘦了不少!”   齐珩愣了一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瘦了?也没有啊?   接着宋凝凑到他身旁,特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尤其是胸部,回去以后我一定叫我家的厨子多给你炖些猪脚,给你好好补补!”   齐珩怔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胸”早就被他们两个吃下肚果腹用了。   不过这样都没发现他的身份,齐珩由衷地在心里念了一句。   笨蛋。   又往前走了一阵,离那群山贼的山头已经远了不少,见天色又要暗了下来,估摸着今天又要露宿,齐珩就先捡了一些干树枝,准备晚上用来生火。   宋凝一刻也不敢和他分开,就连捡干树枝的时候,也紧紧的跟着他寸步不离,生怕慢了一步就和他走散了。   看着她紧紧跟着自己的模样,齐珩莫名欢喜,还特意地放慢了脚步,怕走的急了她跟不上。   干树枝捡够后,挑了一个巨石处可以挡风,齐珩便想办法生了火。   宋凝蹲在一旁捧着脸,新奇的看着齐珩用干树枝一点点生起火苗,兴奋的拍起手:“姑娘,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呢!”   她从前每日呆在家中,从未见过生火,觉得这事本就新奇,而如今还是在这野外,也没有生火的工具,见齐珩靠着几根干树枝就能燃起火苗,宋凝对他越发的崇拜起来,这姑娘可能比她那两个哥哥还要厉害!   这么想着,宋凝突然开口说道:“姑娘,你简直比男子还要厉害!若是男子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呢。”   听她这么说,齐珩正打算开口坦承身份,便听见宋凝接着说道:“不过,幸好你不是男子,你若是男子,我便不能同你这般亲近了,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便是男子了!”   齐珩默了半晌,还是把那几句话吞了下去。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阵,他堂堂义王齐珩,打仗读书都不觉得难,今儿却觉得向这小丫头坦诚自己是男人,格外的难。   宋凝坐在他身旁,打着瞌睡,没一会便睡熟了过去。   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宋凝靠在他肩膀上,在睡梦中嘤咛哼哼了一声,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两条秀眉微微蹙起,身体也无意识的动了动。   齐珩并没有睡着,只是合着眼,思考这火哨何时放出才好,感觉到宋凝的动作,便抬眼侧头看向她。   他的眸子看向宋凝时瞬间温柔了起来,见她睡的不是很舒服,于是便抬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半抱着她,宋凝躺在他的怀中,这个姿势比刚才舒服了些,她的脸在齐珩的身上蹭了蹭。   齐珩低头看着她娇软的模样,心中一动。   这姑娘的清誉怕是已被他毁尽了吧。   这么想着,齐珩却没有半分苦恼的样子,反倒嘴角勾起笑了起来。   齐珩想,既然事已至此,他确实该担起责任。   娶了她。   至于宋凝讨厌男人这件事,他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齐珩的手收紧了些,将宋凝紧紧的抱在怀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怀中的美人。   第二日,天光大亮。   宋凝感觉到刺眼的阳光,缓缓的睁开眼,却愣了片刻。   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姑娘的脸,她发了半天的愣。   姑娘的鼻子比一般的女子要高挺许多,姑娘的轮廓比一般女子要有棱角许多,姑娘的的皮肤要比一般女子的脸粗糙许多。   姑娘的胡子......   等一下。   胡子?   宋凝用力地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姑娘的下巴上确实长了些青须须的胡茬。   她愣了半天,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伸出指尖触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胡须摩擦着她娇嫩的指尖,有些刺刺的感觉,感受到这胡子的真实,宋凝整个人僵住。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动作,齐珩缓缓的睁开了眼,正好与宋凝充满惊恐之意的眼睛对了上。   半晌,宋凝才惊叫出了声:“你,你是男的?!”      第8章   “你,你是男的?!”宋凝惊恐的看着他。   齐珩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他倒是一点不慌张,这事能瞒这么久已是不可思议。   “嗯。”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一出,宋凝犹如晴天霹雳,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半天又挤出一句话:“你,你也不是哑巴?!”   齐珩想了想,缓缓的开口说道:“是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浑厚,让人着迷。   可宋凝听了,却脸色越发的难看,最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齐珩皱起眉头,轻晃了一下她,发现她真的晕死过去了。   没想到他是男子这件事竟对宋凝来说是这样沉重的打击。   宋凝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睁开眼时自己正趴在齐珩的背上。   早晨发生的一幕一幕,在脑中流淌而过,宋凝顿时觉得自己的胃抽搐了起来,急忙在齐珩的背上挣扎起来:“放,放我下来!”   她挣扎的厉害,齐珩怕伤了她,便停下来松了手,就见宋凝一落地,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扶着一旁的老树,埋头吐了起来。   这个情景怎么这么眼熟?   齐珩也不恼,不急不缓的走到她的身后,想要轻拍她的背,帮她顺一下气,可没想到手刚碰到她的背,宋凝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跳到一旁,一只胳膊抬起,用袖子抹了抹嘴,微喘着说道:“你别过来!”   看她一副受了惊的模样,齐珩真的站在原地不动,不再靠近她一步。   “你,你这个变态!你到底是什么人!”宋凝看着他,咬着嘴唇,又愤怒又委屈地喊道。   听到变态二字,齐珩的眉毛轻挑了一下。   细想下来,在宋凝眼里自己的行为确实应该算是变态了。   “我叫齐珩,宋小姐,男扮女装欺骗你是我不对,可我男扮女装可不是为了骗你,而是为了混进那帮山贼,摸清他们寨子的位置。”齐珩从容不迫的说道。   他的话不仅没有降低宋凝的防备,反倒勾起了她的怒火:“狡辩!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我坦承你是男子的事情,为什么不说!”   沈沉:“关于宋小姐的传闻我也略有耳闻,这几日相处,我发现宋小姐并不是喜欢女子,而是讨厌男子,而且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你让我如何坦诚?”   宋凝继续质问他:“你即是男子身份,就理应避嫌,可你为何对我又搂又抱,岂不是毁我清誉!”   沈沉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是宋小姐你先动的手。”   “你、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宋凝被气的一阵结巴。   “是宋小姐你先对我动手动脚。”齐珩顿了一下,忽地勾起一抹笑容看着宋凝,本来含着冰霜的眉眼,瞬间化成了三月春。   “不过,宋小姐的清誉确实被我毁了,我理应负起责任。”   宋凝一听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等一回到渊京,我便到宋府提亲,可好?”   宋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说道:“不好不好!”   见她说不好,齐珩的眉眼眉眼又渐渐凝上冰霜,有些不悦的问道:“为何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我不用你对我负责,这两天发生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   “你就怎样?”齐珩挑了下眉毛,耐心的等着她回答。   宋凝低头拿捏着最恐怖的威胁人的手段:“我就......我就让我爹拔了你的舌头,剁了你的手脚!”   “哦?”齐珩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爹这么厉害?”   “那当然!我爹可是当朝乾五品官员,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捕快,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就让我爹爹收拾你!”知道他是男子后,宋凝同他说话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扬着小脸,装着高傲的模样说道。   她话说完,齐珩不仅没有惧意,反倒嘴角的笑容更深,轻笑了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捕快?”   宋凝疑惑的打量了他一下:“你不是捕快是什么?来抓山贼,身手还那么好,肯定是捕快啊!”   齐珩也不反驳她,只是笑的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不过你一个小捕快怎么想出这么变态的法子,还男扮女装?你不会......”宋凝看着他眼神越发意味不明起来。   “你不会就有喜欢穿女子衣服的癖好吧?”   齐珩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不过下一秒又展开笑颜,看着她说道:“那不正好和你凑成一对,你喜欢女子,我喜欢扮女装,天造地设。”   “你!”宋凝被他气的一时语噎,没想到他之前不说话还好,开口说话后发现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凝想打他,可又不想碰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的朝齐珩身上扔去。   齐珩勾着嘴角一闪身,轻松的躲了过去。   宋凝咬着嘴唇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前走去,不再理他。   她现在只想回家,虽然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能回家,但宋凝就一个人埋头往前走着,不想靠那个叫齐珩的变态。   她不信了,她自己还能走不回家?   结果半个时辰后,宋凝终于承认了。   她一个人走不回家。   她红着脸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一声不吭地跟了她半个时辰的齐珩,眸子瞧着别的地方,脸上微红,气鼓鼓地说道:“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齐珩好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宋凝一只手揪着裙摆,有些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你带我回家!”   “好啊。”   他这么爽快的答应,宋凝顿了一下,一双圆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把目光错了开。   或许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宋凝心里想着。   齐珩往前走了两步,宋凝看着他朝自己走了过来,步子踉跄的后退一步:“你,你做什么?”   齐珩眉目淡然的凑近她,探究的看着她的表情,最后沉声问道:“这么怕我?”   宋凝扬起头,嘴硬的说道:“谁说我怕你了!”   齐珩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容:“你不怕我?”   “不怕!”   话音刚落,齐珩又往前迈了一大步,这一步正正好好站在叶灵的面前,与她不过一掌的距离。   宋凝看了一眼紧贴在自己眼前的齐珩胸膛,又抬头看了一眼齐珩的脸,呼吸一滞,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往后跳了一大步,一脸愤怒的吼道:“齐珩,你个大变态!你做什么!”   齐珩一脸淡然的看着她:“如果你能抱我一下,不躲不吐,我现在就想办法带你回家。”   “你,你无耻!”宋凝看着他,一张小脸已涨的通红。   他也不恼,勾了下嘴角,本来冷峻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调戏她的意思,颇为认同她的话的样子:“我是挺无耻的。”   宋凝被他气的想哭,眼睛泛起酸意,转身继续瞎走,不再理他。   “我就不信了!我自己还回不去了!”宋凝低声说道,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委屈的泪花。   结果这样晃悠了一整日,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宋凝扫了一眼,隐约觉得周围的景象格外眼熟。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哪里,最后还是身后跟着她的齐珩,开口提醒道:“你走了一个圈。”   宋凝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早上他们出发的那个位置嘛!   齐珩在身后无语地笑笑,他算好了这丫头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却没想到她不仅走不出去,还把他带回了原来的位置。   宋凝是个路痴。   她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时在家都晕头转向的,不过好在家里也没有多大,她也就没走过多少弯路,至于出门都有马车,身边还有小云,她自然也没迷路过,所以宋凝并不知道自己是路痴这件事。   宋凝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时都爆发了出来,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我,我要死在这里了!”   齐珩慢慢的走到她身旁,看着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脑袋,心疼了她一阵,却也不急着松口。   “我在这,你怎么会死呢。”   宋凝歪着脑袋瞪了他一眼:“你都不带我回家,我可不就要死在这了!”   齐珩:“谁说我不带你回去,你只要起来抱我一下,我现在立刻想办法带你回去。”   “我不要!我宁可死在这,我也不要抱你!”宋凝撅起嘴巴,一脸倔强的样子。   齐珩也蹲下了身子,看着她,声音冷了几分:“抱我一下,你可不会死在这,但我要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你就必死无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肯点头,我就自己走了。”   “我!不!要!”   齐珩看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完,勾唇冷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凝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他了,宋凝呆愣了好半天。   他竟真的这样走了?   夜风呼啸带起树枝摇晃的声响,四周寂静无人,一时小小的风吹草动,都能将宋凝吓一跳。   没有任何灯火照明,只有依稀的月光照着漆黑的大地。   宋凝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空旷的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脚尖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宋凝抬起头嚎啕大哭起来。   “齐珩!你这个大混蛋!我还不想死呢!”      第9章   “混蛋!大混蛋!我要是死了,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宋凝一边大哭,一边骂道。   “你的意思是死了也要做我的鬼吗?”   宋凝的哭声戛然而止,扭头看向身后,齐珩正抱着胳膊,好笑的看着她。   齐珩看着她哭红的一双眼,可怜极了。   宋凝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看着他哼了一声:“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宝贝落这了。”   宋凝抽泣着低头看了看脚下:“宝贝?什么宝贝?”   “你啊。”   宋凝身子僵了一下,抬起头咬着嘴唇,一边哭着一边冲他吼道:“谁是你的宝贝啊!你,你厚颜无耻!”   齐珩没再说什么,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她,不知再想什么。   宋凝被他看的不舒服,一双眸子的目光无所适从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这样不说话,宋凝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应对,她从前只和三个男子单独相处过,便是她的爹爹和那两个哥哥,像这样和一个不熟悉的男子相处还是第一次。   宋凝怯懦的瞥了他两眼,最后弱弱的问道:“你能带我回家吗?”   “嗯。”齐珩轻声应道,然后张开双臂坦然的看着她。   他的意思很明了,只有抱过他,他才肯想办法带宋凝回家。   宋凝看着他气的直跺脚,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的无耻。   最后踌躇了半天,才缓缓的挪着步子走到他面前。   “我告诉你,你这么欺负我,我一定不会让我爹爹放过你的!”宋凝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啊。”   听他回应的轻松,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宋凝眉头锁成一个川字,最后强忍着恶心,伸出两只手抱住他的腰。   “我讨厌你。”宋凝抱着他的腰,一边小声啜泣,一边说道。   齐珩并没有抬起手也抱住她,而是低着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他抬起手,放出早就准备好的火哨,一道清脆响亮的哨声划破夜空。   听到空中一声鸣哨,赵启眯了下眼睛:“他们下山了。”   “三当家,还追吗?”一个矮个子山贼低声问道。   赵启阴冷的笑了一声:“追!连夜下山,看那个距离他们还没跑多远,这个齐珩的项上人头,今日我是势在必得!”   “是!”   宋凝抬起头看着夜空,不知道刚才那声哨响是什么,然后扭头看向齐珩,委屈地说道:“那是什么?可以带我们回家吗?”   “嗯。”齐珩低头看着她,低沉的应了一声。   宋凝抱着他的手还未放开,只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蠢出了天际,这个角度看齐珩怎么也不像个女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向后退去,刚刚干呕了一下,就见齐珩的眸子散起寒意,冷声说道:“你要是吐了,那之前便不作数,我是不会带你回去的。”   宋凝急忙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有些惊恐的看着他。   憋了半天,见齐珩的眉眼松了开,她才跟着松了口气。   “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啊,我想家了。”宋凝弱弱地说道。   齐珩:“等人来接。”   谁会来接他们啊?宋凝想着,不过不管谁来接,只要能回去,怎样都好。   不一会宋凝抬起头看向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越靠越近,欢喜的指着那边大叫道:“是他们吗?是他们来接吗?”   齐珩也朝那个方向看去,脸色阴沉起来。   最坏的预想果然发生了。   “不是他们。”   说着便走过去拉住宋凝的手腕,准备带她走。   宋凝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叫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是那帮山贼,你还想被抓回去?”   宋凝愣了一下,继续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是那帮山贼,不是我们要等的人?”   “你仔细看看那个方向,不正是那帮山贼住的山头。”   宋凝看去,隐约觉得那个方向却是眼熟,一想到那帮山贼,她惧怕的缩了缩脖子。   见她不再犯倔,齐珩一把将她扛了起来,转身跑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宋凝惊叫道。   齐珩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你跑得过他们?”他冷声说道。   顿时宋凝没了声音。   对于她那点体力,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便也不再挣扎。   只是这一日,她恐怕把这一辈子和男子接触的机会都用在了齐珩身上。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风声夹杂着马蹄声呼啸而过,宋凝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群山贼来势汹汹,手里提着刀,马蹄跑得飞起。   饶是齐珩体力再好,也跑不过他们骑马,转眼便看他们追了上来。   带头的是矮个子山贼,看见他们两个,邪恶的笑了起来,高抬左手一挥手,喊道:“放箭!”   宋凝眼睛瞪大看着跑在最前面一排的山贼齐齐举起弓箭瞄准他们二人。   “齐珩!他们,他们要放箭!”宋凝慌张的拍着齐珩喊道。   齐珩微微侧头看了身后的那群山贼一眼,周围一片空旷,无处可躲。   下一秒十几支箭齐齐发出,齐珩急忙将宋凝放了下来,挡在身后,紧蹙眉头,翻身一脚踢开最前面的几只箭,快速抽出袖子中的短匕首,轻挥之下又挡下了几支。   宋凝屏着呼吸在身后看着他,心想他武功这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么想着,一颗悬着的心悄悄落了下来。   可紧接着便听到他闷哼一声。   宋凝的心咯噔一声,急忙扶住他打晃的身体,看着一支木箭插在他的左肩上。   山贼已追到他们身边,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打头的矮个子山贼看着齐珩冷笑了一声:“不得不夸义王殿下好身手,十几支箭你才中了一支。”   宋凝完全没听进去那个山贼在讲什么,一直盯着齐珩的左肩插着的箭出神,泪珠一直在眼眶边打转。   齐珩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举起匕首一挥,便将那支木箭的箭身斩落,然后抬起手揉了下她的发顶,低声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事,死不了。”   宋凝抬头看着他,泪珠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他怎么这么能忍啊!这箭头一看就插的极深,肯定是极痛的,宋凝觉得齐珩一定是在安慰她。   齐珩倒真的不是安慰她,这点小伤不伤及性命,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他看向打头的那个山贼,冷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呵,也没什么,就是想借您的项上人头邀功。”   齐珩看着他,在心里细想到,这群山贼现在明显是在针对他,看来有人想用这帮山贼来取他的命。   他也不慌,低垂眼帘从容地说道:“我借你,你敢拿吗?”   那帮山贼听了他的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您可真会说笑,算您武功再高强,也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吧!”   矮个子山贼收起笑声,整个人猛然变得阴戾起来,大喝一声:“我现在就来拿。”   他举起大刀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朝着齐珩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宋凝看着那把犯着冷光的大刀,因为惧怕下意识的紧闭上双眼。   她明明讨厌死这个骗子齐珩了,可她的心里隐隐的不想看着他死。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武器交接声,宋凝鼓了好大的勇气才睁开一只眼睛看去,发现那山贼的大刀已没了一半的刀身。   那山贼也一脸惊讶的样子,看着齐珩手中的匕首:“金蟾匕首?”   金蟾匕首,削铁如泥。   齐珩握着的匕首银光闪烁,刀身上烙印着金蟾衔宝的图案,把手尾端镶嵌着一块红宝石。   周围的山贼也都只听说过这把皇家至宝的名号,却没见过真身,如今见识到了,各个都张着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宋凝是不知道什么金蟾银蟾的,只是突然隐约觉得齐珩的身影更加伟岸了起来。   “金蟾匕首又怎样!哥几个一起上!”   那小个子山贼大吼道,一挥手所有山贼齐齐扑了上来。   宋凝看着齐珩转身,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将她护了起来。   这么多人,就算是他再怎样厉害也抵不过了吧。   宋凝有些伤心的想到。   忽地远处有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连成一片的火光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保护义王殿下!”   带头的人高喝一声,响破天际。   一群士兵举起武器向山贼们砍去,不一会山贼们便倒下了一半。   矮个山贼眼看不好,急忙挥手大喊道:“撤!”便带着余下的几个兄弟骑上马落荒而逃。   宋凝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齐珩淡然的看着钱绍从马背上下来,急忙小跑到他身前,单膝跪下:“属下来迟!请王爷赎罪!”   王爷?   宋凝这才慢慢回味过来,怎么管齐珩叫王爷?他不是捕快吗?   齐珩扫了一眼宋凝的表情,然后看向钱绍说道:“起来吧,此事不怪你。”   宋凝皱巴着一张小脸,看向齐珩。   他真的是王爷?   “小姐!”   远处传来小云的声音,宋凝猛地看去,一眼便看到小云哭的稀里哗啦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身后还有骑马过来一脸焦急的二哥宋云澜。   宋凝看到他们眼泪又止不住的大哭了起来,也朝着小云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她。   “小云!我,我好想,想你啊!”宋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两个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宋云澜下了马,打量了一下宋凝,好像没受什么伤,除了人有些狼狈,身上的衣物都完好无损的,这几日担忧焦灼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自宋凝被掳走那天,他都快急疯了,程瑶因为此事已经哭晕过去两次,听说义王殿下的人马也再找这帮山贼,宋云澜便带着自家的人和他们一起找,想着能借着义王的力,救人能快一些。   齐珩拉过一匹马,翻身骑了上去,看着钱绍冷声命令道:“所有人听我命令,上山剿贼,一个不留。”   说完便骑着马带着一大队士兵,扬长而去。   宋凝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身上有伤,还撑着去杀那帮山贼,真是不要命的。   紧接着宋凝便眼前一黑,终是脱力晕了过去。      第10章   回家之后宋凝大病了一场,一病就病了半个月。   病好了一点后,她听说那日齐珩虽上山将那群山贼的寨子给剿了,却还是让那帮山贼跑了几个。   本来还说要让爹爹收拾那个齐珩,可宋凝清醒了以后,却不敢再说齐珩一个字的不好了。   小云给她讲了齐珩的身份,正是荣贵妃之子,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因不喜朝廷争斗,早早求了王位封赏,身份尊贵的很,若是惹恼了他,怕是会要了宋凝的小命。   宋凝一边安慰自己,毕竟齐珩救了她一命,她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就不和他追究那些无耻的事了,一边暗戳戳的盘算着自己都骂了他哪些话,这位爷会不会秋后找她算总账。   事实上,宋凝在床塌上病的稀里糊涂的时候,齐珩是来过宋府一次的,还带了一大堆稀奇物件,都是只能在宫中见到的东西。   宋远城自是认为齐珩是宋凝的救命恩人,他们才是该表示谢意,这倒好他们还没登门道谢,人家义王殿下自己上门还带了一大堆东西,宋远城一时更不知该如何表达感谢之意了。   倒是宋凝的大哥宋云逸大方得体的道了谢。   齐珩自然不会图他们家什么金银财宝,要是再提这些,倒显得他们宋家俗气,便想着留齐珩在他们家吃一顿便饭。   本来开始的时候齐珩是应了下来的,可是后来宋远城提起宋凝病了,不方便出来见客,齐珩就说还有事,这饭下次再来吃,然后就带着人走了。   宋云逸是想把齐珩带来的这些东西送还回去的,可偏偏齐珩的那个手下钱绍说这些是他们家王爷的心意,让他们务必收下,否则王爷会怪罪下来的。   面对着那几个大箱子的宝贝,宋家人一起茫然了好几天。   这义王殿下表的是什么心意啊?   当然这里不包括宋凝。   她病好之后听小云提过一嘴这件事,却也是十几天之后了。   宋凝对此理解为,补偿。   毕竟那位道貌岸然的王爷对她是又搂又抱的,没少占便宜,想来现在是心中有愧,想拿这几箱子宝贝补偿她。   转眼入秋,秋风萧瑟,看着庭院内逐渐凋零的树叶,衬的院中十分寂寥。   宋凝大病过后,又过回了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程瑶每想到宋凝被山贼掳走的事情,都还心惊肉跳,宋凝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于是便将她如金丝雀般养在家中。   “你娘亲未免管的太严了吧!就这样将你扣在家中,也不怕把你憋闷坏了!”   说话的是坤五品姚大人家的小女儿姚芝,比宋凝小了一岁,再过三日便是她生辰,姚府要为她办及笄之礼,她这次来便是为了邀请宋凝参加她的笄礼。   至于程瑶不许宋凝出门这件事,宋凝是十分理解她的。   “我娘亲也是担心我,我就是咳嗽一下,她都要跟着上火四五日,这次我被山贼掳走,她着实被吓的不轻,估摸着过段时间对我便能松一些。”   说完,宋凝拿起一块玫瑰香梨冻糕轻咬一小口,清凉软糯,外皮入口便化了开,浓郁的玫瑰花香与梨子香混合,味道在口中经久不散,十分香甜。   姚芝也拿起一块,却不似宋凝那般温婉的吃法,大口吃了一半,也被这冻糕的美味折服,不得不感叹宋府找的这位糕点师傅的技艺是绝佳的。   她嘴中的冻糕还未咽下,便看着宋凝问道:“那我的笄礼你还能去了吗?”   “当然。”宋凝知道姚芝是担心她不去了,忙安抚道:“我要送你的及笄礼都准备好了,怎么会不去,你放心,娘亲是知道你我的感情的,这事她是不会拦我的。”   看见姚芝嘴边还沾着冻糕的残渣,宋凝从身上抽出绢帕,抬手疼爱的为她擦了擦嘴角,姚芝也未躲开就任由她擦。   宋凝既把姚芝当作朋友,又把姚芝当作妹妹般疼爱,还记得宋凝小时候每次拉别家姑娘的手都会被她们甩开,唯独只有姚芝不吵不闹任她拉着,也不觉得她疼爱女子的行为有多奇怪,反倒很享受宋凝的照顾,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凝儿!”   听见声音,宋凝回过头看向来人,欢喜的叫道:“大哥!”   宋云逸眼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向她们二人走去,眼角不经意的划过姚芝的脸,笑意更深了些。   姚芝见到宋云逸却不似宋凝那般开心,反倒像是有些怕他般缩了缩脖子。   宋凝一直都很奇怪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夸赞她大哥宋云逸温文尔雅,待人温和,他们宋家的三兄妹也都承了她娘亲程瑶的美貌,她这个大哥更是渊京城中多少姑娘心中的梦中情人,也就只有姚芝一人见了宋云逸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   宋云逸走到离她们一步远的时候,便也不再向前,他理解宋凝的心结,从小到大都没强迫的靠近过她,这点要比宋云澜好一些,宋云澜每次靠近宋凝见她躲开,都会憋闷许久。   “三日后便是芝芝的笄礼了,大哥你也会去吗?”宋凝眨着一双天真的眼睛问道。   宋云逸转头看向姚芝,一双笑眼半眯起,笑着说道:“好啊!芝芝是大姑娘了,我也是该备份大礼送给你的。”   姚芝突然看起来没了什么食欲,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冻糕放了下来,粉嫩的舌尖舔了下嘴唇上残留的糕渣,也不似方才同宋凝说话时大大咧咧的模样,弱弱地说道:“凝儿,我想起来今儿个我表姐来家中玩,我,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便提着裙摆小跑出了院子。   与宋云逸擦肩而对的时候,姚芝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   宋凝看着姚芝的身影,一脸的疑惑,每次都是,只要她大哥出现,姚芝都会落荒而逃。   “大哥,你做过什么啊?怎么芝芝看起来很怕你的样子?”宋凝看向宋云逸问道。   宋云逸低低笑了两声,淡然的答道:“不知道。”   宋凝百思不得其解,忽地想起宋云逸来找她应该是有什么事,便问道:“对了,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之前你病了,家里人也没来得及细问,被山贼掳去的那几日,你和那个义王发生了什么?”   一听他提到齐珩,宋凝觉得有几分心虚,目光立刻瞥到了别处,两个手指绞着裙摆:“没什么啊!就是他救了我。”   她心虚的模样全部落在宋云逸的眼里,宋云逸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义王为何会送那几箱子宝贝。”   “这我真的不知道,对了,我们逃跑的时候,我也没少照顾他,兴许他是记着那些事,才送了这些东西吧!”   “哦?”   宋云逸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弄的宋凝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她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那几日发生的事情,若是被他们知道y己被那个义王占尽了便宜,莫不是要把她嫁进义王府,她可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只能和宋云逸打着马虎。   宋云逸收了这个话口,也不再继续追问此事,只是换了个话问道:“凝儿,这世上可有你能触碰的男子?”   “嗯?怎么可能会有?”宋凝嗔道,她最讨厌男子了,就连她唯三不厌烦的爹爹和两个哥哥,她从小到大都没抱过或牵过他们的手。   “也是,若是凝儿有一日找到可以触碰的男子了,娘亲定会将你嫁给那人的。”   “不可能的!才没有这种人呢!”   宋凝犟完,立刻又心虚了起来。   她之前好像确实与齐珩抱过牵过了,而且也忍下了恶心,所以这世上还真是有这样的人。   宋云逸看她低头想着事情的模样,笑意更深。   “好了,你不是想去参加芝芝的笄礼吗?此事我会和母亲说的。”   宋凝一听,开心地说道:“真的吗?谢谢大哥!”   宋云逸走后,宋凝回到屋子里,一想到今日宋云逸说的话更加不安了起来。   她被齐珩抱过的事是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而且齐珩这个人今后最好也永远不要相见,要把那几日发生的事情永远的封存起来。   只可惜,宋凝主意是打的百般好,可天不遂人愿。   三日后,她便在姚芝的笄礼上又见到了齐珩。      第11章   姚府。   姚家的家庙设在东堂,笄礼宴则设在正厅。   姚芝正在闺房内梳洗,宋凝便无所事事的坐在姚府后院。   今日姚芝的笄礼,姚府本请的大多数是别府家的小姐,也有一小部分同姚大人共事的友人。   不过宋凝刚来的时候听姚府的吴妈妈说,今儿个好像还像还要来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位还是个大人物。   宋凝对那两个不速之客不甚感兴趣,她自己本身出现在这本身就是件稀奇事。   她刚迈进姚府的时候,那些个官家小姐,各个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也有几个官家公子看她看直了眼。   过去没几个人见过宋凝,今天也算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   宋凝虽喜欢出来玩,却不喜和外人打交道,她大哥宋云逸一进屋便被几个小姑娘围住,宋凝只好和小云到了姚府后院坐着,得个清净。   小云拿起一个通红的李子递到宋凝面前:“小姐,你看这李子,绝对香甜,小姐不尝尝?”   宋凝两只手支在石桌上撑着脸,眼睛瞥过小云手上的李子,摇了摇头。   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只觉得有些无聊。   姚芝从房中蹦跳的走了出来,梳了两个圆发髻,过了今日后,姚芝就要开始盘发,今日是最后一次梳这种发髻了。   她看见宋凝一副无聊的样子,捂着嘴笑了一下。   “凝儿,今天正堂有那么多的美人,你怎么没有去和她们玩啊?”   宋凝撅着嘴巴,嘟囔道:“那些个姑娘各个见了我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我恶狼扑了她们一样,我哪有那么吓人啊?”   姚芝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主要是关于你的流言传的越发玄妙,你半月前被救回来时,渊京又传出新的流言了。”   “什么流言?”宋凝坐直了起来,皱着眉头不开心的问道。   “她们说,那帮山贼掳走你,不仅没占到你的便宜,还被你拐走了一个姑娘,你把人家便宜占尽了!”   “胡扯!”宋凝有些生气的说:“这都是从哪传的鬼话!真是好笑!”   姚芝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随口说道:“我也觉得好笑,也懒得理她们,不和她们玩也挺好的,各个都摆着一副富家小姐的架子,高傲看不起人,我同她们交情也不深,也不知爹爹怎么想的,邀请她们来。”   宋凝倒觉得姚叔叔请这帮大小姐来无可厚非,在朝为官,总要讲个人情交际,有几个当官的和自己的爹爹一样,从不注重这些,宋凝的笄礼,除了家中的亲戚,姚芝和宋远城的几个挚友外,就没什么人参加了。   “对了,昨天爹爹拿回来一只白色雪绒小兔,特别可爱,等一会笄礼结束了,我带你去看啊!”   宋凝欣喜地点点头,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笄礼准备好后,人群便向东堂的家庙移去,可到了家庙,有司却迟迟不肯授礼,宋凝正纳闷的时候,从屋外跑进来一个弓着腰的家仆。   “大人,义王殿下到了!”   姚大人立刻欢喜的迎了出去。   宋凝怔了一下,义王?齐珩?他怎么会来?   宋凝下意识的整个人向身后倒退去,想把自己隐匿起来,却没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后背一下撞在了那人的身上,宋凝慌张的想要道歉,回过身却愣了一下。   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男子站在宋凝的身后,和宋凝同样愣了一下,不过转尔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地问道:“你没事吧?”   不知道身后站的是个男子,宋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表现出来,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结果憋红了一张脸。   男子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还以为是小姑娘家害羞了,这模样让人看了想要用手捏捏她粉扑扑的脸蛋,但知道此举不妥,男子也没有任何动作,微微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宋凝低着头快速的撤到最后一排。   齐珩身着一身玄色流云纹案的华服,英姿飒爽的走进来,众人见了他都低下头行礼喊道:“见过王爷!”   宋凝也混在其中,低声念着一定不要引起齐珩的注意。   姚芝叫家仆搬了椅子,请齐珩东座,齐珩撩起衣袍神情淡漠的坐下,抬起头时一脸的冷傲。   宋凝瞄了他一眼,偷偷的冲他吐了吐舌头。   他今天这一身装扮,宋凝是真真不会再将他认错成女子了,回想起之前自己蠢笨的那两日,还靠在他身上取暖,宋凝就感觉一阵羞耻。   笄礼的过程不长,很快就结束了,结束后大家便到正厅吃笄礼宴。   男女宾客分开入宴,大哥不再身边,虽然周围的都是女子,但却各个都没给她好眼,宋凝便也知趣的吃了没几口就下了桌。   姚芝本来想带她去看小兔子,奈何吴妈妈让她在正厅多留会,无奈只好宋凝和小云两个人去看了。   小兔子被圈养在小花园里,宋凝走了一半路痴的毛病又犯了起来,幸好小云跟在身旁,才找到了小花园,可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人抱着小兔子玩起来了。   宋凝看着怀抱着小兔子的女子觉得有几分眼熟,突然想起不正是在万佛寺河边放孔明灯的姑娘嘛!   宋凝一时欢喜地走了过去,看着她说道:“姑娘,好巧啊!”   冯璐看向她,见宋凝一张娇嫩漂亮的脸,却是满脸的厌恶,因着上次宋凝在河边戴着面纱,她还没有认出宋凝。   “你什么人啊?”冯璐没好气地说道。   宋凝才想起上次两个人都没有互相介绍过。   “我叫宋凝,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冯璐轻蔑的笑了一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乾五品宋大人家的疯子!”   小云听了立刻脸色不好了起来,怎么这个姑娘每次说话都这么难听,正要为自家小姐出头时,却被宋凝拦了下来。   “也不知姑娘上次被孔明灯烫伤的地方好了吗?”   听宋凝这么问,冯璐愣了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你就是上次在河边的那个土包子!”   额。   宋凝想自己怎么就成了土包子?   冯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捂着嘴眉眼含着讥笑:“我听说你和姚芝是好友?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野丫头,一个土包子,笑死了!”   听了这话,宋凝的秀眉拧了起来。   这位也是姚大人请来的客人吗?看起来和姚芝的关系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姑娘。”宋凝柔柔的叫了她一声。   “嗯?”冯璐挑眉,很不屑语调。   宋凝弯起唇角,甜甜的笑道:“那兔子尿了!”   冯璐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兔子,果然尿在了她的身上,一股子臭味。   “诶呀!”她大叫了一声,连忙松了手,身上已有一小圈洇湿的痕迹。   宋凝和小云都强忍着笑意,奈何冯璐一脸窘迫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两个人的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扬。   冯璐看见她偷笑的样子,怒火中烧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开封尹冯大人的女儿,论官阶,你父亲可在我父亲之下,你竟敢嘲笑我!”   说着就要抬起手教训宋凝。   宋凝忙后退了一大步,捏着鼻子说道:“冯小姐,你父亲有多厉害我是不知道,只是你这身上实在太臭了,外面还那么多人呢,要赶快处理一下这个衣服,要不一会让别人看见多难堪啊!”   “你!你这个......”   冯璐的话还没说完,宋凝忙扯下自己挂着的那个香包,里面是她闲来无事自己磨制的香粉,全是将水果晒干后,磨成粉末,闻起来是一股子酸甜的果香。   她将香包递到冯璐面前:“冯小姐试试这个,或许能盖住那兔子的味道!”   冯璐瞪着宋凝,气得咬牙切齿,每次对着宋凝发火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只会越来越窝火。   “我不要你这破东西!”冯璐哼了一声,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丫鬟走了。   “哎!我这香包绝对能盖住她身上的味道,这冯小姐漂亮的脸蛋怎么可以带着那兔子的臭味呢!”宋凝一脸惋惜地说。   小云倒是挺开心:“她活该!长得漂亮又如何,那个性格真是坏透了,再说了,我看她那模样还没有小姐您一半漂亮!”   宋凝没说什么,确是真的为冯璐着想,那兔子身上的味道最不好除去,恐怕她一到正厅,便会被别人嗅到。   “对了!那只小兔子呢?”   宋凝低头找那只雪白的小兔子,刚才看了一眼,可爱极了,她还没跟它玩呢,冯璐松手把它扔在地上后,就跑的不知所踪了。   “小云,我们分头找找,别再让它跑出了院子。”   小云点了点头,便往另一个方向找去。   宋凝手中拿着一片莴苣叶子,弯着腰在小花园中四处寻找。   姚府的小花园虽然叫小花园,但其实不怎么小,姚大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这小花园便全是他养的各式各样的花草,他还特意找匠人设计了一番这个小花园,让这个花园看起来别具一格。   花园中还有一座假山,宋凝拿着莴苣叶子走走晃晃转过假山,忽地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   “找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宋凝的身子僵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凝缓缓的站直身子看向齐珩,他本该凉薄的眸子,此刻却盛着笑意。      第12章   齐珩笔直地站在距宋凝五步远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幽深的眸子此刻盛着笑意。   宋凝一看见他小脸皱巴了起来,有些不情愿的欠了下身:“见过王爷!”   “嗯。”   他不咸不淡的应道,一只手抚摸着兔子,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凝。   齐珩的目光有几分灼热,看的宋凝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什么都不说,宋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晌,宋凝才挤出一句话来。   “王爷,那兔子是姚芝的,能还给我吗?”   齐珩瞥了一眼怀中的兔子,勾起一抹笑容,在宋凝眼里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好。”他沉声答应道,可却没有任何要把兔子还给宋凝的意思。   “王爷,你把兔子放地上,我再抱起它就可以。”宋凝指了指兔子提醒他。   “不行。”齐珩手上依然一下一下地摸着兔子,看着宋凝说:“这兔子若是放在地上又跑到别处了怎么办?”   “那,那我去叫小云,你把兔子交给她......”   齐珩打断她:“不必了!太麻烦,你自己过来取!”   “什么!”宋凝惊叫了一声。   齐珩淡淡然地说:“你想要这兔子,不就该自己过来拿。”   果然是不怀好意。   宋凝看着他,一双娇目含怒:“哼!我不要了!”说完,就转过身要走。   “那可好了!我看这兔子养的挺好,这肉吃起来一定肥美鲜嫩。”   宋凝的脚步停了下来,双手暗暗的握拳,转过身看向他:“那可是姚芝的兔子,你想吃就吃啊!”   听她说完,齐珩勾起一抹微笑:“你说,我要是跟姚大人要了这兔子,他是给还是不给呢?”   宋凝看着他,气得咬牙切齿。   他是尊贵的义王,不过一只兔子,姚大人肯定会给他的。   宋凝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今儿她要是不亲自救这兔子,回头齐珩就做兔大餐。   “无耻!”   她低低的骂了齐珩一句,齐珩是听得一清二楚,也不恼也不反驳。   宋凝犹豫了半天,才挪着步子过去,这步子挪的极慢,犹如双脚灌了铅,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用了好长时间。   但齐珩不急,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她自己走过来,每走近一步,便更加看清了她的面容一分。   今天宋凝穿了一身藕色珍珠丝的的齐胸襦裙,外面套着广袖的外衫,上面绣着翩翩起舞的仙鹤,衬的她白皙的小脸娇艳动人。   齐珩强压住想把她拉进怀里好好抱一下的想法,这段时间见不到她,齐珩算是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相思,从没有哪个女人像宋凝这样让他思之若狂,念念不忘。   宋凝好不容易挪到他面前,两只小手并齐摊开,有些不开心,含糊不清地说道:“给我吧!”   “再近点。”   “啊?”宋凝大叫了一声,不情愿的样子表现得不能再明显。   齐珩看着她的眼睛越发幽深,似是要用眼睛把她拆吞入腹才满意:“乖,再近点。”   他低声哄着她,可宋凝却一点没被哄到,眉头皱起来,有些生气地拒绝道:“我不要!你到底想做什么?”   再近一点,她都快贴在他身上了,宋凝想着,她可不会再被齐珩骗了。   见她不肯再向前,齐珩让自己的声音冷了几分:“过来!不乖的话,回头我就把这兔头炖好,送到你们宋府上。”   宋凝一听打了个哆嗦,看向他眸子的时候眼眶都委屈的红了:“你干嘛总欺负我啊!”   然后不情不愿的又挪了半步,这下是彻彻底底的站到齐珩的面前了,连她的每一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的香甜扑鼻而来,缓了一些齐珩心上的焦灼。   “我哪舍得欺负你。”齐珩抬起手捏住她的脸颊:“看来这段时间在家中吃的挺好,胖了点,比之前更好看了。”   宋凝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还敢对她上手,动作还如此亲昵,哪个男人这样捏过她的脸啊!宋凝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你做什么!还不放开我的脸!”   齐珩这次倒是很听话的收回了手。   “王爷请自重!不要总是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清白人家的闺女!”宋凝看着他义正严辞地说道。   齐珩觉得有些好笑,微微凑近了她一些,低声说道:“我这是给你治病呢!”   “治病?我有什么病?”   “你怕男人,这不是病是什么?”   宋凝气结,别开脸气呼呼地说道:“我这样挺好的,不劳王爷费心!”   “我还是要费点心的,你这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齐珩装着很苦恼的样子。   “王爷有所不知,我早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齐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出息!”   听他骂自己没出息,宋凝更加生气,转过头气呼呼地辩解道:“这怎么是没出息了!我爹爹养得起我!”   齐珩没理她这话茬,自顾自说道:“看,我这治的还挺见效,你都没有躲开。”   宋凝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此刻齐珩的脸贴的很近,宋凝甚至能感觉到他喷薄而出的炙热气息。   微风拂面,却丝毫没减轻宋凝脸颊上的灼烧感,她慌张往后一大跳,双手捂着脸一时语无伦次了起来:“你、你、我都、气死我了!”   她这捂着脸生气的模样太可爱了,齐珩恨不得今天就把她带回王府疼爱。   “小姐!小姐!”远处小云跑了过来,跑到宋凝身边时,小云看着齐珩愣了一下:“诶?那天的公子?”   齐珩也一眼认出了她,瞬间就明白了,那日在万佛寺被他抱了一下就吐了的蒙面姑娘,原来就是宋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之前救出宋凝的时候小云并没有看清齐珩的脸,后来齐珩到宋府的时候,小云也没有见到他,家庙笄礼的时候,小云正在后院帮忙,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齐珩的身份,小云有些兴奋的对宋凝说道:“小姐,这位不就是那日在万佛寺撞到您又出手拉住您的公子嘛!”   宋凝怔了半天,视线移到齐珩的手上,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浅浅的印痕。   果真是那天的手!   宋凝在心中欲大哭一场,她竟迟钝到这种地步,那双手,她怎么就没早认出他!   “小云,这位是义王殿下。”宋凝弱弱的向小云解释道。   小云惊讶地张开嘴巴,几乎能塞进一整个鸡蛋进去,半天才合上嘴,磕磕巴巴地说道:“王,王爷恕罪!刚才是奴才失礼了!”   “无妨。”齐珩淡淡的说。   小云那一颗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扭头看着宋凝的脸色并不太好,按理来说这个义王是救命恩人,宋凝再怎么样讨厌男子,也不会对救命恩人摆个脸啊!小云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小云,去把兔子抱回来吧!”   小云看了一眼齐珩怀中抱着的兔子,一想到这位是义王,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齐珩倒是抢在小云有动作之前先开了口:“我不是说了要你亲自来抱,我才能给你。”   宋凝心头憋闷到了极限,再也忍耐不住,冲着齐珩大喊道:“我不要了!”   喊完转头就跑了开。   没想到宋凝敢这样对齐珩大喊,生怕齐珩生了气,回头再教训宋凝,小云哆哆嗦嗦地说道:“王,王爷恕罪!我,我家小姐年纪小,请王爷饶了我家小姐吧!”   齐珩倒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却有点失落,没想到这小丫头就这么转头跑了。   宋凝不在,齐珩又恢复成一脸淡漠的样子,把怀中的兔子递给小云,语气毫无波澜的说:“给她。”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小云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忙跑去找宋凝,看见宋凝跑到了后院的石桌旁,生气的摘着一朵花的花瓣。   “小姐!您刚才怎么能那样和义王殿下说话呢!若是他怪罪下来可怎么办!而且义王殿下不是您的救命恩人吗?”小云焦急的在宋凝的耳边碎碎念到。   “别提他,他......”   小云一脸奇怪的问:“他?义王殿下怎么了?”   “他......”   宋凝憋了半天也不敢说出来齐珩的那些恶行,弄到最后她更憋闷了起来。   那家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   宋凝是真想把这话大吼出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这些都死死地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这时姚芝也进了后院,笄礼已经完成,她现在已经卸下了双发髻,盘起了成人的头,插了一根精致的粉玉簪花,穿扮的成熟了些,奈何一张白嫩的小圆脸还有些稚嫩。   姚芝似乎也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坐到宋凝身旁,两个人对着气鼓鼓。   宋凝瞥了一眼她,郁闷的问道:“你爹爹怎么还把义王请来了?”   “嗯?义王殿下那么大尊佛,我爹哪请得动,他和那冯家小姐都是不请自来的,我还心思这都抽的什么风,怎么各个都想参加我的笄礼呢!”   宋凝有些疑惑起来,难道当王爷的都这么闲,喜欢到处串门蹭饭?      第13章   姚芝似乎有些郁闷的样子,送宋凝出了姚府,到门口一看见宋云逸,也没和宋凝告别,便急忙转头小跑了回去。   恰巧姚大人也送齐珩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冯璐,冯璐一脸娇羞的跟在齐珩身侧,不时还向他身旁再靠近一些。   宋凝一看见齐珩的人,便慌张地抓住小云的手晃了晃:“小云!快扶我上马车!”   可一回身,身后哪有他们家的马车。   宋云逸笑着解释道:“刚才我们的马车出了点问题,马夫已经去解决了,马上就能回来。”   宋凝暗道倒霉,越是不想和那个齐珩碰见,就越是能碰上。齐珩目光落在宋凝身上一瞬便移了开,眼角划过一丝笑意。   下阶梯的时候,齐珩背着手先走了下来,冯璐也急着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眼看她到最后一阶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冯璐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齐珩就站在冯璐的正前方,眼看着冯璐要倒在他身上时,他微微皱起眉头偏了偏身,正好与冯璐想要扶住他伸出的手错了开。   他不接着冯璐,冯璐就只好和大地亲密的接触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也没人去接住冯璐,宋凝倒是下意识的跑了过去,张开双手拦在冯璐的身前想接住她,可冯璐刚挨上,两个人便一齐倒在了地上。   “诶哟!你是笨蛋嘛!要接就不能接住嘛!”冯璐看着自己被摔破了皮的手心,对着宋凝埋怨道。   宋凝也痛的一张小脸皱起,屁股坐在地上都摔的木了,看她要摔倒,一想到她细皮嫩肉,若是摔伤了怪让人心疼的,便急着冲了出来,她那里想得到冯璐竟然那么沉。   宋云逸叹了口气,看着宋凝摔痛的模样,一阵心疼,自家小妹怎么想的他能不知道?又是那些看了让人心疼的无脑说法,她自己不也看了让人心疼。   正打算过去看看宋凝身上的伤势,齐珩比他先有了动作,脸上是不亚于宋云逸心疼的表情,皱着眉头急忙弯下身将宋凝从地上抱了起来。   宋凝的屁股痛的不得了,一时也没注意是谁将她扶起来的,站稳了以后,还颤颤巍巍的弯着腰,揉着痛处,却没看到身后宋云逸和小云二人惊讶的快把眼珠子掉出来的样子。   他们二人此刻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别人不清楚,可宋云逸这个大哥和从小跟在宋凝身边的丫鬟小云再清楚不过了。   宋家小姐从不和任何男子接触,连自己的爹爹与两个哥哥都不曾触碰过,今天,却被一个男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不哭不闹也没吐!   小云震惊的还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   宋云逸倒是很快地接受了这件事,一副对事情了然于心的样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一旁还在地上趴着,等齐珩来扶自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的冯璐,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怎么王爷就扶那个土包子一个人,难道没看见她吗?   一旁的小丫鬟过来扶起了她,冯璐缓了缓脸色,还没等站直,似是弱柳扶风般,又向一旁的齐珩的身上倒去。   齐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凝身上,观察着她摔伤了哪里,没注意到一旁冯璐的动作,被她扑了个满怀。   宋凝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眨巴着一双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冯璐在搞什么。   “王爷,我的脚扭了。”冯璐柔弱的说着,抬起头看向齐珩时,眼角还带着几滴薄泪。   齐珩皱着眉头看了冯璐半天,一把将她推了开,冷声的说道:“好臭。”   冯璐被他推的整个人向后打了下晃,幸好身旁的小丫鬟扶住了她,瞬间她的脸上又开始变换起颜色,红白青来回的换着。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虽然很淡,但还是有一些那兔子身上的臭味,她都用了好些香膏,却还是没盖掉那个味道。   宋凝一拍掌恍然大悟的样子,忙又把身上的香囊解了开递到冯璐眼前:“那兔子的味道不好祛除,我都说了把这个香囊送给你,这个味道好闻,还能掩盖住那兔子的味道。”   冯璐不甘的瞪着宋凝,暗暗咬牙,可一想到齐珩都嫌弃她身上的味道了,正准备伸手接过那香囊,没想到却被齐珩一把抢先了一步,夺走了那个香囊。   “我身上也沾了味道。”齐珩含着笑意看着她。   宋凝可不想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他,于是伸出手去抢:“那不是给你的!”   齐珩轻巧的躲了开她来抢的手,拿这香囊放到鼻尖嗅了嗅,虽是调制的香粉,却也有一点宋凝身上的味道,他的眸子染上点贪婪的神色望着宋凝,低声说:“好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一点点缱绻的味道,宋凝不知道旁的人听没听见,反正她自己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耳根红了起来,身后的马车刚好回来,她也不想要那个香囊了,捂着发烫的耳朵小跑上了马车,上了车还急急忙忙地催促着快走。   齐珩看着走远的马车,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也没理会冯璐,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就离开了。   最后齐珩的那个笑容,让冯璐怔了好一阵,等到上了自己的马车她才慢慢缓过神来,越发的愤怒。   她何时见齐珩笑过,还是那样发自内心的笑。   一想到他那样的笑是因为那个土包子,冯璐就恨的牙痒痒,最后无处发泄的在马车上狠狠跺了两下脚:“狐狸精!我早就看出来那个宋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什么喜欢女子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想勾引义王殿下!”   一旁的小丫鬟低着头,冯璐发疯的样子她怕极了,生怕哪个不小心便把冯璐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晚上,宋凝早早洗漱完上了床塌。   小云服侍她躺下后,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样子。   宋凝看她的样子,又从床塌上坐了起来:“小云,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姐......”小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姐,今天您怎么让义王殿下扶您了呢?”   “扶我?”宋凝愣了一下。   “对啊!今天您和那个冯小姐一起摔倒的时候,是义王殿下扶您起来,您不吵不闹,而且也没吐!小姐您的心结解开了?”   宋凝听了,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今天,不是你扶我起来的吗?”   小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宋凝忽地趴在床边坐了两下干呕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吐不出来。   她心里一阵慌乱,坐直了身子看向小云,喃喃地说道:“我以为是你扶我起来的。”   小云是希望宋凝解开心结的,可宋凝若是突然转了性,她还有些不安,生怕宋凝又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听宋凝说只是她搞错了而已,七上八下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原来是小姐搞错了,我还以为,小姐您和义王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怎么可能!”宋凝惊叫了一声:“你别瞎说!”   说完,便扑通一声躺回床塌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听到小云出去的关门声,宋凝才把脑袋探了出来。   “好香。”   齐珩的声音又在耳畔回响起来。   宋凝皱起小脸,嘀咕道:“求老天保佑,今后可别让我再见到那个无耻之徒!”   因为在姚府门前摔了个屁蹲,宋凝的屁股疼了好几日,又给程瑶心疼坏了,心想怎么这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出门就受伤呢?   宋凝可知道自己不是一出门就受伤,是只要碰到齐珩,就会发生让她受伤的事。   因为这件事,本来说好的今年让宋凝去参加过几日的花灯节,可程瑶现在又担心花灯节那日街上人太多,她与宋远城那日还要去参加陈老学士的八十大寿,她不跟在宋凝身边,怕她再磕了碰了哪里,任宋凝怎样恳求她,她都不肯再松口。   宋凝百无聊赖的用毛笔拨弄着面前一朵娇小的兰花,她无聊的时候便会在院子里备上纸墨临摹些花花草草。   “小姐,我去取件外套为您披上吧!这几日越渐冷起来,容易着凉。”小云看她身子单薄的模样,生怕她又染了风寒。   宋凝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冷。”   小云知道她今日为什么心情不佳,今早夫人来过后,宋凝便一直低落的模样。   虽说程瑶恨不得日日把宋凝绑在身边的做法,小云有几分理解,宋凝心思纯净又不是多么聪明的姑娘,身子还弱,这一大家子都拿她当个宝,可不要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可这样限制宋凝的自由,小云是有些不赞同的,毕竟这样宋凝失去了很多别人有她却没有的快乐。   可她只是小丫鬟,主子的事,她哪里说得上话。   “小姐!今儿个厨房里做了红豆羊羹,我去给您取点?”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   宋凝蔫蔫的说道,笔尖上的一滴墨落在纸上,慢慢晕染了开,她就看着那一小个墨点发了半天的呆。   小云不免跟着泛起愁来,再这样下去,这整个人不都要呆傻了吗?   她正看着宋凝想着都她开心的法子,忽地墙外飞起一个蝴蝶的纸鸢,落霞的粉,青山的黛,碧波的蓝,颜色斑斓,蝴蝶的尾巴还拖着长长的彩带,在空中飘飘荡荡,越飞越高。   宋凝正低着头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   小云欢喜的拍了拍她:“小姐!你快看啊!这纸鸢多漂亮啊!”      第14章   宋凝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晴朗的天空眼睛一亮,立刻站起了身,和小云两个人仰着头,像两个孩子一样,新奇的看着天空中的纸鸢。   “小姐,这纸鸢好像就是墙外放的啊!”小云连那放纸鸢的线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凝顺着那线看去,还真的就在她的那面墙外,她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好奇的走到墙边向外喊道:“谁在外面放纸鸢呢?”   结果墙外却没任何应答。   宋凝和小云奇怪的相视一看。   院子的墙外不过是一个不常有人经过的小胡同,谁在这种地方放纸鸢呢?   宋凝一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心痒的不行,最后实在按耐不住,拍了拍小云:“小云,去搬梯子来,我倒要看看墙外是何人!”   “啊?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我又不走出这个院子,就是趴在墙头上看看,看清是何人我就下来,快去快去!”   宋凝赶着小云取了梯子。   “小姐,要不我来吧。”小云生怕宋凝从梯子上摔下来,想要替她爬梯子。   宋凝也没理她的话,提着裙摆就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这墙围的倒也不是特别高,宋凝踩着梯子,在墙头上露出一个小脑袋,向外探望出去。   齐珩手握着风筝线,抬头看向墙头上探出头的宋凝,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在看清是他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小云在梯子下面看见宋凝的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小姐,墙外是什么人啊?”   宋凝刚要开口说齐珩的名字,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齐珩,见他竖起食指冲自己嘘了一声,好像不希望别人知道是他一样。   他不让说,她还不想说呢!   宋凝在心里哼了一声,忽地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着齐珩勾起一抹坏笑,特意大着嗓门对小云说道:“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愣头小子!去去去,别在这里玩!”宋凝一边笑着一边冲他甩手,想把齐珩轰走。   看她抖机灵的模样,齐珩笑意更深:“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玩?这胡同也是你家的吗?”   宋凝被他的话噎到,这胡同还真不是她家的,谁在这里玩她都没有资格管,宋凝看着他吐了下舌头,想爬下梯子不再理他。   “等一下!”齐珩声音低沉喊道,从怀中掏出一个糖果子:“接着!”   他将糖果子朝墙头上扔了上去,正好砸在宋凝的怀中,宋凝手忙脚乱地接了住,身子打了下晃,吓得她一激灵。   看清了手中是一颗包着油纸的糖果子,宋凝嘟着嘴巴有些嫌弃的样子:“谁要你的破糖果子啊!”   齐珩勾唇轻笑:“这是我让宫里的御厨做的蜜桃糖果子,你若喜欢下次我再让他多做些给你吃。”   “谁要咧!我们家的糖果子绝对比宫里做的好吃!”   “是吗?”齐珩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那我下次可要好好尝尝。”   以为齐珩是在嘴馋她们家的糖果子,宋凝有些得意。   齐珩抬头看了一眼空中飞舞的纸鸢,又看向她柔声问道:“喜欢吗?”   宋凝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纸鸢,喜欢吗?”   宋凝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蝴蝶纸鸢,她从前在家里呆的无聊了,便会和小云放纸鸢,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纸鸢倒是头一次见,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宋凝可不想说喜欢,若是说了喜欢,指不定齐珩又要提什么要求。   “不稀罕!”宋凝朝他吐了吐舌头。   “不喜欢就罢了!”齐珩开始收回纸鸢的线:“本想着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定是又要提什么无耻的要求才肯把纸鸢送给我!”   齐珩失笑:“丫头,我不提任何要求为难你,这纸鸢你要吗?”   “真的?”宋凝狐疑的看着他,明显是不信他的意思。   “真的。”齐珩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似乎很不喜欢宋凝不信任他的样子。   宋凝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觉得他模样有点凶人,又转眼看向缓缓掉落在地上的纸鸢。   看着实在眼馋。   想了想宋凝说道:“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纸鸢,但看你也不喜欢这纸鸢,在你手中也是浪费,那,那我就要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心虚,眼神还特意看向了别处。   看她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齐珩又被她逗笑了起来:“好,下次我将纸鸢送到府上。”   宋凝强忍着得到一个漂亮纸鸢的喜意爬下了梯子。   小云看她一脸笑意,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姐,墙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怎么还好像听到什么宫里?”   “没什么!你听错了,就一个臭小子!”   “臭小子?那怎么小姐您还和他说了这么半天的话?”   宋凝被她问的没了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和那个齐珩说了这么半天的话。   宋凝看向手中抱着的糖果子,想起被山贼掳走的时候,她还让给齐珩一颗糖果子,这糖果子应该算他还的吧!   她剥开油纸包,一颗粉红色晶莹剔透的糖果子在油纸的中央,里面好像夹着别的东西。   宋凝犹豫了一下,拿起糖果子缓缓地放进嘴里。   外面的糖皮发脆,清甜不腻口,一股淡淡的甜香蔓延在口中,将外面的糖皮咬破,中间是一块软糯的蜜桃肉混着甜甜的桃汁,一时桃香在口中炸裂开。   宋凝眼睛一亮,这糖果子着实好吃,吃完一颗,还有些意犹未尽,口中还残留着桃香。   不过下一秒她就开始郁闷了起来。   她刚刚还对齐珩夸下海口,说家里的糖果子比宫里的还要好吃,现下她觉得这宫中的糖果子确实好吃,真真的比她从前吃过的任何糖果子都好吃,可这样一来,她在齐珩那里不就是吹牛皮了吗?   宋凝捧着个脸,愁眉不展。   本以为齐珩所说的下次来送纸鸢,怎么也要几日后,谁知他第二日就来了,也没有打一声招呼,还把宋远城吓了一跳。   齐珩倒也没说是来送纸鸢的,说是为了上次那顿没吃上的便饭来的。   宋远城还在心里暗暗嘀咕,没想到义王是这样的人,还以为齐珩上次是不屑吃他们家这顿饭,所以才推脱的,没想到这事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   齐珩来的时候,宋凝正在小院里调着香粉。   宋云澜走进宋凝的小院里时,她埋头专心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也没注意到宋云澜进来了。   “做什么呢?”宋云澜看她低头聚精会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哥!这是我研制的独家香粉,独一无二,绝无仅有!”听到宋云澜的声音,宋凝仰着头一脸得意的说道。   看她得意的模样,惹得宋云澜忍不住在心里一顿夸自家妹妹真是长了副好模子,什么样的神情都惹人怜爱,可心思是这么想,说出来的话却一本正经:“对了!义王殿下来了,现在正在正堂和父亲说话呢。”   “啊?齐......王爷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宋凝惊叫了一声。   宋云澜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这么快就来了?他上次来都是几个多月前的事了,哪里快了?”   宋凝心虚的闭了嘴,生怕被宋云澜看出了端倪。   “不过这个王爷也挺有意思的,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却惦记着我们家这粗茶淡饭,你不觉得挺逗吗?”   “他说他是来吃饭的?”   宋云澜点了点头:“不然呢?不就是上次他救了你,来我们家的时候,带了一大堆宝贝东西,父亲有些不好意思说要留他吃饭,他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本以为这点小事他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便找来了嘛!”   宋凝心里暗暗念叨,这吃饭肯定就是他随意捏的借口!   宋云澜抱着臂膀,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听父亲说过,这个义王也是个可怜的主,他的生母荣妃一心想让他登上太子之位,没少让他吃苦头,逼得他最后早早向皇上讨了王位和封地,搬出了皇宫,也极少回宫和荣妃娘娘见面。”   宋凝当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心想这个荣妃都做了什么,才能把自己孩子逼的连皇位都不要了。   “对了!大哥刚刚还交代让我亲自去厨房盯着点,这位主还有忌口呢!我先过去了!”   宋凝点了点头,看着宋云澜走出小院,回头看着糖果子发呆了半天。   细想来,这个齐珩也是个可怜人,大概是生在皇宫,冷墙寒瓦,没怎么得到过父母的爱,看的都是尔虞我诈,才会生的现在这般眉目冷清。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齐珩时,他眸子中盛的都是凉意,偶尔的眼神还有些瘆人,倒是后来宋凝才觉得他渐渐暖了起来。   宋凝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竟在心底隐隐同情起他。   “想什么呢?”齐珩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宋凝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齐珩正在身后看着自己,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小院,周围不见小云的身影,也不知道人跑到哪里去了。   看见他宋凝有些慌张:“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可以随便在人家里乱走,快出去,若是被我爹爹看到你进了我的小院,他会......”   “会怎么样?”齐珩挑了下眉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会......”宋凝也想不出什么词,她爹爹能把齐珩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毕竟齐珩的身份尊贵,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齐珩淡淡地笑起来,替她接着往下说了下去:“拔了我的舌头,剁了我的手脚?”      第15章      宋凝的确说过让她爹爹拔了齐珩的舌头,剁了齐珩的手脚这句话。   现在想来,宋凝才觉得这句话有多可笑。   她爹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对齐珩做这些事。   宋凝憋闷的瞪着他,闷声说道:“我爹爹呢?他就同意你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我家乱走?”   “他倒的确没同意,只是我让钱绍想法子把他支开了。”   “你支开我爹爹做什么?”   齐珩勾唇一笑:“想来见你。”   他的声音低沉,不似以往说话时那般凉薄。   宋凝脸红了一下,瞪了他一眼:“王爷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怎么一开口满嘴的风流话。”   齐珩低笑了一下,也不再逗弄她,将身后背着的手伸了出来,将蝴蝶纸鸢递到她面前:“拿着。”   宋凝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纸鸢,本来气鼓鼓的表情瞬间染上笑意,看着纸鸢上描绘的蝴蝶爱不释手。   她的眼睛微微弯起,像一道弯弯的月牙。   齐珩心中一动。   宋凝抬起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见他又用那种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宋凝横了他一眼。   齐珩视线一转落在石桌上还未制好的香囊,便走了过去,拈起一点香粉在鼻尖嗅了嗅,却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有些失落。   宋凝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好闻吗?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一般。”   他的声音凉凉的划过,直接给宋凝浇了一头冷水。   宋凝趁他不注意冲他吐了吐舌头。   “王爷,若没有别的事,便去正厅吃饭吧!估计现在已经安排好了。”   “嗯。”齐珩轻嗯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又问道:“过几日的花灯节你会去吗?”   宋凝瞥了他一眼,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娘亲说了我不能去。”   她就好像是想要故意气齐珩一样,说自己不能去花灯节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齐珩没再说什么,背着手就转身离开了。   宋凝看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宋凝向来都是在自己的闺房中进食的,所以齐珩后来在他们家呆了多久她也不太清楚。   倒是从那天之后,程瑶便没再困着宋凝在家中,反倒让小云陪她上街走走。   宋凝还以为是她娘亲已经过了那股担心劲,对她松了口,宋凝便欢喜的拿着齐珩送她的那个纸鸢和小云跑到姚芝家去玩。   姚府后院。   现下正值秋高气爽,树叶都已枯萎,簌簌落下,铺了一地金黄。   宋凝扯着线,瞧着蝴蝶纸鸢越飞越高,眼中倒映着天空的景色,纸鸢身后长长的彩带舞动,宋凝忍不住勾唇浅笑。   见宋凝来找她玩,姚芝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宋凝和小云两个人放着纸鸢,她一个人则坐在凉亭里嗑着瓜子,唉声叹气。   “你到底怎么了?”宋凝看她走了那副哀怨的模样,实在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姚芝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头趴在桌子上,两只手耸拉的垂下来。   宋凝将线递给小云,她自己提着裙摆走到姚芝身旁坐下:“我问你你又不说,还叹气给我听,是想让我干着急吗?”   “我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啊?”   姚芝撅着嘴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看向宋凝,她不像宋凝的瓜子脸,天生就是一个小圆脸,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还要小上一两岁,这嘟嘴生气的模样也可爱的很。   “我前日听我娘亲说想要把我嫁给顾家那位哥哥,可我根本不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   姚芝所说的顾哥哥,从前也对宋凝提过两次,是顾侍郎的儿子顾文元,比姚芝大了四岁,却是和姚芝一同长大的,姚芝平时里总喜欢夸这位顾哥哥温柔,善良。   宋凝也捡了个瓜子吃,一边嗑着一边说道:“你不是常夸那位顾哥哥吗?怎么又不喜欢他了?”   “我只是拿他当哥哥那般喜欢,可没有男女那种心思!”姚芝急着说道,忽地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一副审问的样子问宋凝:“你怎么没和我说男人都是臭牛粪,我不想嫁就是对了?”   宋凝愣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你以前总夸那个顾文元好,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他的呢,那话我说了也没用啊!”   姚芝一脸怀疑的样子看着她,看的宋凝心里一阵发虚。   “那你要是想听我的说的话,那就是誓死不从,男人都是大骗子!”宋凝想了想觉得这话又有点不对,便补充道:“除了我爹爹和我的两个哥哥!”   姚芝的视线从宋凝身上移走,泄气的模样:“哎!我要是生在你们家就好了,都不催着你出嫁。”   宋凝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   她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即便平日里她再骄纵,吵着说要永远呆在家里不嫁人,可她心里清楚得很,爹爹娘亲不催她只是希望她能嫁个疼她,她又喜欢的男子。终有一日,她也是要出嫁的。   宋凝也跟着姚芝一起看向远处,放空自己,一丝愁绪缠绕心头。   转眼到了花灯节的日子。   花灯节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日,过了花灯节,马上就要立冬,人们都会在这个节日提着花灯赶夜,吃些防体寒的食物,祈求今年的冬季能暖一点。   宋凝却是第一次出来赶夜,过去十六年里的花灯节她都是在家中度过,宋云逸和宋云澜每年都会送她漂亮的花灯,可那花灯她怎么瞧着都有些冷意,不像是能驱赶寒冬的模样。   走上十里长街,整条路上全是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熙熙攘攘的人群,笑语声顶破了夜空,看了眼下十里长街这副热闹的模样,宋凝这才真正明白这花灯节的乐趣。   宋云澜和宋云逸站在宋凝身旁,看她发自内心展露的笑颜,欣慰的笑了起来。   “等一下!哥哥去给你买盏漂亮的花灯。”   宋云澜兴致勃勃的扎入了人群中,转眼不见了身影。   宋凝看了看身侧的宋云逸,想了想,最后弱弱的问道:“大哥,娘亲为何又同意我可以来花灯节了?”   “你不知道?”宋云逸回头眼角含笑的反问了一句。   “不知道啊!娘亲未和我提及此事啊!”宋凝有些惊讶,宋云逸的语气就好像她该知道些什么一样。   宋云逸勾唇浅笑,饶有兴趣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你和他提了此事。”   “嗯?”   宋凝疑惑的看着他,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云逸转过看向前方:“是义王殿下替你说了话,倒是几句话把娘亲说了个无地自容,本来是为了你好,倒被他说成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困住了你,母亲还因为这件事伤心了一天呢。”   宋凝愣了一下。   是齐珩和娘亲说了什么,所以娘亲才松了口?   宋云逸瞄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有几句话是在理的,将鸟儿困在笼中同折去它的羽翼有何不同,好在年轻是个通理的人,这事想了一天她便想通了,只要以后你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便可以来去自由。”   这时宋云澜已经提着一盏花灯跑了回来,宋云逸便不再继续说此事。   那日,齐珩冷言冷语的指责了他们母亲的不对,别人都没什么反应,倒真把宋云澜气了个好歹,现在一提起义王,他就火冒三丈。   宋云澜朝着宋凝举起花灯:“凝儿给你!”   暖色的烛光溢出,灯面上描绘着枝头压着寒雪的梅花。   宋云澜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枪,是他们家里最不喜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的人,这挑花灯也不如宋云逸挑的好看,所以为了不出错,他年年送给宋凝的花灯都是梅花图案的。   可宋凝还是很喜欢,收了这么多年梅花图案的花灯,她却从未觉得腻过。   还记得有一年,花灯节那日下起了大雨,宋云澜的车马被困在了城外,本来说是要第二日才能进城,宋凝以为这一年大概只能收到大哥一个人的花灯了。   那日的大雨下得很大,激的地面都泛起了烟,屋外打着雷,每一声雷声都勾起宋凝不好的回忆。   小云在房中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依然无法安抚宋凝。   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传进来宋云澜的声音:“小云!”   小云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再回到屋里时,提着一盏打的湿透,图案都已晕染的花灯,只是依稀可见那灯面好像画的是梅花。   小云说那天宋云澜一个人骑着马,顶着大雨回来的,小云看见他时,身上的衣服直向下滴着雨水,整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即便宋云澜总是对宋凝发火,宋凝依然知道,他是疼自己的。   宋凝看着眼前他举着的梅花灯,笑了起来:“谢谢二哥!”却没有伸出手接过,而是小云上前接了过去,再转交给的宋凝。   宋云澜眼里滑过一丝失落,却转瞬即逝。   “阿凝!”   身后突然传来喊声,宋凝转过身看去,远处姚芝一路蹦蹦跳跳了过来。   “芝芝!”宋凝开心的向她招了招手。   姚芝跑到宋凝身边,一看到一旁的宋云逸脸上的笑容一滞,似是心虚般探出舌尖舔了下嘴唇,慌张的把视线移了开,转头看向宋凝:“凝儿!你也来花灯节怎么都不告诉我!”   “本来我是不来的,但我娘亲松了口我这才能出来的,我就忘记和你提这事了,再说了,我们这不是遇见了嘛!”   宋凝正和姚芝说着话,一道细高的身影停在了姚芝的身后,宋凝看去愣了一下。   正是姚芝笄礼那日,宋凝不小心撞到的男子。   姚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说道:“对了!这位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顾文元哥哥,今天他陪我来的花灯节。”   顾文元也一眼认出了宋凝,怔了一下,良久,微微一笑:“原来是宋小姐。”   “顾哥哥,你认识阿凝?”   “在你的笄礼上有过一面之缘。”   宋凝礼貌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饶是她再讨厌男子,宋凝的表面功夫做的还是很足,她从来对男子都是避而远之,但面对面还是会以礼待之。   顾文元看着宋凝,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   面上虽带着浅浅笑意,可每次眼睛从他身上经过都带着一点......   恶心?      第16章   宋凝趴在姚芝耳边悄声问道:“是你娘亲让这个顾哥哥陪你来的吧?”   姚芝一张小脸皱在一起点了点头。   宋凝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这是要按头撮合他们两个啊!   姚家之所以希望姚芝能嫁给顾文元,除了二人自小相识以外,更重要的是顾家的官阶虽然不高,可眼下却是宫中的红人,顾文元的品性样貌才华皆很出众,未来可期,姚家也自然是想要这样一个女婿。   顾文元和宋云逸是认识的,二人都曾参加过朝廷的官考,宋云逸名列第一,顾文元第二,不过宋云逸后来不知是为何原因,虽得了第一却并未去赴那个官职。   顾文元见了宋云逸礼貌的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姚芝轻轻扯了扯宋凝的袖子:“我们在这站着做什么啊!今夜这十里长街可比往日有意思多了,可不能傻站着。”   说着便拉着宋凝走进街里。   宋凝虽爱这十里长街的热闹,却也怕这十里长街的热闹。   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宋凝须十分警惕地避开那些擦肩而过的男子。   这样逛街市着实是累。   “阿凝,那有卖糖果子的!”姚芝欢喜地指了指一个摊子,便拉着宋凝小跑了过去。   摊子上各式各样的糖果子,都是民间口味,姚芝和宋凝都喜欢吃甜食,看着自是喜欢。   宋凝瞧了瞧,指着其中一包酸浆糖果子说:“我想吃这个,这种糖果子我早就想试试了!”   宋云逸在他们身后递过去银子,宋凝拿起那包糖果子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姚芝回头看了一眼永远挂着淡淡笑容,彬彬有礼的宋云逸,脸色阴沉了一下,转过头去时,顾文元凑了过来柔声问道:“芝芝,你想要吃哪个?”   姚芝是看哪个都想尝尝,犹豫不决,一旁的顾文元倒也不急,耐心等着她挑选。   身后的宋云逸一只胳膊插进二人中间,拿起一包姜糖递给姚芝,笑着说道:“就吃这个吧。   姚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姜糖,小声的嘀咕道:“我不爱吃姜糖。”   顾文元见了拿起一包珍珠糖递给她:“那这个呢?”   珍珠糖倒是挺合姚芝的胃口,于是姚芝便接了过去,扬起小脸灿烂一笑:“谢谢顾哥哥!”   宋云逸在一旁,笑意更深了些,将手中的姜糖放了回去。   一旁的宋凝因为那酸浆糖,酸的噤了好几下鼻子,也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宋凝和姚芝牵着手东瞅瞅西瞧瞧,不一会注意力便全被吸引到了好玩的东西上,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漫步跟在她们两个身后的三人,各怀心思。   宋云澜看着宋凝的样子一脸的欣慰,忽地觉得上一次那个齐珩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宋凝常出来走走,会解开她的心结。   “阿凝,那边有人在演皮影戏诶!”姚芝看着远处,松开了宋凝的手的小跑了过去。   宋凝还在专心低头看着雕木画的,也没有注意到姚芝已经跑开了。   “你喜欢这个?”   宋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忽地意识到,身旁的人不是姚芝,急忙扭头看去。   顾文元弯腰在她身侧,认真看着雕木画,与宋凝靠的很近。   顾文元也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他的气质同宋云逸很像,对任何人都报以温柔的微笑,但却比宋云逸少了几分硬朗,多了几分书生气息。   他靠的太近,宋凝一脸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她这副模样明显是被顾文元吓到了。   顾文元越发糊涂起来,只好开口问道:“不知是我做过什么冒犯宋小姐的事情?宋小姐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宋凝慌张左右瞧了瞧发现,不知何时姚芝和她那两个哥哥都不见了,还好小云还跟在身侧。   小云急忙站了出来:“顾少爷,我家小姐认生的很,望您见谅。”   知道宋凝自小很少出门,顾文元便也信了宋凝认生这件事,倒也没再追着此事说,转而笑着说道:“你喜欢这木画吗?你要是喜欢我买来送给你。”   宋凝刚安抚好刚刚被吓到的心,稍稍低了些头说道:“多谢顾公子好意!但我只是瞧瞧罢了。”   她低着头,顾文元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想着她刚才认真看着木画的样子。   灯火照映在她的侧脸,她一双水亮的眸子纯净无暇,看着那木画到没有一对上他时慌乱的模样。   “你不是比我小吗?就同芝芝一样唤我一声顾哥哥吧。”顾文元的声音又柔了几分,生怕吓到了面前胆小的她。   宋凝低着头,紧皱着眉头。   顾哥哥这三个字,她真叫不出口。   她同顾文元并不熟,对于不熟的人这哥哥二字她是一点也叫不出来。   许久她轻声说道:“还是顾公子叫的顺口些。”   顾文元只是轻笑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宋凝抬起头看了顾文元的背影一眼,又凑到小云的耳边低声问道:“芝芝和我哥哥他们呢?”   “姚小姐和大少爷去那边看皮影戏了,二少爷刚才我一眼没看到不知道去哪里了。”   宋凝一听,两个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这三个人太过分了,说好的一起逛街市,他们倒是各玩各的去了,把她扔在这和一个不熟的人在一起。   见顾文元回过身,宋凝急忙又低下了头,生怕与他对视又要多说上几句话,   顾文元看向她的发顶,一朵月白的簪花,挂着一颗珍珠吊坠,因着宋凝低头的动作摇动起来,最后缠在了她的发顶。   他将宋凝的所有表现都理解为娇羞,心想她或许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喜好女色,大概只是和女孩子们过于亲近了,才会传出那般流言。   顾文元轻笑了一下,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旁,动作温柔的将那颗与她发顶缠绕的吊坠解开。   一旁的小云惊悚的看着这一幕,生怕宋凝忽地抬起手给顾文元一巴掌。   宋凝是真想这么干来着,可还没等她有动作,顾文元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声音似周围的灯火般温柔:“宋小姐的簪花很别致。”   宋凝的身子微微一颤。   等再抬起头时,顾文元看见她不笑时也微微上扬的唇角此刻耸拉到了下巴上,声音凉凉地说道:“你有病吧。”   小云、顾文元:“......”   下一秒,宋凝皱着眉头转身跑了开,也没回头看身后的小云跟没跟上她。   小云是想跟上她的,可宋凝一头插入人群中,转眼就消失不见,这街市上的人熙熙攘攘,找个人是十分不容易的。   宋凝撅着嘴巴,低着头大步的向前走着,想着要离那个顾文元远一些。   心中被那个顾文元弄的窝火,宋凝连一个人忽地挡在身前,都没注意到,一头便撞了上去。   那人身子骨当真硬朗结实,撞的宋凝眼前一阵犯晕,宋凝晃悠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从下向上看去。   墨色的衣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云雷纹样,一看就知道那衣服的材质不是普通人家的穿着,腰间还挂着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玉佩,还有一个绣样十分眼熟的香囊,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对方倒是毫不知羞耻的挂在腰间。   宋凝的视线从对方窄细的腰直接落在脸上,一看那玉佩和香囊,宋凝就知道对方是何人。   她抬起头,看向齐珩,心道这位爷当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逛个花灯节都能碰上他?   齐珩阴沉着一张脸,薄唇紧绷着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宋凝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哪位又惹到了这位爷。   他心情不好,宋凝也不想和他搭话,于是又低下头,就装作没看见齐珩的样子,准备绕开他离开。   “去哪?”   他兀的开口,宋凝被他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齐珩看着宋凝的身子向后倾去,而他的身后是一个十分油腻的中年男子,眼看着宋凝就要撞在那人身上,齐珩的眉头拧起,急忙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而宋凝看着齐珩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眼睛猛然睁大,想要甩开他的手,这动作勾得齐珩方才还未熄灭的怒火,又升高了一截。   齐珩微微用力,便将宋凝整个人带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经不起齐珩用一点力气,感觉自己的胳膊钝痛了一下,呲牙倒吸了一口凉气,便脚步踉跄的又一次撞在齐珩的胸膛上。   宋凝感觉脸都被撞的麻了,泪水立刻涌上了眼眶,对齐珩的气愤连带着方才对顾文元的厌恶一起涌上心头,她抬起头,明明板着一张小脸很生气的样子,可说话却满是委屈的哭腔。   “你做什么啊!把我弄疼了!”   她软糯的声音一出,齐珩微微一愣,可面上还是阴沉泛着寒气。   宋凝继续不满的说道:“你不知道在哪里生的气,为什么撒在我身上!”   不知道在哪生的气?   齐珩冷笑了一声,分明就是在她身上生的气。   他隔着老远就看见那个顾文元抬手拨弄她簪花的画面。   他不是生气,他是想想直接上去把那小子的手卸下来。   齐珩的视线从宋凝的脸上慢慢移到她发顶的簪花,二话不说抬起手就将那只簪花摘了下来,一把扔在地上。   “诶!”   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宋凝眼看着那支簪花被踩的四分五裂。   “你,你做什么啊!那是去年我娘亲送给我的笄礼!”   宋凝再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她却还是挺着小脸,咬着牙,装着凶狠的模样瞪着齐珩。   那碍眼的簪花看不见了,齐珩心中的烦躁少了一些,再看小姑娘哭得起可怜巴巴,他低叹了口气,紧绷着的脸松了不少。   半晌他抬手用食指拭去她眼角还未滑落的泪珠,柔声说道:“我赔你。”      第17章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宋凝用力的想甩开齐珩的手,眼眶都哭的红了。   怎么今日这么倒霉,要知道会这样她就不来这个花灯节了。   没了那碍眼的簪花,齐珩倒是心情好了些许,见她挣扎也不恼。   “我带你去买新的簪花。”   他说话的语气淡然,却总是给人一种很霸道的感觉,不容他人拒绝,握着宋凝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半点劲。   宋凝气愤的看着他,怎么当初被山贼掳走那会,没有看出来他这么的霸道不讲理。   见她不挣扎了,齐珩才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心中越发的愉悦。   他虽气愤方才那个顾文元碰了宋凝的簪花,但刚才他看得清楚宋凝抬起头时,满脸的厌恶,和你有病吧那四个字的口型。   眼下他正握着宋凝的手腕,宋凝却不是因为自己过于亲近的动作生气,而是因为他弄坏了她的簪花。   这就够让齐珩心情舒畅了。   “我把全渊京的簪花都买来送给你,可好?”他俯下身,与宋凝平视,声音温柔一字一句的说道。   宋凝想都没想的对他喊道:“不好,你这个大笨蛋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齐珩你不怒反笑:“大笨蛋?”   宋凝忽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齐珩的身份。   她讪讪的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我就是说,我们家后厨养的那只鸡,下的蛋好像都是笨蛋,我娘亲说了吃笨蛋对身体好,所以,所以我这是夸你呢!”   宋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乱的说什么。   齐珩这次忍耐不住低头笑出了声音。   “你怎么这么怂呢?”   宋凝知道自己怂,也就瘪了瘪嘴,没去驳他的话,祸从口出,还是少说为妙。   “走吧!簪花你不要,我带你买别的东西!”说着齐珩便拉着她往前走。   宋凝急忙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我才不要跟你走呢!我要去找我哥!”   “人这么多,你到哪去找你哥?”   宋凝这才四处张望,四周人头攒动,哪里看得到她熟悉的人影,此刻就连小云也不知道去哪了。   眼下没了熟人,宋凝立刻慌了,反倒是面前的齐珩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她眨巴着一双慌张的小鹿眼睛望向齐珩。   “放心,我让手下的人去寻你两个哥哥了,等一会就带他们过来寻你。”   听他这么说,宋凝的心便稍稍放了下来,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齐珩便牵着她往前走去。   身边一时换了一个人,宋凝转过头,看着齐珩的侧脸发怔。   齐珩的长相在人群中格外出众,宋凝想他这张脸在女子中都能算得上好看,在男子中大概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看什么呢?”齐珩转过头打趣的看着她。   宋凝这才慌张的转过脸去,一副不愿和他说话的样子。   “谁能猜中这个灯谜,这条锦鲤王就归谁啊!”   宋凝看向前方某个摊位前围了一群人,看见有热闹,她便来了兴趣,指着那边说:“我要去看那个!”   两个人走到摊位旁,摊子上高高的挂着一个巨大的花灯,这花灯大概有宋凝半个人那么大了,上面描绘着一条在巨浪上翻腾的锦鲤,绘制的活灵活现。   宋凝倒也不是多么想要这花灯,只是听那老板说猜出灯谜就能把花灯带走很有意思,于是看了看锦鲤王下的字条。   香字少一撇。   周围的人都一脸困惑的样子,没有人猜出来。   宋凝却觉得有些好笑,这灯谜如此简单,竟没有一个人猜的出来?   “这不就是杳无音讯的杳字!”   宋凝开口大喊了一声,一时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   她抬头看着锦鲤王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   却见老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小姑娘错喽!”   “啊?”宋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这香字少一撇不就是杳字吗?   一旁围着的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小孩还冲宋凝喊道:“姐姐,这个字我刚才猜过了!”   宋凝脸上一阵滚烫,不免跟这个锦鲤王较上了劲。   齐珩一直站在她身后,挡着别人,防止别人挤到她,宋凝的心思都在那锦鲤王的身上,也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低头看着一脸认真思考的宋凝,不经意的勾起唇角。   小丫头两条秀眉微微蹙起,思考时下意识的咬着指甲。   见她甚是头痛的模样,齐珩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谜底。”   宋凝眼睛一亮转过身看向他:“你知道?”   齐珩淡然的点了点头。   宋凝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那你悄悄的告诉我好不好?”   “可以。”他顿了一下:“但是有条件。”   宋凝立刻泄了气。   每次都有条件,在齐珩这她就从没吃过白食。   “不用你了!我自己猜!”宋凝冲他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咬着指甲猜。   周围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可宋凝就是不肯走,非要猜出那灯谜的答案才肯罢休。   齐珩也不着急,倒乐得这样,可以和她多呆一会。   “香字少一撇,不就是个杳字吗?怎么会不对呢?”宋凝低着头喃喃道。   那老板见小姑娘特别执着,便笑着提醒了她一下:“小姑娘,这灯谜的谜面你就没有仔细看。”   宋凝一听,便急忙盯着那个灯谜仔细的看,可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在摊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那灯谜微微一笑:“我知道谜底。”   她的声音清软,一把酥嗓,十分悦耳。   宋凝抬起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女子长得十分精致,一双剪水秋目,右眼下一颗泪痣,楚楚可怜,让人心动。   瞧见宋凝看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低下头礼貌的含笑。   宋凝一下就那女子的容颜震住,看的呆了眼。   齐珩皱了下眉头,抬起手便伸到宋凝的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凝不满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啊!都挡住我了!”   齐珩看着她,即无语又无奈的笑了一下。   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人像他一样,不仅要防男人,连女人也要防。   宋凝拨开他的手,看着那个女子说道:“姑娘,你猜到灯谜了?”   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   宋凝有些兴奋地瞧着她:“那姑娘你快把谜底揭开吧!我愚笨猜不出来,实在想知道这个谜底的答案。”   那女子抬头看了眼挂在高处的锦鲤王,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宋凝:“姑娘你不想要那锦鲤王?”   宋凝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那么想要,我就只想知道那灯谜的谜底罢了。”   女子看着宋凝的穿着,一看就是富家小姐,但是性子却同其他富门女子不同,稚嫩中有几分率真。   女子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把谜底说出来,宋凝身后的齐珩先冷冷的开了口。   “杏。”   周围的人都齐齐向齐珩看去。   齐珩一脸淡漠的看向挂在高处的锦鲤王,声音低沉的说:“香字少一撇。少了个一,少了个撇,便是一个杏仁的杏字。”   宋凝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忽地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对哦!原来谜面是这个意思啊!”   老板笑着连忙点头:“对喽!这位公子答对了!锦鲤王归这位公子所有!”   说着老板拿着一根棍子,将锦鲤王挑了下来,递给了齐珩,接着说道:“这谜面不难,只是大家猜灯谜的方向固化,能像公子这般聪明的人实在难得,愿这锦鲤给您带来好运!”   齐珩淡声说了句谢谢,便接了过来,转手就递给宋凝:“给你。”   宋凝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   齐珩眉眼染上灯火的光芒,暖了他眼中的寒意。   “笨蛋,接着。”他又说了一遍。   宋凝也不知怎么了,心里想着他的东西不能要,可手先自己动了起来,将锦鲤王接了过去。   紫衣女子看着他们两个微微一笑,正准备转身要走的时候,宋凝叫住了她:“姑娘!方才你要猜的谜底也是这个字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宋凝一旁的齐珩,笑着说道:“可惜被公子抢先一步说了谜底。”   宋凝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花灯,犹豫了起来。   齐珩一眼便看穿了她在心思,声音冷了下来:“不许送人!”   宋凝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只好把锦鲤王送给那紫衣女子的念头收了回来。   女子见宋凝的神态,抬起手挡住唇边轻笑起来:“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和你一样不是甚爱这灯,也只是对那灯谜感兴趣。”   说完,女子便转过身离开。   那女子无论是说话时的神情,还是离开时的背影都带着几分疏离。   宋凝一边走着还一边想着那紫衣女子,觉得她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那锦鲤王的花灯很大,宋凝的身材被它衬的越发娇小,走起路来了也多少被它碍着了步子。   可齐珩偏偏不想帮她拿。   他喜欢看着宋凝拿着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就好像给她做了标记,证明她是自己的。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不似方才那么拥挤,可齐珩依然护在她身侧,生怕她被人磕了碰了。   他不免自嘲了一番,自己的年龄也不小了,倒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恨不得时时守在她身旁护着才甘心。   心中估摸着钱绍也该带着他那两个哥哥来寻她了,一会就要和她分开,齐珩心里一阵失落,可这小姑娘现在却一句话都不和他说说,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   “凝儿。”   宋凝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忽地反应过来他何时开始这么亲昵的唤自己的名字了,正要同他恼时,齐珩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她。   “你何时才能心里想的都是我?”      第18章   “你何时心里才能想的都是我?”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宋凝眨了眨眼,齐珩刚刚那一句实在太轻了,好像落在风里就被风带走了一般,宋凝甚至觉得他方才的话像是自己的幻听。   他深邃的瞳孔有着宋凝此刻呆愣的倒影,宋凝眨眼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在心里暗暗的想,自己在他眼中看起来这么傻气吗?   宋凝呆呆弱弱的反问道:“我为什么心里要想你啊?”   齐珩低笑:“若我说了为什么,你便在心里想我吗?”   宋凝急忙摇了摇头。   见她拒绝,齐珩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悦,不过很快他便敛去那丝不悦,勾起一抹有些邪魅的笑容:“现在不放也可以,来日方长。”   “凝儿!”远处传来宋云逸的声音。   宋凝慌张地看去,又急忙的低下头,想掩饰自己方才被齐珩弄的慌乱的神情。   齐珩慢慢直起身子,看着宋云逸几个人跑了过来。   姚芝和小云先到的宋凝的身旁,有些焦急的关切着她。   她们说的话宋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好像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一直深深的低着自己的头,生怕被她们看出来什么端倪。   宋云逸走过来时,先看了一眼宋凝,再转头看向齐珩拱手:“多谢王爷,给您添麻烦了!”   齐珩沉声应道:“嗯。”   宋凝一听,小声不满地嘟囔道:“我才没给他添麻烦。”   她声音虽小,齐珩还是听到了。   顾文元在一旁打量着宋凝,见她完好,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转身对宋云逸,宋云澜二人,引咎自责道:“今日之事怨我没有照顾好宋小姐,给二位赔罪了!”   宋云逸宋云澜二人不在,顾文元觉得自己理应担起照顾宋凝的责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把人家姑娘弄丢了,这事就应该怪他。   还没等宋凝的两个哥哥说话,齐珩先冷声开口说道:“嗯,的确是你没照顾好。”   宋凝抬头睨了他一眼。她两个哥哥都没说话呢,他倒是拿起架子了。   “这事你的确有责任,如此大意。”宋云逸接着齐珩的话说道。   宋凝有些惊讶的看着宋云逸。   她大哥很少责备别人的,今天这事虽说是因为顾文元,宋凝才跑开的,但她跑丢却应该怨她自己,没想到她大哥会拿着这点事去责备顾文元,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顾文元被他们这么一说,脸上的歉意更深。   倒是平时急脾气的宋云澜,今日打起了圆场:“大哥,这事也不能全怪顾公子,我们又没把凝儿托付给他,还是凝儿自己不好,到处乱跑给人添了麻烦!”   