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郎归》 作者:米团子 文案: 大魏赫赫有名的燕王殿下最近要疯了! 从来都只有他挑选女人的份儿,可他却在夜里,被陌生女人登堂入室,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给睡了! 还一次,两次,三次…… 魏千珩:md,心里还有种小期待是怎么回事??? 第001章 不知身份的神秘女人   三更更鼓敲响,燕王府主院的守夜下人枕着更声打着瞌睡,谁也没察觉有人影闪过。   黑影飞快来到卧房门口,悄然将门打开,闪身进屋。   确定床上的人已醉酒睡熟,来人反手扣上房门,将手中的东西扔进香炉里,再灭掉屋内灯烛,在黑暗中脱下衣物爬上床。   上床后,来人有片刻迟疑,下一刻,双手哆嗦着抚上男子的身子,手指颤抖着,由上往下划去。   魏千珩身子渐渐滚烫起来,覆在身上的冰凉小手,就让他无比的熨帖享受。   香炉里燃起袅袅香烟,他突然闷哼一声,毫无意识的将人扯进怀中,任潜藏于心底深处的本能放肆作乱。   似梦似醒的嘤咛声中,他几次费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怀中的人,却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翌日清晨。   忆起昨晚之事,魏千珩冷脸问白夜:“昨晚谁侍寝?”   白夜疑惑不解:“殿下昨晚进宫赴宴,回府已喝醉,早早就歇下了……并没有招人侍寝。”   魏千珩一怔,难道昨晚,是自己做了春梦?   可看着床单上的斑驳痕记,还有枕边落下的几根乌黑长发,魏千珩知道,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既不是做梦,昨晚那个女人是谁?   眸光瞬间涌上杀气,他吩咐下去:“好好查一查,昨晚,是谁上了本王的床榻?”   白夜不敢再怠慢,一面差人将卧房里的东西细细查过,一面将昨晚府上值守的下人召集,从府门口的守卫,到各房各院的值守,一一询问。   可大家都没有发现可疑女人。   一筹莫展之时,府医在卧房香炉灰里发现了异样。   白夜进屋禀告时,魏千珩斜靠在东窗下的暖榻上,手里握着卷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关于昨晚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却怎么也想不起女人的样子。   堂堂大魏燕王,竟被一个不知身份的女人睡了!?   魏千珩气极而笑,问白夜:“可有发现?”   白夜沉声道:“回殿下,府医在香灰里发现了催情的合欢香……”   魏千珩一点都不意外,若非如此,光是醉酒,他决不可能被人摆布。   白夜又道:“不止如此,合欢香里还加了迷陀,此物能扰乱人的神智,让人辨不清虚实,有催眠之效,若非殿下心智异于常人,只怕……”   “只怕就真以为昨晚是场梦境了!”   魏千珩俊脸黑沉,寒眸里杀气凝聚。   他原以为只是府里的丫鬟女眷为求上位,设计勾引,如今看来,此事非同一般。   若是丫鬟为了上位,不会费尽心机隐瞒身份不让他发现。   眸光落在枕边的落发上,魏千珩走过去捡起来放到鼻间闻了闻,眸光一沉,咬牙冷声道:“彻查府上最近服药煎药的所有女眷!”   魏千珩嗅觉灵敏,那怕只是几根头发丝,他也从上面闻出了药草味道,以此断定,昨晚玩弄他的女人,肯定接触过药材。   来人既不是求上位,又不害他性命,除了玩弄他,魏千珩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由。   被女人玩弄,对不可一世的魏千珩来说,是奇耻大辱!   米团子说:   团子回来了!求包养,求团宠! 第002章 胆小的小黑奴   白夜领命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将王府近日内沾过药的丫鬟女眷押到了院子里。   一眼看去,竟有十来个。   各房各院的人都被惊动,王妃叶玉箐领着几房侍妾匆忙赶来,脸上愤然而又惶恐。   她怕魏千珩怪罪,更想知道,是哪个狐媚子胆敢在她的眼皮底下,使计爬床?   看着一脸黑沉的魏千珩,叶玉箐心里直打鼓,颤声道:“臣妾无能,没能好好管理内宅,还请殿下恕罪,臣妾一定会将昨夜之人找出来,严惩不贷!”   魏千珩将那十几个嫌疑人一一扫过,寒眸如霜,一字一句冷冷道:“此事就交由王妃去查——查出后,不论是谁,杖毙,全家发卖!”   说罢,拂袍往外走。   白夜追上去,“殿下是要和吴世子他们去骑马吗?属下吩咐马房牵马。”   魏千珩道:“西效马场新到一匹马王,你不是说府里新进一个训马厉害的马奴吗,带上他,务必驯服马王,以备下月行宫之用。”   白夜连忙应下,转去马房叫人。   马房最偏僻的下人房里,一个脸如黑炭的小厮抱着瓷碗‘咕噜咕噜’的灌药,一边的刘胡子见了,打趣道:“小黑又喝药啊,若你是个女的,只怕此时你也要被抓去正院验身了。”   小黑身形一滞,傻笑道:“刘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唤刘大哥的人打量了一下四周,凑到他耳边嘿嘿笑道:“昨晚殿下被一个女人给睡了,却不知道是谁。如今前院翻天了,白侍卫一大早就在抓人,王妃亲自带人在验那些丫鬟的身呢。”   小黑退开两步,又是傻笑:“抓人跟喝药什么事?”   刘大哥道:“听说是那神秘女人在殿下屋里留下了头发,头发上有药草味,所以府里沾过药草的丫鬟都抓到正院去了。”   小黑僵硬的放下药碗,“刘大哥真厉害,什么消息都知道。”   刘胡子听了他的夸赞,免不得多说几句:“前年吧,府上一个丫头借着殿下喝醉,才挨到他床沿,就被殿下一掌打飞,胸骨尽断,吐血而亡,这次查出是谁,只怕也难逃一死。”   小黑身子一哆嗦,正在此时,外面有人在喊他当差,他匆忙将碗收好,对刘胡子道:“唤我去西郊马场呢,那里风大,刘大哥能不能借我块头巾包头?回来我给你打酒。”   刘胡子见他要去殿下面前当差,不由对他客气了些,取过一块头巾给他,打趣他:“真像个娘们一样讲究。”   顾不得头巾上的油腻气味,小黑将头裹好,赶紧出门牵马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小黑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想着刘胡子的话,连魏千珩的背影都不敢去看。   偏偏前面唤他,让他到燕王面前回话。   小黑心惊胆战的打马赶到前面,下马跪到魏千珩面前,头压得死死的。   看着地上的人,魏千珩颇为意外。   他原以来是个强壮的套马汉子,没想到却是个小鸡仔一样的小个子。   魏千珩身形高大,骑在高头大马上,衬得地上跪着的小黑,越发单薄瘦小。   “抬起头来!”他冷冷命令。   小黑全身直哆嗦,僵硬着抬起头。   袖中,他发白的手指,死死的握着一把弯月匕首…… 第003章 一脉相承的卑鄙   烈阳灼人,小黑抬头看向魏千珩的那一刻,光亮耀得他脑子一阵晕眩。   魏千珩居高临下的睥着他,寒眸落在他黑乎乎的小脸上,冷冷道:“今日务必驯服马王,成了,本王重重有赏,若是不成——”   他眼中有肃杀一闪而过,“本王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小黑闻言一抖,哆嗦着应下。   西郊马场很快到了,国公府的吴世子等人,早已围着场地中间那匹神骏非凡的马王垂涎不已,见魏千珩到来,一行人自行让开道。   魏千珩喜欢骑马,对好马更是情有独钟。   吴子规指着威风凛凛的马王对魏千珩打趣道:“这家伙脾气大得很,也威风得很,倒是与你相配,只怕也只有你能驯服它。”   晋王魏昭风在一旁嘲讽笑道:“说好的谁能驯服它就归谁,怎么到你嘴里,这马王就成燕王的了?”   魏昭风是大魏三皇子,也是魏千珩的皇兄,可两人素来不对付。   魏千珩为人嚣张跋扈,残暴无情,目中无人,莫说皇兄,连他老子魏帝都不曾畏惧过。   偏偏魏帝对他格外偏爱,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味的包容宽恕,让一众皇子越发的厌恨他。   眼下,看着大家对魏千珩讨好追捧,晋王早已不满,嘲讽道:“好马配英主,五弟想要这马,也得看这马认不认你这个主了。”   说罢,对身后一位身形高大壮实的汉子吩咐道:“秦六,你去驯服这畜生,好好灭灭它的威风!”   指桑骂槐的话谁都听得出来,吴子规等人站在后面,看不到魏千珩脸上的神色,但感觉整个马场的空气都要凝住了。   小黑也胆怯的朝魏千珩看去,恰在此时,魏千珩突然回头朝他看过来,两人的眸光在半空不期而遇,吓得小黑全身一个激灵。   见他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魏千珩瞳孔缩紧,突然一甩马鞭,跃下马背朝着中间的马王走去。   白夜慌忙拦下他,“殿下,此马难驯,还是让属下去吧……”   “啊……”   不等白夜把话说完,一声惨叫声陡然响起,众人惊诧看去,却是秦六被马王一脚踢飞,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晋王脸色大变,他本想派人抢先驯服马王,给魏千珩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的人连马身都近不得。   失了脸面的晋王,白着脸对手下迭声道:“你们都上,谁能驯服这畜生,本王赏黄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晋王的那些手下,立刻不怕死的往上冲。   马王感觉到大家的意图,越发凶猛的翻腾起来,不让人靠近。   魏千珩明白晋王的主意,他驯服不了马王,也要激怒马王,不让他得手。   真是跟他母妃一脉相承的卑鄙!   长鞭卷着鞭花抽退那些下人,魏千珩执鞭轻蔑的看着一脸铁青的晋王,嘲讽道:“三皇兄说得对,这马儿就认本王这个主,你和你的这些狗奴才,还真不配碰它!”   “你……”晋王气结,指着魏千珩恨道:“大话别说得太早——小心被这畜生踩成泥酱!”   见惯烈马的吴子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驯的马,而据他所知,方才被踢飞的秦六,正是晋王身边出了名的骑术了得的高手。   连他都不能近这马王的身,吴子规不禁担心起魏千珩来。   然而,不等魏千珩上场,却有一道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却是小黑奴驾着马,朝着马王冲过去了…… 第004章 心怀不轨的小黑奴   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人,大家很吃惊。   魏千珩眼底却露出一抹兴味。   没想到,他还真有胆量敢上场。   白夜见小黑奴抢在魏千珩前面上场,心头一松:“殿下先让他试试,听马廊里的人说,他马术不错,若是他失败了,殿下再亲自驯服马王也不迟的。”   魏千珩知道白夜对他的担心,不过是怕马王狂躁危险,一不小心伤了他。   但秦六那样的壮汉都近不了马王的身,他鸡爪似的一个小黑奴,如何驯服马王?不由冷嗤道:“只怕还没近身,就没了命——丢人现眼!”   话虽这样说,他眸光却盯着场地中间那个瘦小的身影,长眉紧蹙。   小黑驾着马围着发狂的马王兜圈,想伺机拿缰绳套住它。   握缰绳的手有些发抖。   离她上一次驯马,已有七八年光景。   她的技艺生疏了许多,而眼前这马王,比当年她驯服的那匹天山野马,还要狂野难驯。   而她的身体,早不如从前,经过昨晚,更是酸痛如被马车碾过。   可是,她心有所图,不得不上场……   眸光死死的盯着前面翻腾狂奔的马王,她手中的缰绳高高抡起,‘嗖’的一声往马王脖子上套去,却被它头一偏躲开了。   马王发怒,朝着她冲过来!   大风刮在她冰凉的面颊上一片生痛,额头冷汗层层漫出来,她仿佛听不到场外的惊呼声,也看不到迎面撞过来的发狂马王,反手重重一鞭抽在马背上,逼着身下的马朝着马王迎上去。   “啊……”   吴世子等人不忍心的将头撇开,小小的棕鬓马怎么是马王的对手,马王一蹄子踩下去,小黑奴估计就要肚穿肠破,被踩成烂泥了。   魏千珩神情间闪过震惊!   他似乎小看了这个瘦巴巴的小黑奴,没想到他这么拼,连命都可以不要。   几乎下意识的,他驱马上前,想抢在马王踩死他之前救下他。   可是来不及了。   马王如狂风般袭过,棕鬓马被撞飞,倒在一边哀鸣不已,却不见了小黑奴的身影。   大家回神一看,小黑奴竟不知何时,骑到了马王背上去了。   众人哗然!   小黑在两马相撞的前一瞬,抛出缰绳套住了马王的脖子,棕鬓马摔飞的那一刻,她拼尽全力跃起,借着缰绳攀到了马王背上。   马王撞飞了棕鬓马,却没能甩掉小黑,越发的生气发狂起来,疯狂的翻腾跳跃,要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小黑死死拽着缰绳不松手,她能听到全身骨头一根根散开的声音,胸腔炸裂开来,腥甜的液体往喉咙里冲。   咬牙咽下口腔里的腥甜,她模糊想起,当年她驯服天山那匹野马时,被它骑着在荒野里狂奔了一日一夜才向她认输低头。   这马王,性子更加刚烈,只怕要更长的时间才会低头认主。   不论如何,她都要熬到马王投降。   再一次咽下喉咙里冒出的腥甜,她咬牙笑了。   帮他驯服马王,或许就有机会随他去行宫、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了…… 第005章 她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   马王冲破围障,往草场深处狂奔而去。   魏千珩打马追上去,吴世子等人也连忙跟上。   马王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沿途却留下了一淌淌的血渍。   魏千珩一行沿着血渍往前追。   从晌午一直追到落日余晖,终是在草场最南边的山壁前追到了无路可走的马王。   虽然前行无路,但马王却不愿意屈服,一直翻腾跳跃着要甩下身上的小黑奴。   被马王颠簸狂奔大半日,小黑早已精疲力歇,胸口闷闷的疼着,嘴角的血涎没有断过,黝黑的脸庞也是透出惨白来,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趴在马背,双手死死的拉着马缰,一刻都不放松。   魏千珩带人赶到时,看到马王背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黑奴,心口蓦然一松。   他正要带人包围马王,将它制服,那马王却折头沿着陡峭的山壁,往西边的山崖逃去。   山崖上的冷风刮得人沁骨生凉,小黑察觉到不对劲,抬眸看去,看清前面幽暗的万丈深渊,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想跳马逃生,可马王的速度这么快,她跳下去也会活活摔死。   她慌乱回头看向后面追来的魏千珩,可他们离她有一段距离,何况,山崖凶险,他们也不会冒险出手救一个下贱的马奴的。   黑眸淬满冰霜,小黑抽出袖中的弯月匕首,正要一刀割破马王的脖子,可她想到,魏千珩爱马如命,她杀了马王,他岂能放过她?   难道,她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   她不怕死,可她现在还不能死!   想到这里,她再顾不得其他,咬紧牙关,手中的弯月匕首朝马王的脖子挥去。   这是她惟一的生机了……   然而,不等她的匕首落下,破空声已接踵而至,马王嘶吼几声,哄然倒在了悬崖边上。   小黑从马背上滚到地上,怔怔的看着马王身上三支致命箭羽,不敢相信自己被救了。   她呆滞的转过头看去,十步开外,魏千珩手提玄铁长弓,面容萧杀,仿佛救世神祇,又似地狱罗刹。   触及他寒潭般的深眸,小黑身子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团,筛糠般战栗起来。   魏千珩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抽搐咽气的马王,再看向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黑奴,眸光里的杀气渐渐收敛,面容平静无波,却让人不敢直视。   吴世子等人赶过来,看着倒在血泊里咽气的马王,惋惜道:“可惜了,若是有了它,今年的赛马,必定又是你得头名,没晋王他们什么事了……”   “没有它,本王照样能胜晋王——他的阴谋,休想成功!”   暮色下,魏千珩面容看不真切,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若敢与我做对,杀无赦!”   他明明说的是晋王的恩怨,小黑却吓得跪都跪不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魏千珩冷冷睥着他,嘴唇挑起一丝玩味。   面前这个小黑奴在驯马时,与现在瑟瑟发抖的样子判若两人。   自己就这么可怕?   转念一想,这天下又有谁不怕他,他可是大魏最嗜血无情的‘阎王爷’。   “本王乏了,回吧!”   魏千珩冷声下令,领着众人返回。   回府路上,小黑心情掉入谷底。   她好不容易驯服马王,最后却又失败了,如此,她想随他去避暑行宫一事,只怕没有希望了。   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要如何找机会再接近他?   米团子说:   新书报到,希望大家喜欢!   咱们的女主就是小黑奴了,而她惟一的心愿,就是找燕王生猴子。   所以,这是一本女主为了生猴子绞尽脑汁、不懈努力的励志(睡男主)文。 第006章 她已非完璧   回到王府,已是掌灯时分。   见魏千珩回来,王妃叶玉箐领着众人跪地迎接,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看这架势,魏千珩知道,昨晚的女人没找出来。   果然,叶玉箐白着脸向他禀道:“殿下,臣妾无能,将那可疑之人细细验过身,可……可那十三个沾过药草的丫鬟,皆是完璧之身,并不像……不像勾引殿下之人。”   魏千珩俊脸凝霜,慢慢拨着茶碗里的茶沫,眸子里堆起疑云。   他确定昨晚与那女人做了苟且之事,且不止一次,所以,她不可能还是处子。   而床单上没有落红。难道昨晚之前,那女子就已非完璧?!   一想到睡自己的女人,是残花败柳的不洁之身,魏千珩眼底聚起一片寒霜,勾唇冷声道:“彻查整个王府。如料不差,她身上必定还留有迷陀和合欢香——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魏千珩将搜府一事交给了夫人姜元儿,叶玉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魏千珩对她失望了。   姜元儿得到魏千珩的信任,欢喜应下,立刻带着手下的丫鬟嬷嬷往各房各院搜查去了。   经过小黑身边时,她身上的粟兰香让小黑心口一窒,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大家噤若寒蝉,院子里落针闻声,所以小黑这一声呕吐声,隔着院子也传进了魏千珩的耳朵里。   他闻声看过去,见到跪在人群后面的小黑奴,他佝着单薄的身子,嘴角留着血渍,慌乱拿袖子抹着。   长眉蹙起,魏千珩不耐烦的摆摆手,白夜明白他的意思,过去对小黑道:“你身上有伤,就不要在这里跪着了,下去休息吧,我等下让府医替你看看伤。”   一听到府医,小黑就慌乱起来,勉强笑道:“谢谢白侍卫,只是……小的皮糙肉厚,回去涂点草药就成了,不敢麻烦府医……”   白夜知道他胆小怕事,也就不勉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今天表现不错,也辛苦了,赶紧下去休息吧。”   小黑求之不得,连道了好几声谢谢,慌忙退下。   回去马房的路上,她看到姜夫人领着一群下人,正挨房挨院的搜着,高扬下巴指使人的样子,说不尽的得意,再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   乌黑的瞳仁如浸在寒冰里,小黑凉凉一笑,转身朝着马房去。   回到马房,她将头巾还给刘胡子,向他道歉没有给他带酒,先欠着他。   刘胡子早已听说了马场的事,没想到他小小个子,竟能驯服马王,不由对他十分的佩服,豪爽的说,下次发了月银,由他请客吃酒。   小黑也不推辞,点头应下。   刘胡子走后,小黑从瓦罐里倒药喝下。   一口气将药喝完,她身心俱疲,拖着酸痛的身子爬上土炕,脑子里一片昏沉,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双手抚上平坦的小腹上,她暗暗祈祷,希望昨晚能成功怀上孩子。   可想起煜炎对她说过的话,她又黯然伤神,知道这样的希望多么渺茫,几乎不可能。   如此,像昨晚的事,还有二次、三次,甚至无数次……直到成功怀上孩子为止。   没错,昨晚将燕王睡了,搅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的神秘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马奴小黑。   她乔装易容潜进王府,只为悄悄找燕王借颗种子。   却没想到,魏千珩竟不受迷陀的影响,能想起昨晚的事,更是不依不饶的要找到她。   昨晚是她第一次行动,虽然成功,如今看来,也算失败了。   如今魏千珩起了防备之心,她藏身都难,更遑论再次接近他?   脑子里乱成麻,小黑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   下一刻,房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踢开了,一群人闯了进来。   姜氏带人搜房来了!   米团子说:   喜欢本书的亲亲,请点击收藏,方便下次看书。 第007章 半年之内,她必须怀上魏千珩的孩子   姜元儿领着下人一路搜过来,很快就搜到了马房。   此时她脸上,再没有之前的颐气得意,只剩烦躁焦虑。   王妃叶玉箐办事不利被魏千珩嫌弃,她搜了一晚上,也没搜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如果搜不到东西,莫说想再踩叶玉箐一脚,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向魏千珩交差?   迫切想到魏千珩面前立功的姜元儿,一进马房,就闻到了草药味,顿时眸光一亮,顾不得马房里住着的是王府最下贱粗鄙的男仆小厮,将他们统统唤到院子里,命人看管着,自己亲自进屋搜查。   众人闯进屋子,小黑来不及回神,已被姜元儿身边的大丫鬟回春一把拽拖到地上,摔得眼冒金花,酸痛的身子疼痛难忍,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好个贱奴,夫人让你们到院子里呆着,你竟敢违令?”   回春知道姜氏没有搜到合欢散和迷陀,心里烦怒,趁此机会要拿小黑出气,好让姜元儿开心。   谁让他先前呕血溅脏夫人的鞋面呢。   姜元儿拿娟子捂住口鼻,眸光扫了圈屋内,最后落在小黑喝药的瓦碗上,眸子里精光一闪,勾唇缓缓笑道:“这是你喝的?”   小黑被两个仆人押着跪在地上,喘着气道:“奴才今日陪殿下驯马时受了点伤,所以回来煎了服草药吃……”   “你懂医术?那是不是认识合欢香与迷陀?”姜元儿知道他就是今日帮殿下驯服马王的小黑奴,也听到了他推辞了府医,没想到竟然自己会看病。   小黑知道,她是在怀疑自己了。   姜氏生性多疑,且心细精明,她在搜查合欢香与迷陀时,同时没放过王府里一切与药草打交道的人,不限男女。   她想,若是昨晚的贱人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她在王府有帮手。   也就是说,王爷嗅到遗落的头发上的药草味,不一定是那个贱人沾过草药,也有可能是她的同伙,或身边人沾过草药。   而方才一番搜查下来,除去今早已查出的那十三个沾过药草的丫鬟,整个王府里,就只有小黑在喝药了。   姜元儿仿佛从迷团里找到了线头,脸上一扫方阴霾,眸光里难掩激动。   小黑低头敛下眸子,闷声道:“夫人误会了,奴才卑贱,从小家里穷苦没钱看病,平时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胡乱抓点草药煎来喝,并不懂什么医术,更不识夫人说的东西……”   姜元儿如何肯信,招招手,让回春将小黑屋内的药罐,还有剩下的几包草药拿去给府医查看。   回春走后,姜元儿眸光定定的看着小黑,想从他的面容间看出慌乱来。   一面还让手下的凃嬷嬷暗下去打听,小黑与府里谁人走得最近?   两刻钟后,回春与凃嬷嬷相继回来。   府医查看后,表明小黑喝的就是寻常的祛火散淤的草药,这样的药方,太过寻常,好多寻常百姓都自己配药喝。   而凃嬷嬷打听了一圈,得知的是小黑进府不到两个月,莫说跟后宅的人有来往,就是马房里这些马夫们,他都鲜少有来往,平时除了干活,就是一个人守在屋子里。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昨晚的神秘女人有关呢?   姜元儿燃起的希望又破灭,脸色阴沉得瘆人,领着手下搜查别处去了……   众人走后,小黑无力的从地上爬坐起身,身子酸痛,心头更是发凉。   若是魏千珩与姜元儿他们一直揪着找人不放,她根本没有机会再接近魏千珩。   可是,她的时间不多了,半年之内,她必须怀上魏千珩的孩子……   米团子说:   有票票的小仙女,请帮团子投起来哦,么么! 第008章 查到迷陀的线索了   姜元儿奉魏千珩之命,彻查整个王府,三天过去,却没有搜到那晚出现在魏千珩屋内的合欢香与迷陀。   第三日晚膳时分,姜元儿向魏千珩禀告时,怯怯的为自己开脱道:“殿下,会不会那晚的女人……已经离开王府了?”   白夜也有这样的怀疑,不然不会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魏千珩却语气坚定道:“不,她肯定还在。”   之前,魏千珩一度怀疑那晚的女人是在玩弄自己,但这两日他细细回想,觉得此事并非玩弄那么简单。   放眼整个大魏,还没有那个女人胆敢如此对他。   所以,那晚的女人,冒着杀头之险接近他,必定另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他冷峻的面容越发阴沉,姜元儿心一颤,软身跪到他脚边,扯着他的袍角惶然小心道:“妾身辜负殿下的一片信任,没能为殿下开愁解忧,惭愧难当,所以特意令小厨房备下殿下喜欢的酒菜,当是妾身对殿下的赔罪……”   姜元儿选着晚膳点过来,却是以请罪为由,以退为进的将魏千珩拉到她的木锦院去,然后再顺理成章的留着他宿在木锦院。   魏千珩如何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本不想搭理她,但一想到这几日睡不安寝,就随她去了木锦院。   原来,经过那晚的事后,再回到卧房,魏千珩总是忍不住生出异样的情愫来。   明明床上的枕巾被褥都换过新的,房间也开窗透过气了,可他鼻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草味,仿佛那几根头发还在,那晚的事也越发清晰的往脑子里钻。   他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他又想,自己忘记不了那晚的事,或许是因为久未踏入后宅,身体产生了渴望。   让身体舒解了,就不会记着那晚的事了。   可到了木锦院,看着泡过香汤、裹着半透明纱衣冲自己妩媚娇笑的姜元儿,他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甚至有些扫兴。   姜元儿身着半透明的轻纱小衣,像蔓蛇一样缠着魏千珩的身子,手指不着痕迹就勾开了他的腰带,堪堪滑进去抚上他紧实的胸脯时,就被魏千珩一把抓住,连着她整个人掀丢到一旁。   他起身整理衣裳,冷冷丢下一句“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木锦院。   姜元儿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着魏千珩,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不由呆在当场,一口气憋得胸口快炸开了。   她将气撒在进屋收拾的丫鬟身上,又打又骂,凃嬷嬷连忙拦下她,心痛道:“奴婢知道夫人受了委屈,可殿下今日进了咱们的院子,此时不知道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夫人此时闹出动静,只会让其他院的人看了笑话,夫人千万要沉住气。”   姜元儿听进了凃嬷嬷的劝,没有再发脾气,可心里的那口气还是憋得慌,红着眼睛道:“我苦习房中之术又有何用,还不如那合欢散顶用。”   凃嬷嬷拧眉道:“奴婢瞧着,自那晚之事后,殿下有些反常,或许殿下心里留存着那晚的阴影,灭了兴头,这才骤然离开的,主子不用灰心。”   姜元儿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道:“嬷嬷的意思是,只有找出那晚之人,解了殿下心里的结,才能让殿下恢复如常?”   凃嬷嬷了然一笑:“不论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王府安宁,那晚之人都必须找出来。若夫人能替殿下找出此人,想必下月的玉川行宫之行,陪侍殿下身边的人,就是夫人您了。”   眸光骤然一亮,姜元儿激动道:“与殿下独处的机会我必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找出那个贱人来。”   凃嬷嬷所料不差,魏千珩的反常,确实与那晚之事有关。   越是不知道那晚的女人是谁,魏千珩越是忍不住去想,像着了魔一样。   当姜元儿一双柔手抚上他的身子时,他眉头紧皱,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又想到那晚的情形来。   顿时,对姜元儿的撩拔伺候,他非但不觉得舒服,反而生出了厌恶排斥来,一把将她推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主院,魏千珩阴着脸问白夜:“我让你查的迷陀一事如何了?”   三日前,他曾吩咐白夜暗访京城所有药铺,看能不能通过迷陀的去向和购买者,找出那晚的神秘女人……   白夜拱手回禀:“属下正要向殿下禀告,此事颇为蹊跷,属下走访了京城所有的药铺,三个月以内却没有一家售卖过迷陀,连问药的人都没有。”   魏千珩心一沉,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黑曜石扳指,难道那晚的女人早在三个月之前就买好药?或者这些药根本就是她自己所制!   白夜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和凝重,试着劝道:“殿下请放心,属下已安排燕卫日夜防卫在主院四周,王府各处也加派了守卫,那晚的事一定不会再打发生……”   魏千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必,把加派守卫全撤了。”   白夜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不过他更怕那神秘女人对殿下不利。   魏千珩看穿他的顾虑,往后靠了靠,扯唇道:“若她要杀我,上一次就可以动手。但她若有其他目的,或许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既如此,那就给她机会!也让本王会一会,看看她到底是何方妖孽!”   “殿下觉得,此人会是什么目的?”白夜沉默了一会儿,疑声问。   这也正是魏千珩的疑惑所在。   接近他的女人无非两种,要么贪慕荣华富贵,爬床求上位,要不就是阴谋算计。   从她用迷陀迷遮掩身份来看,不像是前者,那就只剩下阴谋算计了。   可这几日,他身边一点事情都没发生,风平浪静的。   这让他越发看不透那女人的图谋了……   马房里,小黑一边给马槽里加清水添草料,一边听刘胡子他们贫嘴聊天。   “听说,睡殿下的那个女人还没找出来,姜夫人带人找遍整个王府,恨不得掘地三尺,连咱们这臭哄哄的马房都没放过,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是啊,你们说,难不成那女人是九天仙女儿,和燕王殿下颠鸾倒凤的做了一夜夫妻,就又飞回天上去了?”   这话惹得众人大笑不止,小黑也跟着嘿嘿傻笑,那边还在继续贫,没两句又约起来逛窑子,“咱们殿下有仙女儿相伴,明儿发了月银,咱哥几个也去乐呵乐呵,听说喜乐班新到了几个姑娘,个个嫩得能掐出水,堪比莳花馆的姑娘。”   众人暧昧地笑起来。   刘胡子也没忘了小黑,“小黑兄弟,你也一起去吧,说好要请你吃酒的。”   他话落,又有人笑道:“怎么能让你请,小黑进府还没请大伙吃过酒呢,按理要他请才对!”   一听要逛勾栏院,小黑头痛起来,但又不好推却,只能附和地憨笑:“李大哥说得对,我进府多得大家的照顾,这顿该我请!”   “那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入夜,大伙忙完各自手里的事,就勾肩搭背地往喜乐班去了。   而另一边,白夜进到书房,向魏千珩禀告:“殿下,查到迷陀的线索了……” 第009章 贩卖迷陀的江湖术棍,就是他?   掌灯时分,是京都花街最热闹喧嚣的时候,车水马龙,锦衣香带,热闹非凡。   小黑跟着大伙径直去了喜乐班。   刘胡子几个是喜乐班的常客,老鸨桂妈妈见了他们,忙不迭地将院里的姑娘都唤出来伺候。   刘胡子看着满屋的姑娘,啧啧,确实嫩!不过也有些担心小黑,私底下问他:“你钱够吗?不够的话还是我来请吧?”   小黑摆手笑:“够的,够的。”   刘胡子这才放心下来,桂妈妈将几个新进班的姑娘往几人面前推,众人起哄让小黑先挑。   小黑晕晕乎乎看花了眼,最后从中选了一个身量很是单薄弱小的姑娘。   有马夫拉住他,教他:“一看你就是没经过事的,这女人不光要脸蛋好看,身形更要丰满才有料,你选的这个像麻竿一样,揉着有什么趣味?”   李汉子的话,让大伙都笑了起来,那个被小黑选中的小姑娘忍不住哆嗦起来,红肿的眼睛里泪水盈盈。   小黑挠了挠头,憨笑:“李大哥说得有理,可……可我也身量单薄,倒是和她般配,就她了。”说罢,招手让那个小姑娘到自己身边坐下。   李汉子噗了一声笑出声来:“敢情黑老弟是怕自己身子弱,降伏不了这些会折腾的娘们,哈哈哈哈,倒是个实在人。”   小黑跟着嘿嘿傻笑着,三杯酒下肚就醉了,桂妈妈眼锋一扫,示意小姑娘扶他去厢房歇下。   小姑娘将小黑扶到床上后,就飞快缩到了门口,怯怯的不敢再上前。   小黑靠坐在床上,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别害怕,我是个药身子,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小姑娘脸上一喜,未几又惶恐起来,瑟缩着跪地求道,“求小哥不要赶我走,让我在这里呆一宿,不然妈妈怪我留不住恩客,会活活打死我的……”   小黑深吸一口气,道:“嗯,我不赶你,也不用你伺候。只是这长夜漫漫,你若不介意,不妨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打发时间。”   