宋凝没说话,此事便就此做罢。   回家之后,宋凝还再三恳求两位哥哥,绝对不要将今天她在街市上走丢的事告诉娘亲,怕她又开始担心。   他们两个人点头答应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宋凝将手里的两盏花灯放了下。   齐珩的那盏锦鲤王将宋云澜的那盏落雪梅衬的极小,两盏花灯中的烛火向外流泻着明亮,宋凝就在桌前支着脑袋,看着两盏花灯发呆。   小云从屋外打了水进来,见她发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两盏花灯。   “小姐,这盏花灯是义王殿下送您的?”   宋凝点了点头。   小云看着那盏花灯,捂嘴笑了一下:“您和义王殿下的关系真好啊!”   “哪有?!”宋凝一听,急的坐直了身子。   看她反应这么大,小云笑意更浓了些:“我看今天那位顾公子,靠近您一点,小姐您都十分抗拒,但和义王殿下二人单独相处了那么久,小姐您都没有什么事啊!”   宋凝一时没了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齐珩讨厌归讨厌,但却在心里并不抗拒他,想起被山贼掳走时发生的种种,齐珩那一路其实一直都在护着她。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除了爹爹和哥哥们以外的男人那样护着她,她多少还是念着齐珩的那些好。   立冬时节。   树叶凋零殆尽,寒风昭示着今年的冬日并不怎么怡人。   宋府的青瓦之上腾起浓浓蒸气,是厨房里的人在忙着包饺子。   因着那些烟火气,在院子里散步的宋凝倒觉得寒风也没有那么冷。   今年小云早早就将冬日里要穿的衣服备好,每过一日便给宋凝的衣服换的厚一些,这倒让宋凝真没感觉到冷过。   可小云还念叨着宋凝该添些新衣,这些冬日的衣服去年穿的都薄了些,等到了深冬,怕是都御不了寒。   宋凝站在一棵树下,一只小麻雀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在配着身后小云对于衣服的唠叨,宋凝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音。   恰好今日姚芝来找宋凝,说找她去茶楼听书,那茶楼的说书先生,近几日得了好几个新的话本子,全都有趣的很。   宋凝没去过茶楼,格外的感兴趣。   小云给她套上外袍,禀了程瑶,三人便出了门。   宋云逸和宋云澜都未在府中,难得宋凝身边没了他们两个人跟着,倒觉得很是自在。   茶楼中,说书先生坐在台子上,右手执一柄折扇,左手是一壶刚沏好的热茶,白胡子一把,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就连那脸上的沟壑都透着故事的气息。茶楼分为两层,楼下坐的都是些散客,坐在左右两侧,摆了几张桌子,位置都偏得很,都只能听到其说书声,却不见得说书人;楼上则坐的是贵客,独立的隔间,互不打扰。   一进门,姚芝就有些洋洋得意的趴在宋凝的耳边说:“今儿个我可定了个好位置。”   她眼睛睁的溜圆的向二楼正对着说书先生的那一间瞧了瞧,接着说道:“那一间的视野最好,这听书的乐趣不只在于一个听字,还要看,看那说书先生的神情,那才叫活灵活现!那一间可是这茶楼里的上上等位置,包你看的清清楚楚。”   说完她便拉着宋凝上了楼,快走到她定下的那一间前时,一个小二忽地拦住了她们二人:“二位这一间已经有人了,请再换一间吧!”   “什么?!”姚芝讶异,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位置我可是付了定金了!你们怎么还把这地方让了别人?”   那小二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姑娘,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啊!这定金我们都退给你,再送你们一壶上好的龙井赔......”   “等一下!”姚芝打断了他的话:“为商者,最讲究的便是诚信二字,你们这样未免太没有诚信了吧?”   “这......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那屋里现在坐的也是难伺候的主,我们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难伺候的主?我倒要看看是谁!”   姚芝从小性子就犟的和一头牛一样,说着就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要去找占了她们位子的人去理论,宋凝还在身后拉了姚芝一下,想让她就这么算了,坐哪里都是听书,可姚芝却一把甩开了她。   宋凝只好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一看那屋内坐着的女子,宋凝一愣:“冯姑娘?”   冯璐看着门前挡住她视线的二人,眉眼露出厌恶:“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你们两个土包子?”   姚芝现在正在气头上,冯璐的土包子三个字一出,姚芝更是火冒三丈。   “冯璐,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这位置我昨儿个就交了定金,你怎么就如此厚颜无耻的霸占了去?”   冯璐听了冷笑了一声,悠然的动了动手指,一旁立着的小丫鬟便走上前,提起茶壶为她续上茶水,她则拿起碟中的一口酥轻轻咬了一口,满是不屑的说道:“你也配同我讲先来后到吗?”   冯璐瞧不起她们二人,这宋凝和姚芝都心里清楚,她爹爹的官阶压在二人爹爹之上,冯璐便自视甚高,连带着把他们两个人也看在自己之下。   姚芝早就看不惯冯璐的这副嘴脸,今日更是被她气得咬牙切齿。   “冯璐,你别欺人太甚!”   冯璐斜眼横了姚芝一眼:“我就欺你怎么了?你能怎么办?”然后还抬手抓起一把嗑过的瓜子皮,冲着姚芝扔了过来,正正好好的扔了姚芝一身,连带着一旁的宋凝也中了几个,看见她们身上挂着的瓜子皮,冯璐掩嘴低声嘲笑起来。   姚芝低着头看了一眼身上挂着的瓜子皮,身上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冯璐!”   还没等宋凝反应过来,姚芝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冯璐的头发,拉扯的冯璐一张脸痛的纠在一起,尖叫出了声音。   小云和宋凝愣了一下,急忙上去拉架,可这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时连楼下的人都惊动了,不一会就围了一圈过来看热闹。   “你个野猴子!竟敢扯我头发!”冯璐扯着嗓子都破了音,也不见姚芝松手。   姚芝这个人,宋凝太了解了,别的不敢说,打架就没怕过,不打赢绝不罢手,宋凝急忙去拉姚芝的手:“芝芝,松手吧!”   宋凝这么一拉姚芝的手,又扯掉了冯璐几根头发,痛的她呲牙咧嘴,便把怒火牵到了宋凝身上,抬起手就抓住了宋凝的头发。   “你个狐狸精,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说着她就抬手,要去抓宋凝的脸。   “小姐!”小云在旁边手忙脚乱的想要把他们三个分开,急得一头汗,这三个人也不见要分开的样子。   一旁姚芝看她要同宋凝动手,抓她头发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你把手松开!”   冯璐痛的倒吸了一口气,抓着宋凝的头发也重了几分,瞪着姚芝恶狠狠地说道:“你先松手!否则我就把她变成尼姑!”   “你!”   她们两个人在那边争吵不休,宋凝在这边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说好的来喝茶听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她一出门就没好事呢?   姚芝和冯璐一人手里一把头发,宋凝忽地就觉得自己挺亏的,被冯璐抓着头发骂,自己手里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缓缓地朝冯璐伸出了手。      第19章   “啊!!”   冯璐凄惨的叫了一声,恶狠狠地朝宋凝瞪了过去:“狐狸精!你给我松手!”   “你先放手,我就放手!”   宋凝痛的眼角泛出泪花,咬着后槽牙说道。   姚芝看见向来对女子都很温柔的宋凝也动了手,瞬间底气更足了些,揪着冯璐头发带着她的头向后一仰:“冯璐,你最好现在松手道歉!”   冯璐冲着姚芝就吐了一口口水:“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给你道歉?你长的不怎么样,想的倒挺美!”   被她喷了一脸口水,姚芝恶心了半天,也腾不出手来擦脸。   一旁的小云都快急哭了,这算怎么回事啊!此刻门口围满了人,端着茶的,嗑着瓜子的,就连楼下的说书先生都跑到了楼上看热闹。   “姚小姐!冯小姐!你们先松手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小云急着把这三个人分开不说,就宋凝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哪能和姚芝冯璐那精神抖擞的比,还是先把自家小姐救下来要紧。   宋凝也注意到了身后围着的人,觉得被这么多人围观实在丢人,而且宋凝也想让自己的头发解脱出来,她自小最疼惜自己的一头长发,被冯璐这么死抓着怕是掉了好几根,于是向她们两个人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松手。”   冯璐看着宋凝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个狐狸精的鬼话!恐怕我松了手你们也不会松手的!”   她一对着宋凝开口闭口的就是狐狸精,宋凝也不知道这外号是从哪来的,这称呼在宋凝耳中实在难听,最后按耐不住有些生气地问道:“我做了什么你要叫我狐狸精?”   “你就是狐狸精,什么喜欢女子,我看都是你装出来的,其实背地里在勾引义王殿下吧!真是不要脸!”   “你在胡说什么啊!”宋凝也来了火气,在冯璐的头上用力的一抓。   她用力,冯璐也用力,姚芝也用力,三个人就着对方的头发,连带着对方的脸皮都绷紧。   “你们两个贱人!再不松手,我回去就告诉我爹,让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爹让我俩兜着走之前,你怎么走!”姚芝说完,揪着冯璐头发开始前后用力的晃了起来。   冯璐声音颤抖的惨叫起来,嘴里却还不服输的骂着她们:“贱人贱人贱人!我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   然后她扯着姚芝和宋凝的头晃了起来,力气一看就比姚芝要大很多。   宋凝被她拽的连带着脚下步子都打晃,痛的直接掉出眼泪来,一边哭一边冲冯璐喊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和你这个贱人我讲什么理!仗着自己长了张狐媚子脸就去勾引义王殿下,心里一定打着算盘嫁进义王府攀高枝吧!”   “我没有!”宋凝愤怒的大喊道:“我可没有勾引过义王,更没想嫁给过他!你不要血口喷人!”   “哼!不用你在这狡辩,我今天就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冯璐松开了抓着姚芝的手,朝着宋凝脸上抓去。   看着她尖利的指甲向自己抓来,宋凝一惊急忙向一旁闪躲,却没想冯璐抓着她头发的忽地一松,宋凝整个人便向地上倒去,额头正好撞在旁边的茶水桌上,在白嫩的额头上留下一条血痕。   “小姐!”小云看见她受了伤,惊恐地大叫道,急忙扑了上去扶住她。   看到宋凝受了伤,姚芝也收了手,一把推开正幸灾乐祸的冯璐,焦急的看着宋凝:“阿凝,你没事吧?!”   宋凝只觉得自己额角火辣辣的疼,她抬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放到眼前一看,指腹上还带着一点血迹。   “小,小姐,您流血了!”小云彻底慌了神,一时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姚芝也急了起来:“不行,要快点带她去看大夫!”   说着就和小云两个人将宋凝从地上扶了起来,准备带宋凝去找大夫查看伤势,然而冯璐却挡在了她们身后,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说:“怎么想走啊?我还没完呢!你们两个打完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小莲!去报官!”   “报报报!报个屁官!”姚芝急了眼,还没等冯璐的小丫鬟有动作,便抬起一脚就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冯璐的身上,将她踹倒在地,然后扶着宋凝走了出去。   冯璐坐在地上愣了一下,都忘了身上被踹疼的地方,头发也被她们抓成了鸡窝,愣了半天,才怒不可竭的坐在地上大吼起来:“贱人!我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   宋凝被她们两个人扶到了医馆,大夫给她检查了伤势,帮她包扎了了伤口,一旁姚芝一脸歉意的看着她:“阿凝,对不起啊!今天是我太冲动了,还害你受伤!”   额头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疼的宋凝想大哭,可又觉得有些丢人,便强忍着哭意,对姚芝挤了一丝安慰的微笑:“我还好!你没受伤吧?”   姚芝摇了摇头,把宋凝害成这样,她心里越发愧疚,愧疚的都不知道该对宋凝说些什么。   宋凝知道姚芝的心思,抬起手拨了拨她被冯璐抓的糟乱的头发,笑着说道:“没想到和别人打架这么解气!我虽念她是女子多处忍让她,但也不能任她欺压,对吧?”   “嗯!”姚芝抬起头眼眶微红用力的点了下头:“她实在太过分了!仗着她爹爹是开封尹,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听听她今天都叫咱俩什么了!”   宋凝想了想,笑着说道:“她叫你野猴子。”   姚芝也笑了出来:“她叫你狐狸精。”   两个人对着大笑起来,冯璐骂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们都气的不行,现在再回想起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宋凝停了笑声,对姚芝说道:“对了!芝芝,你和小云去帮我抓药吧!方才大夫不说,我这伤回去还要按时敷药吗?”   小云刚刚从那场惊魂中走出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听到宋凝那么说急忙说道:“小姐,我自己去就行了,让姚小姐在这里陪着您吧!”   宋凝摇了摇头:“你们一起去吧!那药的用法复杂,又是内服又是外用的,我怕你一个人记不住。芝芝,你陪她去吧!”   姚芝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人去了后堂拿药,一直到确定看不到这两个人的身影了,宋凝才捂着头哭了起来。   实在是太痛了,她上次身上受伤流血,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摔了一觉,将膝盖摔破了,自那之后她好像就没受过这样的伤了。   她其实并不想哭的,觉得因为受点伤就哭有些丢人,而且要是见她哭了,姚芝肯定会更内疚的。   奈何宋凝自小就爱哭,就连方才吵架都是一边哭一边吵,这毛病她改了好久都没改掉。   宋凝低头捂着额头落泪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人,宋凝哭的太专心了,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等觉得自己哭够了,抹了抹眼泪再抬起头时,看着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脸上也有几分惊讶。   宋凝一眼就认出了她,惊讶地说道:“你是那日猜灯谜的......”   那女子看着宋凝裹着包布的额头,再看她那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温柔的笑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宋凝怔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却是包布,傻笑了一下:“我方才和人打了一架。”   “打架?为什么?”女子奇怪的问道。   “那姑娘抢了本该是我们的位置,骂我朋友是野猴子,还骂我是狐狸精。”   那女子听了捂嘴轻笑了一下,紧接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急忙轻咳了一声,敛了笑声,不过宋凝倒觉得没什么,笑着说道:“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   宋凝仰着头看着她,笑起来明媚诱人。   女子温柔的看着她,俯下身,拿起手帕在宋凝的脸上轻拭着挂在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哭啊?”   宋凝愣了一下,眼神躲开了她。   她不好意思说她是怕疼所以才哭的。   见她没回答,女子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仔细将她的脸擦干净,动作很温柔。   宋凝看着她发怔,女子的脸庞带着成熟的气息,那含水的目似乎自己会说话般。   这让宋凝又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曾经这样温柔地替她擦试过泪水,只是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了她一眼,慢慢直起身,笑着说道:“我叫含霜。”   “含霜姐姐,你很像我的一个堂姐。”   含霜轻笑:“是吗?”   宋凝点了点头。   这时姚芝和小云从后堂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摞药,看了眼宋凝,又看了眼宋凝面前的含霜愣了一下。   宋凝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含霜姐姐,上次花灯节时,我们一起猜过灯谜。”   “哦。”姚芝看着她点了下头。   含霜见了她们微微一笑,便转身要进后堂,姚芝也走过去要扶宋凝起来离开。   “含霜姐姐!”宋凝急忙叫住了她。   含霜转过身看向她。   “含霜姐姐,你家住在哪里?我可否偶尔去找你说说话?”   含霜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下一秒她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却甚是苦涩。   “算了吧!你我本就是过路之交,姐姐这两个字我也担不起。”   说完,含霜便转身掀起帘布进了后堂。   宋凝怔住了,一旁姚芝却皱着眉头说道:“这人怎么回事,我刚才还见你们说话的样子甚好,怎么她转头就说你们是过路之交,当真是凉薄!”   宋凝没说什么,只是回家的路上有些失落。   姚芝将她和小云送到宋府门口,便离开了。   宋凝和小云踏进宋府,一进正堂,就看见宋远城和程瑶坐在上座上,两个人都绷着脸十分严肃,两个哥哥也立在一旁低着头。   看见这情形,宋凝心里便知道不好,朝着哥哥们的方向看过去,宋云澜偏了偏头,对她做了个口型。   认错。   宋凝立刻心领神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认错到:“爹爹娘亲我错了!”      第20章   义王府。   钱绍一路小跑进了王府,逮了个下人寻问了齐珩在何处,一听在书房,又急匆匆地朝书房跑去,急的连门都未敲,便冲了进去。   齐珩握着书卷抬起头,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看着他:“做什么慌成这样?”   “王爷,宋家小姐出事了!”   听到是宋凝,齐珩才把手中的书卷放了下来,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冷声问道:“怎么了?”   在别人眼里宋小姐这点事也没有多急,可钱绍却知道,现在宋小姐的事在王府里那是顶顶急的事。   自打端了那帮山贼的窝回来之后,齐珩除了每日专心那些公务,还多了另外一项每日必做的事。   那就是打听宋府小姐的事。   有事无事便问钱绍,宋家小姐今天都做了什么,为这事还让钱绍头疼了几天,宋家小姐不爱出门,他还现弄了两个探子送到宋府做下人,才能每日得了宋小姐的消息传回来给齐珩听。   包括宋小姐去参加姚家小姐笄礼的事,也是那两个探子报信回来的。   齐珩这种眼巴巴盼着人家姑娘消息的状态,在钱绍眼里格外有趣,他在齐珩身边护卫十几年,还第一次看见齐珩这副模样,就连宋小姐今日胃口好,多吃了一碗饭这样的消息,都能让他一个人傻笑一阵。   难得今天钱绍听了个关于宋小姐有趣的消息。   钱绍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嗓子,看着齐珩说道:“宋小姐今日上街,在茶楼和别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齐珩挑了下眉毛,稍有些惊讶的神色,这小姑娘还会和别人打架?   “仔细说说。”齐珩沉声说道。   “听说是今日和姚家小姐出门上街,去茶楼听书,碰见冯家的小姐,为了个位子起了争执,最后三个人大打出手,现在整个渊京都传遍了。”   齐珩听完,勾着唇角淡笑一声:“这么点小事。”   “事情起因不大,不过那冯家小姐跑回家就找她爹告了一状,开封尹大人还说要去兴师问罪呢!”   “呵。”齐珩听了也不急,嗤笑一声:“几个姑娘家的小事,她爹也好意思站出来管。”   钱绍撇着嘴摇了摇头:“王爷,我可从那茶楼里出来的人那听说了,当时那三人打的可是难舍难分,听说冯家小姐的头发都被拽秃了一块,冯大人也最宝贵自己那个女儿,而且冯大人不是早就想找宋大人麻烦了嘛,我看这次是不会轻饶过宋小姐了。”   听到这齐珩笑了出来:“拽秃了?”   钱绍抱着臂膀用力的点了下头,表情还有些夸张的说:“嗯!当时茶楼里好多人都看到了,三个小姑娘互相扯着头发,谁也不肯松手。”   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宋凝呢?   齐珩觉得有些好笑,宋凝竟能对姑娘下得去手?   见齐珩低着头笑,钱绍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宋小姐怎么办啊?”   “明日去宋府看看。”   宋府。   宋凝在正堂挨了五个手板,小云则因为没有照顾好宋凝挨了十下。   她挨手板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打了冯璐,闯了祸,而是因为程瑶看着她额头上裹着的包布,气她不懂爱惜自己,她那弱身子还学着别人打架,这才教训了她。   不过宋凝心里也清楚,这次她给家里惹了祸,以冯璐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和姚芝的,怕是这次还会连累爹爹。   越想越是委屈,眼眶又泛起了酸意。   明明就是那个冯璐也做得不对,可到头来却全是她和姚芝的责任,她想着就觉得委屈。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冯璐这样不可爱的女子呢!   于是宋凝有了这一生中第一个她发誓再也不会疼惜的女子,便是冯璐。   小云取了梳子,小心翼翼的梳着宋凝打结的头发,本来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此刻已成了一团糟,估摸着今日一定被那个冯小姐拽掉了不少,小云跟着一阵心疼。   再看向镜子里的宋凝,眼睛红红的,眼眶中含着泪水打转,一看就是在强忍着委屈。   “小姐,夫人并不是责怪您,而是担心您,所以您莫要怪夫人。”小云轻叹了一声。   宋凝吸了吸鼻子,眼睛看向镜子中的小云:“我知道,我没有怪娘亲,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我惹了祸。”   “明明就是那个冯小姐!怎么生了那样招人厌的性子,日后小姐可要离她远一些。”小云在身后气愤说道,一想起那冯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宋凝看着镜中她气愤的笑脸,轻轻一笑,忽地想起今日她也挨了手板,手一定也疼得很。   于是她急忙打开桌子上的一个梳妆盒,从里面拿出一个檀木小盒,转过身拉过小云的手,点了一些檀木盒子中的润肤膏,点在小云泛红的手心中,轻柔地揉开。   “对不起啊!今天连累你一起受罚了。”   小云怔了一下,紧接着眼眶泛起酸意。   “小姐!我一个下人,您道什么歉啊!今天夫人罚的对,是我没护好您。”   宋凝看她红了眼眶,立刻脸上挂上灿烂的笑容,怕她把这事情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成了她的错,连忙说道:“你没护好我,我也没护好你,我们都有错,这事谁都不能怪!你要是为了这哭鼻子,我可要生气了。”   小云连忙把要掉下来的眼泪忍了回去:“我这是因为小姐对我太好了,我才会想哭的,今天这事要怪就都怪那个冯小姐,她说这个说那个的,殊不知她自己长得跟个大螃蟹似的。”   “大螃蟹?”宋凝愣了一下,下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冯璐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倒真挺像个大螃蟹。   两个人一想到冯璐最后那狼狈的样子,相视大笑了起来。   知道此事冯璐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所以第二日冯璐与她爹上门兴师问罪,宋凝倒也没多慌神。   冯天照坐在东座之上,下巴上一缕山羊胡,冯璐立在一旁,两个人都是一副高傲看不起人模样。   宋凝低着头站在堂下低着头,宋远城和程瑶则坐在正座,神色凝重,宋云逸和宋云澜也在,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   冯天照的官职比宋远城大两阶,宋远城的为人虽是清正廉洁,但在朝堂之上并不吃香,他不懂得讨好别人,冯天照早就瞧不上宋远城这人,认为他这不参与朝廷争斗的模样就是矫揉造作,今儿个可算找到借口好好找找他的茬了。   “宋大人,我今天来此,倒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们,只是你瞧瞧,令爱将小女的头发都拽秃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这颗心啊!看了都直滴血,你们家总是要给个说法吧!”   冯天照脸上装的一切好说的模样,但其实心里的算盘,宋远城差不多都摸清了。   这冯璐的头发是没了一块,但怎么看都是宋凝伤得更重,冯天照眼下就像个睁眼瞎,直接无视宋凝头上裹的包布,只念着给冯璐讨公道,想要逼着宋远城给他低头。   宋远城不喜争执,可昨日的事他也从宋凝那问了个明白,要说来这其中最无辜的就是宋凝,本是好心拉架,最后被伤的最重,到头来还要被人兴师问罪,宋远城也不是软柿子任他冯天照拿捏的,立刻不卑不亢地说道:“冯大人,小女错不该动手,可您也看到了,小女也被伤不轻,如此一来两方都有过错,小孩子家的事,不如让他们两个互相道个歉,此事便作罢。”   冯天照抬手重重的拍在椅子的扶手上,冷哼一声:“宋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难不成宋小姐打我女儿,我女儿就要干站着等着挨打不成!”   宋远城蹙眉,看来冯天照今天是轻易不肯罢休了。程瑶在一旁双手攥紧了衣摆,心头窝着火,知道这冯天照今天来不过就是借题发挥,就是来给宋远城一个下马威,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就这么被人欺压,她自是看不下去,正要替自家闺女说两句时,宋凝先低着头开了口。   “冯大人,昨日是我失礼,我甘愿受任何责罚。”   “凝儿!”程瑶低呵一声想要制止她。   宋凝抬起头看向宋远城和程瑶二人,脸上从容不迫地笑道:“爹爹娘亲,一人做事一人当,昨日我确实也动了手,伤了冯小姐。”   她顿了一下又看向冯璐的方向,挺了挺背脊继续说道:“冯小姐是想听我道歉,还是想现在也从我头上拽秃一块?”   宋凝这态度让冯璐更加不爽,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可是想看宋凝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求饶的模样。   她正要发作的时候,冯天照睨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冲动,冯璐这才生生把准备骂宋凝的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冯天照看向宋凝,倒像是长辈看小辈那般慈爱,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般友好。   “这昨日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你们小孩子吵吵闹闹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去体罚你们,可这昨日丢了的面子总是要挽回来的,不如......”他抬手摸了摸胡子,似是思忖了一番,但怕是早有了搓磨他们一家子的主意:“不如你同那姚家小姐一起当着全城人的面道个歉,这事便罢了。”   “什么?!”宋云澜一听按耐不住,大喊了一声。   一旁宋云逸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怕他冲了出去。   冯天照一挑眉:“怎么?这样解决若是宋二公子不满意,那就选个体罚,总之小女昨日丢的面子受的伤总有一样我是要替她讨回来的,至于怎么选,就交给你们判断,也算给你们个公平。”   这是哪门子的公平?出去道歉是要毁他们宋家的脸,体罚便是想要她宋凝的半条命,左右都是给冯璐出了口气,宋凝昨儿个受的委屈倒是半分未减,反倒新添。   宋云澜怎么能眼看着宋凝受委屈,一咬牙说道:“体罚!我来替凝儿受着!”   “呵!也行!”冯天照轻蔑的一笑。   宋家谁来受罚都行,这么了谁都疼在宋远城身上,看的舒爽就可以。   “不行!”宋凝揪着手指大喊了一声。   “宋凝!你给我闭嘴!”宋云澜冲她吼道。   看他发了狠的模样,宋凝吓得一哆嗦,却又不肯退缩,她是害怕,可祸确是她闯下的,于是宋凝双拳紧握住,一脸倔强的说道:“祸是我闯的,就算是体罚也是我自己受着!”   “你!”宋云澜气不打一出来,他现在都恨不得上去教训教训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哟!宋大人家里挺有意思啊,这受罚都要抢着来?”   宋远城皱着眉,已经半天没有说话,冯天照这针对太明显,倒是他连累自家闺女,才会被这小人咬着不放。   “行了,我哪能和小辈较这个劲,就十个板子,十个板子此事便就此了之,宋大人您看可好?”   宋远城看着冯天照笑里藏刀的样子,脸上绷的紧紧,刚打算开口说不好,从屋外急急忙忙跑进来进来一个小厮,有些慌张的样子。   “老爷!义王殿下来了!”      第21章   正堂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倒是只有宋云逸一直淡定自若,从冯天照要强行摁头认错开始,他就在心里盘算着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听到小厮说义王殿下来了,他才暗暗勾了下嘴角。   齐珩一脸淡漠的迈进正堂,屋内坐着的人立刻都站了起来:“见过王爷!”   “嗯,免礼。”   他走到宋凝面前时停了步子,看着她额头上裹着包布,眉头紧皱起来,眼中满是询问的看向身后跟着的钱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钱绍忍不住发起冷汗。   宋凝受伤的事,他也是刚刚到宋府时才知道的,昨天根本没人提这事,他还没来得及和齐珩说,眼下被齐珩这么冷眼一瞪,他便知道今儿个又要顶个失职的罪名去把练兵场的兵器都擦一遍了。   “王爷,不知您今天为何事而来?”宋远城看见齐珩脸上也挂上了笑意,他也清楚这是送上门的救命稻草。   齐珩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宋凝。   “前几日花灯节时,我不小心弄坏了宋小姐的簪花,今天是特意上门来赔礼的。”   说着他抬手从怀中,拿出一根海棠银簪,海棠是石榴红色的琉璃制造,简单却精致,看样子可要比宋凝坏掉的那只簪花贵重上许多。   宋凝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簪花,也没有伸手接过。   齐珩勾起一抹淡笑,抬手在她的头上比了比,最后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将簪花插在她的发间,动作温柔没有丝毫犹豫,看得旁人齐齐惊讶乍舌,尤其是冯璐气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你、你......”   宋凝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气。   齐珩看了一眼,那簪花很合适她,只是她头上的包布实在碍眼。   他敛去眼中的笑意,抬眼看向冯天照。   “冯大人,这几日清闲的狠啊?怎么在何处都能见到你?”   他这话是有意在点冯天照,冯天照是个出了名的墙头草,在齐珩并未封王位的时候,他努力讨好齐珩,以为他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却没想到下错了赌注,齐珩自己放弃了太子之位,冯天照便立刻倒头转向了皇后之子,齐珩的二哥齐晟。   之前因着齐珩虽有了封地,但却一直呆在渊京,也得到了皇上的默许,手中还握着一半的兵权,冯天照便对他还是心存一些忌惮,但眼下二皇子齐晟在陛下面前势头大好,又有宁丞相暗地里相助支持,冯天照觉得这次算是押对宝了,自是对齐珩没了那些忌惮。   尤其近几日觉得自己有二皇子撑腰,还在陛下面前参了齐珩一本,说他经年不管理封地,常居都城,定是居心不良。   这些齐珩可都是记着的。   他脸上挤出一丝假笑,从容拱手说道:“王爷误会了,今天来宋府是和宋大人处里孩子们的小打小闹的。”   “小打小闹?”齐珩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面上却寒若冰霜,丝毫未动,慢慢的走到冯天照面前,他的个子比冯天照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眼神似刀般下睨着他说道:“我倒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不如我来帮你们判判对错。”   “这......都是下官的家事,就不劳烦王爷了。”   “不烦,反正我在渊京呆着就是讨个闲,现在正好给自己找点事做,省的冯大人总念着我不怀好意!”   齐珩说话的语气一直没有丝毫波澜,倒是把最后不怀好意四个字特意放重,故意强调给冯天照听。   冯天照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一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急忙将躬着的身子躬得更深了些:“王爷说笑了,之前是臣有误会,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齐珩没有理会他这茬,撩起玄袍在方才冯天照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旁站着的正是冯璐,眼下齐珩离得这么近,冯璐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脸上微微一红,她眼角含着羞意,又刻意的向齐珩的身旁凑了凑。   齐珩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看向了她。   冯璐的视线一和他对上,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羞涩的低了低头。   “听说冯小姐秃了?”   冯璐的身子一僵。   她昨日是被拽掉了不少的头发,但秃了是绝对不至于,本来就是想说的严重些来唬宋凝,但是让她在齐珩面前承认自己秃了,她是有些不情愿的,那个女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秃了的?   见她半晌没有言语,齐珩继续凉凉的说:“秃了那倒是下手严重了些,怕是冯小姐以后不好找夫家了吧?想必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找个秃子。”   他话音刚落下,冯璐急忙一脸焦急的解释道:“这都是误会!王爷,我确实被拽掉了些头发,但还没有秃,不信您看......”   说着冯璐便弯下腰,要像齐珩证明自己没秃,一旁的冯天照急忙喝止:“冯璐!”   冯璐被她父亲这一声高呵吓了一跳。   “既然没秃,冯小姐也没受什么伤,那冯大人跑来问的是什么罪?”齐珩冷哼了一声。   冯天照急忙回答:“王爷有所不知,昨日是宋大人的女儿先动的手,小女受了不小的惊吓,昨夜噩梦连连,几次惊醒,而且昨日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小女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脸面算是丢的干净,我自是要上门为小女讨个公道。”   “哦?”沈沉特意拉了个长音:“我倒是听有人说昨天冯小姐嚣张跋扈的很,占了别人先定好的位子,还往别人身上扔瓜子皮。”   “这,王爷这全都是不实之言......”   “不实?钱绍把人带上来。”   “是!”   钱绍低头应道,转身便将屋外等着的茶馆小二带了进来。   小二一进屋看了一圈屋内的人,心里有些发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早上就被两个壮汉请了个过来,现在看一圈屋里的人,有两个还是眼熟的,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些,现下腿开始打起颤来。   “昨日茶馆的事,是谁先挑起来的?”   齐珩声低沉,落到小二耳里一股强大的压迫之感,吓得他差点没跪下来。   “昨,昨儿个,姚家小姐在我们茶馆定了个包间,冯大小姐来了后也非要那间不可,同我们说若是不把那个包间给她,便让开封尹大人把我们的小店给拆了,姚小姐来了以后,气不过便去找冯小姐理论,冯小姐说了几句看不起姚小姐的话,还朝姚小姐身上扔了瓜子皮,将姚小姐彻底激怒了,所以才动了手......”   齐珩接过小二的话,眼含着些许嘲笑说道:“冯大人这两年官位倒是做的稳,一个不顺心就要拆别人店?那难怪冯小姐会生个如此嚣张跋扈的性子了。”   冯天照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王爷,此人是在胡言乱语......”   “冯天照,你是想让我把昨日围观的人都找来一个一个指证吗?”齐珩的声音已经到极寒,紧绷着的脸不怒却让冯天照的腿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一旁的冯璐也被这样的齐珩吓到,红了眼眶,不知所措的看向冯天照。   冯天照皱着眉头,齐珩这人还真敢把人都找来和他对证,这齐珩明摆着向着宋家,和他硬干没有胜算,于是冯天照急忙低头认错:“卑职不知昨日的事情竟是如此,是微臣教子无方,卑职这就给宋大人、宋小姐赔不是,把小女带回家好好教育!”   说完转身,深深的向宋远城拱手鞠了一躬:“宋大人,今日得罪了!”   宋远城看他现下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爽意,他从前受了别人挑衅,便也就忍了,不喜与别人争个是非黑白对错,今天看见冯天照低头认错的模样,他忽地知道别人为什么要争了。   原来看着别人向自己低头竟是这样让人舒爽的感觉。   不过宋远城也不想为难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无妨。”   冯天照站直身子,冲冯璐说道:“走!”   冯璐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般,哭着一张脸,跟在冯天照的身后便要离开。   “站住!”   齐珩叫住了他们。   冯天照心中咯噔一声,慢慢的转过身,脸上挂着个难看的笑容:“王爷还有何事?”   “刚才只是算了冯小姐的账,现在该算宋小姐的账了。”   冯天照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齐珩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宋凝面前,然后抬起右手轻柔的用指尖触了一下宋凝额头上的包布:“说,这是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宋凝都忘了躲开他伸出的手,一双大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脑中一时空白了起来。   见宋凝未躲开,除了宋云意外,剩下的宋家人都很吃惊。   齐珩看她呆愣的模样,唇角勾起笑容:“乖,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弄的?”   冯璐在一边看着齐珩温柔的动作,说话的语气,让冯璐心中的妒火烧成一片火海,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挠花宋凝那张脸。   宋凝扭头看了一眼冯璐,见她看着自己眼里像是冒了火。   她本是犹豫要不要说额头伤的事情,刚才齐珩凶狠的模样宋凝也见到了,也不知齐珩是怎么做到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作出那么吓人的表情,怕是她说了这伤的来由,冯璐恐怕要被他凶死。   可眼下见到冯璐看着自己厌烦的表情,又想到冯璐昨日的种种,宋凝突然就不想护着她了。   “这伤是那日和冯小姐起争执时,她想要抓我的脸,我着急躲开,便倒在了桌角上磕破的。”   “抓你的脸?”齐珩的脸色微微一变。   冯璐一听,心里暗骂宋凝,贱人竟然敢告状。   齐珩的眉头比刚才蹙还紧,看向冯璐时,眼中满是阴戾的神色。   冯天照眼看不好,急忙将自家女儿护在身后,再一次冲宋凝鞠躬拱手:“老夫替小女给宋小姐赔个不是,小女年级尚小,不懂事,一时小姑娘家的性子上来,伤了宋小姐,我这就把她带回去教训。”   “不必了!既然人都在这了,不如我来替冯大人教育一下女儿。”      第22章   “王爷,这毕竟是卑职的家事,王爷怕是也无权干涉吧!”冯天照急忙说道。   齐珩是摆明了要针对他们,冯天照这一口气憋在胸口,想着怎么地身后还有宁丞相给撑腰,也不能任齐珩这样拿捏,于是也挺直了腰背,将憋着的那一口气放了出来。   齐珩冷哼一声:“冯大人来宋府兴师问罪时怎么不念着这是宋家的家事,也轮不到你来干涉。”   “这......”   “即是冯大人的家事,那不如就按方才冯大人想怎样处置宋小姐方法来处置令爱,可好?”   “什么?!”   冯天照脸色铁青的看着齐珩,一张脸被他气的青筋突起,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驳齐珩。   “那么,方才冯大人是想如何处置宋小姐的?”齐珩不慌不忙地问道。   一时屋内没人去搭这话。   宋远城知道,这话要是搭上了,他和冯天照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宋凝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虽想出口气,却没想到齐珩会做到这一步,看样子是当真要罚一罚冯璐。   见没人说话,齐珩瞥了一眼钱绍,钱绍立马心灵神会地说道:“方才我听到冯大人说要么体罚,要么让宋小姐当着全城人的面道歉。”   冯天照恶狠狠瞪了钱绍一眼。   可钱绍并不惧他,他这辈子唯一怕的人便是齐珩。   齐珩轻笑,看向冯天照:“那么就按冯大人说的来,由冯大人来选,毕竟是你的家事。”   冯天照此刻的脸色黑的像口锅底,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一口牙齿咬碎,一旁的冯璐脸上也带着恐惧的表情,无论是体罚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她都无法接受。   “王爷......”   冯天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珩冷声打断:“冯大人,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你若是再无决断,那便按我的法子来,总之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宁丞相来了也无用。”   齐珩这话就等于直接告诉冯天照,就算有宁丞相在背后给他撑腰也没用。   他压根没有把宁涟那老儿放在眼里。   冯天照双目瞪的充了血丝,最后强忍着这股怨气,替冯璐做了选择。   “道歉!我会让小女当着全城人的面道歉的!”   说完便愤愤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冯璐却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珩,没有要走的意思。   冯天照受到了羞辱,现在满肚子火气,看见冯璐直勾勾的看着齐珩,满目全是爱而不得的情绪,他更觉得丢人。   “冯璐!还不走!”他厉喝一声,将发怔的冯璐吓了一哆嗦,这才缓过神来,咬着牙忍着委屈愤怒不甘,跟在冯天照的身后走了出去。   见他们两个人走出了大门,宋远城才急急走到齐珩面前,一脸感激的朝着齐珩拱手说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卑职真是感激不尽!”   齐珩随意的抬了抬手示意他无妨:“虽说今日我将冯天照赶走,但以冯天照的性子,怕是以后于你会更拿捏得紧了。”   “卑职清楚,朝廷之上的事卑职都不怕,就只怕连累了家人......”   宋远城当真是不怕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他不争不抢,但真有事也不会躲,唯一就是担心一些心机深的人会将朝廷上的火引到家人身上。   齐珩:“这你不必担心,今次这事冯天照定是将你划到了我这边,在针对你时怎么也要顾忌到我的存在,只要我不倒,他便不会轻举妄动。”   “这......”   宋远城并不认为这是好事。   他千般不想卷进这场关于皇位的争斗,可眼下怕是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   “对了,不知王爷是如何知道今日冯天照会来找麻烦一事的?”宋远城不解地问道,今天齐珩来的时机也太凑巧了。   齐珩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含着意义不明的笑意,将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看着自己发呆的宋凝身上:“巧合,我只是来赔宋小姐这只簪花的。”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没有一个字逾越,偏偏落到宋凝的耳里字字都含着其他意味。   宋凝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其他地方,莫名的紧张起来。   “今日,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不必送了。”   齐珩淡淡的朝宋远城说道,便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给宋远城送他的机会,留着宋家一家子人在正堂发愣,这义王来得突然,离开的也突然,倒是合了齐珩雷厉风行的性子。   “王爷。”   齐珩还未上马车,便被身后追出来的宋云逸叫住。   他回过身看向宋云逸:“何事?”   宋云逸走上前,拱手鞠躬说道:“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说。”   “王爷,您既保下了家妹,可否恳请王爷多跑一趟,再保一次姚府小姐。”   齐珩挑了下眉:“你觉得本王很闲?”   他声音的语调瞬时冷了几分,宋云逸却丝毫没有慌神,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家妹同姚家小姐之交甚好,今日若姚小姐受了那冯大人的刁难,怕是会心里难受,还有可能病上几日......”   宋云逸这几句话摆明了是在点齐珩。   从前齐珩听他四哥齐霄提过宋云逸,只说这人深不可测,表面斯文,实则很会玩弄人心。   今日看来这宋云逸的确如此,大概已经将他的心思摸了个彻底。   “所以你今日在正堂才会如此淡定,是料定了本王会来?”齐珩冷笑了一声。   宋云逸笑而不语,却是等于告诉了他,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齐珩目光幽深了起来:“宋二公子既掐的一手好人心,自是掐到如今皇宫里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涌动,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宋二公子是个人才,大有人想要拉拢你......”   他顿了顿,说话的声音更低沉了些:“不能为我所用之人,我向来是不会留着成为后患,宋二公子可明白?”   宋云逸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齐珩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写在算计里。”   宋云逸这才微微皱了下眉头。   怕是这义王不会去保姚芝了。   这时,宋凝从府内小跑了出来:“等,等一下!”   齐珩看到她,才将脸上的阴沉之色敛了起来。   宋凝小跑到齐珩面前,看了一眼宋云逸,有些疑惑的问道:“哥哥和王爷再说什么?”   宋云逸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有事要和王爷说?”   宋凝小心翼翼的瞅了齐珩一眼,见齐珩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又有些慌张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是。”   宋云逸朝齐珩拱手:“那,在下先告退了!”   说完宋云逸便转身走了回去。   宋凝又瞥了一眼等在一旁的钱绍。   看她局促的样子,齐珩朝钱绍使了个眼神,钱绍便也知趣的退的远了些。   “你有话要同我说?”   同宋凝说话的时候,齐珩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嗯。”宋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听到他的声音,一颗心就紧张得很,又生怕别人发现她的不一样,努力的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   齐珩默声看着她,许久未说话,似是还在等她说什么,半天没等到,才缓缓开口问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嗯,我想着道谢这话还是要亲口说的好,所以这才追出来。”   “你以为道个谢,我于你的恩情便能一笔勾销了?”   宋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齐珩。   他此刻一张脸漠然,也不知是开心还是生气,只是他看着她,宋凝便知道,无论此刻他是开心或生气,都全是因为自己。   还未等宋凝开口,齐珩微微俯下身靠近她,与她平视说道:“说来,我已经救过你几次了?你要怎么还我这恩情?”   与他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宋凝又开始紧张起来:“王,王爷,这,这恩情我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见她有些惊慌的小鹿眸子,齐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我做什么用你当牛做马?”   “我、我......”   “宋凝。”齐珩敛了笑意,忽然严肃的看着她:“你装糊涂也没用,我到底想让你怎么还你心里清楚的很,方才你也听见我说的了,我的耐心有限,等我的耐心用尽,我便会不择手段的把你抢过来。”   “你、你......”   宋凝此刻彻底慌了神,脑中一片的空白,还一不小心咬了舌头,一张脸煞白的看着齐珩,就好像齐珩现在就准备吃了她一样。   齐珩弯起嘴角:“傻瓜!慌什么,你从前每次宁死不从的劲去哪了?放心,就算要抢走你,也要等你心甘情愿我再动手。”   然后他看了一眼宋凝额头上裹的包布,声音温柔地问道:“痛吗?”   宋凝愣了一下,犹豫着点了点头。   齐珩见她点头,眼神微沉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抬手轻轻的揉了一下宋凝的发顶:“乖,我替你报仇。”   他凶巴巴时的模样着实吓人,冷冰冰时的模样又实在不平易近人。   眼下这般轻声细语哄人的模样,又实在......   温柔。   宋凝的嘴角忽地一耸,眼泪便立刻涌了出来,就因齐珩的一句替她报仇,昨日受的委屈和伤痛再也收不住。   圆润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那双透亮的眸子被泪水蒙住,而宋凝还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的眼泪忍回去,可却越哭越凶。   这副模样委屈极了。   齐珩的身子一僵,看她哭成这个样子,知道她定是憋了天大的委屈,心中在冯天照一家子的账上又重重的添上一笔。   想把她抱在怀里吻她哄她,最后强压下了这股冲动,只是抬起手仔细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我心疼。”   宋凝的眸子水汪汪的望了他一瞬,忽地像是受了什么冲击般,一声不吭,扭头就跑回了宋府。   齐珩还举着为她擦拭泪水的手,半晌才无奈的笑了一下收了回来。   上了马车,钱绍脸上挂着个不正经的笑容看着齐珩。   齐珩还在暗搓搓的回味着方才宋凝脸颊的触感,感觉到钱绍的视线,他眸子冷冷的瞥向他:“做什么?”   钱绍的笑意都快绷不住了,兴奋地问道:“王爷,咱们王府是不是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多嘴。”   齐珩嘴上这么说,可眼里全是喜意。   他回想到方才宋凝哭得可怜的模样,冷声对钱绍说道:“你现在去姚府守着,若是冯天照去找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钱绍点了下头,叫停了马车,立刻下了马车扭头去了姚府。   齐珩在马车上合上眼叹了口气。   他喜欢的姑娘怎么是个小哭包?   那丫头的眼泪他当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第23章   宋凝本还惦记着姚芝,怕冯璐气不过,去她家再闹一通,谁知第二天姚芝便派人送信来,说冯璐根本没去她们家,姚芝也只是被她爹爹罚在祠堂跪了一夜,此事别做罢了。   但因着这事,姚大人为姚芝请了训教嬷嬷,让她在家中每日学习礼仪,也就不能再找宋凝玩了。   太阴历,十月二十。   屋外洋洋洒洒下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倚着今年的冬格外的寒,雪花落下也就立了脚。   “小姐,小姐,屋外下雪了!”   宋凝正在屋内练字,听到小云在屋外的喊声,心中一喜,急忙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   绒白的雪花在空中飞旋落下,落在宋凝的发梢上,她开心仰着头看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开心地大叫道:“下雪了!”   即便年年都能看到下雪,可宋凝还是经年不变的一见到雪就兴奋起来。   “小云!等这雪下的再厚实些,我们就来堆雪人吧!”   “嗯!”小云也开心地点头,可朝宋凝身上一看,心下一惊:“诶呀!小姐您怎么不披上披风再出来呢!”   宋凝此刻身上身一件淡粉色的锦绸棉衫,下身雪白绫罗制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没事的小云!多活动就不冷了!”   说着,宋凝点着脚尖跳了起来,一边跳,还一边伸手去抓半空中的雪花,手心里握住一个便化了开,她再去抓,又化了开。   小云可不能由得她乱来,于是匆匆地进了屋内,取了洁白的披风小跑了出来,急忙为宋凝披了上。   因着下雪,天空有些阴沉,平日里酉时天还亮着,可今日已暗了下来。   宋凝忽的来了兴致,冲小云说道:“小云,去将二哥送我那盏落雪梅的花灯取来,那花灯平日里放着都蒙了尘,现下正好点上,倒衬这雪景。”   “好。”小云便又转身去寻那花灯,不一会便手里拎着两盏花灯小跑了回来。   宋凝定睛一看,皱了下眉头。   她怎的将齐珩那盏也取了来?   还没等宋凝开口问,小云先自己笑着说道:“小姐!我见义王殿下这盏花灯在那,似乎也蒙了尘,不如就一起挂上,倒也应景。”   宋凝看着那盏硕大的花灯,撇了撇嘴:“这是哪门子应景?鱼和雪,真是不搭!”   小云其实并不懂这些,听宋凝说不搭,她自己低头看了一眼那盏锦鲤王,顺着宋凝的话说道:“我也不懂这些,那若是小姐不喜欢,我再将它放回去!”   说着小云便要再跑回去,把那盏花灯收起来。   “等一下!”宋凝急忙叫住了她,叫完了自己还愣了一下。   看了一眼那盏锦鲤王的灯面上确实蒙了些灰。   “既然都取出来了,那就挂上吧!”   小云听宋凝的话,在落满了雪的枝头上挂上了两盏花灯。   宋云澜的那盏落雪梅,衬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压着雪的树枝,倒真是格外的有意境。   而齐珩的那盏锦鲤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连带着一旁落雪梅的意境都破坏掉了。   宋凝看着那盏灯尴尬的咧了咧嘴:“这,这灯......”   一旁小云也看出了不对劲,可想着毕竟是人家义王殿下送的花灯,忙着打圆场:“义王殿下这灯,真喜庆!”   宋凝愣了一下,下一秒便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姐?”小云疑惑的看着她。   宋凝捂着嘴笑的两个肩膀轻颤:“就是觉得你说这花灯喜庆,挺好笑的!”   “啊?!这、这很好笑吗?那可不能让义王殿下听了去,再以为我是在嘲笑殿下的品味定了我的罪......”   “才不会呢!”宋凝打断了她:“他才不会因着这点小事就定你的罪!”   宋凝抬头看向那盏花灯,烛光映照着灯面,在雪地上投下一条锦鲤的影子,倒像是一条锦鲤在雪地中凫水的样子,宋凝轻轻拉了拉小云,指着那雪地上的影子说道:“你看,这灯倒也和这雪自成一派,那锦鲤在雪地上的影子是不是活灵活现。”   她说话时的笑声就没断过。   小云倒是头一次见宋凝对着哪家男子送的礼物这般开心过,就连之前齐珩送的那几箱子宝贝,宋凝也不过是看了两眼,便也就没了兴趣。   看着宋凝此刻的笑容,也不是装出来的,提起齐珩时也没有丝毫厌恶的样子,小云越想越觉得诧异。   “小姐,你......”   宋凝看见她奇怪的神色,轻声问道:“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说起来前几日义王殿下帮着解了难后,小姐好像再没有与义王殿下见过面了。”   虽没见过,但宋凝却无意中听宋远城提起过齐珩。   本来冯天照便是宁丞相那一边的人,和齐珩不对付,自打齐珩在宋家狠狠的折了他的脸后,逼着冯璐第二天便跑到城里放告示的那里当着全城人的面给宋凝和姚芝道了歉,冯天照更是记下了齐珩的这笔仇,在朝堂之上,连着参了齐珩好几本,就连之前齐珩剿贼,跑了几只漏网之鱼,都要被他拿出来说事。   而当今的皇上,因着当初齐珩自己求了王位,早早弃了这储君之争,早就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也并没有护着他。   只是宋凝不明白,冯天照和宁丞相为何要针对齐珩,他既已弃了储君之位,他们便应该去针对其余与二皇子相争的皇子啊?   宋凝正思考着,忽地反应过来,横了一眼身旁的小云:“我做什么要与他见面?”   小云装着有些惊讶的模样,说道:“哦?我还以为小姐惦记着义王殿下呢,毕竟义王殿下救过您很多次了。”   “哪有很多次啊?也就,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她想反驳小云,声音却越来越小。   齐珩到底救过她几次,她都懒得数了,这恩情她以后慢慢还便是了。   “你装糊涂也没用,我到底想让你怎么还你心里清楚的很,方才你也听见我说的了,我的耐心有限,等我的耐心用尽,我便会不择手段的把你抢过来。”   齐珩那日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明明他人也不在身边,只是光想想他那天说的话,宋凝便先慌了神,捂着耳朵一边摇头一边念叨:“我不清楚,我不清楚,我不清楚!”   然后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小跑着回了屋里躲了起来,弄的一旁的小云云里雾里,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第二日,宋凝一早起来去向宋远城与程瑶请安。   刚到门口时便听到屋内宋远城的一声叹息。   “陛下迟迟不肯立储,储君之位悬空,朝廷之上暗流涌动,各个结党营私,怕是再不久,就要刮起一阵血雨腥风了!”宋远城满是愁虑地说道。   “可是我们家向来不参与他们的斗争,此事应该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吧?”   “哎!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上次之事冯天照已经将我们划在义王殿下的党羽,今日在朝堂之上他就已经对陛下暗道我是义王殿下的人了,日后只会更加针对于我们,而且义王殿下与我们又恩,这时我们再只顾着明哲保身,怕是说不过去了。”   听到这宋凝按耐不住推门走了进去:“爹爹!”   “凝儿?!”宋远城一愣,不过很快便换上了笑容:“凝儿今日起的倒是早,竟这个时辰就来请安了。”   宋凝却没有提请安,到一脸严肃的看着宋远城:“爹爹,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您吗?”   宋远城知道她听到了方才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凝儿,就算你没有和冯家小姐起争执,这一劫我们家也逃不过,冯天照一早便盯上了我们,早晚也会找上门来,你不必自责。”   程瑶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不知何时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外人都说宋远城是个懦夫,胆小怕事,贪生怕死,可程瑶却明白,她的夫君活得明白,只想将自己的本职做好,旁的事他不理,但若和家人有关的事,他亦不惧。   “夫君,眼下虽得罪了二皇子一派,可义王殿下在,冯天照应该也不敢做些什么。”   一提到这,宋远城又叹了口气:“哎!其实冯天照并不足为惧,我们真正要面对的是宁丞相,冯天照也是宁丞相的人,宁丞相一早就想铲除义王殿下,眼下义王殿下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哪来的闲力来照顾我们,我们若是能护好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就行了。”   宋凝没想到现在朝堂上竟是这样一副景象。   每个人都为求自保寻找可以倚身之派,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在那里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爹爹,我不明白,义王殿下既已经封了王位,便是放弃了储君之位,为何宁丞相还是想要铲除他?”   宋远城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这义王殿下看似是放弃了太子之位,其实只是换了个方式参与这场储君之争。”   “义王殿下的生母荣贵妃曾为了将他送上太子之位不择手段,虽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晓,可义王殿下放弃皇位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荣贵妃,而他放弃王位的第二个原因,便是为了四皇子齐霄。”   “四皇子?”宋凝对皇宫里的事并不清楚,但这个四皇子却从她大哥宋云逸的嘴里听到过。   宋远城继续说道:“当初你的外公病逝之后,兵权的一半便落在了宁丞相的儿子宁含的手中,义王殿下封王之后并未直接到封地赴任,而是点兵遣将,赴西番平叛乱,大获全胜而归之后,这兵权的另一半便落在了他的手里,这皇权之争,手握兵权是如何的重要啊,义王殿下手握着这一半兵权,明着扶持四皇子争夺这太子之位,所以宁丞相最怕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义王殿下与四皇子。”   宋凝这才明白,为何宁丞相一心针对齐珩。   她以为齐珩只是想当个闲散王爷而已,而越了解他,越发现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第24章   冬雪皎皎,接近年底时,大雪下的连绵,好似是未停歇过的样子,只一夜,屋外的雪便积的过了脚腕。   不知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宋远城每日的早出晚归,宋云澜因得了个守御所千卫的职位,也整日的不在家里,家里也就冷清了许多。   因着外面寒冷,姚芝又不能陪她,宋凝也很少出门走动,整日都窝在屋内,练字读书,偶尔呆的憋闷了,才会到院子里走走。   这日子忽地像是倒退了许多,宋凝又回到了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虽没人困住她,可她不知怎么了,就觉得日子无趣了许多。   “小姐,估摸着过几日天会更冷些,夫人还说要给你添些新衣。”小云一边清扫着院子里的积雪,一边朝站在门口发呆的宋凝说道。   宋凝想了想,也该上街走动走动了,于是开口说道:“小云你一会去禀了娘亲,不必麻烦了,今日你陪我上街一趟,去看看有什么新式的布料子,定做几件衣服。”   听她这么说,小云立刻精神了起来:“好的,小姐!”   她也在家中呆的憋闷了些。   宋凝披上披风,抱着个小手炉,便和小云出了门。   虽说冬日寒,可这十里长街上的人也没见少,依然人来人往。   宋凝进了定制衣物的铺子,挑了三匹颜色淡雅水嫩的布料,跟店家量了尺寸,交了定金,便带着小云走出去,准备去逛逛别的地方。   不远处的马车上,冯璐刚好走了下来,看见宋凝与小云二人,脸色一变,立刻露出一副极其厌恶的表情。   她的身后,从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位女子,衣着华贵,脸上的表情比冯璐还要傲慢的很。   看见冯璐的表情,锦文郡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在看什么?”   冯璐急忙收回了神,想了想对锦文说道:“我刚才看见宋凝那丫头了。”   “宋凝?”锦文想了想,说道:“就是前几日义王护着,害你丢脸的宋府小姐?”   “嗯,我看她现在的模样好不嚣张,仗着自己长了个狐媚子脸蛋,到处魅惑别人。”   锦文有些不屑,她没见过宋凝,不信冯璐口中所形容宋凝样貌的话,倒对她起了些好奇心。   “郡主,我们也去前面那家布料铺子看看吧!”冯璐提议道。   锦文瞄了一眼前面,露出嫌弃的表情:“那种小店有什么可看的,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说完她便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锦文的那副模样,冯璐是受不了的,若是换了别人,冯璐早就和她杠上了,奈何锦文是当今皇后最小的妹妹,二人身份悬殊,冯天照也早就同冯璐强调过,一定要和锦文处好关系,所以冯璐就只能忍气吞声。   冯璐一个人进了那家店铺,她倒不是想来买料子,而是想整整宋凝。   她将老板唤到身前问道:“老板,方才走出去那两个人,都买了些什么?”   “就买了三匹布料定制衣服,姑娘问这个做什么?”老板疑惑的看着她。   冯璐一边嘴角勾起,阴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袋子金叶子,扔到了老板的怀中:“照我说的做,事情办好了,我会再给你一袋金叶子。”   难得出来一趟,宋凝和小云这一路边吃边玩,走着走着也就比平日里多走了些,走到了从前宋凝从未走过的一条街上。   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乐声,宋凝愣了一下,来了兴趣:“小云,我们去前面看看。”   她牵起小云的手小跑了过去。   一名女子怀抱琵琶,端坐在一座矮楼之上,身上披着一件玉色兔氅,十指青葱,在琵琶弹奏出如玉珠落盘的乐声。   女子微微张口,一把酥嗓吟唱起来。   “茕茕迷离月,戚戚不归人。醉把生当死,天明不还魂......”   她的声音明明让人听的一阵酥麻,可宋凝却听的伤感起来。   宋凝认出了女子,正是含霜。   她低垂眼眸,不见其中喜怒哀乐,全把自己的情绪装在那曲子中。   楼下围上了一圈人,可宋凝都没有注意,只是呆呆的看着唱着歌的含霜。   小云在旁边拉了拉宋凝的袖子,特意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小姐,我们走吧!这里、这里不适合我们呆。”   宋凝没将她的话听进去,依然仰着头,望着楼上的含霜。   含霜蓦然抬眸,恰巧与宋凝的视线撞上,她微微一愣,紧接着朝她苦涩的一笑。   这一笑,比上次离别时更加苦涩了些。   “小姐!小姐!我们走吧!”   小云的声音焦急起来,用力的晃了两下她的胳膊,宋凝这才缓过神来,疑惑的看向小云:“怎么了?”   “小姐,这里不适合我们呆,我们走吧。”   “这里怎么不适合我们呆了?”   小云脸上一阵窘迫,看了看四周的人,最后凑到宋凝耳边悄声说道:“这是青楼啊!”   宋凝一愣,这才看向这楼挂着的匾额。   暖红楼。   门前站着的三四个女人,都在搔首弄姿,挥着手中的帕子招揽着客人。   宋凝再抬头看向含霜时,露出了震惊之色。   她是暖红楼的人。   似是看出宋凝知道了她的身份,含霜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敛取眸光,不再看她,低头吟唱,声音越发凄婉。   宋凝就呆怔着被小云牵着离开了那里,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姐姐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现在再回想含霜所说的话,宋凝忽地明白了,她不是因为讨厌自己才说的,而是她自己讨厌自己,才会说出那般话。   见她半天没回过神来,小云停了下来,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宋凝眉头微蹙,很哀愁的模样,许久轻声朝小云说道:“小云,含霜姐姐为什么会在那里?”   小云怔了一下,想起坐在矮楼之上弹奏琵琶的女子,小云叹了口气:“小姐,在那里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种都与您无任何关系,她与您有云泥之别,那种人小姐还是少接触为妙。”   “那她在那里的原因之一,是不是也有身不由己。”宋凝喃喃道。   宋婉曾经同她说过,女子在世有诸多身不由己,如宋凝这般生活的衣食无忧,又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女子,实在太少了。   第二日,宋凝收到了来自锦文郡主的一封请柬,邀请宋凝到府上赏梅。   宋凝有些惊讶,她与锦文郡主并不相识,邀请她去上赏梅做什么?为此宋凝还派小云去问了姚芝,是不是也要请她了,可姚芝却说并没有邀请她。   纵有诸多疑惑,人家郡主的请柬都送上门了,宋凝也只能答应去了。   这一趟,宋凝是有些忐忑的,她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参加这种宴会,身边没了姚芝,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皇后的父亲锦荣,是当朝的乾二品大臣,是个文臣,因当今皇上登基之时便立了非军功不可进爵的规矩,所以哪怕是自己的女儿都当了皇后,可锦荣的官阶依然没有提升过。   到了锦府,门口立了两个婢女,见到宋凝恭敬的弓下身子,因着宋凝入了府。   虽说锦荣连个爵位都没有,但毕竟是国丈,这府邸之大让宋凝都有些乍舌,东园西园的好不气派。   “宋小姐,赏梅会就在里面。”引路的小婢女忽地停了下来,不再向前走去。   前面的院子里传出来女子的欢声笑语。   正准备进去的时候,一旁的小婢女伸手拦住了小云:“郡主吩咐了今日的宴会婢女不得入内。”   宋凝和小云皆是一愣。   这样一来,宋凝就要自己一个人进去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小云,小云亦是一脸的担忧,宋凝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既然人已经来了这,也只能顺着人家的规矩。   宋凝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朝院内走了进去。   院内的红梅开得正盛,一朵一朵被白雪衬的烈红刺眼。   她的脚刚踏进园中,园中正在嬉戏的女子纷纷都停了下来,看向她。   都是些生面孔,宋凝并不认识,也不知哪个是锦文郡主,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最后目光落在冯璐身上,宋凝一怔,原来她也在这。   冯璐亦是一怔,她并不知道锦文邀请了宋凝来,脸色立刻不好了起来。   坐在一旁衣着华贵的少女见了宋凝,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也未起身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宋小姐吧?”   宋凝也猜出了这位应该就是锦文郡主了,于是微微一笑欠身:“见过锦文郡主。”   锦文丝毫不掩饰的在她身上打量,最后有些不屑的一笑:“总听外人道,宋家小姐的美貌如何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想来是他们夸大其词了。”   这刚一进门,就直接贬低了她的样貌,宋凝这心里隐隐觉得不祥,怕是今日会被这位郡主好整一下。   “在那傻站着什么,过来吧!”锦文随意地招了招手,便转过头同身旁的另一个人开始说话,不再搭理宋凝。   宋凝挑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落座,旁边临时搭了小木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就连盛物的碟子,也是一看就不是凡品。   没有人过来同她说话,宋凝虽觉得有些尴尬,但也觉得这样挺好,总比过来几个对她冷嘲热讽的强。   宋凝一个人坐的无聊了,见别人群也没怎么注意她,便也松了一口气,拿起身旁碟内的一块香梨糕,轻轻的咬下一口,还未等嚼呢,冯璐在一边开口对锦文说道:“哟,宋小姐真有意思,这开的正好的梅花不欣赏,倒是对着那一碟碟点心独自吃的开心啊!”      第25章   众人齐齐看向宋凝。   宋凝的嘴巴微张,还未来得及合上,看着众人怔了一下。   锦文抬手掩嘴揶揄的笑道:“宋家小门小户的,没见过这些花样多的糕点实属正常,宋小姐不必在意,若是不够,我再唤人多给你送一些,你也可以打包一些回家吃。”   说完,周围的人都掩嘴低声笑了起来,看着宋凝的眼神满是嘲笑之意。   宋凝讪讪地笑了一声,便将手中的糕点放了下。   她现在彻底明白了,这所谓的赏梅,不过就是为了把她叫来,羞辱她而已。   眼下吃糕点的胃口也没有了。   锦文于宋凝并没有什么仇怨,只是单纯的想要捉弄她。   见宋凝坐在那里看着梅花发呆,锦文含了一抹笑容,站起身执起一旁的酒壶,朝宋凝走了过去。   宋凝见她过来,心下便咯噔一声。   冯璐羞辱她,她还敢顶个嘴回去,这郡主想要捉弄她,她可怎么办啊!   宋凝脑子里突然滑过了齐珩的脸。   若是他在,自己的底气一定会更足一些。   宋凝怔了一下,急忙摇了摇头。   怎么能想到齐珩呢!他不就是喜欢捉弄自己的第一人嘛!   锦文走到她身旁,拿起一旁的酒杯,斟满了酒:“宋小姐,今年冬日大寒,莫要着了凉,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宋凝急忙头连着一双手使劲地摇:“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我不会喝酒。”   “哦?”锦文特意拉长了音调,凉凉的说道:“宋小姐是不会喝,还是不屑喝?我只想和宋小姐做个朋友,宋小姐这是要拒绝我?”   她哪有这个意思?!   宋凝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视线落向锦文手中的酒杯。   这酒不喝,怕是要得罪了这位郡主。   她犹豫的身手结果了酒杯。   见她接了过去,锦文抿嘴轻笑:“宋小姐放心,这酒是梅子酿,很温和,不会醉人的。”   宋凝从未喝过酒,先探出了一点舌尖试探了下,发现这酒很甜,也就信了锦文的一番话,抬头一饮而下。   见她喝了个干净,锦文笑得更开心了些,抬起酒壶又给她续了一杯:“我没有骗你吧,宋小姐再来一杯。”   她倒真没有骗宋凝,这梅子酿不是烈酒,本就是宴会雅集上女子小酌的果酒,喝了也就是个暖身子的效果。   看见宋凝乖乖的喝下了第二杯,锦文倒没有了捉弄她的兴致。   这宋凝的模样长得确实出挑,却不像冯璐所说的那般跋扈嚣张,倒是个软柿子。   锦文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宋凝这么软,也就没有了拿捏她的兴致,拎着酒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冯璐本来还以为锦文会好好的收拾宋凝一顿,见她就这么收手,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在锦文身边大声说道:“今日宋小姐在这,我有几件好奇的事情想要问问宋小姐,渊京城内到处流传宋小姐喜爱女色的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停下了手下的动作,再次看向宋凝,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而宋凝此刻酒劲冲了上来,脑袋开始晕晕乎乎起来,白皙的面颊上腾起两团粉红。   冯璐的话她听的不真切,感觉眼前的一切都犹如梦境。   “我...我不喜欢女子的...”宋凝低声说道。   “哦?那这么说这城里的传闻是假的喽?那之前宋小姐又是关心我烫伤,又是要送我香囊,而且我见宋小姐与自家的小丫鬟也格外的亲,还害我之前也跟着误会了!”冯璐接着说道。   一旁的锦文皱了下眉头,也不知这冯璐现下是何用意,却觉得她眼下这般有些招人厌。   冯璐的话音刚落,宋凝“腾”的一下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众人吓了一跳。   “你!”宋凝转过身面对着冯璐,一首指着她。   冯璐一愣,不知宋凝是什么意思,疑惑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你!”宋凝脚下打了个晃,还好扶住了桌子,看着冯璐撅着嘴巴大喊道:“嘴巴坏就算了,你若长的漂亮些,我还能多忍忍,长的还一点都不可爱......”   “啊?!”冯璐嘴角抽了抽。   一旁的人都看出来宋凝是醉了,说的胡话,捂着嘴偷笑起来。   就连锦文都觉得有趣,偏头笑了一声。   “你放心!我就算是喜欢女子,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每次见面都张牙舞爪,像个大螃蟹似的!”   冯璐脸青了一下,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地站了起来:“宋凝!你说什么!”   “大螃蟹!大螃蟹!略略略!”宋凝朝她吐着舌头,两只手还比成个螃蟹爪子的形状比划来比划去。   “你!”冯璐气不过就抓起一旁盘子里的糕点朝宋凝扔了过去,完全忘了之前已经被齐珩教训过一次的事了。   喝醉的宋凝忽地变的灵巧了起来,轻轻的一闪,就闪了过去。   “大螃蟹又发火了!快跑呀!”宋凝一边大叫着一边转过身跑了出去。   冯璐瞪着眼睛,气得咬牙切齿:“郡主!你看她这般没大没小......”   “冯璐,你在这里乱扔我盘中的糕点就是有大小了?”锦文打断了她的话,颇有些生气的睨了她一眼后,站起了身:“行了,今日我府上有贵客拜访,我也累了,便散了吧。”   说完锦文没再看冯璐一眼,转身离开。   别的小姐就全当看了个笑话,掩嘴偷笑着散了开,就剩冯璐一个人铁青着脸,咬着嘴唇,恨不得在上面咬出两个血窟窿出来。   从小到大她只在宋凝身上栽过跟头,一次就算了,还有两次三次。   若不看宋凝身败名裂,被全城人耻笑,她都难解心头之恨。   小云正在院外候着,忽地看见宋凝疯跑了出来,愣了一下。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云急忙追了上去。   宋凝却好似听不见般,也不理会她,一路提着裙摆疯跑了出去。   齐珩刚好从正堂迈了出来。   今日他来见锦荣,是为了商量捉拿之前剿贼时逃跑掉的那些余党,昨日上朝时,宁丞相说这些余党跑到了齐珩的封地溯州,在父皇面前直接指着说他有心窝藏山贼余孽。   齐珩倒不怕他这站不住脚的污蔑,却没料到宁丞相的本意并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简单。   因宁丞相一言,皇上便下令让锦荣同齐珩一同调查此事。   宁丞相是早早就算好了,要把锦荣同他绑在一起,用锦荣绊住他的手脚。   这刚一出门,齐珩便看到大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齐珩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莫不是太想念宋凝了,产生了幻觉。   他抬手挡下无奈勾起的唇角。   近日来,朝堂上的事情忙的他腾不出时间去见宋凝,想着今日回去要让钱绍汇报一下今日宋凝都做了些什么,改明要抽时间去看看她。   钱绍叫人赶了马车过来,看见齐珩从大门迈了出来。   “王爷,怎么样了?”   齐珩眉头微微蹙起,冷声说道:“这锦家知道宁涟是支持二哥的,自是和宁涟一派,你还记得我说过那群山贼想要我的项上人头领赏,我之前还在想何人想取我的人头,现在想来,那群山贼恐怕也是宁丞相的人,眼下他们是有心加害于我。”   齐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钱绍,你命暗卫去调查这件事,要尽快查清那群山贼现在藏身于何处。”   “是。”钱绍应下,忽地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齐珩说道:“王爷,方才我看到了宋府的马车,您没见到宋家的人吗?”   齐珩一愣。   难道宋凝真的来了?   他心中一喜,急忙转身向刚才门口人影消失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果然转过拐角,没几步便看到一脸焦急的小云。   “小姐,您这样会着凉的!”   “我不!我是小雪人!”   宋凝脸上带着傻笑,坐在雪堆之上,抱着双膝,整个人晃来晃去的。   齐珩缓缓地走了过去,看着宋凝的那副模样蹙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小云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慌张的低下头:“见,见过王爷!”   “嗯,宋小姐怎么回事?”齐珩轻声应道。   “这......今日锦文郡主邀请我们家小姐来赏梅,似乎是喝了几杯酒......”   齐珩看着雪堆上,双眼迷离的宋凝,嘴角弯起。   小醉猫。   齐珩越过小云,走到宋凝撩起袍子,蹲了下来,与宋凝平视。   宋凝的小脑袋左摇右晃,也不看蹲在自己面前的齐珩,而是一直盯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一片雪地。   “你去将你们府上的马车牵到正门,一会我带你们家小姐过去。”   “啊?!”小云大叫了一声,却见齐珩微微侧脸,冷眼看了过来,小云打了个哆嗦,转身急忙跑去叫人牵马车了。   想来义王殿下救过小姐好多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齐珩转过头看向宋凝,微微一笑,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小醉猫,回家了。”   “回家?”宋凝歪了一下头,似是很不解的样子,然后视线慢慢上移,和齐珩温柔的目光对了上。   “回什么家啊?这里就是我家!”   她脸上的两团粉红,被冷风吹的更明显了些。   齐珩的笑意更深:“这里怎么是你家呢?”   宋凝撅起粉嫩的嘴唇,有些不满地说道:“这里就是我家!我是小雪人,哪里有雪,哪里就是我家!”   看来她是醉的厉害了。   “不会喝酒你还喝?”齐珩的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到她脸颊上,轻轻的一捏,以示惩罚。   一说喝酒,宋凝的眉眼一耸,很委屈的样子:“我说了我不会喝,可是郡主说了我不喝就是不想和她做朋友,郡主那么可爱,我怎么会不想和她做朋友呢!”   她这话说的让齐珩失笑。   “乖,起来,地上凉。”   齐珩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抚平了宋凝此刻那颗有些焦躁的心。   宋凝看着齐珩望着自己的那双眼,半晌没说话。   见她看着自己发怔,齐珩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了?”   宋凝吸了吸鼻子,过了好半天,才糯糯的说道。   “姑娘,你真好看。”      第26章      “姑娘,你真好看。”   她的嗓子软糯,带了点鼻音,眼中波光流转,勾的齐珩心中一软。   可这话说的却实在好笑。   怎么醉了眼神也不好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还没等齐珩开口说话,宋凝双臂攀上他的脖颈,整个人凑了过去,将小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悠悠地叹了口气:“姑娘,我头痛。”   她的话中带着些许酒香,更多的是她身上香甜气味。   齐珩的背脊下意识地一僵。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宋凝,却是自从她得救后第一次抱她。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是他日思夜想,哪怕不择手段也必须娶回家的女子。   齐珩的左臂揽过她的腰,将她向怀中收了收,让她缩在自己大氅里。   宋凝丝毫不抗拒,感觉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暖意,宋凝还特意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侧坐在他单膝跪下的右腿上。   她脑袋晕晕胀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宋凝仰起头看着他。   齐珩的脸最好看便是他的那一双眉眼,眉峰凌厉,双目无论是平日里淡漠自持,还是眼下的柔情蜜意,他的那双眼总是能勾着人想多看两眼。   然后便是那紧闭的薄唇,带着些禁欲不可侵犯的味道。   宋凝觉得他很眼熟,却怎么也叫不上他的名字,只是越想越迷糊,最后也懒得想了,依偎在他的怀中,想了想说道:“姑娘,我对你绝没有非分之想的,就是有点冷,想靠着你取个暖,姑娘莫要害怕。”   齐珩看她醉的迷糊的样子,双眼迷离,望着他时带着傻傻的微笑,可她这副模样,齐珩却想立刻把她带回府上,把她藏起来。   “傻瓜,你看清楚我不是姑娘。”齐珩眼角含着笑意轻声说道。   宋凝微微一怔,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的点在他的额头上,咧嘴一笑:“胡说,你就是!”   她这副模样让齐珩有些哭笑不得,右手抓住她点着自己的手腕,将她的手扯到自己唇边,最后在在她的食指指尖之上落下一个吻。   宋凝像是被他的唇烫到了一般,指尖瑟缩了一下。   感觉到她的动作,齐珩顿了一下。   遇到宋凝,齐珩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肤浅的一个人。   他贪恋宋凝的美貌,身姿的曼妙,以及她身上天生的异香。   多少富家子弟若看上了哪家女子,哄骗着小姑娘来一段露水情缘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回头觉得腻了不负责任的人也大有人在。   齐珩身为义王,若现在真想把宋凝强行霸占了去,怕是也没有几个人敢说什么。   可偏偏齐珩不想那样做,也不是那样的人,即便他说了不择手段那样的话,可他自认为自己对宋凝的耐性还够用,不必心急吓到了她,早晚有一天宋凝会自己亲手把自己的人,把自己的心送给他。   可刚刚齐珩发现他错了。   他错估了自己对于宋凝的耐性,于她,实在是情难自抑,   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的指尖,心里却还想要更多。   齐珩抬起眼帘看向宋凝。   她正仰着小脸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半晌。   “姑娘,你怎么皱着眉头啊?”她看着齐珩,唇角边两个梨涡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忽深忽浅。   “嗯。”齐珩用鼻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并不否认自己习惯皱眉头的这件事:“我再想,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男人?”   宋凝像是再说什么好笑的事,嘻嘻的笑起来:“因为我怕受伤啊!我堂姐说过,一定要离男人远一些,否则会受伤的!”   “堂姐?”   齐珩看到她的眼睛暗了暗,眉头蹙了起来。   提起堂姐,宋凝忽地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难过:“我堂姐可是这世上顶顶温柔的人......”   齐珩挑了下眉:“你那温柔的堂姐就教你这些?”   听他这么说,宋凝有些不满,粉嫩的嘴巴微微撅起,倔强的说道:“不许说我堂姐的坏话,我堂姐她好得很,却被坏男人给害惨了。”说着,她又吸了吸鼻子,这次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想起那个堂姐,鼻头发酸,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见她要哭,齐珩一愣,急忙抬起右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别,你可别哭。”   宋凝感觉着他手心炙热的温度,熨烫的她眼中的泪直接干涸不见,齐珩的手掌很大,说是盖住了眼睛,其实是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有些不舒服,想要挣脱的动了两下,可在齐珩眼里她的动作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   齐珩的心中一跳,最后缓缓地叹了口气。   “你堂姐,还真是害人不浅。”   听他这么说,宋凝又开始不满起来:“谁说堂姐害我了,她是为我好。”   齐珩轻轻笑了一声,虽被他蒙上了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宋凝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谁说她害你了?”   “嗯?”   “我说的那个人是指我。”   宋凝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将挡在面前的这只手拉了开,一双眸子很是迷惑的看着他:“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堂姐怎么害你了?”   齐珩被她气的不行,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弹了一下,冷声斥责道:“都说了,不是姑娘!”   宋凝缩了缩脖子,在心底暗想,这姑娘可真凶。   齐珩弹完了,又温柔的揉了揉刚才他弹的位置说道,一脸严肃的说:“宋凝,你堂姐说的对,离男人远一些,但是除了我以外,记住了吗?”   宋凝又委屈又不解,弱弱的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离那些女人也远点。”   宋凝刚想再问一遍为什么,齐珩都猜到了她的话,提前冷声答道:“没有为什么。”   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觉得困意袭了上来,靠在他的身上眼皮打着架,嘴里喃喃地嘀咕着:“我也明白了,这坏人啊是不分男女的......”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齐珩看着她合上眼,呼吸均匀睡得香甜,他勾起嘴角很是宠溺地一笑,食指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尖:“喝了酒就这般听话好欺负,以后除了跟我在一起可不许你碰酒了。”   等宋凝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在自己的闺房中了。   她扶着自己痛的成了浆糊的脑袋,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刚好小云端着盆水推门进来,见她坐起身,急忙放下水盆走了过去。   “小姐,您醒了!”   宋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看了一眼周围的事物,诧异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好像应了锦文郡主的邀约去赏梅,可怎么一下子就回了家。   宋凝疑惑地皱着眉头:“小云,我怎么回来了?”   “小姐您不记得了?您喝醉了酒,在锦府门口遇到了义王殿下,是义王殿下将您送回来的。”   “啊?!”   宋凝惊叫了一声,连带着将小云吓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了?”小云奇怪的看着她。   宋凝却沉浸在自己的惊慌中。   她被齐珩送了回来?可她却真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她见过齐珩这件事。   宋凝又抬手用力的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清醒几分,这一拍,倒是拍回了她一点记忆。   怎么好像,自己被人弹了脑门?   想起了这个,宋凝顿了一下,下一秒双手环胸气鼓鼓起来。   肯定是齐珩动的手!竟然趁她迷糊的时候欺负她!   不仅宋凝惊慌,此刻宋远城和程瑶比她还要惊慌失措。   饶是傻子恐怕都看出来齐珩的心思了。   再说今日齐珩坐着宋府的马车,直接抱着宋凝进了门的时候,差点没把等在门口的宋云澜吓得晕过去。   自家的爹爹和哥哥连头发丝都没碰过一次的宋凝,竟然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齐珩的怀中,不时还用头蹭蹭他。   宋云澜本来是想接过去的,可谁想齐珩却对宋云澜准备接过宋凝的动作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了他,让小云领着自己,直接将宋凝送回闺房之中。   开始是惊吓,后来宋云澜越想越生气。   他神圣的妹妹被人玷污了!!   当天,他便顶着夜色,准备去义王府找齐珩打一架,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他提着剑刚走到门口,就被宋云逸拦了下来。   “去哪儿?”宋云逸含着莫名的笑意问道。   宋云澜看着他气冲冲地说:“我去找那个义王算账!”   “算什么帐?”   “男女授受不亲,他今日那般对凝儿,凝儿不要面子了吗?”   听了他的话,宋云逸轻声笑了起来。   “大哥,你都不生气吗?凝儿可是未出阁的姑娘,那般被陌生男子抱着,这......”说着,宋云澜气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宋云逸背着手朝他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澜,若是换了别人,我定是不能放过的,可这义王不是别人,毕竟救了凝儿好几次,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凝儿的想法。”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   留宋云澜一个人站在原地犯糊涂。   宋凝的想法?   宋云澜郁郁的回了屋子,开始挠着头思考起了宋云逸的话。   宋凝却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天下男人一般黑,对齐珩还能生出别的想法?   这事让宋云澜接下来的三天都没有睡好觉。      第27章      太阴历,十一月十五日,万寿节。   当今皇上的诞辰,举国欢庆,大赦三日,当朝文武百官齐聚花萼楼,共同庆寿。   花萼楼是宫中专门举行降诞宴的地方,往年都是宋远城一人赴宴,今年按理来说宋云澜领了官职,应是他们二人共同赴宴,可今年陛下却改了规矩,说让百官带着家眷共同入宫庆贺,让宫中热闹热闹。   当今皇上也是年近花甲之人,近来身体越加不适,频有晕眩,呕吐之症,大概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心情也跟着不佳,越发的喜欢起了热闹,这花萼楼的事便也顺着他的心意这样办了。   刚好宋凝之前定制的新衣也送了回来,正好万寿节这日换了新衣。   茶白色的云绸,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宝珠暗纹,外面披了羊羔毛内里的披肩。   宋凝换了新衣,小云却看起来比她还要开心,止不住的在边上夸赞。   高高的红墙,将宫殿紧紧包围在其中,宫墙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百官从宫殿南侧的望仙门而入,车马到门前便不可入内,接下来的路便要步行。   宋凝是第一次来皇宫,忍不住好奇,可真进了这皇宫,觉得这皇宫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   所有的宫殿都是对称而列,每个宫殿的瓦檐都精雕细刻了各种图案。   可这好不气派的皇宫,宋凝却觉得没有什么人情味,只因一进了这宫门,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巴,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只要进了这宫殿,随时随地都有人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哪怕你的无心一句,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降诞宴设了单独的女眷座席,男子的座席则论官阶而坐,说是一家子来,但其实进来这里后,便被拆的七零八散。   程瑶因着是前镇远大将军程顺之女,所以可同各位公主,郡主坐一席,说起来,宋凝从未见过她这位外公,因为在她出生之前,她的外公便突发恶疾去世了,于她这个外公,她多是从程瑶的嘴里听说,只知她的外公是个大英雄,平叛乱定西番,是个传奇人物,很受众人尊敬。   程瑶本是想让宋凝同她坐一席的,可宋凝见了姚芝,便想着二人许久未见,于是决定同姚芝坐一席,程瑶犹豫了一会,便也由着她去了。   宋凝与姚芝许久未见,甚是欢喜,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   “听说上次是义王殿下保的你?”姚芝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忍不住想要问问细节,最主要的是想知道齐珩是怎么教训的冯璐。   “嗯。”宋凝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这件事。   远处的角楼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众人便知是皇上来了,纷纷站起身,将腰弯低,等到皇上入座,众人才纷纷撩袍下跪,齐声高喝:“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皇上笑着让众人平身。   等到坐定,宋凝这才闲出时间,去看远的不能再远的皇帝。   一国之主是何模样,她实在好奇,只是坐的位子实在太远,她也只能看了个大概。   一身金黄龙袍,头戴彩玉冕旒,身姿挺拔,虽说隔了段距离,宋凝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帝王风范。   都说皇上病了,可现在却看起来精神很好,并不像病了的样子,想来应该也没有人们所传的那么严重。   诞辰宴开始,应该是各番邦敬献寿礼,然后是皇上的那几个儿子献寿礼。   等到齐珩走到殿前的时候,宋凝的身子还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   姚芝看着远处兴奋地拍着她的手:“阿凝阿凝,是义王殿下诶!”   “哦,我知道。”   宋凝装的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最后还是将视线移了过去。   齐珩一身黑色圆领蟒袍走向前,倒是和其他皇子的浅黄色蟒袍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是笑意吟吟的皇上,见了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不少,待齐珩献上贺礼之后,也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   皇上对齐珩的不喜爱,表现的太过明显。   宋凝不明白就算是皇上,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世上真的会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母吗?   虽说皇上态度冷淡,但齐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落的表情,面上毫无波澜的坐回到皇子的座席中去。   就算是跟自己的兄弟,齐珩也没有和他们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冷着一张脸守着自己面前的碗筷。   宋凝从小生活的太过于幸福,家人和睦,父母兄长对她皆是宠爱有加,在她的眼里,家就应该是像她的家人一样,直到今天看了齐珩,她忽地明白了。   也有人的家,并不幸福,父母不爱,兄长不和。   宋凝默默地收回视线,低垂下眼帘,敛去眸子里的光芒。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何齐珩放弃皇位之争,早早搬出了皇宫。   “阿凝,你怎么了?”姚芝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宋凝以为她问的是自己怎么不说话,于是摇了摇头。   姚芝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抓住宋凝不停的抓挠着后颈的手腕,趴到她领子那里看了一眼:“阿凝,你别挠了,都红了。”   说来奇怪,自打一进了宫门,宋凝觉得身上特别的痒,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挠,但是却不仅不能止痒,还越来越痒了。   宋凝现在浑身难受得很,在椅子蹭来蹭去。   姚芝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阿凝,你没事吧?”   宋凝一边抓着痒的地方,一边看着她尴尬的一笑。   所有人都献完贺礼后,诞辰宴便正式开始了。   一盘盘珍馐美馔端上了席,宫中的食物,不仅要求个美味,更要求个好看,各个都是色香味俱全。   可开席之后,宋凝却完全没有心情去吃,一旁的姚芝大快朵颐,却见她丝毫没有动筷,扭头看向她:“阿凝,你怎么不吃?”   宋凝觉得身上越发的难受,一张笑脸纠结在一起,凑到姚芝的耳边低声说道:“芝芝啊,我这身上不知是为何,痒的难受。”   姚芝放下碗筷,凑到她身旁看了看,从宽大的衣领出能看到,本该白皙的皮肤,现在都快被她抓破皮冒出血来。   “呀!你可不能再抓了,再抓都要抓破留疤了!”姚芝惊叫了一声。   宋凝皱着脸看着姚芝。   她也不想抓啊!可这身上实在是难受得很。   同她们坐同席的其他人,都刻意地避开她们两个,不曾与她们攀谈,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声名远扬的爱女色,一个是不怎么招人待见的野丫头。   现在两个人神色古怪的坐在那,其他几个人便眼神古怪的看着二人。   姚芝拉着宋凝的衣领,在她脖子抓红的那一片轻轻地吹着气,想让她舒服一点,而宋凝的额头因为身上的不适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虚汗,脸上还带一层浅浅的粉红。   这二人的姿势,怎么看都有一点......暧昧。   其余人开始低头私语,可宋凝和姚芝完全没发现其他人的异样。   姚芝见她完全没有要好的迹象,抬起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样不行!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宋凝一边抓着一边摇了摇头。   她早上出门时不过就喝了半碗清粥,其余的什么也没吃啊。   姚芝低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宋凝这样抓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去找太医看一下吧!”姚芝扭头严肃的对她说道。   宋凝有些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想看病,只因两点她并不想去看太医,其一是在这皇宫之中她可不敢乱走动,生怕触犯了什么禁忌,惹来杀头之祸。   姚芝一掌用力的拍在宋凝的后背上:“你再抓下去,脖子都快被你抓烂了,放心,万寿节期间不是大赦嘛!你现在又病了,陛下是不会怪罪你离席的,我爹爹认识一个姓郑的太医,医术特别好,你就去那边问问。”   一听脖子要抓烂了,宋凝打了个寒颤,可还是摇了摇头。   只因这其二便是宫中的太医皆是男子。   姚芝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放心,郑太医的医术高明,只让他帮你瞧瞧是什么病,给你开个方子,是不会给你把脉什么的。”   宋凝还在那纠结,姚芝受不了她婆婆妈妈的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得!我陪你去!”   说完,便牵着宋凝离了席。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离席还不出十步的时候,关于她们二人之间暧昧的消息都已经传到皇子座席的那头了。   齐珩拿起酒杯,将其中的酒汁一饮而尽,先苦后甜,入喉辛辣,入胃暖热,酒香在口中久久不散。   见他埋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一旁的齐霄抬手按住了他拿着酒杯的手。   “美酒虽好,可贪杯误事。”   齐珩幽幽的看向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便将酒杯放了下。   谁的话他都不听,但他四哥的话他是向来都听的。   齐霄执起筷子,夹了些菜到他的盘里:“多吃些菜,在外打仗那一年,你都不按时吃饭,把自己的胃都伤了。”   这种来自家人的关心,怕是只有在齐霄身上能体会到了。   可齐珩却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模样,他看着盘中的食物,眉头皱起,心中只有更多的愧疚。      第28章   “呵,是吗?这宋大人家的女儿这么有意思?同姚大人的女儿暧昧,那他们两家以后是要结成亲家了?也不知她们二人是怎么好上的。”   一旁说话的是七皇子齐远,齐珩的弟弟。   齐珩同其他皇子的关系都不怎么要好,听到齐远说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在朝的宋大人有三个,且家中都有女孩,但姓姚的大人却只有一个,同姚大人家的那个要好的人也就只有宋凝了。   听着旁人说着有些嘲笑还带着几分猥琐的话语,齐珩的怒气腾了起来。   看到齐珩的脸色黑了下来,一旁的齐霄愣了一下,他也听到了七皇子说的话,奇怪的问齐珩:“六弟,你认识宋府的小姐?”   齐珩紧抿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那头齐远还在与旁人议论着宋凝的事情:“我还听说宋大人家的姑娘长的天姿国色,是个尤物,却喜欢女色,可惜啊可惜,要我说啊那小姑娘就是没尝过男子的滋味才不知男子的好处,这种女子就应当送到我这,我好好调......”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齐珩握住酒杯,就朝他的脸上狠狠一泼,一滴都没有浪费的全泼在了他的脸上,把他那些肮脏话全给堵了回去。   齐远被泼的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其余的皇子也皆是不明所以,呆怔的看着齐珩。   “你!什么意思!”齐远瞬间怒火中烧了起来,一掌用力的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瞪着齐珩。   齐珩手中的酒杯空了,他勾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拿起酒壶将自己的杯子续满,拖着几分慵懒的语调回答齐远:“没什么,七弟的口臭弄的我没了胃口,便想帮你漱漱口。”   “你!”齐远额头的青筋凸起,怒不可竭的模样,气的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齐珩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也跟着站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的握住他的手腕,反手就将齐远摁在了桌上,左手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刀尖抵住他紧咬的牙关,眉眼冰冷,俯下身在他耳边低沉声音说道:“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乱嚼舌根,哥哥我就直接帮你把舌头摘下来,省的你多这一两肉惹祸!”   一旁坐着的皇子,都因齐珩的这一举动慌乱地站起身。   齐霄也皱着眉站了起来,急忙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他:“齐珩!快住手!今日是父皇的诞辰,你这样成何体统!”   齐珩冷睨了一眼被自己摁着瑟瑟发抖的齐远,冷哼了一声,便松了手。   齐远愤愤的站起来,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悻悻的坐回了位置,其余人的脸色亦不是很好,却是敢怒不敢言。   齐珩的手段他们是清楚的,即便是在他们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也是真敢给他们一刀的。   倒有一个人一点也不慌张,笑嘻嘻的喝了口酒,满眼嘲讽的看着齐珩:“哟!六弟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   齐珩掀起眼皮,目光似寒冰利刃般刺向齐晟。   齐晟暗暗的打了一哆嗦,表面上却还装作很镇定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唾了齐珩一口。   妈的!果然是个怪物!   齐晟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看着齐珩:“说起来,六弟来参加父皇的诞辰宴,为何身上还带着匕首?这......说出去怕是要让旁人多想了。”   齐霄在一旁皱了下眉头,开口替齐珩辩驳道:“二皇兄,此话何意?此金蟾匕首是父皇当年赐给六弟的,六弟每日都带在身上,父皇都没说不妥。”   “父皇是没说不妥,可人要有自知!虽是儿,但亦是臣,便该守着宫里的规矩,入宫门者除宫内禁军外,皆不可佩戴武器,呵,父皇可没说六弟可享受另外的特权!”齐晟勾着嘴角揶着他们二人。   眼前的这二人是他皇位最大的敌人。   齐霄生性温柔善良,对待百姓亦是如此,所以很受百姓的爱戴,都传若将来是齐霄登上皇位,必将是一位仁爱贤明的君主。   而齐珩手段狠辣,手握一半的兵权,心机重让人捉摸不透,齐珩身上有许多功勋,同样很受百姓的喜爱,父皇虽并不待见他,却一直对齐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两个人皆是齐晟的心患,威胁着他想要的皇位。   一旁忽然急匆匆走过来个小太监,附在齐珩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齐珩的面上波澜不惊,众人也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见他将手中的金蟾匕首一把拍在桌子上。   “匕首我放在这,谁看不惯谁大可现在就拿到父皇面前参我一本。”他目光从其他的皇子脸上划过,狠戾的刮着他们的神经。   说完,便一甩袖转身离开。   姚芝拉着宋凝快步向前走去,宋凝身上的不适感越来越严重,眼下也不得不看太医了。   “芝芝!”   忽地一个清澈的男声唤了一声,姚芝的脚步顿住向一旁看去。   顾文元微笑的向她们走来。   方才他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宋凝和姚芝二人,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她们两个。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他走到姚芝面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姚芝,最后视线落在宋凝身上。   宋凝却低着头,不肯看他。   姚芝也没有多想,回道:“阿凝,身体有些不适,我想带她去郑太医那里看看。”   “不适?你哪里不舒服?”   听到她身体不舒服,顾文元皱了下眉头,满目的关切。   对于他这好心的关切,宋凝却瑟缩了一下,躲到了姚芝的身后,声音弱弱的回答道:“不严重,不严重。”   “哪里不严重?!她就是犟,不想去看病!”姚芝完全没看出宋凝是在躲顾文元,将她从身后强拉了出来。   宋凝颇为哀怨的看了一眼姚芝。   顾文元思忖了一下:“你们若是非要找郑太医,那就不必再往前去了。”   “为什么?”姚芝疑惑的看着他。   “郑太医其他几个太医方才都回太医院为陛下去抓药了。”   “啊?!”姚芝拖长音叫了一声:“这太医院我就没去过了。”   姚芝有些头痛的扭头看向宋凝。   宋凝还低着头,一只手不停的抓着脖颈,正想告诉姚芝算了,她不去看病了,却被顾文元抢了先。   “不如我带宋小姐去太医院吧!”   宋凝瞪大眼睛有些惊讶的看向顾文元,却见他正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   一旁姚芝点了点头:“好吧,也只有这样,那就麻烦文元哥哥了!”   宋凝急忙抓住姚芝的胳膊,拼命的摇着头。   姚芝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她就是不想去看病,一脸正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阿凝,你别怕,郑太医人特别好的,你乖乖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完,愣是掰开了宋凝紧抓着她的手,抓身跑了开。   身后的顾文元看着宋凝一脸纠结的模样,掩嘴偷笑了一下,紧接着轻咳一声,说道:“宋小姐,跟我来吧!”   眼下,宋凝也只好跟在顾文元身后走了。   说起来上次花灯节时,顾文元因她挨了顿批评,宋凝回头想了想,顾文元拨弄她的花簪不是有意的,她乱跑也怨不得顾文元,但顾文元确是因她挨的说,这还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宋凝跟在顾文元身后,走出了花萼楼。   顾文元背着手走在前面,宋凝则低着头跟着他,二人谁也没说话。   “宋小姐讨厌我?”   顾文元忽地出了声音,吓了宋凝一跳。   他甚至没有回一下头,继续淡然地向前走着。   宋凝却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她不是讨厌顾文元,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讨厌,就这么告诉他,他会信吗?   见她许久未答话,顾文元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   宋凝也急忙停了脚步,下意识向后一缩。   此刻顾文元的脸上并未带着往常脸上平易近人的笑意,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宋凝。   他忽地这么严肃,弄得宋凝的心里更慌乱起来:“顾、顾、顾......”   顾了半天,还没说出来公子那两字。   见她这模样,顾文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小姐当真是怕我怕极了,不知我何时做了何事,才会让宋小姐这副模样。”   宋凝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模样。   顾文元看着她一副窘迫的模样,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眼下这般好像也有些咄咄逼人了。   便想着放下这话,免得宋凝越发讨厌起她。   再抬眼看她,却见宋凝一直伸手抓着脖颈,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联想到姚芝说她身体不舒服,顾文元皱了下眉头。   “你哪里不舒服?”   宋凝愣了一下,想了想老实地回答了他:“就是,身上有点痒。”   下一秒,顾文元向前迈了一步,急忙抓住宋凝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抓下去,沉声说道:“不能再抓了。”   宋凝微微一愣。   紧接觉得被顾文元握住的手腕那一片肌肤越发的滚烫起来,胃里翻腾的感觉涌了上来。   身体先于自己脑子行动了起来,宋凝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因为发生的太突然,顾文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皱了下眉头,松开了宋凝手腕:“对不起,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凝脸色煞白的跑道一旁干呕起来。      第29章      宋凝扶着一旁的柱子,干呕了半天,眼角积着晶莹的泪水。   顾文元有些震惊的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宋小姐,你没事吧?”   说着,他朝宋凝走了一步。   宋凝却视他如洪水猛兽般,慌张的向一旁闪了一下:“你别过来!”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弄的顾文元一头雾水,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宋小姐,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情,方才抓了你的手腕,也只是见你不停的抓着痒处,怕你抓破了自己,情急之下才会那样做的,你打也打了,我无话可说,现下又这般折羞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听他说完,宋凝微喘着气看向他。   没有逾越?   宋凝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挺直背脊说道:“顾公子说这话才是好笑,据我所知你与芝芝二人也有了婚约,上次花灯节时,你不守在芝芝身旁,却与我在一处,还出手拨弄我的花簪,不管顾公子是何意,在旁的人看来这就是逾越,再说了,我和你撑死不过是个点头之交,顾公子为何如此在意我对你的看法?顾公子眼下不该更在意芝芝对你的看法吗?”   顾文元一愣。   宋凝扶着柱子,说的每一句都理直气壮,原本柔柔弱弱的模样,眼下脸上却带着几分倔强。   她的话像是戳中的顾文元的心事:“我......”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对芝芝只有兄妹之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   “与我何干。”宋凝凉凉的打断了他。   顾文元又是微微一怔。   与她和干。   是了,这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顾文元低头苦笑了下。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宋凝这般的姑娘,她的天真单纯,像是不沾一丝尘埃的蝴蝶,有些古怪,却古怪的可爱,说自己对她没有一丝非分之想,那是在骗人。   “顾公子,你对芝芝喜欢或不喜欢都该给她一个交代,而不是在这里纠结我对你的看法!你若是害的芝芝伤了心,恐怕我才要真的讨厌你了!”   宋凝说完,转过身还不忘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就走开了,留顾文元一个人在原地发怔了许久。   走的时候,宋凝是在气头上,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宫里这件事。   气冲冲的七拐八拐了半天,宋凝猛地回过神来。   她迷路了。   宫里的建筑都大同小异,宋凝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因着万寿节,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不是在花萼楼当值,要么就在偷闲,此刻看不到一个人影,宋凝想找人问个路都不行。   拐过一个弯,宋凝好像进了一个小花园里,郁郁葱葱的花草,以及人工精心设计的小桥流水。   宋凝迷迷糊糊地走了进去。   “啪”   清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吓了宋凝一跳,她下意识的多到一旁一棵粗壮的树干后。   “齐珩!我是你生母,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去争一下啊!我处心积虑为你铲平道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宋凝偷偷的看去,一个身穿华服,面容艳丽的女人,双目怒睁,被气的浑身发抖。   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齐珩。   漆黑一团的眸子此刻更加幽深,即便挨了一巴掌,面上也毫无波澜,眼角无丝毫喜怒。   宋凝急忙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眼下想离开,却又怕发出动静惊动了那二人。   “母妃,就是为了这事?那下次大可不必再叫儿臣单独出来这一趟。”齐珩凉薄的声音响起。   “你,你......”锦妃被他气的再次抬起手,齐珩就站在她面前不躲不退,深邃的眸子望着她。   这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最后锦妃愤愤地放下手:“好!怨我不争气,不能再生个儿子,只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说完,她转身怒火中烧的离开。   齐珩在原地站了半晌,也转身离开。   看见他们两个人都走了,宋凝才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想道,幸好没被他们发现她在这。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了树上。   “啊啊啊啊!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宋凝吃痛的大叫道。   齐珩看清是她皱了下眉头,缓缓松开手:“你怎么在这?”   宋凝有些害怕他的模样,整个人靠着树干一动不动,低着头不敢看他,弱弱的说道:“我,我迷路了。”   齐珩半晌没有说话。   她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齐珩。   这还是宋凝第一次见到齐珩这副模样,从前他不是带着点霸道自傲的笑容,要么就是一副冰冷凶狠的模样。   可眼下他眼帘低垂,似乎在隐忍着情绪。   想到方才的情形,宋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还好吗?”   “不好。”   他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说道。   宋凝看着他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说自己不好,宋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形该怎么安慰。   最后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油纸包的糖果子打了开,递到他面前,低着头弱弱的说道:“给,给你,虽然我们家的糖果子不如宫里的好吃,但你先将就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齐珩看着她的手,眸子更加沉了些。   然后拿起她手中的糖果子,放到嘴里。   感觉到他的动作,宋凝抬起头来,有点期待的看向他:“好吃吗?”   他似是思考了一下,答道:“不甜。”   “啊?”宋凝有些不相信的大叫了一声:“怎么可能?就算我们家的糖果子再差,它也是甜的啊!”   齐珩挑了下眉毛:“我说不甜就是不甜。”   宋凝气鼓鼓的看着他,好心好意拿糖果子哄他开心,这人还一点也不领情。   “不甜,你就还给我!”她撅着嘴巴在他面前一摊手。   吃到嘴里的糖果子,还有让人吐出来的?   齐珩看着她强忍着笑意,本来阴沉的心,也瞬间晴朗了起来,作势就要把糖果子吐在她手上。   看见他好像真要吐出来的样子,宋凝急忙慌张地把手藏起来:“你,你还真还啊?!”   齐珩眼角带着捉弄的笑意看着她。   宋凝看出了他是在捉弄自己取乐,朝他做了个鬼脸:“哼!我要走了!”   说完转身要走。   齐珩不慌不忙的说道:“你知道怎么回去?”   她的步子顿了一下。   靠她自己,还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有些哀怨的看向齐珩。   齐珩勾着唇角看着她,刚想问她怎么出来了,却发现宋凝一直在伸手不停的抓着脖颈。   他又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啊?”宋凝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却见齐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的将她拉了过去,扯着她的衣襟看去。   宋凝惊叫了起来:“你,你做什么啊?!放开我!”   不顾她的挣扎,齐珩看着她衣襟下的肌肤,本来白皙无暇的脖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有的地方已经被宋凝抓的出现血痕。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有着隐隐的怒气。   宋凝想自己还没生气呢,他生什么气啊!   “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   齐珩冷声打断她:“你再抓下去就要连带着皮肉一起抓下来了!”   他这话说完,宋凝倒吸了口冷气。   想着他一定是吓唬自己,刚想反驳他,稍一扭头却见他十分严肃的看着自己,好像事情很严重的样子,也不像装出来的模样。   宋凝瞬间没了声响。   她怕真的像齐珩说的连皮带肉的抓下来,那一定痛死了。   “我,我痒。”她缩了下脖子,乖乖地回答了他。   齐珩又扯了扯她的衣襟,翻开她的衣领看了眼。   他炙热的呼吸刚好喷在宋凝的脖颈上,弄的她觉得更痒了些,让她下意识的想躲开。   “走。”齐珩牵着她的手腕,转身大步的离开。   宋凝有些不解的问道:“去哪里啊?”   齐珩却没回答她的话。   刚走出小花园,二人便遇见了焦急找着宋凝的顾文元。   看见齐珩,他微微一愣,视线又移到齐珩的手上。   看见他牵着宋凝的手腕,而宋凝却没有丝毫抗拒,顾文元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沉了沉。   “见过王爷。”   “嗯。”齐珩沉声应道。   顾文元直起身,看了眼宋凝,转头对齐珩说道:“王爷,我是来寻宋小姐的。”   齐珩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宋小姐由我来照顾,你回去吧。”   “可是王爷......”   齐珩冷冷的看了过去:“可是什么?”   “臣是受人所托照顾宋小姐。”顾文元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摆明了要将宋凝抢回去。   听他这么说,没等齐珩开口,宋凝先不悦了起来。   方才她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顾文元怎么还这样?   宋凝皱着眉头,向齐珩的身后躲了一下:“不劳顾公子费心了,王爷刚才说带我去看病了,顾公子您就先回吧!”   顾文元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想要继续说的话顿在了口中。   再说下去,就真的是纠缠不休了。   看着宋凝躲在齐珩的身后,顾文元便明白了,有些事于他是逾越,于齐珩却不是。   他眼中有些失落,苦笑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宋凝在齐珩的身后朝顾文元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这个三心二意的讨厌鬼总算走了!   她再转头看向齐珩时,却见齐珩带着一脸莫名的笑意看着她。   齐珩看着她,心情莫名大好。   “你的病好了?”      第30章 (捉虫)      周围弥漫着迷蒙氤氲,玫瑰花瓣的香气也随着热水的温度蒸腾而上,沁入鼻间。   宋凝缓缓地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浴桶之中,水的温度刚刚好,包裹着她的身体,连带着缓解了身上的瘙痒。   乌黑的长发飘浮在水面,刚好同她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几片嫣红的花瓣黏在她圆润的肩头,她的指尖随意地划过,便将花瓣拨到了水中,随着她的动作,激起一片涟漪,花瓣也在水中微微浮动。   她舒服的忍不住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是齐珩将他带到这的,命了两个小宫女打了热水,让她洗个澡。   宋凝一开始是拒绝的,可这身上实在难受的很,看到那清水,一想到或许能缓解身上的痒意,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忽地身后的屏风发出了些声响,宋凝的脊背一紧,一脸提防的回过头。   她防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珩。   她把脱下的衣服挂在屏风上,而此刻屏风上空空如也。   “你,你干嘛拿我的衣服?!”她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齐珩正在外面仔细的研究着她的衣服,听到她的喊声,勾了勾唇角:“你这衣服不能穿了。”   “什么?!那,那我穿什么啊?你把我的衣服还我!”   “你自己出来拿。”   宋凝一愣,紧接着脸上泛起红晕,还带着恼意。   她身上一丝.不.挂的,他怎么好意思说的让她自己出去拿!   宋凝现在隐隐觉得自己是中了齐珩的计了,还以为他是好心,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安好心。   她正想着的时候,一个人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宋凝慌张的整个人往水里一缩,半张脸都躲在水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满眼的防备看着走进来的人。   待看清是一个小宫女的时候,宋凝微微的一愣。   “姑娘,这是王爷叫我们准备的衣物,全部都是新的,姑娘放心穿用。”   说完小宫女弓着身退了出去。   宋凝看着一旁叠的板正的衣服怔了半天。   齐珩手里拿着宋凝刚刚脱下来的那件衣服,上面还带着些许余温和宋凝身上淡淡的香气。   衣服的缝边做的十分精致细密,若不仔细瞧,是看不到那些细细密密的缝边缝隙中夹杂的灰色绒毛。   齐珩皱起眉头,拇指肚在那缝边上揉搓,绒毛细软,齐珩常年握剑,指肚上生了些粗糙的茧子,但是揉搓几下,还是能感受到那绒毛的刺手,可想而知,宋凝的肌肤娇嫩,只要稍有动作,这绒毛便时时刻刻的与她的肌肤摩擦。   宋凝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黑色的长发虽擦干了,却还有些潮湿的贴在她脖颈的肌肤上。   她刚走出来,便看到齐珩拿着她的衣服十分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上立刻又腾起了红晕,两步跑到他的面前,就要抢他手中的衣服:“你把衣服还给我!”   明明她都用了全身的力气,可齐珩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手中攥着她的衣服也好像没用什么力气的模样。   “好些了吗?”他就像是无事发生般,淡淡的问道。   而宋凝却被他的淡淡然气了个半死。   看着她羞愤的脸,齐珩勾着唇角拉着她的手腕往一旁走去。   宋凝挣扎了两下:“做什么?”   “上药。”   宋凝眼睁睁的看着他拿起一旁的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无色无味的膏体。   她微微怔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我,我自己来。”   齐珩倒是一点不让着她,勾着唇角,带着点嘲讽的笑意:“你后背长眼睛了?”   “那让小宫女来帮我上药。”   “她们都去休息了。”   “你!”   齐珩看着她怒瞪着自己的眼睛,还带了几分委屈,每次生气的时候她都喜欢咬着下唇,咬的唇肉泛白。   看着宋凝粉嫩的唇,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了上去,用拇指尖轻轻撬起她的牙齿,替她解放了粉嫩的唇瓣。   那柔软的触感,和她唇角带的些湿意,让他一阵意乱情迷。   下一秒,宋凝用力的咬上了他的指尖。   她自认为是用了些力气的,怎么样也会让齐珩痛的叫出声来。   叫他总是一副轻浮的模样待她。   活该!   可齐珩却无动于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低垂眼眸看着她。   宋凝一时看不懂他眸子里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许久,宋凝缓缓的松了口,有些惊讶的问他:“你,不疼吗?”   齐珩收回手看着拇指上那圈有些淤紫的牙印,本来没有波澜的眸子,含了笑意,笑的还那么邪气。   他将指尖放到自己的唇边,探出舌尖舔过宋凝那圈牙印,声音如浓墨般低沉。   “这样,就算我吻过你了。”   宋凝现在真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永远不想再见到厚颜无耻的齐珩。   她刚想逃跑,却被齐珩紧紧握住手腕,不肯放她走。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宋凝有些急了,眼眶泛红的大声吼道。   “你的衣服被人做了手脚,缝边里似乎被人缝进了灰鼠毛,如果不马上上药的话,你挠破的伤口会大片溃烂。”   他说话的语气淡然从容,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宋凝心里一惊。   溃烂?   宋凝本来还有些怀疑他所说的是真假,可看他认真的眼睛,宋凝反倒更加心慌。   “你不能让小宫女帮我吗?”   她瞬间语气软了下来,用几分恳求的眼神看着齐珩。   “不能。”齐珩微微俯身凑近她:“在不知道谁对你的衣服动了手脚之前,我谁都不信任。”   他的话让宋凝一愣。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不让小宫女帮她?   宋凝不聪明。   眼下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对齐珩的话一点也不怀疑。   她揪着裙角扭捏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转过了身。   “你若敢轻薄我,我就在你面前自尽!”她一字一句用力地说道,向齐珩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齐珩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宋凝,偷笑了一下。   灰鼠毛是真,可溃烂却是用来唬她的,而且她这衣服是宫外的东西,怎么可能和那帮宫里的小宫女有关系。   齐珩不免想她太好唬弄了,以后可要盯紧点了她身边的人,你不要被别人骗了去。   宋凝将领口松了些,脖颈后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感觉到空气中些许的凉意,后背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紧抓着胸前的衣服,生怕领子再松一些,齐珩会看到更对。   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在她的脖颈上轻揉的涂抹着,可宋凝却觉得他指尖点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烫了一般。   宋凝虽然在胡思乱想,却能感觉到他没有一丝逾越的举动,只在她刚才抓过的地方涂抹,而且只是用指尖,其余一点多余的触碰都没有。   这倒显得宋凝臆想了太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以,你病好了。”   他在身后忽地出了声。   宋凝对他这个说法很不满,大声反驳道:“我没病!”   齐珩总是把她那点喜恶当成是病。   “心病。”他明了的说了两个字。   却搞得宋凝心里更加不舒服,像是被他戳穿了心事般。   宋凝有些不悦的揶揄他:“王爷闲来无事还会当江湖郎中?”   齐珩低声笑了起来:“我这闲来无事的江湖郎中只想治疗你这一个病人。”   “多谢王爷费心了,王爷这出神入化的医术用在我一人身上有些浪费,我们家的王婶近来脾气特别不好,入夜易盗汗,不如下次王爷您给她看看?”   “我说了我不看别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我碰你,你也不会觉得恶心了。”   宋凝愣了一下,心里想着辩解之词,想到最后她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她当真是不怎么排斥与齐珩接触。   “好了。”齐珩的声音传过来,然后轻轻的将她的衣领提起,帮她整理好了领口。   宋凝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感觉到她目光里的疑惑,齐珩挑了下眉:“怎么了?”   宋凝躲开视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回道:“没什么。”   “走吧。”   说着,齐珩将小药盒塞进她的手中,便要带着她回去。   宋凝一把拉住他。   齐珩的右脸上还有着几个清晰的指印,怕是这么回去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谁打过他吧!   宋凝看着他的侧脸,叹了口气。   他帮过自己那么多次,就当是还他个人情吧!   宋凝解下身上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一些香粉。   齐珩看着她,低头用手指沾了些乳白色的香粉,便伸手朝他的脸过来。   他皱着眉头偏了下头,躲过了宋凝伸过来的手:“做什么?”   宋凝撇了撇嘴,指着他的右脸说道:“你就这样回去,不怕被人笑话?你放心,我磨制的这些香粉也可用作脂粉的,能帮你盖住一些脸上的痕迹。”   齐珩的脸却板了起来,十分抗拒的模样:“我一个大男人抹什么脂粉?”   他这么抗拒,倒惹起了宋凝的乐趣。   “王爷的模子长得不亚于女子,敷些脂粉,怕是要把我都比下去了,来吧!王爷你就试试吧!”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朝齐珩凑了过去。   齐珩眉头凝着,向后退了半步。   见他似乎真的很讨厌敷粉,宋凝咧嘴笑着继续向前凑去。   宋凝的指尖拈着香粉,带着点清新的桂香,一张小脸明艳的笑容,带着些捉弄他的意思。   却不知这捉弄,撩拨的他很难受。   宋凝还在享受捉弄齐珩的乐趣。   忽然,齐珩伸出手搂过她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握着她拈着香粉的那只手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她抵在身后的墙壁上。   “我的忍耐有限,刚才给你上药的时候,用光了。”      第31章      他微微俯下身,一点一点的靠近宋凝。   宋凝想要躲,可身后是墙壁,身前是齐珩,而左右是他的手臂。   在躲无可躲的情况下,宋凝只好向他求饶:“王爷,我错了!你,你放了我吧!”   齐珩勾了勾唇角:“哪里错了?”   “我不该捉弄王爷的,但我也是为了你好。”   宋凝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企图让他心软,能放过自己。   她说话的声音很弱,身子不停的向墙壁躲去,可怜的模样倒真让齐珩有些心软。   只是他的心软向来和常人不同。   齐珩又靠近了几分,直视着宋凝的眸子,她怔了一下,急忙将视线移了开,窘迫的样子已经达到了极点。   “王爷,陛下正在派人寻您,说是有要事商议。”   屋外突然传进来小宫女的声音,宋凝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找齐珩有事,那他肯定片刻不敢耽搁,自己也能逃过他的魔爪了。   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齐珩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不是按照宋凝的心愿放开她,而是整个身体靠在她身上,抱住了她。   宋凝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啊!你,你放开我!”   齐珩的手臂却收的更紧了些:“一下,就让我抱一下,我有些累了,抱你一下就好。”   宋凝愣了住。   他的声音确实很疲累,向来他说话都喜欢用命令的口吻,这次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恳求。   想起刚才在花园里的那一幕,这次换成了宋凝心软。   齐珩所经历的事情,她都没有经历过,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能理解齐珩的所思所想以及他的痛楚。   想要推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缓缓地放了下来。   齐珩抱着她,下巴抵着她肩膀,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一面舒缓着他绷紧的神经,一面又撩拨着他,让他的神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越发绷紧。   宋凝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齐珩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她,可脑子里却有着隐隐的念头,想用牙将她咬碎揉进骨血里,让宋凝永远都逃不脱他的躯壳。   矛盾。   齐珩自己都觉得这很矛盾,但他却能接受这种矛盾。   他忍不住低叹了一声。   宋凝却以为他是在为方才被他母妃扇了一巴掌的事情伤情。   最怕的就是原本坚强的人露出软弱的一面。   宋凝的心因为他倏然揪了一下。   这种时候该怎样安慰他呢?   宋凝回忆了下过去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母亲是怎么安慰自己的,无非就是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地哄着她。   她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   现在人已经被齐珩抱着了,再让她主动去拍他后背,她实在做不出来。   想了想便省去了这一步,直接开口安慰道:“虽说父母之言大过天,但有时他们说的话也不是全对,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听着宋凝的话,齐珩便知她误解了什么。   其实他不过是因为抱着宋凝太舒服了,忍不住轻叹而已。   对于他母妃的巴掌,其实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儿时经历的要比这痛苦万分,他早已习惯。   可他懒得向宋凝去解释这些,只是手臂收的更紧了,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   宋凝从小到大都没被哪个男子这样抱过,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紧紧地贴着齐珩的胸膛,只觉得脸上无比的烫,知道眼下这般不对,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不过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他,让他好受一些,就当还他之前的那些恩情了,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她在心里给自己辩解着,几次想推开他,犹豫了片刻又将手收了回来。   难得宋凝这么乖,齐珩偷笑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嘴唇对着宋凝的脖颈呼吸,怀中的人儿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她些微的动静,齐珩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齐珩是想亲吻她脖颈上细腻的肌肤,可他还是强忍下了这股冲动,只是若即若离的对着那一处开口说话。   “别以为你安慰我,就能将我于你的恩情一笔勾销,你欠我的还多着呢。”   他的声音有一点低哑,还含了些笑意。   被他说中了自己所想,宋凝下意识咬牙“切”了一声,抬起手就抵着齐珩的胸膛,想将他推开:“放开我!”   对于宋凝的推拒齐珩置若罔闻,反正宋凝的力气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全当她是在撒娇,嘴角上扬起,手心轻抚着她的背脊。   “王爷。”   屋外的小宫女又唤了齐珩一声,似是在催促他。   齐珩微微蹙眉,颇有些不满的放开了宋凝。   终于从他的怀中解放出来,宋凝嘟着唇,看着齐珩压低声音愤愤的说道:“方才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   “什么事?”   他明显是故意装糊涂的,宋凝忽地觉得自己方才想安慰他是个错误的决定,双手掐腰,一副恼了的样子说道:“就是刚才你抱我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   齐珩勾唇低笑,声音很愉快的说道:“看你表现。”   他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余光里看见宋凝被他气的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笑容更深了些。   傻瓜,抱过她的事情他怎么舍得和别人说,他恨不得将她的一切永远的藏进心中,不向任何人提起,生怕有人会抢走她。   宋凝低着头跟在齐珩的身后,视线也不敢看向别处,只敢看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一片路。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和齐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尤其是跟在身后的小宫女,方才齐珩抱着她的时候,这个小宫女就守在门外,宋凝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宋凝狠狠的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齐珩。   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刻脸上已恢复了往常冷清的模样。   宋凝忍不住腹诽他,怕是从前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早已习惯了,才练成现在这样一张道貌岸然的脸。   到了花萼楼前,齐珩刚想转身和宋凝说话,却见她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   齐珩也没拦她,淡淡的勾了下嘴角,任由她去了。   宋凝回到自己的座席时,姚芝明显的愣了下:“阿凝,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宋凝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这才想起来还要解释衣服的事情,便坐了下来,压低声音对姚芝说道:“方才我去看太医,太医说我那件衣服被人动了手脚,衣服边缝里被人缝进了灰鼠毛所以我穿在身上才会奇痒无比。”   她有意隐瞒了关于齐珩的事情,只是因为她实在羞于提起他。   “啊?!”姚芝十分震惊的大叫了一声,引得座席上的其他人纷纷的看向他们二人。   目光都不是很友善,厌恶,嫌弃还有更多其他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们两个倒不怎么在意。   姚芝收回声音,低声问道:“谁这么恶毒?若让我抓到她......”   说着姚芝的手就紧握成了拳头,似是想要揍那人的模样。   宋凝急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别忘了上次和冯璐的事情,还没受到教训吗?况且现在我也不知道谁做的这件事。”   姚芝松了手,却想着若是就这样放过那个人有些不甘心:“你就这么饶过那人,白吃这亏!你看看你都自己抓成什么样了!”   宋凝一愣。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仔细想过,从得知自己的衣服被人做了手脚后,她除了害怕,还真没想过找那人算账的事情。   白白吃亏,仔细想想宋凝也有些不甘心。   今年的降诞宴结束的要比往年早上许多,文武百官皆被下令留在宫中。   走出宫门的时候,一名骑兵骑着高大的马急匆匆地与众人擦肩而过,额头上的汗水昭示了他的焦急。   饶是不懂朝廷事的宋凝都看出了端倪。   出事了。   宋凝换衣服的事情又向程瑶解释了一遍,只是这次连灰鼠毛的事情她也瞒了下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小宫女便带她换了衣服。   她只是不想让家人跟着担心。   宋远城与宋云澜皆被留在宫中,宋凝便和母亲上了马车,宋云逸则是骑马,准备回府。   上了马车后,宋凝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姚芝正要上马车。   因着姚芝的母亲近几日受了风寒,所以今日降诞宴只有姚芝一人陪她父亲来,现在姚大人被留在了宫内,她便要自己一个人乘马车回府。   正要上马车时,顾文元小跑了过去,叫住了姚芝。   “芝芝!”   他的喊声不仅传到了宋凝的耳朵里,连带着也传进了刚上马的宋云逸耳里。   姚芝转过身看着他愣了下:“文元哥哥?怎么了?你不是要留在宫中议事吗?”   顾文元似是犹豫,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暗,明月已悄然入了夜幕。   顾文元想起今日和宋凝发生的种种,低头自嘲了一番。   他承认自己三心二意了,之前一直抓着姚芝,对宋凝还有着不堪的妄想,如今,他受了宋凝的教训,也收了心,便想对姚芝好一些。   “芝芝,这么晚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让知今送你回去吧。”   知今是顾文元身边的小侍从。   姚芝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平常的关心,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文元哥哥放心,再说了我这也有人跟着,不劳文元哥哥费心了,你快些进去吧!莫要误了事情!”   说完,她也不再理顾文元这茬,扭头便上了马车。   顾文元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姚芝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对他一点留恋也没有。   想要拉住姚芝的手伸了伸,便又缩了回来。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姚芝不仅比同龄人长得小,心性也比同龄人晚熟了许多,对于男女之事更是完全不通,还保持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那声文元哥哥倒真是发自肺腑的叫。   不过顾文元想着不急于一时,他同姚芝从小一起长大,姚芝和他的感情肯定要比任何人都要深厚,早晚有一天,姚芝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看见顾文元转身走了,宋凝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见哪个好便喜欢哪个,见没有戏便回头去寻自己的青梅竹马,这样的男子当真配不上姚芝。   “凝儿,看什么呢?”程瑶坐在宋凝的对面,奇怪地问道。   宋凝放下帘子,转过身来,有些替姚芝愤愤不平地说道:“芝芝的那个青梅竹马实非良人,要我看嫁人绝不能嫁给他那种的男子,也不知姚叔叔相中他哪点了。”   程瑶愣了一下。   这还是宋凝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这个话茬。   “那凝儿觉得哪种人可嫁?”程瑶轻声问道。   宋凝低头思索了一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哪种人可嫁。   还没等她开口回答,程瑶先开了口:“义王殿下那种可嫁吗?”      第32章 (捉虫)      程瑶只是想试探下自家女儿的心思,义王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宋凝也有着自己的心思,这程瑶并不清楚,只是眼下无人可提,便将义王那明晃晃的心思拿出来问问宋凝。   可宋凝的神情却让程瑶有些吃惊。   听到母亲提起齐珩,宋凝顿时脸上一烫,急忙将脸转到一旁:“娘亲提他作甚。”   程瑶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垂眼帘沉默不语。   马车外,传进来宋云逸的声音:“母亲,现已夜深,我看芝芝一人回府,我去送送她。”   “去吧。”程瑶轻声回道。   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灰鼠毛的事情,宋凝仔细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府之后便让小云将新做的那几件衣服都取了出来,仔细查看过之后发现每一件的缝隙之中都被做了手脚,不特意去检查接缝处是看不出来端倪的。   这灰鼠毛虽不会要了宋凝的命,但却会使身上奇痒无比,入寝时,小云见了宋凝后背上的血痕惊得差点没晕过去,可见这灰鼠毛的严重程度。   宋凝交代了小云,此事不可以和别人说,第二日,便带着小云两个人,拿着那叠新衣去找了那家铺子。   谁知到了那铺子却发现两扇门紧闭门上贴了张告示,说店主老家有事,出兑铺子。   “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小云在一旁嘀咕道。   世间一半的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凝在门口站了一阵,便思索着转过身。   眼下找不到这铺子的老板,这衣服的事情就等于没了线索,她这就等于吃了个哑巴亏。   这想害她的人还真是心思深。   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宋凝就听到程瑶抽泣的声音,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她急急忙忙地进了正堂。   “凝儿回来了!”宋远城看见宋凝挤了一丝微笑出来,却掩盖不住脸上的忧虑。   宋云逸和宋云澜都站在一旁,程瑶则拿着手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爹爹,发生什么了?”   宋远城满面忧愁,最后轻叹一声:“昨日,西番贼党在边陲突袭,宁含将军虽暂时将他们击退,可兵马皆受了重创,陛下令义王殿下带其兵马支援,你二哥也要随义王殿下一同去战场。”   “什么?!”   宋凝看向宋云澜,却见他有丝毫忧虑的模样,倒是一副充满干劲的样子。   “我习武多年就是待有朝一日用这一身本事保家卫国,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父亲母亲不必为我担忧,我定能击退西番贼党,凯旋归来。”宋云澜铿锵有力的说道,向宋远城二人表明着自己的决心。   宋凝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宋云澜的武艺虽是高强,可却从未上过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常,任谁看着自己的孩子奔赴战场不会心忧。   程瑶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哭着说道:“云澜,必须要你去吗?那战场上刀光剑影,我又怎么舍得你去,万一,万一......”   “别说胡说!没有万一!”宋远城在一旁打断了她的话。   宋云澜见程瑶的反应这么大,有些犯了难,急忙看向一旁的宋云逸向他求救。   宋云逸接收到了他求救的眼神,却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转头看向了别处。   宋云澜暗暗握了下拳,他之前还不相信姚芝说的话,不过最近他越发相信了,他这个大哥表面斯文人畜无害,其实内心不是一般的黑,现在这是摆明了想要看他为难的模样。   “爹爹娘亲,我相信二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归来,二哥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娘亲您就不要再哭了,若是哭坏了身子,二哥上了战场还要惦记着您。”   宋凝开口替宋云澜说了话。   其实听说宋云澜要去打仗,宋凝也是忧心的,可她知道,就算皇上不用他去,他也是要去的。   他的志向在远方,又怎能让家人的担忧绊住手脚。   听到宋凝的话,宋云澜微微一怔看向她,许久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宋凝回了房间,小云在一旁帮她更衣,碎碎念着:“西番这才消停了几年,就又惹事情,这仗打的也急,二少年明早就要启程,这平日里二少爷舞刀弄枪的磕了碰了夫人都心疼,战场那么危险,也难怪夫人忧心。”   “可你看到二哥那热血沸腾的样子了吗?他练那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时候他更希望家人能够支持他。”宋凝悠悠地说道。   小云还是忍不住埋怨:“可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连年都不让人过,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二少爷却要边陲之地。”   宋凝看她那嘟嘴的模样微微一笑,抬手卸下发顶的簪花,拉开桌上的首饰盒子,欲将簪花收进去,却愣了住。   盒中的海棠银簪此刻火红的有些灼眼。   见宋凝的动作顿住,小云好奇的朝她的视线看去,看见那支海棠银簪,小云忽地心领神会,偷笑了一下,转瞬装成忧愁的模样:“对了,明天去送二少爷的时候还能见到义王殿下呢!小姐,您的护身符要不要也给义王殿下一个啊?”   也不知怎么了,一提到他,宋凝的脸上总是发烫。   “我,我的护身符为什么要送他?再说了他堂堂一个王爷那里看得上我那破烂物!”   小云在她身后都快忍不住笑了,她这副急着和义王撇清关系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宋凝起身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说道:“行了,我要歇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去送二哥呢,你也早些歇了吧。”   说完便爬上了床塌,蒙上被子合上眼,不再理会小云。   小云熄了烛灯,便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地传来脚步声,宋凝难得睡不着,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难道是小云没有睡?   宋凝有些疑惑,翻身坐了起来。   想来自己也有些睡不着,便想着将小云叫进来陪自己说会话。   “小云!”宋凝轻柔的唤了一声。   可半晌没得到回应。   她有些疑惑的蹙了下眉头,最后下了床塌,走过去拉开门。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像一个一个小小的白色绒球,飘飘荡荡的落下。   齐珩负着手站在屋外,微微仰着头看着夜空,听见开门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宋凝像一只无辜的小鹿站在门口略微惊讶的看着他。   宋凝看见他一愣,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齐珩的身影还在眼前。   她慌张地向后退了半步:“你,你怎么在这?!”   齐珩看着她,温柔的勾起嘴角。   他笑的太温柔,就像是雪花落在掌心会融化。   宋凝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得到他的回答。   “明日我便要带兵去边陲支援,虽然想到你或许明日会去送你二哥,可又担心你不去,所以我想今日便来见你。”   宋凝这才缓过神来,没好气地说道:“王爷这么做恐怕不妥吧!三更半夜,夜闯清白人家女儿的院子,这要是说出去,王爷的清誉就要毁个干净了!”   “你不说,没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告状!”   “因为你比我要面子。”   宋凝被他气的郁结,还真被他说中了,宋凝比他要面子,这是传出去,怕齐珩的清誉还在,她要先被闲言碎语淹死。   “我不想见你!”宋凝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完便要关门回屋不再理他。   “凝儿。”   齐珩轻声唤她。   宋凝的动作一顿。   齐珩总是喜欢用强硬的语气对她,又或是略轻浮的语气捉弄她。   可眼下他却在用最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好像接下来要倾诉无限深情。   若换了别的男子这般唤她的名字,宋凝一定是觉得恶心的。   可眼下她却没有这种感觉。   她忽地好奇接下来,齐珩要说什么。   这仅仅只是好奇,他这副模样想要说什么。   宋凝在心中这样向自己解释着,然后停下了关门的动作看着齐珩。   “过去我上战场的之前,从未有过顾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向来哪里有战乱我都会抢着去,哪怕是以身殉国我也毫不犹豫,可昨日边陲战乱,父皇让我带兵支援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宋凝看着他说,心中微微一动,可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动摇,眼神躲闪了一下,打岔地说道:“王爷是怕死了?”   “嗯,我怕死了。”   他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宋凝重新看向他,却被他眼中的缱绻深情刺的自己心发慌。   “我还没把你娶回家,要是死了我会死不瞑目的。”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   好像在她面前,齐珩的笑容才总是如此的灿烂。   宋凝脸上控制不住的泛起红晕:“你,你不要胡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   听了她的话,齐珩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眉眼冷峻的望着她,半晌抬脚走向她。   见他板起了脸,宋凝的身子倏然绷紧。   莫不是刚才的话激怒了他?   “你,你,你要做什么?”宋凝慌张的结巴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在她有动作之前,齐珩先伸出了手,拉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用身上的狐裘将她紧紧裹住。   “你这辈子以后都由我说了算。”   他每个字都用了些力气,宋凝的心便随着他的每个字颤抖,都忘了该推开眼前的人。   “凭什么你说了算,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宋凝反驳着他说的话,却没什么力度。   齐珩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任由宋凝嘴上如何反抗,他只说着自己想要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是你必须是我的!”   宋凝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个人这么喜欢自己。   他的喜欢接近霸道的占有,可宋凝并不讨厌这份真心。      第33章   城门前,去往边陲平叛乱的战士们正与亲人们道别。   一眼望去,双目婆娑。   饶是铁骨铮铮,平日里见惯了刀光剑影,生离死别的战士们,此刻与亲人分别也红了眼眶。   “云澜,照顾好自己,不要鲁莽,做事三思而后行,别忘了家里的人都惦记着你。”   宋远城简单的交代了两句,便不再多说,倒是程瑶拉着宋云澜反复不停地叮嘱着照顾好自己。   宋云澜只是笑着一一应下。   最后宋凝走向他:“二哥,早点回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宋云澜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儿时摔破了脑袋,他也咬牙挺了过来。   可宋凝简单几个字就轻易的让他湿了眼眶。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刚想抬起手摸摸妹妹的头,犹豫了一下,又默默的把这个念头收走。   宋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小云:“小云。”   小云便心领神会的将护身符取了出来,呈给宋云澜。   宋云澜看见那鹅黄色小小的符袋,上面用特别秀气稚嫩的针法绣了个极小的澜字。   他眼中一亮,漫溢出欢喜,接过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凝儿,你在家也要听父亲母亲的话,不要再惹事端,还有别总是心疼别人家的姑娘,心疼心疼你自己就行了。”宋云澜板起脸看着他交代了起来。   见他板着脸宋凝也不怕,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宋云澜还想多教育宋凝几句,可却又被程瑶拉过去念叨。   宋凝看着他一副头痛的模样笑了笑,视线一转,落在大部队的最前方。   尽头,齐珩坐在马上,光从侧脸便能想到他此刻应该正紧锁着眉头,低头同宋云逸说着什么。   宋凝微微一愣。   大哥在和齐珩说什么?   恰巧二人的话毕,宋云逸转身离开,齐珩的视线不经意的一转,正好与宋凝好奇的眸子撞了上。   看见她,齐珩凉薄的眸子染上笑意。   宋凝看着他一怔,急忙将视线挪了开。   回想到昨晚,齐珩不知羞耻地翻了她的墙,还抱了她。   重点是,自己竟然没有推开他!   一想到这,宋凝的脸就涨的通红。   抱过一次就算了,还抱了第二次,宋凝觉得自己这才叫病了。   病得不轻,病入膏肓。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朝齐珩的方向看去,他已将头转了过去。   所有人都在同家人离别。   唯有齐珩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马上。   他的父皇母妃兄弟姊妹都在宫中,竟无一人来送行,无一人忧心他的安危,无一人叮嘱他早日回来。   怪不得齐珩会有一双凉薄的眸子,因为从未有人想要暖过他。   宋凝低垂眼帘,心中蓦地疼了一下。   她隐约明白这阵心疼是为了齐珩。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又觉得孤零零的齐珩值得有人心疼他。   犹豫了半晌,她迈开步子朝齐珩走去。   齐珩见她走到身旁,立于马下,眼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一怔,从未见宋凝主动走向过自己,这着实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也转瞬即逝。   “怎么了?”他勾着唇角问道。   宋凝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合了上,犹豫片刻又好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看她这副模样,齐珩暗叹口气,先开了口:“你不要这模样,我会忍不住将你一起带走的。”   宋凝惊慌地向后跳去。   齐珩被她这惊恐的小模样逗笑:“吓你的。”   宋凝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齐珩接着说道:“我怎么舍得带你去那种地方。”   宋凝看着他愣了一下,紧接着双颊飞起粉红。   又是害羞又是恼怒,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了。   齐珩掐算着时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柔声对宋凝说道:“乖乖等我回来。”   正准备让钱绍整兵出发时,宋凝开了口:“等一下!”   齐珩有些奇怪的看向她。   宋凝咬着嘴唇踌躇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一个护身符。   “这是我做多的,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也不是没良心的,这个送给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敢抬头去看齐珩,红着耳根低着头,想了想又怕齐珩误会什么,急忙给自己解释道:“你别多想,反正这护身符也没人要,丢了还怪可惜的......”   她话还没说完,齐珩已将护身符取了走。   “我要。”   宋凝没敢看他,却听到他声音中的欢喜,一颗心也跟着颤了颤。   脸也似乎更红了些。   怕被齐珩看出来,她提起裙摆就飞快的跑了开。   齐珩也没叫住她,只是看着她跑开的影子,羞红的脸。   再回首看躺在手心中的护身符,一颗心越跳越快。   即便周身嘈杂的环境,他亦能听到自己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   从前他最不屑一顾的儿女情长,如今他才明白是何滋味。   本来他怕相思之苦难熬,便把之前从宋凝那抢来的香囊带在了身上,今辰点兵的时候,还有士兵低语说他身上怎么带着一股女儿香。   香囊虽好,眼下却不能同宋凝送的这个护身符项比了。   齐珩看着护身符的一角,绣着一个极小的珩字,虽说绣工普通,却足已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出发这一路,钱绍骑马跟在齐珩身后,似是看见了什么天下奇观的模样。   他可从没见过齐珩笑的这么开心过,重点这还是在去打仗的路上,笑的这么开心,怕是今后将士们又要把齐珩传成什么混世魔王,钟爱战乱什么的。   齐珩用拇指反复摩挲着那个珩字,脑中回味着宋凝最后的那个背影。   前方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齐珩无意间瞥见,脸上的笑容立刻敛了起来,将护身符揣入怀中,贴在心口的位置。   到了马车旁,他命士兵们继续前行,而他则下了马。   齐霄撩起帘子,走了下来,看见齐珩顿了顿,拿出金蟾匕首递给了他:“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齐珩的眸子越发低沉下来。   “我以为被他们拿走了。”   齐霄笑了下:“他们不敢,我便替你收了起来。”   齐珩不再言语,默默的将金蟾匕首收好。   一时之间,二人都不再言语。   这几年,齐珩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扶齐霄登位。   不是为了兄弟情深,只是为了偿还。   偿还一条命。   齐霄明白,也不阻拦他为了自己出生入死,因为他也觉得这是齐珩欠他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只不过杀人者是齐珩的母妃荣贵妃,偿命的人却是齐珩。   “齐珩,一定要平安归来。”齐霄看着他,轻声说道。   齐珩看了他一眼,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上马,头也不回朝队伍的最前头追去。   而齐霄则看着他的背影,一双总是温暖的眸子渐渐凉了下来。   齐珩不欠任何人的债。   心中却一直有一个无法弥补的愧疚。   锦妃,齐霄的生母,他父皇曾经的挚爱。   齐霄的生母曾是都城第一美人,富有才华,一入宫便深得圣宠,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   那时齐珩还没有出生,只是听人说过,皇上对锦妃的深情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再见到第二个过。   两年后,齐珩出生,他的母亲还只是小小的荣妃。   他的母亲是个好妒的女子,这齐珩从来没有否认过。   齐珩生在皇宫中,却从未享受过安逸舒适,四岁时便开始读书练武,不得玩耍,若功课做不好,便会受惩,打手心,偶尔还会被关在屋内静思己过。   就算练武弄得遍体凌伤,也不见荣妃有过半丝心疼。   齐珩从他母亲那听到最多的词,便是皇位。   皇位,只要坐上了皇位......   坐上了皇位又如何?   齐珩想不明白,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那皇位有什么好坐。   在那冰冷的宫墙内,虚伪的嘴脸,冷漠的嘴脸,狠毒的嘴脸,他看多了,也看腻了。   只有一个人,在那宫中与别人格格不入。   锦妃。   齐珩到现在都还记得,七岁时他从马上坠落,没有得到自己母妃的关心,反倒被狠狠的责备了一顿。   他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咬着牙不让自己落泪,可手也痛,脚也痛,浑身没有不痛的地方。   这时锦妃无意中发现了他。   看见他脸上与手臂上的青淤痕迹,微微愣了一下,便蹲下了身子。   她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他头,满目的关心与温暖。   “珩儿,哪里疼?”   齐珩的身子顿了下,有些怯懦的抬起头看向她。   锦妃的手很温暖。   他便再控制不住哭意,扑到锦妃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那时的他只有七岁,但是早早就学会了如何忍住眼泪,却耐不住别人给予的一点温柔。   他记得那天锦妃抱着他哄了他很久,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他哪里疼,见他哭的难受满眼的心疼,还带他去吃他爱吃的点心。   那天的齐珩才真正的做了一回孩子。   有人心疼有人哄。   从那之后,锦妃总是会给他一些好玩的好吃的哄他开心。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深深的嫉妒着他的四哥齐霄,因为他拥有这世间最温柔的母亲。   嫉妒会嫉妒,齐珩还是和齐霄最好,因在齐霄有着和他母妃一样温暖的脾性,只有齐霄将他当做了弟弟,在他累的时候,会喊他休息,在他疼的时候,会皱眉担忧。   而其他的兄弟对他只有冷漠。   齐珩十三岁那年,锦妃病逝。   皇上因哀痛不已大病了一场。   齐珩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那个样子,面色苍白的拉着锦妃的手,从来都是面若寒霜,目光狠戾的皇上,却独自一人落了泪。   齐珩也落了泪。   冷墙之中最温暖的人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将他当做孩子一样轻声问他疼吗。      第34章 (补全)      岁日。   宋府宅内,下人们忙碌着张灯结彩,后厨的厨子们忙的热火朝天,小云也跟着去帮忙做年夜饭,宋凝便跟着母亲在屋内练习刺绣。   程瑶的手很巧,绣的自然是栩栩如生。   偏偏宋凝却没继承程瑶这个手艺,秀出来的东西总是马马虎虎,而宋凝是个要强的性子,小时候点茶做的不好,便苦练了半个月,后来调香不好她又开始专注调香,插花不好便废寝忘食的练习插花。   这些到最后她都练的得心应手,怕是大师来瞧了,也挑不出什么错。   只有这刺绣,宋凝怎么练都差强人意。   程瑶是觉得女孩子家有那么一两样拿得出手便可以了,既然宋凝这点茶插花调香都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那这刺绣就没必要练了。   可宋凝不依。   她说,无论何事要做便做到最好。   她说,她做什么不是做给谁看,而是为了丰富自己。   要强的宋凝,活到现在样样拿得出手,且拿出手的都不会丢自己的脸。   却独独在半月前脑子一热,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   半月过去了,她到现在还对送齐珩护身符的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悔不该送齐珩那个护身符,更后悔的是,不该在那护身符上亲手绣个珩字。   想起自己那有些不堪入目的绣工,给自家哥哥看看还行,给齐珩看......   光想想宋凝就愁眉不展。   齐珩看了那个珩字会不会笑话她?   想着宋凝本能地抬起手懊恼地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   旁边的程瑶看着她的动作愣了下,好端端的做什么打自己?   “凝儿,怎么了?”   “啊?”宋凝缓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程瑶,又不好开口解释这件事,怕她误会了什么,于是敷衍道:“没什么,就是看自己绣的这荷塘月色实在有些不忍入目罢了!”   程瑶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绣巾,勾唇轻笑摇了摇头:“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急过,这个案面绣不好,便换一个,那么要强做什么?”   宋凝捏着针在月色上勾着线,不时的蹙着眉头。   程瑶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而远在边陲之地的齐珩,却不像宋凝这般犯愁。   西番贼党军队庞大,齐珩的人马一到,两方将士一连对峙了几日,不分高下。   可齐珩却没有一丝愁容,从战场上回到营内,便掏出个护身符翻来覆去的看。   不用猜钱绍都知道,这护身符定是宋家小姐送的。   “王爷,守御所千卫有事禀报!”帐外传进来士兵的声音。   齐珩敛去脸上的笑容,将手中的护身符放了下。   “准!”   宋云澜板着脸走了进来,看见齐珩也不像他人有几分畏意,腰板挺的溜直,拉着个脸一看就是窝了一肚子火的模样。   “王爷!宁将军是做何用意?!咱们带着兵马前来支援,他们做甚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管了!”   他气冲冲地说道,不仅发泄的是对宁含的不满,也是发泄的对齐珩的不满。   钱绍刚想呵斥宋云澜,齐珩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宁将军自有自的想法,他若不想管,我的兵马也挡的了那些西番贼党。”齐珩冷声说道。   没想到他说完,不仅没有安抚到宋云澜,反倒激的他暴跳如雷。   他怒不可竭吼道:“可他打了败仗,如今又不出半分力,可送回都城的战报里功劳全是他的!我原来可没看出王爷竟是如此大方的人,可以将自己亲手争下的功劳拱手让人!说好听了是大方,要我看王爷就是个懦夫!”   “放肆!”钱绍在一旁大声呵斥道:“怎敢如此和王爷说话!脑袋不想要了!”   宋云澜冷冷地勾勒下嘴角:“我敢上战场杀敌自是没怕过掉脑袋的事!此前我见王爷上战场杀敌勇猛,制敌有方,对王爷您还生了些崇敬之心,却没想到王爷竟不怕那战场上的厮杀,到时怕了一个窃功小人!算我看走了眼!”   说罢,宋云澜一甩军袍,便转身走出了军帐。   “这!这人!”钱绍在一旁被宋云澜一句一句惊的下巴都快掉了,正要追上去教训他一番。   齐珩却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钱绍有些奇怪的看向他,却见齐珩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这宋云澜虽有一身好武艺,却不如他大哥宋云逸那般善用计谋,太过莽撞了些。”齐珩沉沉地说道,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他没恼,钱绍自然是不能再追出去追究这件事。   但他和宋云澜一样对这件事感到奇怪。   宁含背地里做的这些手脚,齐珩心里都如明镜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抢功劳。   这不像是齐珩的作风。   “王爷,我们真的任由宁含背地里做手脚吗?”   齐珩默声片刻,眸子幽深起来。   “由着他,战报里将他夸得神乎其神才好!”   “这......”   钱绍刚想问这是为何,只见宋云澜又气冲冲的撩开帐帘冲了回来。   一双眼狰狞的瞪着,冲到齐珩面前手指指着桌角上的护身符,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指尖不停的哆嗦,连说话的尾音都带了点颤音。   “这这这是谁送的?!”   齐珩瞥了一眼护身符,冷着的脸立刻软了不少,眼梢带着点笑意,语气十分淡然的说:“宋小姐送的。”   他说的淡然,宋云澜却不淡然了。   他那世间最可爱的妹妹不仅送了他护身符,还送了别人!重点还是个男人!   “怎么可能!我妹最讨厌男人了!怎么会送你这东西!”他无法接受这件事,咬着牙瞪着齐珩,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说谎的迹象。   可齐珩的笑意却更深了些,眸子深处还带了几分嘲笑。   “宋千卫不信可以看看这护身符是不是出自令妹之手。”   看就看!   宋云澜一把抓起护身符,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看。   和护身符一样的花纹,就是换了颜色,护身符的一角还绣了个小小的珩字,针角有点扭曲,这青涩的针法一看就和他符袋上的那个澜字一模一样,都是出自宋凝之手。   “啊!”   宋云澜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惊恐地将护身符扔在桌子上,捂着嘴巴。   他这般粗旷的男人一时竟发出小姑娘般的尖叫,弄的一旁的钱绍有些汗颜。   而宋云澜一副不能接受眼前事实的模样,又惊又悲的倒退了几步。   似是对宋云澜这个样子还有些不满意,继续在他的火上浇了把油。   他拿起护身符,指腹揉搓着符袋,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护身符还是令妹亲手赠予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宋云澜似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转身跑出了军帐。   钱绍在一旁甚是无语的看着宋军澜跑出去的背影。   齐珩倒是一脸的满足。   他早就等不及向所有人炫耀,自己于宋凝是如何的不一样。   而那种类似虚荣心作祟的感觉,今日总算在宋云澜身上找到了点慰藉,可却远远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要用这世间最华贵绚丽的轿子迎娶宋凝,然后带着她在渊京走上那么一圈,向所有人炫耀一番。   宋凝,是他的女人。   若他这想法让钱绍知晓,怕是会直接笑破钱绍的肚皮。   这想法过于幼稚。   可齐珩乐在其中。   自齐珩兵马离开都城一个月,朝中不停传来边陲捷报,让程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因着家中有一人上了战场,所有人的心便都一直惦记着他,连个年都是草草随意的过了。   听说打了胜仗,宋凝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日,从边陲回来的信使来了宋府说是有宋云澜寄回的家书,信上报了平安,问了家人的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齐珩的信。   听说是齐珩的信,宋凝一阵慌神,下意识以为是给自己的。   这般明目张胆的送信,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吗?   宋凝正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封信的时候,却见宋云逸淡然的接了过去。   那封写是给宋云逸的。   宋云逸看过信后只是淡淡地一笑,宋凝问他齐珩给他写了什么,他也不说。   宋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莫名的郁闷起来。   回自己的房间揪着个帕子绣了起来,针针下的用力,一看便是有些恼了。   “小姐?您怎么了?”   小云端着两碟差点走了进来,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没事。”   她明明就耸着嘴角,却还嘴硬说自己没事,小云也不敢多问,想了想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二少爷还真是神武,这头次上战场便打的都是胜仗,怕是回来之后圣上要好好奖赏一番二少爷了。”   “嗯。”   宋凝轻声应道,也不见笑意。   小云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义王殿下竟然给大少爷写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我还以为义王殿下是给小姐写的信呢!”   “他做甚给我写信?!”宋凝抬起头大叫了一声。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小云被她这突然的一叫吓得怔了住。   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太激烈了些,更加郁闷了起来。   “我有些累了,想小歇一会儿,你先出去吧。”宋凝说着,脸上越发阴沉的朝床塌走去。   小云依言退了下去,退到门外的时候,却收不住自己惊讶的神情了。   自家小姐这莫不是对义王殿下的那封信在生气?   本来小云以为这只是义王殿下单方面的爱慕,毕竟自家小姐长相出众,善良多才。   可现在看来,好像这边的也动了心?   宋凝窝在床塌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她忍不住一顿懊恼。   齐珩送信给她,她会生气。   齐珩不送信给她,她也会生气。   她自己都不清楚气的是什么,又觉得为了这封信气恼,显得她好像很在乎齐珩。   宋凝纠结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枕头上蹭了好几下来发泄她乱成一团麻的情绪。   她,好像被齐珩牵着鼻子走了。      第35章      宋凝带着小云在十里长街上闲逛,买了几盒好看的胭脂,又去糖果铺子挑拣了些新口味的糖果子包了起来。   “那个贾老板要买下含霜姑娘?!啧啧,那含霜姑娘以后可就要过苦日子喽!”   刚从糖果铺子走出来,两个路人从宋凝面前走过,低头议论着什么。   宋凝一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愣了下,那两个路人继续说道:“那个贾老板都已经有七个小妾了,还要纳妾?!哎,我可听说那些小妾不受宠后不是干粗活,就是被他夫人打骂,过得苦不堪言啊!不经折腾的都从后门抬出去找个大荒地就给埋了!”   “没办法,暖红楼开门做生意的,有钱就能把人带走,谁还管卖出去后的死活啊!”   宋凝跟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两句,便按耐不住朝暖红楼跑去。   暖红楼前四五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招揽客人,一旦有男子路过,她们便搔首弄姿的迎上去。   小云隔了老远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见宋凝还没有停脚步的意思。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暖红楼。”   “啊?!”   小云惊的差点没有晕过去,急忙将宋凝拉了住:“小姐,您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我要去救含霜!”宋凝蹙着眉头。   “小姐您在胡说什么呢?!您怎么救她,她即身在烟花之地,那便是她的命......”   “是谁规定的她命该如此?”宋凝转身打断小云的话,眼睛里满是愤怒:“我虽与她仅有几面之缘,可我却知道,她身陷泥淖,实非本意,谁的命都不该用金钱衡量,她的命也不该如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陷越深!”   “小姐!”小云见她是死了心眼去救含霜,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拉不住她。   宋凝不想看着含霜一步步走向深渊,这让她感到害怕,害怕含霜像那个人一样,最后绝望地死去。   她在暖红楼前停了下来,刚准备抬脚进去的时候,被门口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拦了下来。   “哟!哪里跑来的小丫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吗?这里只招待男人不招待女人。”   说完还捏着帕子捂嘴嘲笑了一番。   宋凝无视了她的笑声,直接开口说道:“我要见含霜。”   那紫衣女子愣了一下,接着笑得更大声起来:“笑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子来我们这点姑娘的,想见含霜行,来者便是客,但你要拿银子啊!”   宋凝朝小云招了招手,可小云却一脸不情愿的摇了摇头。   周围已有路人开始对宋凝指指点点。   “小云!”宋凝像是看不到旁人的指点般,看向小云呵了一声。   小云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她,最后无可奈何的将身上带的银子拿了出来,交给了宋凝。   宋凝看也没看就将银子交给了那名紫衣女子,女子看了看银子眼睛微微一亮,最后抬眼打量了宋凝一眼,勾着唇角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容,扭着腰身进了楼内:“含霜!有人找!”   含霜在这暖红楼中和他人不一样,只卖艺,但若有人出的起买她的钱,那她这身子自己也说了不算。   贾老板是开钱庄的,怕是家中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钱了。   对此含霜虽不情愿,却无力抵抗,现下已绝望,默默等着贾老板将她买走那日。   本就是从一个泥沼跳入另一个泥沼中,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期期艾艾又有何用。   听到香萤说有人找,含霜下意识的就以为是那个贾老板,微微皱了下眉头,最后还是放下琵琶,起身走了出去。   在看见是宋凝的时候,她有些吃惊,不过却转瞬即逝,一脸漠然地走到宋凝面前。   “找我何事?”   宋凝看着她怔了一下。   她脑子一热就冲了过来,可说要如何救含霜,她心中也没个计划。   含霜看着她,见她许久未说话,低垂眼帘掩去眸中的光芒,幽幽地说道:“若姑娘没旁的事,恕含霜还有事,不能奉陪了。”   说着,她便转身要离开。   宋凝看见她转身,脑子里忽地出现宋婉的背影。   “含霜!我赎你!”   此话一出,一时周围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小云在一旁被惊的魂都跑了个干净。   含霜的身子一顿,背对着宋凝许久未有动作。   宋凝眼神坚定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赎你需要多少钱?我赎你!”   含霜背对着她,带了几分苦涩,更多的是淡漠,勾唇一笑:“姑娘,不管你是想要救我,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恐含霜都难以接受,姑娘请回吧!”含霜冷声回了她,抬起脚走进了暖红楼。   “小,小姐!您疯了!您怎么能说出这话呢!”小云急忙跑向前拉住宋凝的手,这回也不顾宋凝的意愿,急着将她从议论纷纷的人群里拉出来。   宋凝去暖红楼要赎人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   她人还没到家,这事便传到了宋远城和程瑶的耳里。   “我看就是平日里太过宠溺她,才给了她这无法无天的胆子了!”   宋凝刚踏进家门便听到宋远城的怒吼,都没用仔细想便知是因暖红楼的事,她微微蹙了下眉头,便抬脚进了正堂。   看见宋远城和程瑶二人坐在正座上,都黑着脸,还未等宋远城开口斥责她,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爹!女儿知错了!”   她一跪下,宋远城便是满肚子怒火被她硬生生塞回去一半,可又想着今日这事闹的城里对宋凝的谣言越发过分,怎么都要教育宋凝一顿,让她下次不敢再如此这般的不知分寸。   可他刚张了张嘴,宋凝低着头又开口说道:“爹爹,含霜姐姐让我想起了堂姐!”   一听到堂姐二字,顿时屋内一片寂静。   宋凝说这话的时候,刚好宋云逸走了进来,眉头微微一蹙,却转瞬而逝。   宋婉是宋远城大哥的女儿,自小就没了母亲,十五岁那年父亲也因得了痨疾病逝,宋远城一家便将宋婉接到了府上照顾。   那时宋凝只有三岁。   宋凝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堂姐,温柔善良,那时她年纪虽小,却对宋婉的每个记忆都很深刻。   包括宋婉的死。   宋凝五岁那年,宋婉带着宋凝去城西百花园玩耍,也就是那天,宋凝眼睁睁的看着宋婉死在自己的眼前。   那一日,本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却不曾想到了下午,却下起了瓢泼大雨,低沉的空中电闪雷鸣,二人只好在百花园内设的住处落脚。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不一会便下的一片雾蒙蒙。   对那段影响了宋凝许久许久的记忆,每每回忆起,都会让宋凝感到窒息。   几个男人制住宋婉,从他们身后走出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他捏着宋婉的脸,将那一碗汤药强行灌了下去。   宋凝就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全看在眼里。   等到那些人走后,宋凝才敢跑到宋婉身边。   没有多久,宋婉的唇角鼻孔便溢出鲜红的血。   “小凝儿......世人常说人心不古,但最凉薄的莫过于男人的心,所以小凝儿长大后千万不要相信男人!”   回想起那段记忆,宋凝的脸色越发苍白。   “凝儿......”程瑶担忧的看着她。   宋远城无奈的叹口气,扶着发痛的额头摆了摆手:“下去下去!回房间反省!”   宋凝低垂眼眸,站起身退了下去。   刚走进后院,宋云逸便追了过来:“凝儿!”   “大哥。”   看见他,宋凝张了张口最后又合了上。   她知道此事是她鲁莽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家人解释这件事。   五岁那年,她一个人在宋婉的尸体旁哭了许久。   她是真的害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宋云逸看她略带自责的模样,沉声叹气。   “凝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世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让你去救你救得过来吗?而且救人的法子有很多种,你今日选的法子是最蠢的!”   说到最后,宋云逸也带了几分责怪的语气,可转念一想,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罢了!那女子的事今日我也听了些,凝儿,你救不了她,这几日你便在家静思己过吧!”   “哥!”宋凝焦急的看向他:“帮帮我!我真的做不到看着含霜身陷囹圄......”   宋云逸厉声打断了她:“我怎么帮你?难不成也要我像你一般跑到暖红楼去赎她?那怕不是要将父亲气死!”   “哥......”   宋凝失落的低下头。   宋云逸向来说话都是很温柔的,这般严厉的说话宋凝从没见过,便知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宋凝转过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宋云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子沉了沉,然后转身离开,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朝着宋凝的小厨房走去。   后厨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正劈着柴伙,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是一个叫阿福的下人,到宋府也有半年之久了。   宋云逸走到他身旁轻咳了一声。   “今日之事,务必告诉你们家王爷。”   阿福表情抬起头看向宋云逸一愣:“大少爷,你说什么呢......”   “想必就算义王殿下远在边陲之地,你们也会使用密函来往吧?今日这事你回去便用密函告诉你们家王爷。”   宋云逸背着手,眉眼带着几分孤傲,说完便不在理会阿福,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阿福怔了一下,紧接着脸上略有些呆滞的表情褪了去,眉眼皱了起来。      第36章 (补全)      因着含霜的事情,宋凝在家中静思了半月有余,这期间宋远城一次都未到她的院子里看过她。   宋凝想大概这次她真的是将父亲气急了。   过了年,本以为立了春,天就越渐暖起来,却没想这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不时还会飘起小雪。   朝中传出边陲战事大胜,西番贼党连连败退,可却好像没有齐珩兵马什么功劳,全是那个将军宁含的功劳。   这些事倒不是宋凝特意去打听的,而是宋云逸偶尔会和她闲聊几句,便提了此事,宋云逸本不在朝中当职,却对朝中的动向了如指掌,宋凝还奇怪了好久,问起他此事,宋云逸也只是笑而不语。   不过这事宋凝也没有深究,反倒对齐珩的事感到很奇怪。   若是这宁将军如此厉害,当初为何还需要齐珩带着兵马去支援?   不过宋凝也没有疑惑多久,便寻摸着了答案。   三月过半时,曲州农民揭竿起义。   宋府虽说不上大门大户,可宋凝自小过的是丰衣足食的生活,父母长兄的宠爱让她在家中享受的是不亚于公主的待遇,自是不知道,穷苦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时对曲州的动乱不明所以。   曲州是所有州县里较贫苦的一个,去年的年头不好,曲州闹了蝗灾,导致当地农民的地全被糟蹋,没了收入来源,可朝廷的田地赋税不见减少。   农民自己都吃不上饭,却每日还要想法子弄钱填补田地的赋税,长期的压力累积下来自是变成了对朝廷的怨恨。   这些农民不知从何地弄的兵器,集结了一群人迅速打下了周边的两个小县城。   眼下朝中的大部分兵马都被调去了边陲,曲州附近驻扎的厢兵前去曲州镇压过一次,却不曾想他们人数众多,且都是不要命的主,几次镇压皆是被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   眼看这件事越闹越大,朝中忽地传出一个流言。   曲州本是平亲王的封地,平亲王乃当今圣上的弟弟,两年前因病逝世,膝下无子嗣,这曲州便暂由丞相宁涟暂管。宁涟之子宁含身为握有一半兵权的将军,本有对抗西番之力,却还是请求皇上让齐珩带兵前去支援,定是早知曲州会有此事,故意削弱朝廷兵力,导致农民愤起,朝廷却无力镇压。   虽说这流言无根无据,可传到皇上的耳里自是会起疑心,而且曲州蝗灾一事,早在之前皇上便下了命令,减少了曲州的田地赋税,可眼下看来宁涟并没有将此令执行下去,才导致如今这局面,因此龙颜大怒,说要撤了宁涟丞相之职。   关于朝中的事,宋凝也就听到了这,不免感叹了一番,这宁含此次虽是立了战功,没得了半分便宜奖赏不说,反倒弄了自己一身脏,当真是福兮祸所依。   边陲的战事接近尾声,皇上便下令让齐珩带兵前去曲州镇压,明明在边陲被说的毫无作为的他,到曲州不出半月,便将动乱镇压了下来,四月初便能班师回朝。   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锦文郡主特遣人到宋府送了张请柬,请宋云逸与宋凝二人到城外的落仙园举办的春日桃花会。   一想到上次的赏梅会并不怎么愉快,这次又来个赏桃会,她丈量着自己怕是吃不消锦文的捉弄,想以自己身体抱恙为借口,将此事推掉。   第二日,宋凝一家到城门去迎接宋云澜。   见了宋云澜安然无恙地回到渊京,程瑶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还没等开口和宋云澜说些什么,便哭了起来,宋远城也顾不上宋云澜,只得在一旁抱着自家夫人不停的安慰,而宋云逸只是朝他微微点头一笑,便当做是迎他回来了。   宋云澜顿时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这他回来的情形远没有送他走时来的“隆重”,他不免有些失落。   见宋凝朝自己走过来,心里想着,在妹妹这可以体会体会家的温暖了吧?   谁知宋凝走到他面前,扫了一眼城外走进来的兵马,开口问道:“二哥,怎么回来的人这么少?义王殿下呢?”   顿时,宋云澜只觉自己一颗心碎成了两半。   自家妹妹开口第一句不问他,却问的是别人,再一想到之前宋凝给齐珩做的护身符,顿时脸黑了下来。   “那家伙带着兵马在后面拖拖拉拉的,也不知在等什么!大男人做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宋凝一愣。   宋云澜的脸色不好,说话的语气更是明显针对齐珩。   宋凝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哥怎么了?是与义王殿下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   “不愉快!很不愉快!”   说着,宋云澜架着肩,气冲冲地绕过宋凝,活像是要去斗架的公鸡。   宋凝还一头雾水,宋云澜又转过身朝宋凝瞪着眼说道:“以后离那人远点!”   留下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前走去。   宋凝皱着眉头不解了许久,齐珩做了什么事将他气成这样。   回家以后,宋凝本想命人去锦府送个信,说她不去落仙园春日会的事,却在听了宋云澜的话后,临时变了主意。   这次春日会虽说是锦文置办的,但其实却是为了皇后弄的,皇后向来喜爱桃花,宫中虽种植了几棵,却不及落仙园里的那些。   宋凝本以为锦文只邀请了一些朝中大人家的公子小姐,却没想到皇后也会去,还请了宫中的各位皇子。   这样一来,宋凝便不再敢推脱,若是推了倒显得她事多,不识抬举。   在回都城的路上,齐珩特意带着兵马放慢了步伐。   不出他所料,果然在半截路上,便遇到了抵退西番贼党,应皇命回都城的宁含。   看见齐珩的队伍,宁含也没有多惊讶,骑马到齐珩身旁,与他的马匹齐头并进。   “我说王爷这次怎么任由我的人做手脚,当真是使了好手段啊!”   齐珩勾唇轻笑,却满眼的淡漠。   宁含眯眼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的味道:“不过,这可不像王爷的作风,曲州的事想必王爷早就知晓,以王爷的性格向来打蛇打七寸,做事不会这般拐弯抹角。”   “曲州之事就算告诉父皇,想必宁丞相也有脱身的法子。”齐珩冷声开口,目视着前方,并未给宁含任何多余的眼神。   即便眼下宁涟父子已是一身脏,可宁涟将曲州的所有事都推到了地方官员身上,宁涟做事向来滴水不露,即便皇上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任何他无视皇令,苛收赋税的证据。   不过这结果,齐珩早就料到了。   宁含听了他的话有些轻蔑的一哼:“所以王爷便想了如此阴险的一招,不要那击退西番贼党的功劳,让我父亲在朝中的威名一落千丈,而你跑去曲州,替皇上镇压了动乱,惩戒了带头的几人,却放过了他们手底下那帮农民,分了粮食,减了田地赋税,赢得了民心......”   宁含皱眉停顿了一下,最后忍不住感叹道:“好棋!”   齐珩:“博弈之道,没有阴险一说,还有这阴险的法子不是我想的。”   宁含再次扭头看向他,见齐珩面上毫无波澜,依然同往常一般凉薄淡漠。   紧接着宁含放声大笑起来:“我左思右想也不是王爷的行事风格,看来王爷手下又多了个能人!”   “宁将军!”齐珩沉声打断了他:“你可知为何我要在此等你?”   宁含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恼意,笑着答道:“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呗!”   对于宁含这个说法,齐珩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却也没反驳他这话,只是对他的话进行了修正:“败者常见,但败者的嘴脸却不常见。”   说着,齐珩勾唇笑了起来,却笑得让人心头一凉。   然后齐珩便踢了下马肚子,带着兵马提了速度,将宁含甩在了后头。   宁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敛去,眸中染上怒火,方才无事的模样,此刻再装不下去,被齐珩气的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许久未与齐珩相见,都快忘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齐珩就是这般的人,面上波澜不惊,出手即伤人。   其实皇上早有将宁涟撤职之意,奈何宁丞相水中握有重权,且一直找不出错处,齐珩早就明了皇意,此次这一招倒是合了皇上的心。   宁含的眸子也越发冷起来。   如今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之位悬而不定,也没人能摸透皇上在想什么。   不管皇上在想什么,宁家都要扶持二皇子齐晟上位。   二皇子为皇后之子,虽看着阴险狡诈,却是皇子之中最好拿捏的,一旦二皇子登上皇位,那便是宁涟手中的一个傀儡。   这天下,便将是宁家的天下。      第37章   落仙园中分为雅阁,礼阁与颂阁三阁,分别坐落在桃林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像宋凝这般的公子小姐,都在礼阁落住,而皇后与皇子们都住在雅阁,但是宴会却置办在颂阁。   如此一来,从礼阁出发去颂阁便要从那一大片桃林里穿过去。   分房间的时候,宋凝和姚芝特意挑的房间相挨,她们二人同病相怜,都与旁的人关系不怎么好,就选了个偏僻角落的位置,离那些厌烦她们的人远一些。   宴会正午开始,因雅阁距颂阁较远,两个人早早的出发往那边走去。   桃林中桃花香气四溢,一眼望去,满目桃粉,如临仙境。   宋凝忍不住感叹起来:“怪不得这里名为落仙园,这桃花看起来当真好像会有仙子在这里落脚般。”   她感叹完,却未听到姚芝有回应,转头看向她,见姚芝拧着眉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芝芝,想什么呢?”   姚芝回过神来,却还有些恍惚的样子,揪着衣角想了想,犹豫了半天才开了口:“阿凝,最近文元哥哥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嗯?怎么奇怪了?”   “就是上次万寿节,从皇宫出来后,文元哥哥越发频繁的找我,今日也是,一大早上就在我家门口等我,让我坐他的马车一起过来。”   “那不是挺好吗?”宋凝有些糊涂:“而且你的文元哥哥不是以前对你就很好吗?”   姚芝一脸的纠结,最后摇了摇头:“和过去的好有些不同,我说不上来!”   宋凝觉得好笑:“你们两个有婚约在身,管他是怎么个好法,对你好就行呗!”   这姚芝倒是认同,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忙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文元哥哥还是像从前那样对我比较好,现在这般实在有些奇怪。”   宋凝也不明白姚芝说的奇怪是哪里奇怪,不过一想到顾文元那三心二意的性子,着实算不上姚芝的良配,姚芝若不喜欢他,也正常不过。   “对了,最近你大哥也很奇怪!”   “我大哥?”   宋凝一脸疑惑。   不过姚芝向来怕她大哥,就如老鼠见了猫般,别人都夸宋凝的大哥温润如玉,谦谦公子,唯有姚芝说他满肚子黑水。   所以姚芝说宋云逸奇怪,宋凝也没有多惊讶。   “阿凝,你大哥他......”   “芝芝。”   姚芝正要低声和宋凝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宋云逸的声音打断,姚芝立刻打了一个哆嗦,都没敢回头。   宋凝回过头,瞧见身后的宋云逸和宋云澜二人,灿烂的一笑:“哥!你们怎么在这?”   宋云逸勾唇温柔一笑:“当然和你们一样,也是往颂阁去。”   他停顿了一下,笑意又深了几分:“刚刚芝芝是在说我吗?”   宋凝也未多想,便开口说道:“哦!方才芝芝说大哥你最近有些...唔!”   她话刚说一半,一旁的姚芝急忙慌张地将她的嘴捂了上,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我没说什么!就是说云逸哥哥最近对我特别好!”   “嗯。”   宋云逸笑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却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到了颂阁,宋凝与姚芝便和宋云逸二人分了开。   本来宋凝与姚芝是想挑个偏僻的角落坐的,谁曾想,不只她们二人来得早,别人来的比她们更早,谁也不想成了最晚到的那个。   眼下坐席上几乎都坐满了人,她们也没的挑了,只能在余下空的位置里选个坐。   “宋小姐!”   忽地一个声音叫住了宋凝。   宋凝顺着声音看去,没想到喊她的竟是锦文郡主。   姚芝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问道:“阿凝,你什么时候还认识锦文郡主了?”   说到这个,宋凝就忍不住谈了口气,一脸郁闷地回道:“就是上次,她邀我去赏梅,估摸着应该是冯璐说了些什么。”   “啊?!”姚芝皱起眉头:“那这锦文是要捉弄你?”   “不知道,不过上次,她也就是让我喝了两杯酒,没做什么!”   锦文在那头看两个低声说着什么,也没恼,笑着说道:“宋小姐,姚小姐,来我这席坐吧!我这里刚好有两个空位!”   二人皆是一愣,当下不必言语便心灵相通般的一起认为,定是要将她们二人叫过去嘲笑一番。   “郡主身份尊贵,我们怕是不能和郡主同席。”宋凝左思右想,低下头恭敬的回了锦文。   锦文却爽朗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我没这些讲究,你们二人快过来吧!”   宋凝和姚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是一脸不愿委屈的样子。   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走到锦文身旁坐了下来。   这一席上还有冯璐,就坐在锦文的右侧,看见她们二人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宋都忍不住暗暗夸冯璐这记白眼翻的够到位,一点黑都不露,若是能有个白眼大赛怕是谁也翻不过她。   因为这次春日会就是单纯的为了哄皇后开心,又都是小辈出来玩,便不用讲究那么多礼仪,随意一些就好,所以这次春日会倒真比上次万寿节的诞辰宴热闹了些,大家也没有那么拘谨。   唯独宋凝和姚芝二人如坐针毡。   “对了,前几日我听说宋小姐要去青楼赎一个姑娘?”   锦文忽然开口,宋凝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总算开始了。   这一开头就挑了她的要害拿捏,宋凝一阵欲哭无泪,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一旁冯璐先接了话。   “我也听说了!宋小姐也是,便是有点特殊的癖好,也不能去那种腌臢之地寻人啊!”一边说着,一边笑起来,还笑得越发大声,带了几分轻蔑,引得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宋凝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一旁的姚芝更是紧握拳头,被气的直哆嗦。   宋凝急忙抬手在桌下拍了拍她握拳的手背,安抚了她一下。   “这事我后来还特意让人去问了呢,那姑娘确是个可怜人,也难怪宋小姐会心生恻隐之心。”锦文执着筷子夹起一片藕夹肉,放入宋凝的碟中,还朝她亲切地笑了笑。   锦文这一套动作下来,将她和姚芝都弄得呆了。   这怎么听着像是在帮她说话呢?   一旁的冯璐脸上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铁青了一阵,咬着嘴唇撇过脸去。   锦文接着说道:“不过昨日我听说那姑娘已经被人赎走了,好像不是那个钱庄老板。”   听她说到这,宋凝握住锦文的手,急切的问道:“郡主可知是谁将她赎走了?”   锦文看着她的手怔了一下,转尔笑了起来:“这我就不知了。”   宋凝失落的松开了锦文的手,眉头蹙了起来。   她担心含霜,虽说没落到那个钱庄老板的手里是好事,可眼下含霜被别人赎走了,也不知赎她的人是好人坏人,会不会对含霜好。   宴席过半时,锦文请的一个唱小曲的班子进了宴席,皇后未出阁时,最爱听的便是这些民间小曲,这次锦文事先并未告诉她,给了她一个惊喜,逗的皇后开心的不得了。   “诶?那不是宁含吗?他也来了?”锦文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听语气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宁含。   宋凝知道宁含其人,毕竟她外公的兵权一分为二,其中的一半便落在了这人手中,但却一直没见过这位宁将军,心中满是好奇,于是抬起头看去,却刚巧被一个人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把看向宁含的视线收了回来,朝那人看去。   在看清是齐珩后,宋凝一愣。   齐珩身穿蓝灰色窄腰袍衫,比往日穿的那些锦袍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飒爽,微微一侧头刚好与宋凝的视线对上,冷着脸皱起了眉头。   那副样子落在宋凝眼里,倒好像齐珩和自己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   又哪里惹到他?他干嘛这副表情?   宋凝正疑惑时,齐珩已抬步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他朝自己走来,宋凝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见齐珩走到她们那一席停了下来,目光还在宋凝身上停留了一下,却在下一秒扭头看向冯璐。   “冯小姐,方才路过桃林时,见到了这个,是你掉的?”   说着齐珩抬起手,手中握着条丝帕。   没想到齐珩会和自己说话,冯璐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心中狂喜,也没细想那丝帕是怎么一回事,连那丝帕是不是自己的都没看,直接起身半含娇羞抿嘴轻笑的接了过去。   “多谢王爷!”   “嗯。”   齐珩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时,目光似乎又落在了宋凝身上,却只是一瞬间的事,便移了开视线,朝男子的坐席走去。   “阿凝,我怎么感觉那个义王殿下刚刚好像在偷瞄你啊?而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惹到那位爷了?”姚芝趴在宋凝耳边小声问道。   就连姚芝都看出来了!   宋凝有些欲哭无泪,她与齐珩三月有余未见,他身在边陲之地,隔了这么远,她还能做什么惹到他?   明明送他护身符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刚回来就这副样子?   宋凝苦思了许久,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莫不是自己做的那个护身符,真的将他丑到了?      第38章      宋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齐珩小气,送他护身符本是好心,他还挑三拣四的。   一想到齐珩那副样子,宋凝莫名烦闷起来,顿时也没了什么胃口。   来落仙园之前,便听闻这园中不只桃林盛名,还有一处锦鲤池,池中的几条锦鲤也引来了不少人来观赏,据说那几条锦鲤还十分神奇,对着它们许愿很灵验。   所以宋凝来之前便想着定要去看看那几条锦鲤。   眼下没了胃口,大家又都在宴席上,锦鲤池那里应该没什么人,她便想趁着这时候去看看。   宋凝刚想同身旁的姚芝说这件事,叫她一起去,可她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顾文元抢了先。   “芝芝,你能同我去个地方吗?”顾文元半蹲下身子,凑到姚芝身旁低声说道,声音中满是温柔。   姚芝也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怔了一下,想了想犹豫地问道:“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姚芝转头看向宋凝。   顾文元也看向宋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眼里却多了几分恳求,明显是想让宋凝把姚芝让给他。   宋凝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顾文元是个放得下的人,宋凝拒绝了他之后,他便立刻收了心,只对姚芝一人好。   “去吧!”   这种情况宋凝也只能让姚芝去,若她说一个不字,怕是都要被顾文元恨死了吧。   可姚芝还是一副纠结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去。   看出了姚芝的不愿,顾文元抬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顾文元的手段再一次刷新宋凝的认知,原来还可以这样!   姚芝也扛不住他那个眼神,只好站起了身:“我们走吧!”   看着姚芝走远,一旁的锦文开了口:“宋小姐和姚小姐很要好?”   宋凝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锦文抿唇轻笑:“真好。”   宋凝一愣,回味了一下她说的这二字,应该是发自真心所说,却弄的宋凝更糊涂了。   “郡主不是也有很多密友?”   “多是多,密友谈不上。”   锦文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刚刚好都能听到。   这一桌坐席上坐的人,宋凝都有几分眼熟,好像都是上次赏梅会锦文邀请的人,这么说应该都是平日里与锦文要好的密友。   可如今锦文这么一说,这桌上气氛顿时变的比尴尬还奇怪一些。   宋凝偷瞄了一圈他人的脸色,连带着冯璐皆是一片阴沉,也无人开口说些什么,宋凝只好自己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可这并没有缓解坐席上诡异的气氛。   宋凝急忙站起身:“郡主,我忽地想起件事要同家兄说,先失陪一下!”   锦文满不在意的点点头。   宋凝便迅速地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想再多呆下去。   这可比被人捉弄了还要难熬,面对那一桌子人,一会阴一会阳的,她实在应付不来。   宋凝一边朝锦鲤池走去一边低头思考,锦文今日的态度,不似上次那般,似乎有意对自己示好般,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还有明明锦文身边围着那么多人,却不见她多开心的模样。   不过自打宋凝常在外走动后,宋凝便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她过去所想的要复杂许多,她从前认为女子之间的关系本该比女子同男子相处的更要和谐些,同为女子更能懂得彼此的心酸与不易,要对彼此多些宽容与照顾。   可后来宋凝认识了冯璐,没体会到宽容与关照,倒是将冷嘲热讽体会了个遍。   因着所有人都在宴会上,所以宋凝这一路走来没有见什么人。   通往锦鲤池是一条石板小道,道两旁种植了兰花,甚是可爱,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兰花香气,顺着这条石板小道直走,穿过一座石拱门,便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这落仙园一重又一重,桃花灼灼,兰花灿烂,池水清幽,皆被园主人打造的如梦中仙境,一重花便是一重梦,一重花梦未醒又入了另一重小桥流水的梦境。   这让宋凝不免对这园子的主人多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建造出这样的园子?   宋凝走到锦鲤池旁,向池中看去,几条色彩斑斓的鲤鱼在水中游的欢快。   “这就是那传闻中的锦鲤吧。”   宋凝喃喃自语道,然后便蹲下身子双手合十,闭上眼准备许愿。   谁知她刚合上眼,后脑勺就被人打了一下。   这人用的力气不小,直接将宋凝打懵了,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扭过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一个看起来好像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一脸倨傲的看着她。   “你谁啊?”   “你是谁?”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男孩嫌弃的撇了撇嘴,倒也没急着让宋凝先回答他的问题,先自我介绍起来:“当今圣上是我父皇,见了我还不行礼!”   皇上是这小男孩的爹爹?   宋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这个小男孩是齐珩的弟弟?   她仔细的瞧了下这小男孩的眉眼,确实二人之间有几分相像。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小男孩怒了起来:“你是哪家大人的女儿?这般不知尊卑,小心回去我让父皇砍了你们一家子的脑袋。”   没想到这小男孩这么凶,宋凝歪着头想到,虽说齐珩偶尔也会凶一下,却不像这小孩,齐珩凶起来总有正当理由,这小孩凶的莫名其妙。   但是对方毕竟是皇子,宋凝还是乖乖的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小殿下。”   “跪下!”   “啊?”宋凝没想到还用跪下,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明显对宋凝这个反应很不满,直接用鼻孔对着宋凝的脸,气哄哄的说道:“我叫你跪下你就跪下!”   “可是为何......”   “就你话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宋凝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最后忽地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小男孩微微一怔,然后比方才更加恼火了起来:“你笑什么?!”   宋凝笑着说:“小殿下刚才那般同我说话,还真有点把我吓到了。”   她笑着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整齐洁白的牙齿忽隐忽现,眉与眼似是哪位大师用笔蘸着墨描绘出的一样,含着笑意的眸子同她身后那一池子被鱼尾不断激起涟漪的池水般,半含春色半含流光。   “不知小殿下的名字叫什么?”   他看着宋凝的笑容失了神,她开口一问,便傻乎乎的回答了她:“齐羽。”   刚一回答完,齐羽立刻反应了过来,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回答了她的话,顿时火到了极点,朝着宋凝迈了一步,抬起脚就照着她的小腿用力地踢了一下。   “你这没教养的丫头,我的名字是你能问的!”   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力气却大得很嘛!   宋凝觉得自己被他踢的那一片先是钝痛,紧接着就没了知觉,她咬着嘴唇,眼里都冒出了几滴泪花,有些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小腿。   她本来还觉得齐羽只是个孩子,本来想和他说话亲切些。   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可爱!   “你!下去给我抓两条鱼上来!”齐羽看着她,大声命令。   他是自己一个人偷跑过来的,刚才就想抓两条鱼上来玩玩,奈何这鱼可比他机灵多了,他在池子的另一边用手捞了好几次都没弄上来。   恰好这时候宋凝过来了,他便想让宋凝下去给他抓上来。   “啊?!”宋凝又惊讶地叫了出来。   先不说下水会弄湿衣服这件事,那池里的鱼游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它们抓上来?   想来齐羽年纪小,玩心重,宋凝便耐心的和他讲起道理来:“小殿下,这鱼儿要是离了水就会死掉,你看他们在水里游的挺好,我们还是不要将它抓上来了!”   “就你废话多!”   齐羽自小除了他父皇,还没有谁敢不听他的话,见宋凝不肯按他说的做,越发不耐烦起来,直接朝宋凝伸出手,用力的推了她肩膀一下:“给我下去!”   “诶!”宋凝蹲在地上,被他这么一推,一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惊呼了出来。   虽说天气渐暖起来,但毕竟春寒,要是弄湿了衣服,怕是被风一吹是要着凉的。   宋凝不喜欢生病,生病便要吃很苦的药,她向来不喜欢苦。   她慌张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两下,想努力的让身子不向身后的池水里倒去。   一只手忽地出现在眼前,拉住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宋凝的身子便向前跌去,直接跌在了那人的怀中。   “六皇兄?!”齐羽惊讶的看着齐珩,还夹杂了一点害怕。   听到齐羽说的话,宋凝微微抬起头,视线刚好落在齐珩的喉结上。   “小十三,你这是在做什么?”齐珩冷声问道,眉眼皆是冰霜,光是他这一个眼神,就让齐羽止不住的打哆嗦。   这些皇兄之中,齐羽最怕的便是齐珩。   他紧张的喉咙发紧,却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是她!目无尊卑,一而再再而三无视我的话,我让她下水帮我捞两条鱼她都不干!”   “哦?是吗?”齐珩挑了下眉。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宋凝就半趴在齐珩的怀中,盯着他的喉结发起呆了,他每说一个字,喉结便会跟着微微震颤。   宋凝竟觉得有些神奇,她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近又仔细的看一个男人的喉结,心中暗暗想,怪不得齐珩说话的声音会这样低沉。   感觉到宋凝的视线,齐珩也低下头看向她。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齐珩在心中还一阵奇怪,也没见她喝酒,怎么这么乖起来?      第39章      宋凝拧着眉头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齐珩的喉结,都没意识到他也正看着自己。   她还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喉咙的位置,明明是同样的位置却十分光滑平整。   “诶?真奇怪!”她小声喃喃地感叹道。   “哪里奇怪?”   宋凝这才回过神来,视线往上移去,和齐珩的视线撞了上,他眼里含着几分好笑看着自己。   愣了片刻,宋凝才反应过来,她们二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啊!”   她慌张的身子向后退去,想和齐珩拉开距离。   却没想到齐珩抓着她的手再一次稍稍用力,宋凝又跌回了他的怀中,这次跌的结实,她的鼻梁正好撞在齐珩的胸膛上,撞的一阵酸麻。   宋凝的手本能的抵住他的胸膛。   原来男子的胸膛这么平坦?   说平坦又不是很准确,虽然隔着衣服,宋凝还是能感觉到齐珩结实的肌肉。   齐珩低着头看着宋凝眨着一双圆眸盯着自己的胸膛发呆,那只抵着他的小手还越发的不安分起来。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进步不少,已经学会吃我豆腐了。”   听到他戏弄的话,宋凝慌张地收起手,被他说的脸上一阵红,最后有些恼怒地开口为自己辩解:“哪有!还不是你忽然用力拉我,我才会......”   没等她说完,齐珩便揽住她的腰,胳膊一用力,便带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轻声说:“地上凉,站着说。”   “靠你那么近......”宋凝看着他,呆怔怔地将剩下的话说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都变成了蚊子声。   宋凝看着他的脸,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上也越发的滚烫起来。   春风拂过,却不见心口的灼热减少半分。   宋凝急忙抬起手捂住胸口,生怕它跳出来被齐珩发现。   那样实在太丢人了!   感觉到宋凝的异样,齐珩没有出声说什么,而是扭过头看向一旁耸拉着唇角,一副委屈模样的齐羽。   齐羽自小被人关注惯了,刚刚眼前的二人皆无视了他,他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六皇兄!”他特意掐着嗓子糯糯的唤了一声齐珩。   齐羽撅起嘴唇,抽了抽鼻子,一副要哭的模样,就好像瘦了极大的委屈,朝齐珩走过去,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六皇兄!这个女人刚刚笑话我,六皇兄要替我做主啊!”他可怜兮兮的望着齐珩。   齐羽想的是,齐珩就算在铁血无情,好歹他们二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应该不会帮一个外人吧?   宋凝听到齐羽说的话,略带吃惊地问他:“我何时笑话你了?!”   她这一问,齐羽直接挤出了两滴眼泪,抬手抱住齐珩的腰放声大哭起来:“皇兄!她凶我!”   