小姑娘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接客,就能遇到这么好的恩客,不由感激涕零,她抽抽噎噎地说起自己的事:“奴婢唤杏儿,原是正经人家的家仆,后因……因得罪当家娘子被发卖,几番辗转最后沦落进这里……”   烛火一漾一漾,小黑半阖着眼睑靠在床栏上,似乎听得入神,瞳孔一片幽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小黑以为是刘胡子他们喝醉酒了在胡闹,正要起身去瞧瞧,房门却‘砰’的一声被踢开,两道高大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门口。   杏儿胆小,被踢门声惊得一下子跳起,呜咽着扑进小黑的怀里。   小黑呆呆的看着门口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慌乱着要推开躲在自己怀里的杏儿,慌忙之下却不小心扯落了她肩头的衣裳,又手忙脚乱的扯过被褥去盖她白雪一般嫩生生肩头。   门口,魏千珩冷眼看着床上搂成一团,行为不轨的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小黑身上,只一眼就认出他是上次驯服马王的马房小厮,眉眼间瞬间杀气凝聚,偏首问白夜:“贩卖迷陀的江湖术棍,就是他?” 第010章 男人逛青楼多正常的事   神秘女子一事,除了合欢香和迷陀再无线索。   所以白夜一直尽力查找着京城里迷陀的流通来源,不光是查药铺,查大夫,还查了黑市里的交易,没想到最后竟真的被他查到了线索。   他得到消息,有一个唤吴三的江湖混棍,私下里专卖催情散一类的禁药,他手里近期就出过合欢香和迷陀。   吴三主要的客源,就是烟花巷的姑娘和恩客们,所以他常年盘踞在勾栏院周围,而据线报所禀,近几日,吴三一直泡在喜乐班里跟老相好厮混。   吴三长得贼眉鼠眼,面庞漆黑,魏千珩带人闯进喜乐班抓人时,喜乐班的小厮吓得腿发软,一听要找那个面容黝黑之人,慌乱间只想到了来喝花酒的小黑,伸手一指,就将小黑所在的房间指给了魏千珩……   小黑想不明白魏千珩怎么会出现在这等低下的妓院里,像他这样的身份,就算狎妓也会去官妓坊,或是莳花馆,万不可能来这里的。   再听到他的问话,当即全身一震,吓得从床上滚下地,跪到地上向魏千珩磕头:“殿下明察,小的并不是什么江湖术棍,小人只会驯马……”   白夜上前拽起他的右手看过,转身对魏千珩摇头:“殿下,那吴三右手天生六指,只怕是外面的小厮指错人了。”   跟着小黑一起跪下的杏儿,听到吴三的名字,浑身哆嗦着,颤声道:“回禀贵人,先前奴婢去后厨端酒,听闻那吴三……吴三带着春绡姐姐去东市看戏去了。”   魏千珩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黑奴,眉眼间杀气消散,正要开口,侍卫跑来禀告,真正的吴三回来了,在前门被抓了个正着。   魏千珩冷着脸甩袍离开,白夜叮嘱小黑,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   小黑诺诺应下,全身发软,趴在起上半天起不了身。   杏儿扶他起来,而刘胡子等人也听闻了燕王带人到喜乐班抓人,哪里还敢久留,一个个纷纷从后门悄声离开,溜回王府。   小黑魂不守舍,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刘胡子以为他是害怕自己嫖妓一事被王爷发现受罚,不由安慰他道:“也不用太担心,男人逛青楼多正常的事,最多被打一顿板子,总归不会要我们性命。”   这一晚,整个马房的人都心惊胆战,怕被从被窝里拖出去打板子,小黑更是心如油锅烹炸,痛苦煎熬。   魏千珩能找到吴三,那会不会很快就发现自己?   她要继续留在王府,还是趁着他没发现自己之前,逃离燕王府?   可若是逃走的话,那最后一丝丝希望都没有了……   正院,魏千珩坐在廊下,亲自审问吴三。   “你近日都将合欢香与迷陀卖给了谁?”   吴三混迹江湖,见多识广,但像魏千珩这样不怒自威,杀气凛然的天家贵胄还是第一次见,一时惊吓连连,磕头如捣蒜,“贵人明鉴,小人做生意,从不敢问顾主的身份,只知道买合欢香与迷陀的是一位年轻小娘子,其他一概不知……”   魏千珩转动黑曜石扳指,声线冰冷,蕴着威胁,“那你可见过她真容?她身上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又是几时在你这里购买的合欢散与迷陀?”   吴三仔细回想着,战战兢兢道:“那位小娘子戴着幂篱,再加上是晚上,小人看不清模样,听声音应该二十出头,时间大概一个月前……”   “中间可有介绍人?”   吴三颤声道:“没……没有,是她直接找过来的,当时、当时小的也警惕她是怎么找到我的,还一直不敢卖药给她,只不过她给的价钱实在是好,小的没忍住,就、就卖了……”   ‘唰’的一声,白夜拔出了佩剑,架到吴三的脖子上,寒声逼问:“你再仔细想想,可还有别的什么忘了交代?!”   冰冷的剑锋贴着脖子,吴三全身冷汗直流,惶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想起来了……”   米团子说:   谢谢ZhangMeng79、2鱼、林空白、猪好美、苏囧囧亲亲们的打赏,么么哒!   有推荐票和钻石票的亲亲可以帮团子投一下,谢谢哒。   还有,欢迎大家留言收藏! 第011章 想办法擒住她   剑架到脖子上,吴三为了保命,绞尽脑汁的回想着那晚之事。   “贵人,那小娘子似乎病体缠身,来买药的当晚,一直咳嗽不停,还问我另买了一株百年老参……还说,若收到上好的老参,都给她留着。”   魏千珩神情一震!   先前问吴三那么多,也不能完全证明,向他买药的小娘子,就是那晚与他同床的神秘女子。   可如今听吴三道出那女子体弱多病,却与遗落头发上的药草味相符,如此,向吴三买药的,就是那晚睡了自己的女人……   寒眸淬冰,魏千珩冷冷发问:“她向你购买的禁药份量多少?可用次数你能估算吗?”   吴三颤声道:“她一口气将小的手里的存货都买走了。若是按着小的教她的量使用,估摸着能用上十数次吧……”   魏千珩心里一松,既然她还会再来,就不怕抓不到她!   他吩咐白夜去库房将宫里赏赐的那盒千年老参拿来。   白夜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将老参取来了,将它交给吴三,冷声道:“你尽快放出消息,让她知道你手里新得了一株老参。等她再来买参时,想办法擒住她。如此,就饶你不死。”   私自贩卖禁药乃大罪,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像吴三这种将禁药卖出去,最后却用在陷害皇子身上的,任他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吴三捧着参盒,如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双手止不住的哆嗦。   白夜看透他心里的小算盘,寒声威胁道:“你休想耍花招,更不要奢望逃走。否则,三刀六洞就是你的下场。”   吴三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硬主了,不敢再耍花样,战战兢兢的应下……   同样战战兢兢的,还有马房里的众人。   大家惴惴不安,担心着王爷的板子何时罚下,一个个垂头丧气、无法安眠。   小黑整颗心好似悬在刀尖上,手里紧紧握着弯月匕首,一刻都不敢放下,眸光盯着马房大门,仿佛那里随时会冲进魏千珩的人来,将她抓走,千刀万剐……   所幸,一晚过去,燕王并没有下令处罚他们,大家才松下一口气。   小黑悬了整晚的心落了地,等过了两日,风头彻底平下去,她向马房管事告了两天假,回了城西泉水巷的家。   初心见她回来,高兴坏了,忙不迭的给她备好药浴,替她小心揭下脸上黑色人皮面具,心疼道:“姑娘好久没回来了,奴婢担心你出事,几次想去找你,又怕被人发现……”   小黑泡在药水里,全身四肢百骸仿佛针扎般的痛着,冷汗一层层浸湿她苍白的面颊。   “公子说,这个药浴姑娘一日至少要泡三回,可如今姑娘一月难得泡一次,若是被公子知道了,只怕会要了奴婢的命……”   初心忧心忡忡,她怕姑娘没按着公子的话泡药浴,万一身体再出毛病,她万死难辞其咎。   小黑无力的靠在桶沿上,久未见阳光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色也是苍白无血。   她冲初心笑道:“当初你跟我偷偷跑出来,公子就不会饶过你了。如今啊,你只有乖乖听我的话,让我帮你去公子面前求情,或许他还会饶过你。”   初心帮她拭着额头上漫出的冷汗,心疼不已:“是不是很痛?姑娘,奴婢不怕公子责罚,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若是你有个好歹,不用公子处罚,奴婢自己都饶不过自己。”   小黑虚弱笑笑:“别担心,最晚半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初心笑了,未几想起得到的消息,高兴道:“姑娘,黑市那边传来消息,吴三新得了一株千年老参,正在找买主呢,我们要不要去买来?刚好给姑娘补补身子。”   小黑神情一顿,片刻后缓缓笑道:“这么好的老参,当然要买。你放消息给吴三,今晚戌时末,老地方见。”   米团子说:   谢谢无心果的巧克力,佛系菟的魔法币,谢谢么么哒!   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12章 小黑的计谋?   泡过药浴后,小黑的精神好了几分,惨白的面容上浮现一层红晕来。   她重新戴好人皮面具,取过一套半旧的蓝布袍子穿上,头发也梳理整齐,虽然还是又丑又黑的样子,但整个人干净整洁了,更是利索了许多。   又收拾了一包东西,她带着初心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马车一路朝东市而去,最后停在了喜乐班的后门口。   小黑吩咐初心:“你去替一个叫杏儿的小姑娘赎身,不论多少银钱,一定要拿到她的卖身契。”   初心心里有疑惑,却一句话也不多问,跳下马车,拿着银票赎人去了。   杏儿长相平平,人也老实,在楼里并不受欢迎,如今有人来替她赎身,桂妈妈巴不得将她送走才好。所以,两盏茶的功夫不到,初心领着杏儿出来了。   有人替自己赎身、救自己出火坑,杏儿欢喜激动,却又迷惑懵懂。   她并不认识帮自己赎身的初心啊。   初心领着她来到马车边,道:“里面是我家公子,就是他替你赎的自由身。”   杏儿‘扑嗵’一声在马车边跪下,隔着车帘感激道:“公子大恩,奴婢感激不尽……只盼给公子当牛做马,偿还公子的恩情!”   小黑唤她起身,并不现身见她,面容隐在车帘后,淡淡道:“我不需要你替我当牛做马,你只需替我做一件事即可。”   杏儿连忙应下:“那怕刀山火海,奴婢也替公子办好。”   掀起车帘一角,小黑将手里的一包东西交给她,吩咐道:“这是给你前家主孟清庭孟大人的东西,你将它交到他本人手里,事成后,你欠我的恩情就还清了。”   杏儿接过包裹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她原以为恩公要她去办的事,必定凶险可怕,万万没想到,只是让她给前主递一个包裹。   小黑又示意初心将她的卖身契并着一个钱袋交给她,“从这一刻起,你已是良民之身,带着这些银子去寻你家人。不要想着寻我,否则恩人变仇人,我不会原谅你——你走吧。”   杏儿接过身契和钱袋,感激涕零,哽咽道:“奴婢谨遵从恩公之言,但请恩公告诉奴婢贵名,奴婢日后为恩公立长生牌,为恩公祈福增寿……”   “不必了!”小黑打断她的话,语气淡然:“我说过,你替我送东西,就已还清恩情。若是孟大人问起什么,你只答一概不知,包括我替你赎身一事,也不要泄漏半句。”   说完,不再耽搁,召呼初心上车离开。   马车扬尘而去,杏儿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卖身契,犹自在梦中。   等她回过神来,马车已走远,杏儿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尔后带着包裹,片刻不停的往孟府跑去。   见她跑远,小黑让马夫拐个弯,折道从另一条路去了孟府。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到达孟府,小黑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孟府对面不打眼的小巷里。   小黑静静坐在马车里看着孟府大门,眸光淡淡落在高高门楣上的镏金门匾上。   正午艳阳照在镏金门匾上,金光闪闪,好不耀眼,真正是富贵堂皇之家。   然而,谁人又知道,这样的高门大户、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之家,却容不下两个年幼可怜的女娃……   想起晚上的约定,小黑嘴角浮起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这次,却要辛苦孟大人了……。”   米团子说:   猜猜小黑要做什么?   欢迎留言评论。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13章 他果然还是舍不得   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见到杏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孟府门前,怀里抱着小黑交给她的包裹。   她没有从正门进,而是去了侧门,掏了碎银交到守门的婆子手里,只说是回府来看看相好的姐妹,那婆子收了她的银子放她进去了。   小黑神情淡淡,初心却紧张的盯着孟府侧门,担心道:“姑娘,万一他们不按姑娘所说的去做怎么办?”   小黑了然一笑:“事关两位皇子的仇怨,孟大人那怕不惜命,也不敢得罪两位皇子舍弃他的官运前程,他不敢赌的。”   两刻的功夫后,杏儿从孟府出来了,小黑心里一松,知道孟清庭应下了。   是夜,小黑带着初心来到了朱雀后街。   朱雀后街的暗巷,就是她约吴三见面买药的地方。   然而,从早上得到吴三传来的消息后,魏千珩就派人守在了暗巷四周。   落夜后,魏千珩更是亲自守在了暗巷的隐秘处,静待买药的女子出现……   入夜时分下起了小雨,青石地板上湿漉漉一片,泅开一层层的水晕,热气被水气压得往上升腾,空气潮湿又闷热,无端让人生出几份烦闷来。   吴三趴在巷尾的面铺里吃面,面汤都干得结了坨,他却没吃进去一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巷口,拿筷子的手紧张得直哆嗦。   万一那女子不来,他却要如何向‘阎王’殿下交差啊?   那日从王府放出后,吴三稍一打听,就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让整个汴京人惧怕不敢惹的‘阎王’魏千珩。   自己卖的禁药竟用到了阎王身上,吴三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晃得厉害,稍不注意就要掉地上去。   他如今惟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替魏千珩抓到买药的小娘子,以此交差保命。   戌时三刻,街上行人渐尽,朱雀街上由东向西驶来一辆青篷马车,悄悄停在暗巷的入口处,车帘掀起,下来一位撑着青竹伞、戴着幂篱的黑衣女子。   风卷着女子乌黑的墨发飞扬,有隐隐的药香传来。   吴三高兴的全身一震,筷子叭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等他拾起筷子抬头,女子已收伞在他面前坐下,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可是你有千年老参售卖?”   吴三连忙将手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株已成人形的绝等好参。   “你开价吧!”   女子对参似乎很满意,吴三报了价,女子也没回价,直接拿了银票数钱。   吴三一颗贼心砰砰直跳,搓着手故做随口的问道:“上次那株老参小娘子食着可好?小的就是记着小娘子要好参,一直替你留心着,这不,收到这等好货后,小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娘子你……”   女子将银票交到吴三面前,声音清冷:“你点点数,钱对了,我就拿货走了。”   说罢,拿起参盒起身往马车走去。   吴三见魏千珩等人迟迟不现身抓人,不明白他们是何意图,不由有些着急了,起身追上去,拦下黑衣姑娘道:“小娘子,小的有件事想与你商榷一下。”   黑衣女子冷冷道:“钱货两讫,还有何商榷的?”   吴三压语调急促道:“是这样的,小娘子先前将小的手里的两样药都买走了,最近有一个买家急需这两样东西,不知道小娘子可否从手头匀出些来,让小的转卖给他……当然,价格好说,随小娘子开口……”   “那些药,我都用完了。”   黑衣女子拒绝了吴三后,急急忙忙的往马车赶去,前面的去路却被挡住了。   “敢问姑娘将药都用在何处?”   黑衣女子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冒出的人影,抱着参盒就想跑,下一瞬,头上的幂篱却被打落,四周倏地亮起数十只灯笼来,将她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女子小脸苍白,红唇吓得失去了血色,一双盈盈若水的丹凤美目马上要掉下泪来。   朱雀后街上的吉祥客栈,二楼靠近暗巷的窗户虚掩着,小黑身影掩在窗户后面,眸光落在下面的女子身上,嘲讽笑道:“他果然还是舍不得……”   米团子说:   小黑:老狐狸,想抓我,没门!   魏千珩:真的,你出个门试试?   猜猜男主会不会发现女主? 第014章 自投罗网   “姑娘在说谁?”   一旁啃着桃子的初心,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转头看向小黑,再顺着她的眸光看向下面被围困住的黑衣女子,啧啧称奇:“姑娘,没想到这孟家姑娘穿你的衣服这般合适,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我还真以为是你呢。”   小黑给杏儿的包裹里,除了给孟清庭的威胁信,还放着自己上次找吴三买药时所穿的衣裳,为了就是让吴三相信,眼前的孟简宁,就是上次买合欢香与迷陀的人。   只有吴三相信了,才能骗到魏千珩。   原来,从魏千珩抓到吴三,再到黑市突然传来吴三手里有老参的消息,小黑就明白,这一切不过是魏千珩利用吴三做的局,就等着她上门买参,自投罗网。   既然知道是他布的局,她肯定不上当。   但局还是要破的。   小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能被她威胁的除了孟家,再无其他……   果然,吴三一见到孟简宁的装扮形容,还有她身上的药香,就认定了她就是上次买药的小娘子。   而那药香,也是小黑在信中要求的,让来买药的孟娴宁先泡个药浴再出发。   信中,她要求孟家嫡女孟娴宁替自己出面买药,此时出现在暗巷里的却是庶女孟简宁。   果然,孟清庭舍不得他的心肝嫡女冒险,派了庶女孟简宁来了。   既然他这么在意嫡庶之分,当初为何却舍得下真正的孟府嫡女?   心口许久不曾有的烧炙之感如滚水般涌上来,烫得小黑心口绞痛。   她抚着心口朝窗下看去,见燕卫将孟简宁带走,往孟府去了。   小黑就知道,魏千珩不会这么容易被骗的,必定要亲眼见到合欢香与迷陀才行。   “姑娘,我们也去孟府看看。”   初心一脸激动,却被小黑拦下。   “不必了,孟清庭老奸巨猾,他既然做了,就会将后续完善好,不会留下差错。”   初心担心道:“姑娘不担心他供出包裹一事吗?”   “他不会的。”   小黑异常的笃定,黑仁闪着光亮,缓缓道:“事关孟府满门性命,他不敢的。而等他看到抓孟简宁的人是燕王府的人,只怕他恨不得将我写与他的信吞里肚子里,将里面的秘密永远瞒下!”   “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吧,我还要伺候姑娘再泡一次药浴呢。”   小黑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关上窗户到桌上坐下,“不急,再等上半个时辰再走。”   吉祥客栈靠近暗巷,楼房老旧,屋子逼仄还透着一股子霉味,初心不解,不明白事情已办好,自家姑娘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小黑看出她的疑问,心中隐隐不安:“魏千珩不是好糊弄之人,他对此事很是看重,一直想方设法的要抓到我,而今晚这局也是他布下的,可他却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连他的亲信白夜都不见踪影,太反常了。”   “姑娘的意思是,他们此刻也像咱们一样,躲在暗中观察吗?”初心啃桃子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   “极有可能。若是我们与抓人队伍前后脚离开,很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咱们多呆半个时辰再走。”   小黑将买来的桃子都推到初心面前,让她吃桃打发时间,初心嘿嘿一笑,挑出最大最水灵的递给她。   主仆二人吃完桌上的桃子,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小黑打开窗户四处瞧瞧,四周安安静静的,并无异样,这才放心的打开了房门。   然而,两人堪堪出门下楼去,隔壁的房门也恰时打开了,一道高大凛冽的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正是魏千珩!   米团子说:   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15章 左右逢源,好不下流   小黑所料不差,魏千珩心中存疑,一直守在吉祥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整个暗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孟简宁出现后,他也没有显身,甚至燕卫带走孟简宁,他都继续守在暗巷。   他想,若是买药的女子背后另有指使者,在她被抓后,一定会慌乱失措,有所行动的。   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暗巷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夜陪他守了大半天,见此情形道:“看来买药之人就是那孟家庶女,燕卫此刻已押着她回府搜查两味禁药去了,殿下可要亲自过目?”   心里的存疑打消,魏千珩当然要亲自去孟府查问清楚,为何孟家一个没出阁的闺阁女子,要买合欢香与迷陀。   他打开房门出来,却与小黑撞了个正着。   看着从隔壁屋子冒出来的魏千珩,小黑瞳孔睁大,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全身血液凝住,从头凉到脚。   她千算万算的防着魏千珩,万万没想到,他就守在自己隔壁,还在这里与他碰了得正着,慌乱之下,脱口而出道:“殿……殿下怎么在这里?”   见到他的那一刻,魏千珩神情也是一怔,颇为意外,等瞧见他身后紧跟着的初心,寒眸顿生疑窦,眸光紧盯着他,冷声反诘:“你为何又在这里?”   上回去喜乐班抓拿吴三,他在那里嫖妓,今日布局抓买药之人,他又带着女子宿在这里,会不会这么巧?   被他紧盯着,小黑全身冰凉,更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对她的怀疑,顿时额头冷汗潸潸而下,连忙拉着初心一起跪下,颤声道:“回禀殿下,奴才没有偷溜出府……是表妹有事找来,奴才向管事告了两天假,将她暂时安顿在此……”   她拉着初心跪下时,借机按住了她握软剑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   表妹?   魏千珩眸光锐利的看向初心,见她一身普通衣饰,长相不似一般女子娇弱,倒有几分英气,与畏畏缩缩的小黑奴没一处相似的,不像是血缘亲戚。   寒眸眯起,他冷冷启唇问初心:“你找他何事?”   小黑心口一紧,抢在初心前面开口道:“回禀殿下,表妹……表妹被家里许配给大户人家做妾,表妹不愿意,来投奔我,我……我只能暂时安排她住在这客栈里,正劝她回家去呢……”   这样的时刻太过敏感,魏千珩在此守捕买禁药之人,她却恰恰在此时出现,依着她对魏千珩的了解,他一定会怀疑她。   若是初心答错他的话,露出马脚,她们就完了。   所幸初心机敏,听到她的话,立刻拽着她的手委屈道:“我不回去的,我就在京城给人当丫鬟奴婢也不回去给人当小妾,表哥你不要赶我走,你让我跟着你吧……”   小黑暗自松下一口气来,面上怜惜的安慰道:“你不要怕,表哥会护着你的……”   两人拉拉扯扯,互怜互惜的样子,实足一对苦命鸳鸯的形容。   魏千珩嘴角抽了抽——   想不到这个猥琐的小黑奴还是个情种,上回见他,在喜乐班和妓子在床上搂搂抱抱、不堪入目,今天又和小表妹在客栈拉拉扯扯、互诉衷肠。   左右逢源,好不下流!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搭理跪在地上的两人,拂袍下楼去了。   白夜让小黑起身,吩咐道:“今日在此见到殿下的事,照常不能同外说,记住了!”   小黑连忙应下,悬在刀尖上的心终于安稳落了地。   然而,走到门口的魏千珩突然顿足对白夜耳语了一句,白夜回头,对小黑招手:“你既然在,就替殿下驾车罢。”   小黑眼皮一跳,心一下子又悬起来了。 第016章 可还有其他女儿?   魏千珩与孟府从无来往,突然深夜去到孟府,必定会引起人注意。   如此,关于他在查找禁药一事,甚至是他在自家府里被神秘女子睡了的消息,只怕都会被人发现,到时,传得满城风雨,不光他颜面无存,晋王一伙更加不会放过机会,趁机抹黑打击他……   所以,他去孟府的行踪,不能让人知道。   而白夜是他的贴身侍卫,由他驾车,太打眼了。   小黑被拉去给魏千珩当车夫,一直紧张的担心着没有好事,直到白夜吩咐他到孟府的侧门停车,她才明白过来,悬起的心也安稳的放回了心腔里。   马车冒雨往孟府而去。   一路上,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小黑,竖着耳朵听着车厢里面的动静,可里面的主仆二人却一言不语,她像赶了一辆空车。   转眼,孟府侧门到了,魏千珩与白夜下了马车,孟清庭亲自守在那里,一见到魏千珩,直接在雨地里跪下,嗑头不已。   魏千珩抬手让他起身,一行人径直往后宅去了。   小黑守在马车上等着,望着眼前黑黝紧闭的大门,手心里渐渐腻出汗来。   她在信里已叮嘱好孟清庭一切,但魏千珩目光锋利、心思敏捷,她很担心会露出破绽,从而让孟清庭不得不说出包裹一事来。   若是魏千珩看到那封信,不光孟府要完蛋,她也完了……   淅沥沥的雨声如敲在她心头的催命鼓,让她心口一下紧于一下,几乎快透不过气来。   一个时辰后,孟府的侧门再次打开,魏千珩一行走了出来。   小黑紧张的打量着他的形容,见他面色虽然冷漠疏离,却没有气怒之色,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   看来,他相信了孟简宁就是向吴三买禁药的人。   果然,孟清庭送魏千珩出来,一直小心翼翼的赔着不是,满脸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嘴里不停哆嗦求饶着:“是下官教女不善,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丑事,还请王爷宽宥……”   魏千珩冷冷道:“既是孟大人家事,此事就不必张扬,孟大人自行处置即可!”   闻言孟清庭神情一松,抹着脸上的水珠,感激不已:“多谢王爷体贴,下官一定严惩那个孽畜,还有那个不安份的贱人……”   魏千珩抬手打断他:“孟二小姐为母操心,也是一片孝心,若是孟大人不想将此事闹大,不如将此事泯下,大事化小!”   燕王亲自开口替孟简宁求情,孟清庭那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何况,这一切本就是强压给那对母女的,于是,孟清庭连连点头应下,心里更是惊奇,眼前的燕王,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   然而,接下来魏千珩的话,却让他一下子如坠深渊。   魏千珩已行到马车边,正要跨上马车,却脚步顿下,回首看向身后的孟清庭,深眸低沉,声音冰寒,如从地狱传来——   “敢问孟大人,除了府上的两位孟小姐,大人可还有其他女儿?”   闻言,孟清庭猛然怔住,候在一边的小黑也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千珩。   后者却紧紧盯着孟清庭,等着他的回答。   米团子说:   求钻石票,推荐票,没有收藏的亲亲,请点击收藏方便追书哦。   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第017章 再出格的事都做过   孟清庭很快回过神来,镇定回道:“下官福薄,膝下除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剩下两个不省心的女儿,再没有其他女儿……”   魏千珩眸光一暗,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小黑立在雨中,黑眸幽冷,一如连绵不绝的雨水……   马车离开孟府往燕王府而去。   夜色深沉,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周遭的灯火尽数熄灭,马车前檐上的两盏风灯被风雨刮得摇曳,照得前路迷朦朦的一片。   除了车轮辗过青石板路的轱辘声,四周一片安静,小黑听到后面车厢里,魏千珩在问白夜:“你觉得孟家的事可信吗?”   白夜道:“确实从孟大人妾室的院子里搜出了那两味禁药,那姨娘也承认,是为了想再生儿子邀宠,孟家二小姐才会去黑市替母买药……人证物证俱在,应该可信……”   “我说的是孟家只有两个女儿的事。”   “殿下是怀疑……孟家还有其他女儿?”   “你派人好好查一查孟家的底细!”   小黑握缰绳的手一哆嗦,马车重重颠了一下,险些掉进旁边的沟里。   “怎么了?”白夜掀开车帘出来问。   小黑按住心头的慌乱,侧过半边身子向车里的人磕头请罪:“小的眼瞎,没看清路中间的石头,硌着了。惊扰到殿下,罪该万死!”   忙碌了整晚、却一无所获的魏千珩心情烦闷郁结,眸光冷冷扫向小黑,比寒刃还可怕,吓得她再不敢分神,将马车安安稳稳的赶回燕王府。   到了王府后,因为还有一天假期,再加上不放心初心,小黑没有回去马房,冒夜又去了吉祥客栈。   初心见她回来,放下心来,连忙为她铺好被褥,服侍她睡下。   来回奔波了一整天,小黑身心俱疲,眼皮重得睁不开,却一点睡意都有,脑子全是疑惑与不安。   她想不明白,既然魏千珩相信了买药的人就是孟家庶女孟简宁,他又是从哪里察觉到不对劲,要查孟家到底几个女儿?   若是真的让他查到些什么,他是不是就会顺势查到自己的身份,甚至那封自己写给孟清庭的威胁信?   越想越乱,小黑头痛欲裂,不免问自己,自己拿孟家解魏千珩这个局,是不是走错了?   可若不是因为孟家当年的狠毒,她也不会被迫走到如今的绝望境地。   甚至到现在,孟清庭都没有一丝悔意,她不后悔拿孟家当棋子报复他们……   黑暗中,小黑眼泪徐徐落下,顺着脸颊滑进唇畔,苦涩无比。   她抬手拭去满脸的泪水,紧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孟家的事。   她告诫自己,惟今要做的,是要赶在魏千珩找出她的身份、发现她之前,怀上他的孩子,再悄然离开……   天明时分,下了整晚的雨终于停了,小黑与初心趁着街上行人稀少,结帐离开了吉祥客栈,悄悄回了泉水巷的家。   一回到家里,初心就赶紧给小黑备好药浴,趁她泡药浴的空隙,锁上房门去街上买菜去了。   小黑一宿没睡,泡在暖融融的汤药里,不觉靠在桶沿边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身份被揭穿,魏千珩拿寒龙剑指着她,面容狰狞狠戾,一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样子。   她身子被绑住,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封上,一句求饶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寒龙剑朝她胸口刺来……   “啊……”她被吓醒过来,满头大汗的呆坐在浴桶里,神情一片恍惚——   好久……她好久不曾做这个梦了。   初心买菜回来,带回了孟府的消息。   “姑娘,现在满街满巷都在说孟府庶女私买禁药的事……”   小黑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拿干巾子擦头发,听到初心的话,眉头一紧,问道:“都说了什么?”   初心:“说是孟家庶女为了帮自己的生母固宠,去黑市私买禁药,是一片孝心,也是逼不得已。说到底,是因为那孟家大娘子太厉害不能容人,让费姨娘母女没了活路,才被逼得无路可走,寻此下策……”   闻言,小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初心不解的看着她:“姑娘,有什么不对么?”   小黑沉吟道:“孟清庭最是爱好脸面名声,而此时又正逢孟家嫡女孟娴宁与明尚书家次子议亲之时,孟家好不容易攀上尚书家,怎么会将昨晚之事闹大影响两家婚事?按理,孟清庭一定会下严令不让府里走漏半点消息才是——所以,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初心:“会不会是燕王的人传出来的?”   “不会!”   小黑摇了摇头:“我昨晚亲耳听到魏千珩叮嘱孟清庭不要张扬,不会是他。”   提到魏千珩,小黑不由自主的想到昨日他让白夜查孟家底细的事来,心里生凉,再也无心去想孟家的事,对初心道:“吃过午饭我就回王府当差去了,你自己在家当心些。”   初心自是舍不得,但她更清楚自家姑娘有更重要的事在身,只得再三叮嘱小黑当心……   小黑回到王府马房,发现刘胡子他们都在谈论孟家庶女私买禁药的事。   大家并不知道孟简宁买的是合欢散与迷陀,自然也就不知道昨晚布局抓人的就是他们的燕王殿下。   可还是有人发现了这当中的端倪。   木棉院内,夫人姜元儿一面拿凤仙花汁染着指甲,一面听着凃嬷嬷打听来的消息,叹息道:“咱们殿下辛苦布局却抓错了人,想必心里更难过了罢!”   凃嬷嬷弯低腰凑到她近前:“听说紫榆院那位今早亲自进宫去了,想必是为了去行宫一事。若是贵妃娘娘亲自开口,殿下今年或许会一改往年的规矩,带上女眷同行也说不定……贵妃娘娘可一直盼着王妃生下殿下的嫡长子呢。”   姜氏眉心收紧,冷嗤道:“可惜强按牛头也不喝水,贵妃多精明的人,却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   翘着染好的十指对着光亮照照,姜氏满意一笑:“若是贵妃娘娘能劝动殿下改了规矩,那咱们也就有了机会随殿下一同去行宫了,到时,嫡长子没可能,可长子就说不定了!”   凃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夫人高明,正是如此呢——到时母凭子贵,夫人少说也能抬为侧妃娘娘……”   姜氏弯起的眉眼倏地的一冷,转目凉凉看向凃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嬷嬷是觉得,我只配得个侧妃的位置么?”   