诶!!!   宋凝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这可真是将她冤枉惨了,她回忆了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笑话齐羽的意思,就算笑了,也不过是觉得他可爱才笑的。   他要推自己下水的事,宋凝还没有告状,他倒是先告起状来。   宋凝觉得自己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于是咬着嫣红的嘴唇看向齐珩,也是一副受了委屈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没有。”   不就是装可怜嘛!谁不会!   齐珩沉默片刻,抬起手落在了齐羽的发顶,温柔的揉了揉。   “小十三想要鱼?”   难得齐珩柔了声音,齐羽的眼睛亮了亮,抬起头一脸期待的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齐羽心里一阵暗喜。   一旁的宋凝却隐隐的失落起来。   “皇兄教你一招抓鱼的好法子。”齐珩说着,牵起齐羽的手。   趁齐珩不注意,齐羽偷偷对着宋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跟着齐珩走到了池子边。   “皇兄是要帮我抓鱼?”他欢喜地问道。   “我教你法子,抓还是要靠你自己。”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一片冷漠,但此刻说话的语气已然比从前对齐羽说话的语气好多了。   齐羽也未多想,开心的点了点头。   虽说齐珩是出了名的凶,但齐羽知道,他这位皇兄还是顶顶聪明的,教他的法子一定是极好的。   齐珩倏然勾起一抹笑容朝池子里指了指:“你若相中哪条,便盯紧那条。”   齐羽便顺着齐珩的手指看向池子里,瞪着眼珠,死死的盯着池中最漂亮的那条鲤鱼。   紧接着,齐珩便抬起脚,朝着齐羽的屁股便是一脚,直接将他踹进了池水中,惊起一片水花,连带着池水中的鲤鱼们慌张的四散开来。   他的动作太快,宋凝还没有看清,齐羽就已经在池子里了。   “啊!”宋凝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齐羽在池子里也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便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齐珩却负着手,一脸淡漠的睨着他,对于他的哭声无动于衷。   石拱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似是听到了这边齐羽的哭声。   宋凝惊的一时都忘了思考,小跑到齐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带他逃跑。   她用力拽他,却没拽动他半分。   齐珩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悠悠问道:“做什么?”   “逃跑啊!”   说完,宋凝又用力地拽了他一下,这次齐珩倒是乖乖的任她拉着跑了起来。   宋凝牵着他的手,提着裙摆向前小跑着,不时还回头看一下有没有人追过来,一副慌张的模样。   倒是踹人的始作俑者一点也不慌张。   宋凝的两步才是齐珩的一步,她连跑带急的都出了一头汗,可齐珩却像是在散歩般,悠闲的任她牵着。   二人在青石板路上,从另一侧的石拱门跑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兰花小道。   齐珩看着宋凝的身影,一阵恍惚。   春日日光刚好,风中有花香,她便像是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扑蝶是姑娘家才会做的事。   可齐珩现在却很想扑蝶,将宋凝这只蝴蝶困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可不能让她再迷了别人的眼。   他在宋凝的身后不自觉的勾唇轻笑。   若是他喜欢的姑娘每日都能带着他“逃跑”就好了。   跑了一会,宋凝便觉得自己跑不动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了看,见也没人追过来,便松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子,拍着胸口理顺着自己那口断断续续上不来的气。   她那小身板太不抗折腾。   齐珩也蹲下身子,手抚着她的背,笑着问道:“跑什么?”   宋凝一边喘着一边瞪了他一眼:“你,你还问!可是你把他踹下去的!”   “我跑了,他们便不知道是我踹的了?”   “......”   “再说我踹了他,那帮人又能将我怎么样?”   “......”   宋凝气恼的捶了两下头,刚才怎么就糊涂了,都没想到这些。   她想了想说道:“不过,他可是个小孩啊!你也下得去脚。”   对这话齐珩可不怎么认同。   “十一岁,不小了。”   “他不会有事吧?”宋凝有些担忧地问他。   “放心,那池子水只到他腰的位置,不会有事。”   宋凝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人是有多恐怖,连池水多深都算计好了。   感觉自己理顺了气,宋凝站起身,这才意识到眼下这处就只剩下她和齐珩二人。   宋凝又开始心慌了起来,向后挪了半步。   齐珩这次倒也没捉她,而是负手看着她。   见他板起脸来,宋凝缩了下脖子。   想到刚才在宴席上,齐珩看自己的眼神,宋凝又莫名烦闷起来了。   “你...生气了?”宋凝犹豫的开口问道。   齐珩挑了下眉:“生气?为何觉得我生气了?”   “刚才在宴席上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生气了的样子!”   “哦,你还注意我的眼神了?”齐珩故意拖着嗓音说话。   他这样怪里怪气的说话,宋凝也来了火,扬起下巴皱着小脸凶巴巴地对他说道:“齐珩你是小气鬼吗?不就是那护身符难看了些嘛!我哥也没嫌弃啊,就这么点小事你至于生气?不喜欢便还我罢了!”说着,她边摊开手心,想把自己的护身符要回来。   听她这么说,齐珩失声笑了出来:“谁说我是因为护身符生气?”   宋凝一愣:“不是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说起来这事生气倒算不上,要真的细说来,应该是吃醋。   他在八百里开外的边陲之地制定作战计划时,收到了暗卫寄来的密函,密函上写了宋凝跑去青楼要给一个女子赎身的事。   这事让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宋凝这事做的还挺纨绔子弟的,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还想千金散尽。   那密函说的宋凝很重视那姑娘,于是齐珩便越看越不是滋味。   自那以后齐珩又多了个惦记的事,夜夜临睡前都拧着眉头思考一番,那青楼女子哪里好,最后再自嘲一番,他竟为了宋凝和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   宋凝疑惑的看着他,脑子里还细细的搜刮着自己还做过什么让齐珩生气的事。   齐珩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捏住宋凝的脸颊。   指尖下柔软的触感,让齐珩心里愉悦了些:“这次我又帮了你一回,你要如何报答我?”   宋凝以为他说的是方才齐羽的事,她嘟了嘟嘴嘀咕道:“果真小气,这点小事都想着让我报答。”   齐珩微微俯下身凑近她:“小事?即是小事那我便将那含霜送回暖红楼,你自己去将她赎出来?”   “啊?!”   宋凝怔了住,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含霜是你赎走的?”   齐珩未回应她,专注地用指腹揉搓着她的脸颊,眉眼越发温柔,算是默认了。   “你怎么知道含霜的事?”宋凝奇怪的问道。   “你都弄的满城皆知了,为何我不能知道?”   这倒是,宋凝这事弄的满城皆知,成了城里人日常茶余饭后的笑谈,怕是齐珩一脚踏进渊京不想知道都难!      第40章      “含霜在你那里?”   “我将她暂时安置在城西的一个小院里,你若真的喜欢她,便去将她带走。”   听他这么说,宋凝的瞳孔闪出一道欢喜的光芒:“真的?”   看见她眼中的欢喜,齐珩眸子一沉,捏着她脸的手也稍稍用了点力:“你还真喜欢?”   “不是......”宋凝见他又生气了,委屈地眨了眨眼,忽地想到了什么,犹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在吃含霜的醋?”   齐珩明显怔了一下。   发现他是在吃醋,宋凝唇角一点点上扬,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我见含霜可怜,而且她还有几分像我堂姐,所以我才想帮她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听到小心眼三个字,齐珩的眉头纠在一起,露出一个川字,之后又缓缓地舒展开,唇角也跟着勾起。   “哦,那你又为何向我解释呢?”   宋凝倏地愣住。   他这笑容真算不上良善,带了几分得意,像是看穿了宋凝的心事般。   宋凝看着他,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明明他露出的是恶狼般的笑容,可为何却......   如此好看。   这个想法一出现,宋凝被自己吓了一跳。   虽说宋凝不否认齐珩长了副好皮囊,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可她从未在心底里夸过齐珩。   齐珩的脸逆着光,轮廓陷在光晕中,眉眼中有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足以让人沦陷。   彼其之子,美无度。   宋凝恍惚地想着,心跳又一次加快。   见她没了动静,齐珩也敛起了笑容,视线落在她颤抖的眸子上。   “你今日很喜欢看着我发呆。”   宋凝猛地反应过来向后跳了一下,眼里闪烁着慌乱,想着解释的话。   “我,我就是今日发现,你们男子还真与我们女子不同,胸膛硬的跟个石头似的,多了点好奇而已。”   齐珩略怔了下,紧接着又笑了起来:“那不如,我将衣服脱了,让你好好看看,解了你的好奇心?”   说着,他的手便搭在了领口的盘扣上,似是要解开。   “啊!你住手!”宋凝大叫了一声,急忙转过身捂住了眼睛:“你,你,不知非礼勿视吗?!”   宋凝被他气的跺了两下脚,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她将眼睛捂的死死,生怕从缝隙里漏进来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不一会便听到身后传来齐珩的轻笑声。   齐珩抬手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笑着说道:“你说的对!非礼勿视,便等到合情合礼时,再让你看。”   合情合礼?   宋凝细细品味了下这四个字,换了别人听便是一派正人君子的说辞,可宋凝听来偏偏是撩人的字句。   重点是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早晚都要看?!   宋凝恼羞成怒转过身,狠狠的踢了下齐珩的小腿:“坏蛋!”   踢完宋凝便提着裙摆跑了开,她也不敢回头,生怕被齐珩抓住,   兰花小道的尽头是一条流淌的小河道,看那小河流淌的方向应该是锦鲤池那边。   小河道上面架起一座不长的拱桥,雕绘着孤云霁月的图案,从那座小拱桥下来便没了青石板路,再往前一些就又进了桃林里。   风吹过树梢,卷起无数的桃花花瓣落下。   宋凝抬起头望向空中,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一片在空中旋舞的花瓣。   粉嫩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中,其余的便铺了一地。   日光透过桃花的缝隙之间倾泻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在这片桃林之中,天与地皆是桃红。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宋凝看着手心中那朵小花瓣,喃喃的感叹道。   “你喜欢?”齐珩走到她身旁,看她专致的看着手心中的桃花开口问道。   宋凝转头看向他,心中有些泄气,无论她怎么跑,齐珩好像都能十分悠闲地追上她。   见她没回应,齐珩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宋凝点了点头,然后嘴唇对着手心轻轻一吹,手心中那一片小花瓣便飘飘荡荡的飞了出去,最后缓缓落在了地面。   “这园子的主人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宋凝轻声说道。   “此话怎讲?”   “此人爱兰花,不将兰花居于室内,让它们承无常雨露,沐自然日光,这样的兰花往往生命力更强,而那兰花小道连着的这片桃林,绵延十里,株株繁茂,如梦如幻,都说养花之人的心性多半和他养的花是一样的。”   宋凝顿了顿,眼睛弯起笑着说道:“所以这人定是个淡泊高雅,心中还寄居着无限柔情之人。”   齐珩在她身旁哼笑了一声。   宋凝有些不满的看向他,他那模样有些轻蔑,好像嘲笑这园子的主人般。   宋凝撅起嘴,也哼了一声:“我定要认识一下这个院子的主人,无论男女皆是我心头所好!”   齐珩看着她:“此话当真?”   宋凝赌气地回道:“哪能有假!我向来是说话算数的人!”   “我怎么觉得不是呢?”   听了这话,宋凝又气恼起来,她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今日他就是特意来气自己的吧?!   宋凝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言而无信,于是养这个下巴,凶巴巴的看着齐珩问道:“你说说!我何时言而无信过?”   齐珩看着她眼神一转,略微思忖了下,最后又转回到她的脸上:“你可还记得你我被山贼追捕,躲在山洞时,你曾许诺于我,若他日得救,让我去寻你,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这么久远的事他还记得?   宋凝震惊的看着他,一时没了话。   那时她以为齐珩是个女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见她没了话,齐珩勾了勾右侧的唇角:“你得救了,我也寻到你了,可我想要的你到现在都未给我。”   “你......”宋凝一口气急的堵了住。   “王爷!”   钱绍从齐珩身后的方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齐珩直起背脊,转过身时冷了眉眼看向钱绍。   钱绍一脸焦急的向他跑过来:“王爷!您怎么......”   看见齐珩身旁站着的宋凝,钱绍怔了下,宋凝的身材娇小,方才全被齐珩的身躯挡了住,钱绍并没有看见她。   现在看见了她,钱绍在心里哆嗦了下,偷瞄一眼齐珩的表情,来判断自己是否到了她们二人的兴。   “何事?”   见齐珩一副淡然的模样,钱绍松了口气,急忙说道:“王爷,十三殿下现在哭个不停说您将他踹入池中,皇后娘娘现在要见您。”   “嗯。”齐珩淡淡地应道。   一旁的宋凝却焦急了起来:“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这事罚你啊?”   “这你不必管,你在这桃林里呆一会,暂时不要回宴席上。”   宋凝不知他这是何意,还想再说什么,齐珩扭过头看向她:“对了,除了这片桃林,这园中还有一片桃林,夜里是极美的,入夜我去接你到那里看看。”   “桃林都一个样,这里就极好,我才不跟你去看呢!”宋凝朝他吐了吐舌头。   她才没有那么好骗!   齐珩微微勾唇:“我在礼阁大门处等你。”   说完,他便和钱绍转身往回走去。   宋凝对着他的背影气哄哄的踢了下脚,提起无数地面上的花瓣。   根本就没答应他要去,他还自说自话的要等。   宋凝愤愤地想,让他等!晾他一夜!   虽然和齐珩生气,但宋凝还是乖乖的听了齐珩的话,并没有急着回宴席上,而是找了一棵桃花树下坐着,一个人发呆。   皇后找齐珩多半是要说他,齐羽那小孩还很会说瞎话。   宋凝有些暗暗的担心他,但想了想,他们怎么也算一家人,应该不会将齐珩怎么样吧?   她又捡起身旁地上的一朵小桃花,下巴抵在膝盖上,拈着那朵小花转了转。   彼其之子,美无度。   这句话再一次出现在脑畔,宋凝看着桃花想着,齐珩那模样配这句话,当之无愧。   这些心思一出,再也收不住,想起一点,便会想更多。   虽说她总是恼齐珩,可心里却很清楚齐珩对她很好,对她这么好的男子,除了父亲兄长,怕是只有齐珩了。   一开始,宋凝以为齐珩的这份喜欢,就同世间男子的都一样,不过是喜欢她的皮囊,哄骗到手之后,会随着时间厌弃,之后将她随意丢掉。   可慢慢宋凝开始疑惑了,齐珩真的是那样的人吗?齐珩虽霸道,却真没有强迫过她,无论是用何种表情,何种语气说的话,齐珩都有给她余地。   从第一次开始他就一直在救自己,若他真想向自己求什么,给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这,宋凝的脸红了起来,眉眼因为羞涩垂了下去。   她十分清楚,齐珩自始至终求的都是一个她自己。   也只有这个宋凝不敢给他。   齐珩回到宴席上,宴席已没有了方才他离开时的热闹,所有人都噤了声,见他回来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皇后坐在高处,也没了笑容,板着脸看着他,齐羽正趴在她的腿声小声的啜泣着,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裳。   “齐珩!为何要将小十三踢入池中?!”皇后眉眼一瞪,厉声问道。   齐珩不慌不忙地走到皇后面前,冷声回道:“母后,小十三想要抓鲤鱼,才会跌入池中。”   听到他的话,齐羽的声音拔地而起,大声哭了起来:“六皇兄说谎!六皇兄明明是帮着那个女人一起欺负我!”   “呵!”坐在皇子席上的齐晟冷笑了一声,故意抓着这时候抹黑齐珩:“六弟!你眼下立了功,这眼里谁都没有我理解,可你连自己最小的弟弟都下得去手,实在是......”   齐珩冷冷的看向他。   神情毫无波澜,可那墨色般的眸子中,却像蹲坐着一只凶兽,随时都会扑出来,撕碎他。      第41章   齐晟看着齐珩的眼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悻悻的收了声,可脸上依然带着不加掩饰的鄙薄。   “母后何时这么关心小十三?”齐珩收回目光看向皇后。   从前可未见过皇后这么护着小十三过,不过是借这此事拿捏他罢了。   看见齐珩浑身上下透着冷冽的气息,即便明明离着他很远,齐羽还是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往皇后身上又靠了几分。   他光顾着看齐珩,却未见到皇后略微皱起眉头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齐羽的生母是如妃,在宫中并不受宠,好在有皇子傍身,在皇宫中倒是能求个平稳的地位。   皇后一直未将齐羽看在眼里,如妃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齐羽毕竟是皇子,多少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在外人看来,皇后对于齐羽的事很少过问,但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对付这孩子的方法。   皇宫之中,杀人,是最低级的手段,无声无息的毁掉一个人,才是高明。   皇后打点了齐羽身边侍奉的所有太监宫女,宠着他惯着他,犯了错也要包庇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将齐羽养成了现在这般骄横跋扈的模样。   这一招若换了其他人或许不好使,就比如齐珩的生母荣贵妃,齐珩小时候,她将齐珩看的就像监狱的犯人般,皇后的手根本就够不到齐珩。   但如妃不一样,性格软弱,只求安稳,便以为齐羽这般快乐的活着就可以了,却不知惯子如杀子这个道理。   至于皇上,有那么多的儿子,这个养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后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齐羽的头,轻声说道:“本宫不是小十三的生母,平日里对他的事问的多了,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生了嫌隙,但毕竟你们都叫本宫一声母后,谁出了事,本宫都会过问的。”   齐珩面无波澜的看着她。   皇后的手段这些年他也看在眼里,在宫中时,他没有能力帮小十三,出了宫后,又没办法再过问小十三的事,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当真是绝妙。   见他半天没做声,皇后收回搭在齐羽头顶的手,板起脸来,顿时皇后的威严便显露了出来:“如今你已被封为义王,又立下如此之多的功劳,本宫的惩戒,怕你并不服气,待到回宫之时,便让陛下来过问此事。”   齐珩低垂眼帘,冷笑了一声。   “不必了母后!竟然母后都说了不会偏袒任何一个,那小十三落了水,儿臣便受一样的惩罚!钱绍!”   听到齐珩叫他,钱绍立刻上前:“王爷!”   “去打上十桶水来!”   钱绍皱眉犹豫了片刻。   “快去!”齐珩低吼了一声。   钱绍便转身立刻叫人去打水。   皇后的脸色蓦地铁青起来:“齐珩!你要做什么?!”   齐珩依然冷着眉眼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   不一会,钱绍便带人拎了十桶水回来。   “钱绍,都泼在我身上!”   听到这话,一旁在坐席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齐霄腾地站了起来:“齐珩!”   齐珩未理会他。   钱绍皱了下眉,也没多犹豫,便指挥着第一个人动了手,一桶水便从齐珩的背后泼了过去。   宴席上的人几乎都吃惊的低呼了出来。   “齐珩!”皇后恶狠狠的瞪着他,低吼出了声音。   可齐珩却无动于衷,水珠顺着衣摆一滴一滴落下,这些都是井水,远比那池中的水冷上许多,可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动摇。   紧接第二桶,第三桶的水泼向他。   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   直到最后一桶水泼下。   齐珩却并未看向皇后,而是目光凛冽的看向惊的呆了住的齐羽。   “敢做敢当,才属大丈夫所为,小十三所做之事敢当吗?”   齐珩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   就好像那一桶桶水泼在了齐羽自己身上,让他感觉周身如入冰窖,寒冷彻骨又动弹不得。   他怔怔地看着齐珩,下一秒倏然大哭起来,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听着那刺耳的哭声,皇后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些,忙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几个宫女便过去将齐羽带了下去。   皇后厌恶的瞥了一眼齐羽。   废物就是废物。   “母后,可还有话说?”   皇后的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齐珩身上的衣物全被打湿,可皇后却没有半分惩戒他的愉悦,反倒越加烦躁起来   “你和你母妃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齐珩听了只觉得讽刺。   他最怕的便是成为和他母妃一样的人,可为了在这帮人之中生存下来,他只能成为这样的人,时间久了,这融到骨子里的凶意,想换都换不掉了。   “小十三说还有一个女人欺负了他,此人是谁?将她交出来,胆敢对皇子不敬!本宫定要严惩她!”   齐珩她动不了,便换个人供自己发泄愤恨。   齐珩的眸子更阴沉了些:“母后,到此为止吧!继续闹下去,于您不利!”   “你!”皇后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震的桌上摆放的水果都晃了晃。   众人皆看出来她这是气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火上身。   “曲州苛税之事虽已惩戒一部分当地官员,可还有部分吞下税款的官员名单并未查出,父皇已将此事交于儿臣。”   皇后的脸色又一变:“你提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溯州山贼余孽的事怕是要劳国丈大人多费心了!”   皇后的手在桌下暗暗的握紧。   这小子的话意有所指。   虽说锦荣没有提过曲州的事,但皇后也隐约猜出了,曲州之事她的父亲也有参与。   齐珩现在提起此事,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皇后脖颈处隐隐现出青筋,面上却要强装淡定,最后硬逼着自己扯出一丝从容的笑容:“珩儿,你的衣服湿了,还是赶紧下去换件新的吧!莫要着凉了,今儿个本是图个开心,被这些小事扰了心情就得不偿失了。”   齐珩淡声回道:“多谢母后关心!”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低下过头。   皇后恨恨的看着齐珩的背影。   说齐珩和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不假,他们娘俩根本就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从往齐珩身上泼水开始,宋凝就回来了,她实在担心齐珩,就躲在一根石柱的后面,看着那一桶桶水泼在齐珩身上。   她发现皇宫中很多的事情都和她所想的不一样,皇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柔善大度,皇子之间也不比寻常人家那般兄友弟恭。   从他们的眼里,宋凝未看出一丝一毫类似家人的关心,他们甚至不屑于去听齐珩的解释。   在他们眼里,齐珩就是一个陌生人。   她手抓着衣摆,紧紧攥着。   心里莫名的难受。   齐珩回到房间换了一身新衣服,刚踏出屋外,便看到了将一双眼哭成了个核桃似的齐羽。   他看着齐珩,整个人还因为刚才的大哭一抽一抽的。   二人静默的看着对方许久。   最后齐羽挥舞着拳头大叫着朝着齐珩冲去,对着齐珩又打又踢,大吼道:“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去死啊!”   齐羽的的个子不过刚到他的腹部,又不是习武之人,在齐珩眼里他这几拳几脚和宋凝打的没什么两样,不痛不痒的。   但齐珩也没任他耍着小脾气,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然后忽地抬起脚,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齐羽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放声大哭了起来,他活到现在受的委屈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天受的多。   他一边大哭,一边站起来又冲向齐珩,依然对他拳打脚踢:“坏人!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头!”   听到齐羽的哭声,守在外面的几个小宫女跑了进来,看见院子里的情形都愣了住。   齐珩扫了她们一眼,这几个小宫女便谁也不敢向前。   “砍了我的头?你还真敢说啊!”齐珩不屑的哼了一声。   然后再一次抬起脚将齐羽踹了个跟头。   几个小宫女看得心惊肉跳,刚想上前将齐羽扶起来,却被齐珩狠狠的瞪了回去。   未等齐羽再次站起身,齐珩走到他面前蹲下 身子,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将你踢下了池子,便受了那十桶水的惩罚,你打了我,就也该受着我踢,记住了吗?”   齐羽惊恐的看着他,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他的本能在提醒自己。   面前这个人,绝对不能招惹。   见他没回话,齐珩又冷声问了一遍:“记住了吗?”   齐羽牙齿打着颤,忙不迭地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个道理,齐珩是不会惯着他的,只会教训他,方才他那两脚,到现在还在发痛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珩眯起眼睛,危险的看着他:“不要再想着去告状,那人未必就是在帮你,我不过是踢你两脚,有人可是想要你的命。”   齐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时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回来。   齐珩放开了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再未多看齐羽一眼。   见他走了,几个小宫女才敢上前,手忙脚乱的将齐羽扶了起来。   即便齐珩离开了许久,齐羽依然打着哆嗦,一个人闷不吭声的躲在屋里。      第42章      正午是宴席,傍晚时锦文还备了篝火舞的节目。   锦家本是沧州人,那边向来有跳篝火舞的习俗,后来锦家搬来都城渊京,皇后入了宫,自是再没见过篝火舞了。   地上架起熊熊燃烧的篝火,几个穿着沧州当地服饰的女子一边高歌一边翩翩起舞,所有人围着篝火坐了一圈,火光映照在脸上,带着点灼意。   别人都兴致昂扬的拍手叫好,可宋凝却没什么兴趣,双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放在上面看着火光发呆。   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闪着微光,眸子中也映着点点光辉,肤若凝脂,唇若含珠,两个脸蛋被篝火灼的有些泛红,却反倒将她衬的更若画中仙。   有些不认识宋凝的男子,皆看的呆了眼,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齐珩坐在角落里手中晃着酒杯,目光也落在宋凝的身上,却在意的是为何她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在看到那几个如狼似虎的目光后,凶狠地看了过去,将那几个人吓得打了个哆嗦,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是收回了目光将整个人缩了起来。   然后齐珩将目光重新放在宋凝身上,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在心中揣摩着宋凝的心思,从她身上任何微小的动作,甚至是眨眼,都拿来反复揣度。   却没有半分结果。   齐珩记得好像谁曾对他说过,这女人的心思是最好拿捏的。   就算嘴上不说,但她们的喜怒都写在脸上,从她们的一举一动中便能看出她们为何喜为何忧。   可现在齐珩完全看不出宋凝的喜怒。   他仔细地回忆了下那话是谁告诉他的,最后想起来了,齐珩忍不住苦笑了下。   这话是他父皇说的。   齐珩暗想,那这话多半是不能信了。   他父皇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摸透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齐珩拿起身旁放在地上的酒壶,准备给自己续上一杯,却被忽然出现的另一只手按了住。   “少喝些,伤身。”齐霄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齐珩看了他半晌,最后将酒壶放了下。   齐霄撩起衣袍在他身旁席地而坐,看着前处的篝火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你冲动了。”   “知道。”齐珩淡淡地回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同我说说为何将小十三踢下池子。”   齐珩顿了顿,幽幽的回道:“看他眼烦。”   齐霄被他的话逗笑:“那孩子是被惯的有些骄横了,也该受受罚。”   他停了下,敛了笑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今日你不该提起曲州之事,容易打草惊蛇。”   齐珩没做声,暗暗的瞟了地上的酒壶一眼。   见他没回答,齐霄又勾唇笑了起来:“此事便罢了,下次莫要冲动。”   齐珩点了点头。   “不过,今日小十三说的女人是谁?”   听齐霄问起宋凝,齐珩低垂眼帘掩去眼中情绪,思忖了片刻回答道:“不认识。”   见他似乎不想说的样子,齐霄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看着围着篝火旁欢歌载舞的人们,眸子沉了沉。   “我们都在此处享乐,却不知我朝有多少子民在受着难,甚至有的人连口饭都吃不上。”   齐珩也抬眼看过去,明白为何齐霄会这样说。他们都见过那些受难的子民,苦的连泪都落不下来。   朝中内乱,苦了子民,只盼望这一切早些结束。   “六弟,如若日后是你登上了皇位,会做什么?”   齐珩想也没想便回答了他:“我不会坐那个位子。”   齐霄转头看向他。   其实齐珩的答案他早就知道,可是他还是想问他。   最后齐霄无奈的抿嘴一笑。   齐珩知道他在想什么,幽幽地说道:“你会是位明君,我会守着你登上那个位置,别人不能碰,我也不会碰。”   他知道到现在齐霄还在怀疑他,即便他为了齐霄做了那么多的事,依然打消不了齐霄的疑心。   可齐霄不知,皇位真的不在齐珩的兴趣范围内。不是因为欠了齐霄才会将皇位让给他,而是齐珩自始至终都不屑于要那个位置。   过去,齐珩求的是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能觅得安宁。   而现在,他多了个索求,便是宋凝。   齐珩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又落在宋凝的身上。   可刚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便忽然出现挡在了他的眼前。   “王爷......”   齐珩皱了下眉头抬起头看向面上略带羞涩的冯璐。   一旁的齐霄也看了一眼冯璐。   这位姑娘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齐霄暗暗勾了下唇,知趣的站起身:“六弟,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等到齐霄走了,冯璐才看着齐珩继续说道:“多谢王爷今日帮我找回了丢失的帕子。”说着,她从身上取出另一条丝帕:“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这丝帕是我亲手绣的,送予王爷,以表谢意。”   齐珩的目光在她的帕子上冷冷的划过,不带丝毫感情地回道:“不必了。”   被他这样冷淡的拒绝,冯璐有些失落,可又仍不肯放弃,低垂眼眸面上露出可怜的模样。   “王爷可是觉得我这帕子丑?”   “嗯。”   见齐珩淡淡地嗯了一声,冯璐心中像是被瓷器的碎片扎了一下,有些发痛,但更多的是生气。   为何齐珩对她总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可对着宋凝时,总能从他的眸中看到温柔。   不甘心!   她一点也不甘心输给宋凝,明明是她先认识的齐珩!怎么会输给那个丫头!   冯璐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忽地蹲下.身子,两只手抓住齐珩的胳膊,眼睛很是无辜委屈的看着他。   “王爷,我喜欢你!王爷一定是看得出来的,冯璐求的不多,只求王爷在身旁给我留一席之地便可。”   她抓着齐珩的胳膊,见他未有躲闪,心下一喜。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真正拒绝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女子,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只要女子愿意,总会有位置留给她们。   冯璐有些期待的看着齐珩。   齐珩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眉头越皱越深,许久,声音凉薄的开口说道:“看得出来,可我不喜欢你。”   冯璐怔了一下,眼泪落得更汹涌了些:“我不求王爷喜欢,只求王爷分我一点怜爱,我便心满意足。”   齐珩本想给她留些面子,却不曾想冯璐这般的作贱自己,那他也没必要顾及她的面子了。   “冯小姐,我记得你的父亲好像一直在给你物色好的夫婿,虽然我与你父亲不和,但看见你在这里这般作贱自己,还是替你的父亲感到惋惜,你父亲还算有点骨气,没想到女儿,竟这般没有羞耻心。”   随着齐珩的话,冯璐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身子微微打了个晃,眼中满是震惊的看着他:“王爷,我......”   “滚!”   他的滚字一落下,冯璐便站起身,踉跄的跑了开。   齐珩吸了口气,缓了下心头的怒火,才慢慢的睁了开,看向宋凝,却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了上。   宋凝看着他一愣,然后急忙慌张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齐珩的心情却瞬间大好,嘴角上扬起来。   宋凝没有特意去找齐珩的身影,只是视线刚好落在了那里,刚好看到了冯璐在和他说话。   她不好奇冯璐和齐珩说了什么,只是在想他为什么坐在角落里。   别的皇子都坐在显眼的地方,只有齐珩一个人坐在偏僻的角落里。   宋凝想着想着,就看着那二人发起呆来。   然后就和齐珩的视线撞了上。   她红着脸看着篝火,不知是被篝火灼的,还是因为齐珩。   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对面刚刚去和齐珩说完话的冯璐身上,宋凝又忍不住愣了下。   怎么哭了?   和齐珩说个话就哭了?   宋凝撇了撇嘴,想着齐珩平日里就爱欺负自己,这次肯定也欺负冯璐了,所以才会哭。   若是过去她见了哪个男人将女子弄哭,她一定会十分气愤,在心中狠狠的唾弃这人。   可今日宋凝却没有半分唾弃齐珩的想法。   她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到底她是如何看待齐珩的?   不知何时,锦文换了衣服,走到篝火旁跳起舞来。   锦文并不是什么大美女,却别有韵味。   她的裙摆随着她的转动飞舞起来,指尖随着歌声在空中舞动,即便她转的飞快,宋凝依然能看到她的笑容。   看着那个笑容,宋凝忽地明白了,今日锦文的话了。   多是多,密友谈不上。   锦文大概是早就看出了身边并无一人与她是真心交好,不过因为她是皇后的妹妹,是郡主,阿谀奉承,巴结她罢了。   大概她此刻的笑容才是真的发自内心吧。   “痒!痒!”   锦文的舞跳到一半时,冯璐忽地在地上打起滚来,痛苦的喊着痒。   旁边的人围了过去看她,可她的脸上身上连红都未红,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痒。   她一声叫的比一声惨烈,一旁过来两个小宫女按着她,防止她抓破了脸皮,叫人请了太医过来。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她,宋凝和姚芝却一动未动。   “活该!”姚芝朝着人群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虽说宋凝也不喜欢冯璐,可终究说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看她刚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拿起丝帕擦了没几下眼泪,忽地就大叫起来,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姚芝悄声问着宋凝。   宋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摇了摇头,可刚一低头,忽地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姚芝:“你说她拿丝帕擦了眼泪?”   “嗯,就今日义王殿下捡到的那一条。”      第43章   冯府的马车等在落仙园外,几个小宫女将冯璐送上了上去,接她了回了冯府。   太医也不知她是什么症状,只好给她开了一副内服的药,让她回家静养。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人们,顿时因为冯璐的事,都没了玩乐的兴趣,皇后也觉得有些疲累,便让大家早些散了,回去休息。   小云服侍着宋凝入寝,然后熄灭了烛灯,便退出房间,回到下人们的住处。   等到院子里没了任何声音,宋凝才在黑暗中幽幽的睁开眼。   此刻她没有半分睡意,清醒的很。   “我在礼阁大门处等你。”   齐珩的话在耳边不停的回响,吵得宋凝莫名烦闷。   最后宋凝在床塌上翻腾了一圈,猛地坐了起来。   对!她有话要去问齐珩,所以她必须去见齐珩,绝对不是因为想见他才去的!   宋凝在心里向自己解释了一番,立刻下了床塌,换了衣裳走了出去。   礼阁大门外。   齐珩负着手站在一棵树下,仰头望着明月。   今夜是满月,月光倾泻而下,铺洒了一地,夜风吹过,空中飘落下无数花瓣。   花与月,不相及,却是极相称之物。   身后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极轻却沉稳,一听便不是宋凝。   齐珩慢慢转过身看向来人。   宋云逸眼中带笑的看着他:“王爷,为何这么晚还在此处?”   齐珩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头。   “赏月。”   宋云逸抬起头看了一眼夜空,月光旖.旎,轻声说道:“今夜这月色确是极美。”   齐珩幽幽的看着他。   宋云逸此人城府极深,就是他在齐珩去边陲之地临行时,同齐珩说的此次边陲的战功任由着宁含去抢,虽说当时齐珩便明白了这么做的意图,但不得不说这招算计使得高明,而且当时曲州之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可宋云逸却好像都了如指掌,顿时对宋云逸其人另眼相看。   饶是齐珩也做不到完全看出宋云逸心中在想什么。   “王爷。”宋云逸顿了一下,声音沉了沉说道:“这三更半夜的,拐走别人家未出阁的妹妹,怕是不妥吧?”   齐珩下意识的背脊一紧,不过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本来齐珩也没想同宋家人瞒着自己对宋凝的心思,只是这三更半夜带走人家姑娘,确实有些不妥,还被人家哥哥抓了个正着。   齐珩默声片刻,回答道:“没有不妥。”   宋云逸看着他怔了下,紧接着哑然失笑起来:“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宋凝早晚都会是我的人。”   “王爷就如此势在必得?”   “嗯,你要拦我?”   宋云逸看着齐珩的眸子,看了半晌最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妹妹不是寻常女子,自五岁起便极惧与男子相处。”   “这我知道。”齐珩打断了他的话。   宋云逸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父亲兄长,她也都是避着,但是却对王爷不抵触,我这为兄的心中多少有些难过,但若凝儿真的喜欢,我定是不会拦着的。”   听到他这么说,齐珩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若宋云逸阻拦他,他还要想办法搞定宋云逸,这样一来倒省了这一步。   “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王爷知道,我们宋家从来不是攀荣附贵之人,更没有说要将凝儿嫁给皇家,获得什么庇护的心思,只求她此生快乐安康便好,所以王爷既相中了凝儿,此生便要一心一意待她好,也只能有她这一个,他日若是凝儿受了欺负,我宋云逸定不会放过你。”   宋云逸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难的见到他这肃杀的面容,严重透着丝丝冷气。   齐珩却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恼意。   片刻,齐珩勾起唇角轻笑,却满眼坚定的说道:“若我发誓想来你也不会信,但我齐珩此生只要宋凝一个女子,也只能有她一个妻子。”   夜风吹过二人的衣摆。   齐珩的话随着风到宋云逸的耳畔,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是什么样的人,宋云逸清楚,所以他的话宋云逸也信。   宋云逸笑着低垂眼眸:“那我便放心将凝儿交给王爷了。”   他刚想转过身离开,忽地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齐珩:“还有一事,怕王爷要费心了,云澜那小子虽嘴上说急着要给凝儿找夫家,却是家中最挑剔凝儿婚事的人,如果不能哄好他,恐怕王爷很难娶我们家凝儿。”   说完宋云逸笑的眼睛眯起。   看着宋云逸那略带看好戏的恶趣味笑容,齐珩没做声。   宋云逸离开没一会,大门处便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宋凝缩着身体,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被人发现了,那她和齐珩的关系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趴在门口张望了下发现没什么人,她才敢大胆的迈了出去,一眼便看到站在树下等着她的齐珩。   他一身白色的云雷纹锦袍,笼罩在月辉之下,身上还有随风晃动浅淡的斑驳树影,像极了清风霁月下凡的仙人。   每次齐珩凉薄的眸子触及到自己身上都会瞬间化成三千柔情流水,隐忍却汹涌。   此刻也不例外。   隔着老远,宋凝便感觉到了齐珩的目光,让她的心蓦地加快了些,最后宋凝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平缓了心头的悸动,才向他走去。   齐珩浅笑着看着她走过来。   宋凝看着他,装着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说道:“王爷,要带我去哪里?我可有些忙,须得快些回来。”   “好。”齐珩痛快的应道。   没想到齐珩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宋凝愣了一下。   齐珩朝她伸出手。   宋凝看着他的手心,知道他这是何意,扬着下巴说道:“王爷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些话想问王爷,绝对不是喜欢王爷的意思,所以也不会和王爷牵手的!”   齐珩看着她,轻笑了声,也没强求便转过身。   齐珩走在前面,宋凝跟在他的身后。   为了迁就宋凝的步子,齐珩特意放慢了些脚步,免得她跟不上着急走受了累。   晚上走的这条路,和白天去颂阁的不是一条。   虽然也是桃林,却比那边种植的更密集,路也比那边的难走了些。   因着桃花遮住了月光,这路走的是越来越黑,宋凝一时看不清,被脚下一根凸出来的树根绊了下,身子向前倒去。   还没等她惊呼出来,整个人便跌进了一个怀抱中。   是熟悉的气息,宋凝腾的一下脸红了起来。   头顶传来含着笑意的声音:“所以才要你牵着我,这条路不好走。”   宋凝哼了一声:“王爷这是故意的吧!明知这条路昏暗,怎么不点个灯出来?”   “是想点灯来着,可想着还是不点灯的景色会更美些。”   这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美景?想来是诓她的话!   宋凝站直身子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反正这么黑齐珩也看不到。   “拉着我的衣袖。”齐珩柔声说道。   宋凝怔了下,想了想犹豫地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又走了一段路,齐珩忽地停了下来:“到了。”   宋凝在黑暗中的视线并不好,也看不出这是何处。   “这是哪里?”她心中略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   “一会便知道了。”   齐珩说完便寻了处干净的树下,又怕宋凝受凉,在地上铺了块棉帛:“坐这里。”   宋凝突然有些想回去了,可要是她说回去,齐珩肯定不肯送自己回去,这么黑她自己一个人根本走不回去。   只好任齐珩带着她在地上坐好。   感觉到齐珩在她身旁也坐了下。   黑暗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时四周安静的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么安静,宋凝又紧张了起来,转头向身侧看去,却也只能看到齐珩身影的一个轮廓。   宋凝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问他,想了想,开口问道:“冯璐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身旁的人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在丝帕上做了手脚?”   这次身旁的人没回答她。   宋凝抱住膝盖,知道他这算默认了,一时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复杂起来。   “为什么这么做?”   本以为这次他也不会回答,却没想齐珩倒反问了她:“你觉得是为什么?”   宋凝在黑暗中咬着嘴唇,心中捋着所有的猜想,却有些不敢说,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沉默了,齐珩也不急着追问,而是和她一样沉默的等着她。   良久,宋凝才开口说道:“王爷虽和冯大人不和,却不是一个会对小姑娘下手的人,可王爷却这么做了,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   “接着说。”   “冯璐和我过节最严重的事是上次茶馆那件,那件事之后我与她也没怎么见过,便是见过的那一次,也不过是拌嘴而已,王爷也不会因为小姑娘家的小打小闹去欺负她,所以我思来想去,冯璐一定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而只有灰鼠毛的事,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做的。”   齐珩在黑暗里唇角上扬:“聪明了。”   宋凝扭头朝齐珩吐了下舌头,她本来就不笨好嘛!   “灰鼠毛事后我让人去查,那家店铺的老板说是赚够了钱回老家去了,我便叫人寻了去,将那老板抓了起来,那老板是个聪明人,直接将冯璐招了出来。”   齐珩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宋凝说不上现在的感觉。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不过是在那丝帕上弄了点寻常小孩恶作剧用的痒粉,无色无味,洗个澡就好了,奈何太医看她那夸张的样子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所以才没看出来。”   宋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坏心眼。”   还以为她会觉得自己这么做太过分而生气,却没想到她笑了出来。   “你不生气?”   “你替我报了仇我气什么?我上次被弄得那么惨,结果都不知道是谁做的,那我才被气死了。”   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好。   宋凝不自觉的扬着唇角,看着前方的黑暗,忽地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摇摇晃晃,忽上忽下。   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宋凝急忙揉了揉眼睛,却听身旁的齐珩说道:“来了。”      第44章   第一点光亮出现后,无数的光亮紧接着依次出现,当无数的微小光亮在空中漂浮摇晃时,渐渐照亮了周遭的景象。   “这是......”宋凝痴痴的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象。   齐珩柔了眸子看着她:“萤火虫。”   桃花纷飞,无数的萤火虫在在坠落的花瓣间飞舞,让人如坠星海之间。   宋凝的眸子轻.颤,目所能及之地皆是萤火,她缓缓伸出手,一只萤火虫便在她的指尖停留了片刻,颤动着翅膀。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每年四五月时,它们便会出现。”   齐珩看着宋凝眸中闪烁着萤火的光芒,目中皆是欢喜,一缕碎发落在耳畔,一颦一笑皆拨动着心弦他心中的痒处。   宋凝的心思全被萤火虫吸引了去,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这里?常来吗?”   “嗯。”   “白日里也没见有人往这边走,都不知此处还有如此美景。”   “此处外人是不可入内的。”   “嗯?”宋凝疑惑转过头看向他:“那我们怎么......”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渐小了下去,惊讶的看着齐珩。   看她那吃惊的样子,齐珩唇角上扬:“这园子是我的。”   “你的?!”宋凝不敢相信的样子,又想起今日自己所说的话。   好巧不巧,齐珩也想起来了,打趣地说道:“能成为姑娘心头所好,实乃在下三生有幸。”   宋凝看着他怔了下,紧接着脸红了起来,急忙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你一定是故意的,怎么不早说你就是这园子的主人?”她不满的嘟囔起来。   “一时兴起买下的,没什么好说。”   宋凝用凉凉的声音说道:“王爷真是家大业大,一时兴起就买下这么大个园子。”   “不大,养你一生刚好够用。”   宋凝觉得自己的脸烧的更厉害了些,转过头有些生气的看着他,见他还笑着看自己,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些:“王爷这话拿去骗其他小姑娘吧!钱财什么的我都不稀罕!”   听了她这话,齐珩忽地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那你稀罕什么?我都给你。”   本来满满的火气,却被齐珩这正经的模样在心中戳了个窟窿,全被漏个精光。   她想躲开他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好像被齐珩桎梏在了他的眼中。   齐珩不知宋凝此刻在想什么,她的轮廓朦胧的不真实,好似每夜她躲在自己梦中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的向宋凝伸出手,亦如入梦时,他想要触碰她,想要抱住她,想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永世不可抹去。   看着齐珩伸出的手,宋凝没有半分想要躲开的感觉,只是能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悸动,一次又一次连带她的灵魂一起颤抖。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触到自己脸颊时,从他的袖口中探出一点狰狞的疤痕,宋凝看着怔了一下,紧接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撸起他的袖子看去。   一条十分狰狞可怖的疤痕横在眼前,足足有十公分那么长,看这疤痕的深浅,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估计都伤到了骨头。   “这是怎么回事?!”宋凝震惊的看着他的胳膊。   齐珩看了一眼疤痕,面无波澜的抬起另一只手想将袖子拉下来:“小伤。”   “这也是小伤?”   “在战场上就是小伤。”   这让宋凝无从反驳,在战场上死人都是家常便饭,或许这对齐珩来说就是小伤。   可宋凝是擦破点皮,家人都要惊得手忙脚乱,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很严重的伤,这个伤若放在她身上,光是疼都能要了她的命。   忽地她觉得眼睛越发酸涩,连着某一处一起发酸,她想将这感觉强忍下去,可越是忍耐就越难受,转眼眼前便蒙上了一层湿气。   齐珩再抬眼看向她时,就见她的泪珠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那条疤痕。   他的呼吸蓦地一窒。   是这条伤疤吓到她了?   看见她要哭,齐珩的心又乱了起来,眉头拧起,在她的眼泪滚落下之前,急忙抬起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别哭。”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我怕你哭。”   他的掌心滚烫,灼了宋凝的眼帘。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之前他也曾这样做过,可宋凝却想不起来了,到底是何时他也这样挡住过她的眼泪。   下一秒,她便被齐珩扯进了怀中,可挡在眼前的手依然没有离开。   齐珩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闭上眼睛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沉声问道:“为什么哭?”   宋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为什么哭?   只是一看见那条伤疤,她就一阵烦闷。   明明齐珩的身份要比自己尊贵的多,可为何看起来好像他并没有比自己幸福?   “这疤痕看起来好疼。”她的声音也染上了哭意,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她已经到了极限。   齐珩幽幽的叹了口气,喷在她的脖颈处有些发痒。   “不疼。”他停顿了下,才接着说道:“但是把你弄哭,便有些疼了。”   宋凝急忙说道:“我,我不哭了!”   齐珩抱着她轻笑起来。   他抱的很紧,宋凝甚至能感觉到他笑时胸膛的震动。   良久齐珩偏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所以我才会如此想占有你,你这副模样就像是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果子,让人沉迷着魔。”   “我......”   “凝儿。”他在宋凝的耳边轻声呢喃:“从你遇到我的那刻起,你便只能属于我了。”   在冰冷的宫中长大,齐珩很早以前就将所有的柔软藏了起来,决定永不拿出,成为一个凉薄的人。   可偏偏他遇到了宋凝。   她会在自己受伤时落泪,会担心自己疼痛,会在意自己别人不在意的难过。   她将自己心中藏起的柔软,拿出来反复揉.捏,最后将那部分揉成她的模样,让那部分柔软同他的心脏成为一体,让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也要占有她。   听着齐珩的话,滚烫从脸颊遍布到四肢百骸。   宋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该推开齐珩,可她现在全身酥.麻,没有半点想要推开他的想法。   她没有任何动作,齐珩便认为她已经向自己妥协,心中欢喜不已。   他直起身子,看着宋凝。   在他的手掌覆盖下,宋凝只剩下半张脸,嫣然的嘴唇微张着一条缝隙,引的人心动不已。   齐珩本能地缓缓靠近她。   桃花萤火皆在颤抖,好像也被这将堪破未堪破的情.事,传染的暧昧起来。   宋凝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官越发敏感起来,她感觉到齐珩的炙热的呼吸,听到他杂乱的心跳,感觉到他缠绵的目光。   就在齐珩将要触碰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时,宋凝忽地抬起手,准确无误的横在了二人之间,覆盖在他的唇上。   “王爷将我带到这,就是想做这事?”   齐珩怔了住。   宋凝却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我说的对吗?”   齐珩怔了好久,最后无奈的笑了下,在她的掌心中落下一个吻。   宋凝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像是被烫了一般,倏然收回手:“你......”   齐珩也收回了手,看到宋凝此刻的眸子中的慌乱,他浅笑:“错了。”   宋凝皱起两条秀眉,有些不相信的模样。   齐珩眸中皆是缱绻爱意,温柔的告诉她:“我只是错估了你对我的影响。”   宋凝看着他。   她很想问问齐珩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到最后她也没敢问出口,因为她知道,一旦她问出口,齐珩的答案定会让她缴械投降。   萤火虫开始变少时,齐珩起身带着宋凝往回走去。   就像来时,宋凝跟在他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角。   走出桃林,月光明亮,视线便清楚了起来。   可宋凝依然没有松开拉着齐珩衣角的手,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   齐珩的肩膀很宽阔,外加他自小习武,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挺拔笔直,给人一种安全感。   “到了。”   她这才缓过神来,抬眼看去竟已到了礼阁的门口。   “哦,那,那我进去了。”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说话结巴起来。   宋凝刚想抬脚跑进去,却被齐珩拉住了手腕,弄得她心跳又乱了起来。   “今夜夜深,早些歇息,我们...明日见。”   等他说完,宋凝急忙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一路狂奔回了自己房间,也没换衣裳,直接钻进了被窝,盖住脑袋,将自己闷在里面。   无论她怎么深呼吸,杂乱的心跳都不肯停歇。   明日见。   明日见。   就这简单三个字,宋凝竟听的十分欢喜,蒙着被子笑了起来,后来又在床塌上滚了几圈,将身上的力气全部发泄光了,才停下来,掀开被子,看着床顶怔怔地发呆。   活了十几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时而甜蜜,时而酸涩,时而欢喜的像个傻子,时而紧张的像个呆子。   她不想这样,可现在她心中的每一个步调都随着齐珩走,只因他的霸道痴缠太过缠绵悱恻。   宋凝不是石头,她会心动。   可她却因为过去的魔咒,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第45章      第二日,锦文在桃林中备了花果宴。   不得不说锦文为了讨她姐姐皇后的欢心,用尽了心思,花果宴上尽是渊京城内极难见到的水果,把这些水果弄到渊京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也让人不得不感叹锦府的财力。   每棵桃树下皆备了一张小木案几和一张小蒲团,案几上面用银质盘子盛着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个银质的酒壶,里面装着的是用桃子酿的酒。   自从上次赏梅时喝过酒后,宋凝便十分清楚自己的酒力,下定决心对于酒这类东西今后一滴不碰。   春日雨下的频繁,这花果宴若是碰到阴雨天,便要落了空,好在天公作美,今日偏偏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比前几日也暖和了许多,风吹过带着清爽的暖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   一旁姚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盯着果盘发着呆。   宋凝插起一块切的方正的香梨放入口中,香气溢满口中,转过头正要告诉姚芝这香梨好吃,却见她失神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奇怪的开口问她:“芝芝,你怎么了?”   “嗯?”姚芝猛地回过神来,还有丝慌张的样子:“没,没什么!我就是昨夜没睡好。”   宋凝仔细的看了下她的脸,确实没有昨日精神:“是换了地方睡得不踏实吗?”   姚芝眼神略有些闪躲,最后无力的点了点头。   宋凝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事情。   “春日景,桃花盛,美食佳酿皆有了,但就这么干坐着赏花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来对词助兴?”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人提议起来。   周围人都起了兴致纷纷的点头说好。   宋凝没有太大的兴趣,可不知怎的,就因为她坐在这堆人里,也不问她的意愿,便将她算了进去,当然一旁的姚芝也未能躲过去。   姚芝正烦闷着,现下还要跟着她们对词,更是烦闷,她平日里不爱读书,对词的本事也不如宋凝,于是闷闷的开口说道:“你们对,我不参与!”   一旁平日里就看不惯姚芝的一个人轻蔑的开口说道:“姚小姐不参与莫不是因为对不上来?哦!我之前听说过,姚小姐好像大字不识一个,这倒也能理解!”   说完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顿时姚芝的火气就窜了上来,一掌狠狠的拍在案几上:“哪个家伙说的我大字不识?!”   谁知见她发火周围的人不惧反倒笑的更欢了些。   “那姚小姐不如就和我们对词,这词都对得上,那字肯定是识的!”   这一看便是给姚芝下的套,定是算准了姚芝不怎么会对词,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明显的陷阱,奈何姚芝这个冲脾气最受不得激将法,想都没想一头便扎进了这陷阱里。   宋凝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怕是一会儿的场面会不好收拾。   “那这头便由我来起,规则便是词里必须有桃字。”故意激姚芝的人先开了口,低头思忖了下,笑着抬起头开口说道:“春长盛,人不老,百岁千秋万寿桃。”   对词讲究的是下词要与上词的主旨一样。   这上词的主旨在一个寿字上,宋凝对词的技艺其实也不精,但觉得这个还是好对上的。   那人也没看其他人,直接看向姚芝指了指,等着她对。   姚芝没有抓到要领,脑子里一片空白,可面上仍倔强地装着在思考自己要对的词。   她装的淡定,但宋凝猜到了,姚芝肯定连半个字都没想出来。   于是宋凝用指尖沾了沾酒水,悄悄地在一旁的地上写着给姚芝递的答案。   可没想到刚写了半个字,方才那女子又开口嚷道:“宋小姐莫要提醒啊!这可是作弊,会笑掉人牙的!”   说完,那人盘中的桃子吃没了,也不问问别人的意愿,从别人盘中抢了一个。   姚芝看向宋凝,皱着眉头明显心里急的不行。   宋凝亦皱着眉头,那人盯得紧,她想给姚芝递醒都做不到。   一旁又有人笑着开口:“姚小姐对个词需要这么长时间?要让我们等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见那人眼中皆是揶揄,姚芝气的脸都红了起来。   “你们玩的到有意思,倒是我们那边无趣的很。”   忽地身后传来宋云逸的声音,所有人纷纷看向声音的方向。   宋云逸笑着站在不远处,身旁还有日常波澜不惊的齐珩。   宋凝愣了一下,看见齐珩下意识的脸红了下,一面奇怪怎么最近大哥和齐珩走得这么近。   姚芝亦是一愣,紧接着也脸红了起来,急忙转过头不敢看身后,耸拉着嘴角,郁闷地趴在案几上。   宋云逸抬腿朝这边走了过来,齐珩也跟了过来,走到宋凝和姚芝身后二人才停下。   齐珩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了宋凝的身上,不过很快便挪了开,淡漠的看向别处。   这二人可以说是除了宋凝与姚芝二人外,其余所有未出阁女子的爱慕对象。   许多女子都梦想着嫁入义王府,齐珩的英俊才华与他的地位绝对是女子心目中夫君人选第一,但若说做情人,齐珩便输给了宋云逸一大截,只因他没有宋云逸温柔,远远看去虽好看,却冷硬如铁,所以一比下来,宋云逸的人气远超过了齐珩。   见到他们二人,少女们皆是一副羞涩的模样,目若秋波的望着他们。   可这二人就好像是个睁眼瞎样,根本没注意到那帮少女们的神色,一个冷着脸看着别处,另一个则笑着在姚芝身旁蹲下。   “我看这上词出的简易,倒也不用什么雅词就对得上。”   姚芝趴着眼珠转向宋云逸,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出上词的女子急忙出口想要制止宋云逸:“宋大公子这莫不是在帮姚小姐?这是作弊,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   姚芝已经想要放弃了,正打算开口承认自己根本不会对词,一旁宋云逸忽地抬手按住了她要抬起的脑袋,让她又趴回了桌上。   宋云逸笑着看着出上词的女子,就似眼下阵阵吹过的春风,眉眼皆是和煦。   “偷偷告诉叫作弊,光明正大的说算不上作弊。”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弄得在场人皆没听出这其中有多厚颜无耻。   宋云逸低下头看着衣服可怜兮兮小狗模样的姚芝:“你想到什么便对什么,只要压上韵,便没错。”   宋凝在旁边嘴角尴尬的抽了下。   何时对词这么简单了?哥哥这偏心眼也偏的太过明显了。   姚芝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撅起嘴,一张小圆脸纠结的就像个小包子。   拧着眉头在心中憋了好久,眼睛掠过盛水果的盘子,眼中微微一亮。   “狗不偷,猫不拿,只有王八爱抢桃!”   说完,姚芝还觉得自己对的还挺押韵,顿时脸上晴朗起来,笑嘻嘻地看向宋云逸,一副等着表扬的模样。   宋凝忍不住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怕是今后姚芝的对词技艺都没的救了。   听了姚芝对的词,那出上词的女子顿时脸一黑,再想到方才自己抢了旁边人的桃子,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你!你!你这是......”   她咬牙切齿的话也没说完,便被宋云逸打断:“芝芝这词对的有些水准,既有了桃子,又用王八应了上词中的寿字。”   “什么?!”   那女子惊呼了出来,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宋云逸:“她对的是什么东西?用一个俗字都是夸她了!”   “自古至今一直有雅俗共赏一说,可见俗自有俗的妙处,大雅对大俗,这才是妙。”   虽说姚芝这词对的是不怎么样,但却没有被人捉弄到,反倒把想捉弄她的人气了个半死,宋凝便松了口气。   她是最了解自家哥哥的人了,虽说性子柔和,但却是聪明过人,只要他想,便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所以只要他护着姚芝,姚芝是吃不到亏的。   那头姚芝得到了肯定,欢喜了一阵,对旁人的震惊和妒忌完全视而不见,可一抬头与宋云逸的目光对上,怔了一下,又陷入到了之前的烦闷中。   “哼!算她对上了!那下个便由宋小姐出上词吧!”那人说不过宋云逸,只能愤愤不甘地罢休,视线看向宋凝。   “我?”   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自己,宋凝露出些许慌张。   她虽懂对词,却也只能说比姚芝好一点,只能算个入门。   若是刚才齐珩和宋云逸没来的时候,她是能对得上来,可现在他们二人站在这,宋凝反倒没底气了。   她偷偷的瞄了一眼齐珩。   齐珩正看着身旁的桃树,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们这边。   宋凝咬着下唇犹豫了下,她是怕自己对得不好,被齐珩听到会笑话她。   可这事已经落到自己头上了,宋凝只好低垂眼眸思忖了片刻。   “春来燕,梁上双,凤栖桃夭夜思凰。”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上词应是挑不出错,就是对词时常见的情爱主旨,一直挑刺的那个人也没说什么,估摸着应该算过关了。   宋凝暗暗松了口气,还没等指对词的人,下词便已被对了上。   “水中月,对空照,灼灼桃花慕卿娇。”   一时无人说话,四周静了下来。   “义王殿下对的好啊!”   第一个人先拍手叫了好,紧接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就连姚芝似懂非懂的也跟着别人拍着手。   唯独宋凝没有动作,都不敢回头看站在树下的齐珩,急忙趴在案几上,将自己那张似是煮熟的脸埋在臂弯里,生怕被人看了去。   而对上了宋凝上词的齐珩,站在桃树下暗暗勾起唇角轻笑。      第46章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齐珩就是这个意思。   宋凝低着头看着案几,也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可不可以称作欢喜,明明齐珩都离开一会儿了,可她还是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阿凝,方才你和义王殿下对的词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的稀里糊涂的?”姚芝完全没有听懂刚才他们二人对的词,但是听到一旁的人都在低声议论义王殿下,忍不住好奇起来。   宋凝红着脸含糊不清的说:“就是对词中常见的,没什么高深。”   “啊?那有什么可议论的,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不过就是对个词,她们搞的好像自己明天就要嫁到义王府了一样。”姚芝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宋凝也看去,发现姚芝说的不假,自刚刚齐珩对完下词后,周围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和宋凝一个样,红着脸一副娇羞的模样。   在她们眼里,齐珩从来都是淡漠自持的模样,极少参与到这种玩闹的事里,可今日他不仅参与了,偏偏对的词还是讲儿女情长的,这不免让她们联想到这位凉薄君子动了春心,而且心上人一定就在这些人之中。   她们猜的是没错,只是每个人都觉得齐珩的心上人是自己。   就连齐珩自己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自打他对完词之后,那帮大人的女儿们总是不时的出现在他周围,一会儿不小心摔倒了需要他扶,一会儿丝帕落到他脚旁,一会儿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朝他抛着媚眼。   就连旁边并不知事情经过的齐霄都看出了些什么。   他和齐霄坐在一处偏僻的位置,离着几个兄弟有一段距离,周围也没坐什么人。   “没想到六弟出去溜达了一圈,惹了这么多的情债回来。”齐霄忍不住笑着逗趣他。   齐珩此刻眉眼凝重,良久沉声说道:“我没有。”   齐霄了解他的为人,自是知道他不会拈花惹草,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但那帮姑娘来势汹汹,任齐珩冷着脸,她们也满不在乎,甚至有不甘心的,反复来了好几趟,有的还直接扑了上来。   从未见过齐珩这么窘迫的样子,齐霄便没忍住逗弄他的想法。   那头又来了一位姑娘,看起来比之前那些羞涩了些,是廖大人的女儿,在远处踌躇了片刻,才朝他们这边走来。   走到齐珩身旁停了脚步,倒不像之前的人耍些小计策,而是直接握着个丝帕,递到齐珩面前,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义,义王殿下,我,我知道,您应该喜,喜欢的不是我,但我,我还是想来试试!”   最后小姑娘才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义王殿下,我喜欢您!”   齐珩连看都未看她,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一旁齐霄笑着看着小姑娘,开口说道:“我觉得这廖小姐人不错,你也早该娶妻生子了,这些年耽误了不少,你瞧瞧合不合眼,若喜欢我便替你请父皇赐婚?”   听到他这么说,小姑娘脸更红了几分。   而齐珩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闷声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冷声说:“承蒙廖小姐厚爱,只是我心之所向另有他人。”   他话音刚落,廖小姐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揉着眼睛跑了开。   齐霄并不在意他把人家弄哭的事,反倒是更在意那句心之所向另有他人。   齐珩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也不知六弟的心上人是哪家姑娘?”齐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问道。   “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不说了。”   “哦?”   知道齐珩是在敷衍自己,齐霄也没继续追问这件事:“那几个跑到溯州的山贼抓到了吗?”   “还在查,藏得这么深,应该是有人在帮他们。”   “嗯,好在曲州之事,宁涟现在也不敢再有动作。”齐霄顿了一下:“刚才宋云逸和你说什么了?”   齐珩沉声说道:“只是说了曲州之事若想抓到宁家的证据,还是要从那几个认罪的官员身上下手,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苛税官员的名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想分散我们注意力的计策罢了,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齐霄听了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略有些奇怪的问道:“此前我曾请宋云逸到我手下行事过几次,他都拒绝了,怎么现在突然又同意了?”   “此前他也在观察,宋云逸虽是心机深沉的人,但却胸怀天下,大概也是在寻一个明君。”   齐霄怔了下:“为何你这么确定我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没看错过人。”   齐霄看着他的眉眼也凝重了些,良久幽幽说道:“齐珩,你若只是因为觉得亏欠才说这些话,那便不必了。”   齐珩勾唇略带苦涩的笑了下:“你误会了,扶持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我觉得亏欠,我万不会因为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去扶持一个昏君上位,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选,才会这么做。”   他一直都知道齐霄是最适合皇位的人。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不恒其德,无所容也。   这句话还是齐霄教给他的,如果自己没有高尚的德行,只会受到他人的羞辱,并且失去栖身之所。   从那时起,齐珩便知道齐霄同其他那些皇兄弟不一样。   齐霄在一旁看着他眸子沉了下去,不知在想着什么。   下午的时候,皇后便乘着宫里的马车回去了,其他人也陆续准备回家。   从落仙园到城门处只需半个时辰多一些,一个时辰宋凝就能回到宋府。   姚芝先上了自家马车,和她道别后便离开了,宋凝则上了马车等两个哥哥出来。   说要回家,宋凝却隐隐的有些失落。   她一个人坐在车里,手捂住心口。   心里好像有一处空了出来。   犹豫了一下,她转过身撩起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不自知的想要找齐珩的身影。   齐珩站在大门前等着齐霄,刚好宋云逸和宋云澜走了出来。   宋云逸朝他礼貌的一笑,而宋云澜却拉着个脸。   齐珩想到昨夜宋云逸说的话,如果不哄好宋云澜,怕是他会阻拦自己求娶宋凝之事。   再一想到,此前在边陲时他用宋凝送给自己的护身符炫耀捉弄宋云澜。   齐珩忽地觉得自己那时有些得意忘形,现在这是现世报了。   宋云澜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低声对宋云逸说道:“大哥你怎么最近和他走得这么近?这人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宋云逸失笑:“云澜,你多想了!”   “没有!大哥,你不知道......”他话说了一半,纠结了起来,最后又冷哼了声:“算了!那事不提也罢!总之他居心不良,打着咱们家宝贝的主意,大哥你莫要被骗了!”   他虽低着声音说话,可这声音齐珩刚好听得见,让齐珩觉得哭笑不得,重点是,宋云澜说的还没有错,他确实打着宋家宝贝的主意,这让齐珩无力反驳。   “我听闻宋千卫的训练场似乎很多兵器都生了锈,这几日已命了新的铁匠赶制新的兵器,过几日应该就可以送去一批。”   “啊?”宋云澜狐疑的看着齐珩:“你这么好心?”   “云澜,不得无礼!”宋云逸急忙在一旁低声呵斥了他。   齐珩也不恼。   宋云澜所管的训练场确实许久未更换过兵器,齐珩早前就有更换的想法,只是这次他确实有些居心不良,想用此事来讨好宋云澜。   宋云澜双手环胸,略有些傲慢的看着他,半晌说道:“谢啦!”   齐珩轻笑转过头去,恰好看到坐在马车上的宋凝,探着一个小脑袋,一双明媚的眸子带着满眼的天真看着他们这边。   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上,宋凝怔了下,脸红了起来。   看见她脸红,齐珩的心底便是一片晴朗,眼底一片温柔。   下一秒,一个身影横在了两人的中间,挡住了齐珩的视线。   “公事归公事!别当我是傻子,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宋云逸扬着下巴冲他说道。   宋云逸倒是挡了个结实,不让齐珩再看宋凝一眼。   齐珩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松了开。   若是换成别人,他肯定是要给这人一脚的,可偏偏他现在要让着宋云澜。   宋凝红着脸看着他们那边,也不知齐珩和她那两个哥哥在说些什么,怎么刚刚看起来她二哥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见宋云逸他们往她这边走来,她便准备放下帘子,却在放下的一瞬间,余光里忽地掠过一道身影,隐约带着些眼熟。   宋凝的身子忽地一僵。   明明是春日,她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身影......   宋凝颤抖地抬起手,在帘子边犹豫了好久,才再次下定决心撩起。   马车外的人已经基本走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三三两两的人还未走。   因为恐惧,宋凝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连心都紧绷着,扫视了一圈车外,却没见到刚才余光里的身影。   她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身子一瞬间的瘫软,大口的喘息着。   虽然那时年幼,可宋凝对那人的记忆直到现在还无比清晰。   这些年过去,宋凝一次都未再见过那人,在她的心中或许那人早就遭了报应死了。   那人死了,是不可能再出现的。   宋凝不停的安慰自己,可指尖还是不停地颤抖。   宋云逸拉开车帘上了马车,一抬眼便看到宋凝苍白的脸,额头上挂满了虚汗。   “凝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宋云逸皱起眉头,担心的看着她。   宋凝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47章      从落仙园回来后的第二日,齐珩便派人送了字条过来,上面只写了含霜现在的住处。   知道了含霜的住处,宋凝便迫不及待叫人备了马车去见她。   一下马车,宋凝一眼便看到在小院内低头扫着地的含霜。   小院不大,中间一座简易的小木屋,四周用竹子搭了一圈篱笆,倒是别有一番幽致景趣。   含霜一身素朴的棉布长裙,之前半披散着的长发此刻简单的挽了起来,脸上只是略施粉黛,明明正是大好年华,可含霜的眉眼间总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宋凝推开小木门,走进了小院。   听到声音,含霜抬起头看向她,开始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明了了怎么一回事。   “是你叫人救的我?”   宋凝点了点头,转念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见她点头摇头的,含霜又疑惑了起来:“不是你?”   “我是想救你,可我没有那么多钱替你赎身,有人知道了这事,就帮我将你赎了出来。”   含霜看着她默声片刻,想到了花灯节时的事,勾唇轻笑了起来:“是上次花灯节时在你身旁的那位公子吧?”   宋凝愣了下,垂下眼眸红着脸点了点头。   “为什么非要救我?就因为我像你那个堂姐?”   含霜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不能理解宋凝为什么一定要插手一个青楼女子的事,世间的女子,最是厌烦她们这种烟花之地的人,认为她们最是肮脏不堪,恨不得死绝,又哪会费尽心思来救她们。   宋凝微微弯起唇角。   “虽然不清楚你为何身在那种地方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你一定是有着自己的迫不得已,我明白并不是所有身处青楼的女子都是自愿的,因为同为女子,我能理解身为女子的心酸与不得已,所以我不能对你的事情视而不见。”   她弯起嘴角时,唇边的梨涡隐隐浮现,她笑的模样,比这四月春日的阳光还要更暖一些。   含霜看着她,眼眶倏然湿润了起来。   只因同为女子,所以理解。   她有些哽咽的开口:“我原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的父亲是一家珠宝店铺的老板,也有一个青梅竹马并订下婚约的心上人,可是后来遭歹人的算计,被人侵吞了家产,父亲又得了重病,没有多久便病逝了。”   “而我的那位心上人家中,见我家没落,撕毁了婚约,而我身无分文,孤苦无依,便想要来渊京投靠我的舅舅,结果我的舅舅却将我卖到了暖红楼中......”   听着含霜讲着自己的事情,宋凝一阵心痛,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抬起脚走到含霜面前。   “我也不想在那种地方,连个清白名声都被毁了个干净,我也想要有人救我,可是根本没有人救我,我的至亲至爱都背叛了我,我......”说到最后,含霜已经再说不下去任何一个字,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宋凝心疼的看着她,最后张开手轻轻抱住她,一只手轻柔的抚拍着她的后背:“别怕,现在你得救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的身体很小,可却很温暖。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温暖的人。   含霜已经很久没有哭过这么凶,只因她受不了宋凝这么温柔的言语,宋凝简单的两句话,便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这两年来咬牙忍下的所有眼泪,连带着全部的委屈与愤恨一起涌了上来。   等到含霜哭的累了,心里也舒服了许多时,她才渐渐停了下来。   见她哭够了,宋凝松开她,从自己身上掏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我本来是想让你同我回家的,可我想了想,你应该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你拿着,我的积蓄只有这么多,不知道够不够你用,你看看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说着,也不等含霜说话,便将钱袋塞进了她的手中。   那钱袋十足的重,含霜解开袋子看去,里面除了白银,还有一半是金叶子。   宋凝是真的把所有的积蓄都找了出来,平日里母亲会给她些银子花,两个哥哥偶尔也会塞给她一些,但其实她并没有要用银子的地方,买东西的钱家里从来没让她拿过那些银子,而是另给她一些,导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银子该花到哪,就都积攒了下来。   之前想帮含霜赎身时,她就找出来过一次,奈何含霜的赎身钱太多,她这些根本不够。   想到这,宋凝忽然意识到,齐珩赎含霜的时候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这让她有些难为情,齐珩是为了自己才会帮含霜的,害的他花了那么多钱。   这么想着,宋凝意识到又欠了他一次。   “好啦!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宋凝朝含霜灿烂的一笑,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她刚一转过身,含霜便出口叫住了她:“我没什么想要做的事情,除了会弹琵琶唱歌外也不会别的,出了这个门,最后很有可能我还会沦落到卖艺这一步,如今是你救了我,便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个婢女,让我报答你!”   宋凝看向她没出声,含霜便以为她这是不同意,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没有去路,竟然你救了我,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她这一跪,将宋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你,你跪下做什么啊!我刚刚就是在晃神,想着那袋银子你要是用不上,我就拿去还钱了!没说不要你啊!”   听她这么说,含霜眼中溢出欢喜,转尔又一愣:“还钱?”   “这事说来话长,之后再向你解释,你先起来!”宋凝将她扶了起来,刚才被含霜这么一跪,愣是将她吓了一身汗。   既然答应了含霜跟着自己,便决定今日就带她回去。   宋凝等着含霜收拾了下包裹,便带着她乘马车回了宋府,因为之前含霜一直不知道宋凝的身份,在路上宋凝便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当时听完宋凝讲的,含霜怔愣了好长时间。   她也不知该是宋凝在渊京那大名鼎鼎的“好女色”让她惊讶,还是宋凝身边的那位公子竟是身份最贵的义王殿下更让她惊讶。   回到宋府,宋凝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该把含霜的事情告诉父亲母亲,于是便带着含霜去了正堂。   看见她身后跟了个不认识的女子,宋远城和程瑶皆是奇怪的一愣。   宋远城扫了一眼含霜,又看向宋凝:“凝儿,这位是......”   “爹爹,她便是之前我想要从暖红楼内赎出来的女子,名叫含霜,她现在已经不是暖红楼的人了,我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宋凝说完,宋远城和程瑶二人的眼睛猛地睁大,震惊的半晌都没说出话,过了许久,宋远城才开口问道:“你将她赎出来的?!哪来的钱?”   “不是我。”宋凝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尴尬的说道:“是义王殿下。”   “义王殿下?!”   宋远城程瑶二人震惊的异口同声说道,然后转头面面相觑。   宋凝眼下只急着含霜的事,于是开口打断了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爹爹,含霜的身世可怜,如今已无家可归,我想让她留下伴在我身边可行吗?”   “啊?”宋远城明显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看向含霜,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身上朴素的装束,倒不像是从青楼里走出来的,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既然离开了那地方,也理解你可能有难处,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便留下来照顾凝儿的起居生活吧。”   宋凝一听,立即欢喜起来:“谢谢爹爹!谢谢娘亲!”   说完,也顾不得和他们再多说几句,便拉起含霜的手跑了出去。   等到她们二人走了,宋远城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义王殿下竟会为了凝儿去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程瑶在一旁想了想笑了起来:“这段时间看下来,义王殿下倒是个痴心人,对咱们家凝儿倍加照顾,为人又品行端正,论才华也不输给别人,我看老百姓也都夸他好呢!我看凝儿若是能嫁给他也挺好的。”   宋远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坏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这怎么还能有坏呢?”   宋远城端起旁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顿了片刻才开口解释:“如今皇储未定,将来这皇位谁坐上去还不一定,若是四皇子坐上了还好,但若是二皇子坐上了,你觉得他会放过处处与其做对的义王殿下?怕是为了将那皇位做的踏实,斩草除根,直接给义王殿下安个什么罪名,连带着家人一起砍了脑袋都未尝不可能啊......”   程瑶听的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可不能让凝儿被搅进这趟浑水之中,我不用她找多么优秀的夫婿,只求她一生平安就好!”   发现到自己妻子的不安,宋远城抬手握住程瑶搭在桌边的手,想要安抚她的不安:“放心,我不会让凝儿受伤的!”      第48章      小云端着水盆,走进院子里,刚好碰见含霜从宋凝的房间出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小云却并不想和她说话,直接无视她,从她身旁越了过去。   “小姐!”   小云一推门进来,脸上便阴沉着,一看便是有些不开心。   宋凝疑惑地看着她:“小云,你怎么了?”   小云耸着唇角,将水盆放好,转身走过去,闷声帮宋凝拆了头发上的发饰。   宋凝看着铜镜中的她,也不知是谁惹到了她。   过了许久,小云才颇有些不满地说道:“小姐!含霜都得救了,您怎么还将她带回府上了?”   “这怎么了?她无家可归,所以我才将她留下的。”   小云拧着眉头:“小姐就算了,老爷和夫人竟然也同意了,那含霜是什么人啊?在青楼呆了那么久,能安分守己的呆着?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   “小云!”宋凝看着她,声音沉了下来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要对含霜抱着那样的偏见!她现在已经不是暖红楼的人了。”   “可是,我也是担心小姐您呢!小姐您涉世不深,不知道青楼女子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什么,渗到骨子的东西,哪能一时改掉,我过去就听说过有人好心将青楼女子带回家,结果搅的一家人.妻离子散,小姐现在是还未出阁,若日后嫁了人怎么办?还要将她带在身旁吗?要我说小姐不如给她些银子打发了好。”   听着小云的唠叨,宋凝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是你也知道含霜的凄苦经历,和其他的青楼女子并不一样,你要相信她!”   小云还是撅着嘴,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宋凝只好开口:“如果她当真是你口中的那样人,那我肯定不会留她的!好不好?”   小云撇了撇嘴,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一个下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哦,对了,昨日二公子带回了几块香胰子,我都忘了拿过来了,我这就去给您取过来!”小云拍了下脑袋,这才放下了方才的话题,急急忙忙的跑到门边拉开门。   含霜就站在门外,小云猛地拉开门,便被她吓了一跳:“妈呀!吓死我了!你这人怎么也没个声响!”   埋怨了一嘴,小云也没再理会她,急匆匆的跑去取香胰子。   看小云跑开,含霜沉眸片刻,才走了进去。   她将手中端着的果盘放了下,转头略微皱着眉立在一旁。   见含霜这模样,宋凝也不知她怎么了。   刚哄好那个,这个又不开心了。   两个女子就这般棘手,宋凝突然想到那些娶了三妻四妾的男人当真是想不开,怎么就那般难为自己。   “含霜?”她轻声唤到。   含霜凝着眉看向她,目光中带了些许观察的味道。   宋凝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于是又抬起头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小姐,我发誓此生都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情。”   宋凝怔了下,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可想了想,笑了起来:“我相信你。”   屋外忽然传进来小云惊讶的叫声:“小姐!小姐!您快来看看,怎么这里有一只奇怪的鸟?”   宋凝走出房间,看见小云站在树下,而树上正站在一只羽毛艳丽的鸟。   小云转过头看向宋凝,一副新奇的模样:“小姐,这鸟可真漂亮啊!”   宋凝也没见过这种鸟,也感到新奇的走到树下,盯着那鸟看了半晌:“这鸟应该是从谁家饲养的吧?走丢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鸟突然开口说道:“小凝儿!小凝儿!我是来讨债的,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给我啊?”   宋凝和小云还有身后的含霜皆是一愣。   “小,小姐!这鸟会说话?!”小云明显被吓了一跳。   宋凝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鸟会学人言语,名叫鹦鹉,想来这就是只鹦鹉吧!”   “哦!”小云学到了的模样点了点头,转头奇怪起来:“怎么这鸟知道小姐的名字?还说什么讨债?”   宋凝一愣,看着那鹦鹉琢磨了片刻,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这鸟是齐珩的?想来要向她讨债的就齐珩一个。   再看这鸟,宋凝脸红了一下,朝它哼了一声:“回家去!”   “小凝儿!你真漂亮!”   宋凝脸更红了几分。   齐珩那家伙都教它了些什么啊?!   宋凝犹豫了片刻,朝着鹦鹉伸出手,那鹦鹉很聪明,见她的手伸过来,张开翅膀,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小云在旁边看那鹦鹉,惊奇的不得了:“看来这鸟就是来找小姐的啊!也不知是谁送的?”   宋凝有些心虚起来:“我,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养着吧!”   她转身将鹦鹉带进了屋里,关好门,将它放在了桌上。   “在别人面前不许乱说话,知道吗?”她半分威胁的对着鹦鹉说。   她可怕齐珩教了它什么不堪的话,回头让别人听了去,她就要羞死了。   那鹦鹉仿佛没听懂般,歪着头眨着眼睛看着宋凝,还一副挺无辜的样子。   宋凝也看着它,片刻伸出手抚摸了下它的羽毛,它的羽毛很柔软,光泽亮丽。   鹦鹉不常见,也不知齐珩从哪里弄来的,也舍得送给她。   宋凝正想着的时候,那鹦鹉又开了口:“小凝儿!我喜欢你!”   这话惊的宋凝猛地收回手,很快脸就涨的通红起来,被惊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这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小凝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那鹦鹉不闭嘴,反倒越发起劲的叫喊起来。   刚好小云走了进来,听到了鹦鹉的话,笑着说道:“这鹦鹉还真喜欢小姐!”   宋凝急忙趴在桌子上,将脸埋了起来,不想让小云可能到自己那张怕是要滴出血来的脸来。   这鹦鹉不喜欢她,倒是教它这句话的那人才有这心思。   等小云又出去了,宋凝才抬起头,满是怨气的朝着那鹦鹉说道:“齐珩是大坏蛋!”   齐珩能教会,她就也能!   谁知,她说了这话,那鹦鹉不仅没学她的话,反倒接上了。   “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怎么舍得这么说我?”   那鹦鹉的细嗓子,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楚。   齐珩竟然连这个都教了?!   宋凝撅着嘴气哄哄的跺了下脚,他自己坏心眼,连他养的鸟也坏心眼!   五月时,树木皆已附上绿衣,草长莺飞,正是好时节。   据传天气逐渐转暖后,皇上的病也好转了些,这让宫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了些许,但众人也更急着催促皇上早早定下皇储之位。   这些都是宫中之事,本与宋凝无关,可她的大哥宋云逸忽然决定到四皇子手下做事,便从家中搬了出去,到四皇子为他安置的住处去住了。   宋凝再不懂公众这些事情,可也明白,宋云逸这次到四皇子手下做事,便是支持四皇子登位的意思,而她的父亲宋远城也点头同意了,这便说明了从前宋家晦明不定的立场,如今定了下来,彻底和二皇子一派画出了界限。   而宋凝的二哥宋云澜因着皇令,被调度到了临近渊京的沸州,到那边的训练场训练新兵,怕是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家中一下少了两个人,宋远城和程瑶郁郁了几日,宋凝也有些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说起来,五月十四便是宋凝的十七岁生辰,本来女子除了及笈,其他的生辰都没有什么讲究,家中一般都是简单的做点好吃的便当作是过了,可宋家就心疼宋凝这一个宝贝,往年虽不邀请什么客人大操大办,但也是在家中张灯结彩的办一次。   可今年家中只剩下三人,宋凝觉得办一次生辰也有些铺张浪费,就和程瑶说了,今年的生辰简单些便好。   程瑶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这事。   到了十四日那天,只吩咐了厨房做了些菜,三人坐在一桌简单的吃了顿,便当作是过了生辰。   过去姚芝也会过来为她贺生辰,只是今年姚芝要在家中学习新娘礼仪,姚大人怕姚芝又乱跑惹什么祸端,便顺带禁了她的足,让她专心在家中学习,于是只遣了下人过来,给宋凝送了生辰礼。   姚芝家中已与顾家定下了婚期,定在了九月。   没想到姚芝比自己小一岁,却要比她先出嫁,宋凝便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姚芝那副模样,宋凝偶尔还觉得她只是个孩子呢。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姚芝没有半分的发言权,只能默声听了父亲的话,乖乖的等着婚期。   到了傍晚,宋凝在屋中给齐珩那只鹦鹉喂着吃食。   宋凝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它嘤嘤,因为偶尔宋凝把它当成齐珩,偷偷摸摸的说他坏话,然后这只鹦鹉就会装起可怜的模样,嘤嘤嘤的哭起来,想博起宋凝的的同情,一次两次还可以,几次三番的,宋凝便看穿了它的把戏。   这只鹦鹉也狡猾得很。   本以为这一日生辰会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屋外天黑下来的时候,宋凝在屋内埋头练着刺绣,忽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按理来说,她一般都不会让小云和含霜敲门的,都是直接进来。   宋凝皱了下眉头,犹豫了片刻向门口走去。      第49章      宋凝走到门前,疑惑着看着门外。   月光将那人影子打在门上,影影绰绰让人看的不真切,只能看出门外的人个子很高。   “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从喉咙滚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是我。”   听到齐珩的声音,宋凝急忙拉开门,震惊的看着他。   而齐珩站在门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见她惊讶的样子,勾了勾唇:“我......”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宋凝一把扯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进了屋内,将门关了上顺带熄了屋内的烛灯,生怕外面的人看到屋里的影子。   而她关门的那一刹,恰好小云踏进了院子。   宋凝背靠在门上,皱着眉头看着齐珩,特意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你来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了呢?”   上次齐珩还是大半夜来的,大家都睡下了,可这次才刚刚入夜,他就敢翻墙进来?他怎么这么大胆?!   见她一副要急了的模样,齐珩笑意更深了些,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外小云推了下门,吓得宋凝急忙用身子紧紧的顶住门。   推了一下门没开,门外传来小云的声音:“小姐,我从厨房端了碗姜糖水回来,您这两天不说小腹胀嘛,我掐算着您葵水的日子快到了,您把这碗红糖水喝了,能好受些!”   “啊啊啊!我我我一会出去喝!你先放下院子里!”   宋凝特意将嗓门拔高了些,一想到方才小云说出葵水二字,眼神就无处安放,也不好意思去看齐珩。   他肯定听到了!   这种私密的事情竟被他听到了!宋凝恨不得现在就装晕过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屋外的小云也没听出宋凝的古怪,不过还是不肯放下红糖水:“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凉了!小姐,红糖水还是要趁热喝的好,要不过几日您来了葵水又会腹痛难忍!”   听小云又说了一遍葵水的事,宋凝的头更低了些,感觉后颈处像是压了个千斤顶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半天没有动静的齐珩,忽然抬起手要去开门,宋凝这才慌张地抬起头,猛地抱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被小云看到了怎么解释你在这?”   宋凝声音很小,只剩下个气口,因为葵水的事情,脸上的潮红还未褪掉,一双眼睛略微含怒的瞪着他。   齐珩看着她的脸,沉吟了片刻,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不趁热喝那红糖水的话,过几日你会肚子疼吧?乖,开门,把红糖水喝掉。”   他的呼吸喷在耳垂上,引得宋凝一阵颤栗,心跳按耐不住的加速,脸上灼烧感不仅没有减退,反倒更严重了些。   “你......”   她努力了好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微偏头看向齐珩,却刚好撞见他唇角挂着的那丝笑容。   “乖,开门。”   他的声音半分哄骗,半分诱惑。   宋凝真觉得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自己的心智。   她有些委屈的看向齐珩的眼睛,最后微微侧身,打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中间伸出去胳膊:“把碗给我,你先下去吧!”   “啊?”小云在门外看着宋凝那条纤细白净的手臂,这才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小姐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把碗给我,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个人呆一会。”   小云疑惑的歪了歪头,最后还是将碗拿了起来:“小姐,这红糖水有些烫,您可要小心些啊!”   “嗯。”   宋凝应了一声,下一秒一个滚烫的碗便放在了她的手心中,她被烫的咬牙嘶的吸了一口气,端着碗的手急忙缩了回来,动作晃的大了些,正正好好将碗里的糖水撒出去了一半。   又正正好好的撒在了齐珩的身上。   齐珩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袍,红糖水的印记在上面格外的显眼。   宋凝嘴巴略张,呆呆的看着他衣服那一片深色的糖水渍,然后视线向上移去,一直到他的脸上才停了下来。   “我不......”   她想告诉齐珩自己不是故意的,把他衣服弄脏了不说,这糖水烫的很,估计应该把他烫着了吧?   他肯定生气了!宋凝暗暗的想着,生怕他恼火。   齐珩只低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衣服,紧接着一声不吭的将她手中的碗接了过来。   宋凝的手心被烫的一片发红,可齐珩拿着碗却无动于衷,用勺子轻轻地搅着糖水,还吹了吹热气,等到糖水变温,他柔声说道:“现在可以喝了。”   他大概是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放在了这碗糖水上了吧?   宋凝怔怔地看着他的手,眨了眨眼,又无辜的看向他的脸,声音弱弱的问道:“你怎么都不生气啊?我都弄到你身上了。”   她的声音发软,不像过去她面对齐珩时的语气,正好搔到了齐珩心中的痒处,他合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压住心头的冲动,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整理过后的镇定。   “这是小事,不值得我生气。”   宋凝看着他傻傻的“哦”了一声,然后结果碗,用勺子轻抿了一口碗中的糖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今日的糖水格外的甜?   “那什么事叫大事,你才会生气?”她将脸低到碗边,忍不住问道。   齐珩眸子沉沉的看着她的发顶,半晌向前迈了一步。   而宋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背靠在门板上,仰起头看着齐珩。   “我见不得你和别人好,除了这个都好说。”   宋凝听了微微皱起眉头,嘟起嘴来:“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   齐珩轻笑,对霸道这事不解释也不反驳,反正宋凝,他是要霸着一辈子的。   一旁站在桌上的嘤嘤歪了歪脑袋,掐着细嗓子叫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它这时候叫这个,宋凝的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明明那鹦鹉是齐珩教的,为何自己会这么紧张?   宋凝红着脸横了嘤嘤一眼,它立刻住了嘴,又嘤嘤嘤的委屈起来,宋凝也不会再同情它,问道:“你都教了它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些怕你忘掉的话。”   他说的理直气壮,倒像是教的都是普通的吉祥话而已。   宋凝有些气,却不好意思看齐珩的眼睛,只好低着头气鼓鼓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齐珩教的那些话,说一次,就惊的她忘不掉了!哪需要派一只鹦鹉每日在她耳边念。   宋凝低头将碗中的糖水喝了个干净,最后用舌尖舔了下唇角。   再抬眼看齐珩时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宋凝的脸红了一下:“你别盯着我看。”   她说是说了,可齐珩没听,依然看着她问道:“喝完了?”   “嗯。”   齐珩从她的手中接过碗,顺手就放在了一旁的花架上,下一秒让宋凝还来不及反应,便将她拉进了怀中。   “啊!”宋凝惊的低呼了一声,可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急忙收了声,压着嗓子急着说道:“你,你放开我!”   齐珩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般,手反而收的更紧了些,鼻息之间缭绕着她身上的女儿香,直叫人骨头酥软,再难舍得放手。   “凝儿......”他嗅着宋凝的发丝,低声满是爱恋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他呢喃的声音让宋凝身子一僵。   过去宋凝问过自己如果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人,把她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那人要情之惟系于她,最好能爱她入骨,若能生死相许那就更好了。   从前她觉得这些不过是痴心妄想,世间男子大多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遇到一个专情的人极其不易,她也没那么好运。   现在看来,她似乎......运气还蛮好的。   “亲一个!亲一个!”嘤嘤又在一旁叫起来,还看起来格外的兴奋。   宋凝靠在齐珩的胸膛上,有些紧张,听到它这么叫,更加有些不知所措。   “这也是你教的?”   齐珩笑了笑,哑声说道:“不是,它倒是会看气氛的孩子。”   宋凝暗想它只是会看齐珩的气氛而已吧。   “你来这就为了这个?”宋凝忍不住揶揄他,却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软下了许多。   齐珩缓缓睁开眼,眼中含着笑意:“那倒不是,是为别的事。”   “啊?什么事?”宋凝奇怪地问道。   还没等齐珩回答,屋外的有传进来宋云逸的声音:“凝儿。”   宋凝一愣。   怎么大哥在家?他不是应该在二皇子那里吗?   她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这要是被宋云逸撞见齐珩,她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宋凝急忙想要将齐珩推开,可齐珩见她的动作,胳膊反而更用了些力气,将她紧紧地锢在怀中。   “放开我!一会儿我哥看见了怎么办?!”   “我不怕。”   “你!”   宋凝快要被他气死了,他这是被色.欲冲昏了头?   屋外,宋云逸又唤了一声:“凝儿!”   宋凝只好急急的应了声:“大哥!”   “凝儿,义王殿下没来找你吗?今日你生辰,我特意回来想要带你去街上玩玩,恰好义王殿下也想上街走走,说要和我们一起,刚刚不是他来叫你了吗?”   宋凝又是一愣,想了好半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抬起头来不满的看着齐珩:“你怎么不和我说!我还以为你是偷摸翻墙进来的!”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   确实宋凝也没给他机会说,他是和宋云逸一起过来的,想要给她过生辰总要光明正大进来找她,可他到了宋凝门口还没等开口说这件事,便被宋凝拉了进来,之后,他便不想说了。   毕竟能在她的房间里看见她乖巧喝糖水的模样,还能抱着她,这件事实在令他难以自拔。   宋凝气急的推开他,这次齐珩并没有用力,所以宋凝很轻松就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开。   “你......你怎么这么坏心眼!”      