凃嬷嬷眼皮一跳,立刻伏首认错:“老奴笨拙,说错了话,还请夫人责罚!”   姜氏却并不真恼她,浅笑道:“在世人眼里,像我这等出身,能被抬做夫人已是破格,可你们都忘了,在咱们殿下身上,再出格的事都做过,我又不是先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凃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对极,对极,夫人秀外慧中,担得起最好的。”   “好好盯着那个浪蹄子,将她的家人都给看牢了。若是可能,多给她与奸夫创造机会,到时珠胎一结,更是实证!”   姜元儿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鲜艳夺目,煞是好看,却也像沾了人的鲜血,触目惊心……   米团子说:   一个个的都要和男主生猴子,男主表示很无奈…… 第018章 再次对他下手   转眼,离那晚之事发生,已过去近一个月了,可关于那晚的神秘女人,魏千珩还是一无所知,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   到了六月,天气见天的热起来,避暑行宫之行,就在十日之后了。   书房里,白夜将拟好的王府随行人员名单交到魏千珩面前。   “殿下,这是这次随侍殿下去行宫的人员名单,请殿下过目。”   魏千珩淡淡扫了一眼,待看到上面写着的王妃叶玉箐的名字时,脸色冷下来:“谁安排的?叶贵妃还是她自己?”   白夜捏了把汗:“是皇上。”   魏千珩气得笑了:“父皇竟是闲到开始管起我后宅之事了——把她名字去掉,像往常一样,女眷统统不带!”   白夜早已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无奈道:“正是因为殿下年年一人去行宫,形单影只,而别的皇子都是妻妾成群,皇上心痛您,才会安排王妃今年陪同您一起去。”   魏千珩脸色冷凝,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白夜苦劝道:“这次皇上亲自开口,不论怎么样,请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给皇上情面,而叶贵妃对殿下也……听说小骊妃最近颇得圣宠,此番行宫,她也在侍驾之例,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殿下不光为了自己,也要为整个大局着想。”   一听到小骊妃的名字,魏千珩的眸光立涌杀气,手中的紫玉狼毫应声断成两截,他冷声笑道:“看来此番,晋王一伙是下了死心要救出皇陵那位了!”   “晋王一伙来势汹汹,殿下单打独斗实在凶险。这些年来,也幸得贵妃娘娘在后宫压制小骊妃,才免了殿下许多忧患,所以……”   白夜所说的魏千珩如何不明白,可对于燕王妃叶玉箐,扎在他心底有根深刺,不是想拔就能拔得掉的。   许久,他缓缓阖上眼睑,冷冷吩咐下去:“把名单传下去。另外,将查神秘女人的事暂时搁下,好好准备去行宫的一应事宜。”   白夜恭敬应下,转身忙碌起来。   随侍名单一经传下,阖府顿时热闹起来了,紫榆院犹盛。   嫁到王府五年,除了每年宫里的宫宴,这五年来,魏千珩从未带燕王妃叶玉箐出席过任何宴席地方。   五年来他去到紫榆院的次数,十个字指都能数过来。   若不看在叶贵妃的情面上,只怕叶玉箐这个王妃连摆设都当不上了。所以这一次能随侍魏千珩去行宫,对白玉箐来说,真是太珍贵难得了……   魏千珩随驾出行,带的都是他的燕卫和亲兵,一些琐事也交给由燕卫办,所以马房的人,都没在名单之上。   刘胡子等人早已习已为常,小黑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看到名单那一刻,还是非常的沮丧失望。   魏千珩这一走就是数月,如此,她半年内要怀上孩子的希望就越发的艰难渺小了。   可是,她必须要怀上他的孩子的——无论如何,那怕舍是她性命,她都要怀上!   被逼无路的小黑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要在他离开京城之前,在这十日内,再次对他下手从而怀上孩子吗?   这个念头一出,小黑自己都吓得退缩了。   她很清楚,虽然事情已过去近一月,但魏千珩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抓到她,他不是吃哑巴亏的人。   这个时候再去接近他,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若不趁他在汴京时抓住机会受孕,等他再回京,她可能连最后的一丝丝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小黑蓦然生出了莫名的勇气,决定今晚再去找魏千珩借种子……   米团子说:   身怀怀孕大计的小黑童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明天同一时间揭晓! 第019章 殿下,妾身替你抓到那晚的女人了!   天黑下来,暑气却不减,屋里又闷又热。小黑心里装着事,在炕上翻来覆去,如何睡得着?   刘胡子等人都打着赤膊在院子里纳凉,直到戌时头,闷热的天际下起了雨散了暑气,大家才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二更天后,马房彻底安静下来,隔着墙壁都能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雨渐渐停了。   小黑从炕上爬起身,拿出藏好的东西,打开门去后面的茅房蹲上片刻,等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再从茅房后面的小路离开,往魏千珩所在的正院去了。   一路摸黑过去,小黑很快来到了正院后墙外,她从墙角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暗洞悄悄爬进院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魏千珩的卧房外。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小黑心如捣鼓,更是因为太过于紧张害怕,小腹也突然阵阵绞痛起来。   她抱着肚子缩在墙角花木丛里,看向魏千珩的卧房,那里灯火早已熄灭,外面门廊下挂着四角风灯,四个守夜的下人守在门口。   自从发生一月前的那件事后,守夜的下人再不敢偷懒打瞌睡,那怕困得眼皮睁不开,也硬撑着靠在廊柱上站稳身子。   想像上次一样从前门溜进去是不可能的了。   小黑连吸了好几口气,等肚子里的痛感减弱,她溜回卧房后窗,正要用火折子点燃手里的迷陀悄悄从后窗放进去,等迷倒了魏千珩再爬窗进去,然而,火折子还来不及点燃,前面却突然传来了嘈杂喧闹声。   她一惊,抬眸看去,不知何时,前院那边已是灯火通明,连着魏千珩的卧房灯火也亮了起来。   糟了,他醒了!   小黑手忙脚乱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入怀里藏好,正要从原路逃出正院,却听到有女声激动的在喊:“殿下,妾身替你抓到那晚的女人了!”   脚下步子滞住,小黑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晚的人不是她吗?   被抓的人是谁?   好奇心促使她没有即刻离开,而是沿着墙角悄悄来到前面,躲在花木后面看着闹哄哄的正院。   她藏好身子小心的看过去,只见夫人姜元儿带着她的手下,押着一个发髻凌乱的女子跪在魏千珩的卧房前台阶下,女子长发遮住了面容,看不清面容。   下一刻,卧房门被打开,魏千珩一身银纹寝袍迈步出来,双手负背站在廊下,寒眸清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黑心头剧烈一跳!   他的样子,并不像睡着初醒的样子,难道,他方才并没有睡着?   那方才……若是自己点了迷陀丢进屋,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吗?   冷汗瞬间爬满后背,小黑遍体生凉,不敢去想象,若是自己被魏千珩抓个正着,会是什么后果?   她后怕的缩紧自己身子,小心的从花木缝隙里看过去。   只见魏千珩在问姜元儿:“到底怎么回事?”   姜元儿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歉然道:“自从上次搜府无果,妾身心里一直愧疚着殿下,也深知那晚陷害殿下之人一定要找出来,不然家宅不宁,于殿下更是不利,所以一直暗下关注着几个可疑之人,终是让妾身抓住了。”   说罢,重重推搡一把,将捆着的女子推倒在魏千珩的脚下。   心心念念要抓的神秘女人突然被抓到,此时就跪在他脚下,魏千珩不禁迟疑了。   他居高临下的睥着跪在脚下瑟瑟发抖的女人,冷峻的面容间凝结冰霜,声线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抬起头来!” 第020章 母凭子贵,成为王府真正的主子!   跪在台阶下的女子一直死死压着头,身子筛糠般的抖着,听到魏千珩让她抬头,吓得身子一软,直接倒了地上。   凃嬷嬷与回春上前,扳过她的脸对着光亮。   魏千珩冷冷看去,眉头一紧。   是个完全面生的丫鬟!   躲在暗处的小黑也趁机看清了那丫鬟的样子,神情一怔,竟是在厨房里当差的丫鬟春菱!   王府的厨房离马房不远,小黑去厨房领饭食时,与她见过几面,是个爱笑活泼的姑娘,之前见她身子单薄,还给她多加半勺菜,所以让她印象深刻。   她一直呆在厨房当差,怎么被姜元儿当成那晚的人抓到这里来了?   小黑心里满满的疑惑,听到魏千珩开口问姜元儿:“你是怎么抓到她的?”   姜元儿道:“上次搜府时,妾身就发现她神情慌乱可疑,虽然当时并未从她身上搜出东西,但妾身多留了一个心眼,让人监视着她,并暗下查了一番她的底细,发现她果然是不安份的……”   “她私下不检,与情郎私通,却又惨遭人抛弃,就生出邪念,想勾搭上殿下,为自己寻个好依靠!今日想再来陷害殿下时,被回春她们抓了个正着。”   姜元儿自己是丫鬟翻身成为主子的,所以她从不在人前说‘贱婢上位翻身想做主子’的话。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满脸泪痕的春菱,示意白夜拔了她嘴里的布团,冷冷问道:“真是你做的?”   春菱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元儿使了眼色,回春上前将两样东西呈到魏千珩面前,“殿下,这是方才抓拿春菱时,从她身上搜出来,奴婢细细看了,正是合欢香与迷陀。而方才她也承认了,那晚就是她用这两样东西陷害勾引殿下的……”   做戏做全套,姜元儿既然要找个替死鬼为自己邀功,当然会做足一切。   从那日魏千珩半途离开木棉院,姜元儿就下定决心要将神秘女人之事做一个了结,一为让魏千珩放下心结,更为让自己有机会随他去行宫,抢在燕王妃之前,生下长子……   姜元儿是个聪明人,只要魏千珩松口答应带叶玉箐去行宫,就表示他愿意放下心中那根深刺,允许她们这些妻妾为他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了。   既然如此,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生下王府长子。   所以,此次行宫之行,她也必须要陪魏千珩一起去。   但她不像燕王妃,有叶贵妃这样显赫的娘家撑腰,她只有帮魏千珩找出那晚的女人立功,才有机会随他去行宫。   如此,她在发现春菱与王府侍卫私通后,利用春菱家人和那侍卫的性命,威胁她承认自己就那晚陷害勾引魏千珩的人……   看着回春呈上的两味禁药,魏千珩冷峻的面容是遮掩不住的厌恶,修长有力的食指捻起迷陀扔到春菱面前,寒眸里杀气涌现,开口问出了心里许久的疑惑:“你既想上位,为何要用这等腌脏之物迷惑本王?”   春菱颤抖得如风中的残叶,无血的嘴唇张合良久,才哆嗦道:“因……因奴婢不是完璧之身,怕被殿下发现嫌弃,更是因为……因为奴婢知道,殿下并不会因为奴婢一次的爬床,就认下奴婢,反而会招来杀气之祸,所以……”   “所以如何?”   冷戾杀气扑面而来,魏千珩如看死人般冷冷的看着全身发抖的春菱,声音冰冷得瘆人骨髓。   “所以奴婢想等怀上殿下的孩子,再自揭身份,到时、到时有皇嗣伴身,奴婢就多了一份胜算……说不定就能母凭子贵,成为王府真正的主子!”   春菱这番话说完,整个院子里都沉寂下来,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魏千珩的脸色黑冷得吓人,深眸暗流涌动,却一扫之前的疑惑。   若说先前他还怀疑春菱的真假,但从她说出这番解释后,他却相信了!   因为,在孟府听到费氏的招供后,他心里隐隐明白了神秘女子对他的目的。   他暗忖,或许,那晚的女人接近他,也是为了要怀上他的孩子?   如此,亲口听到春菱招出这番话,却是巧合的对上了……   米团子说:   月底了,手上还有小票票的各位小主们,请帮团子君投一投,谢谢! 第021章 真正的正主就来揭穿你的谎局并取你性命   若不是因为那晚的人是她本人,小黑几乎都相信了春菱的这番‘招供’。   小黑内心震动,定定的看着姜元儿的背影,彻骨生寒——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筹谋的,那么,她的心机实在太可怕了,竟是滴水不漏,将迷陀一事解释得再合理不过。   她竟不知道,这个当初连打雷声都害怕的小小丫鬟,竟有如此的心思城府!   而看着魏千珩里的神情,小黑知道,他是真的相信了,眼前的春菱就是那晚的女人了。   果然,魏千珩听了春菱的话后,再无迟疑,也再不多看春菱一眼,对姜元儿吩咐道:“本王先前说过,查出是谁,直接杖毙,若是她家人也在府里,一并发卖了!”   姜元儿心头大石安稳落下,连忙恭敬的应下,令回春拿布塞了春菱的嘴拖下去,自己却随在魏千珩的身边,跟他进了卧房。   “殿下,妾身斗胆想向殿下讨一个恩赏!”   姜元儿自知离去行宫的日子不多,再顾不得矜持,亲自向魏千珩讨要起恩赏来。   这一个月来,魏千珩一直在追查那晚神秘女人的身份,今日陡然被姜元儿替他解决了这个烦恼,他心里搁着的疙瘩放下,面色也随之和缓不少。   回首看向一脸害羞促局的姜元儿,他神情间一片了然,道:“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是不是要去行宫?”   姜元儿没想到他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心事,心里又慌又乱,生怕被他拒绝,连忙红了眼睛泪泫欲滴道:“妾身有好些年不曾见过玉狮子了,甚是想念……只是,先前殿下没有带女眷去行宫的先例,妾身人微言轻,自是不敢向殿下求什么,但这一次,殿下既然愿意带上王妃,妾身就求殿下带上妾身一起,只当我还是当年的小丫鬟,让我跟在殿下与王妃身边伺候,让我能看一眼玉狮子就足矣……”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了,一颗接一颗,滚珠般的滴落,说不尽的可怜。   魏千珩听她提到玉狮子,面容微微一滞,神情再次冷凝起来,眸光深处,翻涌着一种难言的悲痛。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你想去就去吧!”   闻言,姜元儿喜出望外,朝着魏千珩跪下重重磕头,“多谢殿下恩典!”   姜元儿如愿达成所愿,心中得意欢喜不已,回去时,脚踩在地上感觉都是飘着的,心里却早已想好了,去到行宫要如何争得魏千珩的恩宠。   凃嬷嬷押着春菱先一步回木棉院去了,等她领着回春回去时,原以为春菱早已死在了乱棍之下,却没想到院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没见到春菱的尸身,也没有见到一应刑具。   姜元儿正要斥责凃嬷嬷办事不利,像春菱这样的假冒货,只有早一刻打死灭口才是正经。   然而,不等她开口,凃嬷嬷却白着脸附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声,姜元儿一听完,前一瞬眉眼飞笑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她瞪大眼睛看着凃嬷嬷,声音都颤抖起来:“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那纸条……还在屋里妆台上搁着呢……”   不等凃嬷嬷说完,姜元儿已冲进屋里,果然看到她的妆台放着一张纸笺,她上前打开一看,上面赫然用血渍写着两行字:   放过春菱及家人性命。   不然,真正的正主就来揭穿你的谎局并取你性命!   米团子说:   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22章 怕什么来什么   看着纸条上血淋淋的字句,姜元儿如坠冰窟,全身从头凉到脚。   在设这个骗局时,她不是没想过,那晚那个真正的神秘女人会再次出现,揭穿她的慌言。   但她又想,魏千珩查得这般严实,并下过死令,一旦查出,杖毙,连着全家都要发卖。   姜元儿想,除非不想活命,不然明知会死,那晚那个女人绝不会再出现,不然,她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让春菱做假顶替……   指甲因惊恐深深的掐进手掌里,姜元儿哆嗦着嘴唇厉声问凃嬷嬷:“这是谁放进来的?你们看到是谁了吗?”   凃嬷嬷也头皮发麻,这才刚刚在王爷面前冒死演了一场戏,好不容易蒙骗过去了,若是被揭穿,依着王爷的性子,只怕她会被剥皮抽筋。   她身子止不住的打着摆子,颤声道:“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老奴押着春菱回院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瞧见这纸条拿刀子钉在廊柱上,老奴瞧见后,魂都吓没了……夫人,如今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得按着她说的做,放过春菱那贱人!”   姜元儿好不容易可以随侍魏千珩一起去行宫了,她岂能让这突然冒出的正主坏了她辛苦得到的好事。   “那……留着春菱,万一以后她供出夫人怎么办?”   凃嬷嬷忧心忡忡,留下这么一个大隐患,就好比头上悬着一把刀,随时会要了她们的命。   姜元儿如何不知道留着春菱是个大隐患。   她咬牙:“咱们先放了她,等她离开王府去到外面,天灾人祸,总有一样是她逃不掉的。到时,岂能算到咱们头上。何况——”   一想到有机会生下长子,她心里的恐惧一点点的消亡,扬手将纸条撕了个粉碎,勾唇冷笑:“等我生下殿下的长子,届时,就算春菱一事被揭发,本夫人又有何惧!”   ……   小黑亲眼见到回春与凃嬷嬷将春菱从后门悄悄送走后,才放心的返回了马房。   她明知春菱是她的替死鬼,如何忍心见死不救?   她虽然不能现身证明春菱的清白,却有办法让作恶的姜元儿放人,并让她以后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回房不久,天就蒙蒙亮了,亏本刘胡子一众人都睡得沉,没人察觉到她半夜离开。   肚子里一直隐隐的痛着,小黑回房后才察觉到不对劲,原来,是来了葵水……   之前,葵水没来,她心里还一直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上天眷顾,能让她一次就怀了魏千珩的孩子。   可如今,葵水一来,希望湮灭,她知道,像那晚之事,她还要做上许多次……   趁着大伙还没醒,她偷偷从箱底拿出月事带将自己收拾干净,又将染坏的衣裤洗干净,等刘胡人他们醒来,她已将半个马廊里的马槽里加好了草料和清水,大家见她这般勤快,越发的喜欢这个默默做事的小伙伴。   午后歇晌时,小黑悄悄出府回了泉水巷的家,吩咐了初心一些事。   初心得令,立刻出门去办了,小黑也返回燕王府。   因身上不方便,这几日小黑越发的寡居,通常大家还没起身时,她就将活都干完了,其他时间就守在自己屋子里休息。   到了第五日,身上干净利索了,而离魏千珩离京也只有不过短短四五日的时间了。   摸着袖中的弯月匕首,她绝望的想,要不要在他离京之前,再拼一次?   这个念头一出,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了魏千珩看死人般看向春菱的眼神,顿时身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她做贼心虚,犹如惊弓之鸟,但凡看到魏千珩,甚至是他身边的人,她都胆怯害怕。   怕什么来什么,她尚在担惊受怕中回不神来,外人有人在喊,白侍卫在找她。   小黑一惊,白夜找自己做什么?   米团子说:   阎王爷:来月事了还想睡我,你是有多变态。   小黑奴:我也很绝望啊,王爷不肯乖乖就擒,那怕浴血奋战我也要上啊!   因为还是免费期,为了养数据,暂时只能一天一更,上架后再加更吧,请小主们见谅,笔芯!   明天就是儿童节了,祝大小朋友们节日快乐! 第023章 随驾行宫   白夜一身黑色劲衣站在马房的院子里,刘胡子等人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小黑磨磨蹭蹭的走去过,低声道:“不知白侍卫找小的有何事?”   白夜看着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怕事样子,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事,殿下让你跟着一道去行宫。”   闻言,小黑呆滞了片刻,黝黑的瞳仁怔怔的看着白夜,半天恍不过神来。   看着他一脸不敢相信的形容,白夜想到魏千珩的吩咐,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郑重道:“你驭马术不错,殿下在行宫养着一匹宝马,脾气很倔,不肯让人近身,殿下想趁机让你去驯驯它。”   小黑高兴得嘿嘿傻笑,心里想着的全是有机会接近魏千珩了,却漏掉了白夜眼里的担忧……   时间急迫,小黑开始打点行装,做好出发的准备。   这一走,只怕数月不得回京,小黑又向管事告了半天假,回泉水巷的家同初心告别,顺便问她可有办妥上次交给她的事。   初心道:“姑娘所料不差,那春菱一家一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我在他们下手之前将他们打晕,暗下警告春菱一家连夜逃走了。”   小黑满意点头:“做得好,她本是无辜之人,是因我才被姜元儿陷害,如今她与家人安全离开,以后就不用再牵扯进王府的阴谋中来了。”   初心担心道:“姑娘为别人操心,却忘记自己还在虎狼窝里,我更担心你!要不,咱们还是回云州吧,说不定,公子从南蛮樟地归来,已找到了……”   “初心,当初你答应我的,不会阻挠我的!”   小黑声音难得尖锐起来,眸光冷下去,坚定道:“你既然做不到,就回去云州,不要再留在我身边……”   “姑娘我错了,求你不要赶走我走,我再也不提了,那怕刀山火海,奴婢陪着姑娘就是……”   初心见小黑动怒,生怕她赶自己走,吓得扑嗵跪下,拉着小黑的手不放。   小黑平时待初心如亲姐妹,不论她做错什么,她都不忍心责罚,惟独在此事上,初心碰都碰不得。   因为,重回汴京重回燕王府,是小黑花尽了一生的勇气做出的决定,为此,她连煜炎都背弃,生死皆放下。   实则,她的内心比谁都恐慌害怕,她怕初心再多劝她几次,她就没有勇气坚持从而放弃了。   可是,她如何能放弃,她还有最珍贵的人要守护……   她拉初心起身,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苦涩道:“当初,你是惟一支持我回京的人,如今若是连你都劝我回头,我如何坚持得下?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初心红着眼睛点点头,“姑娘,让我随你一起去行宫吧——此番是你接近燕王的难得机会,有我在身边相助,你一定事半功倍。说不定从行宫回来,你就能怀上孩子了。”   小黑想着行宫里人多眼杂,初心贸然跟去,实在太过凶险,道:“行宫不比汴京,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你还是安心的在京城等我。”   初心虽然担心,也只得应下。   三日后,魏帝御驾前往玉川行宫避暑,众皇子后妃,还有王公贵臣伴驾同行,一行浩浩荡荡的往玉川行宫去……   米团子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永葆童心! 第024章 小黑奴与燕王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玉川行宫位于大魏西北边境,背靠玉川山,面朝翡翠湖。   玉川山高耸入云,山脉延绵千里,山顶常年积雪,山中珍贵林木繁多,景色宜人,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而翡翠湖就是玉川山的积雪消融积存而成的宽阔湖面,为着太祖皇帝的元后喜欢芙蕖,翡翠湖遍种粉色芙蕖,一到盛夏,万花齐放,香飘百里,好不怡人!   再加上山与湖之间平坦如绸的无垠草原,故此处被皇家大建园林,成了大魏皇室盛夏避暑的行宫。   大队人马在路上走了两旬之久,堪堪在七月头到达行宫。   时间刚刚好,最热的三伏到临之前,魏帝一行已安稳到达了清凉的避暑之地。   一路上相安无事,而行宫早已打扫安置妥当,一众主子贵人们入住进各自的宫殿院室里,在此度过一年中最炎热的七八月。   行宫之行年年如此,今年也并无特别,惟一不同的,就是燕王魏千珩今年第一次携带女眷同行了。   魏千珩所居的千秋台座落在行宫最高的地段,凉风徐徐,夏星灿烂,实属玉川行宫纳凉避暑最好的去处,原是魏帝所居,但魏帝知道燕王不喜吵闹,千秋台位高清静,就赐给了他居住。   往年都是魏千珩一人居住于此,但今年多了两位女眷,靠前的浮光阁就拔给了王妃叶玉箐住,姜元儿住进了右侧的棠水苑,魏千珩像往常一样,住在清秋楼,言明没有他许可,王妃夫人都不可随意进入清秋楼。   一众下人,还像在王府一样,各司其职,为免被人发现,小黑没有同其他小厮仆人住在下人房里,而是在燕王府关置马匹的马厩旁,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   车马劳顿太过疲累,小黑一沾枕头就沉沉睡过去……   翌日一大早,她尚未睡醒,房间的木门却被推开了,她惺忪睁眼看去,却是魏千珩身边的白夜。   她怔怔的爬起身,促局的看着面前的白夜:“白侍卫一大早来,有何吩咐?”   白夜:“你忘记你来行宫的目的了吗?我现在带你去见见你要驯服的马。”   小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   她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光都还没有亮起来。   这么早就驯马?   心里腹议,面上,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多说,舀瓢凉水灌下,跟着在白夜身后走了出去。   白夜领着她往清秋楼去。   早晨的清秋楼笼在一层薄雾里,留下一片巍峨的楼影,翘檐四角挂着的风铃在晨风里撞击轻吟,像最清脆的百灵鸟在婉转轻啼。   小黑跟在白夜身后拾阶而上,脚踩在雾湿的玉阶上,眼角轻轻掠过那些木质风铃,乌黑的瞳仁仿佛染上雾气,幽冷朦胧。   白夜领着她转过清秋楼,来到楼阁的后面。   只见紧挨着清秋楼建有一个单独的马厩。   明明有马房,魏千珩却在他的居所楼下再建一个马厩,到底是何等珍贵的宝马,竟能与他同住,比他的坐骑乌赤还宝贝?   她走过去,马厩里的宝马闻得脚步声,伸出头来朝她嘶叫起来。   竟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马!   小黑怔愣住,脚步滞紧,不敢再向前。   “怎么,怕了?”   凉薄的声音裹着晨雾的凉意吹向她耳畔,让她全身一麻。   她侧头看去,玉阶之上,魏千珩一身银白绣龙纹银袍步步踏下,幽深的眸子落在她慌乱的面容上,嘴角勾起一抹讽意,更是带着威胁。   “本王命你好好驯服它,却不能伤它分毫。不然,本王让你没命再回汴京!”   照夜玉狮子是马中极品,就像是马中的王者,不但难驯,更是倔强认主,乃最难伺候的宝马!   魏行珩对此马异常珍视,单单从他为它单独设立马厩就能看出来,如今更是明令她在驯服它时,不能伤它分毫,简直难能登天!   小黑似乎被吓住了,半天回不神来。   直到魏千珩走到她近前,身上的冷戾之气离得太近,将她吓醒过来。   她连忙跪下,嗫嚅道:“殿下,小的从没驯过此等宝马……实在是……”   “若能驯服它,本王重重有赏!”   魏千珩站在离马厩五步远的地方看着里面的玉狮子,神情隐在雾色里看不分明,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小黑低头看着面前斑驳的地面,心里纠结难平。   她心口的地方仿佛灼灼的烧着起来,很是难受,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但她是马奴,她的职责就是帮主子驯服各种难驯的马,岂能说‘不’?   她朝他磕下头,沉声道:“小的定当全力以赴!”但能不能驯服,她不能保证。   魏千珩忽略了她言语里的模棱两可,指着马厩隔壁对面的一间厢房对他道:“如此,你就搬到此处居住,在行宫的这段日子,它就全权交由你来照顾——摸清它的脾性,或许对你驯马有帮助。”   小黑默默的看了厢房与清秋楼的距离,又转头看了眼马厩里的玉狮子,迟疑片刻,敛首应下。   魏千珩走后,小黑打开厢房门看看,这里倒比堆放马料的马房好多了,窗几明亮,还有木床桌椅,比王府里她住的小土屋还好。   小黑回到马房将自己的行李搬过来,没想到还有清秋楼的丫鬟给她送来了早饭。   小丫鬟告诉她,以后她的三餐都由她们送过来,还问她需要什么?   小黑没想到自己照顾玉狮子竟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不由挠挠头不客气的问小丫鬟要了一个浴桶。   冬天还好,大热天的,她最怕和王府里的一众男仆小厮共用一个浴房。   小丫鬟点头应下,不过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抬了一个黄木浴桶给她送了过来,顺便将她吃完的碗碟收回去。   小黑吃完早饭再次来到了马厩前,给马槽里添了草料和清水,尔后默默的看着面前高大威猛、异常神骏漂亮的玉狮子。   玉狮子也看着她。   一人一马对峙良久,小黑调转头往回头,玉狮子在她身后朝她打着响鼻。   小黑没理它,回屋补觉去了……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清秋楼的卧房里,魏千珩陪魏帝用完晚膳回来,喝得微醺。   他站在窗前吹着夜风,白夜上前禀告:“殿下,王妃与姜夫人都送来了醒酒汤,此刻就候在外面。”   来行宫三日,那怕三人就住在一个千秋台里,白玉箐与姜元儿却像在王府一样,还是见不到魏千珩的踪影。   “让她们都退下,本王谁都不想见!”   魏千珩眸光看向楼下后方的马厩,拧眉问白夜:“三日了,那个小黑奴驯马进展如何了?”   白夜面容一哂,嗫嚅道:“他……他什么都没做,成天在屋子里睡觉,除了给玉狮子喂食添料,还没带它出过马厩……属下觉得,他并未尽职!”   魏千珩眸光微沉,冷冷道:“先随他去。马上就到赛马比赛了,那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米团子说:   男主与小黑奴楼下楼下的住着,感觉不妙啊…… 第025章 别想否认,你眼神已出卖了你!   话虽这样说,自那日起,魏千珩却不由对楼下厢房住的小黑奴关注起来。   第四日清晨,他站在窗前看到小黑奴打开马厩牵出了玉狮子。   “今天带你出去逛逛透透气,我知道你闷得很久了,谁让你脾气倔呢……”小黑并不知道楼顶有人看着自己,牵着玉狮子喃喃自语。   玉狮子高大骏美,又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衬得牵它的小黑又黑又小,很是难看。   玉狮子挣扎着不愿意跟她走,小黑扬手想拍它一巴掌,巴掌刚扬起,突然想到魏千珩的话,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去,正巧看到一抹银白身影傲然立在二楼的窗户口。   心肝一颤,她立刻心虚的改拍为摸,温柔的摸着玉狮子的头,却被它嫌恶的甩开。   之前还觉得魏千珩大方,能让她住这么好的厢房,现在才发觉,这是方便他监管她。   这样成天被他在头顶看着,真正就是像把剑悬在她头顶。   原本还想着离得他近了,可以趁机接近他,如今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着,反而动弹不得。   如此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有机会再接近他啊……   五日后,在她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将玉狮子从马厩里拉了出来。   而这一日恰巧是赛马比赛之日。   小黑牵着玉狮子一路往绿草肥沃的半山坡去了。   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整个翡翠湖畔。   因着今日的赛马比赛。那里已聚集了密集的人群,有站在湖畔凉蓬上围观的后妃女眷们,更有整齐待发的比赛队伍。   燕王府的凉蓬紧挨着魏帝的王帐,燕王妃白玉箐领着姜元儿以及一众下人,早早就守在此,为魏千珩的打气助威。   她们对面,就是晋王府的凉蓬,坐在首位的,却是晋王母妃小骊妃。   小骊妃没有去看自己儿子,却冷冷看着魏千珩的背影,柳眉微微蹙起,凤眸不禁染上了寒霜……   山坡上,小黑将玉狮子拴好,任着它自己去吃草,自己盘腿坐在大石上,居高临下的将今日每匹参加比赛的马匹看得仔细,认真做着比较。   因着今日是在平坦的草原上比赛,大家都没有拿出自己手下最好的马来。   晋王如此,魏千珩也是,陪他上场不是乌赤。   小黑继续往后看,下一瞬,神情一震。   她竟然看到了当年她驯服的那匹天山野马。   她急切的朝它的主人看去——果然是他!   当年,她辛苦驯服天山野马,最后却奉命送给了他人。   那是她最难驯服的一匹马,驯服之后,人马惺惺相惜,她给它取名‘野风’,最后送走时,野风不舍,她更不舍。   却不曾想,事隔多年,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野风。   看着突然出现在此的野风,小黑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来,不光担心魏千珩身下的汗血宝马此行会败在野风手里,更担心自己的身份再次曝光……   果然,金鼓一敲响,野风第一个冲到了最前面,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看台的人群不约而同发声了哗然之声!   小黑却没有留下来看最后的结果。   冥冥之中,她直觉野风的突然出现,与她的身份有关,于是带着玉狮子逃也似的回去了……   果然,小黑所料不假,虽然魏千珩极力追赶,可身下的汗血宝马终是不敌野风的爆发力,以半步之差的距离落败。   这却是五年来,赛马场上魏千珩第一次落败。   众人皆是惊诧!   晋王魏昭风却很兴奋,比自己赢了魏千珩还高兴,与卫皇子并骑来到魏千珩面前,得意洋洋笑道:“五弟终于遇到对手了!”   卫洪烈朝魏千珩拱手:“多谢燕王承让!”   魏千珩看了眼他身下的坐骑,一匹黑色劲健的桀骜骏马,却看不出是何品种。   “卫皇子的良驹很是特别,不知是何宝马?”   卫洪烈满意一笑,“这是多年前,我一个旧友送与我的,听说,是他手下一名驯马高手在天山驯服的野马,或许天下仅此一匹。我此番带它出来,本是让它开开眼界,却不想,它争强好胜的性子被激出来,竟侥幸赢了!”   卫皇子的形容,好似接下的两场皆已胜券在握,得意中带着猖狂,桃花眼挑衅的看着魏千珩。   魏千珩冷冷一笑,不再理他,转身走开。   卫皇子却不肯罢休的追上他,眸光一一将他身后随从打量过,语带讽意道:“或许殿下身边有马术精湛的能士,能帮殿下扳回败局也说不定。”   魏千珩眸光冷冷睨着他,“无需他人动手,本王一人足够赢你!“   卫洪烈放肆的大笑起来,惹得众人注目。   “如此,本宫对后面的比赛越发期待了!”   魏千珩输了比赛,千秋台的人越发小心谨慎起来,生怕做错事惹恼他,撞到了刀口上。   偏偏玉狮子在马厩里不安分躁动着,又是午晌时间,小黑怕它吵到魏千珩歇息,只得牵着它出门,往湖边阴凉的地方走。   翡翠湖边南边种了不少遮阴的夏木,小黑牵着马过去,挑个没人的地方,将马拴好,让它自个儿撒欢,自己折了两片芙蕖叶,一片盖在脸上遮阳,一片留在手里当扇子扇风。   夏风送爽,芙蕖飘香,小黑嗅着花香,听着蛙鸣,手中的叶子扇着扇着,不觉把瞌睡扇来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黑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下雨了?   她睁眼一看,头顶晴空万里,莫说下雨,半片乌云都没见着。   那刚才的冰凉感哪来的?   不等她坐起身,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身着紫袍的锦衣男子,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   小黑全身如遭雷击,见鬼般的盯着他。   “醒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男子眼睛勾魂,声音也轻柔低沉的像催眠的香风,像要将她的七魂六魄都勾走。   而她刚刚感觉到的凉意,竟是他拿芙蕖叶装着湖水,淋在她脸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也贴在她脸上,有意无意的磨蹭着。   小黑全身寒毛倒立,抬手迅速的拍落他的手,慌乱往后退,咬牙道:“阁下是谁?”   “明知故问,你明明认识本宫!“   “公子误会了,小的不认识……”   “别想否认,你眼神已出卖了你!”   卫洪烈欺身上前,步步紧逼,桃花眼闪着兴奋的光亮。   下一刻,他将小黑直接扑倒在地,圈进了怀里……   米团子说:   谢谢繁华纵我的葡萄酒,谢谢谢谢!   剧情往后,越来越多的男配女配都会渐渐出来了,关于女主与男主的爱恨情仇也会慢慢揭晓,敬请期待!   另,没有追书收藏的小主们,赶紧收藏起来,嚯嚯嚯! 第026章 生米做成熟饭,才能名言正顺   卫洪烈突然将小黑圈紧在怀里,小黑拼命挣扎,大喊救命!   “救命!救命啊……”   卫洪烈抓住她挣扎的手,低下头,竟要拿唇去堵她的嘴。   “别嚷嚷!你辛苦给魏千珩当马奴,不如给本宫当男宠,随本宫回卫国吃香的喝辣的……”   小黑惊恐的睁大眼,别开脸不让他碰到自己,身子挣扎着要逃脱,可卫洪烈身强力壮,小黑如何是他的对手,不仅被他压得死死,双手还被他反剪到身后,两人身子紧紧相贴,暧昧之极!   卫洪烈朝她脖子间轻轻吐着气,像条妖娆的蛇吐着信子,低笑道:“你越挣扎,本宫越兴奋,信不信,本宫将你就地正法!”   小黑魂魄都快被吓飞了,她眼睛慌乱的打量着四周,希望有人过来救救她,可她哪里知道,魏昭风亲自在前路替卫洪烈把风,岂会放人过来。   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了。   但她岂能被卫洪烈轻薄了去?!   只要他的手探进她的衣服里,她的身份就被揭穿了,她所有的希望都泡汤了!   届时,莫说再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只怕他连句解释都不会她,只会像梦里那般,一剑杀了她……   想到这里,小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哆嗦着声音对卫洪烈求饶着:“我长得丑陋无盐,又常年与马禽为伍,臭不可闻……卫皇子想要男宠,何不挑那些白净可人的?求卫皇子放了我罢,我承受不起……”   “本宫只要你!”   卫洪烈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一只手飞快的扯下她的腰带,三下二下就将她双手绑在了头顶。身子骑在她身上,轻佻的抬起了她的下巴,语气暧昧:“那些白净的无用之人有何趣味,不像你,长着一副柔弱可欺的小身板,可骨子里却骁勇得很。听说,你可是帮魏千珩驯服马王之人,这份能力和胆识,有几个能做到?”   听他提到魏千珩,小黑脑子里灵光一闪,颤声道:“我是燕王府的家奴,卖身契都在燕王的手里,卫皇子就算要我,也要问燕王要,不然……不然就算我愿意跟卫皇子走,也身不由已走不了……”   她原想拿魏千珩镇一镇卫洪烈,没想到他竟是个无赖,勾着桃花眼笑道:“问他要人后面再说,现在先做要紧的事——生米做成熟饭,才名正言顺!”   说罢,一双手竟往她的衣服里探去。   “求你……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小黑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绝望的看着卫洪烈。   卫洪烈停下手中的动作,眸光紧紧的盯着她,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气:“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本宫就放过你!”   小黑身子僵住,眸光惊恐的看着他,嘴唇翕动几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洪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肯放过她眸子里的一丝神情,“若你真的是她,你可知道,有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   小黑喘着粗气,心砰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口跳出来。   “想知道他是谁吗?”   卫洪烈唇角勾起邪魅的笑意,正要再开口,背后‘嗖‘的一声传来箭驽声,‘笃’的一声钉在了两人身后的树杆上。   两人皆变了脸色,回头看去,却是魏千珩手提玄铁长弓骑在乌赤身上,冷冷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眸光里流露出深深的嫌恶!   “恶心!”   丢下这句话,他驾着乌赤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可怜的乞求声。   “殿下……求你救救小的!”   米团子说:   今天还有一更,继续往下翻! 第027章 私密情郎的小黑奴,岂止下流,简直无耻   魏千珩今日输了比赛,魏帝以示慰藉,中午特意唤他过去承坤殿用午膳。   席间,魏帝‘无意’间提起的一件事,让魏千珩心情凝重起来。   散席后,他没有回清秋楼歇息,而是带着乌赤去外散心。   他骑着乌赤来到山坡上,隐隐看到了玉狮子在翡翠湖边。   却不见小黑奴的身影。   他驾马朝玉狮子那里去,等他驾马赶到时,才发现玉狮子被独拴在一边,小黑奴和一个男人交叠着躺在树萌下,两人间的情形……不堪入目!   原来,他借着溜马,却在这里私密……情郎!   情郎转过脸来,魏千珩怔了怔——小黑奴的情郎竟是卫大皇子卫洪烈!   他撞见过小黑奴在妓院抱着妓子在床上苟合,也见过他在客栈幽会痴情小表妹,没想到又在行宫碰到他与卫国大皇子勾搭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简直让魏千珩匪夷所思。   这个又丑又黑的小黑奴,男女通吃,岂止下流,简直无耻!!   本来因为他答应驯服玉狮子对他多出一分好感的魏千珩,到了这一刻,真是嫌恶之极,射出一箭后,转身就走,再也不愿多看一眼,以免污了自己的眼睛。   可身后却传来小黑奴无助的乞求声道:“殿下……求你救救小的!”   救他?   魏千珩回头看去,这才看清,小黑奴的双手,竟被绑着举过头顶,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打着摆子,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一副被凌虐欺残的可怜形容。   魏千珩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分,驾马朝卫洪烈冲过去。   卫洪烈早在魏千珩出现时就松开了小黑,此时见魏千珩冲过来,连忙躲开,讪笑道:“不过是个小马奴,殿下何必小气?”   魏千珩跳下马背,寒龙剑出鞘,挑断了小黑手腕上的绑带。   他转身看向卫洪烈,勾唇冷冷笑道:“大皇子好雅兴,但此处是大魏行宫,而他更是本王的家奴,大皇子那怕激情难奈,也请克制一二。”   说罢,眸光转回,冷冷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小黑奴,一字一句冷冷道:“滚回去,以后不可再在卫皇子面前丢人现脸!”   小黑巴不得他这样说,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牵着玉狮子回去了。   看到他离开,卫洪烈忍不住想追上去,却被魏千珩冷冷挡下。   看着卫洪烈眼里的不舍,魏千珩心里写满疑惑——   对于卫大皇子的断袖之癖,魏行珩并不意外,在王公贵族里,私下养男宠面首的大有人在,并不足为奇。   但他看中小黑奴却让魏千珩意外——他又黑又丑,一身也是脏兮兮的,行宫里比他好看的小厮多了去了,为何卫洪烈不找别人,偏偏要找他?   他打量着卫洪烈,问道:“卫皇子认识本王的马奴?”   卫洪烈优雅的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屑,上扬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之前不认识,但经过方才一番亲密……本宫还能说不认识吗?如此,既已被燕王撞见,不如燕王将小马奴送与本宫,就当——燕王好客,略尽地主之宜如何?”   魏千珩冷冷一笑,:“礼尚往来,本王又能从大皇子处得到何好处?”   卫洪烈眉心微微一动,再开口声音泄露出一丝丝的激动。   “那明日的比赛,本王让殿下三息功夫如何?”   赛马场上,瞬息万变,三息的功夫,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足以是绝胜的优势。   为了一个小黑奴,卫皇子这是要将明日的比赛拱手相让了?!   深眸亮光闪过,魏千珩扬了扬嘴角,笑道:“来者是客,本王定不会让卫皇子失望的!”   米团子说:   小黑:死没良心的,不但误会我,还要将我送人?!   魏阎王:本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小主们,记得帮团子投票票啊。   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28章 魏千珩给卫大皇子送了大礼   小黑惊魂未定的回到清秋楼,拴马栓的时候手还在抖,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别人看到的他是一个下贱粗鄙的小马夫,可内心,她是一个姑娘家,被卫洪烈这样光天化日下的轻薄羞辱,心里如何忍受?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连声冤屈都不能喊。   然而一想到,魏千珩看他眼里的厌恶之情,她心里的委屈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眼泪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拴好马,她回房呆呆坐着,厨房送来饭食也不想动,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卫洪烈趴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一颗心由紧张到悲痛,几乎麻木。   有一个人一直在找她——是他吗?   可是,世上早已没有她这个人,人人都以为她死了,他为何还不放弃?   而卫洪烈又是从哪里认出了她?   若是他一直缠着自己不放怎么办?   甚至,他揭穿自己的身份怎么办……   正在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之时,燕卫来唤,说是殿下传见她。   魏千珩要见她?   难道她走后,卫洪烈对他说了什么?   思及此,小黑全身直哆嗦,盛夏的天气里,她却仿佛浸在寒冰里,从头凉到脚……   天黑下来,清秋楼高高的翘檐上挂起了琉璃宫灯,夜风吹过,宫灯随风轻曳,灯火也一荡一荡的,像飘忽在天际的星火。   小黑提着心跟在燕卫后面上踏上了清秋楼的木廊。   整个楼里安安静静的,一楼的书房亮着灯火,燕卫示意小黑进去。   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踩着步子进去。   一进门,就见魏千珩身着银白便服端坐在书桌后,见他进来,寒眸冷冷睥着他。   小黑心口发紧,跪下磕头请安,小心道:“小的……多谢殿下今日的救命之恩……”   魏千珩凉凉开口:“你与卫大皇子何时相识的?”   他才不相信,卫洪烈会对一个初次相见的小厮一见钟情,还愿意为了他,放弃赛马比赛。   小黑早已猜到他会怀疑,敛首回道:“殿下明鉴,小的与卫大皇子仍初次相见……是玉狮子晌午嫌热,不肯呆在马厩,小的就带它到湖畔阴凉处乘凉,不小心在树下睡着的,等小的醒来后,那大皇子就在了,小的也一头雾水……”   这些,在唤他来前,白夜早已调查清楚了。   但从小到大的教训,让魏千珩深喑一个道理,凡事不能只看表象!   “如此说来,卫大皇子确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悠闲翻着手中的书卷,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缓缓道:“卫大皇子开口向本王要你,既然他亲自开口,本王就将你赠与他罢,跟着他吃香喝辣,总好过当马奴辛苦!”   闻言,小黑如当头棒喝,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魏千珩。   盈盈烛火下,他神情疏淡,深沉的眸光像深潭老井,让人捉摸不透。   “殿下,求你不要将小的送走……”   她全身发凉,紧张害怕到嘴唇直发抖。   若是被送去卫洪烈身边,她的身份势必会被揭穿,到时,一切都完了。   但她也知道,对魏千珩来说,她这样的一个下贱马奴,还当不得他马廊里的那些马匹,别说送人,就是随时要她性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殿下,小的一定尽职当差……以后不论什么难驯服的马,小的都会帮殿下驯服,只求殿下莫将小的送走……”   魏千珩冷嗤出声:“会驯马的马奴不止你一个,可卫皇子为了你,愿意在明日比赛让本王三息的功夫,如此好的条件,本王为何要拒绝?”   闻言,小黑面如死心,整个人绝望的瘫倒在地。   魏千珩扔下书,眸光炯炯的看着他,尔后一字一顿冷冷又道:“除非,你有更好的条件说服本王留下你!”   魏千珩的话,让小黑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心里生出希望来。   几乎在一瞬间,她已想到了劝服魏千珩的条件,连忙道:“无须卫皇子相让,殿下也能赢了比赛。”   眸光一闪,魏千珩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哦,此话怎讲?”   小黑急声道:“明日的丘陵之赛,殿下带乌赤上场就能赢,并不需要卫皇子相让……”   “可乌赤受过伤,若明天上场,后面的天柱之赛就无力上了,本王单赢明日一局也是输。”   魏千珩并不隐瞒自己的劣势,抚着手上的黑曜石板指凉凉说道:“可若是本王接受卫皇子的条件,明天让其他马上,有他相让的三息功夫,相必会赢。乌赤留到最后的天柱之赛,如此就能赢了两局,也就是赢了最后的比赛。”   小黑紧了紧喉咙,鼓起全身的力气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殿下不用担心,后面的天柱之赛可以让玉狮子上,它一出场,足以无敌。而……”   她抬起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坚定道:“而小的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驯服玉狮子,只求殿下不要将小的送走。”   魏千珩虽然见过小黑几次,却从没真正看清过他,他是高高在上、尊崇无比的燕王殿下,而她不过是一个低贱至尘埃里小马奴,他又如何会去在意呢?   若不是因为今日之事,她连踏上清秋楼的资格都没有。   而每次见他,小黑奴都害怕的压低着头。   可此刻,她抬起眸子坚定看向他时,魏千珩竟产生了一种错觉。   小黑奴虽丑,可这双眸子却好看,黑莹透亮,一如他手上的黑曜石板指。   甚至,这双好看的眸子,还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等他再细看,小黑奴已胆怯的再次压低头。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白夜办差回来了。   当着小黑的面,魏千珩问他:“如何了?”   白夜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黑,禀道:“人都送过去了,卫大皇子让属下转达对殿下的‘谢意’!”   一想到卫洪烈见到那一院子马奴小厮的样子,纵是白夜这样持重严肃的人,声音里都难掩笑意。   有机会真应该让殿下亲眼看看卫大皇子脸黑得要滴水的样子!   “只是……这样一来,行宫里的马奴小厮,都被殿下送给卫皇子了,那马房里的活,就有所短缺,各宫各苑只怕会有所不便,也会有怨言……”   “卫大皇子来者是客,本王不过投其所好,略尽地主之谊——区区几个马奴,我们大魏岂能小气?你通知各宫各苑管事的,若缺人手,可调燕卫帮忙,万不可去卫大皇子面前叼扰,更不能流露出一丝怨怪卫大皇子的意思。”   魏千珩一本正经的吩咐着白夜,白夜终是忍不住,咧开了嘴偷笑起来。   如此下去,卫皇子的‘断袖之癖’岂不阖宫悉知?!   他就知道,卫大皇子今日提出的那番交易,不但没有讨好到自家主子,反而将他彻底激怒了。   小黑跪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敢情,魏千珩根本没有想过将他送给卫皇子,刚才一切,不过是恐吓她承诺驯服玉狮子?   也是,魏千珩何等高傲的人,以他的性子,他是宁肯输掉赛马,也不会接受卫洪烈的相让的。   她竟是被他一吓,全忘了!   恍悟过来的她,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   可反悔却来不及了。   魏千珩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冷响起:“别想反悔,若是你不能按方才承诺,在天柱赛之前驯服玉狮子,本王还是可以将你送给他!”   米团子说:   腹黑男隆重上场。   小黑奴:敢阴老子,你等着!   阎王:本王等你好久了,快来快来!   特别提醒,昨天更了两章,好多小主估计只看了27章,跳过了26章,团子想说,26章其实蛮好看的,小黑与卫皇子‘亲密’时,被咱们男主现场直观了。男主表示很气愤!   没看的小主们可以翻回去看一看。 第029章 幽禁皇陵之人   某小黑黑着脸离开后,白夜担心道:“殿下有信心他能做到吗?万一……”   “玉狮子并不难驯,难的是它太倔,不愿意与生人接近,不肯接纳新主。小黑奴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带它出马厩,想来他是摸清了玉狮子的脾性。再加上他上次驯服了马王,我觉得他能做到!”   魏千珩异常笃定,听得白夜也心里一振,“如此说来,后面的两场比赛,可以高枕无忧了,殿下与皇上的约定也无须担心了。”   原来,自卫洪烈不请自来出现在玉川行宫,魏千珩就察觉到事非偶然,派了暗卫去查。   暗卫很快传来消息,近月来,卫大皇子与晋王交往过密,多有书信往来,而这次的行宫之行,也是晋王邀请他来的。   牵扯到晋王,魏千珩心里已是一片了然。   然而今日午膳,魏帝假装不经意的向他提起,以骊国公为首的诸多大臣多番联名上奏,力保皇陵之人,请求魏帝宽宥其罪,解了他的圈禁,放之出陵。   那人却是他魏千珩此生最痛恨的仇人!   五年前,他答应父皇,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为了父皇,他愿意饶他一命,但要将他永世圈禁在皇陵里,否则,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是他大开杀戒之时!   不过才过去五年,大家都以为他已放下仇恨,连父皇都以为他心中的那根深刺已拔下,拿着奏折的名义试探他,想放那人出陵了……   魏帝斟酌着开口:“想想,他被禁皇陵也有五个年头,想必这些年,他也吃了无数苦头,也悔改自己做下的错事,不如你也放下,原谅他。”   “父皇你们可以原谅他当年做下的一切,但我绝不原谅他!”魏千珩怒极而笑,深眸里狠戾之气横生,冷冷道:“当年母妃之事如此,如今又是如此,我绝不退缩!”   那怕时隔五年再提起旧事,他的心口还是撕裂般的痛着。   “可朕已答应卫大皇子的请求,若是他赢了此次赛马比赛,就解禁皇陵!”   这些年来,为着皇陵圈禁一事,魏帝也饱受大臣弹劾上奏,也想趁着卫洪烈的请求之机,将此事彻底化解。   “既然如此,儿臣必定赢下此次比赛,断了他们的念头,也免了父皇的烦忧!”   魏千珩说得决绝,甩袖离开……   红日初升,第二场的丘陵比赛开始了。   像昨日一样,一大早,翡翠湖畔的看台上就围满了人。   大家今日的兴致比昨日更高,都想看看今日是卫大皇子乘胜追击,再赢一场结束此次比赛,还是燕王反败为胜,追平赛局。   小黑也挤在人堆里,眸光冷冷的看着前方的卫洪烈,心里一片冰凉。   虽然昨日卫洪烈对她说的话含糊不清,但她却猜到,卫洪烈突然出现在大魏行宫并参加赛马的目的。   一切不过是为了他嘴里提到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被圈禁在皇陵里的人……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小黑胸口隐隐痛了起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不想参与皇室的纷争当中去,可若是那人从皇陵出来,她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更不要奢望再怀上魏千珩的孩子。   甚至,五年前的噩梦,会再次降临……   如小黑所料,魏千珩今日带着乌赤上场,再加上他精湛的马术,第二场丘陵之赛,他如愿胜出。   而卫大皇子引以为傲的宝马野风,今日却出了状况,跑到半程,不慎被尖石划伤前蹄,不但输了今日的比赛,连着明日的天柱之赛都不能参与了。   为了以示公允,魏帝将明日的天柱之赛延期,等野风状态痊愈再开赛。   魏行珩赢了第二场比赛,不止小黑放下心来,叶贵妃也是重重松下一口气,欢喜的在自己的扶云殿摆上宴席,为魏千珩庆贺。   说是宴席,其实只有她与魏千珩、叶玉箐三人,更像是为了拉拢夫妻二人感情设的。   姜元儿自是不能出现在叶贵妃的宴席上,她如何不明白这是叶贵妃为叶玉箐与魏千珩创造亲近的机会,心里不由又气又恨,生怕被叶玉箐抢先侍寝了,连忙想起主意来。   回春提醒她:“夫人先前不是同殿下说过,要来行宫看玉狮子吗?听说那玉狮子就关在殿下的住所楼下,夫人何不趁机过去转转?”   回春的话点醒了姜元儿,她眸光子里闪起了亮光,蠢蠢欲动道:“听闻殿下一直想驯服玉狮子,你说,若是我让玉狮子认了主,殿下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回春:“殿下对玉狮子这般感情,还不是因为它的前主吗?若是主子能成为它的新主子,殿下自会对夫人宠爱备至的。”   “好,从今儿起,余下的时间,本夫人不与王妃去抢着送羹汤,本夫人要好好与那头畜生亲近亲近。”   小黑并不知道姜元儿将主意打到玉狮子身上,正准备牵着马出门,姜元儿就找到马厩来了。   “听闻殿下将玉狮子交给你照顾,你能让我带它出去吗?”   姜元儿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已让回春去解玉狮子的缰绳,玉狮子扬起蹄子要去踢回春,吓是她松了缰绳跌在地上,脸都白了。   小黑挡在玉狮子与姜元儿中间,疏离道:“请夫人见谅,玉狮子野性难驯,更不易与生人亲近,小的怕它会误伤了夫人……”   “谁说我是生人?!”   姜元儿定定的看着小黑,皮笑肉不笑道:“曾经,本夫人与它可是亲近得很,给它喂过草料,也带它出去溜过弯。而我此番随殿下来行宫,就是来看小白的,殿下也是同意的。哦,你或许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吧,我们都唤它小白。”   小黑低着头,敛下眸光里的冷意,淡淡道:“既然夫人与它是旧识,小的就放心了。”   说罢,她回身解下玉狮子的缰绳,牵着它随着姜元儿往外面走去。   姜元儿一面走,心却飞到了清秋楼上,眸光忍不住的往着清秋楼上瞄,想看看魏千珩是否已从叶贵妃那里赴宴回来?   若是他在,她就可以借着玉狮子的由头邀他一起去溜马了。   好巧不巧,堪堪走到千秋台门口,迎面碰到魏千珩与叶玉箐从叶贵妃处回来,姜元儿两眼冒光,立刻上前娇声道:“殿下,听闻玉狮子愿意出厩了,妾身正准备带它去外面透透气呢。殿下要一同去吗?”   叶玉箐当即冷下脸来,正要开口拦下,魏千珩竟是点头同意了。   姜元儿眼角余光得意的瞟了眼气黑脸的叶玉箐,从小黑手里捞过缰绳,亲自牵了玉狮子,陪着魏千珩往清凉的湖畔走去。   小黑很想退回去,但她来行宫的第一天,魏千珩就将玉狮子交给了她,她怕万一有什么闪失,她担代不起,所以只得小心的跟在他们后面。   不去管前面的郎情妾意,她只管看好玉狮子就行。   姜元儿的心思那会真的放在玉狮子身上,手上牵着马绳,身上却总往魏千珩身边靠,完全不顾玉狮子想去哪里?   玉狮子被她扯得烦了,来了脾气,竟是一甩头,将缰绳从她手里挣脱,真正成了脱缰的野马,往着玉川山跑去了。   突然的变故,将众人惊在当场。   小黑第一个反应过来,快速的从白夜手里抢过马,翻身上去,一抽鞭子,往着玉狮子的方向追去了。   魏千珩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大惊失色姜元儿,尔后跨上乌赤的背,随着小黑一起追上去了。   白夜想带人一同追过去,但没了马也只能留在原地干着急。   姜元儿花容失色,回想着方才魏千珩瞪她时的冷戾样子,双腿发软,直接跌倒地上,被回春和丫鬟婆子们扶回去了。   而等白夜他们从马房重新牵了马出来,小黑与魏千珩早已跑进玉川山,没了踪影。   玉川山纵横上千里,却让白夜他们失了方向,不知上哪去找魏千珩?   却有另一队神秘人,跟着追马的魏千珩和小黑,进了茫茫玉川山……   米团子说:   幽禁在皇陵的人是男二,不过出来的时间要晚点。   还有一个男二,就是初心嘴里的公子——鬼医煜炎。   相信团子,故事会越来越精彩的,团子君不会让各位小主失望的,笔个芯! 第030章 你当初不该如此狠心   玉川山山脉亘远,山峰险峻,再加上正值盛夏,草木茂盛,野兽时常出没,危险重重。   小黑本想在进入山脉前唤回玉狮子,但听到后面急疾的马蹄声,回首看去,是魏千珩跟上来的,只得打消念头,跟着玉狮子一同进了山岭。   一进入难行的山林里,她身下的红棕马明显吃力起来,魏千珩与乌赤很快就赶上了她。   “殿下,马上要天黑了,山里危险,不如……”   “一定要寻回玉狮子,不论多难!”   魏千珩形容绝决,更是难得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若是寻不回玉狮子,后面的天柱峰一赛就要输了,父皇就会借此放那人出皇陵了。   而玉狮子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他岂能丢失?   小黑皱眉看了眼光线幽暗的茂盛山林,心里突突直跳,隐隐生出不安来。   不等她再开口,魏千珩已驾马跑远,小黑正要追上去,突然看到山林里的鸟雀扑愣愣的往前乱飞,像是被什么惊着了,心里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跳下马背,将红棕马牵到大石后面藏好,刚刚掩好身子,一阵疾风声刮过,只见数十名黑衣人如幽灵般在山林里疾行,往魏千珩方向追过去了。   不多时,前面山头就响起了打斗声。   小黑心头发凉,顾不得凶险,悄悄摸了过去。   只见山头的一片乱石空地上,黑衣人包剿着魏千珩,各种凌厉招式往他身上攻,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魏千珩虽然武艺高强,但双手难敌四拳,何况刺杀他的全是训练有素的绝顶杀手,志在取他性命,招招致命,不留一丝余地。   小黑躲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就怕魏千珩一个失手,将命丢在了这玉川山里。   而天色越来越暗,下山搬救兵也来不及了。   小黑挽起衣袖,左手腕上露出一个精铁所制的手镯,按着初心教她的,她按下上面的机关,手镯‘咔咔’几声轻响后,从她手腕上松开,转而变成了一柄精巧无比的箭驽。   小黑将箭驽对准蒙面刺客,短小如银针般的箭针悄然飞射过去,中箭的刺客感觉身上一痒,不等反应过来,已一个个倒地昏厥过去。   在出发来行宫前,初心担心她在行宫遇险,将自己的箭驽给了她,又担心她不能射中敌人要害一击致命,特意在箭针上涂上毒药。   毒药虽不会致人死地,但却能让人瞬间昏厥,足以让她自保。   小黑又连发了几针,刺客倒下一半。   突然的变故,让打斗双方不约停下手。   刺客头领横剑向着四周冷喝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小黑自是不会出声回答他,刺客头领从一个刺客身上拔下箭针一看,大惊失色。   魏千珩回首朝小黑藏身的地方看来,方才那些细微的破风声,似乎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他侧身朝身后方向抱拳,眸子却时刻盯紧着场上的刺客,沉声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等本王收拾干净这些宵小,再向阁下道谢。”   可不等他再出手,刺客头领已领着余下的刺客,带上被小黑箭针所伤的昏迷同伴,一迸消失逃走了。   魏千珩想也没想就要追上去,可下一刻,他手臂上仿佛被蚊虫蛰了一下子,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向他袭来。   昏厥倒地之前,他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   那里,在他看不见的树丛后面,小黑手执箭驽对准着他,全身神经绷得快断掉,漆黑的眸子犹如深山里的野狼,冷冷看着中箭倒地的魏千珩……   寂静的山洞里,燃起一堆火堆。   小黑坐在火堆对面,目光复杂的看着静静躺在一边的魏千珩。   红红的火光将洞里照得通明,也照亮着魏千珩俊美的面容。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眸子紧闭,长长的睫羽轻柔的覆在眼睑上,长眉舒展。   此时的他,身上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敌意,紧闭的眸子遮掩了他眸光里的冷戾与杀气,整个人平和温顺的让人不真实。   小黑怔怔的看着他,恍悟间,感觉一切又回到从前,他是不近人情的怪癖小皇子,她是天真烂漫的小宫女,每天在景仁宫里相依为命……   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湿漉一片,泪水滴在身下干涸的土石上,转眼就被吸干不见了。   一如她与他之间,一切皆已发生,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来过……   良久,小黑从袖兜里掏出合欢香与迷陀,抛进了火堆里。   淡淡的幽香在山洞里飘起,浅白色的烟雾缠绕在两人之间,就像千丝万缕的情愫牵引着彼此。   她用黑布遮住半边面容,慢慢来到他的身边。   “殿下……”   她轻轻的唤他,一如当年。   “你不要怨我……我曾答应你,此生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我食言了,我又骗了你……”   “可你当初也不该如此狠心……喝下那碗穿肠毒药后,我觉得……我不再欠你了,那怕如今这般对你,我也问心无愧……”   忆起往昔,小黑眼泪滚滚而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心口更是痛到难以呼吸。   魏千珩的脸颊慢慢涨红,呼吸变得粗重,额头滴下汗来,体内的火让他急不可耐。   而如泣如诉的女声,更是搅得他心绪凌乱,却偏偏一句话都听不真实。   小黑擦干眼泪脱下自己的衣裳,再去脱他的衣服,她冰凉发颤的指尖刚一碰到他滚烫的身子,就被他一把钳住,粗暴的将她拉向自己……   米团子说:   写到这里,这本书要上架了,下面是上架曝更,喜欢的小主们可以继续往下看。有红包哦!   女主最后能不能成功怀上男主的孩子?女主与男主五年前的恩怨,以及皇陵里的男二与女主的关系,还有云州的煜炎,孟府一家与女主的关系,甚至是男主与皇陵男二之间的仇恨……团子在后面的故事会一一为各位小主的解答。   最重要的是,男主最后会不会发现小黑奴的真正身份,两人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会不会破镜重圆?   一切,敬请期待…… 第031章 小黑奴是神秘女子?!   像上次一样,一碰沾上小黑的身子,魏千珩身体里隐藏克制的本能翻江倒海般的倾泄,如贪得无厌的饕餮,拼命向小黑索取。   在外人眼里,燕王魏千珩冷静自恃,甚至是冷血无情,不近人情。   别的皇子妻妾成群,夜夜笙歌,可正值精力鼎盛年纪的他,却不近女色,鲜少踏入后宅不说,连魏帝特意给他挑选的绝色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原封不动的将她们送回去。   大魏河清海晏,国富民强,魏帝不担心国事,却发愁魏千珩后宅和子嗣问题。   可自五年前那件事后,本就薄情寡欲的魏千珩,越发的排斥女人,那来的子嗣香火?   