第50章      宋凝气鼓鼓地走在前面,还在为了刚才的事和齐珩生气,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   刚刚宋云逸问她,怎么把齐珩拉进自己房间里去了,弄得她一阵窘迫,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齐珩倒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宋小姐要拉我进去。”   好在宋云逸没有追问这件事,要不宋凝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和齐珩置气这件事,都没有心思去想今年大哥会送她什么生辰礼,也不知现在要去哪里。   齐珩负着手,跟在她的身后,嘴角挂着浅笑。   他和宋云逸两个人特意放慢步子,走在宋凝的身后,宋云逸瞄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移到走在前面的宋凝身上。   “王爷,虽说我是答应帮您将凝儿带出来,可并不是说可以随您任意妄为的意思,随便闯入一个少女的闺阁之中,王爷不觉得不妥吗?”   齐珩轻笑,解释道:“我没说谎,确实是她将我拉进去的。”   “哦?”宋云逸这一声有些意味深长,最后也勾起唇角浅笑道:“凝儿长大了!”   宋凝是完全不知道这二人在后面说什么呢,走了一段路,她发现今日城里的夜市格外的热闹,也不是什么节日,过去她来过一次,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她有些奇怪,转过身想要问这件事,可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只剩齐珩一人了。   “我哥哥呢?”宋凝奇怪的问道。   “他说看见了想要买的东西,过去看看,一会儿跟上我们。”   宋凝有些怀疑他的话,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齐珩无奈的笑了下:“真的。”   “哥哥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只要齐珩不想说,宋凝是无法从他嘴里得知任何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她有些赌气撅起嘴,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齐珩两步跟上了她,和她并排一起走着,垂眸看着宋凝的一举一动。   比起花灯节时,她似乎更能适应人多的地方了,不会再为了擦肩而过的行人而感到莫名的恐惧,在人群中行走更自在了些。   齐珩眸子温柔了下来,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木槿花盒子,递到宋凝面前。   “生辰礼。”   宋凝看着他的手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木槿花盒子,盒子中央躺着一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子,晶莹剔透,哪怕有一点光亮,都能清晰地看见其中如水波荡漾的纹路。   这个质地怕是在宫中都是极难见到。   宋凝抬头看向他:“这......太贵重了吧!”   “值得。”   宋凝的心跟着他口中的值得二字一阵悸动。   她怔怔地看着齐珩的侧脸半晌。   “怎么了?”   宋凝才急忙摇了摇头,抓回自己的思绪看向别处。   不过心里还在想着齐珩的事。   他为了帮自己赎含霜就花费了不少钱,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生辰礼。   宋凝看着斜前方的一个小摊,提起裙摆小跑了过去,齐珩便默默的跟着她。   小摊上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子。   宋凝还记得在山贼那时,给过齐珩一个糖果子,好像看起来他还挺喜欢吃的。   “王爷喜欢什么味道的糖果子,我买给你吃!”   “你买给我?”齐珩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嗯。”宋凝笑着点了下头:“今天王爷看中什么我都买给你。”   虽然知道自己能买起的东西,怕是齐珩都看不上眼,但宋凝还是想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看着宋凝冲着自己甜甜的笑,齐珩垂下眼眸藏住眸种汹涌的情绪,片刻说道:“我想要......”   他话只出来三个字,宋凝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除了我以外。”   齐珩怔了住,之后哑然失笑起来。   小丫头聪明了不少。   齐珩随便指了一袋甘草糖。   宋凝看着那袋甘草糖歪着脑袋想了想。   甘草做的糖果子,因为原料廉价,所以是糖果子中最便宜的,但这种糖果子虽够甜,却带着甘草一股特有的味道,并不算好吃。   没想到齐珩喜欢这种的。   宋凝也没多说,便从身上掏出银子付了钱,手里拿着那一袋甘草糖,递给齐珩:“给你!”   齐珩看着她手中那一小包糖果子,怔了一会才接了过去。   他是不喜吃糖的,自然是从没吃过甘草糖这种东西,更不知道这甘草糖是什么味道。   宋凝眼里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你不吃一个吗?”   她用那种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齐珩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只好打开纸包,拈起一颗送入口中,紧接着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喜欢吗?”   宋凝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是想给齐珩买能让他开心的东西来报答他,所以她怕自己买的东西齐珩不喜欢,反倒让他不开心了。   她在想什么,齐珩猜出了一大半,只能忍着那糖果的怪味道强咽了下去,一副淡然的说道:“喜欢。”   听到齐珩说喜欢,宋凝一点点露出笑容。   不知为什么,齐珩说喜欢,她的心中就欢喜,于是她决定要给齐珩买更多他喜欢的东西。   这一路上,宋凝一会指着这个,指着那个,不停地问齐珩喜不喜欢,只要他说喜欢,宋凝便会掏出银子给他买下塞入他的怀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喜不喜欢。   从小到大没有人问过齐珩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这样的问题,过去没人想问,现在他也不用别人来问。   宋凝指着一个摊位兴奋地问他:“这个,你见过吗?小时候二哥送给过我一个,叫孔明锁,我怎么都解不开,后来都被我弄丢了,你想要吗?”   “嗯。”他轻声应道。   宋凝便欢喜的买了个孔明锁,自己先摆弄了两下,完全没有解开的头绪,便递给齐珩:“给你,这东西特别难解的!”   齐珩接过,看了两眼,然后便动手没几下便解了开。   宋凝惊讶的看着被他拆成一块一块的孔明锁,过了好久看向他,崇拜的拍着手:“好厉害,你以前玩过这个吗?我解了好久都没解开!”   齐珩看着她,心跟着宋凝眸中的光芒轻颤不已。   然后宋凝又买了一些小东西塞给齐珩,再回头时,发现齐珩一只手已经抱满了小东西。   可他依然孜孜不倦地收着宋凝递过去的新东西。   宋凝看他要拿不住的样子,皱了下眉头:“怎么办?东西买太多了!”   “没关系。”   宋凝皱着眉头:“可这样来回走都不方便了,不如今日就先回去吧!”   齐珩一听急忙说道:“钱绍就在后面,东西我让他帮着拿一下。”   宋凝怔了下,最后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齐珩还想再走走。   “你站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他柔声地叮嘱。   宋凝想,她又不是个小孩子,当然不会乱走。   不过她却没说出来这话,而是乖巧的点点头。   齐珩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不过想着钱绍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于是转身快步向身后走去。   宋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影之中。   她无所事事地四周张望,心想怎么过了这久还不见她大哥回来,而且今日街上热闹的不正常。   往日这个时辰,连小摊贩都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可今日街上的人只见多不见少,大部分都朝着西城门的方向去,看样子像是看什么热闹去。   难道今日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节日?   宋凝低头思索着,没有注意到一旁横冲直撞跑过来的几个孩子,用力地撞在她的身上,连句抱歉都未有就嘻嘻哈哈地跑了开。   而宋凝被那帮孩子们撞的后退了两三步,没有看身后,又不小心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将军!”   宋凝听到一声惊呼,急忙转过身想要道歉。   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宋凝刚一回头,视线只和那人的胸膛平齐,发现是个男人,宋凝立刻紧张起来。   男人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因为宋凝刚刚那一撞,正好将他那一串冰糖葫芦撞在了他的身上。   宋凝的视线上移,男人正蹙着眉低着头看着被弄脏了的衣服,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刚毅的下颚线,比常人要深一些的肤色。   看着那张脸,宋凝倒吸了口冷气,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下。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那个亲手杀了她堂姐的人,没有遭到天谴,而是好好的活着。   宋凝满眼恐惧,不敢相信的摇着头,那段即将被她遗忘掉的记忆,再次被唤醒,如冰冷的海水倒灌进心里,让她不得不将拆掉的那堵围墙,再次筑起。   男人紧蹙着眉头抬起头,黝黑的眸子看向她,引得她打了个寒战。   “将军,这人......”   身后的随从有些生气的说道。   宁含摆了摆手打断他:“罢了!”   再看向宋凝,开口问道:“小姑娘,没事吧?”   宋凝完全被吓得呆了住,记忆中的脸,和面前的人重合,就连当时的画面都无比清晰地再现。   宁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这小姑娘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认识自己。   宁含仔细看去发现是有些眼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才找到一点头绪,好像是在前几日的春日会上瞧见过。   应该是哪位大人家的女儿。   可宁含又隐隐觉得不对,这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惧怕,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恨意,可不像是仅仅在春日会上见过的样子。   这宁含可就不清楚了,何时和这小姑娘有过交集。   宋凝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回荡。   快跑!必须远离眼前这个人!   她刚要转身逃跑,宁含在她动作前,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你认识我?”   就连他的声音对于宋凝来说都是一场折磨。   宁含抓着她的手腕,发现她的身体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正在他奇怪时,身侧倏然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充满杀意的划过他的胸膛。      第51章      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   若是宁含反应再慢一点,怕是胸膛都要被这匕首划了开。   宁含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服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勾起嘴角,从喉咙里滚上来一声冷笑:“义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齐珩握着金蟾匕首的右手还未放下,眉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我倒要问问,宁将军在做什么?”   宁含眼睛带些探究的打量着二人,半晌开口说道:“刚才是我唐突了姑娘,可殿下行事不该如此极端,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动刀子,我刚刚只是见这姑娘似乎认识我的样子,想问问而已。”   齐珩眉头皱起。   宋凝怎么可能认识宁含?   他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宋凝。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牙齿用力咬住下唇,从缝隙间渗出一次血迹,身体是肉眼可见的颤抖,满眼恐惧的看着宁含。   齐珩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可她这副模样让齐珩的心一紧。   还未等他开口说什么,宋凝忽然转身跑走。   齐珩便也顾不上宁含,追了上去。   “将军,您没事吧?”身后的随从慌张地走上前。   宁含一只手拂了拂被齐珩划破的衣裳,勾起嘴角阴险的笑了起来:“没事,去找人查一下那姑娘是哪家大人的闺女。”   “是!”随从应了一声,就转身跑了开。   宁含站在远处,目光沉了下去。   夜市上的人比刚才更多了些。   宋凝的个子不高,一进入到人群里,齐珩很难看见她的身影,没几步就跟丢了。   她一消失,齐珩彻底慌了。   她在害怕。   齐珩从未见过宋凝这般害怕过,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恐惧。   一个宁含,便让她的眼睛蒙了尘埃,这是齐珩最不想看见的。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让她遇到这种事情。齐珩暗暗握拳,眼底的寒意也越深,在心底给宁含的罪名又添上一笔。   他在街市上焦急的找着她,怕她会再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流动,唯有齐珩逆着人群穿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搜寻宋凝的身影。   眼看就要走到夜市尽头,这一头人也渐渐稀少起来,也不见宋凝的身影。齐珩暗想,宋凝会不会一个人跑回家,正打算去宋府看看,余光掠过左侧阴暗的巷子,刚好看见一个身影在角落里的瑟缩成一团。   宋凝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臂弯里,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眼前皆是五岁那年的景象。   那只拿着药碗的手,捏着宋婉的脸,逼迫她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轰鸣的雷声,和洋洋洒洒的无边暴雨,以及口鼻不断溢出鲜血的宋婉。   这些折磨过宋凝的记忆,她用很长时间来忘记,却在一瞬间冲破了围栏,比过去还要加倍的折磨她。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般,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巷子外面鼎沸的人声盖过了走向她的脚步声。   齐珩在她身前蹲下,朝她伸出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宋凝的肩膀一颤一颤,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这再一次让齐珩对于宋凝这个存在有了新的认知。   过去他明确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喜欢宋凝,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他想得到宋凝,占为己有。   可现在齐珩看着她害怕的模样,他想要护着她,不紧要护她一生笑餍如花,若有来世,他还想要护着她。   宋凝便是他的心头血,是他的胁下之肋。   他对于宋凝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而是深爱着她。   “不要怕,我保护你。”   他的声音在宋凝的头顶响起,惊的她身体紧缩了一下。   齐珩没有触碰她,害怕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将她推的更远。   “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去杀了宁含!”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气,同往日里和宋凝说话的语调完全不同。   齐珩说完这话,宋凝的身子一顿。   见她没说话,齐珩倏然起身,握着匕首转身就要去找宁含。   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宋凝这才抬起头,急忙拉住了他的下摆。   “不要去。”   她的声音弱的像一只小猫在叫。   齐珩缓缓转过身看向她,一双眼哭得红肿,下嘴唇上一排轻浅的牙印,方才咬破的地方已经被她用舌尖舔过,不见血迹。   “不要去。”宋凝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怕被他丢下一般。   齐珩微微蹙了下眉头,最后默声将金蟾匕首收了起来,俯下.身子一只手抚去她眼底挂的泪珠:“别哭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宋凝看着他,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中的泪水反倒涌的更凶。   她大哭的扑进齐珩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无数的泪水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齐珩一句话未说,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满眼的心疼。   “我好害怕!你不要走!”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说着。   齐珩的双臂收的更紧了些,轻声答应她:“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宋凝就这样抱着他,一直哭,哭到最后没了力气,眼睛发干,可还是不愿意放手,这样抱着齐珩,让她莫名感觉心安。   齐珩皱着眉垂下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一刻都不该放开你,若是可以我该把你放在身体里,这才安全。”   宋凝许久未这样大哭过,哭的有些累了,连腿也有些发软,只能靠在齐珩上,被他支撑着,再听到他说的话,连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为,为什么喜欢我?”她抽泣着问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齐珩在她耳边轻笑:“本以为是见色起意,不过最近我发现,我对其他女子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这心思,只有见到你才有这心思,我也奇怪,为何喜欢你。”   说到最后他也没说明白为什么,宋凝心里又有些委屈。   “所以说除了这张脸我一无是处?”   听出她又要哭,齐珩急忙哄道:“当然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去,郑重地告诉她:“宋凝,你听好了,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我爱你冲我微笑,我爱你担心我的安危,我爱你执拗的模样......”   “我好像也有些喜欢你。”   宋凝的声音打断了齐珩的话。   她从未见过齐珩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他像是怕时间不够一样,要把这一辈子的爱恋都倾倒出来。   宋凝听多了也不觉得厌烦,只是觉得这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随着自己的心意开口。   齐珩抱着她身体一僵,像是没听清她方才说的话,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宋凝在他的衣服蹭了蹭,将脸上的泪水都留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向他。   “我好像也有些喜欢你......”她糯糯的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没喜欢过别人,但是最近夜里总能想起你,这应该就算是喜欢吧!”   齐珩呆怔了许久。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呆住,宋凝眨了眨眼,也看不穿他此刻在想什么。   就连齐珩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宋凝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眼睛骤然放大,愣了一会两只手推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推开。   可齐珩现在完全不理会她这动作,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将她锢在怀中,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不让她向后躲。   他就像是中了什么毒,而宋凝便是解药,着了魔的向她索求。   宋凝刚刚就哭的没力气了,推了他没几下,就放弃了抵抗,任由他在自己的唇上肆虐。   感觉到宋凝不挣扎了,齐珩的手也不再用力,生怕弄疼她。   一点一点触碰她的柔软。   她独有的体香充斥在鼻息间,她的唇瓣可要比那些个糖果好吃多了。   一旦触碰到一点,便会想要的更多,齐珩试探性的去用舌尖顶开宋凝的牙齿。   宋凝第一次亲吻,觉得这滋味有些不好受,实在憋闷得慌。现在齐珩用舌尖碰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宋凝便迷迷糊糊的顺着他的动作。   见她这么乖巧,齐珩一阵欣喜。   感觉到齐珩的舌尖探了进来,宋凝身子一瞬间的僵硬,脸变得滚烫起来,想着亲吻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没有经验,只能脸红的跟着齐珩的动作。   远处的天边忽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感觉到那道光芒,宋凝睁开眼看向那边,正是刚才人群去往的方向。   无数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留下最灿烂的样子后,沉默的落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绽放开,   烟花之所以美好,在于它仅有一瞬,人们无法留住那个瞬间,于是在那份美丽上添上了无限的向往。   感觉到宋凝在分心,齐珩微微蹙起眉头睁开眼,发现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烟花。   他略微退开了一些。   宋凝以为他结束了,也没看他的表情,问道:“你是带我来看烟花的吗?”   半天没有得到齐珩的回答,宋凝这才奇怪的看向他。   齐珩正有些不满的看着她,见她看向自己,又凑上去含住她的嘴唇,还轻咬了一下。   虽然没有咬疼,但宋凝被吓了一跳,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要看烟花。”   齐珩贴着她的唇,声音已经暗哑的有些沙沙声:“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要带我来看烟花的吗?”   “本来是,现在不是了,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啊?不行!我要看!”   齐珩也不顾她的话,将她推进角落里磨蹭着她的唇角说:“乖,以后天天给你放烟花看。”      第52章 (补全)      宋凝的眼睛哭的有些泛肿,嘴唇也有些泛肿,回去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一是不好意思看齐珩,二是不敢看她大哥。   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见到她大哥就慌得很。   宋云逸和齐珩走在后面,他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看了一眼宋凝,又看向齐珩说道:“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好像将自己妹妹送入狼口里去了。”   他笑的亲切,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有着隐隐的怒意。   齐珩只是笑而不语。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凝的身上,心情格外的好。   一直到宋府门口,宋云逸先停了下来。   “凝儿,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回四殿下那里。”   宋凝乖巧的点了点头,想要转身进去时,可又总觉得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番,朝着齐珩微微欠身:“今日多谢王爷照顾。”   齐珩是想要再抱一抱她的,奈何宋云逸在一旁笑的十分“和善”的看着他,他只能打消这念头,声音沉下来,掩盖住心中的波动说道:“我才是要多谢今日宋小姐的照顾。”   宋愣了一下。   自己哪里照顾他了?   她微微抬起头,看见齐珩眼底隐隐流动的笑意,脸上的红晕又升了起来,告辞二字也说不出口,便提着裙摆小跑进了门。   宋云逸难得看见妹妹这个样子,最后无奈的叹口气,心中不免感叹道,凝儿真的是长大了,怕是也留不住多久了。   “王爷,打算何时迎娶凝儿?”   宋云逸面上装的淡然,但在有关宋凝的事上心里还是没底,他不是什么神通,不能保证自己看人一定准,生怕自己看错了人,害了妹妹,那他怕是要一辈子后悔。   所以他才会急着问齐珩这件事,定要每一件事都得到了齐珩的保证,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齐珩清楚他心里所想:“只要她愿意,我随时都可以。”   “王爷,倒是坦荡君子,只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如若王爷当真喜欢凝儿,为何不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而是在朝中如此混乱之时和凝儿走的如此之近,这不是要让凝儿也立于危地。”宋云逸声音冷了下来。   齐珩慢慢停下脚步。   “我既然敢这么做,自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宋云逸侧身看向齐珩,他的眸中满是坚定与决绝。   一如当年,宋云逸初见齐珩时那般。   齐珩早就不记得了,他们二人早就有过一面之缘,三年前,在官考上就是因为齐珩的话,宋云逸才放弃了入朝为官。   “国土之上的百姓皆为臣子,他们所说的每一字一句皆为谏言,益言纳之,弊言弃之,只有如此才能明百姓乐,知百姓苦,若连此道理都不明,不懂百姓所求,就算身居一品大臣,亦是失德。”   就因为齐珩的这番话,宋云逸才发现自己缺了什么,当不了一个好官。   他选择了放弃官职,将过去那些空口理论统统抛掉,他亲自去看百姓的苦乐,他们需要什么,这个国家需要什么。   一个明君。   一个能治理好国家的明君,国土为肉,民为魂,君为骨,三者缺一不可,现在骨坏了,这个国家便坏了一半。   宋云逸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在看向齐珩时,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王爷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自负了?”   齐珩沉默半晌,冷声回道:“事实而已,不算自负。”   义王府内。   钱绍负着手,面容凝重的的站在齐珩的书房前等着齐珩回来,院子内站着四个用黑色面具遮盖住上半张脸的黑衣人。   齐珩一脚刚迈进来,四个黑衣人便齐齐拱手单膝跪下:“王爷!”   钱绍也躬身叫道:“王爷!”   “起来,那边有什么动静?”齐珩淡漠的扫了一眼跪着的四人,冷声问道。   四人听命站起身,打头的那人回道:“王爷,二皇子今夜到城西的城门外见了三个人,一个是沸州的盐政官,另外两个正是此前那群山贼的头领。”   “哦?”齐珩一遍的嘴角勾起,泛起阴冷:“所以说,二哥果然和那群山贼有勾结?”   “那几个山贼带的人马太过警惕,我们没能靠近他们,恐怕打草惊蛇。”黑衣人语气中有些自责。   齐珩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摆了摆手:“继续跟着,查清那帮山贼躲在哪里,还有齐晟找他们做什么。”   接了命令,四个黑衣人转身便跃上房檐,隐匿在黑夜之中飞身离开。   齐珩转身进了书房,撩起衣袍在书桌前坐下,钱绍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来,候在他身侧等着他的吩咐。   “一会再调一批暗卫去查查宁含过去和宋家有什么关系。”   “和宋家?”钱绍有些疑惑,可从未听说宁含和宋家有什么关系,王爷怎么突然想查这个了?   齐珩微微皱起眉,只说了一个字:“查。”   听出齐珩声音中的不耐烦,钱绍急忙闭了嘴,可不敢惹急了齐珩。   齐珩默了半晌,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了蘸墨水,提笔写了封信,写好后将信折好,递到钱绍手里:“将这信送往溯州,定要交给任恒大人本人的手中。”   “是!”   交代完这些,齐珩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些,略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   看见他正是疲累的时候,钱绍犹豫着要不要问,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王爷,今日宋小姐送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理?”   齐珩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抬起头开口说:“都拿过来。”   “啊?现在?!”   “现在。”   听齐珩这么说,钱绍便急忙转身去将那些小玩意都挪了来,也不再多问。   看见摆了一桌子的小东西,齐珩绷着脸才松下来一些,拿起一个布老虎,捏了两下,连着泛冷的嘴角也柔和了下来。   “对了,明日清点下王府的账本,将府上所有的金银珠宝房契都点算出来。”   “王爷这是做什么?”钱绍不解的看着他。   “没什么,早晚都要给人看,先备出来吧。”   他说完,钱绍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顿时换上一副好信儿的表情凑了过去:“王爷这是好事将近了?”   虽然钱绍这副表情着实有些欠揍,可齐珩今日心情好,并没和他计较。   齐珩低着头玩着布老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现在只要一提到宋凝,齐珩就能回想起她方才娇羞的躲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他当真不舍放宋凝回去,若宋凝没说喜欢二字,他或许还能有些耐心,可宋凝用那二字抽尽了他的耐心,他恨不得明日就将宋凝带回来。   宋凝睡过一觉后,清醒了不少,再回味起昨夜在夜市上发生的事情,羞耻度未减反增,把自己裹在被窝里,在床塌上翻来滚去了好一会,才探出头喘口气。   大概是昨夜的烟花太美,又或是当时齐珩的声音太惑人心神,宋凝光是想想都要脸红心跳好一阵。   想完这个,又想到那个宁含,宋凝闭上眼睛还心有余悸。   她不知该不该和父母说起此事,先不说宋婉的死已经过了十二年,宋凝那时年幼,即便看到凶手的脸,又有几个人相信她说的话。更何况宋凝过去不知那凶手是何人,可昨夜她清楚的听见齐珩唤他宁将军,既知道了凶手正是当朝手握兵权的宁含将军,宋凝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她确认是宁含杀的宋婉,宋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宋凝低垂下眼眸,努力压去心头的不安与恐慌。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不傻,宋婉的死多半是讨不回一个公道了,宋凝只求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度过,可别再碰见那个人。   小云端着洗脸的水走了进来,看宋凝醒了还有几分惊讶,因为平日里宋凝是颇爱赖床的。   “小姐,今儿个怎么这么早醒了?”   宋凝一只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昨夜睡的早了些。”   小云走过去帮宋凝梳洗打扮过后,在她用过的水里拧了帕子,把屋子和院子收拾了一番。   宋凝则端了刺绣的物什到母亲程瑶的房间里,宋远城早起去上朝了,正午前才能回来,只剩她们两个人,程瑶一边帮她改着刺绣,一边和她闲聊着。   将昨夜发生的种种都抛诸脑后,宋凝认真的刺了会绣,过了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   在家中束缚宋凝的规矩向来少,饿了便吃,困了便睡,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这个姚芝每次到宋府都要羡慕宋凝一番,不像姚芝在家中,饿了,老父亲说是嘴馋,困了,老父亲要骂懒猪,就连她精力充沛,老父亲都要逮着她骂猴变的。   但规矩多的姚芝活的还是比较肆意随心,老父亲说不能做的事她照样都做了。   宋凝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程瑶按耐不住,关心的说道:“凝儿,困了就回房里睡一觉吧!”   她确实困极了,但是没放下手头的针线:“等我绣完这朵桃花就去。”   做得这般认真,换了旁人看去肯定认为是绣工极好的,所以不舍放手。   可程瑶探头看去,强行忍住了笑意。   宋凝要绣一幅桃花图,可她眼下绣的却不像漫天舞的桃花,反倒像是漫天舞的纸屑,连桃花的形都没绣出来半分,亏她还能耐着性子在这绣。   程瑶抬手将她手中的针线和丝帕抢了过去,笑着说道:“你先回去睡吧!你这丝帕急着绣给谁看啊?”   宋凝怔了下:“不急,就是绣给自己的。”   “那你还差这一会儿?快回去,别把自己困坏了!”   宋凝这才回屋里小眯了一会。   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她揉了揉眼睛下了床,刚踏出屋门,正好碰见小云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她仔细瞧去发现小云红着眼眶,正啪嗒啪嗒的掉着泪珠。      第53章      小云红着眼睛跑进来,一看见宋凝急忙捂上眼睛,转过身就想再跑出去。   宋凝急忙过去拉住了她:“小云,怎么回事?”   小云捂着脸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这反倒让宋凝更心急:“你说话啊!”   听见声音,含霜从她和小云住的房间走了出来,看见宋凝焦急的模样,走了过去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小姐?”   听到她的声音,小云这才放下了手,红着眼睛朝着含霜大喊了起来:“你还问怎么了?你可知因为你的事,城里人都传了小姐什么话!你明知自己什么出身,若真想报答小姐,就该离小姐远一些,你这没头没脑的倒贴上来,前几日被别人看到你出入宋府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小姐是女中的登徒浪子,什么样的女子都去沾染......”   说着,小云哭的更凶了起来。   宋凝和含霜皆是愣了住。   这话传的是挺难听了,怕若是换了旁人,这辈子是别想嫁人了,还得被家里人嫌弃死。   宋凝听了虽有几分心里不舒服,可过去外面传的也不怎么好听,她多少练的有些刀枪不入了,正打算安慰几句小云,含霜却闷声转身冲回了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个包裹出来。   “含霜,你做什么?”宋凝呆愣的问道。   含霜看着她,眼中带了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委屈和不舍:“怪我想的不周到,没想到小姐将我带回来会惹出这些麻烦,我这就离开,出去和那帮人挨个解释,是我硬要进宋府的,和小姐毫无关系。”   “啊?!”宋凝急忙又跑到她身旁拉住她:“等一下!你能去哪里啊!先别走,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话音还未落下,小云那头的哭声更大了些:“这事小姐您怎么解决啊!那么多张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宋凝不知道唾沫能不能把她淹死,但她现在头疼就快疼死了!   一个吵着要走,一个哭个没完。   这边两个没解决,墙头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上来。   “阿凝!阿凝!”   宋凝顺着声音看过去,姚芝正趴在墙头上准备翻身进来。   “芝芝!你这是做什么呢?!”宋凝这也顾不上小云和含霜两个人,急忙跑到墙下,不知所措的看着姚芝。   姚芝没腾出功夫回答宋凝的话,费力在墙上蹬了两下腿爬了上来,用眼睛丈量了下这墙有多高,然后纵身一跳跃了下来。   还以为自己能落得稳当,结果两只脚震的酸麻,落地的瞬间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   宋凝急忙蹲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芝芝!你来了为什么不走大门啊?”   “不行!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让我爹知道我在这!”姚芝揉着屁股哎呦哎呦的站起身,看起来摔得不轻。   “偷跑出来?”   “嗯,我受不了那个什么新娘课程了!那个嬷嬷实在太凶了,哪怕做的一点不对就打我,你看都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说着姚芝撸开袖子给宋凝看,如玉般白净的小臂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一看就是专门挑拣娇嫩的地方打的。   宋凝一看顿时心疼起来:“怎么会这样?这事怎么不告诉姚伯父?”   “哼!就是我爹让这么做的!”说着姚芝嘴瘪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宋凝:“我这没了娘亲的小可怜,爹爹又不疼,一门心思急着把我嫁出去,才不会关心用什么法子把我教会呢!”   她这么说更戳宋凝的心窝子,姚芝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因病过世了,虽然她很少提起,但宋凝知道她还是很羡慕有娘亲的孩子。   说姚大人不关心她那是不可能的,但急着把她嫁出去是真的,这一时宋凝就没了主意,那头小云和含霜两个还没安抚好,现在姚芝还要藏在她这里。   姚芝见她神情上有些松动,急忙用力挤了挤眼睛,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上,猛地扑过去抱住宋凝,委屈巴巴地撒娇说道:“阿凝,你就收留我几日吧!我现在已经跑出来了,若这时候回去,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等我爹消了气,而且不让我再学那鬼新娘课程我就回去了!”   宋凝扛不住软磨,只好点了头。   她一点头,姚芝的眼泪立刻收了回去,欢喜的跳了起来,可一看见哭的眼睛通红的小云,和一旁脸色有些难看的含霜又停了下来:“怎么了?”   宋凝也扭头看向她们,最后叹了口气:“没多大事!”   “怎么没多大事!姚小姐,您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   “小云!”宋凝急忙出声打断了小云的话。   这事不能告诉姚芝,姚芝那性子怕是比她还要气愤,估计会马上冲出去替她抱不平。   姚芝奇怪的看了看小云,又看了看宋凝,完全没搞懂是怎么一回事。   宋凝低头想了想,可思绪太乱,最后她揉着发痛的额头说道:“这事谁都不要再提了!不用走,也不用哭,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说完,宋凝就拉着姚芝进了屋内。   “到底怎么一回事?谁把小云弄哭了?”姚芝在桌前坐下,奇怪的问她。   宋凝摇了摇头不想再提这事,把话转到姚芝身上:“芝芝,若是姚伯父一定要你学那新娘课程怎么办?”   提到这个姚芝就泄了气,一脸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我都不知道学那些有什么用,为何女子走路就要小步慢走,头正必须顶住一本书不掉,这是谁做的破规矩,还有,为何吃饭一定要小口小口吃,我都快饿死了,还要忍着?最气人的便是,不可与人争执,又不是我挑的事端,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眼巴巴的看着她欺负我,这不是要委屈死我!”   她愤愤的说着,宋凝在一旁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些规矩确实定的莫名,何时人们眼里女子必须在夫君面前温言细语,端庄优雅,若日日在家里摆个框子架住自己,那这成亲岂不是成了遭罪。   “我以为,顾哥哥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定是多少喜欢我这本来的模样,否则他也不会答应是吧!那这新娘课程我学不学其实都一样,日后成了亲我自会收敛些的,既然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也不必学这些虚的来伪装自己骗他。”姚芝郁郁的说着。   宋凝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道理,既然选择共结连理,那就不该嫌弃妻子本来的性子,若是真爱她,应该为她活的肆意随心这件事感到高兴才是。   “我昨日给顾哥哥写了封信,托人带给他,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希望他能帮我在我爹面前说几句话,不学那个破新娘课程了,我日后自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冲动了。”   宋凝看向她:“那他怎么说的?”   “哎——”姚芝长长的叹了口气:“顾哥哥今早回的我,他同我说这新娘课程是为了我好,该学下去,我见无人救我,这才受不了跑出来的。”   说完,姚芝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前方:“我觉得顾哥哥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是被父母之命困住了,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对他也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到头来,我要嫁给一个既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的人,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很难过喽!”   她这话说的就像是再说别人的事一样。   宋凝想了想觉得有些气愤。   之前她还觉得顾文元对姚芝多少有些喜欢,看顾文元之前那模样,怎地日后也会宠爱着姚芝的,可这还未成亲,就忍心让姚芝吃这么多苦,越想越觉得这顾文元实非良人。   “小姐!”小云急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小姐,方才姚大人派人来过了!问姚小姐是不是在这,这才刚走,现在是满城在找姚小姐!”   “啊?!”姚芝惊的坐了起来:“完了完了!我爹真是老糊涂了,私底下找找就得了,这样一搞就弄的好像我逃婚了似的!”   “那怎么办啊?”宋凝也开始担忧起来,这事要是闹大了,顾府那面肯定也会跑出来要个说法,姚大人这么做实在欠妥当。   “凝儿!”   屋外忽然传来宋云逸的声音,把屋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大哥怎么回来了?”宋凝疑惑的看向小云,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小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凝急忙起身和小云走了出去,出去了也不忘将门关好,生怕被宋云逸看见姚芝。   院内含霜正拦着宋云逸,宋凝快步走过去,强装作镇定的模样。   “哥哥怎么回来了?”   宋云逸眉头微微皱着,打量了她一下,眉头缓缓松了开,勾起嘴角问道:“芝芝从家中偷跑出来了,这事你可知道?”   “刚,刚知道。”   在宋云逸面前说谎,宋凝的心里总有点发虚。   宋云逸点了点头,目光有意的滑过她身后的房门,默了半晌说道:“这才像她的性子做出来的事,我还在想她能坚持到何时,倒比我想的坚持的久了些。”   “啊?哥哥不是来找芝芝的?”   宋云逸温柔的笑了起来:“我若是想找她,她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既然不是来抓姚芝的,宋凝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哥哥是来抓芝芝的呢!”   “怎么?芝芝在你这里?”宋云逸浅笑的看着宋凝。   他虽然笑的亲切,可宋凝却紧张地冒了一身冷汗:“怎,怎么可能?哥哥别开玩笑了哈哈!”   宋凝干笑了两声,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宋云逸挑了下眉毛,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宋凝这才又松了口气。   她怎么有一种,窝藏逃犯的感觉?   含霜在她身侧低声说道:“小姐,您还是该将姚小姐交出去,否则事情败露的话,姚大人定会将此事责怪到您身上的。”   这个宋凝也想到了,可她实在做不到出卖姚芝。   她转身回到屋子,一推开门,姚芝正趴在门缝那听着院子里的声音,脸色都被吓得白了。   “完了完了!你大哥肯定知道我藏在你这里了!”   “没有,你放心,我刚才问过大哥了,他都没想找你!”   姚芝伸出手在宋凝面前一挡:“打住!你大哥我实在太了解了,他绝对猜到我就在这了,我不能在你这呆了!否则被他抓到我就死定了!”   说着姚芝就要跑出去,宋凝急忙拉住了她:“等一下!你现在能去哪里啊?!再说了,你那么怕我大哥做什么,我大哥很温柔的,才不会让你死定了呢!”   姚芝撅着嘴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怕虫怕鬼怕宋云逸,这三个东西我是绝对招惹不起的!”   “啊?我大哥也算东西吗?”宋凝歪着头问道。   “这是重点吗?总之我现在还不能回家,回家的话我爹一定会扒了我的皮!我先走了!”   宋凝急忙在她抬腿出去前又把她拉了回来:“不行!你又没有别的地方去,今天你必须留下来,之后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      第54章      屋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姚芝蹑手蹑脚的从宋凝的房间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了上。   宋凝不让她走,可她想了想总觉得在宋凝这里躲着不妥,先不说会被宋凝的大哥抓到这件事,她仔细想了想在宋凝这里会给她添不少麻烦,于是就趁着宋凝睡熟了,决定偷偷溜走。   顶着一轮孤月,一个人大半夜溜走,姚芝的心里也发怵,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晚一个人出门,而且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躲去哪里。   借着墙边的一棵大树,姚芝爬上墙头,然后熟练的跳了下去,理所当然的又摔在了地上。   她痛的呲了下牙,然后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扑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四处瞅了下,没什么人,然后提着裙摆向前走去。   夜里的十里长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街边矗立的店铺都紧闭着门,挂上了锁。   姚芝抱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害怕的四处张望。   她再怎么胆子大,这黑灯瞎火的夜,也怕有个膀大腰圆的坏人冲跳出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走的步子也有些泛虚。   “行了姚芝,这回你算是作大了!回头是死,不回头也是死,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把自己作死的!”姚芝自言自语地责备着自己,一方面是为了检讨自己,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   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姚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手收的更紧了些。   她看了一眼前面延伸下去的长街,停住了脚,又不知道去哪,还走什么?   “哎!要知道就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哀怨的说着。   “那,要不我们回去?”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姚芝大声尖叫起来,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凝。   “阿凝?!你,你怎么在这?!”姚芝拍着受了惊吓的心口,震惊的看着她。   宋凝眨了眨眼睛,完全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纯白寝衣,身上也不知怎么了还有些脏兮兮的。   “我看你翻墙出来,就也跟着出来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这很危险的!”   姚芝看着她身上弄脏的地方,然后看向她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也是翻墙出来的?”   宋凝点了点头。   宋凝的身手姚芝实在太清楚了,竟然能爬上墙头,就算有一天宋凝告诉自己喜欢男人恐怕也不会比这个更令她震惊。   她朝宋凝走过去,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好歹也穿个外披出来啊!”   “我看你走的急,我就没来得及换。”宋凝仿佛觉得没什么,冲着她甜甜的一笑,然后忽然想起了正事,收了笑容问道:“芝芝你要去哪里啊?”   姚芝皱起眉头低下头,有些沮丧,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阿凝,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好,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漂亮,还总是给家里惹祸,明明爹爹都给我安排好了亲事,我还要逃,我这么不好,怕是谁娶了我都要倒大霉,不如去寺里剃度做个尼姑,少给别人惹麻烦。”   宋凝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也勾起了自己心里那点委屈,眉眼也垂落下来,良久才开口:“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爹爹娘亲对我那么好,我却弄了一身坏名声给他们添堵。”   “啊?”姚芝急忙抬头看着她,急着说:“阿凝这么好,旁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些闲言碎语,可听不得的!”   “芝芝,你也很好,每次有人欺负我说我的不好,你都愿意为了我挺身而出,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男人是个疯子的时候,只有你愿意和我呆在一处,还同我讲随心就好,所以芝芝你很好,我很喜欢,若日后谁能娶了芝芝,那才是有福气!”   听着宋凝的话,姚芝的眼眶更红了些,忍了两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猛地扑了过去抱住宋凝大哭起来:“阿凝!我也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姚芝一哭,宋凝的眼泪也就收不住了,泪珠子像断了线般落下来,两个人就在空旷的街上抱着对方痛哭起来。   忽地身后的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朝她们这边跑了过来,两个人急忙松开了对方,相视一怔后,很有默契的牵着手一起躲到一旁的巷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的看着街上的动静。   六七个人骑着高大的马奔了过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看样子是要出城。   几个人皆穿了一身的黑衣,身后的几个还带着遮住了半张脸的面具。   这一身黑的装束,带着面具,还半夜里出行,难免让人觉得这帮人不像是好人。   若是宋凝没看清打头的人,她绝对也会这么想。   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珩。   他的衣着和后面的几个人不一样,玄色的骑服,右手边挂着一柄长剑,面色看起来十分凝重,看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宋凝疑惑的看着他们狂奔了过去。   这么晚了他们要做什么?   宋凝是有点担心齐珩的,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宋凝还是很清楚现在很多人与齐珩为敌,他做的事情多少都会有些危险。   一想到齐珩面临的各种危险,宋凝的心里就说不上来的难受与担忧。   姚芝也认出了打头的人是齐珩,轻轻的拉了下宋凝的袖子:“刚才那个是不是义王殿下?他们这么晚要去做什么?”   宋凝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好的事情?   姚芝也不知道这不好的事情到底是指的什么,于是也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定先想自己的事情:“现在,我们怎么办?”   宋凝转过身看向她,也开始迷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你要回自己家吗?”   姚芝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摇了摇头:“我怕我爹。”   “那回我家?”   “可我觉得,含霜说的对,我躲在你那里肯定会给你惹麻烦,连累你的。”   含霜说的话,姚芝其实都偷听到了,所以才想着要离开的。   宋凝没想到她听到了,顿时觉得尴尬起来:“其实,含霜她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姚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她也是为你好,我觉得她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姚府和宋府都不能回,宋凝就真的犯了难,这也没有第三个去处了,两个人就蹲在巷子里对着愁了半天。   就这犯愁的功夫,那头的马蹄声又回来了,这来回也就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宋凝和姚芝急忙又紧贴在墙壁上偷偷的看着街上的动静,果然是齐珩带着那几个人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身后的面具人少了两个。   看着齐珩的马越来越近,宋凝屏着呼吸,生怕被齐珩发现了自己的动静,她现在这样可不想被齐珩看到。   回来的时候齐珩依然绷着脸,他这个模样可比以往同宋凝说话的模样凶多了,宋凝总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个人不是齐珩,而是另外一个人。   到了宋凝她们的附近时,齐珩忽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宋凝和姚芝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对方。   只见齐珩背对着那几个面具人,沉声开口说道:“将姚府小姐送到天盛阁,告诉宋云逸她妹妹我先带回王府了。”   说完,就见齐珩扯着缰绳,让马朝着宋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当下宋凝的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而她身后的姚芝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齐珩坐在马上走到二人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你们两个藏倒是找个隐秘的地方藏,就这么贴着墙,是当作旁人皆瞎吗?”   宋凝仰着头看着高高的他,嘴巴惊讶的都忘了合上。   下一秒,齐珩的长臂一揽,便将宋凝捞到了马上,直接无视了姚芝震惊的模样,带着宋凝驾马而去,姚芝还在后面大喊了两声,让齐珩把宋凝还给她。   齐珩只是冷笑了一声。   还给她?   这丫头还真是不自量力。   宋凝本来就是他的,哪来还给她的一说。   被齐珩带出去了好远,宋凝才回过神来,仰起头看着他:“你放我下来,我不能把芝芝丢在那里的。”   “哼。”齐珩并未看宋凝,而是看着前方,这一声冷哼,宋凝便知道他应该在生气,紧接着便听到他不悦地说道:“你倒真是长本事了,三更半夜穿成这副模样偷跑出来,想做什么?”   宋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模样是有点不妥,于是抬起头来向他解释道:“我这是为了跟着芝芝,我怕她一个人遇到危险,走得太急了,所以就没顾得上换衣裳。”   她这解释并没有让齐珩的心情转好,继续冷声说道:“你跟着她就不会遇到危险了?还是说她遇到危险你能救她?”   被齐珩这么一说,宋凝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她跟不跟着都没有区别。   宋凝悻悻地闭了嘴不再说这件事,想了想仰起头问道:“天盛阁是哪里?芝芝不会有危险吧?”   “我害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齐珩想了想,声音更加不悦起来:“你倒是一门关心那丫头。”   宋凝以为齐珩是因为旁的事心情不好,也没多想别的,思忖了下,齐珩不会害姚芝,而且要是齐珩能帮姚芝说几句话,姚大人应该也不会责骂姚芝了。   于是宋凝欢喜地抬起头:“王爷帮帮芝芝吧!别让姚大人责骂芝芝,好吗?”   齐珩绷着脸看着前方,没理她这话。   宋凝也没往心里去,看了看四周的景象,不是回宋府的路,想起刚刚齐珩的说话,宋凝急忙回头说道:“王爷,送我回家吧!”   “不行!”   “王爷,我不回家,爹爹娘亲会担心的。”   “你跑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会担心?”   被齐珩冷声怼了回来,宋凝没了话。   知道齐珩正在气头上,她现在是铁定说不过齐珩的。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宋凝身上的寝衣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在齐珩的身躯高大,将她圈在怀中挡掉了不少冷风。   宋凝抬头看着齐珩的下巴发呆了一阵,忽地眼睛转了一转,想起自己娘亲平日里对爹爹有所求的模样。   她的两只小手从齐珩身前向后伸去,圈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的怀中,一双眸子潋滟水色望着齐珩,声音轻轻柔柔的飘了出去。   “王爷,我冷!”   齐珩的身体明显的一僵。   宋凝有些窃喜,平日里她娘亲一撒娇,就没见她爹爹拒绝过她娘亲的所求。   于是她更卖力了些,脑袋也靠了上去,带着些可怜的模样冲着齐珩撒娇道:“王爷,送我回家吧,我真的好冷!”   齐珩面无波澜的沉默了半晌。   就在宋凝以为奏效的时候,齐珩倏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按的更深了些。   “你这样,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第55章      听到大门外的马蹄声,钱绍就知道齐珩回来了,急忙命人开门,在门前候着。   等到看清马上的人时,他怔了下。   他家王爷怀中的不是宋小姐吗?   怎么还穿着寝衣?   钱绍的眼睛刚落到宋凝身上,就注意到齐珩凶狠的目光,于是他急忙低下头将视线移了开。   齐珩翻身下马,然后转身揽着宋凝的腰将她抱了下来,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而是打横抱着她进了门。   “王爷,这是......”   钱绍瞪着眼睛震惊的看着他们两个,小步跟在齐珩的身后。   这就把人带回来了?   虽然很有齐珩的作风,但钱绍还是不敢相信齐珩就这么把宋家的小姐带回来了。   宋凝在齐珩的怀里不停的挣扎,气愤地朝他喊道:“你放我回家,我要生气了!”   齐珩顾不上和钱绍说话,也没理会宋凝锤在他胸口的拳头,一路上府里的下人们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抱着她到了自己的房门口,齐珩才想起和钱绍交代几句。   “死了两个,派人盯着点宫里的动静。”   “是!”钱绍应道,紧接便看见齐珩抱着宋凝进了房间,将门紧合了上。   这下子也不用钱绍吩咐,下人就都知趣地从这房间周围撤了开。   钱绍在门口站了会,摇头心里琢磨着,齐珩禁欲了这么些年,本想着他还能再忍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尝到了甜头后,就这么心急。   这就让钱绍很头疼了,现在就要想想明日该怎么准备去宋府给人家赔不是外加提亲。   眼看着齐珩将自己放在了床塌上,宋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红着眼睛朝着齐珩的小腿踢了好几下。   “齐珩!你要再继续,我就不喜欢你了!”   齐珩的眉头微皱起,等宋凝再次抬脚踢他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脚腕,任宋凝怎么用力乱蹬,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俯身靠近宋凝,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现在说不喜欢已经晚了!”   宋凝咬着下唇愤愤的瞪着他,想要骂他,可发现自己骂人实在词穷,脑子里就那几个词句,越想越气闷,最后带着几分哭腔对着齐珩骂道:“坏蛋!”   她的声音很小,参杂着委屈,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这让齐珩想起方才在马上宋凝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软糯的嗓子勾的他心猛地一颤。   到现在,他的身上还缭绕着宋凝身上的香气。   齐珩松开了她的脚腕,又凑近了几分,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这动作很温柔,他用指腹摩挲着宋凝的肌肤,像是在欣赏一件上好的瓷器,爱不释手。   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半分的危险气息,宋凝松了口气,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嗫嚅的问道:“王爷,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下一秒齐珩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捏住了宋凝的脸蛋。   “我的女人三更半夜,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从家中偷跑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我路过的巷子里,难道不就是让我捡回家的意思?”   宋凝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皱着眉头气恼地说:“才不是呢!我不是和你解释了嘛!”   齐珩没认真听她说的话,心神都被他指间娇嫩的脸蛋吸引了过去,又怕弄疼她,揉搓了几下就松了开。   “等下我让人送一套干净的寝衣过来,你换上以后就睡在这里,明早我送你回去。”   “啊?”宋凝彻底糊涂了:“那为什么不现在送我回去?”   “不行。”   “......”   看着宋凝气鼓鼓的样子,齐珩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心头的躁动,才开口说道:“是我有私心,我要回溯州一趟,可能就是这几日,又不知何时回来,本来是想着明日找个借口将你从家里带出来,没想到今夜在街上碰见了。”   本来还挺委屈的,听他说完,宋凝眨了眨眼,眼底含着的泪水消了一些:“为什么回溯州?”   “有事。”   他这分明是不想细说的样子,宋凝就不再多问,心底也软了些,可依然觉得这样不好,虽然他们抱过亲过,宋凝觉得两情相悦之人,有这些举措,倒也无可厚非,可就这么在齐珩这里过夜,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齐珩打断了她:“放心,你脑子里想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宋凝顿时脸一红,急着反驳他:“我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哦?是吗?”齐珩的眼睛里却略带揶揄:“那你在怕什么?”   “我是怕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就彻底没有清誉而言了!”   齐珩勾唇轻笑,认同她这话,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说的对,明日我便到府上求亲,名正言顺的你就不用怕了?”   宋凝一怔急忙说道:“不行!”   听她说不行,齐珩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为什么?”   看出他又要生气,宋凝焦急地向他解释:“我,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这些年我一直都挺害怕男子的,你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而且我才刚刚确认自己的心意没多久,你这忽地说要成亲,我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宋凝这一通话,倒说的齐珩很是开心,尤其是那句第一次喜欢的人,刚腾起的怒气,立刻就烟消云散。   他的神色缓了一些:“那好,成亲之事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   宋凝暗暗松了口气。   齐珩捏着她的手,将她的指尖带到自己的唇边落下一个吻,呢喃道:“我和你说我没有耐心,可现在看来,对你我怕是把下辈子的耐心都借来了。”   宋凝看着他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洒下一片阴影,他的神情将跳动的烛火也一起温柔了。   过去宋凝没去细想齐珩说的话,可现在她有心,就会在脑中反复回味他说的每一句,才发现齐珩虽然很少直接说喜欢,但其实他的很多话里都装着真情。   这些话不能细尝,细尝了就难逃心动。   那种心跳不止,莫名愉悦的感受又浮现在心口。   宋凝闲着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挣扎了片刻,又缓缓地松了开。   她倾身向前,飞快的在齐珩的脸侧落下一个吻,轻声说道:“那你明日可要早些把我送回去,不要让我爹爹和娘亲发现了。”   明显感觉到齐珩的手收紧了些,宋凝急忙退了开,怕他又像上次那般把持不住。   此刻齐珩的眸子像是宽阔深沉的大海,海面上风平浪静,可在那下面却有隐隐的情绪汹涌的翻腾。   半晌他站起身,声音因为干渴有些沙沙声:“一会儿换上新的寝衣,早些睡。”   说完齐珩便转身走了出去。   早些睡?   宋凝坐在床塌上愣了半天。   她还以为齐珩非要将她留在这,是要和她多说会话,或者他会想要抱抱她亲亲她。   可刚刚他说什么了?   早些睡?!   敢情就是帮她换了个睡觉的地方?   齐珩背着手走出房间。   钱绍正在院外守着,看见齐珩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怔了一下,略有些惊讶的问道:“王爷?这么快?”   齐珩挑了下眉:“什么?”   钱绍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照自己的嘴就怕打了一下:“王爷,我错了。”   齐珩现在懒得搭理他,冷声说道:“前几日新来的那几个小丫头呢?让她们拿新的寝衣,去服侍她换上。”   “是!”   然后齐珩便朝着书房走去。   钱绍跟在他身后有些糊涂了,这大半夜的把人家姑娘拐了来,就扔到自己房间不管了?   这也......   算了!钱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也不敢多问。   丞相府外。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鬼祟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敢走到大门敲了敲。   他神色慌张,一个人在街上徘徊,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他十分可疑。   开门的家丁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以为是什么流浪的人,刚想开口撵走他,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举到他眼前。   “我要见宁丞相!快!”   看清那牌子,家丁有些惊诧,也不敢再耽搁,转过身便跑去通报宁涟。   宁涟在朝上看着精力旺盛,神采奕奕,可毕竟年纪大了,偶尔就会这疼一下,那疼一下,但在皇上面前他可不敢露出半分老的模样。   他这人服老,平日里爱惜自己的身体,早早就睡了下。   被家丁慌张的声音吵醒,他还有些不满,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沙哑吼道:“什么事不能到明日说!我看你的狗脑袋是不想要了!”   屋外的家丁被他的吼声吓的腿软,可还是声音发颤地回道:“大,大人,二殿下来了!”   宁涟的眼睛这才猛地睁开。   齐晟不好好的呆在宫中,三更半夜的跑来找他,这铁定没有好事。   他从床塌坐起来,冷哼了一声。   齐晟在书房里等着宁涟,一刻也坐不下,心中焦急燥乱,来回的渡着步子。   宁涟倒是不慌不忙地背着手走了进来,看他脸色铁青,慌神的样子,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个草包说实在的,真没有什么天子之相,平日也就能嘴上斗个痛快,脑子就是个摆设从来都不动一动,真招实战打的话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宁涟就想找这样的人,好拿捏。   皇位是个好东西,宁涟想要,可他不想背上一个谋权篡位的千古骂名。   要坐就要堂堂正正的坐上去,于是他在皇子之中挑选了齐晟,可以任由他拿捏,等到日后齐晟登位,这个草包皇帝定是事事都须听他,那实权就在他们宁家的手里,再待到时机成熟,百姓都厌烦了这个草包皇帝,他们便有了正当的理由踢掉齐晟。   可宁涟现在有些后悔了。   成也齐晟,败也齐晟。   齐晟虽然好拿捏,却是实实在在地拖了他们的后腿,总是做些蠢事,时间久了,宁涟对他也就越发的没耐心了。      第56章      “宁丞相!”   看见宁涟,齐晟露出欣喜,急忙向他走过去。   宁涟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这么晚,二殿下什么事?”   “我,我好像惹祸了!”   宁涟挑了下眉,一点也不稀奇,齐晟不惹祸才是稀奇。   齐晟接着说道:“这几日父皇将渊京的盐税上涨,我就想着从沸州的盐库里调出一些来在渊京卖,本来都定好了,我把沸州的盐政官,还有邓沛和赵启他们都叫来了,明日他们就回沸州弄这些盐过来,这来回不过就两三日的功夫,本来挺好的事嘛!可是也不知怎么就被齐珩那家伙发现了,他今夜带了几个人忽地杀到我们谈事的地方去了......”   看见宁涟的脸色越发铁青,齐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宁涟看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二殿下,您没忘了自己是皇子吧?”   齐晟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看他那蠢样,宁涟也知道他没听懂,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您在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贩卖私盐?”   齐晟急着向他解释:“我这不是想着可以多捞些钱,用不完日后也都可以放进国库里嘛!”   “呵!”宁涟从喉咙里硬挤出一声不像是笑声的笑声:“国库?皇上收的那些税也进了国库!”   齐晟不甘心地反问宁涟:“贩卖私盐这是不就是丞相你挑的头?”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宁涟。   宁涟抄起桌上的砚台,顺手就朝齐晟砸了过去,齐晟想躲却未躲开,正好砸中了他的胸口。   他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正要发作,目光和宁涟凶狠的目光撞了上,顿时心下一怂。   宁涟身为臣,又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齐晟也不知道自己怕他什么,可就是在他面前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蠢货!”宁涟冲他大吼:“眼下我在朝中走的每一步都须得小心翼翼,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盯着我!你一个皇子脑袋里就想的那点私盐赚的破钱?!”   他说时身子都有些颤抖,一看就是真发了火。   齐晟低头站着,也不敢发火,也不敢多说什么。   宁涟瞪了他半晌,瞪到最后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跟这蠢材生气也不过是气着了自己,如今他要想再换个人做自己手中的木偶已经来不及,只能先将就着用这个齐晟。   宁涟抬手扶住额头,指腹都能感觉到因为生气而跳起的青筋,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这才缓下情绪,心平气和跟齐晟说话。   “二殿下,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您是皇后之子,本身就比其他皇子更具优势,但敌人也比他人更多一些,众皇子皆对您虎视眈眈,您的一举一动需更加小心。”   宁涟特意放慢了声音,一字一句拖长,生怕齐晟听不懂:“曲州之事,齐珩已经废了我们一步棋,眼下同他避开,才是上上策。”   齐晟连忙点头:“丞相,我知道你的用意,这事是我太心急,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宁涟觉得自己头疼,合上眼沉思了半晌。   齐珩就是一条疯狗,被他咬上了,若不割下自己一块肉,他是绝不肯松口的。   “他肯定已经查到私盐一事了,若是再被他抓到把柄,秉给皇上,那就被他将军了。”   “这!这怎么行!”齐晟一听立刻急了。   宁涟朝他一摆手:“不必急,此时慌了不过是自乱阵脚,邓沛和赵启二人,还有那个盐政官可都逃走了?没被他抓走什么人吧?”   “逃走了!邓沛死了两个手下,其余人都逃走了。”   “好!只要没有活人落在他手里就好说,私盐一事他一定会追查到底,既然如此这私盐就要尽快脱手。”   “脱手?”齐晟疑惑的看着他。   宁涟没想和他细讲这事,刚才动了火气,眼下喉咙又痛又干,想尽快结束谈话:“这事二殿下就不要管了,回宫中好好歇着,这些时日莫要再生事端,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二殿下该怎么做。”   齐晟脑子里没什么想法,为了能坐上皇位,很是听宁涟的,于是连连点头。   王府里的几个婢女服侍宋凝换了套新的寝衣,还细心地帮她掖好被子,熄了蜡烛,便悄声退了下去。   而宋凝全程都迷迷糊糊。   她到现在都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齐珩说想和她呆在一处,可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榻,却有着齐珩身上熟悉的味道。   宋凝微微脸红的缩在被子里,实在想不通齐珩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为让她在他的床榻上睡一觉。   她合上眼,强作镇定,可惜夜太长,实在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凝翻身坐了起来,下了床穿上鞋子跑到门口。   门口站了两个小婢女,见她走出来急忙低下头,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开口:“宋小姐,有何事吩咐?”   “王爷呢?”宋凝嘟着嘴,看起来就有些不开心。   两个小婢女都是刚到王府没多久,过去义王府里没有婢女服侍,她们来了以后,齐珩也未让她们到身前服侍过,难得给了她们活,她们都甚是上心,知道这位定是顶顶重要的人,可不敢慢待了。   眼下她们就犯了难。   王爷平时在书房里时最不喜别人打扰,她们也不知该不该告诉这个宋小姐,王爷在书房,最好不要打扰。   大的给小的递了个眼神,小的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   宋凝看她们两个的样子,也不知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若是我不能去找他,你们便去把他叫来,就说我想见他。”   两个小丫头一听急忙摇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她们都怕极了平日里黑着脸的齐珩,自是不敢去叫他。   思来想去,还是那大一点的开了口:“王爷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于是宋凝跟着两个小丫头去了书房,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有些担忧的提醒她:“王爷平日处理公务时不喜被人打扰,宋小姐若没什么重要的是,不如明日再说?”   听到齐珩不喜欢被人打扰,宋凝也犹豫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心中的烦闷又重了些。   既然忙又不喜有人打扰,干嘛还把她强行带回来。   越想越气闷,宋凝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齐珩正低头处理溯州的事务,他因宫中的事情留在渊京,可溯州是他的封地,许多事物都须他过目。   听到开门声,齐珩皱起眉头,还以为是钱绍,却没想到是宋凝。   他怔了一下,见宋凝沉着脸朝自己走了过来,嘟着嘴明显在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宋凝盯着他看了一阵。   “送我回家!”   怎么又吵着要回家了?   齐珩不解,不是方才哄好了要留下了吗?   还没等他问,宋凝主动就开了口:“你说想多与我呆在一起,可你把我带过来,就将我一个人扔在房里,自己跑到书房里也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瞬间明白了她为何生气,齐珩好笑的看着她:“我见你刚才还很抵触我将你强带回来,怎么现在这么积极的想和我在一处?这不是自相矛盾?”   他这么说宋凝更恼了:“你不也是矛盾,反正我要回家了,家里的床榻更舒服!”   再说下去,怕她真转身走了,齐珩放下手中的笔,也不再逗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宋凝一扭头,气哄哄的回道:“不要。”   他不急,慢条斯理地讲到:“自己过来。”   他这话说得简单,意思就是你自己过来,不过来,我就帮你过来。   总之就是,宋凝怎么地都要到他那里去。   宋凝拧着眉头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挪了步子走向他。   走到他身旁时,脚还没站稳,就见齐珩手一伸,拉着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将她带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坐在他的腿上,宋凝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又开始气鼓鼓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珩打量着她的眉眼,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半晌才开口向她解释:“把你带过来本来也没想同你在一处过夜,只是想着你离我近一些,我便能安心。”   他话说完,宋凝的气半分没有消,不由自主的朝他翻了个白眼:“王爷总说我有病,我见王爷应如是,我从房间走到这书房,也没见有多近,不如王爷想想我们二人同在渊京,也能安心了!”   齐珩抬起手捏了下她的脸,笑着说道:“你这脾气见涨啊!”   宋凝把头一偏便不再理他。   她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明明揪着这事生气,会显得她很奇怪,可宋凝就是觉得烦闷。   好像自己被他冷落了一样。   她转过头,白皙的脖颈露出一截,带着女子独有的线条。   齐珩的目光沉了沉,身子靠向宋凝,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喃喃道:“凝儿。”   他的气息喷在脖颈,引的宋凝发痒,身子下意识的想躲开,却被齐珩死死的禁锢在怀中。   宋凝的脸开始泛红,手心抵着齐珩的胸膛,却隔不开他。   “王爷你就不能和我正常说说话。”她红着脸小声说道。   齐珩想多与她呆在一处,而她也想和齐珩多说说话。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有很多事还是稀里糊涂,她想与齐珩多说说话,搞清楚这种心情。   听到她的话,齐珩在她的脖颈处用鼻尖蹭了蹭,轻声问道:“想说什么?”   宋凝低头想了想:“王爷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他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   “怎么了?”   “我有些不信,王爷就只喜欢过我一个人?”   宋凝说她不信,齐珩便不爱听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将她的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我本是没有成家的想法,也不知何为家,自没有拿正眼瞧过旁的女子,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因为实在放不下你,才有了成家的念头。”   他顿了顿,沉声接着说道:“日后不许再说不信我这种话。”   宋凝靠在他的怀中,眨眼看着他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皇宫不是王爷的家吗?”   齐珩沉默了片刻,眉头拢了起来。   “不是。”   皇宫再糟乱,但齐珩的生父生母就住在那里,那里应该算是他的家。   可见齐珩一听到皇宫,没有半分不舍,眉眼里皆是厌恶。   齐珩见宋凝不解地看着自己,他眸色渐深。   若换了旁人,他可以闭口不提。   可宋凝不是旁人。   “凝儿,若日后我不是义王了,你怎么办?”   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可对宋凝来说这是个简单问题,都不须多思量,就有答案。   她抬手抱住齐珩的腰,仰着头认真的说道:“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义王二字,你是不是义王有何关系。”   齐珩有时觉得宋凝是个妖精,总能轻易挑得他情动。   他情难自抑的靠近她,在宋凝的脖颈处轻咬了一口:“夜深了,我们回房睡吧。”      第57章      天光乍现时,宋凝便被齐珩从床榻上捞了起来。   她从未这么早起过床,齐珩将她抱起时,她满是委屈的哼了一声,凭着本能还想爬回被窝里继续睡。   这样的宋凝,齐珩从未见过,却甚是喜爱,实在按耐不住心头的爱意,低头吻在她的耳垂上,然后在她的耳边低语道:“若真是起不来,就再多睡一会儿。”   宋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脑袋沾到枕头上刚要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不对,又猛地坐了起来:“不行!再晚些,爹爹娘亲就要发现了!”   她右脸上还有着睡觉时压出来的褶痕,头发也有些蓬乱,惊慌了一下,又缓了一会儿,眼中才清明了些。   齐珩就坐在床侧宠溺的看着她,唇角挂着笑意。   一大早上起来就被他这样看着,宋凝觉得甚是不好意思。   而且,宋凝对自己也有了些新的认识,过去她视男人如猛虎,惧之避之,可现在她却敢背着爹娘在外与一个男人过夜?   她避开了视线,不好意思再看齐珩。   明知不合礼,可她竟然一点也不讨厌和齐珩这样。   齐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帮她理顺长发:“我让人来服侍你换衣服,送你回去。”   宋凝垂着头乖巧地点了点。   她这乖巧的模样弄的齐珩心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将她扯入怀中亲吻她的脸颊。   他大概是真的着魔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克制力很不错,可在宋凝面前,却都变得不值一提,哪怕宋凝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光是坐在他眼前,要他的命都可以。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齐珩不知道,过去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他都没乱过,可在山贼那里,宋凝第一次抱他,他的心就乱了。   宋凝没推开他的亲昵,趴在他的肩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洞房了?”   齐珩的动作一顿。   这......还真不算,昨夜他除了睡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其余的什么也没做,这一夜他就侧躺在宋凝的身侧,连她的被窝都没掀起过,他不想让宋凝认为他不过就是图她的色,所以他守好了最后的底线,等着将宋凝风光的娶进门。   齐珩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刚想出口解释,宋凝歪过头看向他:“我这么轻易的就同王爷睡在一起,王爷会不会认为我是个轻浮的女子?”   他失笑,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又被宋凝截了先:“王爷若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虽然懦弱胆小,但做事向来随心,过去我怕男子,躲着避着,哪怕世人说我好女色我也无所谓,只要随我心意便是好,如今我清楚自己对王爷的心意,虽未成亲却有夫妻之实,也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便随我心意想和你在一处,绝不是那种和谁都可以的轻浮,若是王爷真那么想,我......”   齐珩听她说这话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欢喜,也不知他俩的“夫妻之实”从何而来,但听宋凝说喜欢,说想要和他在一处,齐珩的心都化掉了,也不去想宋凝的话,误会了也好,她本来就该是他的。   他低头在宋凝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打断她的话。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强迫你的。”   宋凝靠在他的肩头盯着他看了半晌。   见她没说话,齐珩偏头看向她:“怎么了?”   宋凝看着他的眼睛,无辜的眨着眼,最后抬起手,食指点着他的鼻尖义正严辞的说道:“对!就是你强迫的!”   齐珩愣了下,下一秒又无奈的笑了出来。   这顶恶霸的帽子算是扣稳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对她,齐珩本来就想做个恶霸。   “好了,该起来了,再晚些回去,真该被人看见了。”   昨夜的两个小婢女,拿着一叠新衣裳进屋帮宋凝换了上,服侍她梳洗后,齐珩便用马车将她送了回去。   马车没有停到正门,而是停到了宋凝小院的墙外。   她还在心底暗暗夸了一番齐珩,从正门走怕是就要被她爹娘发现了。   可是现在翻墙成了难题,,昨夜她是学着姚芝的样子借着墙边的树才爬上墙的,那还摔了个大跟头,现在墙外空空如也,她怎么翻进去?   她正低头思考着,身后一双手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还未等宋凝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等待看清事物时,她人已经在院内了。   宋凝抬头看向正满眼含笑看着自己的齐珩,呆愣了一下:“笑什么?”   齐珩微微摇头,不答她的话。   见他没有半分要将自己放下的意思,宋凝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该走了,一会儿小云他们醒了,我们就露馅了!”   “露馅?”齐珩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好像我们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宋凝这时候脑子倒快,眉眼带着唇角笑起:“对啊!你就是我偷的鸡摸的狗,现在还见不得人呢。”   听到后半句,齐珩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宋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还捂着嘴在笑。   齐珩将她放了下来。   宋凝本以为他要走了,却没想到自己脚刚一挨地,齐珩又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一旁的围墙上,俯身贴近。   “凝儿,我们的事我没想藏着掖着,倒是你,何时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然后嫁进王府里来?”   宋凝怔了一下。   她喜欢齐珩,但她不确定他们二人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   宋凝对所有未知的事情都感到害怕,过去是未知的男人,现在是他们未知的将来。   “你在怕什么?或者是顾虑什么?”齐珩问她,脸上平淡,内心却快急出火来。   他明白宋凝为何不肯嫁给他,也可以给出足够的时间向宋凝证明,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可就算不成亲,也该让别人知道他们二人彼此心悦于对方,为何这也要藏着掖着?她到底在怕什么?   宋凝贴着身后的墙壁,看着面前的齐珩,紧紧攥住裙摆,又缓缓松了开:“王爷,你可知为何我会那么怕男人?”   齐珩默了半晌。   他没有出声,宋凝以为他不知道,正欲开口时,齐珩唇瓣轻启,声音缓缓流淌出来:“宋婉。”   宋凝怔了下,却也没多吃惊,知道她是因宋婉而有了心病,却未必知道其中因果。   然而这个,齐珩也知道。   他拧起眉头轻声说:“当年宋家虽对外声称宋婉是得了急病而亡,但其实真相是宋婉是被人喂下毒药而亡,而当时宋婉的腹中已有身孕。”   宋凝震惊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你此前醉酒后提到过,我一直放在心上,便派人去查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齐珩都有放在心上,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记着,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记着。   宋凝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泛酸,但想起齐珩曾经说过她是爱哭鬼,不想看见她哭,于是急忙低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的酸意。   每次提起宋婉,于宋凝来说都有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她记忆里温柔善良的堂姐,也是她心结的起源。   良久,宋凝抬起双臂抱住齐珩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那时堂姐说她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也很喜欢她,为了他,堂姐什么都愿意做。”   顿了顿,强压下心头的难过她继续说道:“我看着那个男人将汤药一滴不剩的灌给堂姐,我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却从我堂姐看他的眼神认出了他,那个害死堂姐的人就是她的爱人,她满眼的不敢相信和绝望,她愿意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一切,却换来的是那样的结局。”   “我每次想想都觉得害怕,我怕自己也会落的那样的结局,所以我避着所有的男人,我本以为我会避一辈子,可我遇见了你,虽然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但过去十几年的惧意,还扎根在心底,我总会胡思乱想,我会不会像我堂姐那样,喜欢一个人却换来一个绝望的结局。”   齐珩的眉毛越渐皱起,双手也回抱住她:“凝儿,我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不会我才喜欢你,我没做好准备却也不会让你再等太长时间,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变的再勇敢些。”   齐珩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在怀中用着无比软糯的语调,说着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却也藏下了心头许多的不安。   齐珩既欢喜,又心疼她。   往后余生,他要将她视如珍宝,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弥补她过去所有的不安,用所有的时间,告诉她   我爱你。   “半月,我便会回来,等我!”   他声音沉沉地说道,明明很轻,却带着莫名的力量,像是在给宋凝一个已经兑现的承诺。   宋凝仰起头,用最明媚的笑脸看向他:“我等你,可你现在必须走了,一会儿小云他们要醒了!”   齐珩最喜欢见她笑靥如花,那时的她美的最娇艳。   他抬手指尖拈起她的长发放在唇边亲吻,最后才恋恋不舍的说道:“好,我走了。”      第58章      看着齐珩轻松的翻过墙头,宋凝这才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小云和含霜应该还未起来,她急忙回了屋子里,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然后从衣橱里拿出了一套新的寝衣换上,齐珩给她备的这套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穿在身上薄如蝉翼,柔软亲肤,宋凝怕小云看见这套衣服会生疑。   然后她便爬回自己的被窝,早上起得太早,她还有些困,正好继续补觉。   宋凝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小云和含霜推门走了进来,也不知怎么了小云就扑倒床榻边,声音里带着哭腔唤着她。   怎么又哭了?又是因为外面的闲言碎语?   宋凝迷迷糊糊地想着,费力地抬起一点眼皮,眼前的世界还有些模糊:“小云,怎么了?”   小云的嘴张了张,还未说出口,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小云,退下!”程瑶厉声说道。   小云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宋凝,踌躇了半天,才起身退了下去。   宋凝的睡意已去了大半,看着站在面前,一脸严肃的母亲,宋凝疑惑的坐起身:“娘亲?怎么了?”   “下来!跪下!”   宋凝看着程瑶阴沉的脸色,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一点头绪,可看程瑶生气的模样,还是乖乖的光着脚下了地,跪了下去。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程瑶眉头紧皱。   宋凝的心咯噔一声,再抬起头看程瑶的表情,就清楚她已经知道了昨夜自己跑出去的事。   她低下头急忙认错:“娘亲,我错了!”   程瑶没理会她这句认错,继续厉声问道:“我问你,你昨夜去哪里了?!”   “昨日芝芝偷藏在了我这里,晚上的时候,她怕连累我,又想要离开,可我担心她的安危,便跟了出去......”   “就这些?”程瑶不肯相信的继续追问。   宋凝心虚的低下头。   她以为说谎很简单,却没想到这么难,心里想的各种说法,总觉得站不住脚。   “宋凝!”看她目光闪烁,程瑶大吼道:“方才你和义王二人我都看见了!”   宋凝满目震惊的看着她。   眼下不用再去思量各种谎言,她没想到程瑶看到一切,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娘亲,我......”   程瑶气愤的双手颤抖,在她说话时,抬起右手,似是想要打她,可抬起半天,也下不去这手。   “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宋凝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   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凝本来是想过几日,再和爹娘说这件事,可这突然被撞破就变了味道,这事放在外人眼里看去就是不检点,怕是要把宋府的脸丢尽了。   程瑶嘴唇颤抖地想要说什么,今日天刚亮,小云便急匆匆的跑去和她说宋凝不见了,还把昨日姚芝的事说了一遍,她当时便想到了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偷跑出去,她便想先来宋凝的院里看看有什么线索,都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宋远城,便撞见了宋凝和齐珩在墙边的一幕。   她气,虽然她也盼望宋凝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却怕她受骗,也不想她遇到危险。   若换了旁人,她或许只会责怪宋凝此举不妥当,若两人两情相悦,她也不会说这么重的话,只是催着早些成亲罢了。   可齐珩不是旁人,他是义王,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如今时局动荡,各个如狼似虎,都想将齐珩挫骨扬灰,甚至还会连累他的家人。   谁都可以,唯独齐珩不可以。   若他输了,程瑶可不想看着宋凝为了他跟着搭上一条命。   “娘亲,我喜欢义王殿下!”宋凝的声音响起。   程瑶看向她,宋凝此时已恢复了冷静,眼神里没有了慌乱,而是多了几份坚定。   她看着程瑶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义王殿下!”   “不行!”程瑶脸色苍白,冷声喝道:“他不可以!娘亲会另外替你相看好人家!”   宋凝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为什么?!娘亲不是说过,只要我喜欢,你可以不计较身份地位,只要品行端正,真心爱我就好,为何齐珩不可以?我喜欢他,他也说了喜欢我。”   “不行!你知道现在朝中的局面吗?几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义王也身陷在那场争端之中,你可知若二皇子登位,他会是什么下场?义王的名声在百姓中颇高,他的手中还握有兵权,又与二皇子处处针对,二皇子是绝不会留这样一个人活着的!”   宋凝听程瑶说完,心下了然了程瑶所想。   并不是在气她与齐珩今日不妥的举动,而是齐珩这个人不可以,和他在一起,要面临很多未知的危险。   宋凝明白程瑶的顾虑,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若真如娘亲所说的那样,二皇子登位,会处死齐珩,她会怎么办?   宋凝低垂下眼帘,脑中思绪纷飞。   喜欢一个人,会担心他,不想看见他受伤,若这伤不得不受着。   她也愿意奉陪。   “娘亲,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听她这么说,程瑶的心中一软。   她当然知道这是宋凝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宋凝怕了十二年,躲了十二年,程瑶甚至担心她还会再怕个十二年,最后一个人孤独终老。   如今宋凝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她本该欢喜,终于她的女儿,不再被那可怕的梦魇所缠。   程瑶的声音软了一些:“凝儿,既然你已克服了心魔,就一定会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宋凝想也未想摇了摇头:“因为齐珩我才解开心结,也是因为他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娘亲,我喜欢他,所有的后果都想到了,我不会平白送死,但愿意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   这话从宋凝的口里说出,让程瑶怔了好一阵。   她还把宋凝当做一个不懂情爱的孩子,而宋凝自己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   程瑶合目,此刻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既愤怒又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眼,面色平静了些许:“从今日开始,不许你再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宋凝怔了一下。   程瑶没打算再理会她,转身朝外走去。   宋凝跪在地上急急地用膝盖往前挪了两下:“娘亲!既然您不愿和义王沾上关系,为何却同意大哥扶持四皇子?”   程瑶的步子在门口停住:“别怪娘亲心狠,虽然咱们家现在都要倚靠着义王,但若将来义王倒了,大不了你爹爹这官不做了,找一处乡间僻静的地方生活。云逸虽给四皇子做了谋事,若是失败,也自有脱身之法,若真的脱不了身,为娘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儿子我有两个,但女儿却只有一个!”   说完,程瑶狠心离开。   宋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日,宋凝未从屋内踏出去过半步,每日小云和含霜都会按时给她送饭。   小云还担心这样将宋凝困在屋内,会让她日渐消沉。   谁知宋凝不仅没有消沉,反倒胃口一日好过一日,在屋内闲着就翻翻话本子,或者练习刺绣,也不见她露出过半分难过的神情。   小云还奇怪了一阵。   莫不是小姐对那义王也没怎么上心,想来再过段时日就会和那义王断了关系。   宋凝确实不难过,难过又有何用,左右都出不去这个门,难过不过也只是平添伤神罢了。   她不急着和齐珩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娘亲的性子她很了解,正是气头的时候,越是硬来越是不会松口,正好这些时日齐珩不在渊京,她便安分守己地在屋内呆几日,待到娘亲消了气,冷静下来,她们再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含霜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宋凝正在屋内逗弄着嘤嘤。   “小姐。”她将茶水摆放好,转身欲走,却又停了下来,似是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宋凝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对,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她:“怎么了含霜?”   “小姐......”她凝着眉头,踌躇半晌才开了口:“这段时间我也听了些小姐过去的事情,小姐过去的那副性子,我倒是十分理解,只是不明白,小姐为何现在忽然放下了心结?就不怕义王殿下同小姐所怕的那些男人一样?”   宋凝轻笑:“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可是自打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后,我就想通了。”   “想通了?”   “嗯。”宋凝笑着点头,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神色:“我喜欢他,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其实我也是在和自己做个赌,赌他是不是能与我厮守一生的那个人。”   含霜皱眉,似是有些不悦:“可小姐若是赌输了怎么办?”   “赌输了,我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男人了。”   含霜立在一旁看着她,眸中神色越发低沉。   宋凝笑着看着齐珩送给她的那只白玉镯子,这几日没事她便会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对着傻笑。   她与齐珩二人,赌赢了是一辈子,赌输了亦是一辈子。      第59章      那日齐珩将姚芝扔到了个名叫长盛阁的地方,就再没了音信。   不过姚大人也没再满城的找女儿,想来应该是无事,否则早就闹的满城风雨了。   除了姚芝的事宋凝记挂在心上,再就是齐珩的事,宋凝也总想打听一些,可问了小云,除了齐珩回了溯州外,其余的问了她也不知道。   宋凝想着这事爹爹总该知道一些,想着让小云去探听一下,可小云明显害怕,不愿去探听。   禁足转眼就过去了半月,宋凝还记得齐珩说过他半月后会回来,想来就是这几日。   等齐珩回来了,应该就会知道她被禁足的事情,想必肯定会来救她的。   宋凝抱着这样的想法又足足等了一个月,某一日忽地意识到不对。   就算齐珩会晚几日,却也不会迟这么多,若真有急事脱不开身,为何不托人送个信给她。   这十分不像是齐珩的作风。   小云端着饭菜推门而入:“小姐,吃饭了。”   看见她,宋凝急忙拉住她,把门合了上,然后将她拽到桌旁:“小云,告诉我外面发生何事了?”   “啊?小姐问的什么啊?”小云疑惑的看着她。   宋凝皱起眉头:“不要和我装糊涂,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义王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渊京?”   被她这么一逼问,小云神色闪躲起来:“啊?我,我也不知道啊!小姐,这种事情,我,我怎么知道......”   她不时抬眼瞄一下宋凝的脸色,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小云心中越慌,说话的声音也就越发低了下去:“小,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宋凝泄气松开手,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发怔。   小云站在一旁两只手抠着衣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色,见她怔了住一动不动,轻声唤道:“小姐?这饭快趁热吃吧!”   宋凝叹了口气:“撤下去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啊?小姐,这可不成,您不吃饭会把自己饿坏的。”   “我又不是绝食,只是没胃口而已。”宋凝在桌上撑着头淡声回道。   小云担忧的看着她,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她,只好将饭菜端了下去。   “小云!”   在小云要退出去时,宋凝急忙喊住了她:“如果听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让我知道他的消息,我才能安心的在屋子里呆下去。”   小云很是为难的看着她,又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她曾盼着有一日小姐能打开心扉,如今她打开了,可夫人却不同意了。   那个义王殿下,小云见过几次,那么露骨的目光任谁都能看出是对她们小姐心动的,只是担忧这份心动是否谈及一生,还是仅仅只停留于一副皮囊。   小云将饭菜收了下去,在院子里打扫的时候越发心神难安。   她见不得小姐难过,却又怕害了小姐。   “小云,在想什么呢?”   小云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刚走进院子的含霜:“没什么。”   她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和含霜好好说句话。   含霜没有半分恼意,看了一眼宋凝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想了下,然后轻声说道:“不必担心小姐。”   听了这话小云火气窜了上来:“小姐那样伤情的样子,让我如何不担心,倒是你这人,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却半点都为小姐担心,你这人怎么这般凉薄冷血。”   含霜抿唇轻笑:“你把小姐看的太脆弱了些。”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小姐是我见过这世间最清楚明白的女子,她虽会消沉,但肯定自己在想办法,也定不会做傻事。”   这话听起来倒是好话,小云瞥了她一眼,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过身出了院子。   “含霜!你在外面吗?”屋内传出宋凝的声音。   含霜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进了宋凝的屋子:“小姐,有什么事吗?”   见她进来,宋凝急忙将她扯进屋内,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屋外可还有别人?”   含霜略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宋凝又跑到门口向外瞅了瞅,见真没什么人,最后才松了口气,将门关了上,转身走回含霜身旁低声说道:“含霜,我能信任你吗?”   含霜点了点头。   “那好,我现在交代你的事情,你断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日后我就再不会信任你。”宋凝郑重其事的说着。   含霜思虑了一下,犹豫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含霜的承诺,宋凝这才放心的交代事情:“明日你想法子去锦府,给锦文郡主送去这封信,莫让我爹爹娘亲还有小云知道此事,记住了吗?”   宋凝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含霜。   含霜将信收好,便退了下去。   晚饭的时候,小云发现宋凝的胃口突然变得大好,完全没有了中午时候消沉的模样。   这样想来,含霜说的还挺对的,她们家小姐,这么快就想清楚明白了。   第三日,锦文的婢女上门递了请帖,说是请宋凝到府上一叙。   话说的客客气气,找不出半分破绽,弄的宋远城和程瑶还糊涂了一阵,何时宋凝和锦文郡主关系这么好了?   这些都在宋凝的计划内,她在信中请求锦文想办法将自己从家里带出去。   本来她心里也没有底,不确定锦文会不会帮她这个忙。   宋凝换了件浅粉桃花绸缎长裙,脚上踩着玉色蝶舞绣鞋,坐上去往锦府的马车。   小云和含霜也跟着她一起去,临出门前程瑶还再三叮嘱他们两个,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到了锦府,两个小婢女将宋凝引到了上次赏梅的院子。   锦文正坐在石椅上仰头看着远处,手中握着还剩半杯酒的酒杯。   “见过锦文郡主!”宋凝走到锦文面前作礼。   锦文看见她勾起浅笑:“好了,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快来坐。”   宋凝倒也真不再拘束,她知道以锦文的性子,若她再拘束,反倒会惹的锦文恼火。   坐下后,锦文递给她一块糕点:“尝尝,这是我们家厨娘做的玫瑰糖糕,入口清甜不腻。”   宋凝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表示很喜欢的点着头。   “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对了!前段时间我还听说姚芝从家中偷跑出去了,后来也没了音信,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凝尴尬的笑了下。   这,她也不清楚,自打齐珩将姚芝送去那个什么长盛阁的地方后,她也没听过姚芝的消息,只能知道的是姚芝没什么危险。   锦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宋凝犹豫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含霜和小云。   一个眼神,锦文便心临神会,抬头说道:“所有人都退下去吧,我与宋小姐要说些交心的话。”   “是!”小婢女们齐齐的退下。   小云和含霜站在那里似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宋凝转过头看向她们:“你们也下去吧,我跑不了。”   二人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锦文掩嘴笑道:“你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家中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你?”   说到这,宋凝自己幽幽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最讨厌男人的宋凝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男人,被锁在家中。   想到齐珩,宋凝看向锦文,有些焦急地问道:“郡主,义王殿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渊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文怔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喜欢义王?”   宋凝和她用了同样的表情怔了下,紧接着脸红的低下头。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锦文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们这日后的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宋凝有些奇怪的看向她。   不等她问,锦文就帮她解了惑:“你别忘了,我父亲和他可是死对头,我那小外甥还和他争着坐皇位呢!”   宋凝一惊,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锦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锦文举杯轻抿了一口酒,悠悠说道:“但我还是可以将义王的事告诉你。”   宋凝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为什么?”   “你一个女子,家中势力又不强大,就算是知道了什么,也定是帮不上义王什么忙,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说是这么说,可宋凝却明白锦文断不是只因为这个才同她说的,于是宋凝很是感激的看向她。   “义王回溯州本是每年都会做的事,他留在渊京已是特例,溯州是他的封地,他人不在,可公务还是要他过目的,而且有些事他还必须本人去处理。”   这些事宋凝大概都清楚了,她只着急听齐珩为何这么久没回来,正欲要开口问,锦文笑着道:“别急,我就要说你想听的了。”   “半月前,溯州盐政官任恒大人在家中遭人刺杀,留下一封未写完要上秉给皇上的奏折。”   宋凝露出疑惑的表情。   锦文四下看了看凑近她低声说道:“这事皇上压下来了,可我家却知道,那奏折参的就是义王,贩卖私盐之罪。”   “怎么可能?!”宋凝惊叫出来。   锦文吐出口气缓缓说道:“可不可能不是你我说了算,皇上自然是会彻查此事,但是因为这事义王被禁足于溯州的王府上,不过也就再过几日,可能就会被人押回渊京审问。”   宋凝咬着唇思忖着,虽然此前心中已有不安预感,可真听到了,还是被吓了一跳。   贩卖私盐是重罪,皇亲国戚沾上罪责更是要翻倍。   齐珩不是那样的人,她心里是很清楚的,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可就算宋凝心里清楚不代表别人也清楚。   看宋凝想的出神,锦文站起身:“反正你们二人的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你还是趁早和他撇清关系,免得惹祸上身,这贩卖私盐的罪我看他是多半脱不了了,就连四皇子都对他不管不问了,肯定也是想和这件事撇清。”   说完锦文便转身离开。   “四皇子?”宋凝喃喃自语道,半晌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站起身,走了出去。   小云和含霜两个人看到她,急忙跟了上:“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走这么急?”   “小云,我大哥现在在哪里你可听说过?”宋凝头也不回地问道。   小云和含霜对视了一下,然后看向宋凝回答道:“不知啊。”   宋凝停了下来,心头思虑繁多。   “先回家吧!”   说完,宋凝正欲往前继续走,一只手忽然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宋小姐?没想到在此处也能和你遇见。”      第60章      听到这声音,宋凝的脸色微微一变。   宁含的声音里生来就带着些低哑,无论何时说话都带着些沧桑感,此刻他正含着点点笑意看着她:“怎么?宋小姐不逃了?”   宋凝脸色惨白的看向他,过了半晌才嘴唇颤抖的开口说道:“宁将军说笑了,我逃什么?”   宁含挑了下眉,有趣的看着她:“那为何上次见到我,宋小姐会有那样的反应,分明是很早以前就认得我的模样。”   宋凝略有些惊慌地躲开眼神:“将军,我家中还有急事,便不能同你在这闲聊了。”   说完她便绕过宁含那只横着的手,向前走去。   “上次瞧见我还觉得你这眉眼和你堂姐有几分相像,今日细看看,又觉得不像了。”   宋凝的脚步蓦然停下。   身后的宁含接着说道:“婉儿倒是比你还要漂亮上许多。”   宋凝的眼神开始颤抖,有些失神的样子,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慢慢地转过身冷声说道:“不许你这样叫我堂姐的名字。”   那眼睛里的惧怕浅淡了许多,此刻更多的是愤恨。   宁含觉得她越发的有意思起来,而且这也更加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这小姑娘在因为她堂姐恨着他。   宋凝转过身加快了脚步离开了那里。   而宁含还在原地站了许久,喃喃自语道:“不像,当真不像。”   上了马车,宋凝整个人瞬间像虚脱了般,小云急忙扶住她:“小姐,怎么了?”   “没事。”她轻声说道,然后合上眼休息了下。   等回到家时,姚芝正坐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   看见姚芝,宋凝有些惊讶:“芝芝?你,你怎么来了?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见了宋凝,姚芝倒是一副见到亲人的神情,冲过去抱住了她,然后委屈巴巴地说道:“别提了!那个义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我送到你哥那去了!”   “我哥?!”   “嗯,就是宋云逸那家伙把我爹叫到天盛阁,然后和我爹爹说,在天盛阁有宫里的教养嬷嬷,说我既然在家中不服看管,不如就留在天盛阁学习,我爹爹一听是宫里的,而且那里还有士兵把守,我根本跑不了,差点没乐坏了,还真将我留在那了!”   “啊?”这一时需要反应的事情太多,宋凝有些蒙住了。   姚芝松开她继续愤愤地说道:“你哥实在太变态了!不让我学习新娘课程!”   “你不是不想学吗?那不是正好。”   “是,是不用学什么女德,仪态,刺绣之类的,但你哥让我读四书五经,读就算了,还让我抄写,从早抄到晚,我的手腕都累细了!”   说着姚芝撸起袖子给宋凝看自己的手腕。   宋凝愣了一下,忽地失笑:“这还好吧,在那里学习总没有人打你手板吧?”   姚芝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   她顿了下,忽然想到这次来她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对了阿凝,你哥让我带封信给你。”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信?哥哥他有事说为何不自己回来呢?”   姚芝撇了撇嘴:“他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便回家,平日里在天盛阁我也见不到他的。”   特殊时期?   宋凝想到齐珩,皱紧眉头,感觉这信应该就和齐珩有关系。   她急忙拆开信看。   信上并不是宋云逸的字迹,宋凝愣怔下,不过马上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齐珩写的信。   溯州事务缠身,耽搁了行程,再过十日必归,归来时勿忘予我答复。   勿念。   宋凝一喜,这信虽没说他现在过的如何,但多半是没什么大事,要不他怎么还有心情在信里惦记着催促答复的事。   想了想,宋凝拿着信转身进了屋内,将信点燃。   看着信一点点烧没,一旁的姚芝还有些迷糊:“你怎么烧了啊?”   宋凝没理她这话,转身按住她肩膀说道:“若是再有义王什么消息,你一定要过来和我说说。”   姚芝傻气地点点头,不过想了想,有些犯难的样子说道:“这,我也点听你哥指挥,我现在在长盛阁,天天都有士兵跟着,跟犯人没什么两样,能不能出门全听你哥的。”   宋凝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   “不过,你为什么要知道义王的消息啊?还有那天他把你带去哪了?”姚芝好奇的看着她。   宋凝怔了下。   她还没有和姚芝说过齐珩和她的事,宋凝想着怎么和姚芝说这件事,越想脸越烫。   “其实,我......”   “哦!”姚芝突然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   她这样子说,宋凝便以为她真的意会了,脸更红了些。   姚芝坐上回天盛阁的马车。   下车,刚进门便看见站在院内笑着等她的宋云逸。   见了他,姚芝倒吸了口冷气,转身想走,可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这么转身走,就躲得太明显了,于是强压下想逃的心思,小碎步走了过去。   宋云逸一身白衣负手站在那,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脸带面具,一身肃杀之气的男人。   姚芝偷偷瞥了一眼那个面具人,被他冷冷的眼神又吓得缩了回来,低下头弱弱的叫了声:“云逸哥哥。”   宋云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凝儿可有说什么?”   姚芝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她说如果有听到义王的消息,让我过去告诉她。”   “哦?”宋云逸若有所思的向后一瞟。   姚芝抬起头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想来,不是阿凝欠了他钱,就是他欠了阿凝钱,我可没见过阿凝这么关心过哪个男子,如果不是欠钱,那就是这个义王做过什么事让阿凝记恨了!”   宋云逸身后的面具人忽然干咳了两声,打断了姚芝的话。   宋云逸强忍着笑意,抬手揉了揉姚芝的发顶:“好了,回去抄书吧!”   一听抄书姚芝的头就大了:“啊?今日可以不抄吗?”   “可以。”   姚芝大喜。   宋云逸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不抄书,晚上便来我这儿伴读。”   小丫头想也未想就不停地摇头,慌张的说道:“我还是回去抄书吧!”说完便扭头跑掉了。   “平日里光让她读书,就没告诉她王府里不缺钱这事?”身后的面具人冷声开口。   宋云逸轻笑:“王府里有没有钱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不必知道。”   二人转身走进书房。   合上门,面具人才抬起手解开面具的绳子,将面具摘了下来。   宋云逸看着齐珩,笑了起来:“王爷怕是还要委屈些时日,继续扮成这副模样,现在城中除了你我,所有人都还以为你身在溯州。”   “无妨。”齐珩走到一旁的椅子上撩起衣袍坐下,冷声说道:“不出三日,饵就会放出,就这样呆着等鱼上钩就好。”   “云澜那边,也在紧盯着邓沛,赵启二人,还有那个沸州的盐政官,如果我的预料没出错,在溯州那边还有邓沛的人,王爷之所以一直没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应该是锦荣在其中动了手脚,不出五日,邓沛便会派人去刺杀你。”宋云逸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好像要写什么。   听到有人要去刺杀自己,齐珩不仅不恼反倒笑了出来:“没想到为了我一个人,他们竟如此大费周章,先捏造我贩卖私盐的证据,然后......”说到这,齐珩的笑容一点一点冷了下来:“然后还派人杀了任恒大人,栽赃在我身上。”   提到任恒,齐珩的手暗暗握紧。   他本意是想让任恒调查溯州州内是否有贩卖私盐之事,却没想到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任恒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齐珩一直很看好他,甚至有意等日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将其调到渊京司职。   这笔帐,齐珩定是要记在宁家父子的头上,邓沛所行之事,全部是这二人操控的。   宋云逸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没有了王爷,就等于砍断了四殿下的手脚,这几日四殿下在宫中也是举步维艰,毕竟你们二人的关系人尽皆知,王爷和私盐一事,自是牵连到他。”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齐珩:“说起来,王爷真的不让四殿下知道此事?”   齐珩默了片刻:“不必让他知晓,宁含奸诈的很,此事越少人知晓越不易露馅,而且就算不说,皇兄也多少能猜出些什么。溯州那边我也安排好了,府中会有人扮成我的样子行动,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二人相视一笑,宋云逸此刻就像是一只狐狸,眼中露出一抹狡猾的光,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现在只要鱼咬饵,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第61章      宋远城脸色阴沉的回到家中。   程瑶看他那脸色,心中越发惴惴不安,明显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夫君,是宫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宋远城眉头紧锁,良久重重的叹了口气:“哎!皇上病重了!”   “这,这怎么可能,春时不还说皇上的病大有好转吗?”   “那是用来唬别人的!之前还能唬住一些人,这今日大家都看出些苗头了,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几天上朝都需皇后搀扶着,今日也是没说几句,皇上便撑不住退朝了。”   程瑶想了想:“那为何还不立储?”   “这几天都是催着皇上立太子的,可你说这该立谁好?”   “四皇子啊!民心所向,不都希望四皇子登位吗?”程瑶急着说。   宋远城满面愁容的摆了摆手:“民心所向又能怎么样?朝中大部分都惧怕宁丞相势力,纷纷倒向二皇子那边,而义王现在被困于溯州,凶多吉少,四皇子孤立无援,就算皇上现在下旨立他为太子,怕是宁丞相也不差最后一哆嗦,取了四皇子的命也不是不可啊!”   “他,他怎么敢那么做......”   “有何不敢,他手中有一位二皇子扶持,又是皇后之子,现在随便给四皇子扣顶帽子,就能要他半条命,倒时正好顺理成章送二皇子登位。”   听到这,程瑶整个人虚晃了下,似是受了不小打击,片刻她忽然想到宋云逸:“不行,我现在必须要让云逸回家,这淌水我们不去搅和了!”说着她就要站起身跑出去。   宋云城急忙按住了她:“不要急!云逸现在应该很安全,朝中似乎无人知道云逸在做四皇子的谋士一事,想来四皇子是在保护他。”   “可...”程瑶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你这么说我的心也放不下。”   她虽对宋凝说了那种气话,可宋云逸是她的孩子,哪个孩子她都舍不得看着受伤。   知道程瑶的忧虑,宋远城此刻只能不停地安抚她,而他自己的忧虑和程瑶相比只多不少。   义王一倒,朝中便要变个天,四皇子现在完全是靠着往日给众人留下的人情在朝中强撑着。   宋远城除了在朝中多帮四皇子说话之外,旁的也做不了什么了,现在只能祈祷身在溯州的义王能够翻身。   宋凝坐在院子里,看着外墙发呆,含霜从身侧走过来,将果盘放在桌子上,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你还在想义王殿下的事?”   她的身子顿了下,看了含霜一眼,装着在想别的样子摇摇头:“没,想旁的事呢?”   含霜勾唇一笑:“小姐若是和别人这样说有用,我却不信,想来锦文郡主应该都把义王殿下的事告诉小姐你了吧?”   宋凝看向她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转念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是她让含霜去办的事,含霜那么聪明一猜便知道了。   含霜看着她的眸子柔和了些:“小姐,你的心思很好猜,你是个简单的人。”   宋凝疑惑的看着她。   她接着说道:“我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背叛,本以为在世上再不会将心交给谁,可后来我想把心交给小姐你,因为你是这世界最傻的人,傻到连自己的清誉都不要了,也要救我,若我不给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实在是有所亏欠。”   宋凝笑了出来:“你刚刚还夸我,怎么现在又骂我傻了。”   含霜忽地变了脸色,不再是像之前和她那般说笑的神色:“是,我就是在说你傻。”   “含霜?”宋凝不解的看着她。   “小姐不该将心托给义王,这世间除了自己,你不该去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所以我觉得这次义王出事,对小姐来说是件好事,免得日后被人骗了身心来的强。”   “含霜!”宋凝当下怒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含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小姐不爱听我也要说,我比小姐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多,在青楼那复杂的地方里看的人也多了,这世间的男人多半最爱诓骗的就是小姐这般的少女,什么甜言蜜语都会说,等你把心交出去后,不久他们便会厌弃,玩腻了后就会丢掉......”   她越说,宋凝的脸色越发难看。   宋婉躺在地上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堂姐也曾将一颗真心捧出,然后被人丢掉。   “小姐可知道义王喜欢的是什么?他是个男人,自是喜欢貌美如花的女人,今日可以是小姐,明日就可以是别人......”   宋凝没想到含霜原来是这样想的,她虽诧异,却不难理解,过去她也是这样惧怕男人的。   将真心完全托付给一个人对,于她们来说是何其的难。   宋凝沉着脸看了她半晌,忽地莞尔一笑:“含霜谢谢你!”   含霜还有满腹想要说的话未说出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宋凝对齐珩的心完全凉下去,却没想到宋凝会突然笑出来,一时愣了住。   宋凝转身走到墙边,看向墙边那棵老树,茂盛的树叶探出墙外,向阳而生。   “我过去也如你这般,怕着防着,可我千防万防还是没有躲开齐珩,你知道为什么吗?”   含霜不明白她的意思,没有接她的话。   提到齐珩,宋凝眼中泛起涟漪:“因为他可比旁人狡猾许多,霸道许多,比别人更会欺负我一些。”   “那为何小姐还喜欢他?”   “因为他对我很温柔,很耐心,甚至愿意让我触碰他脆弱的地方,他啊,不像旁的男人,他把所有的样子都给我看,他在用自己方式告诉我他是什么样子,他有多喜欢我,然后给我一个选择,要么接受他喜欢他,要么试着接受他喜欢他。”   宋凝说着,笑意更深了些:“我一开始真的不喜欢他,可是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若让你选择一个喜欢的人,你是去喜欢一个只能看到表面的人,还是喜欢一个对你毫无保留的人?”   含霜不甘心的说道:“或许那些也都是骗你的!”   宋凝转头看向她,笑靥如花:“他若骗我,不过也是骗我这颗心,我这个人只要他想,不用骗他随时都可以抢走,可他愿意为了骗一颗心费这么大力气,那我给他也未尝不可。”   “你,疯了。”   含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宋凝过去的事情,她都有听过,到底那个齐珩做了什么,才会让谁也不信的宋凝就信了他。   “含霜谢谢你!”宋凝含笑说道:“你刚刚让我真正的明白了为何我肯喜欢齐珩,却不愿嫁给他这件事,其实过去那个活在阴影里的自己还留在心底,她还在做最后的抗争,不让齐珩彻底走近,不过刚才我把她赶走了,我要嫁给齐珩,让他花一辈子的时间来骗我一个人!”   说着,宋凝欢喜的向院外小跑去。   五岁,她开始逃避,逃避身边所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人,她没有错,却过得很累。   齐珩说的没错,她是病了,可今后她可以再勇敢一些。   宋凝欢喜的跑到前院,正准备跑去找爹爹娘亲表明自己的心意。   突然大门打了开,一帮身穿盔甲的人走了进来,门也不敲,气势汹汹。   宋凝慢慢停了脚步,这个动静,把正堂内的宋远城和程瑶也惊了出来。   “谁派你们来的!”被人这样无理的闯了门,宋远城恼怒的吼了声。   带头的人看着宋远城冷笑了声,然后视线移到宋凝的身上,态度十分轻浮的说道:“宋大人,宁将军说了,今日牡丹亭旁的荷花开的甚美,想请令爱同游。”   “你,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宋远城被气的脸色煞白。   程瑶也是一脸惊惧之色,也不知为何宋凝会和这位将军扯上关系,急忙将宋凝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宋大人急什么?我家将军没有恶意,宋小姐今日怎么出的门,将军自会怎么把她还回来,定让她完好无损!”   “滚!今日我就看看谁敢带走我女儿,谁敢动一下,我现在立刻就去面见圣上!”   听到宋远城提到圣上二字,那人低头轻蔑的一笑:“行了!宋大人,我家将军可是让我们客客气气的来请人,宋大人莫要多想,这让我们也不好做。”   说着,他向身后的士兵递了个眼色,便有几个人手搭在刀柄上朝宋远城走去。   “凝儿!现在回屋呆着去,我就看看谁今天敢带走你!”宋远城挡在程瑶和宋凝的身前,等着走过来的几人。   宋凝皱眉看着那帮人,半晌轻拍了下紧握着自己的娘亲的手,然后镇定的开口说道:“好,我和你们走!”   “凝儿!”程瑶震惊的看着她。   宋远城也转过头看着她:“凝儿!你说什么胡话呢!马上回屋!”   宋凝看向他们,过了许久,她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宋远城。   整整十二年,宋远城没有抱过一次自己的女儿。   他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宋凝。   宋凝抱着自己的父亲,眼睛划过他鬓角的斑白,顿时鼻子一酸,她忽地觉得自己欠了爹爹许多拥抱。   “爹,我现在不害怕了,所以等我回来,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我都要好好抱一下。”   说完她松开手站直身子,擦去眼角的泪珠,看向那个领头的:“我想宁将军应该是有话想和我说吧!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宋远城和程瑶怔在了原处,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宋凝向士兵们走去。   含霜急着跑向前:“小姐,我也去!”   两个士兵上前拦住了她。   宋凝转过身想了想,对那领头的说:“让她跟着我吧,总要有人贴身照顾我,难不成你来?”   那人一听急忙退后半步。   将军这么强硬的要带走一个姑娘,他不得不多想一些,既是将军的人他自然不敢唐突了,于是朝那两个士兵一挥手,那两个人便自动退下。   含霜急忙跟上宋凝,一起上了宁含备的马车。      第62章   牡丹亭。   宁含坐在亭内,斜倚在柱子上,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曲起,手里拈着一朵不知从哪摘来的话,好不惬意的样子。   湖上开着大片大片的荷花,还有几只鸳鸯成双成对的在水中嬉戏。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掠过一丝笑容。   宋凝走到他身旁停下。   宁含并未转头看她,开口说道:“都说宋小姐讨厌男人,可我看似乎不像。”   宋凝默了片刻,不理会他那话问道:“你找我何事?”   宁含笑着指了指座位:“坐。”   “不必了,宁将军有话说完,我便要走了。”   “呵。”宁含这才有趣的看向她,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越发不怕我了?你这样我会越来越觉得你有趣的。”   宋凝觉得和他没说一句话都是煎熬,手暗暗地握紧:“宁将军若是对我做什么,我肯定会直接跳下这湖......”   “别自作多情了。”还没等她说完,宁含开口打断了她:“我觉得你有趣,可对你不感兴趣。”   他转头看向湖水,微风拂过,碧波荡漾,一圈圈水纹带起他许久未提起的心事。   宁含向来最讨厌优柔寡断,也讨厌用情太深,这些会绊住一个想成大事之人的手脚。   所以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包括他的父亲与妻子,至于他那小儿子,他给了应有的教导,却也没付出太多作为父亲该有的爱。   他自认为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走进过他的内心,可当他想起宋婉这个人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女子,再想起时,还是会有初遇时的心动,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然后宁含就想,幸好,幸好宋婉死了,她若没死,必是他的软肋。   “我和你堂姐就是在此处初遇,到现在我都还清楚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唇角笑时的弧度。”   宋凝皱起眉头,觉得宁含装的这副深情的模样实在让她作呕。   宁含接着说道:“她过去经常提起你,对你甚是喜爱,还说过日后想要一个如你一般的女儿。”   “我真的不想从你口中听我堂姐的事!”宋凝终于按耐不住喊了出来。   宁含低头轻笑,手指拈着花不停的转动,目光有些幽深:“那你来同我讲讲,你堂姐可否同你提过我?”   宋凝用力地咬住下唇,半晌才说道:“提过。”   听她这么说,宁含立刻来了兴致,转头看向她:“她都是如何说我的?”   宋凝看着湖面,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记得了。”   “不记得。”宁含低声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半晌他轻笑道:“是了,我记得那时你应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可惜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在婉儿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凝这可能会按耐不住,冷声说道:“你又何必装的一副深情的模样,我堂姐已经死了,你也没有再拿这些话骗谁的必要了。”   宁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你为何怕我?”   宋凝发出一声嗤笑:“宁将军名声在外,为人狠辣,杀伐果决,谁见了都要怕吧?”   “哦?你是因为这个?”宁含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你这说谎的技术可还需要再练练啊!在宫中连这点谎都说不了,怕是一天不到你的脑袋就落地了。”   “我要走了!”   宋凝一刻都不想再和宁含多呆,刚要转身,身后的宁含幽幽说道:“让我猜猜,那日,你是不是也在那里?”   她的脚步一顿,脸色倏然苍白了下去。   “果然,你看到了我给你堂姐喂药。”不等宋凝回答,宁含已经说出了答案。   他看着湖中的鸳鸯,脑子里的画面却是那一日他将那一碗汤药全部强迫宋婉喝下去的画面。   “你应该很喜欢你的堂姐,所以恨我,怪我,怕我。”他语气淡然的说道,没有半分波澜。   他为何能这般淡然的提起这件事?   宋凝的手一直在颤抖,甚至身上产生一股恶寒。   那个杀人凶手,就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回忆着杀死她堂姐的这件事。   宋凝的下巴紧绷着,努力不让自己崩溃,好久才找回自己要说的话。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华阳公主是仁亲王的女儿,那时我需要她们家的势力,必须娶她为妻,而你堂姐就是这件事的绊脚石,孩子是我亲手杀掉的,婉儿也已经死了,现在说起也不过是难得我思旧,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挽回不了了。”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挽回?!”宋凝愤怒的转身朝他吼道:“你还想要挽回?你有什么资格谈挽回!你想要什么权利势力你就去要,又何必去招惹我堂姐!孩子你不放过,连我堂姐你也不肯放过!是我堂姐将一颗真心错付,你就不要在这里装着一副后悔的模样,说这些让我作呕的话!”   她一字一句地吼着,眼角因为愤怒染上猩红。   听到她的话,宁含的身子一时僵在那里,他的眸子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有疑惑,有惊讶,甚至还有一些宋凝看不懂的伤痛。   宁含看了她许久,才慢慢站起身,他比宋凝高出许多,这一站起来,宋凝就需要仰头看着他,可这也让他看到了更多宋凝的愤恨。   “小丫头,你堂姐是怎么死的?”   他这么问引得宋凝更加气愤,浑身颤抖的反问他:“宁将军这话问的有意思,她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宁含欲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宋凝闪了开,他拧着眉头怔了许久,再抬头时,宋凝已转身出了凉亭。   亭外是郁葱的柳树,微风拂过长长的柳枝,打在宋凝的肩膀上。   宁含想要追上去,却又停下了脚步。   这个背影勾起了他曾想忘记,却未能忘掉的记忆。   那一日宋婉也是这样在柳树下走过,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只一眼,便黯然了他眼中其余的色彩。   他曾为了宋婉的回眸一笑,装傻充愣,连尊严都不要。   也可以为了权势地位,狠心与她断了关系,杀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后来他听到了宋婉病故的消息,曾想过,是不是因为他的负情,累的她伤心致死。   宋婉的死,宁含从未想过要推卸责任,可若有人问起,他可以坦荡地告诉所有人,他从未想过要让她死。   宋凝穿过排排柳树,她让含霜站在那里等她,刚走过去,便听到了巨石后面的争吵声。   “妈的!一个妓子,还在我这立贞洁牌坊!”   听到这个声音,宋凝急忙绕过巨石,两个士兵将含霜按在巨石之上,企图不轨,其中一个士兵的脸上被含霜抓出了三道血印,往下淌着血。   “住手!”宋凝怒吼了一声。   含霜满目泪水,绝望的看着她。   这个世道于她这种人总是不公平,男子出入青楼寻欢作乐叫做风流,女子有诸多不得已也只能叫做下贱。   听到宋凝的吼声,那两个士兵悻悻地收了手:“宋小姐......”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宋凝已迈步上前,给那个开口说话的士兵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那士兵怔愣了一下,脸色变的铁青,心中恼火,心想不过是一个青楼里跑出来的妓子而已,这一耳光挨的甚是犯亏。   他又不好说些什么,这是将军请来的客人。   含霜拢住衣怀跑到宋凝的身后。   宋凝紧握住她的手,因为害怕,含霜的手是冰冷的,而宋凝的手也是,可她是因为愤怒。   她拉着含霜的手转过身,宁含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知在想什么出神。   宋凝带着含霜走过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宁将军,你配不上我堂姐的爱,也配不上你的将军之位。”宋凝一字一句的冷声说道,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她欲抬脚走时,宁含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没想让她死。”   “可是她还是死了!”她转头吼道,目中的愤恨流淌出来。   可转过头看向宁含时,她闪过一丝错愕。   一个向来意气风发,杀伐决断的将军,此刻脸上却带着沧桑,这沧桑不是经历岁月的打磨所留下的痕迹,而是被自己的心伤反复折磨,虽可隐藏,但要是被揭起,便如洪水冲破闸门,倾颓而下。   宋凝错愕,却越发觉得反胃,忍不住在他面前干呕了几下。   谁都可以为了宋婉伤心,唯独宁含不可以。   “是你亲手喂她喝下毒药,你现在是为了谁在伤心?宁将军,我恨自己是个体弱的女子,但凡我有一点能力,我现在就会一刀捅死你,为我堂姐复仇!”   “我没有!”宁含额头的青筋暴起,也大吼了起来,手上的力道没有把控好,宋凝吃痛的将脸皱起。   发觉弄痛了她,宁含顿了下缓缓松开了手:“宋家说她是病死的?”   宋凝握住自己的有些发红的手腕,看着他冷笑了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身孕遭人毒杀,你还想让我们怎么说?难道连死你都不想她得个清净?”   她的话音落下,宁含的身子向后踉跄的退了一步。   宋凝冷眼在他那张不敢相信的脸上划过,却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转身带着含霜离开。   那两个士兵急匆匆地上前:“将军,你没事吧?”   宁含的脸色一片惨白。   半晌他的下颚线紧绷住,冷声说道:“跪下。”   那二人相视一愣,却不敢有异议,齐齐跪下。   宁含俯身抽出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眼底一片死气:“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那二人脸色一惊,脸上有血痕的那个慌忙开口:“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是为了那个宋小姐要处置我们二人吗?将军!我们可是和你出生入死过的!”   “她?你想多了,她还不值得我出手,只是我甚不喜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你们二人要记住了,无论上梁正不正,在我这儿,下梁永远都不可以歪。”   说完,他冷眼挥刀,一个人便倒了下去,另一人惊恐的看着他,欲说些什么为自己求情,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那把刀今日刚磨过,锋利的很。   有血溅在一旁的柳树上。宁含的脸上也被溅到了些,他抬手抹了一把。   每每提起宋婉,于他就是不安宁。   她活着,他不安宁。   她死了,他亦不安宁。      第63章   宋远城和程瑶二人在家中坐立不安,知道见到宋凝回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程瑶急忙迎了上去,抱住宋凝:“凝儿,你没事吧?那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凝勾起一抹微笑,却满脸疲惫的样子:“娘,没事,我回来了。”   程瑶拉着她前后左右的检查了一番,然后才放下心,眼眶却是通红:“凝儿,你和娘说,那个宁含你是怎么认识的,他见你是做什么?”   宋远城站在一旁虽沉默不语,但也想知道答案。   宋凝垂眸思量了一下,片刻她才轻声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包括宋婉的死。   宋远城二人皆是一阵错愕。   “是他!竟然是他!可怜婉儿落得个凄惨下场,我们却不能为她讨一个公道。”宋远城心有不甘的叹道。   亲人被害,却无力惩治凶手,何其哀痛。   三人正在悲痛中时,从大门跑进来一个后厨的小厮,手里挎着菜篮,却不是往后厨去,而是直直的走到宋远城面前:“老爷。”   宋远城微微皱眉:“何事?”   小厮似是有些犹豫,偷偷抬眼瞅向一旁的程瑶和宋凝,半晌才开口说道:“老爷,方才我去街市买菜,听到街上再传义王殿下在溯州遇刺,重伤昏迷中。”   “什么?!”宋远城震惊的睁大双目,一旁的程瑶也是同样的神情。   而宋凝却怔愣住了住,半晌身子虚晃了下,吓得一旁程瑶急忙扶住她:“凝儿?!没事吧?”   宋凝的脸色一时没了血色,却强做镇定的说了句:“没事。”   “快扶小姐回房休息!”宋远城朝一旁的含霜使了个眼色,含霜便急忙扶着含霜往后院走去。   齐珩遇刺一事不知为何在城中迅速传开。   宁涟正坐在院子中,品着别人拿来阿谀奉承时送的白茶,一副悠哉的模样赏着自己种的牡丹。   牡丹,花开富贵者,乃是花中之王。   宁涟喜欢这花,对自己种的这几棵更是满意,看这花开得正茂盛,喜不自胜。   宁含一身骑服,大步走向他。   宁涟知道他来了,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端着茶杯轻抿一口,半晌才开口:“怎么样?确定是他吗?”   “邓沛派人在溯州的城门一直盯着,没见齐珩出过城,昨夜守卫众多,刺客虽没看到他的脸,可那身型,与招式,还有身上的金蟾匕首都没有假,应就是他。”   宁含冷声说完,眉眼看向宁涟,却不似是父子温情,反倒有些陌生人般的冷漠。   宁涟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应是他?”   他拖着有些苍老的语调,还特意强调了他字,忽而勾起一边唇角冷笑道:“没死就是个祸害,只要他还没死,没确认他的尸体,我们就不能放松警惕。”   “嗯。”   “二皇子前几日倒是消停了不少,这几日齐霄一众失意,倒是又找回了些嚣张的气焰,今日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奚落帮齐霄说话的大臣了。”宁涟面带笑意讲着齐晟的事,讲完还哈哈大笑了两声,好像觉得很好笑的样子。   宁含在一旁立着,没在接话,面无波澜的看着前方。   虽然平日里宁含也总是严肃的模样,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他现在这是再想什么想的出神。   宁涟拿起一旁碟子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有些碎渣落在他的胡须上,他也没有抬手弄掉的意思。   “怎么?有心事?”   宁含回过神来,冷声回答:“没有。”   “呵呵!”宁涟发出两声冷笑:“没有便把心思放在正地上,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估计现在生怕自己一走,这天下就好易主了,咬牙硬挺着呢,不过再撑也撑不过几日了,倒时齐晟登位,放任那傻小子做几日皇帝过过瘾,等着民怨四起,这天下便是你的了。”   宁含的目光一沉。   对,他的野心岂能止步于儿女情长,他要做这大好河山的皇,旁的事在这事面前都要位居于后。   齐珩遇刺的事,在宋凝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整整两日她的心都慌的不行。   纵使她劝说了自己千遍万遍,齐珩虽受了伤,但只是昏迷,定能平安无事的。   此刻她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想的还是齐珩的事。   她还以为喜欢一个人,又是两情相悦,那想起他时心中总该是甜蜜的吧,却没想到也会有这般糟心的时候。   他伤在哪了?现在有没有醒?刺杀他的人会不会再去刺杀一次?   越想越是难安,越是难安越是要想。   月光摇摇欲坠,洒在窗上,将窗棱的影子应在地面。   宋凝合上眼,睡不着,只好默默祈祷。   若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就请神明帮帮她吧!   她这人啊,本来是没什么男人缘的,有了也怕不好向来都是躲着,估摸着这也算爱情多舛吧!   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个,甚合她的心意,神明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健康,否则她这辈子怕是就要去尼姑庵做个尼姑了。   她正闭眼胡思乱想着,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宋凝合着眼一怔,这大半夜的谁敲门?   说起这个,宋凝又想到过去敢大半夜的爬她院子的也就只有齐珩一人吧。   可是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是齐珩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刚刚那不是敲门声,而是敲窗声。   一个细高的影子映在窗上,随着波动的月光摇摇晃晃。   半夜三更,窗前孤影,若是胆子小些的,怕是要被吓破胆了。   可恰巧宋凝什么都怕,却独独不怕鬼,于是她皱着眉头下了地走到窗前。   “什么人?”   窗外的人影沉默了半晌也没有答她的话。   “我要喊人了!”   宋凝刚要开口大喊时,窗外的人有了动静:“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如夜,又似一阵清风吹过。   这声音,宋凝是绝不会认错的。   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窗上的影子,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齐珩?”   她刚要欢喜的去拉开窗户,好好看看他伤在了哪里,然后仔细问问他怎么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否还要走?   这些话都在宋凝伸出手刚碰到窗户的那一刻,被齐珩冷声给硬是塞了回去。   “你去见宁含了?”   宋凝愣了住,然后将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嗯。”   得到了她的肯定,齐珩的心里更是不好受。   暗卫将宁含从宋府带走宋凝的事秉了他,可宁含的四周戒备森严,没有一点空隙让暗卫靠近,所以他们二人到底说了什么,齐珩完全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宋凝是主动和宁含走的。   光这一件,就足够他嫉妒到死,于是他便等不到明日饵送到的日子,直接趁着夜来找她了。   他们二人隔着窗户,谁也看不到谁的神情。   可宋凝能看到他的影子。   “为何要去?”   “如果我不和他走,他的手下也会强行把我带走的。”   “你们说什么了?”   “关于我堂姐的事。”   “......”   窗外的齐珩沉默了下来。   宋凝看着他的影子一阵失落:“你不信我?”   她很害怕齐珩会开口说不信。   过了良久,齐珩才悠悠的开口:“我信!”   本来宋凝的眸子都黯然了下去,可听到我信两个字,又重新亮起了光芒。   “你不怕我在说谎?”   齐珩是真的嫉妒的要死,满肚子怨气来的,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冷静了一些,再听了宋凝的回答,对他们二人谈了什么心理已有了七八。   “你说谎了吗?”他轻笑着反问道。   听他这么问,宋凝急着回道:“当然没有!”   窗外他的笑声传进来,宋凝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心里一阵憋闷,他气冲冲地来,这么一会儿又不知怎么了这么开心。   宋凝看着窗户上他的影子,心里想着他此刻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指尖勾勒着他影子的轮廓:“我说什么你都信?”   齐珩不知她的动作,只是心情大好的嗯了一声。   宋凝似要将那扇窗户望眼欲穿般,喃喃道:“傻瓜!”   她的声音太小,齐珩没有听清,便本能的向前迈了一步:“什么?”   宋凝沉默了许久,等的齐珩开始心焦时,才缓缓开口:“齐珩我问你,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如繁花千万,若日后你看腻了我,负了我怎么办?”   也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齐珩低声笑了出来:“是啊,繁花千万确实最易迷人眼。”   “你!”本来宋凝还正在感动的头上,他这么一说,顿时心口郁结起来。   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同个模样。   正气愤地想赶他离开时,便听到窗外的齐珩继续说道:“可繁花千万,皎月却只有一轮,在被繁花迷眼之前,我的心就已经被你这轮皎月夺走了,没有了心的人又怎能让千万繁花入眼。”   宋凝站在他的影子下,他温柔的声音似是会让人深陷其中的泥沙,埋没了她过去所有的不安与害怕。   见她没了声音,齐珩有些疑惑的唤了她一声:“凝儿?”   窗户忽地拉了开。   宋凝踮着脚尖探出身子,隔着窗框想要吻住他的唇,奈何他个子太高,最后这个吻只落在了齐珩的下巴上。   齐珩的瞳孔微微一震,很是震惊的模样,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双手揽住她的腰,不费力气的一提,将她抱到了窗框上坐着,让两个人靠的更近了一些,低头吻住她。   水中月乃天上月,眼前人乃心上人。   许久,宋凝微喘着和他分开,而齐珩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颇有些不情愿的低声说道:“怎么不继续?”   宋凝一怔,紧接脸上火烧起了一片。   “继,继续什么啊!想继续,就去找我爹爹提亲!”她深深的低下头,不想让齐珩看到自己羞红了的一张脸。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羞意甚至染到了耳根,全部都落在了齐珩的眼里。   齐珩甚是喜爱她这副模样,她所有的娇羞全是因为他。   他抱着她,微微低下头,凑到她的耳垂边,轻轻含住她的羞意,声音有些暗哑的说道:“好,我现在就去。”   耳边是他低沉炙热的呼吸,耳根有些细痒的湿意,这感觉让宋凝的身体忍不住颤栗,想要躲开他,却发现齐珩把她紧紧锢在怀里,根本不给她躲开的机会。   “你这么心急?”她忍不住揶揄他一下。   确定了齐珩有多么贪自己之后,她越发的放肆起来。   齐珩倒也不否认,勾起嘴角回答道:“急,十万火急。”      第64章   相山在渊京城外,过去山顶上什么植物也没有,就是光秃秃的一片。   宋家将宋婉葬在了这座山的山顶。   宁含沉着步子走到宋婉的坟前,然后慢慢蹲下身,伸出手抚过宋婉二字,眸色一点点温柔下来。   在她坟墓的四周,满是开的灿烂的向日葵,一个个仰着头,面朝着太阳,张扬着笑脸。   这一片金灿灿的花海,是在宋家将宋婉葬在这里后,宁含叫人来此处种下的。   因为她生前,最喜欢的花便是向日葵,她说过,若是能如这花般,每日都面朝着阳光,每日过的开心就好了。   宁含在一旁坐了下来,看向前方。   这山很高,向远处望去,能隐隐看到渊京城内的景象。夏日的风吹过,好像将远处的喧嚣也带过来了一些。   “我见到你那个堂妹了,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很有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轻笑:“不过脾气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可爱。”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她说是我杀了你,为了这事一直恨着我。”   说着他的笑就越发苦涩。   可只是一瞬他便把这苦涩掩了过去。   “怪我就怪我吧,欠你的,要是有下辈子,我再来偿还。”   说完,他站起身,临走时还折走了一支向日葵。   回到家中时,一个将士面目焦急的站在院中等着他。   宁含的脸上已恢复了往日严肃的神情,看见那将士,没什么多余的神色,也不做停留,继续向书房走去。   那将士急忙跟了上:“将军,不好了。”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明显不想有旁人听到。   宁含微微蹙眉:“怎么了?”   “齐珩的手下一路快马进了城,我们的人想拦也没拦住,身上还带着一份密报。”   “密报?”   “是!好像...好像是贩卖私盐的账簿。”   听到这,宁含冷笑起来:“又在耍什么花招,他的手里怎么可能有账簿。”   将士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那将军,我们怎么办?”   宁含和他走到书房前,正好和一个人撞了面。   华阳公主,他的妻子。   可宁含只是眼睛在她的身上淡淡的扫过,完全无视了华阳看见他时脸上的欢喜,直接走进了书房。   “抓住那个人,不管齐珩想做什么,那个人都不能接近皇宫。”他冷声交代。   那将士却犯了难:“将军...那人,我们跟丢了,他一进城就弃了马没了踪影。”   说完这话,那将士明显心虚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生怕宁含现在就拔剑要了他的命。   宁含抬起眼睛望向他,一股戾气在眼中涌动,下一秒抬起手便将书桌上的砚台抄起扔在了将士的头上。   顿时将士的头就血如泉涌,可他却连动都未敢动。   他怕多动一下,便不只是被砚台砸了。   宁含拿起桌上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声说道:“给我找!若是那人没死,你就替他去死!”   “是!”将士立刻应下,然后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那人退出去,华阳才敢走进来,看见那人头破血流的样子,她略有些吃惊,却当下了然,宁含现在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她手中端着一碗鸡汤,就是知道宁含要回家来,特意命人熬的。   “夫君,你这回了渊京也不在家中住,然儿都想你了。”她巧笑着走到他身旁,将鸡汤放在了桌上:“这是我让人熬的鸡汤,夫君快尝尝,你在外面劳累,须得补补。”   宁含连看都未看一眼:“出去。”   华阳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是公主,为何要被他这样冷言冷语相对?她给够了宁含面子,处处忍让,为了他放低姿态,做好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   刚刚成亲的那两年,宁含虽很少与她言语,却也不像现在这般冷漠,后来他们有了然儿,宁含便年年守在边陲之地,很少归家,甚至连书信都不愿意写一封。   到现在宁含竟然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华阳是爱他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他,为了他可以忍下许多委屈,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冷漠对待,再多的爱也被磨尽了。   她咬着牙按耐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宁含右手边的向日葵上,她的面色立刻阴沉了下去。   见她还未立即,宁含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她:“还不出去?”   “宁含。”她沉声开口:“你别欺人太甚,我对你忍让三分,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理应也该做出退让。”   宁含懒得和女人吵架,眸子在她身上淡淡的扫过,甚是随意的回答:“知道了,出去吧。”   最让华阳气恼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宁含连吵都懒得和她吵,就好像在告诉她,她不过是这家中漂亮的摆件,因为宁含需要,她才会在这个家中,而不是因为喜欢。   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呵!”她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蔑的笑意,伸出手拿起宁含手旁的向日葵把玩:“于你来说我是什么?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你们家借着我父亲的势力巩固了在朝中的地位,还分割了兵权,我父亲一死,你对我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所以我对你不过就是一个利用的工具罢了,是吗?”   宁含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些年华阳从未有过抱怨,今日难得说了这么多。   可全是他不爱听的。   “你多想了,我还有公事在身,你先出去。”他恼火,却还是做了一步退让。   “多想?”   华阳眼中含着泪,很是委屈的看向他:“其实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但是这么多年了,你我没有爱情,总该有亲情在吧。”   “华阳!”宁含低吼道。   可华阳像是没有听到般,继续自顾自的说:“我知道你大业将成,现在是越发不想见我了,估摸着以后你要是坐上了皇位怕是要一剑刺死我吧?”   宁含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容紧绷严肃的瞪着她:“这话谁和你说的?”   “我毕竟是你的妻子,你这些年的布局,我又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清楚。”   宁含从未向华阳提过这些事,他知道华阳这个人心思极其深沉复杂,却没想到她会知道这多事情。   他微眯起眼,十分危险的看着华阳:“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在家中照顾好然儿就可以了,要是再敢胡说,就不是能轻易放过你的事情了。”   听了这话,华阳更激动了些:“怎么会与我无关?你是我的夫君,为何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向日葵,忽然明了一般的笑了出来:“对啊,你的事情是不是只和她有关?”   宁含看向向日葵眼神一滞。   然后,便是更加汹涌的怒意:“华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华阳也大声的吼了回去:“一个死了的宋婉你记了十几年!宁含,她要是没死,怕是你早就把她带回家中,纳她为妾了吧?”   她话音刚落,宁含猛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力气,眸中怒火燃烧。   明明被他掐得很疼,脖子似是要被拧断一般,可华阳却笑了出来。说了那么多,他都没有生气,可一提到宋婉,他就起了杀意。   宁含这怒不可竭的样子,竟让她觉得无比的舒坦,一想到要是把那件事说出来,可能会把宁含气死,华阳心内更是愉悦。   “你怎么会知道宋婉?”宁含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以为他将宋婉这个人藏得很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事情。   华阳看着他在笑,可泪珠却一滴接着一滴地坠落:“你以为我父亲不查清你的底细会将我嫁给你?”   宁含眯着眼睛看着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力气小了些许,给了华阳喘息的余地,可他自己的脸上却满是震惊。   “是你父亲?”   华阳看着她,脸上布满着泪水,放声大笑起来:“是我们!我和父亲,还有你!你给宋婉的那碗堕胎药里,有一味剧毒的药草,我们为你准备了这些,是你自己亲手给她喝下的!”   她笑的越发狰狞,指着宁含的鼻子笑话他:“宁含!你太自以为是了,其实你什么东西也不是,你有现在不也是踩着我父亲上来的,你连自己喜欢的女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她是一个公主嫁给宁含是抬举他,但宁含不仅不珍惜,还让她受了更多的委屈,她不甘,她知道若是让宁含登上了皇位,怕是她根本不会挨上皇后的位置,搞不好还会被他丢弃。   她不好过,宁含也别想好过,而且要比她痛上十万倍!   宁含怔怔的看了半晌。   眸中有太多的情绪揉杂在一起,震惊,愤怒,伤心,他甚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抒发哪个情绪好。   华阳的笑声越发刺耳,而他比之前更加沧桑了许多,退了半步在椅子上坐下:“来人。”   屋外的下人们没一个敢出声,第一次见将军与夫人吵架,便是这种大吵,听到屋内的唤人声,三四个人还互相推搡了一下,谁都不想过去。   “来人!”宁含怒吼道。   这才有三个人躬着腰小跑了过去。   “夫人得了失心疯,将她关到后院,不得迈出一步,也不可以让小少爷见她,听明白了吗?”   “是,是。”几个吓人哆嗦的回答道,心有疑惑,却都不敢表现出来。   听到失心疯三个字,华阳怒视着他扑了上去,抓着他衣领怨恨的说道:“宁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你这般欺辱我做什么!然儿是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她想看的是宁含愤怒痛苦的模样,她要让他难受,而不是这样的结果。   宁含的眼中已恢复冷漠,抬起手搭在她的手上,一根一根的将她攥紧的手指掰开:“华阳,你想激怒我?那你想错了。你不重要,她也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来人,把夫人送去后院!”   两个下人上前扶住华阳,想要带她出去。   华阳失神地看着他,半晌绝望的勾起一抹笑容。   到最后她都在嘲笑宁含。   “宁含,等你死的那天,就知道什么是痛苦了。”   华阳离开,书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宁含坐在椅子上合着眼,半晌他抬起双手支在桌上蒙住自己的双眼,黑漆漆的一片,这才连自己也归于平静。   他或许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冷漠。   窗外太阳已经落了山。   “将军!不好了!”方才那个被他砸伤的将士一脸焦急的跑了回来。   好不容易冷静一会又被打断,宁含已经到了极限,他抬起头眼中充血,犹如一个厉鬼般望着他:“说,如果不是急事,我就杀了你。”   将士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可还是开了口:“那个人不知为何已经进了宫,我们的人说他好像已经将什么东西交给皇上了,皇上看了后龙颜大怒。”   “大怒?”宁含拢起眉头,沉吟了片刻:“父亲知道了吗?”   “丞相已经知道了。”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去亲自挖出来,就会生根发芽。   眼下齐珩受伤不在渊京,齐霄孤立无援,城中齐珩的势力早就被他打成了散沙,他手掌兵权,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一旦错过,就是输。   宁含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刀。   “调兵,明夜之前调动所有可以到渊京的兵马。”他手摸了下腰间的刀,幽幽地说道:“我要去见二皇子,明日他就要做皇上了。”      第65章   程瑶放下手中的刺绣,想着她让厨房给宋凝顿的藕片雪莲热汤应该已经做好了,便想着去看看,还给她端过去。   她推开门,刚好宋凝走了进来。   “娘亲。”   程瑶看着她,这大晚上的她过来想必是有话要说,说什么程瑶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她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于是直接选择无视了她。   见她没有理会,宋凝低垂眼眸,片刻她提起裙摆跪了下去。   “娘亲,我不会求你答应我与齐珩在一起的事,我来只是求一个信任。”她一字一句说的诚恳。   程瑶看着别处,略有些犹豫,半晌才转头看向了她。   宋凝看着勾起唇角:“我只是想让娘亲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无关富贵权势,只是觉得他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娘亲担心我会被他的事连累,我也说过我不会做让娘亲担心的事情,所以我想请求娘亲,如果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便不在阻拦我和他在一起。”   她一字一句说的诚恳,眸中清明,没有半分犹豫。   程瑶皱起眉头。   宋凝的脾气,认准一件事便不会再回头,程瑶这个做母亲的再了解不过,就算她今天说不可以,明天她也会继续来求。   而且到现在,程瑶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阻拦什么了,明知道这么做改变不了宋凝的心意,到最后这二人还是会走在一起。   程瑶求的不多,就只想几个孩子一生快乐平安。   她看着跪在地上宋凝合上眼,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过了良久,她开口说道:“起来吧。”   “娘亲......”   “起来吧,我都没舍得让你跪过,你为了那个义王却跪了两次。”   宋凝不再言语,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程瑶却睁开眼看向她:“说到底你的路还是要自己走,我不会陪着你一辈子,也无法左右你的一生,早晚有一天,你要自己一个人决定自己的很多事情,我希望你这一生都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宋凝心里一阵暖意。   她接着说道:“其实你想和义王在一起很简单,只要他本人来上门求亲,让我看到他的真心,我便不会再拦着,我是你的母亲,又怎么舍得拆散你和你喜欢的人。”   听到这宋凝大喜:“娘亲,你不会拦我们了吗?”   “前提是义王能渡过这次的劫难。”程瑶说道。   宋凝已欢喜的站起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娘亲,谢谢你!”   她知道齐珩一定可以渡过这次的劫难,昨夜他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听了个稀里糊涂,但宋凝好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受伤的事情也是假的。   夜空中星辰零碎,有薄云浮过遮挡住了一半月光,本来半圆的月亮变得更加残缺。   城西外列着整齐的兵马,每个人都沉着脸,严阵以待。   一辆马车从城内驶出,在队伍的最前停下。   这几支兵马,是宁含最信赖的几支,每个人都不比皇宫中的大内禁军差。   宁涟坐在马车里,伸出手掀起帘子,眼睛淡淡的在这些队伍扫过。   “没想到还是要走这么一步。”他颇有些感叹的样子。   本来想着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将二皇子送上皇位,就可以坐等着齐家气尽,却没想齐珩临了个半死,还不忘在其中插一脚。   到底送入皇宫,给皇上看的是什么,他们最后也没搞清楚。   可宁涟赌不起了,他告诉自己,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不如就狠狠心,咬咬牙,直接逼着皇上立齐晟登位。   虽说可能还是会招来骂名,可任谁来说,他宁涟都对得起他们齐氏皇朝,不还是把皇位交给了齐家的孩子。   至于这孩子是不是好的君王,就与他无关了。   宁涟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将军府内,下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夫人被将军关起来的事情。   长思是华阳的贴身婢女,从小就跟在华阳的身边伺候着,对她的感情很是深厚,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华阳被无故禁足,长思很是担心。   她想去看看华阳,可将军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那个院子。   等到夜深了,她才敢偷偷从榻上爬起来,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公主!公主!”长思在门口压低声音小声唤道。   华阳听到声音,急忙跑到门边上,仅仅只是被禁足了一日,她整个人就消瘦憔悴了很多:“长思?长思是你吗?快放我出去!”   听到华阳的声音,长思顿时眼眶红了起来:“公主,将军他说你疯了,不放你出来。”   “我没疯!”华阳吼道:“疯了的人是他......”   说到这她扶着门眸子开始颤抖,脑子里的思绪翻飞,过去宁含所做的种种,再和这几日他的态度一相比,华阳的心绪更加复杂起来。   “长思,宁含呢?他现在在哪儿?”   长思抬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抽泣的回答道:“将军他今日下午便出了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看他走的时候面容严肃,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华阳的神色越发涣散,喃喃的念道:“走了?对,应该就是这时了,他要反了,我杀了他的女人,日后更留不得我了......”   听着门内华阳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长思听的有些糊涂,却觉得这样的公主确实不太正常。   华阳从小受的都是宫中的教育,小时候脾气有些骄横,可大些后便是人人称赞的知书达理,长思很久没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了。   “公主,你没事吧......”长思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我好得很!”华阳的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般,声音软了下来,很是委屈的求着长思:“长思,救救我,你想想办法放我出去吧!”   长思有些为难起来。   她也想救华阳,可这屋子的门都用铁锁锁上了,怎么才能把华阳救出来呢。   “长思,钥匙在林管家那里有备用的,你现在必须想办法救我,否则,否则我会死的!”   听着华阳的焦急的声音,长思也跟着焦急起来。   想起宁含出门时的脸色,周身的杀气里都带着血腥味。   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闹成这样,可长思不能眼睁睁看的自家公主受到这种待遇,犹豫了一下,她用力地点头应道:“好!公主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扭头跑去找林管家。   华阳在屋内双手扶着门,双目失神,似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他们在一起十几年,竟连半丝感情都没培养成出来,就连孩子都没有讨得他的欢心,走到今日他们二人已是名存实亡。   华阳早就猜到或许会有一日,宁含的密谋成功,她没了父亲撑腰,齐氏皇族一倒,更是没人能保她,那她在宁含眼里就是一只发臭了的死鱼,随手可以扔掉,而现在宁含知道是她害死了宋婉,那她连活路都没有了。   她双手撑在门板上,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声音里也滚出笑声。   “宁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皇宫之中,每隔一柱香的时间,就会有当值的禁军巡逻。   明亮的宫灯点着,可这灯光却将那红墙映的凄然,宫门边的望楼上有四个站岗的禁卫,向远处眺望着。   宫门内静悄悄。   宫门外却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禁卫皱起眉头,看着远处大队兵马朝着皇宫而来,几个禁卫相视皱眉,其中一个正要转身去向禁卫军头领汇报,忽地从夜空之中飞出一支利箭,刺入他的胸膛。   “刺客!有刺客!”有人大喊。   可很快这声音,就沉默在了无数支箭下。   宫门口的守卫,看着宁含骑着马过来,走上前拦了住:“宁将军,宫门早就下钥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要事面见皇上!”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高一点的转过头说道:“将军又不是不知道宫规,酉时之后任何人不得入宫,如有急事,将军还是递奏折,我们从门缝里送进去吧。”   宁含看着他们沉吟片刻,最后合上眼叹了口气:“好吧!”   然后他翻身下了马。   两个守卫还以为他是要递折子,也没多想便凑了过去。   下一秒寒光划过,刀尖指向地面时,两个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大队的兵马冲进了宫门,路遇一个杀一个。   而最后是乘着轿子进来的宁涟。   在这宫中,有几个人敢这样由四个人抬着,大摇大摆地乘着轿子进来。   他宁涟敢!   日后,他还要这样大摇大摆地坐上皇位!   明明是夏日,可今夜却格外的冷。   夜风吹着繁茂的树叶,却看不出半分生机的模样。   齐晟抬脚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向他父皇的寝殿。   门口站了两个禁卫,见了他急忙低下头:“二殿下!”   “我要见父皇!”   一旁太监总管李宏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奉承的笑意:“二殿下!这么晚皇上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滚!”齐晟大吼了一声,愣是吓了李宏一哆嗦:“我现在就要见父皇!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说着他抬腿向前走去,守在门口的两个禁卫向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满面为难的样子。   倒是李宏走上了前,拦住了他:“皇上已经休息了,二皇子当真要进去?”   他话音刚落,齐晟回手就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狗奴才!我的路你也敢拦!你若再废话明日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于齐晟来说,明日他就是天子了,有宁家保他,他这皇位定能做的稳稳当当,眼下就更加有持无恐。   他那一巴掌扇的极用力,,顿时李宏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血迹。   李宏捂着脸,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冲着齐晟深深地躬下身子,朝那两个禁军使了眼神,那两人便让了开。   齐晟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瞥了他们三个一眼,然后便走进了皇上的寝殿。   等他进了屋子,李宏慢慢站直身子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天边的月亮。   这皇室就和今夜的月亮般,永远都是残缺的,人心不古,在这皇宫之中尤为明显,倒不如平民百姓家来的自在。   宁含骑着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这皇宫的守卫未免也太松散了,这一路进来看到的无非都是闲杂的宫人。   平日里巡逻的禁军呢?      第66章   齐晟缓缓走进屋内。   一个人影坐在内室的榻上,而他们之间横隔了一道黄色的纱帘。   “父皇。”齐晟嘴角挂着笑意躬下身行礼。   可皇上却没有回应他。   他不急着得到回应,他来这不是为了要个回应,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父皇,立储的事情可想好了?”   帘内的人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声音里就带疲惫与无力。皇上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到咳嗽声,齐晟唇角的笑意更深:“父皇,你的身体如今已经行将就木,不如今日便传圣旨下去,立我为太子!”   “晟儿,你觉得你凭什么坐太子之位?”   皇上开口问他,苍老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帝王的威严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寝殿中。   被这么问,齐晟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恼火:“凭什么?凭我是您的嫡子!我是皇后的儿子!若论资格,谁能比我还有资格?!”   “就这样?”   齐晟双目怒瞪,额头的青筋也突了起来。   这些就足够了!明明他最有资格,可他的父皇宁可拖着病入膏肓的身躯在皇位上坐着,也不肯立他为太子,私底下大臣们的议论他怎么不知道,所有人都说皇上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意思,只是碍于宁家的势力也不能立其他人为储君,只因为皇上怕宁家的爪牙伸向自己其他的儿子身上。   有人笑齐晟无能,有人笑齐晟蠢材。   可笑也要看谁笑到最后!   齐晟心中有愤恨,无论如何他都要坐上皇位,哪怕要屈服于宁家,只要坐上皇位,这天下便是他的了,便再没有人能笑他,到时候再一点一点收拾宁家也不迟。   他看着纱帘后坐着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抽取腰间的匕首,一步一步朝内室走去。   “父皇,还记得我十六岁生辰那日,你问我想要何礼物,我说想要你身上佩戴的那一块钟灵宝玉,可你却随手赐给了齐霄,后来我想要你的那把金蟾匕首,你却在齐珩出宫的那日赐给了他。”   他用匕首挑开帘子,看到了坐在榻上,面容消瘦泛青的皇上:“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在意过我!那皇位本就该由我来坐,你却总是偏袒那二人!”   “晟儿,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皇上撑着自己虚弱的身躯看着他,可颤抖的肩膀已经暴露他现在连坐着都很是勉强。   齐晟冷笑一声,右手紧握着匕首,活动了下脖子,来缓解现在因为紧绷而发酸的脖颈:“不属于我还能属于谁?父皇现在就请你写下诏书吧,宁将军的兵马已经进了宫,不过父皇放心,儿臣会守好你。”他顿了片刻,眼角满是得意阴险的笑意:“儿臣会守着你将诏书写下。”   皇上看着他默了片刻,大概是因为病痛的折磨,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就是为何你坐不上皇位的原因,你觉得宁家凭什么助你登上皇位?凭你才智?还是仁德?等到你坐上了皇位,你的噩梦才真正的开始......”   “不劳父皇操心了!”齐晟打断了他,朝着他举起匕首:“我自有主意,父皇只需给我我想要的,就够了。”   他们二人相视对峙了半晌。   这里是皇宫,为了一个皇位,甚至连父子情都可以抛下。   皇上重重的咳了几声,回想自己的一生,保护不了自己所爱之人,守不住自己的江山,如今儿子又受奸人挑唆与他反目成仇。   自古帝王多余恨。   他垂首低笑了两声:“我这一生有诸多失败,却绝不能让齐氏江山毁在你的手上。”   听到此话,齐晟面目越发狰狞,江山为何会毁在他的手里?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   他握着匕首的手因为愤怒颤抖起来。   下一秒,冰凉的剑刃从背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身子倏然僵住:“什么人?!”   “齐晟,勾结丞相,贩卖私盐,意图谋反。”   身后是齐霄冰冷的声音。   齐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齐霄没理他的话看向坐在榻上咳嗽的越发厉害的皇上:“父皇,身子可还好?”   “无妨,事情就交给你了。”他摆了摆手,便再撑不住的躺了下去。   齐霄的剑抵着他的脖颈,挪着步子转到齐晟身前,眉目间皆是寒霜。   齐晟很是不甘心的瞪着他:“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   他勾唇露出一抹浅笑:“皇兄,你不好奇齐珩他往皇宫里递的密报是什么吗?”   齐晟狐疑的看着他。   齐霄从怀中拿出个折子,在他的眼前抖了开。   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齐晟看着折子眼中先是疑惑,紧接着是了然的吃惊:“你们......”   “请君入瓮。”齐霄唇边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完全没了他往日里稳重温柔的模样,他冷笑着说道:“六弟这一招请君入瓮使得实在高明,若不是昨日他派人来了书信,恐怕我也不知道,在你们陷害他贩卖私盐时,他便决定将计就计,让你们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   “你,你们......”齐晟身子虚晃了一下,瞬间没了底气,面色苍白下去。   黑夜之中,无数个黑影身穿着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穿梭在宫殿的屋顶之上。   宁含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竖起手来示意停下。   他刚有动作,便从四面八方冲出了禁军,整齐有序的将他们围住,一看便是早就做好布局。   宁含冷眼扫过众人,心下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因果,低头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   宋云逸从禁军之中走了出来,笑着走到最前方,看着坐在马上的宁含,可身上的气势却没比他矮上半分。   “宁将军,收手吧!如今你们所密谋的一切都已被揭穿,再无回旋之地。”   “所以,这些都是你谋划的?”宁含目无波澜的看向他。   “是与不是,现在于你来说都无甚关系了,皇上早知宁家用何居心,只是碍于没有证据,如今证据确凿,宁家已无翻身之策,若是束手就擒,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可留。”   说罢,宋云逸从怀中掏出两块玉牌,一块碧绿裴翠之上,精细的雕刻着一支杀气腾腾的老虎,另一块梨黄宝玉上雕刻飞龙衔珠。   正是齐珩所掌的兵符与皇上所赐的可以调动禁军的玉牌。   “众将士听令,不可再让宁含的兵马再向前进一步,无论生死,擒拿宁家父子。”他顿了片刻,脸上早没了刚刚的和煦笑意,眸中滚动着冷意,扫过宁含身后的兵马:“若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陛下或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你们一定要跟着宁家父子一意孤行,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一落,宁含身后的士兵皆相视一看,面露犹豫之色。   宁含看着宋云逸冷笑起来,背对着将士们,高声喊道:“若有人现在投降,我宁含绝不会有半点责怪,选择权交给你们自己,若是留下,便随我杀进去!”   他的士兵,随他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几年,生来死去都经历过了,甚至连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心里都很清楚,既然都随他进了这皇宫,不怕顶个谋逆的罪名,就更不怕死在这了。   顿时他身后的众人,拔出腰间的佩刀,对准禁军,面露赴死之情。   宋云逸是佩服宁含的。   最起码作为将军,他是合格的,能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心甘情愿与他赴死。   云,越积越厚,遮蔽了月光。   顿时,刀与刀碰撞的声音四起,每当宁含的刀落下一次,便有一个人倒下。   有血溅在一旁的台阶上。   那台阶是通往正殿的的必经之路,每一阶旁的围栏上都雕刻着盘旋飞舞的龙。   登上这台阶,进入正殿,便能看到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龙椅。   有多少人想要坐那个位置,又有多少人死在了去往那龙椅的路上。   宁含抬手摸了一把脸,有血溅在上面,也不知是自己人的,还是别人的。   值得吗?   他不知道答案,可现在已没有回头的路。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部队,和禁军竟不分上下,甚至渐渐占了上风。   宋云逸站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不得舒展,他向来不喜看见这样的场面。   奈何还有人往他身旁凑,他只好从地上一具尸体的手里捡起刀,挡住劈过来的剑。   众人皆知他书读得好,夸他博学多才,却不知他当初是和宋云澜一起学的武艺,只是因为不喜欢打杀,便放下了刀。   他抬手接下了几刀,眉头却皱的越发紧。   宁含众人越战越勇,眼看着就要挡不住了。   月会被云遮盖,却也只是一时,云会散,月却是要永恒挂在夜空。   当月光再次崭露时,蛰伏在屋顶,隐匿于黑夜之中的那群人,带着面具旋身而落。   他们忽然的出现,一时乱了宁含众人的阵势。   一把银色刀身,雕刻着金色盘龙的刀在宁含的眼前划过,幸好他反应快躲了过去,若是稍慢一点,怕是要被这刀将头劈成了两半。   他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男人,皱起眉头,这人明显是这帮忽然出现的面具黑衣人的头领。   那张玄色面具下的眼睛,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齐珩?”   齐珩在面具下勾了勾唇角,然后抬起手将面具摘了下。   此刻,他与其他黑衣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头发简单利索的束起,目光如利刃般看着宁含。   宁含此前派人一直暗中调查齐珩的底细,就是怕他自己藏了一手,曾见过他与几个黑衣人交谈,可宁含却大意了,当时以为不过是几个齐珩的侍卫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齐珩暗地里培养了一群暗卫,这之中何样的人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武功高强,对齐珩忠心不二。   这群人永远活在黑夜里,活在面具下,活在齐珩的命令中。   “呵。”宁含看着齐珩冷笑:“果然你没受伤,我早该料到,想伤你谈何容易。”   齐珩执起刀,刀尖对着宁含,眉眼是和他一样的杀气与老练。   这样的表情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将军!”一个将士挡在宁含的身前:“将军快撤,这帮人招式古怪,不属朝廷的兵马,我们怕是挡不了多久!”   “我读了那么多书,却独独不知撤这个字该如何写!”宁含沉声说道,然后也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将士却急了,吼道:“将军!丞相还在宫门那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你快撤出去保护丞相啊!”   提到宁涟,宁含的动作一滞。   “将军!”那人又低吼了一声,催促着他。   宁含咬牙扫视了一圈周围,他的人已经倒下了一半,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对面齐珩的身上。   齐珩并不急着杀他,虽然面无表情,可宁含却看出了他得意的模样。   “齐珩!”他低吼着,却收了刀刃,转身跃到马上,冲出了士兵们厮杀的圈子。      第67章   看着倒在地上的的一具具尸体,齐珩的脸上,却没半点动摇,刀刃还向下滴着血,落地便绽开一朵血花。   他抬手挥刀,将刀刃上的血抹净,插回腰间,头也不回的冲宋云逸说道:“我带人去追他,你把这里的事料理了。”   说罢,便跃上马,带着几个暗卫,头也不回的朝宁含追了过去。   到宫门口时,宁含也未看见宁涟的轿子,和他的人马,不由得猜想宁涟是不是已经落到了齐珩的手里。   可这只是猜想,他便不能回头,一个人骑着马从皇宫冲了出去。   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夜风吹的高高挂起的灯笼摇摇晃晃。   平常的百姓家都正睡得安稳,没人知道帝王家里出了的事,还只当是天下太平。   宁含骑着马疾驰,他朝城东的城门而去,出了城门可以到沸州找邓沛他们,还有他其他的兵马。   还没有输。   宁含对自己说,不过是这次心急了些,落了齐珩的圈套而已。   本就是博弈,棋差一招,却不是死局。   他咬着牙,抬手用力挥鞭,激的马匹又加快了一些。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拦在了前方,宁含也未看清是何人,便下意识的勒马停了住。   “夫君。”   宁含眯眼看着挡在马前的华阳:“你怎么在这?”   华阳眼中含着泪水,勾起唇凄然一笑:“你再讨厌我、恨我,我们都是夫妻,我能和你一起享福,自然也能和你一起吃苦。”   这话宁含听了却没有半分感动,眉头紧皱起来。   华阳接着问道:“你的谋划是不是落了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你回府带上然儿出门避一避,等沸州那头我安排好了,自会派人来接你们。”   交代完,宁含又要扬长而去。   可华阳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依然死死的拦在马前。   “你想做什么?!”宁含不耐烦的吼道,心下对眼前这个女人越发厌烦。   泪珠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滚落,她的唇角却依然笑着。   宁含分不清她的哭是真的,还是她的笑是真的,但这其中总有一个是假的。   “宁含,就算你不爱我,但你的儿子你心里总该有吧?还是说你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你的心里谁也没有?”   宁含现在没有心情听她说这些无用的废话,眸中闪过冷光,沉声说道:“华阳,你再不让开,我便要从你身上踏过去了!”   风吹过她的衣摆,这夏夜的风却让她觉得冷极了。   华阳低头苦笑。   宁含不爱她,也不爱她们的孩子,这个男人不是铁石心肠那么简单,他没有心肠,或者可以说他有过,却在宋婉死后,他便把这些都掏了出去,随着宋婉一起死了。   “宁含,我不会拦你出城,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我怕以后再没机会告诉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宁含已经给了她机会,便再没理会她,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身上,朝华阳冲去。   却在眼看着马蹄要踏在华阳身上的时候,他出手停了马。   因为他听见了华阳口中最后那两个字。   “关于宋婉。”   见他停了马,华阳也不再哭了,笑意越发深了起来:“宁含,关于宋婉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你过来,我只将这些说完,便不会再拦你,从此我与你两不相干,再无爱恨。”   “说!”宁含额头的青筋突起,声音带着嘶哑的吼道。   华阳摇了摇头:“宁含你是在怕我吗?为何不敢与我面对面?”   宁含冷哼一声,翻身下了马。   在他眼里,华阳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当时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女人已经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   宁含走到她面前冷声:“如果你说的话不能让我满意,我现在就杀了你!”   华阳冷笑了一声,朝他迈了一步:“宁含,你可知那一日宋婉已经知晓你要娶我为妻的事情,甚至知道你要对她做什么,可她还是去见你了。”   “就算你不强迫她喝下那汤药,她自己也会喝下的......”   宁含目光越发冷下去,下一秒腹部传来剧痛。   他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腹间,一直没入柄端。   似是还不满意,华阳握着匕首继续用力,面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在那之前我就见过她了,宁含,你疼吗?是这腹部的伤口疼,还是心疼?”   “你!”   “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送进皇宫,求皇上给我和然儿一条活路,这就算是你为我们母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华阳的眼里带着不正常的笑意,是看着他要死了的狂喜:“宁含,你那么爱宋婉,现在我送你去见她,就当是我偿还害死她的罪孽。”   说着,她的喉咙里滚出阵阵笑声,且越笑声音越大,满是轻蔑,回荡在这空空的街道上。   “可是宁含,她愿意见你吗?你自己想想,她会见你吗?”   宁含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冷光划过。   华阳看着他,眼睛愕然睁大,细白的脖颈上有一条极浅的痕迹,慢慢渗出血迹。   宁含看着她的身体倒了下去。   身后有杂乱的马蹄声奔来,可他突然就不想跑了。   到底是伤口痛还是心痛,他也说不清,可他此刻却极想知道是否像华阳所说的那样,宋婉不想见他。   他身子踉跄了几步,然后再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齐珩翻身下马,拔出刀向宁含走去。   宁含垂首跪在地上,身前是被他抹了脖颈,已无气息的华阳。   见齐珩走到身旁,他也没有任何要反抗的动作,只是低声笑了起来:“你赢了。”   齐珩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腹部插着的匕首上,然后抬手朝一旁几个暗卫招了招手:“找太医给他医治,他不能死。”   听了他这话,宁含笑的声音更响了些:“齐珩,为何不杀了我?我是谋逆重罪,最后都是一死,我的罪行你都知道,留我的命又有何用?”   齐珩冷眼睨着他:“死很容易,可从今日起你要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他话音落下,几个暗卫便上前将宁含擒了住。   这一夜皇宫里的风波,并无几人知晓。   就像是风吹过水面,虽荡起波纹,可最后终会归于平静。   齐珩并没有抓到宁涟,从进入宫中开始,宁涟便已察觉不对劲,坐了几十年的丞相,对这点危险的嗅觉还是有的。   可他并未有要救宁含的想法,而是带着那一小部分兵马,转身便出了城门,前往沸州,准备寻邓沛那一干人。   齐珩不急着追他的理由便在这里。   沸州那边的事,宋云澜早就处理好了,邓沛一干人等皆被他剿灭,就算宁涟去了,也找不到自己的人,最后只会落在宋云澜的手里。   宋凝正坐在院子里给嘤嘤喂着食,便见姚芝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阿凝!阿凝!”   见她跑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宋凝掩嘴一笑:“芝芝,什么事啊?你怎么这幅着急的模样?”   “还不是你说一有那个义王的消息就让我来告诉你!”她微喘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两口喝了个干净,接着说道:“你可知那个义王并未受伤,原来他一直在渊京城内。”   听了她的话,宋凝没有半分惊讶,反倒是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笑着看着她。   姚芝见她没有半分惊讶,愣了一下,想了想狐疑的问道:“你知道?”   宋凝笑着点了点头。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可是今早我才听那些守门的士兵讲的,这城里可还没有半点消息!”   “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姚芝震惊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告诉宋凝的?为什么告诉她?   她本来就不善于用脑,眼下宋凝一下子抛给她这么多疑问,她自己先把自己绕的头痛了。   宋凝歪头看了看她那模样,直接笑出了声:“与其自己想,还不如直接问我呢!”   姚芝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怕我担心吧,所以他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说了。”宋凝说着,脸上泛起红晕:“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听了这话,姚芝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一大半都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却没功夫在意这个,震惊的看着宋凝:“什么?我没听错吧?”   宋凝却没再解释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宋远城身穿朝服回到家中,却不像往日满面愁容那般,而是带着喜色,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和程瑶说了一遍。   宁家倒了,二皇子也被关进了禁宫之中,一夜之间,皇室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今日上朝时,皇上的气色都好了些许。   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那些曾经和宁家一派的大臣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而皇后据说在皇上的寝殿之外一直跪着不肯离去,只求皇上能看在父子之情对齐晟网开一面。   在大臣们眼里那个看起来对朝政有些无能为力的皇上,这次却将所有事都办的雷厉风行。   齐晟自然是没有得到原谅,宁家被抄家并且要株连九族,连皇后一族,因参与了贩卖私盐一事,也被褫夺了官职,并且将锦荣流放。   这一系列做下来,朝廷内便清静了不少,不少人都没能逃脱的了干系。      第68章      宁含坐在牢中,面前摆的饭菜他一口未动。   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此刻却是一副落魄狼狈的模样,身穿牢服,手脚皆被铁铐铐住,因为华阳那一刀,他失了很多血,此刻面上毫无血色,眼眶下一片铁青。   一个脚步声由远渐近,最后停在他的牢房门口。   宁含抬起头看过去,嘴角撇过一抹冷笑:“我还以为第一个来看我的家伙会是齐珩,却没想到是你。”   齐霄同样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他,却比他要亲切许多,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开了牢门走了进去,站在宁含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没什么必要来看你,我却有必要。”   宁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齐霄眸中的光芒渐渐泛冷:“若只是砍了你的头,实在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他缓缓蹲下身,和宁含平视:“宁含,你对这一生所做之事可有过后悔。”   宁含默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尔一笑:“确实有那么一件。”   齐霄冷笑了一声,探究着他眼睛深处的东西,最后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宁含坦然回答。   这话却瞬间激怒了齐霄,他猛地抬起手扼住宁含的脖子,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头拧下来:“宁含,你若只是人头落地,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用的力气极大,宁含被他掐的脸都涨红起来,却没有半分反抗。   齐霄实在想让他死,却不想让他死的这么舒服,于是松了手。   宁含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垂着头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满眼的轻蔑与嘲笑,整张脸越发狰狞起来:“你知道了?你的母妃是我找人下毒杀害再嫁祸给荣贵妃的事。”   齐霄握紧拳头,在心底按住想要一刀捅死他的冲动:“我早就知晓是你和宁涟所为,我就等着今日,将你们二人活活的折磨死!”   听了他的话宁含不惊不惧,笑的越发狂起来,还拍着大腿摇了两下头:“不简单!齐霄你这人不简单!竟然早就知道了是我们所为,为何不告诉齐珩?”   齐霄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不回答,宁含便笑着替他说了:“你想利用他,利用他的愧疚心,你知道只要有这层误会在,齐珩便永远不会和你争和你抢,永远不会背叛你,还会卖力帮你争夺皇位!齐霄啊!我以前还以为你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般,却没想到你是最有心计的人,把齐珩骗的团团转,为自己所用,还让他以为你们之间是什么兄弟情深!”   “什么狗屁兄弟情深!皇宫里哪有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竟然输给了那样的蠢货,呵!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了!”   宁含说着,他一边笑齐霄,一边笑齐珩,但心里更多的是气。   气的是他输给了齐珩,而齐珩是这样一个相信感情的蠢货。   听他说完,齐霄反倒平静了不少,面无波澜的睨着他。   宁含看向他:“所以,你想让我怎么死?”   齐霄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我左思右想了百种死亡,于你来说都有些便宜了,便找人寻了这瓶毒药,此药名为化骨散,服下后会遍布四肢百骸,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而是一点一点的将你的骨头融化,直到将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化个干净,这期间你将体会这世间最痛苦最难受的滋味。”   “你死不了,只能清醒的感受着那些痛苦!最后就只剩下这具肉躯,变成一具,会呼吸,会说话,会思考的肉块,怎么样?宁含,这法子你可还满意?”   宁含依然咯咯的笑着,没有半分惧意,一直笑得累了,才停下来回答他:“满意!太满意了!我过去笑你文弱,今日才发现我错了,这皇宫之内,怕是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了!”   宁含这个模样,齐霄心里很不舒服。   他想要看着宁含恐惧的模样,匍匐在地上卑微的向他求饶,而不是看他如此坦然赴死的模样。   这让齐霄很没有报复的快.感。   “来,给我吧!”宁含笑着向他伸出手。   齐霄皱起眉头:“你不怕死?”   “怕,但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后的事。”   这话说的齐霄有些不解。   宁含低垂眼帘,自嘲的笑了下:“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何模样,是否真的有鬼魂存在,若真的存在,我能否见到我想见的人。”   他不怕死,却怕了华阳的话,这让宁含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之所以能过的如此心安理得,是因为他总念着或许死后,或许来生,他可以在弥补,可眼下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突然如梦初醒,他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他抬手接过瓷瓶,打开塞子,却在服下之前,犹豫了片刻。   齐霄以为他是怕了:“怎么?怕死了?”   “不是,只是我想知道这药要融化尽我的骨头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时辰。”   “够了。”   语罢,宁含仰头将毒药一饮而下,然后很是惬意的将瓷瓶丢开,看着齐霄摊了摊手:“满意了?”   一时间齐霄的脸色变幻莫测,也不知他是为了大仇得报而感到喜悦,还是觉得这样的报复还不够。   齐霄站起身眯眼看着宁含半晌,冷哼了声,便挥袖而去。   等到他走了,宁含的脸上才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身体里每一处都是撕心裂肺的灼痛,似是有东西将他的骨头打碎,再用力地搅拌。   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额头上的汗水如雨水般落下。   不得不佩服齐霄找的这毒药,明明他觉得自己痛的快要死过去了,偏偏脑子却异常的清醒,身上每一处痛感,他都能感觉的无比清晰。   好,这样才好。   虽知是奢望,可他却有一个心愿,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实现。   他甚至将下唇咬出了血,却没吭一声,费力的从自己的衣服扯下一块布,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一笔一笔在那块布上写着什么。   齐珩到牢狱的时候,宁含整个人已经没了骨头,瘫软在角落里,呆怔的看着前方,却还有一丝气息在。   看见他那副模样,齐珩有些震惊,命人开了牢门,他紧锁着眉头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宁含却没有做声,因为没了骨头,他浑身没有一处是可以动的,只能转动着眼球瞥向齐珩,扯动着嘴角,似是在笑。   可齐珩也判断不出他那算不算是笑,不过就剩了一张脸皮,没了骨头支撑,一张脸皮再动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本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审问宁含,可现在想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   齐珩目光移到他的手旁,一块用血写了字的布在那里,他捡起来一眼便看到了给宋凝几个字。   看到宋凝的名字,齐珩有些恼火,危险的眯起眼盯着宁含:“你觉得我会替你把这个交给她?”   宁含的脸皮又动了动。   齐珩猜想宁含这应该是又笑了吧?   他沉默片刻,摊开那块布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沉默了半晌,然后冷漠的看向宁含:“她是不会答应的,你又何必费这个力,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宁含看着前方,这次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难得见他软弱的一面,齐珩眸子清冷的看着他,片刻将那块布塞进了怀中:“没想到这时候你都不忘了自讨苦吃,你这要求的还不如求父皇将你的尸身搬进皇陵中来得实际。”   估计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宁含的眉眼微微弯起。   最后齐珩轻叹一口气,从腰间拔出金蟾匕首。   那刀刃上的冷光,晃过宁含的眼睛,他却好似松了口气般。   齐珩向来没有虐待别人的爱好,纵使是敌人,他也只会给个痛快,而不是折磨他。   “宁含,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给你一个解脱。”   宁含当时是挺想说句谢谢的,可他已经说不出口,顺带心里盘算着齐霄的事情,想要告诉齐珩,却也说不出口。   转念一想齐珩被蒙在鼓里,宁含的心里又有些窃喜。他到底是个坏人,对齐珩没那么多善意,齐珩的下场越惨,宁含越开心。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靠近,宁含又想起曾有人问他值得吗?   他过去不知道,可到死的时候,他的心给了他答案。   不值得。   宋婉,皇位,他一个都未得到,落得一个凄惨下场,怨不得别人,也恨不得别人。   他这一生只后悔了一件事。   若他当初肯放弃许多,只想着实现他给那个在柳树下笑他傻的姑娘的所有承诺,他这一生或许也不会这样的后悔。   “宁含,心若皎月,魂自清明。”   宋婉曾这样对他说过。   可是他的心不净,魂自然也不净。   齐珩的匕首在他的脖颈划过,动作干净利索。   脖颈处那冰凉的触感,缓解了不少他身体里的灼痛感,缓缓合上眼,终于从痛苦中解脱了的模样。   最后他想,他这一辈子都没安宁过,大概是宋婉在怨他吧。   死了,他也不会安宁。      第69章      宋凝坐在屋子里唤了两声小云,没得到回应,又抬头唤了两声含霜,也没得到回应。   她这才疑惑地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往日里小云和含霜应该正在院子里忙着,今日这院子却异常的安静。   宋凝走到她们住的侧屋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心中越发奇怪。   她这边正奇怪着,却不知道家里的人都聚到了正堂,连带着宋云逸都回了家。   宋远城和程瑶坐在正坐上,比往日里看起来严肃了许多。   齐珩坐在侧座上,背脊挺拔的坐着,几次欲开口说话,可一抬头看见宋家夫妻二人的脸色又合了上。   屋外摆了一大堆他带来的宝贝,比他从前第一次到宋家时带的还要多,整整六个梨木箱子,在门口摆的整整齐齐。   他这架势不用开口说话,宋远城和程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是宋凝的终身大事,他们两个也不知该不该对齐珩露个笑脸。   若是摆的过于亲切,怕再让齐珩觉得他们家凝儿上杆子嫁给他一样,可要是摆的太冷,又有些不礼貌。   于是便有了这尴尬的一幕。   齐珩难得紧张了起来。   他是第一次求亲,什么规矩也不懂,昨夜现把钱绍叫去问了问,然后简单的准备了一些。   可来了他才发现,他没准备好怎么说。   没人说话,气氛就越加诡异起来。   最后还是宋云逸先开了口,两双眼笑意吟吟的看向齐珩:“义王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这是明知故问。   不过好歹递了话头给齐珩,齐珩很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宋云逸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也顾不上那么多,齐珩站起身朝向宋远城二人,深深的弯下腰,放低姿态说道:“宋大人,宋夫人,我心悦于令爱已有许久,今日特意前来求亲。”   宋远城偷偷的瞥了一眼一旁的程瑶,凑巧发现他娘子也偷偷的瞥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们早有了超常人的默契,可今日这默契却不怎么灵了,一时他们都没猜出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齐珩还弯着腰,低着头,也没听见宋家这二位出声,他便不敢直起身子,怕被以为他不耐烦,便耐着心思等那二人给他个说话。   半晌,宋远城才意识到不该让齐珩一直躬着身子,于是站起身子,轻咳了一声,走到齐珩身旁将他扶了起来:“义王殿下有话还是坐着说吧。”   齐珩站直身子,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直未说话的程瑶开了口:“义王殿下是何时喜欢我们家凝儿的?喜欢她哪里?”   齐珩顿了下,看向程瑶。   他从前对宋凝说再多的情话也不觉的有什么,可今日要当着她的父母兄长说这些,忽然觉得一阵羞涩。   见他踌躇,程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这也是喜欢?   而宋云逸站在一旁全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能看见齐珩这般窘迫的模样,实在是奇观。   齐珩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于凝儿是一见钟情,要说喜欢她哪里,这实在不好说,她浑身上下就没有我不喜欢的地方。”   那头宋云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珩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再回头扫向宋远城二人的脸色,比刚刚更复杂了许多。   他再回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才发觉有些不妥。   浑身上下没有不喜欢的地方,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轻浮。   他正欲说些什么弥补,宋云逸转身往座位上走去,还边摇着头。   齐珩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不许的意思?   “义王殿下,凝儿虽生的貌美,但身上的毛病实在多,我们家虽然小门小户,可凝儿的身子却比公主还要娇贵的很,须得人宝贝着,她性子倔,爱哭,害怕的东西也多,最重要的是看不得女子受欺负,总喜欢多管些闲事,这些你可都知道?”   宋远城慢悠悠的说着。   齐珩想也没想的就答道:“知道。”   “她是个柔软的孩子,受不得骗与疼痛,你若是娶了她,这辈子就只能有她一个,再不能有第二个,可行?”   “遇见她之前,我便没想过娶妻之事,遇见她后,我这辈子就只想要她一个。”   宋远城看着齐珩的眸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程瑶:“夫人......”   程瑶轻瞥了齐珩一眼,想了想说道:“我不求凝儿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平安安,就是不知道这点义王殿下可做得到?”   齐珩早就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本就无卷入纷争的意愿,如今所有事情已了,从此皇宫之中的事情再与我无关,今生我这条命便搭在凝儿身上,护她一世安康。”   宋远城觉得他这话说的略重了,急忙摆手:“义王殿下,这搭命就不必了......”   程瑶却是对这话很满意,有些埋怨的打了下宋远城让他住嘴,他便乖乖的闭了嘴。   见他们又不说话了,齐珩在心中甚是煎熬。   成与不成他只求个痛快。   成,他自是开心的;若是不成,他便明日再来,后日再来,日日来,总之宋凝必须是他的。   “咳!”宋云逸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我觉得此事,还须问问凝儿的意愿吧?”   说完,朝齐珩眨了眨眼睛。   齐珩连忙点头:“对。”   程瑶其实已经觉得没必要了,宋凝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而且她本身也不讨厌齐珩,如今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女儿能获得幸福,她当然开心。   可想了想,她还是冲小云一抬手:“小云,去将小姐叫来。”   “是。”小云微微欠身,便急忙向后院走去。   只要宋凝开口答应了,便再无他事了,齐珩在一旁正暗自欢喜。   忽然从屋外冲进来一个人,身上还穿着盔甲,一脸的大汗。   正是刚从沸州押送宁涟回来的宋云澜。   他看着门口摆的那几口箱子,本来回家时一脸的喜色,现在却阴沉了下来,几步迈进正堂,看清是齐珩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也顾不上和父母问好,直接大吼道:“我不同意!”   宋远城和程瑶二人皆是一愣:“不,不同意?”   齐珩看见他则先是一惊,紧接着懊悔起来。   怎么把他忘了!   宋云澜不怕齐珩,直接扬着脖子,蛮横的说道:“我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云澜!不得无礼!”宋远城斥责了一声,到底齐珩是义王,这么说话怕宋云澜惹恼了齐珩会吃亏。   齐珩倒没有气恼,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摆平宋云澜。   不管宋远城怎么说他,宋云澜都不听,眯起眼睛瞥着一眼齐珩,像是在威胁他。   宋远城有些不解:“云澜,往日里你不是最急着宁儿的婚事吗?怎么今日......”   “我是急,可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这回轮到程瑶发问:“为什么?”   若问为什么,宋云澜也说不清楚,就是隐隐觉得自己可爱的妹妹要被齐珩抢走了,心下很是不爽。   “他...他...,”他低头想着,忽地灵光一闪,抬起头指着齐珩说道:“他有女装癖!是我亲眼所见,他与凝儿被山贼掳走时,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他打扮的和女子一模一样!”   众人震惊的看向齐珩。   齐珩却是愣了住。   他那次扮作女子的事,特意吩咐钱绍不可传出去,偏偏就漏算了那日宋凝得救时,被宋云澜给看见了。   “那个,义王殿下......”宋远城小心翼翼的唤道。   齐珩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那日是因为要摸清山贼的窝点,我才不得已扮作那模样,宋大人莫要误会!”   宋远城回头看了眼程瑶,尴尬的笑了两声,又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倒是义王殿下为了抓捕贼人委屈了自己。”   齐珩暗想,倒也不算委屈,因着他女装,宋凝才放心大胆地去抱他依赖他,细想来他还占了便宜。   宋云澜还欲说些什么,宋凝已经匆匆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在齐珩的身上淡淡扫过。   齐珩看见她眼镜微微一亮,却见她的目光并未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反倒是落在了宋云澜身上。   “二哥!”她欢喜的唤道。   