甚至开始有传言,说燕王不能人道……   然而,谁人又知道,他们嘴里不能人道的燕王殿下,此刻雄伟昂扬的样子,是多么的惊人。   身体相融的那一刹那,小黑身子止不住的战栗,嘴里情不自禁逸出声音。   不比上次在王府卧房,今晚的小黑不用担心被守夜的下人听到,在这寂静无声的玉川山上,她被魏千珩带动,再也难掩内心的情愫,彻底放开自我,与他一起共赴巫山之巅!   在她的主动迎合下,魏千珩更是情难自抑,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尽情宣泄……   山风摇动林木,沙沙做响,也难掩盖情难自禁的销魂声……   不知过去多久,火堆渐渐熄灭,东方露白,浅薄如白纱的晨曦一点点的笼满山头,在洞口留下浅淡的影子。   魏千珩体内的火种还没有完全浇熄,带着余烬。   他圈紧着怀里的人,感受到她身体的美好,神智一点点的收回,想看清身下的人到底是谁。   可眼皮很沉重,怎么也挣不开。   这种感觉魏千珩有过一次,自是熟悉,也知道是迷陀的缘故。   只是,府里对他使禁药的春菱已被杖毙,现在身下的这个又是谁?   魏千珩从没有如此迫切的想看清一个人过,而在意识到春菱并不是真的神秘女人后,他更是恨不得挖出眼睛看清身下的人。   他一狠心,将牙齿咬在了舌尖上。   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冲淡了迷陀对他的控制,他眼皮用力一挣,终是睁开眼来!   彼时,火堆燃尽,薄曦悄然酒满山岭,却照不进山洞里,视野一片昏暗。   迷蒙间,他隐隐看到了女子雪白如脂的胸前有点赤红的朱砂痣。   心神震荡,他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长歌……”   小黑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竟然醒了!   魏千珩深邃的眸子尚且带着几分迷蒙,似醒非醒,可仅存不多的神智,驱使着他将手伸向小黑脸上的蒙面黑布。   “你到底是谁?”   手指碰上带着湿意的黑巾,魏千珩正要将它一把扯下,‘砰‘的一声声响,他后脑剧烈一痛,那怕手指已扯下黑布,却没来得及看清黑布下的面容,再次晕厥了过去……   看着倒地昏迷的魏千珩,小黑惊魂未定的丢掉手中的石头,从他身下挣扎着逃出来,浑身止不住的打着哆嗦。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看到她了!   她慌乱的将衣裳穿戴好,正要仓忙逃出山洞,临到洞口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魏千珩。   他的头还在流血……   小黑不知道他何时会再醒,若是任由伤口流血下去,会不会流血至死?   抿抿唇,小黑退回去,掏出金创药给他伤口止血,再撕下他的袍角替他包扎好。   她生怕他再次醒来,做好一切后,逃命般的逃离了山洞……   而另一边,行宫早已翻了天。   燕王一宿未归,魏帝亲自带领禁卫军连夜进山寻人,可整个玉川山如此壮阔,一时半会,那能寻到人?   直到天明后,白夜带人发现了魏千珩昨晚与刺客打斗的地方,再顺着脚印找寻,最后在山洞里发现了魏千珩。   彼时,魏千珩已醒过来,满脸阴沉的打量着山洞里的一切。   烈阳高升,将山洞里照得通明,一目了然。   除了那团灰烬,山洞里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头上隐隐做痛的伤口,还有手中紧攥着的黑布,魏千珩一度以为,昨晚又是自己做的一场旖旎春梦!   他竟是再次着了道!   伸手摸向后脑上的伤口,摸到包扎伤口的布帛时,他先是一怔,继而气极而笑。   她卑鄙的偷袭打晕自己,又替自己包扎?   而先前,在他遇刺时,她也是先用暗器救他,最后又用暗器偷袭自己。   所以,她所做一切,不过是费尽心机的要与他行鱼水之欢,又千方百计的隐瞒身份,不让他知道?!   魏千珩眸光下移,落在手上的黑布上,神情微微一怔——   不过是最普通的黑布,可黑布上却留着淡淡的白色泪痕。   她哭过?!   她为何要哭?   蓦的,他想起昨晚响在耳畔的如泣似诉的女声,虽然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他却感觉到了她的心痛与压抑。   她到底是个怎么的女子,为何要费尽一切手段接近他,甚至从京城跟他来到了行宫,只为与他共赴巫山云雨?!   魏千珩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困顿迷惑过,他仿佛被困在一个谜局里,他看不到身边的人,可那人却掌控着他的一切……   白夜在洞口发现了乌赤,带人冲进山洞找到魏千珩后,见他无事,惨白的脸色才恢复了血色,满头大汗的领着燕卫跪下请罪。   “属下该死,没有护好殿下,请殿下赐罪!”   魏千珩将黑布收好,迷惑的神情恢复清明,冷冷道:“无事,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白夜:“属下在下面发现了刺客的尸身,正让燕卫在调查刺客身份……”   魏千珩起身往外走:“可有查出什么?”   白夜肃容道:“从刺客所携的兵器和身上的纹身来看,似乎是江湖上的暗杀组织无心楼的人……但无心楼早在多年前就被朝廷剿灭,怎么会再次出现?”   听到无心楼三个字,魏千珩神情凝重起来。   先前,他猜测昨晚的刺客背后的指使者,晋王与小骊妃最有嫌疑,皇陵的那位也有可能,甚至是卫皇子,都值得怀疑。   但若是刺杀自己的刺客来自无心楼,那么就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当年无心楼的余孽又再次向魏皇室发起报复了……   白夜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担心道:“属下担心他们卷土重来。皇上也担心殿下安危,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回行宫。”   魏千珩却并没有要离开意思,他走出山洞后径直来到昨晚遇刺的地方。   白夜以为他要亲自查验尸体,他却越过尸体,去了他昨天所处位置的后方。   那个神秘女人昨晚就躲在他身后放暗箭。他退到那里一看,在一堆杂木后面的沙泥地上发现了一串凌乱脚印。   脚印细小,是女子的脚印没错。   只可惜,沙泥地再过去,是乱石林,脚印自是断了,查不出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白夜一直小心的跟在他身后,魏千珩还没有同他说昨晚神秘女人的事,所以看到这里单独出现在一旁的脚印,他猜测道:“这脚印看着,不像是刺客,难道是小黑的?他同殿下一样,也一宿未归。”   陡然听白夜提到小黑,魏千珩蓦然一惊——他怎么忘记了,昨日与他一起进山寻马的小黑奴。   昨晚他就跟在自己身后,所以,自己遇刺之时,他去了哪里?   思及此,魏千珩脑子里有亮光飞快闪过。   第一次发现神秘女人时,是在王府,那时小黑奴也在王府;   尔后他去喜乐班抓卖禁药的吴三时,他好巧不巧的也在喜乐班狎妓;   布局抓买药的神秘女子那晚,他在客栈又碰到他,与表妹幽会;   而这一次,神秘女人再次出现,昨晚这山间,除了刺客,只有他和自己在。   怎么会这会巧合?   难道,昨晚用暗箭射晕他,又将他带到山洞里行欢之人,是那个贼兮兮的小黑奴?   一想到这里,魏千珩脑海子里冒出小黑奴那张漆黑难看的脸,还有他与卫皇子在树下交叠暧昧的情形来,胃里顿时犯起了恶心,连连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小黑奴绝不会是昨晚的神秘女子!!   虽然他没有看清神秘女子的脸,可她身体的美好,他已体会过两回,尤其昨晚,他记忆深刻,哪怕现在回想起来,身体还是忍不住冲动。   而小黑奴明明是个男的,他至今都还记得他在喜乐班抱着妓女的下流样子。   按下心头的恶心不适,魏千珩冷冷道:“不是他,是那晚的神秘女子的!”   闻言,白夜惊愕不已,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是说……一个月前出现在殿下卧房的那个神秘女子!”   莫说白夜,就连亲身与她交集的魏千珩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在他身上。   他——堂堂大魏燕王殿下,竟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神秘女子,强睡了一次又一次……   一旁,白夜被他脸上的阴晴转变看得心惊胆颤,想到先前府里杖毙的那个春菱,迟疑道:“如此,先前府里查出的那一个……竟是假的么?那姜夫人是被蒙骗,还是……是她在欺骗殿下?”   提起这个,魏千珩脸色越发阴沉下来,深邃的眸子里寒芒闪闪,咬牙冷声道:“那个婢子断不会将这样送命的事往自己身上揽,一切,不过是姜氏的诡计罢了!”   白夜不解:“夫人为何以骗您?这对她并无好处啊?”   “这个,自是要问她自己了!”   姜元儿跟在他身边数十年,收房也有四年,当初,他就是看她老实本份,忠心护主又在王府里无依无靠可怜,才将她收进房里。   收房后,她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再加上之前的主仆情分,让他对她不禁多了一份爱惜,从姨娘抬做了夫人。   却没想到,这一次她竟是敢做出这样大胆欺骗之事!   但相比姜元儿的欺骗,当下,魏千珩更想找到小黑奴,以此来消除之前冒起的可怕猜测。   正在此时,在四周搜查的燕卫跑过来禀告,前面不远处,发现了红棕马和昏迷过去的马奴小黑。   魏千珩赶过去一看,在昨日两人说话的地方,小黑奴趴倒在地,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却一直熟睡不醒的样子,燕卫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转醒。   魏千珩眸光锐利的往他身上一扫,很快就在他的右肩处发现了一根冒出小半截针头的箭针。   上前手一扬,魏千珩将他肩头的箭针拔下,细细打量,与昨晚神秘女子射出的箭针一模一样。   看着手中的箭针,魏千珩不用问也知道,小黑奴定然也是被神秘女人拿暗箭所伤,昏迷至今。   到了此刻,他彻底打消了之前那个可怕猜测,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命燕卫将小黑奴放到马背上,一行下山回行宫……   走到半路,小黑醒了过来,看着前面魏千珩的车驾,心怦怦直跳。   原来,她打晕魏千珩逃出山洞后,一想到方才魏千珩突然醒来有可能看到她的样子,顿时浑身发寒,想也没想就要驾着红棕马逃走,远远的离开这里回云州去,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又将她拉回。   在没有确定自己成功怀上魏千珩的孩子之前,她岂能逃走!?   进退两难的她,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给自己打气。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魏千珩没有看到她,他的手刚刚碰到她脸上的黑布就被她打晕了,何况,当时山洞里昏暗无光,他如何看清她的面容?   这样一想,她绷紧的心果然松驰下来,开始思忖下一步要怎么办。   昨晚发生那么多事,魏千珩心思慎密,难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为自己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小黑再次取下手腕上的精钢手镯,按下开关后,手镯咔咔几声,变成了精巧的箭驽。   她将箭驽对准自己的肩头,毫不犹豫的射出箭针。   射出箭针后,她赶在昏迷前,用最快的速度按下箭驽的开关将它恢复成手镯的样子……   显然,这一招是有用的,魏千珩命人将她一同带了回来,且没有绑她的手脚,足以看出,他相信她也中了箭针的暗算,没有怀疑她……   小黑高悬的心安稳落了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被狠狠折腾了一宿,她身上的骨头都快被辗碎了,后背被山洞里的碎石磨破,火辣辣的痛着,而嗓子也是嘶哑冒烟,脑子也是阵阵晕眩着。   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燃尽的香灰,风一吹就散了。   她向同行的燕卫讨了水嚢,一口气全灌下,那燕卫又分给她两个馒头,她狼吞虎咽的吃完后,才感觉自己又慢慢的活了过来,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脑子也清醒多了。   燕卫将她醒来的消息禀告给了魏千珩,魏千珩召她到跟前问话。   小黑小心翼翼的跟着燕卫来到魏千珩的马车前,跪在外面的车辕上回话。   车帘掀起半帘,小黑壮起胆子飞快的了扫了车内一眼,见魏千珩沉着脸端坐着,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却无其他异样。   如此看来,他的后脑应该伤得不重。   悄悄松下一口气,她抑住身子的酸痛不适,规矩的给魏千珩磕头,吃力开口:“小的无能,没能寻回玉狮子,也没能在殿下危难时出手相助……所幸殿下无恙,不然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她戴着人皮面具,魏千珩自是瞧不到她面具下惨白如纸的脸,更是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瘦小单薄的小黑奴,就是昨晚与他共渡春宵的神秘女子。   他抬手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本王只问你,你昨晚可有看到那个拿暗箭伤你的人?”   想也没想,小黑就要回他两个字:没有!   但话到嘴边,她脑子乍然一惊,连忙将到嘴的话咽下,故做迷茫道:“敢问殿下,什么暗箭?”   白夜将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箭针,道:“这是从你肩头上拔下来的,你昏迷不醒,也正是因为箭上面的毒药所致。”   小黑惊愕的张着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形容。   “敢情……小的昏倒前感觉肩头被扎了一下,不是山间的蚊子咬的,而是中了这毒针?!”   白夜:“正是!”   他这个样子不免让魏千珩大失所望——他连自己怎么昏迷的都不知道,更别提看清神秘女人的样子了。   他盯着他,冷冷又问:“你可有办法寻回玉狮子?”   回来的路上,魏千珩一直在想着昨晚发生的诸多事情。   相比无心楼刺客,他更在意神秘女子的再次出现。   经过昨晚,他确定神秘女子一直就围绕在他身边,甚至从京城跟到了行宫。   既然她一直都在,他却要用何法子将她找出来?   而最最让他担心的,却是走失的玉狮子可还找得回?   若是没有它,天柱峰一赛必输无疑,他答应父皇的承诺就要兑现,就这样让皇陵的人出来,他能甘心?   不止如此,玉狮子还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一样东西,若是连它都走失不见,让他如何忍受……   魏千珩一向冷静疏离的面容间难得的涌现了一抹慌色,深幽的眸子里更是难掩灰暗伤痛,手上不觉扣紧手指上的黑曜石板指,定定的盯着面前小黑奴,等着他的回答。   在他炯炯注视下,小黑根本不敢抬头,低着头无奈道:“殿下恕罪……都过去一晚上了,玉狮子早已跑得没了踪影,除了它自己回来,没有其他办法……”   她话音刚落,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连着四周的气温都冷了下来,让她忍不住直打哆嗦。   看到魏千珩脸色黑沉难看,一旁的白夜连忙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小黑被魏千珩凛冽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赶紧改口:“殿下也不用太过担心……老马识途,玉狮子在行宫呆了五年,等它在外面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此言一出,魏千珩如千年寒冰般的脸顿时缓解了不少,蹙眉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玉狮子自己会回来?”   小黑抖着心肝勉强笑道:“小的对马比对人还了解,玉狮子比一般的马更通灵性,它玩够了,会自己回家的。”   魏千珩本不该相信一个贱奴的话,但此刻除了期望他所说成真,盼着玉狮子会自己回来,却也别无他法。   疲惫的闭上眸子,魏千珩挥手让小黑退下,后脑的伤隐隐的痛着,连着心口都一迸痛了起来……   魏千珩在玉川山遇刺一事震惊整个行宫,魏帝担心不已,与叶贵妃亲临千秋台探望,并下严令让禁卫军严查整个行宫周遭,势必要抓到刺客。   所幸魏千珩伤势较轻,太医院院首柳太人亲自给他上药包扎头上的伤口。   “陛下,所幸殿下伤口包扎及时,还上了上好的金疮药止血,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好。”   闻言,担心了整晚的魏帝这才真正放心下来,一再叮嘱清秋楼的人小心伺候,让魏千珩好好养伤。   而魏千珩的思绪却落在柳大人提及的金疮药上。   所以,神秘女人是在狠心打晕自己后,又好心的给自己包扎,还给自己涂了金疮药?   呵,还真是‘好心’啊!   魏帝并不知道魏千珩在山洞里发生的事,魏千珩自是不会同他说神秘女人的事,连着之前王府里的那次,也一并瞒下。   所以当魏帝问起昨晚的一些事时,他只说在击败刺客后,找了个山洞歇息,自己包扎了伤口。   关于刺客是无心楼的余孽一事,魏千珩也暂且瞒下。   在没有确认刺客是受人指使、只对自己下手,还是无心楼对魏皇室仇恨未了前,他不想因此事扰父皇在行宫难得的清闲时光,只暗下吩咐燕卫加强对行宫的防守……   而小黑硬撑着一口气,拖着残败不堪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差点晕厥过去。   不比上一次,昨晚的魏千珩,似乎更加的渴望热烈,她几乎招架不住,身上全是伤痕淤青,连给自己涂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一想到经过昨晚,自己有可能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她顿时精神一震,所以的辛酸痛苦瞬间消散不见了,疲惫也随之而来,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她终于如愿怀上了魏千珩的孩子,她带着肚子的孩子和初心回到云州,煜炎带着煜乐亲自到滨桥边迎她,他们又像从前般,过着幸福安宁、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当小黑沉浸美梦时,却有人被可怕的噩梦惊醒!   暮色沉沉的院落里,墨衣公子靠在花架下的软枕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浸透他俊逸无双的面容,墨玉般的眸子里残存着噩梦留下的慌乱心悚。   院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浅绿色夏裙的美丽姑娘急步进来,见到墨衣公子的样子,心痛的掏出手绢给他抹汗:“公子又做噩梦了?”   墨衣公子被噩梦缠住,走不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女子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痛苦无比:“长歌……”   米团子说:   今天大家吃粽子了吗?   女二男二出现了! 第032章 小黑奴被燕王撕了……   小黑所料不错,照夜玉狮子聪明通人性,跑出去两日两夜后,于第三日傍晚回来了。   听到消息后,小黑欢喜的跑出去,魏千珩已牵着玉狮子回来了。   玉狮子一见到她,亲昵的朝她打着响鼻。   小黑差点红了眼睛,没人知道,玉狮子走丢,她心里有多着急和担心……   她收敛起激动的心情,从魏千珩手里接过缰绳,恭声道:“恭喜殿下寻回宝马!”   玉狮子平安回来,魏千珩心里的喜悦无以言表,不免对她点头赞许道:“你确实精通马的脾性,如此看来,当初将它交给你,本王确实做对了。”   魏千珩毫不吝啬的夸赞,不仅让小黑怔住,连跟随他多年的白夜都一脸惊讶。   能听到殿下开口夸赞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小黑黑黝黝的脸上透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来,她跪下谢恩,“多谢王爷赞许,小的愧不敢当!”   魏千珩随手解下身上的盘龙玉佩赏给她,郑重道:“如今它回来了,若是你能好好驯服它,本王重重有赏。”   上好的羊脂玉佩带着温润的光泽,落进她掌心里,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一如当年她花尽心思向他骗取天下至宝,他却轻轻巧巧的取下给了她。   心口骤然撕裂般的痛了起来,掌心的玉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捧着玉佩惶然道:“殿下,这是小的份内之事,当不起殿下的厚赏……”   魏千珩的心思全在玉狮子身上,没能察觉她情绪的变化。   他摆手打断她,吩咐道:“听闻卫大皇子的坐骑已无大碍,一直在催促父皇定下天柱峰的比赛日子——时间紧迫,明日起,本王同你一起驯马。”   一听到魏千珩要同自己一起驯马,小黑浑身一哆嗦,正要想办法拒绝,魏千珩已转身回清秋楼去了。   从地上怔怔的爬起身,小黑看看手中的玉佩,再抬眸看向走远的男人,目光落在他后脑上包扎的绷布上,脑子里不自主的就忆起了那晚山洞里的情形,心口涌起难言的滋味……   她牵着小白回到马厩,打来井水给它擦洗身子,给它添了满满一槽草料,又仔细替它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忙完一切,已是日上中天。   小黑盘腿坐在马厩边的石礅上,抬头看着夜空中亮如银盘的满月,不由想到之前做的那个美梦,手不自觉的就抚上了小腹,心里顿时柔软如水。   这里,或许已如她如愿,有了她与魏千珩的孩子,那么很快她就可以离开汴京,重回云州了。   而这一次离开,她与他之间的所有情仇,也就真的结束了——到死的那一刻,她都不会再看到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应该高兴的她,心里却窒闷起来,漆黑的眸子怔怔望向高高阁楼,那里灯火熄灭,想必他已安然入睡了。   他的梦里,是否还会有自己?   只怕梦到,也是对她的恨吧……   吸吸鼻子,小黑转头对厩里的小白轻声叹息道:“你可得给我争气了,一定要帮他赢了比赛,就当是替我偿还对他的这些欺骗,如此,我与他之间就两清了……”   玉狮子头凑过来蹭着她的身子,像是回应着她的话。   小黑揉揉它的头,笑得无比苦涩……   从马厩回屋,小黑掏出身上的盘龙玉佩,寻块汗巾子包好放进自己的包裹里,还不忘提醒自己,要在回云州之前将它处理掉,万不可让煜炎看见了。   躺到床上,想到明日要与魏千珩一起驯马,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担心明天出岔子,更害怕魏千珩发现她的秘密。   于是,第二日天还未亮,趁着大家都还未起身,小黑就带着玉狮子来到了行宫的马场上。   她要在魏千珩到来之前驯服小白,以避开他毒辣锋利的眼睛。   她伸手搔搔小白的脖子,巴结道:“伺候了你这么久,今日给点薄面,不要把我摔得太惨。”   说罢,就准备蹬马。   玉狮子身形健硕高大,小黑虽然骑术了得,但身形瘦小,爬上它的马背稍显吃力。   可是她脚堪堪踏上马蹬子,玉狮子竟然前膝一弯,半跪到地上。   小黑心口一震,眼眶一下就湿了——它竟是认出了自己……   她呆在当场,心里酸涩难言。   时隔五年,她重新归来,没想到第一个认出自己的竟是她的小白……   小白见她迟迟不上马背,回过头来亲昵的蹭她。   回过神来的小黑,没有顺势爬上小白的背,反而紧张的撤回脚,退开两步惶恐不安的回头看向四周。   方才这一幕万万不能被人看到……   所幸时辰尚早,马场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在。   她来不及松了口气,又忧愁起来。   小白既然认出了她,那么,她如今完全不用担心驯服它,反而担心小白对她太过顺服,会引起魏千珩的怀疑。   她后怕的想,若是让魏千珩看到方才这一幕,她苦苦隐瞒的身份就彻底曝光了!   想到这里,小黑头痛不已,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小白那里知道她心里的苦恼,欢喜的靠过来,拿头继续蹭着她。   小黑摸着它的头苦笑不得,她如何同它说,让它继续假装不认识自己,像之前那般高傲不让人近身,以免引起魏千珩的怀疑?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主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转瞬就到了她跟前,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捞到了马背上。   马儿继续往前急驰,小黑慌乱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竟是卫洪烈!   卫洪烈一手握缰,一手将她环在怀里,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气:“大清早的,想什么这么认真?”   小黑腰身被他拿住,动弹不得,只得使劲往一边偏开脑袋,慌乱恳求道:“求大皇子放下小的……”   “告诉本宫你方才在想什么,本宫就放了你。”   潋滟的桃花眼紧紧的从后面盯着小黑的侧脸,卫洪烈恨不得将他的脸烧出一个洞来,看看这张又丑又黑的面容下面隐藏的真面容。   上回在树下,他拿水浇在他脸上,又是搓又是揉,没有发现异常。   但委托他找人的人给他的线索,直指这个小黑奴——他就是魏千珩身边的驯马第一高手。   虽然面容性别天差地别,但正如委托之人在信中所说,若是她重回汴京,重回魏千珩身边,一定会易容,不会让人发现的。   面容可以改变,但身形却不能。   而眼前的小黑奴,身形娇小如女子,又是魏千珩身边第一驯马高手,一下子就成了他锁定的目标……   小黑感受到身后灼热可怕的目光,全身止不住一阵阵哆嗦。   “别怕,本宫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受人之托来寻你。非但不会害你,还会保护你——只要你肯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卫洪烈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温柔,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小黑心如擂鼓,紧张到嗓子都干结住,好半天才颤声道:“卫皇子误会了,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奴,并没有其他身份,还请卫皇子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一边说,小黑一边慌乱的回头朝后看去,只盼着魏千珩快点来,快来救她……   卫洪烈看透了她心思,大手往她腰间一掐,小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你可知道,本宫这坐骑野风还是马驹时,就野性不羁得很,比你还狡猾。最后被一个马术了得之人在天山将它驯服,这些年来,除了当初驯服它的那位女子,它的背上,除了本宫,还没的载过第三人——宝马良驹不是人人都能骑的,野风对你倒是一见如故!”   小黑全身紧绷,僵硬道:“那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野风才没有将我摔下马……”   “你对驯服它的是个女子一事,竟也半点也不好奇。啧啧,难道你早就知道驯服野风的女人是谁?”   卫洪烈如一只成精的老狐狸,看似轻松的闲聊话,竟将小黑往里套。   小黑怔愣住片刻,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干笑道:“大皇子说笑了,小的岂会知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卫洪烈突然将缰强塞到她手里,戏谑道:“知不知道,一试便知!”   说罢,一掌击在马背上,催促野风往前飞奔。   野风爆发力极强,一旦飞奔起来,真正像离弦的箭,又快又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小黑紧张的攥紧缰绳,她很想勒马停下,又怕被卫洪烈瞧出端倪,只得咬牙握紧缰绳,任由它往前飞驰。   身后传来急疾的马蹄声,小黑回头看去,竟是玉狮子追上了。   玉狮子见她被带走,竟撒腿追了上来,紧紧挨着野风,似乎在守护着小黑,顿时,一白一黑两匹马在马场较起劲来。   围着马场跑了整整一圈,卫洪烈才接过小黑手里的缰绳让野风停下,小黑全身虚脱的正要从马背上下去,卫洪烈却托住她的腰,竟是半搂半抱的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小黑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卫洪烈的举动惊得僵硬在他怀里。   然而下一刻,待她看清前方的人,惊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十几步开外,魏千珩黑沉着脸凉凉看着他们,寒眸淬冰,俊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小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上次让他看自己与卫洪烈在树下交叠相拥,如今两人共乘一骑,卫洪烈更是当着他的面,抱她下马,不论看在谁眼里,都是暧昧至极。   而上次在翡翠湖畔,他明明严令过,不许她再见卫洪烈,而方才的情形,却让她百口莫辩。   小黑双腿发软,踩在草地上比踩在棉花上还软弱无力,上前几步跪下:“殿下恕罪……”   “大皇子真是好兴致!”   魏千珩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像冰碴,又冷又硬,让小黑由衷的胆寒害怕。   卫洪烈扬唇得意笑了。   自从上回魏千珩将行宫里的马奴小厮给他送去后,一夕间,他成了行宫里最好的笑话谈资,丫鬟女眷见了他,偷笑打量,而那些小厮男仆见了他,就像躲瘟疫般躲着他,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中。   连他的那些娇艳美姬们都不争风吃醋了,一个个见了他,全改了德性,连个媚眼儿都不给他。   这一口恶气,憋到如今,他都快憋出内伤了。   此时见到魏千珩动怒,卫洪烈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笑得一脸灿烂,调侃道:“每回好事都被燕王搅破,殿下是要专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了,啧啧,真不讨人喜欢。”   魏千珩不以为然的冷笑:“如此说来,确是本王的不是。不如,本王再给大皇子送去新的马奴小厮,就当赔罪了!”   闻言,卫洪烈嘴角抽了抽,咬牙笑道:“燕王若真心好客,不如投其所好,将小黑送与我罢——弱水三千,本宫只取他这一瓢!”   小黑身子止不住的抖了抖,正要开口,魏千珩冷冷睥了她一眼,朝着卫洪烈笑道:“本王自有成人这美,但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本王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若他不能驯服玉狮子,自是会被燕王府扫地出门,到时,大皇子再将他捡回去就是了。”   本是羞辱打趣他的话,卫洪烈却眸光一亮,快走两步来到小黑面前,拉她起身:“听闻照夜玉狮子只认一个主子,你若是强驯它,只怕会被活活摔死,不如就此放弃跟本宫走。”   小黑跪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之间,听着他们不动声色的唇枪舌战,随意安排着她的生死去留,心里悲凉无力。   这一幕多像五年前那场噩梦啊。   五年前她身不由已的受人摆受,陷入最绝望的困境,那怕最后她拿命抵过,也不足以平熄他们心里的怒火。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论最后谁输谁赢,她的下场早已预料……   所幸,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年那颗可悲的棋子,她有了去留的自由,只要怀上孩子,她就能远走高飞,远离这里的一切了……   想到这里,小黑猛然甩开卫洪烈来拉她的手,敛容冷声道:“谢谢殿下抬爱,小的身为马奴,驯服烈马是小的份内之事。还请殿下暂且离开,玉狮子性猛,小的怕误伤殿下!”   一想到面前的小黑奴或许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卫洪烈如何愿意离开?   然而正在此时,晋王派人寻来,找他有事商议,传话的下人背对着魏千珩,凑到他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卫洪烈面容骤变,立刻随传话之人离开了马场走了。   他一走,小黑不由松下一口气来,魏千珩的神情也稍霁,突然伸出手对她道:“将你身上的匕首交出来!”   小黑惊愕的抬头看向他,抖着嘴唇嗫嚅道:“什么匕首?”   魏千珩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上回在西郊马场,你为了活命,拿匕首欲割马王的脖子。若是这一回,你再骑马难下,如何保证你不会再对玉狮子下手?所以,缴了你身上的匕首,本王才能放心。”   原来,上次在悬崖上她掏出匕首欲杀马王自救,竟是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难怪他第一次将玉狮子交给她时,就勒令自己不许伤它一分一毫。   小黑想不明白,既然当时他看到她要对马王下手,为何还要射杀马王救下自己?   思忖间,魏千珩已逼近她身前,手伸到了她眼前,小黑慌乱摆手,迭声道:“殿下放心,小的身上没有带匕首……小的谨记殿下的话,不敢伤玉狮子一分一毫!”   魏千珩审视般的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收回手,不再逼她交匕首,而是冷然道:“记住本王的话,若是你不能顺利驯服玉狮子,本王一定会将你送给卫皇子的。”   小黑眸光坚定,朝着他重重磕头:“小的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言毕,她起身朝着玉狮子走去。   玉狮子见她靠近,并不像之前那般亲热,反而嘶叫一声撇开了头。   