宋云澜看向她,板着脸喝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宋凝看着他粲然一笑,抬脚便向他小跑了过去,像一只蝴蝶,张开手臂便抱住了宋云澜。   “二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宋云澜下意识地回答,可说完他便怔了住。   等一下......   他的妹妹是抱了他吗?   宋云澜一时脑中空白,身子僵在了原地。   十二年,宋凝这十二年来,未曾拉过他的手,抱过他,甚至连他三步之内都未靠近过。   宋远澜还记得宋凝五岁时大病一场之后,每当他想要靠近宋凝,摸摸她的发顶哄哄她,她都会哭的比之前更厉害。   那时心中酸涩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得。   可今日,他的妹妹抱了他,还说想他了。   “凝儿...是你吗?”他不敢相信的问道。   宋凝撅起嘴不满的说道:“当然,二哥是太长时间没见我,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不,不是,我,我就是......”   宋云澜一时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想说的话太多,也不知该先说哪一个。   他的心里明明开心的不得了,可眼眶却有些湿润了。   宋凝抱了他一会松开手,有些嫌弃的在鼻子前扇了扇:“二哥,你身上臭死了,全是汗味,快去洗洗吧!”   宋云澜装着擦汗的模样,偷偷的抹了眼角的泪花,急忙点头应道:“好!”   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边走边喊人备水,激动的连齐珩的事都给忘了。   宋云澜这关算是稀里糊涂的过了,刚刚宋凝和他那一抱,也是兄妹情深,很是感人。   可站在一旁的齐珩,心里就是发酸。   他连宋云澜都感到嫉妒。      第70章      “爹爹,娘亲。”安抚好宋云澜后,宋凝这才转头和宋远城二人问好。   宋远城点了点头:“凝儿,你......”   “爹爹,我愿意!”   宋远城还未问完,她便先急着答了。   其实小云去叫她的时候,她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一路欢喜的跑来,倒是看见宋云澜的时候小小的吃惊了下,当时看宋云澜黑着一张脸,她立刻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见宋凝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宋远城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娘家这样实在不矜持,可这又很符合宋凝的性子,一旦确认了心意,便不会再扭捏作态。   齐珩微微低下头抿住唇,眼底是挡不住的欢喜。   “咳。”宋远城轻咳一声:“那,你们二人既两情相悦,做父母的便不会多做阻拦。”   齐珩急忙上前一步作礼:“多谢宋大人成全。”   宋凝揪着衣角,这才想起来羞涩。   这事算是定下了,齐珩自是非常开心,差点把另一件事都忘了。   “宋大人,不知我可否和凝儿单独说几句?”   “这......”   宋远城是觉得虽说二人定了亲,可还未成亲,单独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可还未等他开口说,那头宋凝又抢了先。   她抬手一把抓住齐珩的手腕,一双眼笑的弯成月牙:“爹爹,我们就说一会儿话。”   说完,也不等宋远城回答,便拉着齐珩向后院跑去。   “诶!”宋远城朝他们伸出手欲叫住他们,一旁程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宋远城的手腕,将他摁了下来。   宋远城看向她,眉头皱着:“这不太合适吧。”   “让他们去吧,义王是有分寸的人,我见凝儿这几日未见到他,人都瘦了。”说着,程瑶捂嘴轻笑了下:“果真是你女儿,喜欢谁的模样和你当初是一模一样!”   宋远城听了也忍不住笑着说道:“不也是你的女儿嘛!”   宋凝拉着齐珩到了后院,才停了下来,转过身朝齐珩的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过来,她唇角上扬,双颊飞起一抹朝霞。   “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要是我今日不答应你,可怎么办啊?”   齐珩看着她轻笑:“不答应就不答应,我明日再来,反正你跑不了。”   宋凝冲他吐了下舌头,粉嫩的舌尖只探出了一点,又调皮地收了回去,勾的齐珩心发痒,才发现他对宋凝的唇甚是想念。   “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宋凝似是没注意到齐珩眸子隐忍的情绪,好奇的问道。   齐珩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后,将视线从她的唇移到她的眼睛上:“宁含托我给你捎个东西。”   “宁含?”听到他的名字,宋凝的脸倏然阴沉下去。   然后她松开了齐珩的手,往树下走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他,干嘛还帮他?”   齐珩默了片刻:“他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凝没有太过震惊,宁含的罪本就该株连九族,死了也不稀奇,她微微张嘴,本想说两句风凉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不是她对宁含心软了或怎么样,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这风凉话该怎么说。   笑他死了活该?或是说这么就死了实在便宜他?   到底是人已经死了,过去他与宋婉的所有爱恨情仇,都在宁含死的那一刻彻底终结,宋凝的心结也已打开,至此以后,再不会有关于他们的故事。   宋凝想了想,转身看向齐珩:“他说了什么?”   齐珩拿出了宁含那块写了字的布。   宋凝眯眼看了看,在看清那布上似乎是用血写了字,惊恐的一下子窜到树后:“那,那是什么啊?”   齐珩笑着向她走去:“宁含给你的。”   “别,别过来!”宋凝大叫道:“我不看!别给我看!”   说着她还捂上了眼睛。   她那模样好笑又可爱的紧,齐珩忍不住低笑,半晌想了想说道:“宁含有求于你。”   宋凝捂着眼睛,气呼呼的说:“他有什么求我啊?难不成求我原谅他?”   齐珩沉默了一阵,回答她:“比这个可能还要难办。”   想让她原谅宁含就已经够难了,竟然比这个还难办?   宋凝指间微微露出一条缝隙,她从缝隙中看向齐珩:“他要求什么?”   “他想求你在宋婉的坟墓旁帮他立个木牌,他此生唯一亏欠的就只有宋婉,死后他想陪在她身旁,弥补他此生的过错。”   “呸!”听了这话,宋凝瞬间火冒三丈:“他倒是想的美,我堂姐掏出真心给他的时候,他不珍惜,死了还想去打扰我堂姐。”   所以齐珩才说宁含是自讨苦吃,提出这种要求,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不过齐珩却明了了宁含的心中所想。   他一辈子执着于一个皇位,最后才发现皇位不过是他一时的贪念,而宋婉才是他一生的执念。   可有些事,错过就是错了,也就过了,不是所有遗憾都能弥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原谅。   齐珩不想活成宁含那样,也不想活成皇宫里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便不会走错路。   他唇角暗暗上扬,不打算再提这事,想要将宁含的那块布重新收起来。   见他又要揣回身上,宋凝有些嫌弃:“你还要放回去?不如烧了。”   齐珩挑眉看向她:“好啊,哪有火?”   宋凝也未多想,她屋子里有平日用来点烛灯的打火石,她便带着齐珩进了屋子,看着齐珩将那块布点燃,放在铜盆里,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一直到火焰熄灭,宋凝转过身要走出去,她人走了出去,才发现齐珩并未跟出来,转过身看见齐珩在她屋子里悠闲地四处看着。   “你做什么呢?!”她红着脸小跑了进去。   可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在她屋子里逛过,她急着拉住齐珩的胳膊想把他带出去。   齐珩却笑意深深的看着她:“是你邀请我进来的。”   他这么说,宋凝的脸更红了几分:“好啦!现在该出去了!”   她这么容易害羞。   齐珩笑着弯下腰靠近她,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仔细瞧着:“你羞什么?我不是进来过吗?那次也是你拉我进来的。”   “那是......”   上次那不是误会嘛!   宋凝有些哀怨的瞪了他一眼。   他抬手刮了下宋凝的鼻子:“傻瓜,我现在须得好好瞧瞧你的闺房,日后我的屋子就是你的闺房了,我可要记好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宋凝不清楚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只觉得一颗心不自控的颤着,一双眸子含上水光,却不是要哭的意思,而是羞意到了眸底。   齐珩的呼吸一滞。   这时候他发觉自己认识宋凝以后,人越发的傻气了,宋凝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失魂。   他的目光柔软下来,在她的脸上依恋了半晌,然后直起身子看向别处。   上一次他到宋凝屋子里时,屋子里太暗了,外加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宋凝身上,也就没怎么仔细看。   现在仔细看去,一张桃木的床榻,上面垂下来鸭卵青色的床幔,满是素雅的少女气息。   屋内的圆桌上摆放了个竹篮,里面装了针线和宋凝绣了一半的帕子。   他感兴趣的走过去,拿起拿起帕子打量。   上面绣着五彩斑斓的......鸡?   齐珩看着那一点也不工整的绣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见他笑,宋凝走过去,一把将帕子夺了下来:“这,这只是,我练习用的,你笑什么?”   齐珩笑着点头:“我觉得很好。”   “真的?”宋凝怀疑的看着他。   “真的,你这鸡绣的惟妙惟肖。”   宋凝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举起粉拳在他的胸口锤了一下:“我绣的是喜鹊!”   齐珩肯定是个瞎子!怎么能看成鸡呢!   宋凝在心里气愤的骂着他。   齐珩不知道自己挨了骂,实在憋不住笑,任宋凝用眼睛横着他,他还是多笑了两声。   他又在一旁渡了两步,宋凝见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正想催促他,就见他直直的走向自己的床榻坐了下去。   宋凝的眼睛骤然睁大:“你做什么呢?!”   她慌张的去把门合了上,生怕被别人看见,然后转过身靠在门上:“你快起来,一会儿要是被我哥看见了,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齐珩觉得有些好笑:“他有胆子敢对本王动手?”   “我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凝朝他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拉起来:“快起来吧,被我爹爹娘亲看到了也不好,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这点齐珩倒很是认同,可又实在舍不得起身,宋凝还在冲他使劲的时候,他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稍稍一用力便也将她带到床榻上坐了下来,倾身靠近她。   “我想再听一次你刚刚在正堂说的话。”   宋凝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不知道他指的是那句话:“什么?”   “就是刚刚那句,我愿意。”   宋凝怔了下,然后别开脸:“不要。”   刚刚说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说她实在羞于开口。   齐珩唇角上扬,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宋凝带向自己:“你可知方才我有多欢喜?”   他这么问,宋凝的心里一阵甜蜜,重新看向他。   齐珩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情,虽然过去宋凝曾见过无数次,可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   “凝儿,还记得我曾问过你,若我不是义王了,你可还会喜欢我,今日我还要再问你一次,你可要想好再答,若我不是......”   还未等他问完,宋凝便抬起手臂圈住她的脖颈,在他的脸庞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愿意。”   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是谁。   她的声音像是可被触碰的香气,划过齐珩的耳边。   齐珩紧紧地抱着她,一颗心滚烫。   若此生盈缺都有她相伴,那他此生便再无遗憾。      第71章      宋凝和他定了亲后,齐珩又急着选日子立刻成亲。   他这般的急躁来的都没缘由,宋凝问过他几次,他只说他等不了了,可宋凝总觉得是另有原因。   宋远城和程瑶也觉得这般急着成亲不好,有些仓促了,怕什么都没准备好,这般把宋凝嫁过去,会委屈了自家女儿。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事情齐珩都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找人定了吉日子,且是越快越好的那一日;聘礼别人该有的他都准备齐全了,别人没有的,他也给宋凝准备了。   毕竟齐珩是义王,纳妃一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决定的,和皇上说了后,还要等皇上搬旨赐封。   皇上正是病重的时候,他却急着纳妃的事,一时朝中对他议论纷纷起来。   但齐珩却像听不见般,依旧我行我素的准备着各个事宜。   宋远城一开始和齐珩说了几次这成亲的日子应该再晚些,这样时间充裕,他们也好准备,可齐珩却依旧忙着,忙到最后宋远城也放弃了,就当他是喜欢自家女儿都喜欢的魔障了。   待嫁的日子里,宋凝倒是过的清闲了,齐珩大概是听了那个成亲之前新人不可见面,否则会不吉利的话,还真就不再来找宋凝了,只是偶尔托人给她捎个信,说他有多么多么的想她。   其实现在早就没有那么多老旧的规矩,可齐珩就是信了。   宋凝知道后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的心口发甜。   他是真的在期盼着日后属于他们的美满幸福,所以才丁点儿于他们不利的事都要防着。   那日,宋凝闲的无聊,恰巧姚芝来寻她,说要去坐船游湖,在家中呆着也是呆着,宋凝便答应了她。二人便去了春景湖,游船赏湖景,有清凉的风吹过水面,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很是惬意。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他们碰见了冯璐。   宋凝有些时日没见过她,可却听到过他家的事情。   因为宁涟,冯大人也受了牵连,他们家是有了名的吹什么风就往哪里倒,虽没犯大错,却是要被罢官的,可念在调查私盐一事时,冯大人率先跳出来帮忙找到了宁家贩卖私盐的账簿,将功抵过后,降职为坤七品官员,虽是宫中最小的官,怕是连话都说不上,但好歹是保住了官职。   看见冯璐的时候,宋凝还小小的吃惊了下,冯璐消瘦了不少,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似是生了病,宋凝估摸着她这段日子大概是过得不好。   她就是匆匆一瞥,便收回了目光,可还是被冯璐抓了个正着。   两艘船靠得比较近,冯璐横了宋凝一眼,用鼻音哼了一声,不屑的说:“你现在很是得意嘛!要嫁给义王殿下了,两个哥哥也都受了重用。”她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不过也不知道你能得意多久,保不准哪日义王殿下厌弃你了,回头就把你休了!”   她这话说起来有些幼稚,宋凝抬手挡住嘴角的笑,不想和她多产生纠葛。   姚芝也懒得搭理他,拿起一个栗子剥了个干净递给宋凝,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冯璐听的见的说道:“阿凝,咱们这也没有葡萄,怎么就有人看着酸呢,来,吃栗子,我刚才尝过了,可甜着呢!”   宋凝看着她露出无奈的笑意,便抬手接过栗子放进嘴里。   那头冯璐的脸,一下子从苍白变成了黑的,愤愤的冲姚芝喊道:“你也不用得意,你未来的那位夫君家里也受了牵连,现在不好过着呢,而且我看那个顾公子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你这般野蛮,保不准哪天顾公子就找个由头退婚了呢!”   她话音一落,姚芝皱着眉头身子一挺,似是要和她吵嘴的模样,宋凝刚想伸手去拦姚芝,告诉她不和冯璐一般见识。   可还没等宋凝伸手去拦,姚芝身子顿了下,自己就又坐了回去,脸上也没有任何气恼的模样。   这很不像姚芝的性子。   宋凝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姚芝感觉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宋凝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往日要是有人这么说,怕是你早气的跳起来了。”   姚芝想了想觉得确实是,她最忍不了欺负,肯定是要和冯璐大吵一架的。   她手支在小木案上撑着头说道:“刚才我是想和她吵一架来着,可我想了想竟发现,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我没有多恼火。”   “你不生气?”   “嗯。”姚芝立刻就点了点头:“不仅不生气,我内心还毫无波澜,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宋凝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疑惑地看着她:“你不在乎和顾公子的婚事?”   “我本来也没在乎过啊,我与他之间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因着父母之命才凑在一起的。”   宋凝明了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隐约替姚芝感到难过。   若二人彼此之间没有爱意,却要共结连理,那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若遇困难的时候,他们二人能共同面对吗?   宋凝是尝到了两情相悦的甜头,心中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若能彼此喜欢才是最好的。   于是之后的几日,她开始为姚芝的事情担心,时常琢磨着姚芝和顾文元的婚约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六月七月转眼就过去。   越接近婚期,家里的人越是敏感,一点小事,程瑶就会掉几滴眼泪,每日都要拉着宋凝说话,知道她是不舍,宋凝就想在出嫁之前的这些日子多陪陪她。   还有一个异常敏感的人,便是宋云澜,本来押送宁涟回来,处理好所有事情后,他是应该回到沸州的,可因为齐珩,宋云澜特意去求了圣上一个恩典,在宋凝出嫁前先留在渊京。   然后家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宋凝和母亲二人坐在桌前刺绣,宋云澜坐在门口,翘着腿磕着瓜子,像一只斗架的公鸡一样天天守着宋凝。   某一日,宋凝实在忍不住问他:“二哥,你日日这样守着我是做什么?弄的我像是囚犯一般。”   “我这不是要防着点齐珩那家伙嘛!你放心,若是那家伙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哥哥我可不怕他,直接就帮他脑袋搬家!”   这话说的让宋凝哭笑不得,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齐珩了,他还能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于是宋凝开玩笑的和宋云澜说:“那二哥你应该去守他啊,看着我有什么用,我们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她当时只是开玩笑随口那么一说,却没想到,宋云澜竟当真了。   第二日早早就跑去了义王府,然后接连几日都未回来,宋凝想去将他找回来,可宋云逸却回到家中说随他去吧。   本以为宋云澜在义王府也呆不了几日,可能就会被齐珩赶回来,可并没有如宋凝预想的那般,宋云澜跑到义王府竟然住的还挺安稳,齐珩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直到成亲的前一日,宋云澜才回了家中。   他一个人独坐在庭院里喝着酒,看起来有些郁郁的样子。   宋凝看见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二哥,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这喝酒?不开心?”   宋云澜转头看了一眼她,浅笑着说道:“没有。”   他这般正经起来,宋凝才真正的意识到,他是有多么的不舍得她。   宋凝看着他眼眶微微泛酸,然后抬手握住了宋云澜拿着酒杯的那只手,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是满月,看的人心亦圆满。   “哥,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出门被一个男孩撞的摔了一跤,哭个不停,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摔痛,只是因为和那个男孩碰到了,所以才会哭,你把我说了一顿,说我没出息,我当时还气你,怎么一点也不帮着我,后来才知道,你跑出去和那个小子狠狠地打了一架。”   这件事宋云澜也记得,他低头轻笑了一声,他总喜欢斥责宋凝,可他自己却知道在心里,她的妹妹是最重要的。   宋凝出嫁本该是个开心的事,而且这几日下来,宋云澜也能看出来,不管齐珩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对宋凝却是真心的。   以后会有人替自己对宋凝好了,他放心,又难过,还有些自责他这个哥哥实在当的不够好。   宋凝看着月亮倾泻在她的眸子里,在她眸里含着的泪珠上留下月光:“哥哥,无论我在何处,和谁在一起,这世间永远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宋云澜一时怔在了一旁。   过了许久,宋凝都不见他有回应,刚要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突然跳起来,跑到一旁背对着她。   “我,我困了!明日就要出嫁了,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宋云澜便脚步匆匆的走了开,留下宋凝一个人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那天晚上,宋远城去找宋云澜说事,结果却见到自家那个自诩铁血真男人的儿子,顶着两颗核桃眼,明显是大哭过一场。   齐珩总算得偿所愿,当宋凝带着盖头坐上花轿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大概过去的所有孤独都是为了等待这一日。   他也随着自己的心愿让宋凝的花轿随着他在城内整整转了一圈,后面拖着犹如一条红色长龙的嫁妆,一时好不风□□派。   宋凝坐在花轿里还心思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到,于是掀起一点帘子,小云和含霜就跟在旁边。   “怎么回事?”   小云和含霜相视一笑,然后小云掩嘴小声告诉她:“王爷非要抬着花轿在城里走一圈才肯回王府。”   “啊?!”宋凝惊讶的看了一眼外面。   果然街上都挤满了人,人头攒动,都挤着想上前看看,这十里红妆的场面和那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子。   宋凝急忙把头缩了回去,放下帘子羞红了脸,先是不解为何齐珩要这样做,最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实在太小孩子气了。      第72章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上门来拜贺,自打齐珩单立王府以来,这义王府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可今日却是例外,这人一多起来,他反倒更开心了些。   这帮大臣们总是想着向他敬酒,难得他开心便多喝了几杯,可心里拿捏着分寸,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便让钱绍帮他挡掉。   总算应付完这帮人,齐珩才迫不及待地回去掀新娘子头顶的盖头。   屋内站在宫里派来的嬷嬷,托着盘子站在宋凝身旁,笑得一脸喜庆,看见齐珩进来时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的更灿烂了些:“王爷,新娘子已经等了许久了,快掀盖头吧!”   听到齐珩来了,宋凝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衣摆。   盖头遮住了眼前,她却还能看见脚下,齐珩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然后是他拿起喜秤的声音。   下一秒盖头便被他掀了起来,可宋凝仍害羞的不敢地抬起头看他。   周围传来嬷嬷还有婢女们的声音,纷纷说着喜庆话,还夸着新娘子真真漂亮。   然后齐珩便朝她们摆了摆手:“下去领赏吧。”   宋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了,齐珩抬手握住她交叠在腿上的手,从掌心之中有点点温度渡向她。   “凝儿,你终于是我的了。”   宋凝下意识的唇角漾起笑容。   “来。”齐珩拉着她站起身,走到桌旁摁着她坐了下去:“吃些东西,之前我就想说你太瘦了些,所以身子才会弱,以后我就要担起喂养你的责任了。”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盘盘小食愣了住,然后皱起眉头看向他,不满的说:“你是要养猪吗?”   齐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可比猪金贵多了。”   宋凝气愤地抬手锤在他身上。   不过她确实有些饿了,因为成亲的礼节太多,她也没吃几口,从天一亮便开始忙,现在一松懈下来,肚子便开始咕咕叫。   吃了几口,宋凝怔了住,王府的饭菜很好吃,却和她家中的不是一个味道,这才忽然地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家了。   离开了父母与兄长,从此之后她要比过去更加坚强独立。   这么想着,宋凝竟红了眼眶。   齐珩在一旁看着皱起眉头,怎么好端端地就要哭了?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我叫人重新给你做。”   宋凝摇了摇头:“我就是突然想我爹娘还有哥哥了,之前还在家的时候我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才感觉有些舍不得他们。”   她想了想看向齐珩:“我是不是有点傻。”   齐珩看着她的脸,目光越发柔软,将她拉进怀中,轻抚着她回答道:“傻。”   宋凝吸了下鼻子,有些埋怨的看向他。   齐珩低头笑着说:“不过傻点好,我可怕你变聪明了,若是才色双绝,我岂不是更难霸占你了。”   他这话逗的宋凝破涕而笑。   “今后我会时常陪你回去的。”齐珩轻声哄着她,声音里满是温柔。   宋凝感觉心底暖洋洋的,便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如一只撒娇的猫儿一样。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是跟爹爹娘亲还有二哥都好好道别了,却没能和大哥正了八经的说过几句话,大哥从小就很宠我的,这些年我也没有好好拥抱过他一次,和哥哥说声谢谢!”   齐珩一挑眉,唇角染上一个莫名的笑容:“我想你大哥最想要抱的人可不是你。”   “嗯?”宋凝奇怪的看向他:“什么意思?我哥他想抱别人?”   齐珩笑而不语。   却将宋凝的好奇心撩高,见他不回答,她便想坐直身子好好问问,可没等她坐直,齐珩便一把将她捞起,打横抱着走向床榻。   “我看你也不饿了。”齐珩笑着将她放在榻上,顿了片刻俯下.身贴到她耳边说:“那该换我了。”   宋凝看着他怔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手抵住他的胸膛:“你......”   “我什么?”   他含住宋凝的耳垂,轻吮了一下,惹得她的身子轻颤。   宋凝有些紧张,却对于这种异常的亲密没有一点厌恶。   “凝儿。”齐珩轻喃,从耳垂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吻到她的唇角处,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眸子。   她的眸子很亮,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像是执着一支毛笔在他的心上书写着什么。   “我爱你。”   他是向来不吝啬这些情话的,相反他总觉得说的还不够,不过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说。   宋凝看着他的眼睛,眸子里满是动摇,最后她弯起眉眼,圈住他的脖颈。   “我也爱你。”   窗外有飞鸟掠过,惊的树梢沙沙摇晃。好像是怕羞一般,有云遮住月亮的眼,又好像是那旖.旎的情意蔓延出房间,直达天听,惹得月亮羞答答地从云中探出头来偷偷地瞧着。   夜还长,有些情话可以慢慢讲。   第二日,一大清早钱绍就要去找齐珩议事,直到到了门口,他才懊恼的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怎么把王爷成亲的事给忘了!   今日不宜早去。   他心里默念着,然后自己一个人悄声的跑到书房里等着齐珩。   其实齐珩很早就醒了,过去习惯使然,他会早起练武,落下一日都不舒坦,今日抱着宋凝他才发现,偶尔这般懒散一下也挺好的。   宋凝依偎在他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齐珩便合着眼,鼻尖抵着她的发顶,嗅着从今往后独属于他的味道假寐着。   想起昨晚,他便忍不住扬起唇角。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甜美。   宋凝想要翻个身,可齐珩不想让她背对着自己,于是她刚挪了挪身子,便被齐珩强行转了回来,锢在了他的怀中。   宋凝缓缓的睁开眼,眼角还挂着昨夜落下的泪痕,有些迷蒙的看着他,明显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上次齐珩已经见过一次她这模样,可依然稀罕的不行,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即便这样,宋凝还是没什么反应,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半晌才声音软糯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齐珩失笑:“我是你夫君,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他说完这话,宋凝这才清醒了过来,瞪着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脸上的羞怯一直从额头蔓延到脖颈处。   她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却又被齐珩揽着腰摁回了原位,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   齐珩凑近她,窝在她颈窝处轻笑:“凝儿,你躲什么?”   “我,我怕......”   “昨晚让你害怕了?”   提到昨晚宋凝的脸更烫了些:“不是,我就是一时还未适应呢。”   齐珩没再追问这事,唇角在她的颈项磨蹭着。   “痒...”她轻哼一声,便按住齐珩的头不让他再乱动,想了想柔声问道:“你怎么也开始赖床了,我记得你起的很早的。”   “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   宋凝抱着他轻笑:“完了,你这是要被我带的一样怠惰了。”   “嗯。”他用鼻音应了一声,一双手却不安分的丈量着宋凝的腰身。   过去只觉她身子骨软,如今仔仔细细的摸索过后,才发现怎么这般纤细?   虽说女子以瘦为美,可齐珩却觉得宋凝太瘦了,实在弱不禁风,他总担心着自己的娘子会被风吹跑。   这么想着,他便抬起头准备起床。   宋凝以为他还要多躺一会儿,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起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了?”   “该吃饭了。”   宋凝便跟着坐了起来。   齐珩唤了一声,小云和含霜便低着头走了进来,想要帮宋凝梳洗换衣。   宋凝却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齐珩向来梳洗穿衣是不用旁人来帮的,于是自己一个人在一旁打理好,过来时发现她还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齐珩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我自己换衣裳,你们都出去吧。”宋凝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闷声说道。   齐珩打量着她的模样,最后宠溺的一笑,冲着小云二人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然后拿着宋凝的衣裳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想让为夫帮你换?”   “不是!”宋凝急着解释,仰起一张粉红的脸看向他。   齐珩的眸子明显是询问的的样子,宋凝藏在被子里揪着被子踌躇了片刻,然后钻了出来,爬到齐珩的身旁,指了指松垮领口边的锁骨,小声的说道:“这般样子让她们看到,很不好吧。”   齐珩的目光落在她的领口,然后抬起手,指尖轻柔地划过她的锁骨,抚过红痕。   他拉着宋凝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便开始要帮她换衣服。   宋凝急忙慌张的摁住他的手:“我自己换就好了。”   齐珩眸中满是笑意:“你羞什么?既是我造成的就该我负责帮你换衣。”   他这什么歪理?   宋凝在他怀中挣扎了片刻,和他又闹了一会儿,最后实在磨不过他,只好妥协让他帮着换了衣裳,他也顺便的又占了些便宜。   等用完饭,都快到晌午了。   宋凝似是很累的模样,于是又回了房里补觉。   她说她累,齐珩倒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由着她去,也不吵着让宋凝呆在他身旁了。   看到齐珩迈进书房,钱绍心中一阵大喜,他还以为今日是见不着齐珩了呢。   理解齐珩娇妻在侧,实在不舍分开,可他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宫里的皇上却是不知还能有几日了。   齐珩走到书桌后坐下,然后也没看他,语调轻快地问:“怎么样?”   一听便知他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   钱绍上前:“王爷,东西已经按你说的全部转移走了,暗卫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   “嗯。”   “王爷。”钱绍看着他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   齐珩抬眉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钱绍确实有话说,却有些害怕,怕说了就会坏了齐珩的好心情,到时再罚他。   不过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开了口。   “王爷,当真不去看看陛下?”      第73章      按理来说,嫁进王府后,宋凝应当随齐珩入宫拜见皇上和他的母妃,可每每提起此事,齐珩都是含糊不清的一笔带过。   他不想带她入宫。   宋凝想了许久,齐珩那副模样明显是不想带她入宫拜见敬茶。   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宋凝也就不再去问了。   可这事宋凝刚放下不到三天,齐珩的母妃荣贵妃便派人来请她入宫。   刚好齐珩不在王府,此事避无可避,宋凝只好随着小宫女坐上了去往宫里的马车。   这是宋凝第二次入宫,可身旁却没了家人,只有小云陪着她。   再看一次那高高的宫墙,红色的墙面有着岁月斑驳的痕迹,多了更多的沉重感,依然让人感到压抑。   行至宫门前,宋凝便下了车,须得步行至荣贵妃所住的揽芳宫。   上一次入宫宋凝也是偷偷瞧过的齐珩的母妃,当时给她留下了十分严厉的印象,眼下越接近揽芳宫,就越是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义王妃到了。”小宫女垂着头欠身禀报。   荣贵妃斜倚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头合着眼,过了好半晌才幽幽的开口:“进来。”   宋凝低着头走了进去,虽说此前宫里的嬷嬷有特意讲过宫规,可宋凝却还是很不熟悉,身子有些僵硬的朝着躺在榻上假寐的荣贵妃行礼:“见过母妃。”   “嗯。”荣贵妃淡淡的应了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向她:“你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宋凝便乖巧的走上前。   荣贵妃坐直身子:“抬起头。”   宋凝便依言抬头看向她。   荣贵妃是长得极美的,今日离近了瞧,宋凝才知道原来齐珩长得更像母亲一些,连严肃时眼角如刀锋般的冷冽,都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长得一副倾城勾人的模子,怪不得能把珩儿的魂都勾走。”荣贵妃笑着说道。   可这笑意却让宋凝有些不舒服。   “珩儿平日里公务缠身,忙得很,自是顾不上礼节什么的,但你作为义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最应该讲究个规矩规束下人,可你似乎不怎么懂规矩......”   宋凝一听心下一惊,急忙又垂下头认错:“是臣妾之错。”   “哦?你错在何处了?”   “臣妾本应当早些入宫问候母妃,实在是臣妾不懂规矩。”   荣贵妃轻笑出了声音:“你倒是个聪明的。”   宋凝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出来。   虽说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做了些心理准备,可真碰上了,还是脑中一片空白。   这分明就是在看她的态度,是不是好拿捏得住的。   “我倒是听了些过去关于你的传闻,你的名声不怎么好。”荣贵妃边说,便抬手拿起一旁小木案上的烫的那壶热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许是怕烫,并未急着喝。   宋凝揪着衣服思考着她这番话,过去那些流言的确有些不好听,可没有一个是真的,就怕荣贵妃信了些,对她厌恶......   越想越觉得不妥,宋凝并不想看到因为此事,让荣贵妃和齐珩母子之间产生争执。   她屈膝跪了下去:“从前是臣妾有不懂事的地方,可那些流言听不得真,全是子虚乌有之言,不过臣妾也因此反省了自身,劳得母妃烦心,是臣妾之过,还请母妃责罚。”   还好,这不是个笨的。   荣贵妃勾起唇角暗想着,如今皇后的儿子被关在了禁宫,已经失去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朝廷上下大多推举的人选就是齐霄与齐珩二人,皇上这两日也是病的只剩一息,全凭着太医用雪参吊着一口气。   她这一生没有别的所求,只想看着她的儿子坐上皇位,即便齐珩不愿,也不行!   齐珩娶了妻,又把这个娇妻当作什么无价的宝贝似的护着,她就想着可以从这个宋凝身上动摇齐珩的心,又怕齐珩他找的这个义王妃,同齐珩一个样子不好拿捏的。   可现在看来,这个宋凝很聪明,看得懂脸色也懂得低头。   只要不是和齐珩一样的倔脾气,那就都好说。   荣贵妃冷冽的脸色缓了一些,眉开眼笑地看着她:“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本宫是想说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今后你要守好本分,莫要再传出那些闲言碎语,毕竟是皇室一员,日后你要担着的还有皇家的脸面。”   “是,臣妾知道了。”   宋凝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   总算知道为何齐珩几次都拦着不许她入宫了,在皇宫里,对每一人每一事都得小心谨慎。   “起来吧,这要让旁人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在欺负儿媳呢!”荣贵妃掩嘴轻笑。   宋凝站起身,却依然低着头不敢看她。   荣贵妃顿了顿说道:“宋大人为人敦厚老实,虽说官阶不大,却是忠良之辈,珩儿日后要是能得宋大人相助,那是极好的。”   “啊?”宋凝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她提及父亲是何用意。   “珩儿向来不喜和人争斗,可他不和人争,却是有人要同他争一争的,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同你说,莫要随着他的性子走,到时被人害了也不自知。”   说着,荣贵妃叹了口气:“本宫只望你们安好,莫要给他人做了嫁衣,还被人卖了出去。你身为义王妃,除了要做好自己外,也别忘了扶持着夫君一些,有些事,争一争于你们是好事。”   宋凝这才隐隐听出些什么。   她本以为宁家一倒,这宫里能少些权位争斗,可这里是皇宫,只要有人在,就永远有人在争。   宋凝拧起眉头,半晌她开口说道:“母妃,臣妾懂的事并不多,平日里本就事事都要听王爷的,怕是扶持不上王爷了。”   “你若乖乖按我说的做,就能扶持的上!”   荣贵妃的声音高了几分,吓得宋凝的背脊绷紧了一些。   她暗暗叫苦,心想着这时候要是齐珩在身旁就好了。   齐珩这人就像是长在了她心里一样,她想他来时,他总是能出现。   宋凝这头刚想着齐珩要是能来救她就好了,后头齐珩便冷着脸走进揽芳宫。   看见他,荣贵妃略显惊讶,紧接着又有些轻蔑的笑了笑。   这小子自打成为义王后便再未踏入过揽芳宫半步,母子二人见面就是吵,却没想今日不过是把他这个王妃请过来说说话,他自己便急着主动找过来了。   “珩儿。”荣贵妃轻声唤道。   齐珩的眉眼冷的冻人,明显是很不开心的样子,走到宋凝身旁,先打量了一番人是不是完好的,然后才转过身朝着荣贵妃躬身:“见过母妃。”   到底是许久未见,荣贵妃的眼睛亮了亮,见到齐珩心底还是开心的:“起来吧,既然来了,你们二人便留下来用午膳吧!”   “不必了,儿臣还有要是在身,来此处是为了接凝儿回王府的。”   他这么说完,荣贵妃的脸色陡然变黑:“本宫怎么瞧着你不是很忙的样子,四皇子每日都伴在陛下身侧,帮忙打理政务,你又跑到哪去清闲了?”   “自是有要忙的事,儿臣的事就不劳母妃费心了。”   “你!”   荣贵妃被气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宋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之前就见过他们二人吵架,躲着看都心惊肉跳,这么离近了瞧,心下更是发慌。   她伸出手去扯住齐珩的衣袖。   感觉到她的不安,齐珩轻声说道:“无旁的事,儿臣先退下了。”   然而荣贵妃并未出声回答他,反倒是回手拿起在小火炉上烫着的茶壶,朝着齐珩就扔了去。   宋凝看着那茶壶正中在齐珩的胸膛上,里面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惊呼了一声,便急忙凑过去扯他的衣领,想帮他把满是滚烫茶水的衣服松开。   齐珩倒是比她淡定许多,低头看了眼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缓缓抬手抓住宋凝的手。   “我们走。”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带宋凝走出了揽芳宫。   宋凝未敢回头看荣贵妃的脸色,不过猜也能猜得出,定是被齐珩气坏了。   长长的宫道上没有一人,冷清的让人心寒,齐珩拉着她的手,步子走的很急,宋凝努力跟上他,却还是和他差了半步的距离。   他再怎么装的冷漠,宋凝却知道他心里是极不好受的。   “疼吗?”   齐珩的身子顿了一下,步子渐慢,最后停了下来。   宋凝走到他面前,伸手轻抚在他被茶壶砸到的地方,怕弄痛他都不敢用力,满眼心疼的又问了一遍:“疼吗?”   “无妨。”他看着她,淡淡的回答,然后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受委屈了吗?”   宋凝笑着摇了摇头。   齐珩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忽然将她拉进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宋凝觉得他是累了。   像今日这样的场面,怕是他过去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甚至可能比这还要让他心冷。   齐珩心中是怎么想的,虽然他没有坦露过,可宋凝却像是和他有灵犀一般,很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今日是我不好,没有安排好人守着你。”齐珩低声说。   宋凝笑了出来,他未免有些太宝贝她了,难不成还要日日夜夜地守着?既然嫁给他了,这事总是要经历一遭的。   她抬手轻拍着齐珩的背:“我真的没有事,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比你还要聪明吗?”   “没想过。”齐珩也笑了出来,忍不住暗暗的在她腰间捏了一下。   恰好捏到痒处,宋凝急忙要躲开,却被他抱的更紧了些,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凝儿,有人和你说过你的体香能让人心情变好吗?”   宋凝愣了一下,然后脸红起来,趴在他肩膀上闷声说道:“当然没有,自小到大就娘亲一人抱过我,再没有旁人同你这般亲近过我。”   她这么说,齐珩心里彻底愉悦起来,唇角在她的脖颈上摩挲着。   这可是在外面,还是在皇宫之中!   宋凝像是一只熟透的虾子,躲着齐珩的亲昵,生怕被别人看到:“好了!我,我们回家吧。”   齐珩的动作倏然停了下来:“什么?”   “我们回家吧,还要找大夫给你看看是不是被烫伤了。”宋凝糯糯的回答他。   片刻的沉默后,齐珩弯起唇角应道:“嗯。”      第74章      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屋外下起的了瓢泼大雨,偶尔有闪电划过,紧贴而来的便是轰鸣的雷声。   宋凝从梦中惊醒,听着外面的雨声,再一次带她回到宋婉死去的那一日。   她觉得自己放下了,为何现在还会这么害怕?   身旁的齐珩合着眼,呼吸均匀,宋凝看向他,等到屋外再划过闪电时,她轻轻的挪着身子,靠向齐珩抱住他的手臂,这样会让她有些安全感,可还是睡不着。   渊京好像许久未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这样的天气,好像总是会带着噩耗而来,让人心慌。   宋凝头抵着齐珩的胳膊,本能的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齐珩翻了个身,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让她枕在他的臂弯之中,声音带着些疲累的沙哑:“害怕?”   他这段时间也不知在忙什么,每日都要忙上许久,所以才会露出些许疲态。   宋凝看向他:“我吵醒你了?”   齐珩轻勾唇角睁开眼看向她:“是外面的雷声。”   宋凝看了他半晌,然后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紧贴着他的身体,心中的不安才有了依靠,放下了许多。   齐珩的手臂也收紧了一些。   窗外有光一闪而过,下一秒便是震耳的雷声。   感觉到宋凝被吓的哆嗦了一下,齐珩低下头,唇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安抚:“没事,我在呢。”   他的声音里满是温柔。   “嗯。”宋凝轻声回应。   “我去将烛灯点燃吧。”   说着齐珩便要起身,宋凝急忙又将他拉了回来:“不用了,你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齐珩轻笑,抬手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重新搂住她。   知道齐珩这几日很累,宋凝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更累,她在被窝里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能睡着的。”   齐珩看向她,在被窝里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   宋凝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凝儿。”   “嗯?”   “你不必这么乖巧。”   “啊?”他这话说的宋凝越发糊涂。   齐珩唇角上扬:“你不必这么乖巧,多赖着我一些,黏着我一些,给我多添些麻烦可好?”   宋凝看着他怔了半晌:“王爷你怎么了?为何要让我变成一个惹人嫌的女子?”   也不知她怎么会想到这,齐珩失笑,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敲了下:“你倒是能歪解我的意思。”   他顿了片刻,眸子里像是流淌出一汪深情的泉水,凑近她轻声说道:“我喜欢那个样子,想让你处处需要我,那样我才觉得欢喜。”   宋凝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齐珩总会说一些情话哄她开心,可即便他们二人成亲之后听得多了,宋凝还是会觉得害羞。   他灼热的气息呼出便落在了宋凝的脸上,即便隔了几指的距离,他们依然在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宋凝一时都忘了屋外的雷声,看着齐珩的脸呆愣了许久,然后突然抬起手脚便缠了上去。   “夫君,我,我害怕。”   宋凝平日里更习惯称他为王爷,若是生气时偶尔会叫他的大名,只有齐珩欺负她的时候,她才会受不住的叫几声夫君来哄齐珩放过她。   今日这撒娇般的语气却是头一次,叫的齐珩心底软化了一片。   他的呼吸沉了一下,刚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门外忽然传进来钱绍焦急的声音。   “王爷!不好了!”   齐珩皱了下眉头,暗想来的真不是时候。   可听钱绍的声音,应该是十分急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如此鲁莽的冲到这。   齐珩轻叹了口气,低头在宋凝的唇上吻了一下,便翻身坐了起来,隔着门沉声问道:“怎么了?”   “王爷,皇上、皇上他怕是......”   宋凝也坐了起来,从钱绍的声音里她也能听出些什么,这时提起皇上,怕是皇上快要不行了。   她担忧的看向在床边坐着的齐珩。   可齐珩却异常的冷静。   他总是在这些事上表现的冷漠,仿佛皇上不是他的父皇,他也不过是那众多的臣子之一,他并不会因为此事伤心难过。   齐珩站起身,拿了衣裳换上。   宋凝也急忙下了床榻,齐珩却转过身摁住了她:“乖,你在家中等我。”   “为何?”宋凝奇怪的看着他。   他抬手抚上宋凝的脸:“屋外风雨太大,皇宫那头你也不必去,在家中等我。”   他的样子很严肃,宋凝莫名紧张起来,拉住他的衣袖:“不会有事吧?”   “不会。”   齐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的那一刻,有风雨刮了进来,竟如寒冬腊月般的冷。   这样的天气,果真带来的都是噩耗。   齐珩到时,他的那些兄弟门都已经跪在皇上的寝殿外,一个个低着头哭丧着脸,就好像皇上已经驾崩了一些。   或许他们本身就是这样希望的。   这雨下的又大又急,却没一个人敢打伞遮雨,每个人跪在那里淋着雨,心里都怀着点期待,希望能被父皇召见。   齐珩跪在最后一排,也希望父皇能召见他。   “四殿下,圣上召见!”李宏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许多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甚至有人眼中充满愤恨的看向齐霄。   齐霄感觉到了那些恶意的视线,却对他们视而不见,淡然的站起身,走进寝殿内。   殿内,宫女太监都已被屏退。   齐霄缓缓走到皇上的榻前。   他这位父皇,此刻已经枯瘦如柴,形同槁木,双眼凹陷下去,活像一具会喘气的骷髅,感觉到榻边的动静,费了好大的力才睁开眼看过去。   “宵儿......”他抬起那干枯的手,好像是想要齐霄握住他。   可齐霄并未如他所愿,而是站在那里冷眼的看着他。   似是心里清楚齐霄在想什么,皇上又缓缓地收回了手:“你果然还是怨朕。”   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身体里那仅剩的余力全部叹个干净:“怨我,是怨我,你母妃的死我无能为力,可我又何尝不心痛,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百姓夫妻,哪怕是要我拿自己的命去换她好好活着,我也愿意。”   齐霄皱起眉头,良久才幽幽地说道:“可你们不是。”   听到此话皇上的眼神飘忽远方,失神了一阵,似是在回想过去的光景,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惜朕与她不是,当时宁家不能容忍朕对她的宠爱,便想尽办法对她下手,她走后,朕便只想护住你。”   “是你的无能害死了她!”齐霄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是朕,无能。”他说话的声音本就有气无力,现下哽咽起来,更是含糊了些。   齐霄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放不下,就凭着放不下,他咬着牙,提着这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他带的了仁慈的面具,却也有一颗比常人更凶恶的心。   可现在,他看到他的父皇这副模样,过去的怨,竟一点一点放了下。   “宵儿,朕不是一个好的帝王,却不想这江山败在朕的手中,可你不一样,你一定能治理好这个国家的。”   齐霄看向他,慢慢蹲下.身,凑到他身旁:“为何是我?”   他唇角颤抖的笑了笑:“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选了,镇儿生性懦弱,远儿嚣张跋扈,澜儿贪图享乐,羽儿年纪尚小,且又被皇后惯成了那副模样,你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心中怀有仁德,又能杀伐果决,要做一国之主,不仅要得民心,还要怀揣一颗野心,能镇得住文武百官,莫要像我一样,让宁涟那种人暗中滋长了势力......”   “为何不是齐珩?”齐霄冷声打断了他。   提到齐珩,皇上怔了怔,他的手颤抖起来,喃喃道:“他不属于这里......”   齐霄微微侧头看向右侧的窗户,有雷光闪过,将屋内照的更亮了些。   “他和你一样,怀有仁德,做事又果断决绝,可他并不想留在这里,他没有野心,当不得帝王。”说着,皇上咳嗽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每一下都顿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每一下都带着极大的痛苦。   也亏得他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说这么多话。   齐霄冷笑了下。   皇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理了气息,抬起手猛地抓住齐霄的手腕,瞳孔也放大了一下,看着齐霄一字一句说道:“可你不能放他走。”   齐霄皱着眉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他获万民爱戴,身有无数战功,手掌兵权,即便旁人不说,你也是该清楚的,若是他要和你争皇位,你是争不过他的。”   “可他并不会和我争。”   “今日他不同你争,不代表明日也不争,明日不争,也不代表他后日不争,他已然功高盖主,这就是他的势力,你若对他心软,又如何保证他将来不会成为下一个宁涟?”   齐霄的身子一僵。   皇上看着他脸上的动摇,松开了手,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多半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他眼里满是从容。   可一开口便是最冰冷的话。   “他,留不得。”      第75章   齐霄面色沉重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他。   齐珩也看向他,眉头渐渐皱起,然后目光移到齐霄右手握着的诏书上。   “父皇,驾崩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沉痛,众人皆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哭声四起。   唯独齐珩没有哭,他背脊挺得笔直跪在那里,眼中满是漠然地看着齐霄。   “齐珩!你有没有心,那可是父皇啊!你竟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父皇怎么会有你般狼心狗肺的儿子!”一旁的齐远,扑了上来揪着齐珩的衣领吼道。   齐珩视线阴冷的对上他:“放开。”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却毫无波澜,说的让齐远有些头皮发麻,他怒视着齐珩,满肚子的脏话想骂他,可嘴唇挣扎了半天,也没从口中放出那些话,最后只能愤愤的松了手。   齐霄一直看着齐珩,面上是凄然,可眼中却装的是别的思绪。   他缓缓打开遗诏,沉声念道:“今朝四皇子齐霄,心怀仁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遂此继朕登基,继帝位,承天子,即遵舆制,持服十八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父皇的意思!”   听完遗诏众皇子已是大乱,全然没了方才悲痛的模样,有的人站起身朝齐霄走去,不肯相信他所说,非要亲自看一看那张遗诏,却被齐霄身旁的侍卫拦了下来。   有雨水拍打在齐珩的脸上,他面朝着寝殿叩拜。   齐霄透过那些吵闹的人之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向自己叩拜,还是在向着寝殿之内的父皇叩拜。   然后齐珩站起身,目光在齐霄的身上划过,看不出任何情绪,转身离去。   宫中的噩耗很快就传了出来。   宋凝很是不安的在家中等着齐珩,知道皇上驾崩,宫中肯定有许多繁琐的事务,齐珩此刻定是正忙着,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可宋凝还是想等他。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七日。   朝中文武百官皆换上了素白丧服,举国上下服国丧,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可嫁娶,两年之内禁礼乐,平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之内不可嫁娶,不可祭祀。   一时之间各处都挂上了白绫,整个渊京都陷入到一个沉重肃穆的气氛中。   宋凝同含霜和小云上了一趟街,再回到王府时,刚好看见钱绍从王府中走了出来。   看见他宋凝一喜,想着应该是齐珩回来了,她朝着钱绍小跑了过去。   钱绍见她急忙恭敬的躬身:“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王爷他回来了?”宋凝急着问齐珩的事情。   钱绍皱了下眉头。   他这细小的动作,宋凝也看进了眼里,心下一慌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无事!王妃,王爷现在正在府中。”他眼神有些闪烁的回答。   宋凝也未再多问他,提起裙摆便小跑了进去。   以齐珩的习惯,此刻应该正在书房,她便先去了那里,但并未看见齐珩的身影。   她在书房门口思量了片刻,然后便转身朝后院跑去,推开卧房的门,果然齐珩正平躺在榻上,合着眼像是睡着的模样。   看见他安好,宋凝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声走到床榻旁坐了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几日未见好像还瘦了些,身上的丧服也未脱下便躺在了床榻上,大概是累极了。   宋凝不想吵醒他,便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偶有鸟鸣,透过窗漫进屋内,确是静宜美好,过了一会儿齐珩皱眉,眼帘微动,半晌睁开了眼,正好和宋凝的视线对了上。   “我睡了多久?”   宋凝看着他温柔一笑:“不到一个时辰,若是累你便再睡一会儿。”   齐珩摇了摇头,坐了起来,握住宋凝的手,指腹轻柔的揉搓着她的手心,微微勾起唇角:“我不累。”   宋凝拧紧眉头盯着他看。   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很累的样子,还要嘴硬说自己不累,更何况离逝的是他的父皇,不只是身累,此刻他还有着心伤。   宋凝从他的手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两只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严肃的说道:“你都回家了,累了就说累了,还扛着那些包袱做什么?”   齐珩感觉到她掌心中的温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留下让人迷恋的感觉。   他抬手抚在宋凝的手背上:“是有些累了。”   听他这么说,宋凝鼻尖一酸。   这让她想起齐珩身上的那些道刀伤剑痕,第一次见到时,把她吓了一跳,那其中还有他们被山贼绑走那次,他左肩上留下的箭疤。   宋凝问他疼不疼,他也只是浅笑着回答不疼。   他越是这样,宋凝越是心疼他。   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疼?只是他不想说或是不能说罢了。   齐珩靠近她,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肩头,喃喃的说道:“让我靠一下,一会儿我就好了。”   宋凝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抱着他。   “我,没有父亲了。”   明明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宋凝却听出了莫大的悲哀。   他接着说道:“我没从他那里得到过多少父爱,他有那么多孩子,我又不是讨喜的那个,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怎么对我笑过,本以为他走了我应当是不会伤心难过的,却没想到我还是这么难受......”   宋凝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伤心难过,眼眶泛红。   齐珩想要一个父母慈爱,兄友弟恭的家,偏偏这些在宫中甚是奢侈。   可宋凝不一样,除了宋婉的事情,她自小便生活的无忧无虑,哪怕家中没有滔天权势,却比许多人要幸福的多。   感觉到耳畔划过一点湿意,齐珩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她。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   齐珩看着她怔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抬手去帮她擦眼泪:“怎么了?我还未哭,你怎么先哭上了?”   宋凝有些气他,这还能笑出来,她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嘴里说的话却是软的:“我心疼你啊!”   听了这话,齐珩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将她搂进怀中:“嗯,你若是心疼我就别哭了,你这泪豆子可比那砍人的刀还疼。”   宋凝有些气恼的想了想,趴在他胸口隔着衣服咬了他一下。   齐珩吸了口冷气,然后低头诧异的看着她:“你和哪处的小野猫学的咬人?”   宋凝仰起头看着他,撅着粉嫩的唇问道:“比这还疼?”   齐珩挑了下眉,然后垂下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比这还疼。”   宋凝最是心疼他的便是这个,明明他累了,难过了,却还是强迫着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   他把自己想成了一块顽石,风吹雷打皆不动,只把那最软弱疼痛的部分留给自己消磨。   可宋凝也想成为他的依靠,能与他分享喜悦,自然也能和他一起承担痛楚。   齐珩刚抬起一些头,宋凝忽然圈住他的脖子,又将他拉了回来。   这是宋凝第一次主动吻他,明明这个动作他们已经温习过许多次,可宋凝依然带着小女孩般的娇羞。   甜如蜜果,让人欲罢不能。   宋凝胡乱地亲了一通,然后微喘着松开了他一些。   “你若难过,便记着依靠我。”   齐珩愣了住。   难得他露出呆傻的神情,宋凝破涕为笑,身子微微向上抬起,飞快的在他的眼帘上落下一个吻:“因为我爱你,所以这世间所有的苦痛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凝儿......”   宋凝看着他眨着双眼,唇角的梨涡边还挂着一滴泪珠,晃的齐珩心神动荡。   齐珩想,若是能再早一些遇见她就好了,那过去的所有苦楚或许都不会那样的难熬。   齐珩痴痴的望着她:“凝儿,等四皇兄登基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可好?”   宋凝想了想疑惑的问道:“去溯州?”   齐珩刚欲开口说什么,宋凝忽地笑起来摇了摇头,窝进他的怀中:“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她小小的一团窝在自己的怀中,齐珩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心里想的却和她想的是一件事。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只是......”宋凝犹豫地问道:“我可否时常回来看看我爹爹娘亲?”   齐珩低头吻住她的发顶轻声说:“当然可以,只是要等过些时日,若是他们愿意,将他们接过去也可以。”   宋凝听了欢喜地看向他:“嗯。”      第76章      齐霄登基那日,特意将齐珩唤了去。   过去齐霄生的芝兰俊秀,向来说话都是斯文有礼的模样,总给人一副软弱的形象,可如今他黄袍加身,再见面时,他的身上已有了帝王的威严。   齐珩到时,齐霄正在殿内,由五个宫女帮他穿戴龙袍。   最后整理了下腰带,他便冷声说道:“退下吧。”   听言,众人躬着身退了下去,只留他们兄弟二人在屋内。   “陛下圣安!”齐珩躬身作礼。   “陛下?”齐霄顿了下,然后转过身看向他:“你这样称呼我,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齐珩默了片刻,却没有起身的意思:“陛下还是早些习惯,也请将自称换为朕吧。”   他说完齐霄笑了出来,走到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朕都不记得这些了,你却记得这么清楚,要不是你提醒,一会儿大典上朕肯定是要忘得一干二净的,看来你似乎比朕更适合这个皇位。”   齐珩心下一惊,急忙又低下头去:“臣惶恐!”   “朕说笑的,你莫要当真。”齐霄笑了笑,再次将他扶起。   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齐珩看见了,还以为是错觉,却见他转过身,眼睛打量着屋内的每一寸:“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前不久父皇刚刚在屋内逝世,如今朕又要住进这里。”   齐霄说完却半天没得到齐珩的回应,他转过头看向他,发现他正凝着眉头似是在想什么。   “六弟,想什么呢?”   齐珩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陛下。”   他这样一口一个陛下的叫着,齐霄心中的确有些不舒服,可想了想这种不舒服又不知从何而起。   也不知父皇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如今朕能登上皇位,你有莫大的功劳,可否有想要的赏赐?”   齐珩这才抬眸看向站在自己前方的齐霄,眸中暗涌翻腾着沉重的思绪,良久才开口:“陛下,我别无他求,待陛下完成登基大典,臣便会回溯州。”   “回溯州?”   “是,溯州本就是臣的封地,如今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臣也该回去治理封地了。”   齐霄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你若想何时启程都可以,只需同朕说一声便可。”   “是。”齐珩垂下头,没去看齐霄的眼睛。   却刚刚好错过了齐霄眸中的冷意。   齐霄登基后,立宋云逸为当朝丞相,命各大臣集资治理漳州水患,且给灾民发放赈灾粮食,等等善举深得百姓们的赞声。   新帝登基,各囚犯皆受大赦,宁涟一家的死期自然是向后延了些时日,可是登基大典结束后三日宁涟便抹了脖子,死在了狱中。   这事有些蹊跷,可就像宁含的死一样,齐珩并没有深究。   他们父子的仇人太多,想让他们死的人也太多,细查起来只会越发复杂。   因为宋云逸当了丞相,于是宋凝一家的地位都跟着抬了起来,每日都有不同的人上门来拜访,都是来巴结他们家的。   就连宋凝也受了影响,哪怕是她嫁进了王府,也没见有几个人邀请过她去参加什么茶会,野球会之类的,可如今她每日都会收到一堆的请帖,很多人她连听都未听过。   她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全都推脱了。   齐珩在书房里低头写着什么,宋凝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歪着头翻看着有意思的话本子,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轻声笑出来。   听到她的笑声齐珩向她看过去,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然后目光落在桌角上的一摞请帖,全部是给宋凝的,他拿起最上面的翻开看了看:“程大人家的千金你也认识?”   “不认识。”宋凝抬起头看向他,然后嘟着嘴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一把将请帖夺了过来,嘟囔着说道:“见都未见过,最近这样的请帖越发多了,我都推脱了好几次不去,他们还要来送,我不想去她们又要各种编排我脾气不好,不好相处,性子孤僻。”   齐珩好笑的看着她:“那你为何不想去?”   “我和她们都不熟,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说了我一想到她们从前在背后都说过我这样那样的话,我就更加不想去了,何必到那里冲她们强颜欢笑。”   齐珩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宋凝将那份请帖扔到一旁,弯下腰搂住他的脖子,笑着说道:“我觉得还是在家和你在一起更有意思。”   齐珩转头捏了下她的鼻子,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想了想问道:“你这几日可回家看过了?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若是不舍,你回家住几日也可以。”   宋凝想了想欢喜的点点头:“那我明日便回去,娘亲听说我们要离开渊京,这几日胃口都变得不好了,我回去陪她几日。”   “好。”   想了想,宋凝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道:“你可是明日去接母妃出宫?”   齐珩眉眼的笑意淡了些,顿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先皇离逝,那些后宫嫔妃便不能再继续留在宫中,像齐珩这样拥有王位的皇子,母亲是要跟随他一起回封地的。   宋凝知道齐珩和荣贵妃之间的矛盾,这个结未解开,怕是日后相处起来会越发煎熬。   齐珩默了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凝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既然新皇已经登基,想来给母妃一些时间,很多事情就可以放下了。”   听她这么说,齐珩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若这世间所有的人或事都能如宋凝一般简单就好了。   可齐珩心里清楚,这世上大多的人都很复杂,就像他的母妃,一辈子都在和人争,不仅自己要争,连自己的孩子也要去争,可到底要争的是什么,齐珩并不清楚。   是那九五至尊之位?还是仅仅只为争一口气?   无论争的是什么,齐珩都知道,当他真正放弃那个皇位,当齐霄完成登基大典之时,他便再不是她的儿子了。   第二日。   齐珩等到宫门前,看着荣贵妃缓缓地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两个小宫女。   她走到齐珩面前,脚步却未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径直地和齐珩擦肩而过,又走了没几步,才停了下来。   “我会到万佛寺,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你不必来寻我。”   齐珩的手握成拳头暗暗收紧。   他可以不说,不问,是他的母亲选择放弃他的,他为何还要去求?   虽然他反复的这样告诉自己,可最后他还是转身看向她:“母妃!你还想要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   他声音里满是无力。   荣贵妃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说道:“母妃?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她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夫轻喝了一声“驾”,马车便向前驶去。   齐珩看着马车远去,眸子冰冷了下来,也没有多做留恋,转身上了马车回王府。   该打包的东西,都已打包好,就等着到启程的日子出发就可以了。   宋凝悠闲的坐在小院里,有着微微的困意,便趴在桌上合上了眼。   齐珩回来时,宋凝睡得正香,含霜正站在她身旁轻摇着扇子给她扇风,看见齐珩刚想开口,齐珩便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走过去接过含霜手里的扇子,替她扇了起来,又示意含霜可以下去了。   含霜转身退下,快走出小院时又停下了步子,转身向齐珩看去。   齐珩低垂着眉眼,温柔的给宋凝摇着扇子,心中的所思所想毫不掩饰地展露在脸上。   含霜微微一笑,这才转过身离开。   宋凝的眼帘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刚好看见脸旁轻摇的扇子,然后视线一转便对上了摇扇子的人含着笑意的视线。   “你回来了?母妃也接回来了?”   齐珩摇了摇头:“没有,她去万佛寺了。”   宋凝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明了:“她,不和我们走了?”   “嗯”   宋凝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样的执念,会让荣贵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怨恨成这副样子。   宋凝有些担忧的看向齐珩,却发现他没有半分难过的模样。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齐珩轻笑着说道:“到万佛寺也好,可以静心养性,我只要知道她安好便可了。”   听他这么说,宋凝便放下心来。   等到启程那日,宋远城、程瑶还有宋云逸都跑去送他们二人,宋云澜因为回了沸州所以没能来。   因为走水路更快一些,所以他们选择了乘船。   到了渡口,齐珩弄了整整五艘船,宋凝也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程瑶看着宋凝便忍不住掉起眼泪,一直抱着宋凝哭哭啼啼的交代着,这样一来宋凝也被带的有了哭意。   宋远城也忍不住连连叹气,上次送宋云澜时他都未这个样子,送儿子走他并无什么担忧,可这送女儿,他却满心的焦虑。   唯有宋云逸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淡定的走到齐珩身旁。   “都安排好了?”   “嗯。”   “这次我妹妹可是彻底交给你了,若是她有了什么闪失,我肯定会叫你拿头来赔。”宋云逸笑着说道,一副和善的模样,可说话的语气却带着阴冷。   齐珩看着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没有半分恼意,很是轻松的说道:“不用你提醒,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娶到手,自然是宝贵着。”   宋云逸看向不远处对着程瑶抽泣的宋凝,脸上越发温柔起来:“就这一个妹妹,我还真是不舍呢。”   齐珩也看了过去,看别人越是宝贵宋凝的模样,他这心中越是窃喜,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想了想,他转头看着他打趣的问道:“你呢?如今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你若再等下去,再过几日可真就要嫁给别人了。”   宋云逸却十分自信的勾起唇角:“跑不了,只要我不放手,谁也抢不走她。”   齐珩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宋云逸表面看着内敛,可这骨子里可比他要狂的多了。   临别时,齐珩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分别用黄色和黑色的布包裹着的东西交给宋云逸:“黑色的是留给你的,黄色的帮我交给四皇兄。”   他虽没说是什么,宋云逸却好像已经知晓这其中是何物,没表现出一丝好奇地将两个东西收了起来。   船都走出了很远,宋凝还坐在船边拼命的向岸那头瞧着。   齐珩担心她不小心掉到水里,便走了出来,到身边坐了下来,一只胳膊圈住她:“凝儿,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我就是需要缓一会儿。”   她的小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痕,眼睛也有些委屈巴巴的。   看她这模样,齐珩有些心疼,想了想然后转头看向水面,忽地指了指:“你看,这水里有鱼!”   宋凝对鱼不怎么感兴趣,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   齐珩不甘心,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那鱼还长了两条腿......”   听了这话宋凝急忙好奇地扭头向水中看去。   碧绿的睡眠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可那水里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鱼了。   宋凝眯起眼看向齐珩:“你骗我!”   齐珩笑了出来。   宋凝气恼地抬起手想要打他,却刚好被齐珩握住了手腕,还稍稍用力拉了她一下,带的她身子踉跄地向前倾去。   “骗你是我不对,我自罚。”说着,他便在宋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宋凝怔了下,然后看着他哼了一声:“你这是自罚?分明是占我便宜。”   “是罚,本想吻你的嘴,却只能吻在额头上,你说是不是罚?”   宋凝脸上飞起粉红,最后却忍不住看着他笑了出来。   两边青山环绕,偶尔山顶有惊鸟飞起,带着嘹亮的鸟鸣飞过,本来平静的水面,也带起层层波浪。   几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站在船头,凝视着前方的那几条大船。   这船已经到了运河的正中央,前后左右孤立无援,也无法靠岸,此时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领头的黑衣人轻轻一招手,身后的几个人便开始搭弓,箭头上还缠着白布,淋了酒点了火,只待最前面的人下了命令,十几只箭齐齐射向前面的船只,怕是不够,又补好几十只只,直到看见前方的船只燃气熊熊大火,几个人才满意的收了手。   打头的人眯着眼探究着前方的动静,火越烧越大,冒出阵阵黑烟,船舱中似乎有人影跳动。   可火势太大判断不了那是谁,在做什么。   紧接着有两道身影从中间船只的前头纵身跳入了水中。   黑衣人沉声命令道:“追!皇上要的人,不可以放走一个!”      第77章 终章      “陛下!那几艘船是空的,也未找见义王的踪影!”   听着那几个人的汇报,齐霄暗暗勾起唇角,半晌才出声:“好了,你们退下吧。”   “陛下,那义王......”   “不必管了。”   那几个黑衣人刚退下,大殿外便传进来李宏的声音:“陛下,宋丞相求见!”   齐霄背靠在椅子上,心想他倒是来的快:“让他进来。”   宋云逸身穿朝服,脸上带着不变的浅笑走了进来:“陛下圣安!”   “云逸,不必多礼。”齐霄看着他顿了片刻,叹了口气:“这一次也是你为他出的主意?”   “臣不敢。”宋云逸拱手低下头回道,声音里却带着些戏谑的笑意:“义王殿下诡计多端,早就给自己寻好了退路,这些臣都是不知的。”   若说宋云逸一点都不知道,齐霄是不信的,可他却没有半分恼怒的模样,顿了片刻,反倒放声大笑起来:“云逸啊!朕都忘了,齐珩的妻子是你的妹妹这件事了,就算齐珩没寻退路,想必你也会想尽办法阻挠朕吧?”   宋云逸但笑不语。   齐霄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一样,轻松了不少:“罢了!随他去吧!”   “陛下仁德!”   齐霄奇怪的看着他:“朕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怎么就仁德了?”   “陛下若真想杀他,管他千百个金蝉脱壳的招数,逃到哪里,想必陛下都能想出办法找到他,取他的性命,陛下不过是装的冷酷无情,给他个合理的理由离开这里而已。”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朕没你想的那么仁慈。”   “或许吧。”   齐霄想了想打趣的问道:“倒是你,知道这么多,就不怕朕要了你的命?”   他淡定自若的回道:“陛下不会,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陛下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齐霄眯起眼,越发不敢低估宋云逸这个人,他在拿捏别人的心思上,可怕的令人发怵。   然而宋云逸说的对,齐霄需要他,只要宋云逸不会背叛,齐霄便永远不会动他。   宋云逸手伸入怀中取出齐珩让他交给齐霄的黄色包裹:“这是义王托臣转交给陛下的东西。”   齐霄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眸子微微一动,良久站起身走到宋云逸面前,接过包裹打了开。   一块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老虎玉牌,静静地躺在黄色的绢帛之上。   齐霄淡淡的勾起唇角。   果然齐珩从未让他失望过。   远处青山翠黛,有清风经过山顶吹至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五艘大船有次序的向前行驶着,几个船夫在船尾忙碌着,除了潺潺水声,四周静宜美好。   “所以,我们不去溯州了?”宋凝趴在船舱里的床榻上,两只手支着头很是天真的模样看着坐在一旁的齐珩问道。   齐珩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端起刚刚小云送进来的红枣粥,舀起一勺,吹凉之后送到宋凝的唇边,宋凝便乖乖的张嘴吃掉。   宋凝还是有些奇怪:“你在另一个渡口备了船,那些刺客便去追那几条船了,可是那些人会不会发现有诈后,回头再来追我们?”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四皇兄不是那样的人。”   “他会放过我们?还有这事不会连累到爹爹和哥哥吧?”   看见宋凝担忧的模样,齐珩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抚到:“他想要的东西我已经还给他了,现在他只是不希望朝中有我的存在而已,不会去为难你爹爹和哥哥的,而且你哥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怕是为难他也没那么简单就能做到。”   宋凝这才放下心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喃喃地说:“皇宫可真是复杂,你助他登上皇位,到头来他却想要你的性命,而且你们还是亲兄弟,幸亏你早就猜到了,留了后手,这么一想,你这四皇兄还真是忘恩负义!”   “在皇宫本就没有什么忘恩负义一说,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罢了。”齐珩顿了顿,接着说道:“他虽这样对我,我却半分不怨他,我们都是在皇宫中长大,最是清楚这其中的酸楚;在那里,想争的人死了,不想争的人也死了,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要去争一争,或许还能争出一条活路,时间一久就会忘了自己的初心,都不记得自己要争个什么了;难得的争到了最后,更是宝贵这来之不易的权位......”   她听齐珩说的的有些迷糊的样子:“我听不懂,你们还真是复杂。”   齐珩笑了起来:“不过这都是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简单的生活了。”   从今以后,再无波澜,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宋凝想起了什么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和齐珩面对面地坐着,特别认真的问道:“你也不是王爷了,那我们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齐珩装作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对啊!我都没想这些,以后做什么呢?我也没什么钱,以后怕是要你养我了。”   宋凝倒是把这话当真了,噤着鼻子认真的说道:“好吧,那我以后就用刺绣养活你好不好?”   齐珩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宋凝还在执着她那扶不起的绣工上,齐珩却又不好直接评价她那个绣工。   “其实,我觉得你香囊做的也不错......”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的刺绣不好?”   “不是......”   “那把我送你的护身符还我!”   “不要。”   宋凝眯着眼盯着他,装着一副凶狠的模样,却不知她这表情半点威慑力没有。   齐珩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入怀中,唇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想了想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不如做些我也能参与进来的事?”   “嗯?”宋凝奇怪的看向他。   “我们生个宝宝吧。”   宋凝愣了片刻,扭头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眸子。   她偷笑了一下,然后装起糊涂来,从齐珩怀中挣脱出去,爬到窗口那里向外望去,看着外面的景色不由自主露出笑意,感叹道:“天凉好个秋!”   知晓她是故意的,齐珩也凑了过去,从背后抱着她:“你不愿意?”   “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   “你以前总是欺负我,现在让我欺负回去。”   “我何时欺负你了?”   “很多啊!芝芝笈礼那次,你用兔子欺负,还有万寿节那次......”   齐珩挑了下眉打断了她:“你要这么算的话,我也该和你算算我救过你那么多次,你也该还我了。”   宋凝背靠在他的胸膛上,然后仰起头看向他,认真的说道:“算什么?当初不是说你说就只想要我吗?现在我人已经是你的了,已经扯平了啊!”   齐珩第一次发现宋凝原来这般滑头。   他失笑,然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越发觉得可爱,低下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清清浅浅,却满是爱意。   宋凝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愣,然后故作严肃的说道:“别以为用一个吻,过去的事我就能和你一笔勾销。”   齐珩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手臂收紧了些。   然后宋凝听到他低沉却温柔的声音说:“那你永远不要与我一笔勾销,可好?”   至此两情欢喜,相守白头。      第78章 番外.守相思(1)   关于姚芝和宋云逸,有一件事是宋凝所不知道的。   在认识宋凝之前,姚芝就已经认识了宋云逸,且那一面就成了姚芝童年的阴影。   那时姚芝七岁,宋凝八岁,宋云逸已十六。   乾三品大臣程泽在家中为女儿请了个外邦来的教书先生,就算在王公贵族之中,外邦来的教书先生也是稀奇事,于是各个大臣皆上门拜访,想让自家的子女也沾沾光,去程府学习几日。   程大人是个大方的人,一个人学也是学,十个人学也是学,于是便来者不拒的,将各家的子女都招呼了进来。   这其中就包括了宋云逸与宋云澜,而宋凝因为年纪尚小,又对男子十分抗拒,便没让她去。   本来这其中也不包括姚芝的,毕竟那时她才七岁,也不比其他孩子聪慧,又爱闯祸,姚大人便想还是别让她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好巧不巧开课的前一日,那个教课的外邦先生在街上闲逛碰见了姚芝,姚芝是个不怕人的孩子,看见金发蓝眼的外邦人也不害怕,见他憨憨蠢蠢的,姚芝顿时起了耍威风的心,牵着狗带着这位外邦人,请他把十里长街上的好吃的吃了个遍。   这位外邦先生便和她成了好朋友,跑到姚府死活求着姚大人,让姚芝也到程府听课。   这样一来,姚大人不好意思说不,就只好让姚芝也去了。   虽说此时民风已然开放了许多,但男子与女子同屋学习的前例却是没有的,程大人便定了上午男子听课,下午女子听课的规矩。   姚芝从小就没了娘亲,最开始姚大人对姚芝也是放养的手法,导致姚芝比别的女孩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了许多,再到后来也不知和谁学的还变的越发熊了起来。   所以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理姚芝这个渊京有名的野丫头,这次来听学,也没人愿意和她同屋,平日上课下课,她也是自己一个人。   不过好在她养了一只黑色的小狗,起名叫闹闹,得了程大人的允许,在程府闹闹也可以陪着她,她这才不那么孤单一些。   可到底自己一个人玩有些无聊。   那日姚芝起得早,又闲的无事,很是无聊,便跑去了讲课的屋子,躲在窗下听着屋内的声音。   “要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活着,就应该先弄清楚什么是死。”   教书先生用着一股别扭的腔调认真讲着,可下面听书的学生却全是一脸茫然,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才只有十岁,一下讲这么深奥的问题,当然是听得云里雾里。   蹲在窗外的姚芝却按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了起来:“我知道!”   顿时,屋内的人齐齐看向窗边。   因为姚芝小小的一个,在窗边也只是刚刚好露出一颗小脑袋,乍一眼看去还有点吓人。   那教书先生也看了过去,脸上倏然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挚友!”   挚友?!   所有人皆是一脸的懵,怎么外邦人会和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是挚友?   姚芝看向先生,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着喊道:“我知道什么是死了!”   不过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死了?   教书先生看着她:“那你进来说说。”   姚芝便蹦跳的跑进了屋子里,站在最前面,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说道:“眼一闭,腿一蹬,从此来去一阵风,这,便是死了。”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下一秒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宋云逸也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这种说的认真却带着十足趣味的童言童语,很是可爱,宋云逸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一回。   奈何他的妹妹宋凝胆小总是躲着他,而且平日里比较文静,很少说出这般有趣可爱的话。   教书先生愣了一下也大笑了出来,急忙说道:“没毛病!没毛病!”   姚芝觉得这便是夸奖,顿时小脸都快骄傲的扬到天上去了。   下午听完课,姚芝便往自己的屋子里跑。   她这在外面玩了整整一日,都忘记了给闹闹喂食,想着可能把它给饿坏了,她便提着裙摆急急的往回跑去。   可刚到自己的屋门前,她便怔了住。   闹闹躺在她屋子的门前,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下还有一滩血。   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姚芝见了血被吓的僵了住,好半天才颤颤的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闹闹的眼睛合着,嘴巴微张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前腿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地上的血便是从那来的。   看见它还活着,姚芝微微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涌了上来,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从地上抱起闹闹,急忙跑出去找人帮忙救它。   刚跑出小院,她便听到远处传来几个女子的笑声。   “那条死狗,真是和它主人一个德行,长得那么丑,看了就让人生厌!”   “可不是,也不知现在死了没有,明日可别让我再瞧见了。”   “哎,刚才多踹几脚就好了,就怕方才咱们几个仁慈,下手轻了,留着那讨厌的玩意儿一口气。”   “你说那个姚芝现在是不是正抱着那死狗哭呢?”   “哈哈,肯定的,看她把那丑狗宝贵的什么似的!我倒真想看看那小鬼现在哭成什么鬼样子了!”   听着那几人的说话声与笑声,姚芝咬着下唇握紧拳头,愤愤的转过身跑到教书先生那里,将小狗交给了他,求他帮忙照顾闹闹,然后又一个人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迅速地跑回房里,找出了自己的宝贝弹弓,捡了几个小石子,怒气冲冲地跑了回去。   “我叫你们几个笑!”她大喊了一声。   那几位小姐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向她,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小石子便飞了过去打在了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上。   那人的额头瞬时就红肿了起来。   姚芝向来是忍不了气的,手中的弹弓一下接着一下的朝着她们打着石子,那几个都是身娇肉贵的主,自是被她打的哇哇乱叫,有的还大哭了起来。   宋云逸本是要去寻宋云澜的,路过这里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拿着弹弓的正是上午一脸天真,口出“金言”的小丫头。   说实话,当时看到那一幕宋云逸还是挺震惊的,几个十几岁的姑娘愣是被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给欺负的那般惨。   可仔细看了一会,便发现这小丫头虽只有那么一小点,但是却打了一手好弹弓,没有一颗石子是打空的,且都用的巧劲,那石子打出去也有几分力度。   宋云逸本来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姑娘家的事,若是管错了总怕是会传出些流言蜚语。   刚要转身,他的步子又顿了住,想了想朝着姚芝大步走去。   姑娘的事不想管,可熊孩子的事他还是要管一管的。   姚芝刚拉开弹弓,还未将石子打出去,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出现覆在她的手上攥住了弹弓上的石子。   打不出石子,她正在气头上,于是头向后仰去,气愤地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人。   这一看,她愣了住。   那人眉眼皆是柔和的笑意,不带着一丝刻薄,很是亲切,重点是这人还长得很好看。   姚芝那时小,也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宋云逸的长相,只知道这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比她爹爹要好看上百倍!(姚大人:死丫头!!)   见姚芝一副看着自己呆傻的样子,宋云逸的笑容更深了些:“小丫头,做什么呢?”   姚芝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冲他哼哼的说道:“放开我!我要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教训?她们做了什么,你要教训她们?”   “她们......”   “多谢宋公子出手相助。”一个粉衫女子打断了姚芝的话,然后低下头偷摸的横了姚芝一眼:“这丫头平时就爱调皮捣蛋欺负人,整日拿着弹弓乱打,今日若不是宋公子在,我们几个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见宋云逸,那几个女子皆是一副遭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一个个捏着帕子,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宋云逸,还嘤嘤地低声叫着疼,想要宋云逸都瞧她们几眼,心疼心疼她们。   受委屈的人是她好不好!   姚芝气得快要抓狂,想要冲过去打她们,却被宋云逸一把拎住了衣领拉了回原位。   “放开我!坏人!”她一边大叫一边挣扎着。   宋云逸淡淡地挑了下眉。   坏人?   这小丫头倒是个明眼的,一眼便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还有比这更坏的。   宋云逸一把捞起她,头朝后屁股朝前的将她夹在胳膊下,然后朝那几个姑娘浅浅一笑:“我带她去见先生。”   那几个姑娘被打的浑身是包,还想着自己亲手收拾姚芝,可眼下宋云逸说要带她去见先生,应该是想让先生处理这件事,她们为了在宋云逸面前保住形象,也只好先忍下来,等日后再好好收拾姚芝。   粉衫女子笑着点头应下。   宋云逸便夹着姚芝转身离开。   “坏人!放我下来!”姚芝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宋云逸就好像听不到一般,一声不吭的继续向前走。   姚芝抬头也看不见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她越想越是气愤,这人定是和那帮人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她和闹闹!   她眯起眼想着什么,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然后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脑袋一歪,“吭哧”一声便咬在了宋云逸的后腰上。   宋云逸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丫头是属狗的吗?牙齿还挺尖利的。   姚芝只是想让他放开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等最后她松口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他白色的衣衫上有点点血迹。   她愣了一下,这怕是要留疤了。   可宋云逸竟然没有丝毫要放她下来的迹象。   “喂!你不疼啊!”她大声问道。   宋云逸没出声。   在外人眼里,宋云逸其人,润泽如玉,待人亲切温柔,就连他的家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从未有人见过宋云逸生气的模样,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宋云逸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生气的。   宋云逸的确也很少生气,只是却不像外人所认识的他那样。   他会生气。   而且他现在就生气了。   他夹着姚芝走到一个废弃很久的柴房,将她放了下来。   姚芝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掐着腰扬着下巴冲他说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快放我回去,否则我就再在你身上咬一口。”   宋云逸已敛了笑容,慢慢的蹲下身子,和姚芝平视。   姚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人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一般,眉眼冰冷,一点也不亲切,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很凶的错觉,好像一只......   恶狼?   姚芝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这种念头,只是被他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丫头,你若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他冷声说道。   姚芝紧张的向下咽了口口水,可还是梗着脖子嘴硬的说道:“我凭什么道歉?我没错!我!就!不!道!歉!”   她一字一句用力地说着,说完还朝宋云逸略略略的吐了吐舌头。   宋云逸勾起唇角,可这笑容却十分的瘆人:“小孩,你知道我是坏人吧?”   姚芝打了个寒颤。   他接着说道:“在坏人面前还是应该心怀畏惧的,因为坏人不在乎男女老幼,只要你惹恼了坏人,他就一定会收拾你。”   姚芝畏惧的看着他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宋云逸站起身,眼睛向下睨着她,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所以今夜你便在这住上一夜吧。”   “什么?!”姚芝这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向他身上扑去,却被宋云逸灵巧地躲了开。   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哦!对了,我听说这个柴房里好像死过一个女人,所以才被废弃不用了,晚上还时常能听到她的哭声,你那么厉害,便用你的弹弓打她吧。”   说完,他那向来温柔好看的眉眼,微微瞥向姚芝,带着十分阴险戏谑的笑意。   然后他便抬腿走了出去,还不忘从外面将门锁了上。   姚芝还没从他那个不善的笑容走出来,呆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个东西。   怕虫,怕鬼。   姚芝扑到门前用力捶着门冲外面大喊道:“坏人!放我出去!我才不怕鬼呢!等我出去了,一定在你身上再咬上十口!不!咬上一百口!”   宋云逸背靠在门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嘴还真是硬啊,这明明就是一副怕得要死的反应,她还能嘴硬说不怕。不过宋云逸没打算放她出来,她这般的倔脾气,须得搓磨一下,以后做事才会懂些分寸。   宋云逸轻笑,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小院。   姚芝不停的拍打着门大喊,门外却没半点反应,后来喊得累了,她才停下来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很快屋外的太阳便下了山。   柴房里一片漆黑,只能从那两扇破旧的窗户外透进来的依稀月光,来判断屋内的轮廓。   “坏人!都欺负我!等着我出去了,定要把他打成猪头!”姚芝抱着膝盖愤愤地嘟囔着。   嘴上这么说,姚芝的眼角却渐渐泛红染上湿意,心里想着,这个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入夜后屋外开始起风。   又冷风顺着破了洞的窗纸,灌进屋内,吹的那窗户呜呜作响,倒真像一个女人的哭声。   姚芝身上的汗毛倒起,紧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嘴里碎碎念道:“没有鬼,没有鬼,都是那个坏人编出来的......”   忽然墙角里立的一块木板“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姚芝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终于克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坏蛋!我要回家!”   而宋云逸此刻正握着书卷坐在屋子里,一副悠闲的模样,就好似把姚芝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般。   宋云澜推门进了屋子,额角上满是汗水。   “你去哪里了?我寻了你许久。”宋云逸看向他。   宋云澜正口干舌燥,也顾不上答他的话,先拿起一旁的茶壶,也不倒在杯里,直接壶嘴对着嘴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宋云逸无奈的看着他。   等解了渴,宋云澜在一旁坐了下,才想起来回他的话:“那个郑小公子约我打架,你说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我吗?我不去他就非缠着我!”   宋云逸一听,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皱着眉头看着宋云澜:“所以你去了?”   “去了啊!”宋云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摆了摆手:“放心!我没和他打,他那小个子,和板凳一样高,我可怕把他打坏了,我就是不想让他再缠着我了,想着和他把话说清楚,可那小子阴我,我去了以后,他没去,而且他还把先生叫了去,说是我约他打架!”   说到这,宋云澜越想越生气,抬手撸了撸袖子,气呼呼的说道:“所以我就被先生叫到了书房里教训了一顿,听了一堆的大道理,都快烦死了!”   没动手便好。   那个郑小公子宋云逸是知道的,很没脑子的一个人,看不顺眼宋云澜,总是找他的茬。   宋云逸是怕宋云澜把他打出了伤,惹了麻烦上身。   不过宋云逸也不是能看着自家弟弟被冤枉的人,只是他向来不喜欢以武服人。   有时候报复一个人,未必就要动手,动脑也可以。   宋云澜撇着嘴不屑的说道:“这位外邦先生,一点也不亲切,抓着我讲了一堆他们那的大道理,说的一句我都听不懂,我都和他解释了,他就是不信。不过幸亏后来那个小姑娘跑来了分走了他的注意力。诶!你说先生是不是偏心眼,对咱们就那么凶,一对上那小姑娘,那脸上的笑都快开出花来了!”   “小姑娘?”   “对啊,就今天上午那个眼一闭,腿一蹬,从此来去一阵风的小姑娘。”   宋云逸这才想起柴房还关着那个小家伙,他扭头向窗外看去,到底是不能和一个孩子置这么大的气,想着还是去将她放出来吧!   他刚准备站起身,那边宋云澜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小姑娘也够可怜的,养了只小狗,也不知是谁趁她不在的时候打了那狗,腿都折了,你说说这帮人是多没本事可一只狗欺负。不过后来我听先生说,好像是那些个大臣家的千金不待见她,估摸着又是那些姑娘们为了欺负人做的,小姑娘红着眼睛跑去找先生帮忙,可怜巴巴的,那模样我看了都心疼。”   宋云逸的身子一时僵在了那。   宋云澜看出了他有些不对劲,歪着头奇怪的看着他:“哥,你怎么了?”   他没回答宋云澜的话,站起身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宋云澜一脸糊涂的样子看着他离开,不过看宋云逸走的那么急,估计是想起什么急事了吧。   第79章 番外.守相思(2)   走到那个破旧的柴房时,屋里已经没了动静,宋云逸拧紧眉头,开了锁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去时,宋云逸没看到姚芝的身影,还愣了一下,他借着月光仔细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才发现瑟缩在角落里的姚芝。   她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坐在墙角下,身上月白色的外衫沾了些许灰尘,小脸也蹭的有些脏了,脸上挂满了泪水,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见宋云逸,姚芝的眼睛微微一亮,可想了想又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愤愤地将头扭到了一旁。   宋云逸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想估计是吓得不轻,暗自懊恼了一下。   怎么就轻信了别人的话,却没听她解释。   他低声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叹气声,姚芝偷偷瞄了他一眼。   “是我错了。”他轻声说道。   姚芝怔了一下,这才扭头看向他,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哀怨。   借着洒进来的月光,宋云逸这才仔仔细细的瞧了她。   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圆圆的脸蛋,和别的孩子一比更像个糯米团子,虽不及他们家宋凝漂亮,但是可爱。   一想到自家妹妹,宋云逸更是自责了些,这是要宋凝受了这么大委屈,他定是受不了的。   虽是孩子,但还是应该认认真真地道歉,于是他很认真的说道:“我知道错了,你愿意原谅我吗?”   姚芝想都未想便坚决的摇了摇头。   宋云逸失笑,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记仇。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姚芝朝他犯了个白眼,因为刚才大哭过,嗓子都哑了,她还是忍着痛冲宋云逸大喊:“我永远不要原谅你!到!死!也!不!会!”   这样的小孩是最难办的。   宋云逸有些头痛,正想着拿什么办法能哄住这小孩,忽然屋外刮起一阵大风,竟将一扇窗户吹了下来,掉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阵巨响,激起一地的灰尘。   几乎是同时,姚芝从地上窜了起来,一下子扑到宋云逸的身上抱着他,脸趴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宋云逸愣了一下,紧接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底是小孩子,在自己害怕的环境下,任何人都想依赖。   宋云逸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我在。”   比起怕宋云逸,姚芝更怕鬼,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趴在宋云逸的肩头低声哭了起来。   这让宋云逸有些心疼,想了想在怀里摸了摸。   因为宋凝喜欢吃糖果子,所以他平日里便养成了习惯,随时都会在身上带几颗糖果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糖果子,剥开了外皮,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姚芝的后背:“给你。”   姚芝抬起头看向他的手,吸了吸鼻子,想将自己哭出来的鼻涕吸回去,可没一会就又淌了出来。   她这模样实在呆傻,眼角挂着泪珠十足的可怜劲,可偏偏就是她这副模样更激的别人想欺负她。   姚芝看着他手中的糖果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她嗓子发痛,想着吃块糖或许就能好一些。   刚要碰上那糖果,宋云逸的手忽地向旁边一躲。   “你还没说,愿意原谅我吗?”   姚芝撅着嘴,那嘴巴上都能挂个壶了:“不要,你是坏人!”   宋云逸勾起唇角,笑的温柔:“那好吧,反正你也不原谅我,那我便不管你了。”   一听他不管自己了,姚芝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愣怔了片刻,扭头趴到他肩膀上就放声大哭起来:“我,我不要!你是,是坏人!我要回家!”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扯着嗓子大哭,宋云逸都怕她把嗓子哭坏了。   