小黑攥紧它的缰绳,踩上马蹬,用力吸了一口气,翻身爬上了它的马背。   可是不等她坐稳,玉狮子突然嘶叫一声高高扬起了前蹄,将毫无防备的她掀下了马背。   玉狮子是在吃野风的醋,更是在生小黑的气。   它既认出了小黑,自是不能看到自己的主子与别的马亲昵——特别是与它不相上下的宝马良驹。   而之前,她骑着野风跑了那么久,它跟在身边一直追着,可小黑对它不闻不问,全神贯注的驾驭着野风,怎么不让小白吃醋?   这一摔,猝不及防,小黑后背重重落地,之前在山洞蹭破的伤口,尚未完全结疤,顿时又生生的撕裂开来,痛得她冷汗潸潸而下,眼前一黑,半天恍不过神来。   有马蹄声朝她过来,小黑咬牙想爬起身,喉咙里却涌起一股子腥甜,‘噗’的一声,抑制不住的往外喷。   魏千珩抬手一挡,鲜血被他的衣袖挡住,却还是有几滴溅落在了他冷峻的面容上。   小黑吐出一口血后,神智收回,睁眼间,看清了眼前黑沉着脸、被她喷得一身血污的魏千珩!   鲜艳的血珠沿着他光洁的额头缓缓滑落,滑过眼角时,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眸光渐寒。   而他所着的绣着精致龙纹的银白锦服更是被染得一片斑驳,乍一看去,触目惊心!   小黑万万没想到,自己心痛吐血,竟是吐了他一身!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小黑不由自主的缩紧了身子,下一刻她又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举起衣袖,慌乱的直起身子,要替他抹干净脸上的血渍。   “殿下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请殿下恕罪……啊!”   衣袖堪堪要碰到他冷凝结霜的脸庞上时,小黑直起的身子突然萎下去,整个人一下子跌趴在了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珠子般往外涌。   毫无征兆的,她的小腹突然剧痛起来。   魏千珩盯着地上的小黑,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紧蹙起,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去撕小黑的裤子。   小黑吓得三魂六魄都要出窍了,“殿下……”   “你下身出血了,定是大腿受伤了,本王先替你包扎一下!”   夏衣单薄,刚刚小黑倒下去,魏千珩一眼就看到他的夏裤里泅出鲜血来,不一会儿,就将他的下半身染红了。   一下子出这么多血,依着魏千珩的经验,定是小黑奴刚刚摔下马时,伤到了大腿。   如此,若是不能及时包扎止血,只怕他这条腿就要废了。   思及此,魏千珩手上用力,‘嘶拉’一声,竟是眼也不眨的就将小黑左腿半截裤腿给撕下来了。   “殿下饶命……小的没事,真的没事……”   小黑欲哭无泪,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更想再像在山洞那样,一石头将魏千珩再砸晕过去。   苍天啊,她那里是伤到什么大腿,却是被小白这一摔,好巧不巧的将她素来紊乱的月事‘摔’出来了!   小黑几近崩溃,眸光惊恐的瞪着一本正经的魏千珩,开始没命般的往后逃。   “殿下使不得……小的卑贱,不敢让殿下替小的……”   魏千珩知道他素来胆小,尤其害怕自己,只当他是畏惧两人身份差异,所以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冷漠又执着道:“你还没有驯服玉狮子,腿不能废。”   更是难得的宽慰道:“你勿需担心,今日之事本王不会怪罪你,你老实呆着莫要再动。”   可小黑哪里敢躺着乖乖任他撕裤子……   她拼命挣扎,如条泥鳅在地上扭动逃蹿,恨不得钻地缝逃走。   而随着她的挣扎,她下身的血越来越多,见此,魏千珩不耐烦的拧紧了眉头,修长矫健的双腿一抬,轻巧的将她的身子压到了身下,瞬间就将她控制住了。   而他手上的动作更是利落,手一扯,‘嘶拉’一声,小黑的右边腿裤也被撕掉了半边。   身子再也动弹不得的小黑,眼睁睁的看着魏千珩越撕越上,眼看就要撕到裤根了,顿时急得眼泪横流,彻底绝望了——   马上,他就会知道,她就是费尽心机将他连睡两次的神秘女子,更是他立誓不愿再见的女人……   “嘶拉!”   又是一声,魏千珩撕掉小黑身上的绸裤,露出了里面的亵裤。   小黑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可某人却没有住手的意思,继续去撕她的亵裤……   米团子说:   谢谢大家支持,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第033章 伤他最狠的人   眼看魏千珩开始撕自己最后一层亵裤,小黑全身抖得像风中落叶,眼泪流得更凶,控制不住哽咽着哭出声来。   倒是这哭声,在最关键可怕的时候救了她,让魏千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蹙眉嫌弃的看着身下哭得泪眼磅礴的小黑奴,气笑不已:“本王好心帮你检查伤口,你哭什么——你好歹是个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本王……”   说到这里,魏千珩语气一顿,蓦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瞬间僵滞住了——   他此时与小黑奴的情形,不正与那日在湖畔树下卫洪烈与他……一模一样吗?   而且,他似乎比卫洪烈更过份,至少,卫洪烈没有动小黑奴的裤子……   看着身边他撕下的一地碎布,还有身下一副被糟蹋蹂躏又不敢言的楚楚可怜的小黑奴,魏千珩脑子充血,终是反应过来,下一息已是快速的翻身从小黑身上下来,故做镇定的拍着身上沾上的草屑灰尘。   即使如此,他红透的脖子和耳朵,还是揭露了他此刻内心的尴尬与难堪。   该死,若是方才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他与卫洪烈岂不成了同样的人?!   难道,小黑奴一直哭哭啼啼,是以为自己要像卫洪烈一样对他意欲不轨吗?   思及此,魏千珩脸上顿时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背过身去,对小黑恼羞成怒道:“不许再哭了,若是让别人误会什么,本王宰了你!”   魏千珩一从她身上离开,小黑如蒙大赦,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活过来了。   她正抹着眼泪喘气,听了他的话,连忙将脸上的眼泪抹个干干净净,尔后爬起身,退开两步离他远点,嘶哑着喉咙嗫嚅道:“小的谢谢殿下……只是身份有别,小的岂敢让殿下帮小的包扎……若是让人看见了,损了殿下声名清誉,小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魏千珩回过头冷眼看着他,见他尚且能自行站立,想着他大腿上的伤估且不是太严重,不由清清嗓子,漠然道:“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等伤好了再继续!”   小黑仿若听到了天籁之音,正要高兴的应下,他接下来的放,却再次将她打入了地狱深渊。   虽然不再强行帮他检查包扎,但魏千珩看着他被血染污的下身,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不由又道:“等回到行宫后,让白夜带你去太医院包扎伤口。”   小黑再次僵滞住,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道:“殿下抬举小的了……小的只是一个贱奴,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为主子娘娘们看诊治病的……小的真的只是小伤,回去自行包扎一下就成了,不敢劳烦……”   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魏千珩一记眼风冷冷扫来,吓得她一哆嗦,余下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魏千珩冷冷道:“本王并不是为了你。天柱峰一赛马上就要到了,本王只是让你尽快养好伤好继续驯服玉狮子——你不要忘了对本王做下的承诺,若是不能驯服玉狮子赢了天柱峰比赛,本王一定会将你剥光洗尽,送到卫大皇子的床上去的。”   闻言,小黑身子抖了抖,心里直骂:五年不见,不仅冷血,还卑鄙无耻起来,一言不合就拿卫洪烈威胁她!   面上,她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畏畏缩缩的点头应下。   见此,魏千珩满意笑了,他就知道,这个爱好女色的小黑奴,最怕的就是卫皇子。   眸光再次落在他下身被血染污的亵裤上,魏千珩嫌恶的皱紧眉头,下一刻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扔到小黑身上,冷冷道:“披上。”   披风兜头落在小黑身上,上面淡淡的龙涎香,让她神情一恍。   她本想推辞,怕弄脏了他的披风,但看着自己外露的亵裤,还有上面的血污,只得顺从的将披风系好。   玄色的披风很好的遮住了她下身的难堪。   见他穿好披风,魏千珩翻身上马往行宫走去,小黑牵上玉狮子,默默跟在他身后。   马场离行宫有一段距离。   烈日炎炎,小黑身体‘受伤’不能骑马,何况玉狮子还没被她‘驯服’,也没有办法骑,只能牵着玉狮子冒着烈日往回走。   魏千珩骑在乌赤身上,却也没有催促乌赤跑起来,而是任由它慢慢走着,不紧不慢的走在小黑前面。   初时,她并不明白魏千珩为何不快马加鞭的回到行宫,而是与她一同在烈阳下晒着,直到后来,他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她才猛然恍悟过来。   他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怕自己支撑不住半路晕倒,才会陪着她一同走。   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小黑的眼眶不觉又湿润了。   世人都道燕王冷血无情,残暴狠戾,只有她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幼年丧母,眼睁睁的看着母妃被人陷害致死,年幼的他没有能力替母报仇,更是为了在如虎狼窝般的后宫活下命来,他关闭心门,不再相信任何人,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残暴无情的人。   如一个为了自保的刺猬,竖起满身尖刺,不让人靠近他半分。   她是第一个靠近他,更是走进他内心的人。   却也是最后伤他最狠的人!   重忆往昔,小黑心口骤痛,沉积心底多年的往事随着胸口血气的翻涌,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犹自记得,九年前的中秋夜,她和魏千珩也曾像今日一样,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前走着。   那时,他还不是权势倾天的燕王,只是众矢之的的五皇子,中秋宫宴上,他被小骊妃污蔑陷害,满怀委屈伤痛,一个人连夜跑出皇宫,去到母妃的皇陵前哭诉。   他不许任何人跟着,包括他最信任的白夜。   她却执意跟着他,不论他如何斥责训骂,一直不肯离开,一路跟随他到了皇陵敏皇贵妃的坟前。   小小少年挺着脊背跪在母亲坟前,却一句埋怨委屈都没有,只是静静跪着。   她陪着他一起跪着,就着十五的清朗月色,看到他磨破皮起泡的脚后跟,莫名的心疼。   后来,他趴在坟前睡着了,她偷偷掏出药膏替他脚后跟抹药。   她原以为自己动作足够轻,不会惊醒他,可等她涂好药抬眸,他一双清明好看的深邃凤眼定定的看着她,轻声对她道了一声‘多谢’……   从此,她成了他身边最得宠的小宫女,他可以连魏帝的话都不听,却会听她的每一句劝,他护着她,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宝贵,给了她天下最好的一切,甚至是他的贴身至宝和正妃之位……   可惜,她从入宫那天开始,就注定是要背叛他的。   最后,当她的真正身份揭露在他面前时,他猛然醒悟,四年间,她对他的好,她的所有与众不同,不过是为了引他上钩罢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他拔出寒龙剑对准她心口的样子。   森冷可怕的剑尖几乎贴着她的胸口,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对她恨道:“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否则,本王定将你千刀万剐!”   那怕时隔五年,再忆起当初两人决别的那一幕,小黑还是心口剧痛,喉咙间再次涌上腥甜,‘噗’的一声又吐出鲜血来。   前面的魏千珩听到声响,立刻转过头来,待看到她口吐鲜血的样子,凤眸一沉,调转马头赶过来,迟疑道:“你可是有心疾?”   小黑压低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胡乱抹了嘴上的血渍,苦涩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小的是娘胎里带出的旧疾,看着吐血可怕,实则不碍事的。”   魏千珩信以为真,郑重道:“太医院有许多医术高超的能士,稍后回到行宫后,本宫让白夜拿我的帖子,让柳院首给你派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或许能治好你的旧疾也未尝不可!”   小黑慌乱摆手,又要拒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魏千珩冷眼一瞪给瞪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行宫,魏千珩自是回他的清秋楼。而小黑将玉狮子拴回马厩后,立刻回到屋里关起门,换下染坏的衣裤,将自己身上料理好。   换衣裳的手一直抖着,一想到魏千珩要给她找太医,小黑就脊骨生寒,忍不住想逃走。   可是……   看着染坏的亵裤,她绝望的流下泪来,山洞那一晚,她还是没能如愿怀上他的孩子。   所以,若是现在逃走,最后的一丝丝希望也没有了。   她可以死,煜乐不可以的,他还那么小……   一想到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小黑心如刀绞。   她被逼着走入了绝境,前退皆无路,如今该怎么办?   不等她拿定主意,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白夜来喊她去太医院了。   小黑抹干眼睛打开门,人却扒着门框不出去,打起精神对白夜讨好笑道:“白侍卫事务繁忙,就不要再为我的琐事操心了。你看,我完全没事了,腿上只是小小擦伤,我方才自己抹过药了……不如,你替我向殿下说一声,就说我好了,不需要再看太医……”   白夜从魏千珩那里听说了他身患旧疾的事,一本正经的劝道:“你既患有旧疾,如今殿下好心让太医帮你医治,你切不可讳疾忌医——别贫嘴了,快随我去吧。”   说罢,伸手一抓,就将小黑拉出门去了。   白夜力气很大,小黑被他拖着一路往太医院去,她挣脱不得,一时间又找不出其他推脱的借口,急得冷汗直流。   出了千秋台,眼看离太医院越来越近,小黑经过百花园时,看到里面郁郁葱葱的花木,心里灵光一闪,暗忖,可以借口内急去花园内入厕,再趁着花园里隐秘好藏身,悄悄逃走。   想好逃跑计划后,小黑心里一松,可不等她开口,迎面却是走来一队人,正是早上在马场见过的卫洪烈。   与他一起的,还有魏千珩的死对头晋王魏昭风。   白夜领着小黑上前给两人行礼,卫洪烈眸光直直落在小黑身上,语带关切道:“听闻你在马场上受伤,可严重要紧?”   小黑干笑:“一点小伤,不敢劳烦卫大皇子挂心。”   旁边的魏昭风并不是第一次见小黑,上次在京城的西郊马场,他就见过小黑,还一直记恨着他替燕王训服马王,抢了他的风头。   但此时,他想着行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卫大皇子爱上小马奴的轶闻趣事,对面前的小黑奴倒是满满的好奇。   上前两步,他逼近小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着,阴鸷的眼神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尔后凉凉笑道:“本王倒是忘了,五皇弟身边有这么一位出色的人物,上次在京城的西郊马场替五皇弟驯服了马王,今次又帮五弟驯服照夜玉狮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小黑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嗫嚅道:“晋王夸奖了,小的愧不敢当……”   ‘啪’的一声,晋王重重一掌落在她肩头,皮笑肉不笑道:“看你这小身板倒是不像个驯马高手,弱不禁风更像个小娘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呢。”   晋王嘴上说着怜惜的话,手上却用力一按,小黑正是身子最虚之时,哪里受得住,腿一软,扑通一声当场跪了下来。   花园的小径上铺的都是防滑的鹅卵石,这直直的一下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石面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白夜是习武之人,自是看得出晋王在对小黑使暗招,他想到小黑有旧疾在身,又刚刚驯马受伤,不由上前拉起小黑,护到自己身后,向晋王冷然道:“请王爷恕罪,小黑驯马受伤,卑职受我家王爷之命,正要领他去太医院拿药,请王爷允许卑职先行告退!”   看到白夜如此维护小黑奴,晋王眸光转暗,正要发作,卫洪烈却在听到白夜的话后,眸光一亮,抢在晋王前面道:“王爷,晌午暑气大,咱们还是不要在此逗留了,去本宫处喝酒去。”   说罢,不露声色的给晋王递了个眼色,两人若无其事的离开。   白夜见两人离开,松了一口气,拖着磨蹭挣扎的小黑往太医院快步走去。   “走快些,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我还要赶回去侍奉殿下。”   小黑欲哭无泪,毫无挣扎余地的被白夜拎进了太医院。   时值晌午时分,太医院的太医们皆从各宫各院把完平安脉回来,聚集在太医院纳凉喝解暑茶。   白夜拉着小黑避开众人,悄悄找到柳院首,拿出魏千珩的贴子,客气道:“这是我们燕王府上的马奴,今日为王爷驯马时不慎摔下马受了伤,外加身上还有旧疾,王爷想请院首大人给他派一个太医,看能否治好身上旧疾?待到回京,王爷必定重谢院首大人。”   太医院的太医,历来只为皇上太后、后宫的主子娘娘们看诊治病,那怕像魏千珩一类开府出宫另住的王爷,要请太医看诊,都要拿贴请人。   所以像小黑这样的马奴,莫说太医,只怕连太医院的药童医女,都不会给他看病。   但私下,太医院也会卖各位主子的情面,像燕王亲自派贴来请,看在他的情面上,柳时年也会派个太医给小黑看看,无可厚非。   柳时年是个很会看局势的人,虽然燕王口风一向不好,被称作‘阎王’,在朝堂上拥护者也不比晋王占优势,但架不住他老子偏爱他啊。   魏帝偏爱五子是天下共知之事,所以,不论魏千珩名声多恶劣,前朝后宫,却没有一人敢招惹他。   他的情面,柳时年岂敢不给?   柳时年当即将两人领进自己的药房,命人上茶,思量着唤哪个太医看诊好?   他虽是太医院院首,却也不是事事如他的意。   就譬如眼下,他为小黑找太医,可以唤得动那些名不经传、医术平庸的太医,却唤不动当红得宠、医术高超的太医。   当红的太医,背后有主子娘娘们撑腰,岂会听他的使唤,降低身份给一个小马奴看诊?   而那些没什么作为的平庸太医,只怕又治不好马奴身上的旧疾。   燕王那句‘重谢’,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势必要让小马奴身上的病情有所起色才能交差,所以,还是得为他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才行……   就在柳时年头痛之时,房间被敲响,他打开门一看,却是太医院近来最炙手可热的当红太医沈致。   沈致年纪轻轻,进太医院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却治好了太后的旧疾,从此一炮而红,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此时,站在门口的沈致身上没有着太医官服,穿着一身深紫锦袍,端的是玉面锦冠,一副风流相。   他对柳时年拱手行礼,嘻嘻哈哈笑道:“大人,下官今日的差当完了,可否请大人给下官告半天假?”   柳时年见他衣裳都换好了才来请假,没好气道:“沈太医平日里不都是直接翻墙出去吗,今日怎么想起要到老夫这里告假了?”   沈致虽然医术高超,却也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皆能,更是仗着太后的信任宠爱,在太医院胡作非为,常常偷跑出去玩,柳时年却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听到柳时年的不满,沈致不以为然的嘻笑道:“讲句实在话,偷逃出去确实刺激好玩,可在玩的时候,又不免担心回来后被院首大人责罚,如此一来,玩乐就不能尽兴。如此,还不如向大人正经讨个假,心无旁骛的玩来得痛快。何况——”   他指了指身上崭新的袍子,笑得一脸讨打相:“这新做的袍子,头回穿,爬墙刮花了就可惜了。”   若不是看在太后的份上,柳时年恨不能将他扔进茅坑里泡上三天。   但转念想到等在屏风后面的白夜与小黑,柳时年眸光一亮,捋着山羊须笑得像只成精的老狐狸:“沈大人又要去陪佳人泛舟?此时这样的毒日头,沈大人还真是好兴致,诚心可嘉啊。”   沈重以为他要答应了,欢喜道:“院首大人是知道的,于沈某而言,只要有佳人相伴,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怕的。所以恳求院首大人快快放我归去,莫要让佳人等急了。”   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柳时年慢条斯理笑道:“想告假不难,不过沈大人要先帮老夫一个忙。”   沈重一脸警惕:“什么忙?”   柳时年:“沈太医不是最擅长攻克旧疾么,如今老夫这里就有一个患有旧疾的病人,若是沈太医能出手相诊,这以后的假……不成问题。”   沈重眼睛顿时晶晶亮,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   见他点头应下,柳时年心里一松,生怕他反悔,连忙拉着他转过屏风,指着一脸惶恐不安的小黑道:“就是这位小哥,劳烦沈大医好好替他瞧瞧。”   说罢,亲自拿过一方脉枕放到了小黑的面前,向白夜介绍道:“沈大人是眼下太医院里最最当红的太医,虽然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之前医好了太后的顽疾,深得太后的信任赏识。”   他语气一顿,看向小黑,由衷道:“有沈太医为你看诊,却是小哥的荣幸!”   然而,柳院首眼里的荣幸,对小黑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若是遇到个庸医还好,偏偏还是个医术精湛的,如此一来,只要他的手搭上她的手腕,她的女儿身就掩不住了。   想也没想,她就想推辞逃走,却被白夜再次抓住,拉着她起身一同向沈重行礼感激。   白夜跟随魏千珩出入太后的慈宁宫,是耳闻过沈重的大名的,没想到竟是由他为小黑看诊,不由心里一喜,拉着小黑起身对沈重拱手行礼:“沈大人不愧深得太后信任,医德高尚,令人敬佩!如此,就劳烦大人帮小黑好好看看。”   从进入太医院开始,小黑就如临深渊,感觉只要轻轻一阵风,就能将自己刮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而沈重就是送她入深渊的那阵风。   她紧张的盯着他,黑眸颤颤,如陷入绝路的羔羊。   沈重眯起眼打量着他,见他紧张到气都喘不上了,上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放轻松些,我只是帮你看诊,又不是要你性命,你这么紧张害怕做甚。”   白夜也感觉小黑太过紧张了,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的害怕慌乱着,他知道他素来胆小怕事,也不由安慰道:“你放心,沈大人之前连太后的顽疾都治好过,一定会帮你治好旧疾的。”   沈重掀袍在桌前坐下,将脉枕往小黑面前轻轻一推,示意她伸出手来。   小黑全身抖得不成样子,她咬牙抑制住即将崩溃的心绪,艰难嚅动:“我……我尿急,请容我先去方便一下。”   说罢,趁着白夜不注意,逃也似的往外蹿。   然而,她堪堪跑到门口,门口却被人堵住。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小黑如遭雷击,全身剧烈一颤,漆黑的眼眸里一片震惊绝望……   米团子说:   感谢kellylan918和周娟667913、Kiritoaa44154三位小主的魔法币,谢谢!   另,最近若初在系统升级,暂时不能章节评论,但投票系统是正常的,手里有票票的小主,可以帮团子君投一投,谢谢哒。 第034章 宁愿错杀一千,他们也不会放过她一个!   拦住小黑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洪烈。   这些年来,卫洪烈受挚友之托,满天下找寻着一个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直到近来听闻燕王身边出现一个马术非常了得的小马奴,想到挚友告诉他的线索,两相比较,他直觉小黑就是他要找的人!   挚友告诉他,若是她再出现,一定会隐藏原本的容貌,惟一能找到她的,就是她的驭马之术。   小黑奴不但马术精湛,身形也与那女子最为相近。   只是,经过上两次的试探,他没有从小黑的容貌上发现破绽,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但卫洪烈也知道,天底下有各种各样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若她所戴的是鬼医煜炎制作的人皮面具,只怕不是常人可以破解的。   既然不能从容貌上破解她的身份,卫洪烈只能想其他办法。   先前在花园听到白夜要带小黑去太医院拿药,卫洪烈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脉相分男女,太医诊脉就能帮他解开答案。   如此,他才会以喝酒为由,将晋王支走,以免耽搁了两人去太医院。   晋王虽听了他的话,没有再为难白夜与小黑奴,心里却不解。   “那个白夜,根本不是带马奴去拿药,而是带他去看太医的。本宫方才那一掌落在小马奴身上,他根本受不住,看来伤得不轻——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要阻拦我?”   太医院的太医是不能给下人奴婢治病的,正是因为这点,白夜才会瞒下带小黑看诊的事,只说带他来太医院拿跌打药。   可晋王老奸巨滑,岂会相信?   若只是拿药,魏千珩随便差个侍卫带马奴来就成,何必要派他的亲信白夜来?   而魏千珩这么好心的让太医给一个马奴看诊,不过是因为着急治好他,以便继续替他驯服玉狮子。   毕竟,父皇刚刚定下天柱峰一赛的最后时间,就在五日后了——魏千珩的时间不多了。   晋王正愁没有办法阻拦,今日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若是阻止了小黑奴看诊,他身上的伤不能好,如此,也就无法继续为魏千珩驯服玉狮子。   只要玉狮子不出场,最后的比赛,他与卫洪烈就必胜无疑!   这么浅显的道理,魏昭风不明白卫洪烈怎么就不明白了。   “难道卫大皇子为了那个小黑奴,连我们的计划都弃之不顾了?”   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魏昭风不由怀疑,卫洪烈是真的看上了那个黑不溜秋的小黑奴,从而连他们的计划都不管不顾了。   面对魏昭风的质问,卫洪烈面容深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难得冷寂下来,折射着瘆人的冷芒。   他亲自执壶为晋王添酒,缓缓一笑道:“王爷稍安勿躁,不要操之过急……”   “怎么能不急,最后的比赛就在五日后,若是让太医院医好了小黑奴,又让那个小黑奴侥幸驯服了玉狮子,咱们就彻底没戏了。”   卫洪烈勾唇不以为然的轻蔑一笑,不急不徐的反诘:“王爷今日可以阻止太医院不给小黑奴看诊,可依着燕王的本事,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治好他的马奴?”   “而且白夜也不是傻子,若是知道被王爷发现他的意图,只怕不用王爷出面阻拦,白夜为了不让他家王爷落人把柄,也不会再冒险让太医给小黑奴看病,如此,殿下岂不白忙活一场。”   晋王怔住,卫洪烈继续道:“与其如此,何不让白夜带着小黑去看诊——等太医看诊之时,我们再过去抓现场,岂不更好!”   魏昭风终是恍悟过来,神情间一扫之前的怨怪,对卫洪烈笑道:“大皇子的意思是,趁他们看诊之时抓住他们,如此一来,燕王让太医给马奴看诊一事曝出,只怕他与小马奴逃脱不了干系,最主要这样一来,不论明里暗里,太医院的太医都不敢再帮小黑奴看病了。”   卫洪烈凉凉一笑:“正是!”看不看病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太医帮小黑奴诊脉,替他解开真相!   魏昭风抚掌大笑:“此法倒是一劳永逸——还是大皇子冷静睿智,本王竟是糊涂了。”   卫洪烈估摸着时辰,起身道:“应该差不多了,我现在过去,为了避嫌,殿下就不要一起了。”   正准备跟着同去的魏昭风闻言,脚步一顿,眸子里生起疑云,盯着卫洪烈凉凉笑道:“大皇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卫洪烈急着赶去太医院一探究竟,不耐道:“殿下何出此言?”   魏昭风生性多疑,想到之前关于卫洪烈与小黑的传言,勾唇冷笑道:“大皇子对小黑奴颇为不同,如今却出卖陷害他,倒是让本王看不明白了。”   关于寻人一事,是不能让魏昭风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小黑奴或许是五年前的旧人,他会抢在魏千珩前面杀了她。   不止他,甚至魏帝小骊妃,叶贵妃,都不会放过她——宁愿错杀一千,他们也不会放过她一个!   这是委托他寻人之人千叮万嘱过的。   所以,除了他自己,卫洪烈没再告诉任何人。   他故做镇定的自嘲道:“难道,王爷也以为本宫是断袖之癖么?本宫先前做那么多,不过是想将小黑奴拉拢为我们所用,从而阻止玉狮子上场罢了,却没想到竟连王爷都误会了……”   这番解释倒是说得通,若是魏昭风再怀疑,倒是他小肚鸡肠了。   而卫洪烈下面的话,更是让魏昭风心生怀感激之情,也彻底打消了他心里怀疑。   “上次燕王遇刺一事,已有怀疑声,说是王爷与骊妃娘娘买凶杀人,若是再因为马奴的事王爷与燕王起冲初,本宫是担心,魏帝会因偏袒燕王反而训斥王爷,所以才让王爷不要插手。”   ‘买凶杀人’四个字,让魏昭风眸光一闪,尔后勉强扯出笑容,对卫洪烈抱拳:“感谢大皇子为本王着想,如此,就劳驾大皇子出手了。”   卫洪烈再不迟疑,算准时间赶到了太医院,从而在门口拦下了准备逃走的小黑……   潋滟的桃花眼定定的盯着小黑,卫洪烈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缓缓笑道:“把个脉不过区区两三刻的功夫,沈太医还急着幽会佳人,不如等他替你把完脉,你再方便也不迟!”   小黑惊恐的看着突兀出现的卫洪烈,心更是提到了嗓子口,瞬间猜到了卫洪烈突然出现的原因——   她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是煜炎精心制作,没有他特制的药水,融解不了,也取不下来。   这也是之前卫洪烈拿水搓揉她的面容,也无济于事的原因。   但脉相分男女,一诊脉就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所以,一直对她多番试探怀疑的卫洪烈,一定是想让太医替她诊脉,从而替他揭开她的真实身份!   思及此,小黑全身似泡在了寒窟里,酷热的三伏天里,她竟是从头凉到脚,遍体生寒!   一个白夜,她尚且应付不了,如今多了一个时时都在怀疑她的卫洪烈,她更是被逼绝境,再也没有办法逃脱。   不等她从惊恐中回神,她的双手已被卫洪烈抓住。   卫洪烈亲自拉着她送到沈致面前,蛊惑瘆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别怕,有本宫护着你,本宫一定会安全将你送回你前主的身边,这些年,他一直牵挂着你!”   前主?!   小黑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漆黑的眼眸难掩震惊。   卫洪烈的突然出现,不止小黑被惊到,白夜与柳时年也一脸防备的惶然起来。   卫大皇子虽然不是大魏人,但也怕他将太医院私下给马奴看诊的事曝出去。   反倒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沈致,一脸悠闲的坐着,半点慌乱都没有。   白夜不明白卫洪烈的目的,却知道来者不善,不由戒备道:“卫大皇子人贵事忙,怎么关心起咱们燕王府的闲事来?”   卫洪烈笑得和善可亲:“本宫一向对小黑赏识有加,实在不放心他的伤势,要亲眼过来听听太医如何说才能放心。”   说罢,推着小黑重新在沈太医面前坐下,笑道:“沈太医的医术,连本宫这个外乡人都耳闻过,还望沈太医好好替小黑把脉,治好他身上的旧疾。”   听他这样说,柳时年迟疑的看了眼白夜,不知是否继续让沈致给小黑奴看诊?   白夜也很为难,如今被卫洪烈当场看到,想否认都来不及了。   而卫洪烈看似没有恶意,白夜却打心底不相信他。   就在白夜两难之时,小黑却因着卫洪烈在她耳边提到的那句‘前主’,心口再次疼痛起来,‘噗’的一声,当着大家的面,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殷红的鲜血在光洁的地面留下一摊血污,触目惊心!   小黑今日连吐了三次血,再加上重重惊吓打击,身体如强驽之末,忍不住往后倒去。   突然的变故,却是将几人都惊住。   不等白夜上前,卫洪烈已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小黑,你怎么了?”卫洪烈形容大变,抬手去替她抹嘴角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他的手不禁抖了起来。   柳时年也没想到小马奴竟是伤得这样重,看着满地的鲜血,微微色变。   一直没吭声的沈致,飞快的起身上前从卫洪烈怀里接过小黑,将她平放到了西窗下的方榻上,再也顾不得白夜与柳院首的意见,将手搭到了小黑的手腕上。   “你稳定心绪,不要慌,也不要再想其他的……放心,万事有沈某在,你不要害怕……”   一面诊脉,沈致不忘一面细声的宽慰着面无人色的小黑,眉心却紧张的收紧,面容再无先前那副吊儿浪当的形容,格外的凝重严肃起来。   小黑心口剧痛不止,腥甜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她咬牙泯住,鲜血从嘴角漫出来,瞬间就淌坏了头下的凉枕。   看着手脉上搭着的手,小黑黑眸里涌上绝望,她想,今日大抵是死在这里了。   事到如今,她惟一的庆幸,就是当她身份被揭穿之时,魏千珩不在当场。   如此,她就不用再看到他咬牙切齿痛恨自己的样子。   甚至,她自行了断,也好过被他的寒龙剑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小黑惨烈一笑,对着凝神为她把脉的沈致吃力道:“沈太医不必为我费心了……”   “你不要再说话伤神!”   沈致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忧虑,语气沉沉的打断她的话,眉头越皱越紧。   白夜与卫洪烈也围了上来。   卫洪烈眸光落在小黑的手腕上,神情难掩担心,眸光里却隐隐跳动着激动的光亮。   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和请安声,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   众人闻声回头,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小黑也转头朝门口看去,等看清来人,她眸子里最后一丝亮光都湮灭了——却是此时她最怕见到的魏千珩!   手一抖,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惧意,猛然将诊脉的手从沈致的手下抽回,惊恐的躲进了被子里……   原来,小黑在去太医院的路上被晋王为难的事,被魏千珩知道了。   彼时,他刚洗了个清凉的澡,换上舒适的便服,躺在凉台上的方榻上纳凉歇息。   夏季多困倦,魏千珩在马场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此时躺在凉风习习的凉台上,不觉睡意袭来。   他合上眼睛,准备在午膳前小憩片刻,可一闭上眸子,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小黑奴口吐鲜血的样子来,心里不由一阵烦闷,暗忖希望太医院的太医能替他治好旧疾,别有性命之忧才好。   这个念头一出,魏千珩连自己都吓倒了。   何时,他竟是对这个又丑又黑,还畏畏缩缩爱好女色的小黑奴这般关心了?   不,他并不是关心他,他只是看在他高超的马术上,对他生出了惜才之情。   魏千珩一边自我辩白,脑子里却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先前压在小黑奴身上的情形来。   他惯来不是和善可亲之人,也不习惯与人肢体上有亲密接触,何况还是一个身份与他天差地别的的马奴!   他甚至对白夜都未如此亲密关心过……   所以今日在马场,他到底是怎么了?   越想心里越乱,正在魏千珩心情郁闷之时,燕卫前来禀告了花园里的事。   魏千珩直觉有事发生,猜到晋王与卫皇子会使诈,瞬间打消休憩的念头,径直也赶来了太医院……   魏千珩亲临太医院,不止卫洪烈意外,连白夜都很是惊讶,连忙迎上去。   柳时年在惊愕过后,领着沈致一同上去相迎。   只有榻上的小黑没动。   小黑如石化般呆呆的躺着,想起身随众人一起向魏千珩行礼,身子却没了力气,黑黝黝的面容上透出死灰来。   魏千珩倨傲的负手立在屋中央,气势冷冽,霸气外漏,眸光冷冷从卫洪烈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呆若木鸡般的小黑奴身上。   怎么一副呆子的形容?   下一瞬,他看到了她枕畔落下的血渍,还有屏风后地上那一摊鲜血,顿时明白过来。   魏千珩不觉蹙起了眉头。   他一蹙眉,柳时年就心颤,冷汗不觉潸潸流下,躬身向他郑重介绍沈致:“王爷,这位是为太后看诊的沈太医,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医术却在下官之上,真正是后生可畏啊。因他擅长治克旧疾,所以下官特意安排他给黑……黑小哥看诊,想必沈太医妙手回春,一定会替小哥治好旧疾的——王爷请上座先喝杯茶。”   沈致魏千珩倒是认识的,之前去太后宫里请安,见过他两回,也听太后夸赞过他的医术,如此,见是由他为小黑看诊,魏千珩黑冷的面容倒是缓和下来半分。   他没有去上座喝茶,而是去到了小黑的榻前,想看看他的情形,却被卫洪烈挡住了。   卫洪烈本来站在榻边,见到他过来,神情一紧,却抢在他前面在小黑身边坐下,将榻前的位置挡住。   魏千珩如何看不出他的意思,眸光一冷,忍不住出言相讥:“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本宫与卫大皇子的关系不过泛泛,竟劳驾大皇子亲自陪本宫的马奴看诊,本宫甚慰,与有荣焉。”   卫洪烈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神情淡淡。   于他而言,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他只需沈太医替小黑诊脉,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若是最后,小黑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他守在榻前,也好在一切真相大白后护住她!   如此,他不以为然的对魏千珩回道:“本宫对小黑的心意王爷早已知晓,见他受难,本宫心疼,自是要亲自护着他才放心。”   说罢,他不再理会魏千珩,而是对立在一边的沈致催促道:“沈太医不要再耽搁了,赶紧为小黑诊脉吧。”   两人间的火药味太过浓烈,将柳时年心肝都要吓炸了,生怕这两尊大佛将他这小小的药堂给夷平了,巴不得赶紧将他们送走,于是也催沈致:“对对,沈太医赶紧诊脉吧,不要耽搁了小哥的病情。”   沈致眸光淡淡的看着榻前对峙的两人,掀袍不动声色的在榻边重新坐下,从身上取出随身所携的药包里,拿出一颗褐红的药丸,对小黑温声道:“张嘴,先服下这颗护心丹。”   原本一脸惶恐的小黑,在看到他手中的护心丹后,神情蓦的一滞。   她依从的张开嘴,服下了丹药。   丹药下腹不到片刻,小黑心口处涌起一团暖意,疼痛感被驱散,嘴角的血涎也随之止下,惨白的面容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魏千珩见了,暗暗惊奇,柳时年适时开口巴结起来:“沈太医名不虚传,下官让他给小黑兄弟看诊却是请对了人——有他在,王爷尽管放宽心。”   卫洪烈也惊奇沈致的医术,见到小黑病情好转,他心里一松,却仍然守在榻前不肯离开。   沈致喂小黑服下护心丹后,见她脸色好转,道:“伸手让我把脉吧,时辰不早了,沈某还与佳人有约呢。”   小黑迟疑的看着他,又看看守在榻前的魏千珩和卫洪烈,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只得咬牙将手重新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到面前的脉枕上,苦笑道:“如此,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致再不多言,将手指再次准确无误的搭上了小黑的手腕,敛眸凝神为她把起脉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沈致还没有收手。   魏千珩早已被柳时年请到一边的桌前坐下,又令人奉上香茶。   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榻上的小黑奴,虽然他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可魏千珩却感觉到他紧张得像快绷断的弦。   不过是请太医给他看个诊,小黑奴在紧张什么?   而他身边的卫洪烈似乎比他更紧张,那双不正经的桃花眼难得的严肃沉寂起来,一直紧紧的盯着小黑把脉的手腕,仿佛那里有什么最要紧的东西。   看着他紧张着急的样子,魏千珩长眉微蹙,难道这个不正经的卫大皇子真的对小黑奴动了真心?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致终是睁开眸子收了手。   而随着沈太医的收手,小黑高高悬起的心仿佛从高空跌下,马上就要四分五裂。   卫洪烈早已急不可耐,急声追问:“如何?”   沈致收起脉枕,淡淡扫了一眼惊慌的小黑,回身对卫洪烈慢条斯理回道:“殿下不必担心,小哥他从马背上摔下来震伤五脏六腑,待下官开几贴固养滋补的药,静养几日就不妨事了。”   小黑抬眸怔怔的看向沈太医,漆黑的眼眸里暗流涌动。   卫洪烈一脸不敢置信的形容,迭声追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沈致眸光淡淡扫了眼小黑,凉凉一笑,缓缓道:“当然有,还有最最重要的!”   小黑心口一紧,全身血液瞬间凝固住。   魏千珩没有漏掉小黑脸上的神情变化,心中顿时疑云四起,冷冷启唇:“沈太医还有何发现,不妨一次说了罢!”   卫洪烈深吸一口气,桃花眼里泛起亮光,掌心悄悄凝聚内力,做好了抵御魏千珩的准备。   只等沈致揭开小黑身份的那一刻,他拼尽全力一掌击飞魏千珩,携她逃走……   米团子说:   明天同一时间见! 第035章 本王才没闲功夫关心你   屋内的气氛明显凝固起来,且充满了萧杀之气!   一直悬着心的柳时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小心打量着魏千珩与卫大皇子之间的形容,心里直发憷,只盼着沈致快把小黑的病症说完,好送这两尊大佛走。   于是,他也催道:“沈太医快人快语,还是赶紧将小哥的病症说清,再开方诊治……”   沈致看着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样子,淡淡一笑,道:“下官诊出小黑哥身上的旧疾,大抵也是以前驯马摔伤留下的旧伤,一时半会很难根除,需要慢慢调养,所以——”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下,看向一旁的魏千珩,郑重道:“依着他如今的身子,只怕以后都不能再帮王爷驯马了。”   闻言,小黑滞紧的心口骤然一松,犹如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整个人又重活了过来。   得知小黑奴没有性命之忧,魏千珩忽略了他不能再为自己驯马的事实,默默的放下心来。   而满怀希望的卫洪烈却大失所望,他不敢置信的逼问沈致:“太医所指的重要之事,就是这个?”   沈致温声反诘:“不然呢,殿下以为是什么?”   眸子死死的盯了沈致片刻,卫洪烈神情恍惚下来,如梦初醒般看向已恢复平静的小黑,眸光在她脸上来回巡睃,从她的鼻眼再到黝黑的肌肤,久久没有挪开眼睛。   许久,他如同泄去了一身气力,默默的收回眸光,无力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说罢,起身离去。   他一走,魏千珩的担心也放下,吩咐白夜留下来帮小黑拿药,自己先行离开。   小黑心里有疑问要问沈致,所以推辞道:“白侍卫事务繁杂,小的既已无事,自己拿药就成,不敢再耽搁白侍卫。”   柳时年连忙巴结道:“熬药之事太医院自会办妥,下官会吩咐下面的药童将小哥的药煎好再送到千秋台去,无须再将药拿回去另行煎熬了。”   如此,白夜就陪同魏千珩先行离开太医院,小黑趁着柳时年去送魏千珩,对沈致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她确信沈致已知她是女儿身,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替自己遮掩隐瞒?   “沈太医……”   然而,不等她问出口,沈致已抬手止住她的话,急走两步到门口瞧了瞧外面,确定没人,才折身回来,突然对她敛身行礼道:“沈致见过姑娘。”   小黑怔怔的看着他:“你是?”   沈致爽朗一笑:“在下沈致,与鬼医煜炎乃旧识,当年得幸他指点,医术精进,实乃我的良师,但煜兄不拘小节,只愿与我兄弟相称,但煜兄的恩情,在下一直铭记在心。”   煜炎当年行走江湖,广交良朋,后为了她,滞留汴京多年,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沈致。   小黑神情不见放松,反而紧张起来:“所以……是煜大哥让你来寻我的?而方才你来向柳院首告假,也是故意的?”   沈致长长吁了一口气,欣慰道:“正是,从姑娘与白侍卫踏进太医院开始,我已认出了姑娘——姑娘有所不知,你脸上所戴的这张人皮面具,却是当年沈某与煜兄合力所制。”   “而煜兄发现你离开云州,猜到你必定是回汴京了,所以第一时间给我写了书信,让我帮他寻你,所幸,在下不负重托,终是找到姑娘。”   五个月前,小黑趁着煜炎去南蛮樟地寻药之际,带着初心偷跑回京,原想在他寻药的时间里回京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届时,就算他再如何生气反对,总不会拿掉她肚子的孩子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   煜炎一直极力反对她重回魏千珩身边冒险,如今他找到了自己,定会抓自己回去,将自己关在云州,让自己再没有机会接近魏千珩,更别说再怀上他的孩子!   想到这里,小黑悲痛交加,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瞳仁里失去了光亮,如一个垂死之人。   她问沈致:“煜大哥还同你说了什么?”   沈致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忧虑,笑道:“煜兄知道你身体不好,担心你在汴京的安危,托我照拂你。我与他情同兄弟,你也将我当成你大哥,若是遇到麻烦,或是身体不适,放心来找我,不要客气。”   闻言,小黑傻傻的怔愣住——   她万万没想到,当初拼死反对自己的煜炎,竟然没有让自己回去,还托沈致帮自己。   心中大石松下,小黑不觉笑了,对沈致由衷的感激:“多谢沈大哥出手相助,今日若不是你,我只怕就……”   余下的话,小黑缄言没有说下去。   这些年,煜炎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将她的过往湮下,从不对人提起,连初心都不曾知晓,为的就是不让她再受到一丝的伤害。   她猜想,他不会将她的真正身份、以及她回来的目的告诉给了沈致的,所以不敢擅自说漏什么。   如她所料,煜炎确实没同沈致说起她的身份和回京的目的。   不是煜炎不相信沈致,反之,却是怕他知道越多,会给他惹来灭顶灾祸。   而沈致虽然五年前见过小黑,但此刻却不知道这张黑脸面具下的人是谁,只知道是煜兄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珍贵的人……   沈致听出了小黑话语里的迟疑,毫不在意的笑道:“姑娘不必担心,煜兄只是托我寻你,让我在你困难时给予照拂,其他的事,我不多问,也不会插手。”   沈致的坦承,让小黑越发羞愧:“如此,多谢沈大哥的体谅……”   沈致走到桌边给她开药方,想到她身上的旧疾,蹙眉道:“你今日之伤,是摔马引发的心口旧疾。而煜兄也在信中特别提到你身上的旧疾……但此时我不便给你开药,等从行宫回京,我写信与煜兄商议后,再给你开药服用吧。”   小黑身上的旧疾如狼似虎,很是凶险,沈致自知医术不如煜炎,所以不敢擅自给她开药。   小黑点头应下,如今有了煜炎的支持和沈致的相助,她的心里踏实多了。   沈致从身上掏出一只白瓷药瓶交到她手上:“这瓶护心丹,是煜兄特意给你备的,连着书信一起送到我手里,你且收好,以备万一。”   接过药瓶,小黑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先前看到沈致拿出护心丹,她就认了出来,因为这款丹药,却是煜炎为了她的旧疾,辛苦研制出来的。   当初她带着初心偷逃出来,自是不敢问煜炎要护心丹,却没想到他竟是将药千里迢迢的送到了她的手里……   看到沈致拿出药丸的那一刻,她虽然怀疑药丸就是煜炎所制的,却也不敢完全确定,又怕只是巧合的碰到了名字与外形相同的药丸。   直到最后听到沈替她隐瞒身份的话,她才断定,沈致是自己人……   小黑抹着眼泪问沈致:“煜大哥还在信中同你说了什么?他与乐儿都好吗?”   想到煜炎书信中所提到的事情,沈致眸光不觉一暗,但面上却对小黑轻笑道:“他们一切都好,煜兄让我转告你,让你不要挂心乐儿,他会帮你好好照拂。”   至此,小黑彻底放下心来,收好药瓶安心的离开了太医院,回去千秋台。   相比来时的绝望心境,此时的小黑心情舒爽极了,连着身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疼了。   太医院一行,不但彻底打消了卫洪烈对自己的怀疑和纠缠,还意外收获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煜炎没有怪她私自做下的决定,还默默的支持了她,这才是让她最开心释怀的。   经过清秋楼时,小黑想到今日魏千珩和白夜对自己的照顾和维护,不由心存感激。心情甚好的她,思索了片刻,却是第一次有勇气主动去找魏千珩了。   她去时,魏千珩正在偏殿用膳,在门外安排下人干活的白夜见到她,关切问她:“你好些了吗?”   小黑感激道:“沈太医给我服下护心丹后,好多了。所以小的特意前来感谢白侍卫今日陪我去看诊,还在晋王面前护着我……”   白夜爽快的摆摆手,道:“我奉王爷之命带你出去,自是要好好护着你,你没事就好,以后好好养伤,驯马的差事就不要再做了……”   在听到沈致的建议后,魏千珩在回来的路上就同白夜说了,以后都不用小黑再驯马了,在府里另找份轻松的差事给他做。   白夜也知道小黑身体的情况是不宜再驯马,但想到五日后的天柱峰比赛和还没有驯服的玉狮子,不禁担忧道:“如此一来,天柱峰一赛只能乌赤上了,可它之前受过伤,跑平地丘陵还好,若是翻玉川山,属下担心它……”   余下的话白夜没有说出口,可魏千珩的面容却沉了下来。   乌赤几年前受过一次重伤,后腿骨折,上回跑丘陵之赛已是让它吃力,若是再让它上天柱峰,只怕会彻底毁了它……   魏千珩自是舍不得让它涉险,阴沉着脸道:“还有五日,本王想亲自去驯一驯玉狮子。”   白夜一惊:“殿下,你忘记上一次驯它时受伤了吗?”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让晋王他们赢,更不能让父皇以此放那人出皇陵!”   见他意已决,白夜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心里暗暗着急……   而如今小黑听到白夜的话,却急了。   “殿下是准备辞退小的、要赶小的出府了吗?”   小黑一直谨记着上次在清秋楼对魏千珩做下的承诺——若是她不能帮他驯服玉狮子赢了最后的比赛,他就将她扫地出门,送给卫洪烈。   而上次驯马王时,他也同她说过,他的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如今她身子孱弱不能再驯马,失去了价值,自然不能再留在燕王府吃闲饭了。   可她刚刚来了葵水,也就是说,山洞那次,她再次失败,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如此,她还得继续留在他身边,继续找机会接近他。   最主要的却是,如今连煜炎都支持她这样做,她只能成功,势必要怀上魏千珩的孩子才行……   想到这里,小黑越发的着急起来,声音不觉拔高,急切道:“我答应过殿下,一定要驯服玉狮子的,所以即便我的身子不适合再驯马,也请让我最后驯服玉狮子,完成当初做下的承诺……所以殿下还不能赶小的走。”   她的声音隔着避暑的竹帘传进了殿里,魏千珩听得眉头微微一皱。   殿外,白夜安慰她道:“你误会了,殿下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给你换份轻松点的差事,毕竟沈太医都说了,你这副小身板太差了,不能再干驯马的活了。”   闻言,小黑怔愣住,傻傻担心道:“那……玉狮子怎么办?若是没有它,殿下如何赢得比赛?”   白夜拍拍他的肩膀,喟叹一声,低声道:“外人都称咱们殿下为阎王爷,说他无情冷血,实则咱们殿下并不是无情之人,此次比赛,玉狮子至关重要,但王爷却不能弃你的身子不管不顾,所以,他决定自己去驯服玉狮子。”   小黑神情一震,心口再次涌上暖流,黑亮的眸子晃着亮光,轻声向白夜道:“王爷此时在殿内吗?劳烦白侍卫替小的向王爷道声感谢……感谢王爷今日让小的看了太医,也感谢王爷没有嫌弃小的身残无能,愿意继续收容小的在王府当差!”   说罢,她在殿外跪下,隔着门帘,朝里面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魏千珩从小习武,不止嗅觉灵敏,听力也厉害,所以,那三声磕头声,不轻不浅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停下了手中的玉著,若有所思的看向外面。   小黑瞌完头就走了,白夜掀开竹帘进去,看到自家王爷蹙眉不语的样子,咂舌:“王爷都听到了?”   “我又不聋。”   魏千珩放下玉著起身,接过下人递过的茶水漱了口,突然道:“他既然身体不济,为何要辛苦的当马奴却不肯跟着卫大皇子吃香的喝辣的?我今日在太医瞧着,那卫洪烈对小黑奴倒是有几分真心,小黑奴若是跟了他,未必没有好日子过,何苦一定要留下来当差。”   白夜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一茬,随口答道:“小黑虽然长得瘦小,但人家终归是正常的男人,那样的事自然做不来……”   魏千珩瞠然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从白夜的嘴里出来。   白夜不觉红了脸,嘀咕道:“何况,他不是还有一个心仪的表妹吗,怎么会同意卫皇子。所以宁肯辛苦的当差,也不会愿意跟着卫大皇子。”   魏千珩心里赞同,面上却极其不屑道:“他这样的身子,只怕娶妻生子也难,无家产无地位,他家表妹最后未必会嫁与他。”   白夜:“如此说来,小黑倒是个可怜人。所幸遇到殿下这样的好主子,没有嫌弃赶他走,他方才也千恩万谢的感激着殿下,还在外面给殿下磕了头。”   魏千珩想了想,吩咐道:“以后让他跟着你罢,他人虽然畏畏缩缩的胆小怕事,倒还不傻,让他帮你跑跑腿,分担一点你的差事也好。”   白夜是魏千珩身边的第一侍卫,也是他最信任亲近的人,如今魏千珩让小黑跟着他,却是要提拔照顾小黑的意思了。   魏千珩又道:“先暂且不要告诉他,让他养好身上的伤再告诉他。”   从驯服马王那次起,白夜对小黑的印象就挺好的,如今听到魏千珩的安排,连连点头应下,心里着实为小黑高兴……   另一边,晋王却怒火冲天。   “大皇子不是说会办好此事?为何却放任太医替马奴看诊,还什么都不做就罢手回来了?”   得知太医院的事后,魏昭风气愤不已,好好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卫洪烈一口灌下杯里的烈酒,尔后重重搁下酒杯,勾唇嘲讽笑道:“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得简单如意——替小黑奴看诊的太医是太后眼前红人沈致,且他方才替小黑看诊时,不是在他当差期间,就算传出去,对他们并无影响,反而会传出燕王怜惜下人的好名声……”   “而沈太医也说了,小黑奴旧疾在身,不能再驯马,所以,你的担心可以放下,玉狮子是不可能被驯服上场比赛的,咱们还是是胜券在握!”   “既然有机会赢魏千珩救他出来,本宫觉得,此时不要再另生枝节为好——王爷觉得呢?”   卫洪烈心里比魏昭风更为烦闷,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以此发泄心里的失望焦虑。   听了他的话,魏昭风虽有不甘,也只得作罢,咬牙道:“如此,五日后的天柱峰一赛,就看大皇子与野风的了——这是救他出皇陵的惟一机会了!”   连喝了好几杯酒的卫洪烈,语气染上酒气,冷声道:“晋王放心,本宫更盼着他解禁出陵,重见天日!”   他的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要向他问明白。   譬如,她既是他手下的鹞女,又能算准她还在人世,他可还有其他办法找到她?   ……   劫后余生的小黑,直到走下清秋楼,吹着傍晚的山风,才感觉自己是真正渡过今日诸多的劫难,又活了下来。   她回到马厩时,玉狮子冲她打着响鼻,似乎知道自己今日做错事了,难得低眉顺眼的呆在马厩里老实起来。   小黑上前摸了摸它的鬓毛,在它耳边轻声道:“小白,以后我不能再驯你了,我身体不行吃不消了……从明日起,殿下会来当你的新主,你要乖乖听话,要像对我一样对他,这样,我才会原谅你今日害我摔下马,懂吗?”   小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被它这样一看,小黑的心就溶化了,抱着它的头亲昵道:“好了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了,我知道你今日是生野风的气,可我也曾是它的主人,你不要小气才是。”   她越是这样说,小白越是生气,撇开马头不理她。   小黑摸着它漂亮的耳朵,想到它为了自己,五年不肯离开行宫,甚至连马厩的门都不出,不觉湿了眼睛,梗着喉咙嗔怪它道:“你还真是倔,比我还死心眼,你以前那么调皮,喜欢外面的广阔天地,又争强好胜,一天不带你去外面溜圈都难受,可这五年,你天天呆在这里,怎么熬过来……”   情不自禁,小黑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哭得几乎哽咽,可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只得克制着情绪附在小白的耳边流泪道:“若是当年我真的死了,你是不是不再认其他主人,就这样老死在这马厩里?你咋这么傻,比我还傻……”   “殿下是个好主人,这五年来,他一直没放弃你,所以,以后你要乖乖听他的话,帮他赢了这次的比赛……这也是我愿望!”   当年,她得到小白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带着它到行宫的赛马场上好好赛一场,一展它的风采!   可惜,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她的不堪身份就被血淋淋的揭穿了,她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在一夕间灰飞烟灭……   小白仿佛感受到她的悲痛,不再发脾气,只是安静的依偎着她……   第二天一大早,魏千珩就带着玉狮子出门往马场上去。   小黑从后面追上去,“王爷,请带上小的一起,小的虽然不能再驯马,但可以给王爷出出主意,毕竟……毕竟……”   魏千珩回头盯着她:“毕竟什么?”   哪怕如今与魏千珩的关系有所拉近,被他这样盯着,小黑还是心里直打鼓,紧张道:“毕竟小的熟悉马性,也曾答应过要帮王爷驯服小白……小的对不起王爷,所以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魏千珩打量着她的脸色,黑乎乎的看不出气色好坏,只得问她:“你身体能吃得消?”   小黑咧嘴一笑:“谢谢王爷关心,小的喝了沈太医的药好多了,不碍事的……”   “本王才没闲功夫关心你!”   看着他咧嘴傻笑,魏千珩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笑得样子太傻不说,好像下一刻嘴角就要涎下口水来,哪里像个男人?   这样不上台面的小黑奴,他昨日怎么会突然决定,要提拔他到自己身边当差呢?   而想到小黑奴昨日在马场上身体上下流血的可怖样子,魏千珩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他同行,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变了。   “自己去牵匹马跟上吧!”   米团子说:   猜猜男主能不能驯服玉狮子? 第036章 认下新主,辞别旧主   见魏千珩答应让自己同去,小黑赶紧牵马跟上,又道:“王爷,小的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说!”   小黑看着他身后跟随的燕卫,小心道:“小的经过这些天跟玉狮子的相处,觉得它并不太喜欢人多围观打量它,不如王爷让这些侍卫大哥们退下,只王爷与小的,外加白侍卫就行……”   不等魏千珩开口,白夜已沉声道:“马场离行宫路程不短,王爷上次在玉川山已然遇刺,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魏千珩却听出了小黑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侧首看着她微闪的眸光,心里蓦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打断白夜的话,对随侍的燕卫摆手:“你们退下,不必跟来。”   白夜诧异的看着他,再看着一脸喜滋滋的小黑奴,神情像见了鬼般。   何时,自家连魏帝的话都当耳畔风的主子,竟是这般听从小黑奴的话了?!   不等他回过神来,前面二人已走远了,白夜赶紧追上去。   看着前面一前一后的两人,白夜想着王爷昨日说过的要提拔小黑到他身边当差的事,心里竟是生出了期待,莫名的觉的,以后多了一个小黑,王爷或许不再那么沉闷也未尝可知……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马场,白夜抢在魏千珩前面道:“殿下,让属下先去试试。”   小黑在一边搭嘴:“玉狮子认主,换来换去,只怕反而不能成事。”   魏千珩再次认同她的话,冷冷道:“你们退开远些,不要被伤到了。”   听了他的话,白夜不由更加的担心。   小黑也担心,也不知道自己昨日同玉狮子说的那些话,它有没有听懂答应,只得一直巴结的替它揉着鬓毛。   将它伺候舒服了,它心情好了或许就放过魏千珩了。   她将玉狮子牵过去时,看着魏千珩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忍不住说道:“王爷,您上马时,小的帮你牵着缰绳……”   魏千珩看着她眼眸里的担心,心里一暖,面上却冷冷道:“离远些,不要碍手碍脚。”   说罢,从她手里接过玉狮子的缰绳,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竟是没踩马蹬,一个漂亮的翻身,直接飞跃攀上了马背。   白夜很是担心,怕玉狮子动怒发狂要将魏千珩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直紧张的做着抢救的准备。   小黑也很紧张的守在边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一人一马,紧张到冷汗都出来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人惊奇。   对于魏千珩突然骑上它的背,玉狮子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温顺的前后缓缓踱了几步,最后驮着一脸震惊的魏千珩来到了小黑的面前。   玉狮子在她面前停下,对她亲昵的打着响鼻。   小黑眼眶一热,知道小白是来向她告别,就像当年的野风一样,认下新主,辞别旧主。   她忍住眼泪,咧嘴欣慰一笑,“小白今日真乖,好好听王爷的话。”   不止魏千珩,连一旁的白夜都被玉狮子的表现惊住。   小黑怕引起魏千珩他们的怀疑,连忙巴结道:“估计玉狮子上次到外面疯玩一圈后,恢复了它的本性,想重新自由奔跑起来,所以认了王爷这个英主!”   魏千珩心里确定有所怀疑,但他知道小黑奴熟识马性,且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再加上被驯服玉狮子的巨大喜悦冲击着,一时间却没有去多想什么。   白夜欢喜到难以自抑,差点落下泪来:“恭喜王爷,玉狮子认了王爷为主,王爷终是心愿得偿,再无遗憾!”   五年了,人人都以为魏千珩放下了心头的那根深刺,只有白夜知道,自家主子从没有哪一刻忘记过。   而王爷执意要驯服玉狮子参与赛马比赛,不止是要阻止皇陵那人放出来,更是为了一偿当年心愿。   所以如今看到玉狮子认了王爷为新主,白夜如何不开心?   看着小白载着魏千珩畅快疾驰着,小黑也激动欢喜不已,连着心里的担心也一迸放下。   有了玉狮子,天柱峰一赛再无悬念,如此,皇陵里那人暂时也就不会放出来,她也可能继续隐瞒身份留在魏千珩身边了……   正当小黑与白夜追着魏千珩和小白的身影时,下一刻,魏千珩突然直直的从玉狮子身上摔了下来,在草场上滚出好远才停住身子。   这一下却将白夜与小黑吓住了,两人赶紧冲上去查看魏千珩的伤势。   “殿下,玉狮子不是驯服了吗?怎么……”白夜急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搀扶起魏千珩。   “我没事……你们记住,今日驯马一事除了我们三人,不能再让第四人知道。”   在白夜的搀扶下,魏千珩吃力的站起身子,脸上身上皆被擦伤,最先差地的左胳膊也汩汩的渗出血来,将他身上的银白骑服染得一片通红!   白夜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小黑却眸子一亮,心里雪亮如明镜,顿时不再担心魏千珩的伤势了。   他是故意摔下马的,如此,他自会把握好分寸,除了可怕的皮外伤,应该没有伤筋动骨。   果然,她听到魏千珩在吩咐白夜:“回行宫后,你立刻去太医院请太医,表现得越着急越好,让大家都知道我驯玉狮子失败被摔伤了。”   这一下白夜终是明白过了,一脸恍悟道:“王爷是不想让晋王他们知道玉狮子被驯服,所以故意摔伤了自己?!”   魏千珩眸光淡淡扫过恭立在一边没吭声的小黑奴,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对白夜嘲讽笑道:“总算明白过来了,还不算太笨。”   明白过来的白夜,钦佩不已:“还是王爷高明,知道若是玉狮子被驯服一事传出去,晋王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依着晋王的性子,到时只怕会对玉狮子下毒手。”   “而如此一来,不让他们知道玉狮子驯服一事,不但保证了玉狮子的安危,四日后的比赛,还可以打晋王与卫皇子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精彩!”   白夜越说越兴奋,对魏千珩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白夜说这些时,魏千珩的眸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小黑奴身上,心里暗暗惊奇。   从小黑奴提出玉狮子不喜欢人多围观打量、让跟随的燕卫都退下开始,魏千珩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或许小黑奴是在提醒他,不要将驯玉狮子的事让更多的人知道,以防最后传到他的对手晋王耳朵里去。   