最后宋云逸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想还是自家妹妹乖巧可爱好哄。   “好了,你不哭了,我便带你出去。”   姚芝立刻抬起头,瞪着两颗核桃般红肿的眼睛看向宋云逸:“菌哒(真的)?”   她连话都说不清了,逗得宋云逸又笑了出来,到底是小孩,便不再吓唬她了:“真的。”然后,他便将糖果子递到姚芝的唇边。   姚芝犹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张嘴将糖果子含进嘴里。   宋云逸抱起她出了柴房,一路送她回到住的屋子才将她放了下来。   姚芝一落地便急忙往屋里跑去,直接关上了门,连看不都看宋云逸一眼。   宋云逸看着合上的门,无奈的笑了下便转身离开。   到底还是对姚芝的事过意不去,害得一个小孩哭的那么可怜,第二日宋云逸还惦记着这事,实在难安。   正好下课时,他看见了教书先生抱着一条小黑狗,身上还有伤,便猜到这狗应该就是姚芝的那只了,想着再去看看她,宋云逸便和先生说他和这狗的主人很熟,把这狗要了去,说要帮忙送过去。   说起来这时宋云逸还不知道姚芝的名字,昨日他忘了问,就只好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着。   到了门口时,他便听见屋内传出姚芝的声音,哑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我不吃!这药苦,我就不吃!”   没一会周婆婆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端了一个碗。   周婆婆是程大人家的管事婆婆,平日里张罗着他们这些暂住客人的衣食起居,认识他们所有人。   “周婆婆。”宋云逸礼貌的唤人。   周婆婆看见也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宋大少爷,你怎么在这?”   宋云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里抱着的小狗。   周婆婆的也看了过去:“哟,这不是姚丫头的小狗吗?”   宋云逸勾唇一笑。   姚?   那他便知晓那丫头的名字了,姚大人只有一个,家中千金在城内也算小有名气的淘。   姚芝。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视线落在周婆婆手中的晚上,里面似乎是汤药。   “周婆婆,这是怎么了?”   “哎!”周婆婆长叹了口气:“这姚丫头生病了,发着烧就是不肯吃药,怎么劝都不听,我这正愁着呢!”   生病了?想必是昨日吓着了。   宋云逸看着那药碗,目光意味深长了起来:“不如把这汤药给我,那孩子我认识,我有法子让她喝下。”   这若是换了旁人,周婆婆是断不会答应的,但好在姚芝年纪小,还只是个孩子,而宋云逸的人品大家是都知道的,谦谦公子,人品和风度都是被人赞赏的。   她便想也未想的将碗交给了宋云逸。   姚芝正窝在被窝里迷糊着,听见开门声以为又是周婆婆,鼻音粗重的说道:“我不喝!”   结果却半天没见周婆婆说话,她才探出头看去。   宋云逸正站在门口,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看见是他,姚芝的小脸更加苍白了些:“你,你来做什么?”   宋云逸弯下腰将闹闹放了开,闹闹便一瘸一拐的向姚芝走去。   看见闹闹姚芝的眼睛一亮,光着脚下了地,直接将闹闹举了起来:“闹闹!你好了?是先生把你救活的?”   闹闹哼唧了一声,像是在回答她。   宋云逸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视线落在她光着的脚上。   本来就生了病,还这般不注意。   宋云逸抬脚走过去,也不给姚芝反应的机会,一只手将姚芝抱起放回了榻上。   “来,把药喝了。”他在姚芝身旁坐了下,轻声说道,语气温柔的不行。   姚芝甚至有种错觉,以为昨日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不是同一个人!   汤药已经变得温热,宋云逸舀起一勺递到她的唇边。   姚芝却冲他犯了个白眼,哼的一声将头扭到了一旁:“我不喝!”   虽说昨日的事是宋云逸冤枉了她,可这小孩的脾气确实有些熊。   宋云逸将勺子放了回去。   见他没了声音,姚芝有些好奇地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此刻冷着一张脸,和昨日强迫她道歉时一模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她不想表现出怕了他的样子,于是咬着后槽牙装着一副凶狠的模样说道:“你这坏人,少在这假惺惺的!等我病好了,我一定找你算账!”   宋云逸没做声,将碗放在床榻边的小木案上。   姚芝以为他这是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宋云逸伸出两只手将她举了起来,觉得坐着不够高,还站了起来。   宋家这两兄弟的个子都比同龄人生的高大了些。   姚芝那小个子被他这么一举,向下一看都是脑子里嗡了一声。   “你,你把我放下来!”她咬着下唇忍着哭意喊道。   宋云逸嘴角露出一抹外人不易察觉的坏笑:“据说人在高处胃口会变得好一些,不知道小丫头你现在的胃口变得好些了没?”   姚芝一双可爱的圆眼睛愣是让她瞪的更圆了些,她恼怒的说道:“你威胁我!本小姐最不吃威胁了!我不喝,就不喝!”   宋云逸举着她也不觉得累,姚芝很轻,这样举着就像是举个布娃娃一样。   他一副悠闲的神情,顿了片刻,忽然手向下一松。   姚芝感觉自己的身子要摔下去了,心跟着忽悠了一下,幸好宋云逸又接了住她。   顿时她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忍了忍,忍了又忍。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你到底是谁啊!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欺负我?!”   宋云逸也不急着哄她,唇角温柔的笑意依然不变,就好像刚才他们不过是在嬉戏玩耍而已:“所以,喝不喝药?”   “我......”   姚芝刚想说不喝,发现宋云逸眼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她知道面前这人,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过是伪装,他越是笑的灿烂,怕是自己越要倒霉。   “我...喝。”她弱弱的说道。   宋云逸这才满意的将她放了下来,重新坐到榻上,端起药碗要喂姚芝。   姚芝很是嫌弃的说道:“我可以自己喝。”   宋云逸没说话,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姚芝打了个冷颤,然后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的喝下他喂过来的汤药。   宋云逸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在家中他可未曾这样照顾过宋凝,难得碰见一个这么可爱的娃娃,他便把姚芝当做了自己的妹妹,想要多照顾她一些。   一碗苦涩的汤药,就这样被宋云逸愣逼着喂了下去。   姚芝苦的小脸都皱巴起来,却不敢抱怨一句,她实在是怕了眼前这人了,也不知这人是从哪来的,怎么把她怕什么摸得这么清楚,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宋云逸将空碗放了下,看她被苦到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颗糖果子递给她。   姚芝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这人还真是奇怪,总是打她一巴掌再给她一颗甜枣吃,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训狗呢。   想归想,姚芝也确实想吃点甜的,于是将糖果子接过去,放在了口中。   她细细品味了两下,忽地脸色一变,下巴往下一掉,圆圆的糖果子便从嘴里滚了出来掉在了被子上。   宋云逸皱起眉头看着她。   姚芝却在那里吐着舌头呸呸呸,半天才嘟囔的说道:“我最讨厌吃姜糖了!”   原来是不喜欢吃姜糖。   宋云逸看向被子上的糖果子,然后拿起糖纸将糖果子捡了起来包好收了起来。   虽然不逼着她吃,但他还是轻声教育到:“姜糖驱寒,对你身子好。”   姚芝怨气满满的看着她,却不敢说什么反驳他。   忽然房门被推了开,一个少年焦急的跑了进来:“芝芝,听说你病了?”   进来的正是顾文元。   本来这次听学姚大人特意拜托过他多照顾姚芝一些,他也信誓旦旦的应了下来,可这几日他和别的几家公子迷上了钓鱼,便把姚芝的事忘在了脑后,今日想起便找周婆婆问了问,这才知道了姚芝生病的事。   看见顾文元,姚芝露出喜色:“文元哥哥!”   宋云逸看向她。   没想到这小丫头也能这般可爱的叫出哥哥。   姚芝正为了顾文元来看她欢喜着,也没注意到宋云逸在一旁又暗暗地勾了下唇角。   顾文元的视线移到一旁的宋云逸身上,微微有些惊讶:“宋兄?你怎么在这?”   这时的宋云逸和顾文元还不怎么熟,即便在一个屋子听学,二人却没交流过,仅仅只是知道彼此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看见宋云逸在姚芝这里,他甚是惊讶。   宋云逸看向顾文元:“姚小姐生病是因我而起,今日便想过来看看,好好与她道个歉。”   姚芝在一旁用力地翻了翻眼睛,他这哪是来道歉的样子,分明是来折磨她的!   顾文元有些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看向姚芝。   她又不敢说宋云逸的坏话,生怕这个笑面虎回头和她算账,于是怂怂的回道:“我已经原谅他了。”   见这二人应该是没什么大事,顾文元也就没再追问,走到姚芝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收回手时眉头皱了起来:“还有些烧,还不赶快躺好!”   姚芝撇了撇嘴,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的钻回被窝里躺好。   一旁的宋云逸挑了下眉。   这小丫头这么听顾文元的话?   她当然听顾文元的话,那时的姚芝可就只有顾文元这么一个玩伴,所以很是听他的话。   顾文元帮她掖好被角,完全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然后松了一口气说道:“见你无事我便放心了,以后可要小心些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生病了。”   姚芝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道:“既然你无事,我便放心了,我那头还有些书卷要整理,就不陪你了。”   哪有什么书卷要整理,分明是要去和那些公子哥钓鱼去。   宋云逸很清楚他们那一帮在玩什么,也懒得戳穿顾文元,只是对这顾文元的印象差了几分。   面上装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却不能负责到底,实在让宋云逸瞧不起。   顾文元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冲宋云逸问道:“宋兄,是否也要离开?”   宋云逸不想理他,也未否认,扭头将刚刚他给姚芝掖的被角又都重新掖了一遍,然后才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文元哥哥再见!”姚芝甜甜的冲顾文元喊道。   顾文元看着她笑了一下。   然后姚芝便看见宋云逸也再盯着她笑。   那个笑容好像在说,快和我说再见,不和我说再见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姚芝委屈的瘪起嘴,挣扎了半天决定还是向他妥协,可又不知他的名字。   突然想起刚刚顾文元称他为宋兄,姚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开口说道:“宋哥哥,再见。”   宋云逸这才满意的转过身离开。   那日之后,宋云逸再未见到过姚芝,后来和周婆婆打听了,才知道到底姚芝是年纪小,来听学就听了个新鲜劲,后来觉得无聊,且没什么人和她作伴,便被姚大人接回家了。   姚芝这一走,那帮姑娘倒是开心的不得了,不用再每日看见姚芝那个臭小鬼了。   宋云逸还无意撞见过一次这帮姑娘背地里说姚芝的坏话,说得最欢的便是上次那个穿粉衫的女子。   现在回想起来他冤枉了姚芝,虽给她道了歉,却没给她一个交代。   三日后,那几个姑娘都被自家的爹爹拎回了家,而且当着程大人的面狠狠地训骂了一顿,那一天程府的正堂之上是这帮姑娘此起彼伏的哭声。   训骂她们的原因,是程大人养的锦鲤被她们几个顿了鱼汤。   那几个姑娘哭的很是委屈,非说她们不知那鱼是锦鲤,鱼汤也不是她们要吃的,是别人给她们送去的。   问她们是谁送的,她们也答不上来,就全被当作是说谎。   程大人脾气好不想因为这事训斥小辈,奈何这几个姑娘就是不肯说实话,让他没了什么好印象,也就不帮着她们说话了。   因为这事顾文元那几个公子哥也受了连累,程大人去查自家池塘少了几条鱼,恰好就碰见了他们几个,虽说他们钓上来的鱼都放了回去,但程大人还是很生气,每个人被罚抄书卷五十遍。   至于那帮姑娘是不是真的委屈,也就只有宋云逸知道了。   晚上临睡的时候,宋云逸正换着寝衣,宋云澜从他背后走了过来,正好看见他腰间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怔了一下:“哥......”   宋云逸扭过头看向他。   宋云澜觉得这事有些羞于启齿,可想着是自家兄弟,这档子事他们二人心里也都清楚,他来问再合适不过了,总不能父亲母亲来问吧?   “哥,你是和哪个姑娘好上了吗?”   这次换成宋云逸愣了住,没明白他的意思。   宋云澜指了指他的腰:“你的腰上怎么有牙印?”   宋云逸这才明了,失笑着说道:“想什么呢?这是一个小孩咬的。”   “小孩?”宋云逸凑过来瞧了瞧,发现那牙印确实小了些,然后更加疑惑了起来:“哪家小孩还咬人,还挑了这么个地方,都落了疤了。”   宋云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将寝衣穿好,然后走到窗边坐了下,有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良久,他悠悠说道:“可能那小孩属狗的吧。”      第80章 番外.守相思(3)   二人再見面已是四年後,那時姚芝都快把宋雲逸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若不是因為宋凝,恐怕姚芝此生都不會再和宋雲逸有聯繫。   姚芝与宋凝的相识很是简单。   某日她在逛十里長街的時候認識的宋凝,說來也奇怪,她們兩個性情脾氣皆不相同,卻一見如故,都對小人書感興趣,聊了兩句,就將對方視為了朋友。   宋府和姚府離著並不是很遠,姚芝邀請宋凝去她家玩過幾次,但因為宋凝怕男人這件事,家裡又寶貴著她,很少讓她出門,這事便一拖再拖,姚芝也不好總是叫她出去玩,所以二人多以書信來往。   宋雲逸知道宋凝交了朋友,替她感到開心,卻又怕她交友不慎,本想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她那個朋友是何人。   可還未等他打聽,宋凝的這位朋友便受了宋凝的邀請直接去了他家。   當時姚芝怎麼也沒想到宋雲逸是宋凝的兄长,本是歡喜的去找宋凝玩,結果看見宋雲逸的那一刻,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關於此人的不好記憶瞬間復蘇。   剛好宋凝那時回屋子里翻找有意思的小人書,只留了姚芝一個人坐在院中。   又恰巧宋雲逸想過來瞧瞧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願意和他家凝兒做朋友。   他青衫淡雅,清風霽月的模樣邁進院子,卻在看見姚芝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姚芝看見他也是一愣:「你?!」   宋雲逸看著她略有些驚訝,緊接著轉而一笑:「是我。」   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姚芝,比過去長高了許多,五官也長開了一些,可還是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圓圓的臉蛋,比同齡人看起來要小上許多。   模樣沒怎麼變,所以宋雲逸一眼便認出了她。   原來凝兒的朋友是她。   宋雲逸臉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姚芝看著他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這個壞人。   「你怎麼在這?你和阿凝認識?」姚芝一臉提防的看著他。   「我是凝兒的哥哥。」   「哥哥?」   姚芝在心底哀嚎了一下,想宋凝那般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哥哥?   雖說宋凝很好,但當姚芝看見宋雲逸的那一刻,立刻產生了逃跑的念頭,和宋凝這朋友怕是當不成了。   她輕咳了一聲站起身:「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姚芝話音剛落,宋凝便從屋子里小跑了出來,看見宋雲逸眉眼笑了開:「大哥?你怎麼來了?」   宋雲逸看向她溫柔淺笑:「來看看你......」他頓了頓,然後視線緩緩移到姚芝身上:「還有你的新朋友。」   姚芝看著他,被他的視線吓的向後退了半步。   宋凝卻沒看出姚芝的异样,歡喜的跑到姚芝身旁:「哥哥,這位是姚大人家的千金,姚芝,上個月我去十里長街閒逛的時候認識的。」   宋雲逸點了點頭慢悠悠說道:「我認識。」   「認識?」宋凝怔了下,然後奇怪的看向姚芝:「芝芝你認識我大哥?」   姚芝是真的想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目光落在宋雲逸的臉上,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笑,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最後尷尬的擠出一絲笑容看向宋凝:「認...識。」   「那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認識歸認識,但...不熟。」   姚芝說完,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宋雲逸,看他面上沒什麼異樣暗暗松了口氣。   想著趕緊離開這虎口,她扭頭拉住宋凝的手說道:「阿凝,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宋凝有些奇怪明明剛才姚芝還一副不願意走,想要和她多玩一會的樣子,怎麼這會兒又急著走了?   可又不好留她,宋凝笑著說道:「好吧。」然後將手裡的小人書塞進姚芝的手裡:「這書你拿回去看。」   姚芝乾笑著說了句謝謝,抬腿便要走。   忽然宋雲逸伸出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我送送姚小姐吧。」   姚芝眼睛緊緊的盯著身前的這只手,急忙說道:「不,不必了!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   姚芝看向他。   宋雲逸此刻淺淺笑意的看著她,如泉水般清冽的聲音緩緩流出:「一點,也不麻煩。」   口中所有拒絕的話就統統都說不出口了,姚芝暗自懊惱了一番。   怎麼見了他就慫?   一旁的宋凝半分異常都沒看出,只是看著自己哥哥溫柔的眉眼,放心的將姚芝交給了他。   姚芝跟在宋雲逸身後走出了小院,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在心裡默默地祈求著趕緊離開宋府,離眼前這人遠一點。   結果走了半天也沒到大門口。   姚芝回憶了一下宋府好像也沒這麼大啊?這才覺得不對勁抬起頭來,發現這哪是往大門走的路!宋雲逸竟把她帶到了廚房那裡的後門。   「你,你要做什麼?」姚芝結結巴巴地問道。   宋雲逸沒回答她的話。   姚芝心裡越發慌了起來,剛想轉身就跑,宋雲逸忽然轉身就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後門帶了去。   這扇後門外是和宋凝牆外那條無人小巷相對著的巷子,只是中間被一道牆隔了開,平日里也沒什麼人。   宋雲逸看姚芝見了他的那副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這小丫頭,怕是想以後再也不來找凝兒玩了吧?   宋雲逸將她帶到巷子的角落里,笑著衝她說道:「姚小姐,別來無恙啊。」   有恙!她現在就有恙!   姚芝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看著宋雲逸,誰家有這樣的待客之道?把客人拉到沒人的巷子里談話?   她半晌才低聲從喉嚨里擠出話來:「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不做什麼,只是想拜託姚小姐日後多與我家凝兒來往走動。」宋雲逸輕聲說道,這語氣半分威脅的意思都沒有。   可在姚芝聽來就是威脅。   若她不和宋凝玩了,這人一定會找她算賬!   姚芝粉嫩的嘴唇緊抿著,想開口說什麼,又似是被漿糊粘了上,一個字都說不出。   她長這麼大天不怕地不怕,半點欺辱受不得,受了委屈定是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   張揚了小半輩子,卻獨獨漏算了眼前這個大克星!   「我,我來!」姚芝咬牙切齒,忍辱負重的說道。   宋雲逸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在心裡還有點小小的奇怪,怎麼這個小丫頭現在變得如此聽話了?四年不見長大了?   他抬起手放在姚芝的發頂揉了揉,以示獎勵:「乖,你是個好孩子,能和凝兒玩到一塊去的。」   姚芝的身子一僵,卻又不敢躲開。   臨走的時候,宋雲逸還笑著同她說道:「以後叫我雲逸哥哥便可。」   姚芝看著他暗暗腹誹,他算哪門子哥哥?這種笑里藏刀的哥哥,她可沒有!   那之後姚芝雖然同宋凝繼續來往,且感情越發深厚,但卻是處處躲著宋凝她家那位壞人。   時間長了,宋凝自然也是能看出來姚芝的行為哪裡不對勁,便好奇地問她:「芝芝,你好像總是躲著我大哥啊?」   「啊?沒,沒有啊!」姚芝抬手摸了摸鼻尖,掩飾的笑著回答。   她這個小動作早就被宋凝摸透,一說謊就喜歡摸鼻尖掩飾。   宋凝難得認真的看著她:「說實話,每次見到我大哥你都急著要走,肯定有問題!」   姚芝一副糾結的模樣看著她,過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般,探頭過去低聲說道:「我,我有點怕你哥。」   「怕我哥?」宋凝疑惑的看著她。   姚芝點了點頭:「你哥他,有點奇怪。」   這話弄的宋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越發不解:「你若是怕我二哥我還能有點理解,我二哥有時候是有點凶了,可大哥卻是個極溫柔的人,從小到大我都未見他發過脾氣,你怕他做什麼?」   屁嘞!姚芝在心中大叫了一聲,直道宋雲逸真是裝的好,連家人都蒙騙過去了。   裝著一副溫柔儒雅,翩翩公子的模樣,其實那傢伙是個黑心腸的,总拿捏別人的弱點欺負人!   「阿凝!其實,你大哥他不是你所看到的外表那樣,我可見過他欺負人的模樣,凶極了......」   宋凝正認真的聽她說著,然後視線忽然移到姚芝的身後,露出略有些驚訝的樣子:「大哥......」   姚芝的背脊一僵,脖子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不敢回頭。   半晌她聽到身後傳過來宋雲逸的聲音:「凝兒。」   「阿凝我有事我先走了!」姚芝語速極快的說完這句話,身子僵硬的站了起來,然後轉身也不敢看宋雲逸,低著頭匆匆的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這次宋雲逸也沒急著攔她。   宋凝伸著脖子看著姚芝走沒了影,然後奇怪的看向宋雲逸:「哥你做了什麼?怎麼芝芝這麼怕你?」   宋雲逸目光微微動了動。   他能看出來姚芝總是躲著他,也猜出了姚芝似乎是怕他的,卻沒想到小丫頭對他竟有這麼深的成見......   那之後宋雲逸為了消除姚芝的這個成見,每次見到姚芝時都會越發的溫柔照顧。   宋雲逸本不是一個在乎別人對自己看法的人,可想著姚芝叫他一聲哥哥,他便該有個哥哥的樣子,讓一個小丫頭對他怕成那副模樣,實属不該。   可他越是對姚芝好,姚芝就越是怕他。   那一段时间,姚芝覺得宋雲逸越發可怕起來,某一次程瑤給她與宋凝一人一顆糖果子吃,宋雲逸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邪風,還偷偷多塞給了她一顆。   這搞得姚芝不安了好幾天,連夜裡噩夢都夢到了宋雲逸逼著她吃姜糖。   總之宋雲逸對她越好她越是害怕。   而宋雲逸卻以為,姚芝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第81章 番外.守相思(4)   宋云逸到底是何时喜欢上姚芝这个小丫头的?   他大了姚芝九岁,怎么也不应该对她生出这般心思,更何况他从一开始便只把她当作妹妹。   很久以后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动心大概是春日游那一次吧。   宋云逸二十二岁时参加了官考,认识了齐珩,听了齐珩那一番话后,倏然醒悟。   第二年春季放榜,宋云逸拿了个第一,朝廷给他派了职位,他却借口身体不适推辞掉了。   这一事在渊京传的沸沸扬扬,毕竟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入朝为官,可宋云逸却推了掉,一时之间他成了城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被传成了一个没出息之人,话里难听的程度不亚于传宋凝喜欢女子这件事。   这些话宋云逸全都知道,却不理会,也不在意,倒是给宋远城和程瑶添了些堵,他心上有些过意不去,让父母为他担心了。   宋云澜听了不怎么淡定,有几次还因为这事差点和别人吵起来。   恰逢二皇子为招揽有能之士,将参加官考的那些人都叫到一起,在千春阁办了个春日游,还叫上了各家的千金。   本以为二皇子不会叫他去了,却没想到还是收到了请帖,不好推脱,宋云逸便只好跟了去。   去之前他便已经想到了这春日会是个什么样子,那些同窗怕是现在正是瞧不起他的时候,对他冷嘲热讽是肯定的了。   到了那以后才发现不仅男子对他那样,就连过去见了他总要凑上来说几句的千金也都特意疏远了他,背地里议论着。   宋云逸向来不在意这些,可这当面如此,心上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不过是选择了和别人不一样的道路走,却看清了很多人真实的嘴脸。   姚芝也在二皇子的邀请之一。   她本是不想来的,尤其这种聚会,对她这个野丫头很是不友好,她与那帮矫揉造作的千金玩不到一块去,去了也不过是被她们放在一边晾着,有时还会被别人挖苦几句,若是她一时没忍住和别人吵起来,还免不了回家被爹爹教训。   总之这种游会不适合她,奈何二皇子的请帖送上了门,和宋云逸一样,推脱不掉就只好来了。   “你说宋公子为何推了官位?他不想走仕途?”   “不知道,可我听别人说,宋公子性子软弱,表面上看着儒雅有风度,可是个软骨头,承不了大事,一听到要做大官吓得腿都直发抖,估计是因为这个才推了官位吧。”   姚芝坐在一旁磕着瓜子,听着另一边两个人的闲聊,然后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宋云逸是软骨头?那家伙说是个黑骨头还差不多,怕不是又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才推了官位。   这帮女子,宋云逸风光公子的时候,一个个往人家身上倒贴,现在这么点小事就反过来跟着别人一起踩上一脚。   姚芝忍不住唏嘘感慨起来。   宋云逸你也有今天......   本来湛蓝的天空,一片晴朗,正午的时候忽地就下起了雨,看那乌云聚集过来的样子,估摸着只会越下越大。   男子们在另一个庭院里比赛投壶,女子便坐在千春阁的阁楼之上喝茶闲聊,看着远处的风景。   这下起了雨便见男子们一个个都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这种春日游乍一看是出来游玩赏景,但与女子来说还有一个用途。   便是过了笄礼的女子挑选自己未来的夫君。   只见那一帮人跑回来,屋里坐着的女子一个个便按耐不住了。   姚芝兴致缺缺的扫了一眼外面那帮落汤鸡。   她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且明年才过笄礼,也不急着这事,自然是对那帮男子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着那帮目含秋波的女子嘲笑了一番。   姚芝的目光在屋子里的人扫了一圈,然后愣了一下:“宋云逸呢?”   她的声音恰好被顾文元听到,他走了过去,也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没发现宋云逸的身影:“方才投壶时好像就没有见到宋兄。”   姚芝皱起眉头。   “怎么了芝芝?你找宋兄有事?”顾文元很是关心的问道。   姚芝摇了摇头。   她关心那家伙做什么,躲都来不及呢。   不过是好奇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罢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不再去想宋云逸的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乌云积的黑压压一片,明明刚过正午,却已像傍晚那个一样。   姚芝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番二皇子,平日里就听闻这个二皇子不怎么聪明,为人嚣张跋扈,最重要的是在宫中不怎么得皇上的喜爱。   现在看来不仅皇上不喜爱他,连这天公都不垂怜他。   “宋公子还未回来?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身后的屋子里总算有人想起了还有宋云逸这么一个人,提了起来。   “管他作甚,他那么大个人还能死了不成?纵然是死了又与我们何干?别管他别管他,日后和咱们终归不是一路人,二皇子,你以后也别邀请他了,那个宋云逸就在纸笔功夫上有点东西,真有用的东西他是拿不出来的!”   说话的是易家小公子,长得黑不溜秋跟个煤炭一样,平日里说话就很是目中无人。   姚芝很是讨厌他。   易小公子话音刚落,姚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下了楼,走到门口拿起一把伞撑开走了出去。   顾文元急忙追到门口:“芝芝,你去哪里?”   姚芝回过头看向他:“屋里太闷,我出去走走。”   顾文元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些担心她:“芝芝,这雨太大了,等雨停了再去吧。”   “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陪你!”   “不必了,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姚芝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过身离开。   宋云逸没有跟着那群人回春日阁,除了因为被这场大雨困住以外,也是因为他不想回去。   那群人实在聒噪,而他喜欢安静。   投壶的时候他便走了开,没一会儿下了雨,他便躲到花园的一座假山里,这假山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有一定的空间,恰好可以避雨。   外面雨声潇潇。   宋云逸却觉得此刻难得的安静。   他背靠在假山的壁上,抬眼向洞外看去。   世人道我愚蠢,我道世人眼盲。   忽地一个身影挡在了洞口外。   宋云逸看着站在洞口外的人愣了住:“姚小姐?”   姚芝撑着伞一副鄙夷的样子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躲在这?”   宋云逸顿了一下,然后唇角勾起:“避雨。”   姚芝扭头看了看一旁滴落的雨滴,半点没有收势的意思。   有雨水顺着伞面落下,砸在了她的肩膀上,弄湿了她的衣裳,她抬手拍了拍肩头,便将伞收了起来,也一头钻进了假山洞里。   宋云逸眸子里含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就是无聊,出来逛逛。”姚芝甚是随意地回答。   宋云逸没再说话,扭头看向洞外。   一时之间洞内静了下来,只有洞外雨滴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姚芝也扭头看向洞外,许久喃喃的说道:“还是这里安静,没那么多闲言碎语。”   宋云逸的身子一顿,然后扭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姚芝。   见他盯着自己看,姚芝身子向后缩了一下,背靠在假山上:“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她那副被吓到的样子,宋云逸失笑:“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这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这怎么听都不像一句夸奖,姚芝不满的撅起嘴来:“你是觉得我脑子笨,还是觉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说不出这种话的人?”   宋云逸偏头似是在思考的模样,过了半晌回答道:“两种都有。”   姚芝一听气得直跳脚:“我竟然还同情你这家伙!我就应该参与到那帮人里,跟着他们一起骂你!”   宋云逸笑着眯起眼睛:“你不是怕我吗?为何还要来找我?”   姚芝倏然停了动作,看着他撇了撇嘴,视线移到别处,似是不想说的样子。   宋云逸也没想追问这件事,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刚要说些别的,姚芝开了口:“我虽怕你,却更讨厌他们。”   宋云逸看着她,眉眼认真了些。   姚芝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的挪开了视线:“我,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你虽然是坏人,却从不背地里讲别人坏话,这点我还是很欣赏的!”   她看着别处,也不知道为何莫名的紧张起来,仔细的想了下,觉得定是和宋云逸单独在一起有些害怕导致的。   姚芝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宋云逸吓了一跳。   这人是属猫吗?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芝芝,忘了应该管我叫什么了吗?”他轻声说道。   宋云逸的声音像是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羽毛,在姚芝的心上搔了一下。   这异样的感觉让姚芝有些不舒服,却又和平日里怕他时的感觉不一样。   姚芝又向后缩了一下,可身后已是假山,再无可退的地方。   她向后退,宋云逸便向前了一步。   “你,你别管我叫芝芝!”姚芝硬着头皮说道。   宋云逸过去都是姚小姐姚小姐的叫她,倒也符合礼节。   叫她芝芝还是头一次。   宋云逸唇角漾起一抹笑容:“为什么?”   “反,反正不许你这样叫我!”   “若我说不呢?”   “你说不没有用!”   宋云逸的笑容深了几分。   姚芝看着他咬着下唇,开始后悔刚才自己那点同情心了,怎么就被同情心冲昏了头脑跑过来了!   宋云逸这个笑容绝对是又想到什么欺负她的法子了,姚芝已经开始在心中暗暗叫苦。   “你......”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宋云逸,我其实不怕你,我以前那是让着你呢!”也不等宋云逸说完,姚芝就打断了他。   宋云逸看着她眨了眨眼,然后视线落在她右侧的肩膀上,许久才悠悠说道:“你肩膀上有只蜘蛛。“   姚芝怔了住,看着宋云逸一副认真的模样,应该不是说谎。   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尖叫:“啊!!帮帮帮我!赶走啊!”   看着她在那手舞足蹈,闭着眼尖叫的样子,宋云逸掩嘴笑了起来。   这小丫头也太好懂了,怕的东西都是这般容易就能摸懂的。   他也不急着帮她赶走蜘蛛,背着手笑着看着她:“芝芝,忘记该叫我什么了吗?”   这时候他还提这个!   姚芝在心里急着骂了他三百六十遍,不过开口却是另一番模样:“云逸哥哥!哥哥!你快帮帮我啊!”   见她都快急哭了,宋云逸这才抬手落在她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没,没了吗?”姚芝闭着眼睛,颤声问道。   姚芝能听到宋云逸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开口。   “其实...我骗你的。”   说完,便听到他想要按耐却按耐不住的笑声。   姚芝睁开眼看着他愣了住,反应过来后,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手想要打他:“你!”   结果却被他握住了手腕:“诶!哥哥的脾气不好,所以你最好不要动手。”   姚芝看着他挣扎了一下,奈何宋云逸的力气大得很,她那点小力气在他面前变得不值一提,最后只好愤愤的翻了个白眼。   宋云逸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女孩子不要总是翻白眼,实在难看。”   姚芝自然是不理会他这话的,将脸扭到一旁不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停歇,天空开始放晴。   姚芝走到洞边,手伸了出去探了探:“雨停了。”   “走吧。”宋云逸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道,然后抬腿走了出去。   回到千春阁时,那些人已经准备要离开了,似乎完全没有要找姚芝和宋云逸的意思,只有顾文元还记得抓着几个下人问姚芝的踪影。   看见姚芝和宋云逸从远处回来,顾文元欢喜的跑了上去,担忧的打量着姚芝:“芝芝,你没事吧?”   姚芝摇了摇头。   可顾文元还是不放心,刚想拉着姚芝好好看看她,结果身后走过来一群人打断了他的动作。   易小公子摇着折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过来:“哟!姚家大小姐怎么和宋兄走到一起了?”   他顿了顿,忽作出一副明了的样子,收起折扇拍打着手心说道:“对对!这也不稀奇,都城野丫头配都城没出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旁的人很是配合的笑了起来。   顾文元听的有些恼,正要回头和他理论,一旁的姚芝先开了口,声音响亮,毫不脸红的说道:“也比跟你凑一对强上几百倍!你看看你长得黑乎乎的,跟瘦猴一个模样,说话也没什么涵养,最重要的是没有自知之明,一个男子总是说道别人的事情,像个无知村妇般,我都替你害臊!”   易小公子本来就黑的脸瞬间又更黑了一些。   姚芝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和谁配成一对还轮不到你来管,有这闲工夫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那张黑脸能和谁配一对吧!”   说完姚芝抬高脸用鼻孔冲着他哼了一声。   宋云逸在一旁看着姚芝,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且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你!你!”易小公子被气的连话都说不来,撸袖子就要上前和姚芝掐架。   宋云逸笑着挡在了姚芝身前:“易小公子这是要同上次一样打人吗?”   易小公子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宋云逸所指的上次是什么。   上次他因为冲动,逞一时之快,将渊京河渡口的船商之子打折了一条腿,人家都快要告到圣上那去了,是他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人家,又是恳求又是赔钱才平息了此事。   不过此事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啊?   他狐疑的看向宋云逸,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宋云逸的笑容是越看越冷。   他有些毛骨悚然,只好悻悻的收了手,退了回去,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知道宋云逸是在护着自己,姚芝双手环胸,脖子扬的更高了些,有人撑腰,她这腰板便挺的更直了些。   而一旁的顾文元却渐渐的皱起了眉头。      第82章 番外.守相思(5)      姚芝笄礼的那一日,宋云逸为她准备了一只白玉小兔金丝缠枝簪送给她做礼物。   在他昨日的记忆里,姚芝还是那个拿着弹弓复仇的小丫头,过了今日,她便是一个大姑娘了。   这么想着,宋云逸一阵欣慰,就好像自己栽了一棵树,长大了,如今枝繁叶茂,很是有成就感。   那一日姚府去了很多人,连齐珩都前来祝贺,这有些让宋云逸吃惊,何时姚芝有了这么大的面子。   繁琐的笄礼结束后,宾客们便移到正厅吃笄礼宴。   在敬酒的时候,姚芝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看她那样,宋云逸便知道她是不情愿应付这些人的,来的人大多数是平日里与姚芝没多大来往的人,说的实在点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看在姚大人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若换了往常定是要揶揄姚芝两句的,搞不好还会吵起嘴来。   不过姚芝毕竟长大了,同以前自然是收敛了些,知道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做作一些,免的给她父亲添了麻烦。   宋云逸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入口辛辣,过喉甘甜,酒香清冽,是上好的十里香。   这十里香据说是姚芝出生那日,姚大人托人寻得好酒,也不舍得喝,一直留到今日才开了坛,和众宾客分享。   这么一想,杯中酒变的意义非常,宋云逸就觉得越发好喝起来。   姚芝敬酒到了宋云逸这一桌,看见宋云逸的时候,身子下意识的瑟缩了下,不过只一瞬便定了住。   笄礼有敬酒给各位宾客道谢的规矩,但这规矩不过是走个礼节,家中人大多不会让自家女儿喝酒,一般都是用各种果酿代替。   不过纵是果酿,这一杯一杯的敬过来,姚芝也喝够了,到宋云逸这一桌时,她已经有了想要去方便一下的冲动。   可姚大人在身旁一直推着她,她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只能强忍下来。   “云逸啊!往日有劳你照顾我们家芝芝了。”姚大人看着宋云逸和蔼的笑道,又在姚芝的身后推了一把:“芝芝还不快谢谢人家。”   她这才举起手中的杯子冲着宋云逸说道:“多谢云逸哥哥往日的照顾。”   宋云逸站起身微笑着看着她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他也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喝下,然后转头对姚大人说道:“姚伯父言重了,往日还是芝芝照顾我们家凝儿多一些,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姚芝在一旁暗想,这种场合宋云逸倒是还能说几句耐听的话,自己虽然不如宋云逸所说的那般照顾阿凝,但却是很想保护好阿凝的,不仅仅是因为宋云逸当初那句多些来往的交代,还因为阿凝是这些年来她唯一交心的朋友。   在姚芝的眼里,宋凝是她所见过最好的女子。   宋云逸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在姚芝的身上划过,虽只是一瞬间,但他却将姚芝看了个仔细。   她今日盘了个成人样式的发髻,宋云逸却觉得有些别扭,这发型与她的脸型有些不搭,倒像是一个小孩故作成熟的样子。   还特意施了粉黛,本就软糯的双唇更显娇嫩,身上穿了件鹅黄色云绣锦袍,姚芝过去穿戴的衣饰与别家小姐比起来要简单许多,大概是了方便她那性子乱跑才特意穿的简便些,今日倒是穿的很隆重,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姚芝正偷偷摸摸的拉了下姚大人的衣角,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姚大人却没有理会她。   姚大人以为姚芝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所以才不理会她,只顾着和一旁的人客套寒暄着。   姚芝站在他的身后,有些哀怨的盯着自己爹爹的后脑勺。   她已经忍到了极限,再不能忍下去了,可自家爹爹和她一样是个粗心的人,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对了姚伯父,不知我能否带芝芝去后院寻我妹妹一趟,我们二人备了一份礼物送给芝芝,只是想私下交予她。”宋云逸忽然开口说道。   姚大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什么礼物需要私下赠予。   可宋云逸说的话有他的人品担保的,他自然不会驳了他:“好,宾客们也大多敬过酒了,芝芝,你去吧,只是别玩的忘了事情。”   这可把姚芝高兴坏了,面上淡定的应了下来,其实心中已经急的不行了。   出了正厅,拐了个弯,姚芝便不顾形象,也不管身后的宋云逸,直接拔腿就向舍后跑去。   等到出来的时候,姚芝都不记得是宋云逸带她出来的这件事,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要回正厅。   走到一半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旁。   “你这么快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宋云逸看着她,唇角边挂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姚芝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了他说有礼物要送的这件事。   她虽然处处躲着宋云逸,可在收礼物这件事上是不会躲。   姚芝冲着他摊开双手,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他:“什么礼物?”   宋云逸看了一眼她摊开的手心,然后视线缓缓上移最后落在她脸上:“没有礼物。”   “啊?!”姚芝面露疑惑。   宋云逸十分从容的开口:“刚刚是骗你的。”   姚芝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愤愤的甩了下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果然最会骗人。   虽然心里不爽,可姚芝是敢怒不敢言,刚要转身离开,宋云逸又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又不送礼物,还要做什么?”   姚芝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开心的问他。   宋云逸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凑近了她一些,眸子在她的脸上反复的打量。   被他靠的这么近的盯着看,姚芝感觉有些不自在,最后按耐不住的说道:“宋云逸,今天可是我的笄礼,你若是还要欺负我,我可就真的忍不了了,我肯定会去找我爹爹告状的!”   她话音刚落下,宋云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是觉得她刚刚说的话很是好笑。   姚芝刚想要生气,却见宋云逸唇角的笑容变了味道。   这笑容有些灿烂,晃了下姚芝的眼睛。   “芝芝长大了。”   宋云逸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姚芝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用意,可脸颊却不由自主的发烫起来。   她急忙抬起手捂住双脸,刚想要开口让宋云逸离她远一些,宋云逸又开口说道:“长大了,可还是要管我叫哥哥,你若是不乖,那以后的生辰礼怕是都要没有了。”   说到生辰礼,宋云逸倒真是年年没落下过,且送的礼物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有些时候姚芝还会觉得宋云逸对她也挺好的,虽然偶尔会冷笑一下吓唬她,或者就拿捏她的软处欺负她,可终归很多事都是想着她的。   姚芝掂量了一下哪头划算。   叫他一声哥哥可以年年收礼物,不叫马上就会被他欺负。   这笔帐还是很容易就能算清的。   姚芝抬起脸,灿烂的笑着露出一排小白牙,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云逸哥哥。”   宋云逸明显是愣了一下。   姚芝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愣住:“怎么了?”   宋云逸这才回过神来,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没什么。”   他默了片刻,伸手入怀拿出一样东西:“给,送给你的笄礼。”   姚芝看向他手心中躺着的那只簪子。   没有一丝瑕疵的白玉之上有镂空精致的金丝缠绕,簪子得顶端被雕刻成了一只圆润可爱的小兔子。   这让她想起来她最近几日新养的那只小兔子,都是雪玉可爱。   姚芝露出喜欢的表情:“这是你送我的?”   “嗯。”宋云逸淡淡应道。   姚芝拿到手中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的看着,有阳光透过簪子,晶莹剔透,轮廓隐隐散着光辉。   这东西一看便知道很是贵重。   姚芝犹豫了起来:“这,这东西很贵吧?”   “嗯。”   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的回答,姚芝心里不舒服了起来,将簪子推回宋云逸的怀中:“那我不要了,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这就不敢收了?   宋云逸笑着想到,过去送她的每一件东西都不见得是便宜货。   他却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反倒大大方方地将簪子接了过来。   见他真的收了回去,姚芝怔了住,紧接着更恼了起来。   这个小气鬼,都不和她客套一下。   姚芝哼了一声,扭头就要离开,顺便在心里反复的骂着宋云逸是个小气鬼。   宋云逸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发痒,想着肯定是这丫头在心里骂他呢。   姚芝刚走了几步,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动作流利地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她抬眼看向宋云逸。   宋云逸带着浅笑,姚芝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影子,好似自己的身影揉皱了他的眼波。   她急忙在心中否认,连否认了什么她都不清楚,只是在心中安抚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宋云逸打量着那根簪子,觉得很适合她,然后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姚芝此刻呆呆的模样,和她小时候完全没有变化。   宋云逸的心中微微一动,良久轻声开口。   “芝芝,愿你今后安康,此生无忧。”   他的声音钻进姚芝的耳朵里,一只逃到深处,有去无回。   宋云逸年年都说这么一句。   却唯有姚芝十五岁的这一年,认真的听了去。      第83章 番外.守相思(6)      从前姚芝就总是不吃宋云逸给她的姜糖,虽然知道她是不喜欢吃这个味道,可宋云逸仍是时常拿姜糖逗弄她。   纵是每次都被她拒绝,可宋云逸仍然乐此不疲地用这种方式逗弄她,只因每次姚芝看见姜糖时,小脸抗拒的皱在一起,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这可以说是宋云逸隐藏的恶趣味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让姚芝露出窘迫的样子,吓唬姚芝说有虫子。   然而他总是把分寸拿捏的很好,一旦得到趣味他便会收手,这才时至今日,姚芝虽厌烦他的捉弄,但从未真正的同他发过火。   可花灯节那日,宋云逸却差一点失了自己控制的分寸。   明明在她说“我不爱吃姜糖”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可当顾文元递给她珍珠糖,她欢喜地说了声“谢谢顾哥哥”后,宋云逸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想了许久,最后才把那种感觉定义为生气。   至于在气什么?   宋云逸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后来他陪着姚芝去看皮影戏,全程没在意那皮影戏,讲了什么,而是低头思考着他自己在气什么。   “嗯?他们人呢?”   身旁姚芝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这才抬起头看向她。   恰好姚芝也扭头看了过来,两耳的视线撞了上,姚芝的身子明显的一僵。   宋云逸难得脸上没有笑意,反倒是沉着脸看她。   姚芝暗暗觉得不妙,这人笑的时候恐怖,不笑的时候更恐怖。   “怎,怎么了?”姚芝有些心虚的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宋云逸看着她一阵沉默,好像在想什么。   姚芝琢磨不出他的心思,准确的来说,宋云逸的心思没有人能琢磨出,她也没想费这个力,现在只想找阿凝,不和宋云逸单独呆在一起就好。   她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时,宋云逸忽然抬手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拨了开。   “芝芝。”周遭人声鼎沸,宋云逸一开口,声音便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里。   这让姚芝听得有些不真切。   “往年的花灯节,你都是与顾文元在一起?”   姚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想了想:“差不多吧,阿凝又不能陪我,我自己一个人爹爹又不放心,所以文元哥哥才会出来陪我的。”   宋云逸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的烦闷又加重了一些。   看出来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姚芝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宋云逸说完便不再理会她,朝着宋凝他们的位置走去。   姚芝小跑了两步,急忙追了上去。   回到刚才与宋凝分开的位置时,原地只剩下了小云和顾文元二人,看见宋云逸,小云一副焦急的模样走上前:“大少爷,小姐她不见了。”   “怎么回事?”宋云逸皱紧眉头问道。   小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文元。   顾文元这才向前一步,拱手弯腰说道:“宋兄,是我的错,方才冒犯了宋小姐,她一时生气跑了开,所以才会走散,我先给你赔个不是,等找到宋小姐了,你想让我怎样道歉都可以。”   宋云逸此刻本就看不上这个顾文元,一听宋凝是因为他不见得更是有些生气,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姚芝了解宋云逸,宋凝是他的底线,谁碰了他都不会轻饶。   她急忙挤出一丝有些尴尬的笑容替顾文元打圆场:“文元哥哥不了解阿凝,这才出了这事,你也别急着生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阿凝找到。”   “不了解?”宋云逸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声音里泛着寒气:“无论是了解还是不了解,他都不应该做出冒犯之举。”   姚芝被他的那个眼神吓了一跳,心里打着颤。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云逸。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冰冷,浑身散发着戾气,只要不随他心愿的人,都被他视为敌人。   姚芝害怕宋云逸,所以总是躲着他,可却从未把自己当作过他的敌人,而此刻宋云逸的眼神却在告诉她。   别靠近我,我讨厌你。   顾文元也看出了宋云逸的不对劲,急忙将姚芝拉到自己身后:“宋兄,此事是我不对,不要迁怒于芝芝。”   看见顾文元拽着姚芝的那只手,宋云逸的眉头皱得很深了些,他看不惯顾文元,更看不惯顾文元靠姚芝那么近。   “我没有迁怒于她,只是针对你而已。”   没想到宋云逸会这么直接说出这种话,一时之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一旁的小云也看出了不对劲,急忙站出来:“少爷,我们快去找小姐吧!”   宋云逸眉眼冷冷地从顾文元的脸上划过,然后转身走进人群里。   顾文元看着宋云逸走远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对姚芝关心道:“芝芝,没事吧?”   姚芝有些失神的样子,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文元哥哥,你做了什么把阿凝吓跑了?”   被她问起,顾文元露出些许羞愧的样子,似是不想说,可姚芝一直等着他的回答,最后只好无奈的交代了事情。   姚芝听了后也微微皱起眉头:“阿凝她不喜欢有男子靠近她,文元哥哥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也抬脚开始找宋凝。   顾文元以为她这是因为自己的举动生气了,急忙追上去:“芝芝,你别误会,我......”   “误会?”姚芝看向他,脸上到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我没有误会什么,只是知道阿凝的性子,怕文元哥哥的举动吓到她罢了。”   顾文元愣了住。   姚芝说没有误会,顾文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与姚芝的婚约是父母决定的,二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想伤害姚芝,只能接受,却无关情爱。   可现在她这般淡然的说没有误会,顾文元有些失落。   这说明姚芝对他,也无关情爱。   那天夜里,宋云逸失眠了。   他躺在榻上,思绪杂乱,一会儿想着姚芝对顾文元笑着的模样,一会儿想着自己对姚芝发火的模样,一会儿又想着晚上回来后凝儿说的话。   姚芝已与顾文元订下婚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最后他翻身坐了起来,从床榻边上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   一个紫檀木雕着芍药花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布做的小鸭子。   这是前年姚芝送给他的。   那一阵子姚芝迷上了做布艺品,每日都来找宋凝,二人便经常坐在庭院里缝缝补补。   姚芝大多都做失败了,本来都快放弃时,却被宋云逸看到了那些失败品。   当时宋云逸没忍住笑了出来。   姚芝明显有些生气的样子,却又不敢发火,只是后来许久都未来宋府再找宋凝。   这事宋云逸本来没放在心上,想着她小孩子脾气两日便忘记了。可突然有一天,姚芝来了宋府,却不是来找宋凝的,而是直接跑去找他。   直到现在宋云逸还记得姚芝跑来时得意的模样。   “宋...云逸哥哥!我要送给你个礼物!”   “哦?什么?”   “这个!”姚芝掏出小鸭子塞进他的手里:“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   “诶!你不用说我做得好或不好,反正我就是做着玩的......”   “为何送给我?”   “......没什么。”姚芝转过身又停了下来,良久才又转过来看向他:“云逸哥哥,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别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所以小时候你把我关在柴房里的事,我一直记得,还害怕到了现在。”   “嗯,我知道。”   “但是别人对我好我也记得,虽然你坏心眼,可我知道你没想害过我,所以不管你平时怎么捉弄我,我都没有真的生气过。”   “坏心眼?”   姚芝没理会他的疑问:“云逸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脑子笨还冲动,和阿凝比起来我差了许多许多?我虽比不过阿凝,可我也有自己的长处,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以后我一定会变得厉害起来的!到时候我就再也不会被你欺负了!”   宋云逸看着掌心之中的小鸭子,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然后忽地愣了住。   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姚芝的?   明明在自己眼里,姚芝就一直都是一个小妹妹,她很有意思,比别的女孩大胆,开朗,可爱......   想了这么多,宋云逸发现姚芝在自己的心里竟没有半点不好。   他想不出姚芝的缺点,就算过去姚芝多少次冲动行事,他都没有觉得姚芝不好过。   大概这就是喜欢吧!   这份心思会不会在别人的眼里有些龌龊?他可以卸掉从前的身份,以后用另外一种身份靠近姚芝吗?   宋云逸不想去为这些问题忧虑,因为他是个向来遵从自己本心的人,既然已经明了自己对姚芝的心思,那他便不打算放手,无论别人会怎么想他。   他低垂眼眸,眸光里流转着点点欢喜与喜欢,手指合拢,握紧小鸭子放在心口。   关于相思,这是他第一次,却持续了一辈子。      第84章 番外.守相思(7)      自打万寿节后,姚芝总觉得宋云逸这人愈发古怪了。   那天好端端的他非要送她回府,在马车上盯着她看了一路,之后偶尔碰上,她也觉得宋云逸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好像多了许多东西。   姚芝想不明白,却觉得这样的宋云逸比以前还要恐怖了许多,总觉得好像他下一秒就会将自己吃掉一样。   所以在锦文郡主办的春日宴上,姚芝比过去还要刻意许多的躲着宋云逸。   那天顾文元将她叫到桃林里,说了许多话。   顾文元说他想给她幸福,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姚芝听见了,可却没听进去。   这表白有些突然,但没有吓到姚芝,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喜欢顾文元,但顾文元对她很好,所以姚芝早就对这桩婚事妥协。   姚芝当时没有给顾文元答复。   晚上的时候,她在床榻上躺着,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   却全是没用。   她想着明日在桃林内的宴席会有什么好吃的,想着今日吃的那道金丝翠缠酥,想着十里长街上很是有名的那家牛肉脯。   想着想着她就饿了,更加没了睡意。   最后她无奈地下了床榻,换上衣服,决定偷偷的去小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填一下肚子。   姚芝过去在家中也时常半夜饿肚子起来偷吃,被下人们撞见过几次,也被她爹爹撞见过,还挨了一顿训。   所以她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推开小厨房的门,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屋内黑压压的,这不是她家的厨房,对这里的地形,姚芝自然是不熟悉,她努力分辨着眼前东西的轮廓是什么,然后伸着手向前摸索着,还差点被东西绊倒了两次。   好在这三更半夜的大家都睡得沉了,她弄出点动静也没什么人会听到。   姚芝正窃喜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   这声音姚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慌张的转过身,看见宋云逸站在窗边,窗户上有着朦朦的月光透进来照着他一半身形轮廓。   看见他姚芝有些惊讶:“云逸哥哥?!你怎么在这?”   宋云逸笑着看着,她没回答她的话。   这时候姚芝是有些心虚的,想要解释什么,向他走了几步,快走到他面前时,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   宋云逸正拿着一坛子酒。   姚芝瞬间明了,宋云逸和她在这的目的是一样的。   她便有了底气,捂嘴偷笑了一下:“你是来偷酒喝的?”   宋云逸抬起手看了一眼酒坛,没有否认。   姚芝有些没想到宋云逸会做出这种事情,因为他平日里再怎么坏心眼,但行事风格还是很正派,不像是会半夜来偷酒喝的人。   不过他们两个的目的是一样的,姚芝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一下窜到宋云逸面前,笑着说道:“你来找酒,我来找吃的,那正好,我们互相打掩护行吗?”   宋云逸挑了下眉毛:“打掩护?”   姚芝用力地点了下头。   宋云逸喝的有些多了,本来今日在宴会上他就喝了不少酒,刚刚又因为与齐珩说了些话,又想喝酒,这才在回房间的路上绕了个弯,到这找了一坛。   现在他觉得有些热,眼前也有些晕。   可他又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这酒,还是因为面前的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好,你去找吃的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姚芝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还是欢喜的转过身,四处翻找了一些,找了一根玉米,和一盘梨糕。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姚芝才想起宋云逸还在一旁呢。   她转过头看过去发现宋云逸又再盯着她看,和上次在马车上的眼神一样,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且那种情绪很热烈。   这样被宋云逸盯的心里发慌,她忍不住仔细回忆了下最近做了什么事情惹他不开心了?还是说这又是他想的什么心法子捉弄她?   姚芝用力的咽下口中的梨糕,然后从盘子里重新拿起一个,走到宋云逸的面前递给他:“喏,你吃吗?”   宋云逸看了一眼她的手,然后视线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摇了摇头。   姚芝也没勉强他,将梨糕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再看向他时发现宋云逸的耳朵很红,她笑着说道:“你的耳朵很红啊,你喝多了?”   宋云逸顿了顿:“有些热......”   虽然他没承认自己喝醉了,不过看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姚芝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应当是醉了。   姚芝握了握手心,她的手倒是有点凉,便抬起手贴在他的耳朵上,笑的灿烂地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   却没想这动作撩拨到了宋云逸的心跳。   宋云逸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转身,一把将她的身子摁在了窗户上。   姚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怔了住。   宋云逸垂下头靠近她。   姚芝闻到了他口中的酒气,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慌张的道歉:“云逸哥哥我错了!我刚刚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宋云逸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   嗯,和他梦中所思之人分毫不差。   半晌才轻飘飘的说:“不,你没错。”   “啊?”   “你很好,我很喜欢。”   姚芝的心跳滞了一下。   紧接着她想到,宋云逸一定是喝醉了把她当作了其他人。   正想着将他推开,宋云逸忽地吻了上来。   这是姚芝第一次亲吻,紧张的连要推开他这件事都忘记了。   从宋云逸口中有酒香渡到她口中,弄得她也好像喝醉一般晕晕胀胀。   他很温柔,像是怕弄伤她,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可他又顾不上姚芝的感受,顶开她的牙齿向深处探索,堵住她的气息,感受她的不知所措。   姚芝不记得自己保持那个僵住的姿势站了多久,直到宋云逸有些意犹未尽地退了开。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脸上有些发呆。   宋云逸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姚芝忽地双手捂住嘴,差点惊呼了出来,十分震惊的看着他,然后转身跑了开。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失笑。   那个傻丫头,平日里一点委屈受不得,今日被人轻薄了却这样就跑掉了。   那之后姚芝开始躲着宋云逸,也躲着顾文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一夜,宋云逸一定是喝醉了认错了人,后来也没见他提起过,一定是都不记得了,这样姚芝也就不敢主动提起这件事。   她想着忘了也好,忘了就当作没发生过,还像过去那样。   可无论姚芝怎么劝说自己,她发现那一夜的记忆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甚至偶尔夜里梦回,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的在梦中反复让她温习。   她对宋云逸更加害怕了起来,怕见到他,会脸红,会心跳加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越这样她就越害怕。   也害怕见到顾文元,因为见到他,姚芝就会心虚。   不过宋云逸也未去找过她。   再加上姚大人将她禁足在家中学习新娘课程,随着时间的流转,姚芝心中的不安才放下了一些。   她想着就这样慢慢的把那件事忘掉,反正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就把它化成一个秘密,让它烂死在心里。   这般催眠自己,还真有点用。   姚芝本来就心大,每日关在家中,只要不提起宋云逸这个人,她就真的把所有事都忘掉了。   忘了那件事,她又开始陷入到另一个烦恼中。   新娘课程。   过惯了自在的生活,突然让她束住手脚,直接要了姚芝半条命。   本以为自己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可是她实在蠢笨,学的那些东西都学得不怎么好,每日都要挨训不说,一言不合还要打手板。   一日累过一日。   她实在忍受不了,就给顾文元写了一封信,想让他来救救自己,却被他拒绝。   姚芝第一次对顾文元感到失望,却又不觉得顾文元有错。   或许他想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只不过是她不好罢了。   最后姚芝实在忍耐不住,在某一日太阳还未升起之时,翻墙离开了家。   她觉得对不起爹爹,对她寄托了那么多期望,她似乎是辜负了。   离家出走,无处可去,姚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宋凝,所以跑去了宋凝家里,可后来又反复思考,她爹爹现在满城的找她,怕是如果发现她藏在宋凝这里,可能还会责怪宋凝一通。   姚芝不想给宋凝添麻烦,趁夜离开。   之后,她便被齐珩的手下送到了天盛阁。   宋云逸正在书房里思考着四皇子的事情,听到门外的侍卫说了声:“宋公子,王爷送了个人过来。”   送人?   宋云逸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齐珩会半夜送什么人过来,于是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处,看见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口的姚芝时,宋云逸和她一同愣了一下。   紧接着宋云逸便明了了是怎么一回事。   姚芝离家出走,姚大人愤怒的把城里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当然也少不了要去他家寻问姚芝的下落。   几乎不用思索,宋云逸便猜到了姚芝是藏在了凝儿那里,因为除了那里她也无处可去。   而现在她这多半是怕连累凝儿又偷跑了出来,恰巧撞上了齐珩,所以就被齐珩送了过来。   宋云逸不得不佩服齐珩,也不知是何时看出的自己对姚芝的心思,知道了此事还不忘把姚芝交给他解决。   这份人情倒是卖的巧妙。   姚芝怔怔的看着宋云逸走到自己面前。   “这么晚了,事情放到明日再说,先去休息吧。”   姚芝忽然就像傻了一样,半天没明白过来这句先去休息是什么意思。   宋云逸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找了一件干净的客房,安排她住了下。   然后回到书房,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丫头这算是自己送上门了吧?   上次春日宴的事,宋云逸后来想了想总觉得是自己冲动了,当时定是吓到她了,所以便趁着四皇子这边事多之时,将姚芝的事放了放,等过段时间再想办法把小丫头带回家。   可她现在自己跑过来,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日一清早,宋云逸便派人将姚大人请了过来,想了法子将姚芝留了下来。   当听说自己能留下来时,姚芝还呆愣了许久。   后来反应过来这是让她留在这学习时,姚芝是十分抗拒的。   本来学习就痛苦,现在告诉她监督的人换成了宋云逸,那痛苦的感觉瞬间就翻倍了。   她急着想去找她爹爹说要回家,结果半路上就被宋云逸拦了下来:“去哪儿?”   姚芝看见他,脑子里一瞬间划过他吻住自己的画面,脸上泛起红晕。   宋云逸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异常,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了?在想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姚芝的脸更红了些,急忙和他错开视线看向别处:“我要去见我爹爹!”   “不必了,姚大人已经离开了。”   “啊?!”姚芝想她这个爹还真是狠啊,就这样把女儿扔在这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宋云逸说道:“我已同姚大人说了,你这段日子便留在此处学习,这里有侍卫可以看着你,还有宫里来的嬷嬷可以教导你。”   姚芝在心里阵阵叫苦,家里的嬷嬷就够可怕了,现在又是宫里的,那肯定更是严厉。   她正要向宋云逸开口求饶,宋云逸抢先开口:“不过,那都是骗你爹爹的。”   “什么?!”姚芝有些惊讶还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不必学那些东西,你日后用不上。”   姚芝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转过身要走,急忙跟了上:“什么意思?我没明白,不用我学了,那我留在这做什么?”   “你不是觉得累吗?便在此处一边休息一边伴读吧!”   “伴读?给谁伴读?”   “我。”   “啊?!”      第85章 番外.守相思(8)   宋云逸是真的打算让她伴读,只是伴读的时间都是在晚饭后,白日里,姚芝是见不到他的。   每日的伴读十分无聊,莫名好像她上了个私塾,说是给宋云逸伴读,可每日都是宋云逸在在给她讲课。   虽然不累,但很磨人。   过了没多久,忽然有一日宋云逸说晚上的伴读不必去了,姚芝以为是她可以回家了的意思,结果宋云逸又换了个方法折磨她,改为让她在房间里抄写各种书籍。   “宋云逸你这个大混蛋!那么愿意讲课就去私塾当先生啊!就折磨我一个是几个意思!哼!”   姚芝一片抄着字,一边小声骂着宋云逸。   她放下笔撑着脑袋发起呆来。   虽然不知道现在宋云逸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他好像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这几日天盛阁里忽然多出了好多带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总是神出鬼没的,还不好好走正常的路,总是在房顶上穿行。   姚芝有些担心起宋云逸来。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宋云逸来找她,说要一同用饭。   难得见到他白日里无事。   姚芝坐在他身旁,往嘴里一口接着一口的送着饭菜,宋云逸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吃慢点。”   她倒是想吃的慢点,可是和宋云逸一起吃饭,她有些紧张,这吃饭的速度便快了些。   一碗很快就吃了个干净,而宋云逸还有小半碗没吃完。   她想了想说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刚要起身,宋云逸就又摁着她肩头坐了下:“陪我。”   “嗯?”姚芝疑惑的看着他。   宋云逸转头看着她,笑着重复了一遍:“陪我。”   姚芝这才连忙点头。   他在一旁慢悠悠的吃着,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姚芝则揪着衣摆玩,很是无聊。   这样干坐着变得更尴尬了些,姚芝隐隐后悔刚才应该吃慢些好了。   她忽然想到那些面具黑衣人,踌躇了一下,转头问道:“云逸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   宋云逸也看向她:“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   看出来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宋云逸放下了碗筷:“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他认真起来,姚芝更紧张了一些,急忙摆手:“没发生什么,就是......”   “就是,我这几日偶尔能看到有些带面具的黑衣人,都是你的手下吗?”   原来是这事。   宋云逸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姚芝想离开了。   不过他之前已经嘱咐那帮暗卫出入天盛阁要多加注意,不要被别人发现,这里也包括姚芝。   那帮人身上满是血腥之气,宋云逸不想让姚芝看见他们被吓到。   可没想到姚芝还是撞见了。   “算是吧,他们冒犯你了?”   姚芝又急忙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他们都挺奇怪的,好好的路不走,每天都在房顶上飞来飞去......”   宋云逸轻笑:“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日后注意些。”   说完他便转过头去,继续吃饭。   姚芝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皱起眉头:“云逸哥哥,你,没有在做危险的事吧?”   宋云逸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似是在想刚刚姚芝问的这句话的含义,过了许久才转头回答她:“没有。”   听到他的回答,姚芝才放下心来。   “你在担心我?”   这次换做姚芝的身子顿了一下。   她,在担心宋云逸?   “当,当然!你是阿凝的哥哥,我当然担心你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阿凝一定会伤心死的。”她解释着,眸子里却有些慌乱。   宋云逸手撑在她的椅子上,身子倾向她:“就这样?”   那还能怎么样?姚芝有些窘迫,不知道宋云逸为何这样问,然后又有些生气,继续转过头看向他,却恰好撞上了他的笑容。   姚芝愣了住。   就好像她儿时第一次见到宋云逸时觉得他长得真好看,现在她也觉得,宋云逸长得真好看。   见她愣了住,宋云逸的笑意更深,身子不由自主的又向她靠近几分。   “芝芝,你不是怕我吗?”他的声音很低,但好听到让姚芝的耳根很是酥痒:“我以后不欺负你了,芝芝要不要......”   喜欢哥哥一下。   宋云逸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姚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你吃的太慢了!我先,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云逸回答,她就跑了开。   宋云逸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勾起唇角。   姚芝跑回屋子里就面朝下的趴在床榻上。   她的脸像是有团火在燃烧,心口也有些发烫,这感觉是什么她分不清,却知道她会这样都是因为宋云逸。   “啊——”   她将脸埋在被子里烦躁的低叫了一声。   这样不对!明明这样是不对的,可她控制不住。   她为什么要对那个坏心眼脸红心跳?   是!他是长得好看了点,说话的声音好听了些,也聪明了那么一点。   可他很坏啊,他会把她关在柴房里,吓唬她有鬼,骗她身上有虫子,总是强迫她吃姜糖,明明每次宋云逸都是让她真的难受。   姚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刻比过往每一次宋云逸逗弄她时都更要难受,又无处纾解。   对于她来说宋云逸的存在,怕,是真的怕;痒,也是真的痒   宫中事变,二皇子与宁家父子想谋权篡位,深夜带兵闯入宫中。   这是件大事,本以为会闹得满城风雨,结果这事竟在所有人沉睡的夜里,悄无声息的被人平息。   在宫变的前一夜,宋云逸派人将姚芝送回了家中。   姚芝隐约觉得宫变这一事,就好像宋云逸早就知晓了一样,否则他为何会在前一夜将她送走,而她离开的时候,天盛阁里的所有侍卫还有那帮面具人都不见了身影。   不过第二日宁含被抓一事,便传的满城知晓。   姚芝听了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只是听到宁含被抓,心里某一块压着的大石头就落了下来。   那之后很久,姚芝都没有见过宋云逸,她去找宋凝,在家中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没过几日,宋凝便告诉姚芝,她与义王殿下订了亲。   这一事让姚芝吃惊了许久。   没想到宋凝怕男人怕了十几年,一朝病好,倒是手脚麻利起来,突然告诉姚芝喜欢义王,又突然说订了亲。   之后姚芝便适应了宋凝这个样子,哪怕某一日她突然说她怀了身孕,姚芝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在宋凝身上是真的找不到惊讶感,而在宋云逸身上,姚芝又惊讶了一次。   新皇登基那日,立宋云逸为新任丞相。   这还是姚芝的爹爹回家后就告诉她的,还叨叨着说道:“宋家这算是得道飞升了,女儿嫁进了王府,儿子做了丞相,看看人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这么优秀,再看看你......”   姚大人指向姚芝,指尖颤了颤,一副要说什么又找不到好的形容词的模样,最后长叹了一声放下了手。   姚芝只听到了宋云逸做了丞相这件事,之后她爹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一个人失神地回了房间。   宋云逸做了丞相。   姚芝觉得这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了,以后再管他叫哥哥,那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么想着,她有些难受起来。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宋云逸于她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想清楚了以后,姚芝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喃喃道:“姚芝啊姚芝,你也真的是病的不轻,挨欺负都能挨出喜欢来......”   因为先皇驾崩,顾文元与姚芝的婚事向后推了一年。   虽是推后,姚芝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正好需要些时间,把一些事情整理清楚。   宋云逸自立了门户,为了帮新皇处理政务,也很少归家。   而因为宋凝的离开,姚芝也没再去过宋府,自然更是没了和宋云逸见面的机会,除了偶尔能从爹爹那里听说一些关于丞相的事外,宋云逸这个人似是与她画清了干系。   说起宋凝,姚芝认为她那不是离开,而是完全的消失。   她说与义王回了溯州,可后来新皇却废了齐珩的义王,而关于宋凝与齐珩这两人,也完全没有了消息。   宋凝一走,姚芝就觉得很是寂寞了。   一时间周围所有的人都变了。   只有她,还是过去那个野丫头,一点没长进每日在街上闲逛,去茶楼听话本子,或者是和别人吵吵嘴,别人找到家里告状,她就被爹爹骂一顿。   一年后,齐珩带着宋凝回了渊京,宋凝便派人捎了口信给姚芝。   听说她回来了,姚芝开心的立刻就跑到宋府去找她,见到宋凝时,姚芝说过的不吃惊,却还是吃惊了一下。   宋凝的肚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隆起,姚芝惊的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见她,宋凝也一阵欢喜:“芝芝!”   姚芝呆愣的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肚子:“你这么快......”   她还没说完,宋凝就笑着点了点头。   姚芝越发的佩服起来宋凝,过去也是做事向来从不拖沓,如今更是事事印证。   “芝芝,你呢?”   “我?”姚芝奇怪的看着她。   宋凝勾唇轻笑,脸上带着比从前更加温柔的笑意:“嗯,你和顾文元的亲事呢?”   “就,就那样呗,先皇驾崩后,各王公大臣家内不准办喜事,我和他的事自然就拖到了现在。”姚芝面上没什么神情的说着,声音里却有些无奈。   一年不见,宋凝一时都分辨不出来,她这是为了什么无奈。   是因为婚事推后?还是这婚事本身就很让她无奈?   宋凝想了想:“芝芝,你现在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吗?”   姚芝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宋凝有些惊讶:“你有喜欢的人了?”   姚芝这才缓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就是看话本子看的,多少了解了一些。”   宋凝有些怀疑的看着她,可见她不想说就不再强迫她了:“好,既然你明白了,那你还要嫁给顾文元吗?”   姚芝连想都未想的便回答道:“要。”   因为她不敢为了这事去反驳爹爹,反驳了也没有用。   还因为,她不适合她喜欢的那个人。   齐珩走进门时,眼角掠过一个黑影,他皱起眉头看去,刚好看见房顶的一处角落里藏着一个人影。   悄无声息,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看见齐珩十分恭敬的作揖,便转身一个眨眼间又没了踪影。   齐珩走到宋云逸的书房里,看见他微微挑了下眉:“所以说,你这一年间就一直派暗卫跟着姚芝,让他们把姚芝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你,而你自己却不去见她?”   他一进门就提起这件事,宋云逸怔了一下,下一秒笑了出来点点头。   齐珩在一旁坐下:“暗卫交给你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宋云逸看向他揶揄的说道:“可你不也这样用过。”   齐珩这便没了话说。   过了一会儿,齐珩勾起唇角,似是嘲笑般说道:“什么再世诸葛,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定。”   宋云逸皱起眉头,良久低声说道:“不是搞不定......”   “那是什么?”   宋云逸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脑中流转过许多话,他却觉得没有一句能用的上。   一年来他未主动找过姚芝,倒是顾文元总是去找姚芝,每次暗卫回来报,他都会不舒服好久。   他自己都问了自己许多遍,自己为什么不主动,紧紧的抓着姚芝?   因为他可以算计任何一件事,却独独对姚芝束手无策。强抢她,怕她不愿;软磨她,怕她不喜。   第一次宋云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常的普通人。   过了许久,他有些无力的看向齐珩。   “是,我是搞不定她。”      第86章 番外.守相思(9)      齐珩回到小院里时,正好看见黑着一张脸走出来的宋云逸。   他那张脸色实在不好看,眼角还有一点猩红,一副要拿刀杀人的样子模样。齐珩从未见过宋云逸这个样子,刚要开口问他,就见宋云逸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径直地从他身边走过。   齐珩也懒得自讨没趣,走进了院子里,看见宋凝从石凳上站起来,他急忙小跑过去扶住她:“小云呢?怎么没在你身边?就这样让你自己一个人?”   宋凝失笑的看着他有些恼的样子。   自打她有了身孕后,齐珩比她还要敏感,就差把她绑在床榻上,每日当作猪养了。   “没事,刚刚我在和大哥说话,就让她们下去了。”   齐珩却想的是,果然谁来照顾宋凝他都不放心,看来日后还是应该他寸步不离。   他扶着宋凝进了屋里坐下,然后看见她皱着眉头似是在烦恼着什么:“怎么了?”   “刚刚,你看见我大哥了吗?我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宋凝看向她,有些担忧宋云逸。   齐珩想到刚刚宋云逸那哪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分明是要找谁杀人灭口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这么说,怕让宋凝更加担心:“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吧。”   宋凝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好像是我说错话了。”   “你说错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他来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和我说完话后他就变了样子。”宋凝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也没哪里不对啊!我就说了芝芝有喜欢的人了,好像正是顾文元......”   齐珩一副了然了的模样。   “怎么了?”宋凝不解的看着他。   齐珩低头抑制不住的笑了两声:“小傻瓜,你和你哥还有姚芝认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什么啊?”   “你大哥喜欢的人就是姚芝。”   “啊?!”   宋凝惊的差点站了起来,怕她一着急动了胎气,齐珩急忙按住了她。   宋凝摇着头否认这件事:“不可能啊?我哥他怎么可能喜欢芝芝,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而且芝芝她不知为什么很怕大哥的,所以总是躲着他。”   齐珩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笑着看着她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或许他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经常说话呢?不过你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你哥哥城府太深,一般人摸不透他的心思的。”   “......”   三日后,顾文元派人上姚府退了婚。   他这婚退的突然,姚芝愣了许久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事,她爹爹大发雷霆了一场,顾文元说退婚就退婚,也不是自己亲自上门解释清楚,就打发了一个下人到姚府,而且理由也说的极其伤人。   不适合,不喜欢,不想娶。   姚芝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爹爹,这才定下神来,一个人回到房间思考起这件事。   虽然她对顾文元没有男女之情,可对于她来说,顾文元是很重要的人,姚芝敬他,重他,拿他当作家人一般。   他这样就退了婚,姚芝很受伤。   她以为,至少顾文元对她也有家人一般的感情吧,却没想到自己原来在他的心中竟这样无足轻重。   姚芝在房间里哭了许久,觉得委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小丫鬟们急坏了,把她爹爹也吓着了,生怕她想不开。   她哪有那么脆弱,伤心归伤心,可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哭过一场就彻底放下了,只是她怕她爹爹又急着给她找下一家,所以才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装着一副很是伤情的样子。   这样一来,她爹爹真就不敢再提起这事,还对她甚是宠惯起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逃过一劫后,姚芝伤心了一天,装着伤心了三天,快活了七天,然后,开始迷茫了起来。   她曾经以为对她很好的顾文元都不愿意要她,那以后还有人会喜欢她吗?她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姚芝被顾家那般不负责任的退婚一事,也不只是谁传的人尽皆知。   她一上街,就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嘲笑着她。   这让姚芝很烦。   终于有一天她按耐不住,在茶楼里和程家大小姐吵了起来。   姚芝觉得自己没有错,她被退婚确有其事,议论便议论了,可这个程大小姐竟然大声小气的侮辱她是个赔钱货,没人要。   这就不能忍了!   她当时就站起身走到程大小姐的面前和她撕了起来。   茶楼的小二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在一旁欲哭无泪的拉着架。   心想这一幕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   顾文元也去了茶楼,刚好看见这一幕,本不想去管这事,可转过身皱起眉头犹豫了下,又掉头回去,朝姚芝走过去,将她们二人分了开。   程大小姐一副气愤的模样,一边叫嚣着要去姚芝家告诉她爹爹去,一边狼狈的走了开。   她走了以后,姚芝才发现刚才将自己和程大小姐分开的人是顾文元。   本来就正是气头上,这位让她受尽嘲笑的罪魁祸首还敢出现装好人拉架?   当时姚芝就扬起手狠狠的扇在了顾文元的脸上。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玩?”姚芝眼眶有些发红,愤愤的说道。   顾文元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眼中有些错愕,有些难过,还有些愧疚。   可他那副表情,在姚芝眼里只会激的她更加愤怒。   被退婚的女子打了退婚的男子。   这等好戏,可比话本子有意思多了,一时他们二人周围围起了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着好戏上演。   可姚芝却不想再演给他们看,凶巴巴的瞪了一眼顾文元,便转身走了开。   顾文元在原地怔了许久,最后回过神来急忙追了出去,拉住了姚芝:“芝芝,你听我解释?”   姚芝不想理他,尤其街上这么多人,她已经够丢脸的,再不想和顾文元有任何纠缠了。   见她挣扎着要走,顾文元也红了眼眶:“芝芝,我错了,你听我解释好吗?”   “顾文元,我不想听你解释!放我走!”   “我......”   姚芝不明白这种事情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适合,不喜欢,不想娶,不就是最好的解释了吗?   姚芝最怪他的不是这些,而是既然不想娶,为何不早早说出来,他们订下婚约这么久,他有的是机会说出来,认真的和她说一次,她或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丢脸。   “我也是被逼的!”顾文元大喊了出来。   姚芝一时怔了住,仔细的去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被逼的?谁会逼他退婚?为何要逼他退婚?   见姚芝茫然的看着他,顾文元咬着下唇似是在隐忍什么。   他不该说的,可他也不想见姚芝这么难过,不想自己在姚芝的心里变成一个混蛋。   “是宋云逸!是宋云逸那家伙,他威胁我,你知道我们家此前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我也辅佐过二皇子,当时惩戒所有和二皇子有关系的大臣时,却独独放过了我们家。那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天我才知道,我父亲和宁含私下来往的书信都拿捏在宋云逸的手里,他让我同你退婚,否则那些书信足以要了我爹爹的命,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若是要我的命我都可以扛下,可是他要的是我父亲的命,我,我不能......”   姚芝听着他的话先是有些震惊,紧接着疑惑了起来。   宋云逸为何这么做?   欺负她?看着她被人嘲笑,会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芝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顾文元扯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   这个动作姚芝很是抗拒,直接伸直胳膊将他推了开,大喊了一声:“顾文元!”   顾文元愣了住。   姚芝看向他,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可看他的眼神也冷漠了许多:“顾文元,你没有错,你应该这样做,可你要知道这对我的伤害也是真的,我虽然对你没有那种喜欢,但曾经也是真心实意等着嫁给你,做一个好妻子,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既然放弃了我,就不要再想着让我可怜你,原谅你。”   “芝芝......”他红着眼眶还想要说些什么。   姚芝打断他:“还有你既然答应了宋云逸退婚,肯定也答应了他保守这个秘密,如今又说了出来,这算不算食言?”   顾文元皱起眉头来:“这怎么算?我只是想留个清白!”   “顾伯父现在是不是仍然安好?宋云逸答应你的遵守了,没有将你们家的书信抖出来,而你却找到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你已经违背了你们两个的约定,你都不遵守了,你觉得他还会遵守吗?”   顾文元愣了住,眼神里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不,芝芝我只是想向你解释清楚,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人会知道!”   说到最后,他有些激动,抓住姚芝的手用了力气,抓得她皮肉一阵生疼。   姚芝皱着眉头看着他。   她发现这才是自己第一次认识顾文元,过去那个温暖,聪明,沉稳的顾文元不是真的。   “宋云逸没有那么笨,他既然敢威胁你,就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姚芝顿了顿:“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你我在这纠缠的事了。”   说完这些姚芝自己怔了住。   她是何时这般了解宋云逸得?过去她没发觉,今日才发现过去宋云逸的每一个笑,她竟都读懂了。   她那么了解宋云逸,知道他的好,也知道他的不好,看穿了他的伪装。   可她竟然还是喜欢这样的宋云逸。   姚芝越发的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顾文元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松开姚芝的手,踉跄地退后了一步:“那,那我该怎么办?”   “道歉求他,我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或许得到他想要的,他就会放过你。”姚芝沉声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没原谅顾文元,但还是隐隐同情他,同情过了,就放下了。   虽然这次有些窝囊了,可姚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她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溜达,还有很多想吃的东西没买呢。   刚走出没几步,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扼住了她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个尖锐的东西抵着她的腰间。   姚芝被吓的呼吸一滞。   “对,你说的对!有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便不会把我怎么样了。芝芝,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听着他在身后的声音,姚芝的背脊越发发凉。   这就是一直照顾她的文元哥哥?   “顾文元,你说什么呢?!宋云逸怎么会想要我?醒醒!你现在先回家冷静的思考一下,而且我了解宋云逸,他不是那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人,之前他说要你父亲的命多半是吓唬你的!”   “闭嘴!他不是!我知道我父亲在信里都写了什么,足够我们一家子掉脑袋的了!你现在乖乖和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   姚芝感觉到了顾文元的歇斯底里,估摸着他现在可能已经神智不清醒了。   纵使她平日里再怎么和别人打架,可碰见这事姚芝还是怂的不能再怂了,生怕顾文元手一抖就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刀柄,所以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向前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庆幸着,幸亏没嫁给顾文元。   这样一来,她都不知道该怪宋云逸,还是该谢谢宋云逸了。   她正想着的时候,身后的顾文元忽然手松了开,连抵在她腰间的那把匕首都放了下去。   莫不是良心发现了?   姚芝疑惑地转过头,看见顾文元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换成了两个面具人站在她的身后。   姚芝被他们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面具人不就是她在天盛阁见过的那些吗?   “姚小姐,丞相想见你。”面具人的声音从面具后传了出来,没什么感情波动。   果然宋云逸在顾文元身边安排了人,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找到她了?   姚芝撸了撸袖子咬牙切齿了起来。   不用他找,姚芝也正想去找他算账,问问他为什么要逼迫顾文元退婚!   姚芝坐上面具人备的马车,没一会便到了丞相府。   这丞相府姚芝是第一次来,之前住在这里的是宁涟,听说宁涟花了不少金银修缮丞相府,现在看来传闻应该是事实,这里看起来很是气派。   姚芝看的出神,紧接着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来玩的!她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个婢女将她引到了书房门口:“姚小姐,丞相正在里面等你,请进。”   到了门口,姚芝踌躇了起来。   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嘴笨,每次都说不过宋云逸,想来这次也是说不过他的。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宋云逸正坐在桌前,她进来了,他也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身后的门被外面的婢女关了上,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姚芝又习惯性的紧张起来。   他还下低着头写着什么,见他不说话,姚芝只好先开了口:“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宋云逸依然低着头,就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他这样,姚芝皱起眉头。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看他那低沉的气场,姚芝便知道他肯定是在生气。   他生什么气?明明该生气的是她好不好?   姚芝觉得不可理喻,也恼了起来:“宋云逸!你是欺负我欺负惯了吗?我又不是小孩,也有脾气,你跑去威胁顾文元退了我的婚,害得我成了全城的笑柄!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这次宋云逸鞋子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见他有了反应啊,姚芝接着说道:“你毁了我的婚事,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理由?”宋云逸冷笑了一声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姚芝打了个激灵。   宋云逸这模样,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他气急了,他瞳孔之中是一片黑压压的阴沉。   向来温柔的他,此刻身上却透着骇人的戾气。   姚芝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你,我告诉你,你可别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撒在我身上啊!”   本来她还挺理直气壮地跑来的,可现在完全被宋云逸的模样吓了住。   宋云逸站起来缓缓走向她,声音里压着一股怒气:“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姚芝向后退着,疑惑的看着他,没有明白他说的意思。   “过去我见你对他没有这种心思,所以才没急着把顾文元从你身边弄走,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也可以帮你挡掉一些麻烦事,可我没想到你竟对他生出了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一年里?”宋云逸自顾自的说着。   姚芝在心里埋汰了一番宋云逸,书读的多的人就是麻烦,说的没一句话是她听得懂的,总是拐弯抹角,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了。   她刚想开口说宋云逸,倒退的步子就顶到墙壁,她的身子下意识地贴在冰凉的墙上。   见她终于无处可躲了,宋云逸勾起一抹冷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你在说什么呢?”姚芝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在说顾文元。”宋云逸一字一句的说道。   顾文元?   姚芝好像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明白宋云逸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刚想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又停了下来。   不对啊!她才是跑来质问的人,怎么到这变成了她被质问。   姚芝有些生气的看向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跑去威胁顾文元?”   在宋云逸眼里她这就是在袒护顾文元。   明明那家伙刚刚还想伤害她,要不是他早知道了顾文元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派人跟在姚芝的身边保护她,她现在估计都要被顾文元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姚芝也在气头上,也不顾宋云逸此刻有多生气,就随着自己的脾气说起气话来:“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宋云逸重重的说出这个字,便一步迈向前到了姚芝的面前,伸手摁着她的手,低头咬在了她的唇上。   连震惊的机会都不给姚芝,宋云逸那狠狠的一咬,直接将她的嘴唇咬破了,痛的她眼角泛出泪花。   似乎她痛了宋云逸还是不满意,舌尖还反复的从伤处刮过。   姚芝忍不住哭了出来。   宋云逸就是这样的人,他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装出来的,他骨子里就喜欢这么别人!   明明被关进柴房里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件事,可这些年无关痛痒的逗弄,竟让她习惯宋云逸这个性子,导致她都忘了那一日,她在柴房里哭得声嘶力竭,喉咙发痛,也没有人救她时的痛苦了。   宋云逸是真的生气。   他怨自己没有把她的心留住,也怨她怎么就喜欢上了别人。   他是个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人,所以不管姚芝喜欢不喜欢他,他都没打算放手。   一边想着,他一边加深这个吻。   她的唇很软,只要一碰上就会陷进去,上次他吻过了,就一直没忘掉那个滋味。   姚芝常说他喜欢折磨她。   她又何尝不是呢?折磨的他夜里睡不着,想起她就想要笑,折磨的他把所有的伪装都扯掉,脑子里除了生气和她,其余的全都不剩了。   宋云逸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摁在自己的身体上,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一切,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上他一点?   姚芝的脑中天旋地转,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吻就变了个味道。   眼前这个吻她的人是她喜欢的人啊!即便生气,即便委屈,她还是心动的。   宋云逸听见她的喉咙里溢出一丝呻.吟,他的身子顿了一下。   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他放慢了动作,也渐渐温柔下来。   直到后来宋云逸放开她时,姚芝的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只能靠着宋云逸的身体撑着她,才能勉强站稳。   她红着眼睛看着宋云逸,缓了好半天,忽然大哭起来。   “我,我讨厌你宋云逸!”   宋云逸怔了一下,然后将她摁在怀中,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脖颈,冷声说道:“我不许!”   “我不许你不许!我就要讨厌你!”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宋云逸低吼了出来。   姚芝怔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没了声音,宋云逸稍稍放开她一些看向她。   姚芝正一副傻傻的表情看着他。   她总是会露出这样傻的神情,撩拨的他更想捉弄她了。   宋云逸皱着眉头又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很快很轻。   “我喜欢你芝芝。”   姚芝脑中一片空白,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她脑中思考后说出来的,而是嘴巴自顾自的说的。   “你,你,我们可是......”   似乎猜出了她要说什么,宋云逸急忙冷声打断了她:“姚芝!你别傻了,我不是你的亲哥哥!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不是...你...”姚芝此刻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宋云逸低下头凑近她,眼角露出点点笑意,却是狡黠的笑意:“我喜欢你,所以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不能再喜欢别人,否则我就会想办法让他消失。”   听他这么说,姚芝打了个冷颤,然后回过神来,急忙摇了摇头:“我,我没有喜欢的人,你,你别生气!”   宋云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你不喜欢顾文元?”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姚芝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是......”宋云逸刚要说起凝儿,忽然愣了住。   等一下!他怎么就相信了凝儿的话,她看起来不笨的样子,可犯起糊涂来比谁都糊涂,就连母亲都看出了他喜欢姚芝,可凝儿到现在都没看出这件事。   这么一想,宋云逸觉得自己犯蠢了,一听姚芝喜欢顾文元,也没去思考这话可不可听了。   他看向姚芝,抬手轻轻地帮她擦掉泪水:“无所谓了,反正不管你喜欢谁,你都只能属于我,你知道我可是坏心眼,能赶走一个顾文元,就能赶走第二个。   姚芝眨了眨自己圆眼睛,此刻泛红,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很是无辜的问道:“那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呢?”   宋云逸帮她擦泪的手停了下来。   好像是每一夜他守着的相思都得到了回应,他勾起唇角笑的特别温柔,再次低下头想去亲吻她的唇。   在触碰到之前,他轻声开口。   “那以后换你来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