但他又觉得,一个小小的马奴,应该不会有如此机敏的心智,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后来看着他眸光里微闪的光亮,以及自己依他所言摒退燕卫后,他不自禁流露出的轻松笑颜,魏千珩顿悟,不是自己多想,而是小黑奴远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谨慎。   不得不说,那一刻,魏千珩对小黑奴开始刮目相看!   然而,让他更诧异惊喜的还在后面。   玉狮子奇迹般的轻松被驯服,而小黑奴对自己的‘意外’摔伤更是一眼看破,竟比白夜更懂自己。   然而,魏千珩在心里默默赞许小黑奴机敏的同时,却生出了一个疑问——他似乎一早就知道玉狮子今日一定会被驯服,所以早早的提醒自己避开众人?!   他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念头一生出,魏千珩欢喜的心境瞬间冷却下来,看向小黑的眸光不禁带着探究与深意。   小黑沉浸在欢喜中,却并没察觉魏千珩已对她起疑了……   回到行宫后,白夜将‘重伤’的魏千珩送回清秋楼后,立刻紧张的直奔太医院请太医。   途中,他因太过‘紧张担心’,不小心撞倒了好几个路过的宫人,所以,不到一个时辰,燕王驯马被摔成重伤的消息就传遍整个行宫了。   闻此消息,晋王自是欢喜不已,直呼‘天助我也’,与卫大皇子高兴的喝酒庆贺。   而魏帝却心痛起来,直言魏千珩今年的气运与行宫相冲,只等赛马比赛结束,就起启,赶在中秋佳节前回京……   小黑因与白夜一起送受伤的魏千珩回清秋楼,在白夜离开去请太医后,她本想跟着偷偷离开,却被魏千珩留下暂时照顾他这个‘伤员’。   二楼的卧房内,魏千珩一身血污的躺在床上,小黑紧张的缩着身子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形太过暧昧,再加上又是在他的卧房,让做贼心虚的小黑格外胆颤。   “过来!”   正在此时,床上的魏千珩朝她招手,让她到他床边去。   小黑身子一哆嗦,边小心的移着步子边心虚道:“王爷可是口渴了,小的……小的给您倒茶……”   “你走近些,本王有话问你!”   看着紧张到说话都开始结巴的小黑奴,魏千珩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一时一个样,在驯马场上,比那些壮汉还骁勇,一到自己面前,就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恨不得将头缩到肚子里去。   自己有这可怕吗?   还是小黑奴做贼心虚、有事瞒着自己?   眸光转寒,魏千珩盯着挪到自己床前的小黑,冷冷开口:“你是如何知道小白今日会被驯服的?”   小黑身子一颤,差点跌倒。   她一心防着晋王与卫洪烈生事,却忘记瞒过心思敏捷的魏千珩。   艰难的咽了下喉咙,小黑颤声否认:“王爷误会了,小的并不知道玉狮子今日会……”   “既然不知道玉狮子今日会被驯服,那你为何要提醒本王摒退燕卫,以防消息走漏——趁本王尚有耐心听你解释前,一五一十老实交待清楚了,若敢欺瞒,本王让你后悔终生!”   魏千珩毫不遮掩的威胁让小黑慌了心神,再也忍不住‘扑嗵’跪倒在他面前。   她低头颤声道:“王爷明鉴,小的并不知道玉狮子今日会突然认王爷为新主,只是……只是先前卫大皇子一再威胁小的,不准小的替王爷驯服玉狮子,所以小的才想着要提防着卫大皇子他们,怕他们知道王爷在驯马,会对王爷与玉狮子不利……”   这番解释虽然勉强,但魏千珩想到先前卫大皇子对小黑的各种骚扰,尔后却在得知他不能再驯马后,开始冷淡他起来,倒与他解释的相符,不由信了。   “你之前为何不将卫洪烈威胁你一事告知本王?”   魏千珩想起先前他惧怕自己将他送给卫洪烈,从而被逼着做下承诺驯服玉狮子的事,不由疑声问道。   小黑见他信了自己上面的解释,心里安定不少,回道:“卫大皇子说了,小的越是来王爷面前告密,王爷越是不会再相信小的,届时反而会将小的踢出王府……”   “而小的也是真心实意想替王爷驯服玉狮子的,所以当日的承诺,也算是小的心甘情愿。”   闻言,魏千珩嘴角几不可闻的扬起了一丝笑意——虽说小黑奴先前有所隐瞒,但最后还是提醒他要防着晋王与卫洪烈,倒是有几分忠心!   他正要告诉他,养好病后到他身边当差,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却是白夜领着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着急赶来了。   魏千珩挥手让小黑退下,临别冷声道:“将自己收拾干净些,不要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小黑先是一怔,下一刻如释重负,逃命一般的逃离了清秋楼……   自此,魏千珩驯马受伤后,开始在清秋楼‘养伤’。   小黑却是真正安心的养起伤来,每日除了给玉狮子添水加草料,其他时间就是喝药睡觉,日子过得格外的舒适。   然而,静下心来时,她又会想起向魏千珩借种生孩子的事来,顿时头痛不已。   转眼,五天时间过去了,到了最后一场天柱峰比赛的日子了。   一大早,小黑就起身给玉狮子饱饱的喂饱草料,然后跟着白夜他们一起,去围观最后的比赛。   小黑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兴奋着,她着实想看一看,当大家看到魏千珩带着玉狮子出场时,会是怎样的一种震惊形容?   果然,如她所料,看到魏千珩骑着神骏非凡的玉狮子出现时,晋王与大家差点惊掉了下巴。   而魏千珩最强劲的对手卫大皇子,瞬间黑透了脸,神情再无先前的颐气得意,取而代之的却是眉眼间遮掩不住的焦虑。   怔怔看着神骏非凡的玉狮子载着同样冷峻不凡的魏千珩出场,站在人群里的小黑心里五味杂陈,苦涩又知足,眼角不觉滑下泪来。   一切,仿佛在梦里,她曾以为,此生她都不会看到这一幕了,那怕在梦里她都不敢奢望……   而同样激动的魏千珩,带着玉狮子正要入场,心里蓦然悸动,仿佛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让他回头朝小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那里全是围观的人群,有白夜和王府的燕卫,还有各宫各苑的宫人。   他的双眼不自禁的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寻找,然而他的内心,却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一道目光牵引着他的心,让他不自禁的看过来。   眸光扫过,他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小黑奴。   小黑奴挤在人群里分外的渺小,丝毫不起眼,可魏千珩却意外的将他看得分明,连他眼角的晶莹都看见了。   小黑奴是在哭吗?   魏千珩好气又好笑,一个大男人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   他看到他拿袖子擦着眼睛,似乎也看到他在看他,竟咧嘴朝他傻傻一笑。   明明笑得又傻又丑,魏千珩心里却莫名释怀了,他扭转头驾着玉狮子威风凛凛的朝着赛场迈去,心想,今日的风有点大,小黑奴大抵是眼睛吹进沙子了罢……   终于,振奋人心的鼓声再次敲响,玉狮子昂首向玉川山上飞驰而去,与背上的魏千珩人马合一,像道白色的闪电抢在了所有马匹的前面。   那怕卫洪烈驾着野风极力追赶,还是被玉狮子轻松甩下,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有了玉狮子相助,本就骑术精谌的魏千珩,以绝对优势毫无悬念的赢了最后的比赛,魏帝大喜过望,当晚在行宫举办盛宴,以示庆祝!   说是晚上庆祝,赛马一结束,魏千珩就被魏帝唤到承乾殿去了,父子二人把酒言欢,好不痛快。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今年的赛马比赛,晋王特意请了卫洪烈来帮忙,原本极有希望赢得比赛的两人,最后却因魏千珩突然带着玉狮子上场,杀了个措手不及,再次落败!   而卫洪烈好不容易说服魏帝答应的条件,也因此落空——皇陵之人,再次失去解除圈禁的机会……   晋王气得砸得整个大殿的东西,只差没有提刀杀人。   卫洪烈也脸色黑沉滴水,不仅有失诺于人的愧疚无颜,更有他内心的着急不甘。   其实,他比魏昭风更盼着皇陵那人早点出来。   在确定小黑奴不是他要找的人后,找人的线索全断了。   如此,他只得寄希望于皇陵那人,或许只有他亲自出来寻找,才能找到她。   卫洪烈表面是帮皇陵里的人寻人,其实他却比皇陵那人更盼着找到她,因为他急需她身上的一样东西……   ‘乒乒哐哐’的砸东西声搅得卫洪烈越发的心塞烦闷,不由冷声斥道:“够了,事到如今,王爷就算将整个行宫拆了,也于事无补了,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如何想?想什么办法?”   晋王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着卫洪烈是他的盟友,更是邻国的大皇子,他早就撕破脸皮轰他出门了。   “当初是谁一口断定魏千珩驯服不了那禽畜?是谁一再保证能赢了比赛?!”   面对晋王的怒火,卫洪烈自知理亏,也不多做辩驳,眸子里闪着寒芒,冷冷开口道:“王爷不是早已与小骊妃娘娘做好了两手准备了吗,如此,王爷还在担心什么?”   晋王眸光生寒,终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卫洪烈又道:“本宫想,王爷与其一直受燕王的制挚,郁郁不得志,不如彻底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届时,莫说要救皇陵那人出来,就是整个天下都归王爷手里,王爷还有何忧心的!”   卫洪烈早已知道,那日玉川山的刺客是晋王与小骊妃花天价请的无心楼的杀手,如今他不避讳的当面说出来,就是希望晋王不要退缩,一次刺杀不成,还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   晋王久久没有言语,幽冷的凤眸盯着泰然自若喝着茶的卫洪烈,突然失声冷笑道:“大皇子耳目灵通。那你可知,一向只认钱的无心楼,竟是第一次违背规矩,退回银钱,不愿意再接本王这个活了?”   说到最后,晋王简直咬牙切齿——他冒着被父皇发现的风险买凶杀人,却没想到,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竟是不顾砸坏招牌名声,第一次半途违背契约,不愿意再继续替他杀掉魏千珩。   难道他魏千珩竟是有这样的威慑力,竟是连鬼见愁的无心楼杀手都惧了?   闻言,卫洪烈心里一凉,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愤然的晋王,惊疑道:“他们可有给出解释,为何突然违约收手不干了?”   这也正是晋王一直想不明白的,“若是能给一个原因和解释,本王何需如此动怒?”   卫洪烈敛眸沉思起来,他想起自己从棠水苑处得到的消息,突然福至心灵道:“会不会是那晚在山上,除了刺杀,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才让无心楼的杀手突然却步了?”   晋王眸光一闪,“大皇子觉得会是何事?”   卫洪烈摇摇头,心里有光亮闪过,却又一下子捕捉不到。   脸上重现邪魅笑容,卫洪烈意味深长道:“看来,本宫又要去会一会那个小黑奴了——那晚,只有他一人陪魏千珩上山寻马,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晋王神情一动,抚掌笑道:“还是大皇子聪明,本宫竟没想到这一层,将顶顶重要的小黑奴给忘记了——难怪魏千珩会好心的替一个马奴叫太医,如今想想,敢情小黑奴手里握着他的秘密。”   卫洪烈得意一笑,缓缓道:“今晚的盛宴上,王爷可想好送什么贺礼给燕王?”   晋王刚刚欢喜半分的脸瞬间又黑了下去,重重冷哼了一声。   卫洪烈却心情大好的笑道:“本宫这里却为晋王备好一份贺礼,就当没有实现之前承诺,对王爷的一点小小补偿。”   说罢,上前附到晋王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他说完,晋王的眸子彻底亮了,一改之前的阴霾,畅快的大笑起来。   “本宫竟是开始期待今晚的盛宴了!”   米团子说:   系统恢复了,欢迎大家留言! 第037章 燕王被霸王硬上弓了!   天刚刚擦黑,整个行宫就热闹起来,到处张灯结彩,魏帝的承乾宫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宫人们开始在准备晚上的盛宴了。   小黑喝完太医院送来的药,来到千秋台高高的挑台上,看向不远的承乾宫。   她看到宫人来来回回的往大殿里搬运美酒佳肴,隔着这远,她都闻到了空气里的酒香味。   小黑有点兴奋——做为主角的魏千珩,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想必今晚会被灌个烂醉。   如此,是不是表示她的机会又来了?   想到这里,小黑不自禁的遥遥看向后侧的玉川山,眼前浮现那晚山洞里的情形来,顿时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身子都忍不住战栗起来了。   接连两次都没能怀上孩子,小黑不禁有些气馁。   但若是不试,更是没有一丝机会……   就在她摸着肚子黯然伤神之时,肩膀上被人‘啪’的一声拍了一掌,她惊得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白夜。   “想什么这么出神呐?连唤你好几声都没听到。”   小黑指着承乾宫,心虚傻笑道:“我在看这里看宫宴呢,听说今日的宴会特别盛大,酒菜香都飘到这里来了……”   白夜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不觉好笑,打趣道:“你好好表现,或许以后有机会随殿下到宫宴上开开眼界也说不定!”   小黑眨巴着眼睛,脑子里却默默的猜度着白夜话里的意思。   她咧嘴笑道:“白侍卫别开玩笑了,那样的地方,岂是我这种小马奴可以去的。”   说罢,她又问道:“白侍卫此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白夜笑道:“殿下唤你到跟前回话,快去吧。”   一听到魏千珩唤她,小黑立刻紧张起来,磨蹭道:“不知殿下唤小的前去何事?”   白夜自是知道魏千珩是要提拔他到身边当差,为了给他一外惊喜,有意不告诉他,只催她快点去。   白夜越是催,小黑越是紧张,她看到自己汗兮兮的衣裳,想到上次魏千珩叮嘱自己的话,慌乱道:“可否容小的回去洗个脸,再换衣裳?”   白夜当然同意,小黑飞快跑回屋换了一套最干净整齐的下人服,又洗干净脸,将头发也仔细的梳理整齐,这才去了清秋楼见魏千珩。   楼下守卫的燕卫告诉她殿下在卧房里,小黑提心吊胆的上楼来到卧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了里面白夜在向魏千珩禀报棠水苑的事。   “殿下,方才姜夫人又派回春过来,一为道贺殿下赛马头名之喜,二是……她还是不死心,一直嚷着要见殿下……”   原来,自从魏千珩从玉川山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夫人姜元儿罚了禁足,勒令在行宫期间,她都不得踏出棠水苑半步。   可花尽心思随魏千珩来行宫、并一心要承宠生下魏千珩长子的姜元儿,如何肯甘心?   她自己被关不能出来,就差身边的丫鬟婆子天天上清秋楼求见,一直嚷着要见殿下。棠水苑的人每天来来回回找上门五六次,弄得白夜头痛不已……   这一次,他照常将回春打发走,向魏千珩禀报后,见他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思忖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殿下既然知道春菱一事是假冒的,而如今赛马比赛也已结束,殿下空下了时间,为何不向姜夫人审问个清楚?”   彼时,魏千珩正在卧房外间的书桌前看秣马图,闻言不禁眉心收紧,神情流露出一丝厌恶来。   之前在山洞遇到神秘女人时,魏千珩当时恨不得立刻将姜元儿抓到眼前,将春菱一事质问清楚明白。   可回到行宫后,得知了姜元儿被王妃责罚后,竟上吊寻短见相胁,心里非但没有一丝怜惜,反而生出深深的厌恶来。   原来,自那日不小心放走玉狮子,姜元儿一直如油锅里的蚂蚁,坐立难安。   而等传来魏千珩在玉川山上遇刺,她更如大祸临头,自知此次难逃一劫。   果然,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燕王妃叶玉箐,没有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她放走殿下爱马、给殿下招来祸端为由,掌了她的嘴,还将她关了起来。   若不是担心魏千珩回来问她要人,叶玉箐恨不得将这个丫鬟上位、却恃宠而娇的姜夫人直接乱棍打死。   换做其她人,自知理亏,挨打受罚定会忍受着,可姜元儿却不甘心就这样被叶玉箐给踩下去了,竟是扯了白绫投缳自尽。   自然不会真死,不过却也在脖子上留下了可怕的乌青勒痕,姜元儿不肯抹药,还故意挑了件领口最低的夏衫穿着,等着魏千珩为自己主持公道。   可不曾想,魏千珩回行宫后,非但没有来见她,也没有处罚叶玉箐,竟还下令,将她禁足了……   从小在波谲云诡的后宫长大,魏千珩见识过天底下最险恶歹毒的阴谋陷害,姜元儿的这点小把戏又如何瞒得过他?   如今听到白夜的疑问,他神色平平,眸子里却闪着冷芒。   “有何好问,难道要听她编着谎言继续骗下去吗?”   他都能猜到,若自己向姜元儿当面质问春菱一事时,她会如何狡辩,甚至如何继续撒谎欺骗自己。   白夜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魏千珩看穿他心中所想,勾唇冷嗤道:“你放心,她手里没有神秘女人的线索,不然,她也不会冒险编造一个假的人出来——待会去赴宴,你折路去下棠水苑,亲自去告诉她,本王不会再见她,让她好自为之,不许再派人下人过来,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若不是看在姜元儿对前主忠诚的份上,他早已将她赶出王府,岂会是小小的禁足了事?   门外的小黑,听魏千箐提起神秘女人的字样,心咯噔一声往下沉,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她又听到魏千珩对白夜说:“如今赛马结束,你开始着手调查无心楼刺客与神秘女子一事——之前让你查的暗箭一事如何了?”   白夜:“属下已让江湖朋友私下去查了,相信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传来。殿下放心,这种箭针很是特别,江湖上很是罕见,只要找到它的出处,就能找出神秘女子……”   箭针,什么箭针?   门外的小黑有片刻的怔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所说的箭针,是那晚她拿来暗算魏千珩暗器。   眸光慌乱的落在手腕上的手镯上,小黑心怦怦直跳——   若是让他们查到箭针,岂不就查到她了吗?   而听白夜的语气,这些箭针很不简单,难道初心给她的这柄箭驽,有什么大来头?   她蓦然想到初心的身世和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慌乱的将手镯收进衣袖里。   等下回去,要将它悄悄藏起来才好的……   屋内两人的谈话停下,小黑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壮起胆子上前敲门。   白夜过来开门,见到她的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为满意道:“你这一捯饬,倒比之前好看不少,以后也这样才好。”   小黑羞赧笑笑,跟在白夜后面进了魏千珩卧房。   魏千珩听到脚步声,抬头随意扫了小黑奴一眼,微微一怔——   眼前的小黑奴明明还是同一人,却干净清秀了许多,之前被乱发遮住的一双眸子露了出来,黑幽幽,贼亮亮,竟是分外的狡黠灵秀。   像极了五年前带着他去御膳房给小骊妃的吃食下巴豆粉的那人!   心神一震,魏千珩胸口似乎被什么烫着,隐隐的痛了起来。   他收起眸光,起身让白夜伺候自己换赴宴的衣裳,淡淡开口:“虽然你没有驯服玉狮子,但此次赢得赛马,你颇有功劳,功过相抵,本王不再罚你——”   闻言,小黑心头一松,听到魏千珩继续道:“在行宫期间,依然由你照顾玉狮子,回王府后,你到主院当差,跟着白夜做事。”   小黑颇为吃惊,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魏千珩,却正好看到他脱下身上的便服,露出精壮矫健的身子。   脸倏地的红了,连着脖子和耳朵,都滚烫起来。   更可耻的是,山洞那晚的情形再次不可抑制的出现在她眼前,小黑羞愧难当,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恰在此时,白夜招手让她过去帮手。   魏千珩换上的是件最新款式的新衣裳,领口有一个衣结白夜怎么也弄不好,问小黑可会?   想也没想,小黑就要摆手说不会,魏千珩已冷冷命令:“你来试试!”   无法,小黑只得来到他面前,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某人,吃力的惦起脚尖去系衣带。   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衣服上熏着着淡淡的龙涎香,再加上男人身上特别的阳刚气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小黑的神经,让她的脸红得要滴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心头慌乱,手上也跟着乱了,一不小心,她的指尖划过他性感的喉结,瞬间有股电流流蹿在两人触撞的肌肤间,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滞了滞。   魏千珩下颌一紧,脸色冷了下来。   小黑心肝直哆嗦,立刻在他面前跪下,磕头求饶:“小的笨手笨脚,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白夜并没看到小黑碰到魏千珩喉结,傻愣愣的看着小黑奴跪下求饶,却不明白小黑奴做错了什么,只是感觉两人间的气氛莫名的诡异。   而衣结……还是没有系好!   白夜怕耽搁时间,正要去找个会更衣的婢女帮忙,魏千珩却在一边的檀木椅子上直直坐下,对瑟瑟发抖的小黑奴冷冷道:“继续!”   继……继续?!   小黑爬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尔后壮起胆子来到魏千珩的面前。   这一次,因着魏千珩坐着缘故,小黑倒是很快系好了衣结。白夜一看,笑道:“没想到小黑还有一双巧手,竟比那些负责更衣的宫女都不差呢。”   魏千珩低头看了眼系好的衣结,嗯,确实比白夜系的强多了。   要不,以后就让他跟在身边负责更衣?   想到这里,魏千珩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小黑,却发现越看越是顺眼了……   换好衣物,魏千珩出发往承乾宫去了,小黑傻傻的跟在他和白夜身后下楼,心里一直想着被调去主院当差的事,半天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傻愣愣的样子,白夜临走前对她笑道:“不要惊讶,其实殿下在得知你身子不能再驯马时,就决定提拔你到他身边伺候——以后好好做事,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小黑惊愕住,内心震动不已。   魏千珩幼年时亲眼见到母妃被陷害至死,再加上从小到大亲历的宫闱陷害,养成了他不轻易相信人的性子。   而在经过五年前自己对他的欺骗伤害后,坊间更是传言,燕王比先前更加变本加厉,身边除了一个白夜,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所以这些年来,他的起居生活,都是白夜一个照料,主院里除了负责洒扫守夜的几个粗使下人,他身边一个贴身侍奉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如今,他却愿意相信自己,让自己到他近前伺候了?!   这本是好事,到他身边当差,也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怀上孩子。   可小黑却心里莫名的慌乱。   她不敢离魏千珩太近,两人彼此太过熟悉,若是离得近了,她怕自己不小心会露出马脚被他发现。   顿时,小黑心里乱成团,不知道到他身边当差,到底是福还是祸?   还有,他们真的能顺着箭针找到她吗……   不比小黑的纠结难安,今日的魏千珩却是心情愉悦得很。   他领着白夜大步往承乾宫而去,途经棠水苑时,白夜折去棠水苑传达他的话,魏千珩正准备独自一人先去承乾宫,燕王妃叶玉箐却领着丫鬟婆子等在千秋台门口,见他过来,恭敬迎上来,激动道:“臣妾恭喜殿下赛马夺冠,一偿所愿!”   关于玉狮子和它前主的事,白玉箐自是知道的。   深知玉狮子在魏千珩心中份量的她,哪怕再妒恨它的前主,在看到姜元儿的前车之鉴后,也不敢露出一丝妒忌不满,反而假装欢喜的替魏千珩高兴着。   玉狮子的前主是魏千珩心里的一根深刺,也是横亘在她与魏千珩之间的一道鸿沟,她当了五年摆设王妃,也全是因为玉狮子的前主、也就是前燕王弃妃——那个让魏千珩爱入骨髓、让全天人女人都妒忌艳羡的宫女长歌!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正如姑母告诫她的,那怕殿下再恨长歌,却不容许别人贱踏长歌半分。   说到底,他一日放不下对长歌的恨,也就表示他一直没有忘记她。   而魏千珩忘不了长歌,自然也就忘不了五年前,叶家拿着前王妃长歌身世一事,趁火打劫,逼着他在休妻不到五日就娶自己过门的愤恨……   忆起往昔,叶玉箐心止不住的颤动,声音微微哆嗦道:“时辰不早了,姑母派人催过两回,说是大家都到齐了,就等着殿下过去开宴……不如,臣妾陪殿下一起过去罢……”   若换了平时,魏千珩根本不屑与她同行,但今日他心情好,听到叶玉箐那句‘一偿所愿’,凉凉道:“你是真心的?”   他愿意搭理她,真是让叶玉箐又惊又喜,她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何意,激动得颤声道:“自殿下第一场赛事失利以来,臣妾没有一夜安眠,天天为殿下祈祷,只愿殿下能赢了比赛,不再受……逼迫委屈,违心放那做恶之人免了惩罚离开皇陵……”   魏千珩眉心一动,万万没想到叶玉箐竟能说出这样体己的话来。   见魏千珩没有打断她,叶玉箐鼓起勇气又道:“而玉狮子深得长……前王妃的喜欢,殿下能驯服玉狮子带着它赢了比赛,想必前王妃在天有灵,也会欣慰……”   她真的会欣慰吗?   心口涌起难言的痛楚,魏千珩抬头望向暮色笼罩的天际,强忍眼角滑下泪来。   不知为何,明明当年是她欺骗背叛他,与她的前主、也是他的死敌联手将他玩弄于股掌中,他应该恨她入骨,再不原谅她的。   可在看到她服下毒药自尽眼前那一刻,他的心彻底崩碎了,也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比起恨她,她的决绝离世更让他痛心崩溃。   毕竟,他从未想过要她性命……   见他久久不语,叶玉箐慌了,害怕道:“殿下,臣妾说错话了,请殿下恕罪!”   说罢,领着一众下人就要跪下给魏千珩请罪,却被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拦下了。   这却是魏千珩第一次伸手去扶叶玉箐,让她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搭着手腕上的修长手指,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既然在催了,就不要再耽搁了,赶快过去吧。”   魏千珩扔下这句话,抬步继续往前,叶玉箐连忙欢喜的跟上。   恰在此时,白夜也在棠水苑回来了,看到自家主子与王妃一起去赴宴,不禁惊讶不已——自己不过离开片刻,这里发生了什么?   魏千珩一行到时,其他人皆已到场。   魏帝端坐首位,左右两侧分别是叶贵妃与小骊妃,叶贵妃下手,留着魏千珩的位置。对面的小骊妃下手,是卫大皇子与晋王的坐席。   众人见燕王夫妻相伴同来,都颇为吃惊,叶贵妃更是欢喜不已,连忙让宫人将燕王妃的座席从女眷席挪到魏千珩身边。   而晋王却嘲讽的勾起的嘴角——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酒宴一开,顿时美酒飘香,觥筹交错,管乐齐鸣,舞姿翩影,好一派天家富贵的宏伟景象。   自魏帝赏过魏千珩第一杯酒后,大家纷纷上前为他道贺。   晋王坐在对面冷冷看着,一直等大家敬完,他才端起酒杯上前来到魏千珩的桌前,先是挥手让下面表演的歌姬曲乐师退下,等场上安静下来,才朗声笑道:“五弟年年赛马都是头名,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本王今日却想同大家讲个五弟惊奇的新鲜事。”   此言一出,却是勾起了众人的兴致,连上首的魏帝都好奇起来。   看着他一脸坏水的样子,魏千珩直觉他没有好事,勾唇冷冷一笑:“皇兄一向对臣弟关怀备至,臣弟又有何事能逃过皇兄的眼睛?”   魏昭风心里将他恨得直痒痒,面上却笑道:“本王偶然得知,有女子倾慕五弟,在上次父皇寿宴结束当晚,竟是不惜对五弟用了禁药,将五弟给——霸王硬上弓了!哈哈哈……”   随着魏昭风毫不遮掩的嘲笑声,众人哗然,魏帝都变了脸色!   在男人是天的大魏,一个大男人,还是当朝最得宠的皇子王爷,竟被一个女人用强了,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不止如此,晋王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众人咂舌!   “更惊奇的却是,那女子与五弟做了一夜夫妻,五弟竟不知那女子是谁,连人家的面貌都没看清楚,实在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对吧,五弟?”   看着魏千珩渐渐黑透的脸,魏昭风越说越来劲,终于出了心中的恶气。   他心中暗恨,你魏千珩今日再威风得意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堂堂大魏燕王被一个女人强睡了,说出去多丢人!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还有更精彩的在后面呢……   众人听说燕王竟是连那女子的面容都没看清,更是惊愕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魏帝的脸色早已铁青,虽然气恨晋王故意当众抖出此等丑事,但更好奇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由冷冷开口道:“燕王,晋王所说当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千珩脸色阴沉吓人,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握碎。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隐私,被当成玩笑当众调侃嘻笑,何况还是如此私密之事!   站在他身侧的白夜对晋王的卑劣行径气愤不已,心里想不明白,事发之时,殿下明明下严令不让府中人将此事传出去,之前一直没有走漏风声,怎么隔了近两个月竟被晋王知道了?   而坐在魏千珩身边的叶玉箐也满脸通红,如坐针毡。   她身为王府当家主母,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她颜面无光,更让她以后在京中贵女圈里抬不起头。   叶贵妃也面沉如霜,只怕从今日后,魏千珩会被当成天下人的谈资笑话,于他的声名不利,更不利他争夺储君之位……   好好的一个宴会顿时被晋王弄得扫兴之极。   而随着魏帝的问话,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魏千珩,想听一听不可一世的燕王殿下,要如何回应这桩丢尽颜面之事?   米团子说:   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有钻石票的小主,请帮团子君投一投,么么哒! 第038章 燕王也断袖了?   在全场人的观注中,魏千珩掀眸冷冷看着一脸得意的魏昭风,尔后起身向魏帝肃容禀道:“父皇不要担心,不过是一个心图不轨的下贱婢子,儿臣已将她找出并杖毙处置——所以,并不值得三皇兄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费周章的渲染调侃,且在宫宴之上谈论如此粗俗之事,也有失身份,三皇兄觉得呢?”   晋王脸色一暗,正要出言反讥,叶贵妃已抢先赞许道:“燕王处置得不错,像这样图谋不轨之人,就应该从严处罚,以儆效尤!”   说罢,眸光冷冷扫过对面满脸含笑的小骊妃,心知今日这一切,必定又是这对满心坏水的母子弄出来的。   魏帝也不想因此事让本就声誉不佳的魏千珩再添坏名,也严厉道:“身为婢子却不能安份守己,竟敢胆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事,定不能轻饶。”   说罢,魏帝看向晋王,正要开口让他退下,不许再提此事,晋王却抢在他开口前,再次道:“父皇与贵妃娘娘所言极是,但法外尚有人情,想那婢女对五弟也是一片真心,才会做出如此迫不得已之事,就像——”   说到这里,晋王语气微顿,故做漫不经心道:“就像五弟宠爱小黑奴,明知他只是一个下贱马奴,还要违背按祖宗规矩,亲自送他去太医院让太医替他看诊,是一个道理!”   “本王想,若是五弟对那婢女有对小黑奴的半分心思,或许就能留她一条性命也说不定!”   “哗!”   因着晋王的惊人之语,刚刚平息的大殿里,再次沸腾!   天下人皆知燕王不近女色,开府娶妻五年之久,身边还没有一个子嗣,坊间关于燕王不能人道的谣言,都已传到魏帝耳朵里去了。   如今经晋王一说,大家顿悟,燕王对婢女如此无情,却对一个马奴如此宠爱,敢情,燕王不是不能人道,而是断袖?!   顿时,大家看向魏千珩的眸光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坐在晋王身边的卫洪烈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悠闲的喝着自己的酒看着热闹,嘴角几不可闻的翘起——   晋王还真是孺子可教,他不过告诉他魏千珩被神秘女子强睡的消息,他竟能借此将火烧到小黑奴看太医一事上去,以此来抹黑魏千珩有断袖之癖,实在是高明!   对最看重子嗣的大魏皇室来说,一个断袖的皇子,任他有再好的才华与能力,仅因为不能延绵国祚香火这一条,就不能立为一国之君。   不得不说,晋王这一招真是够毒!   也算是替他报了魏千珩高调送他马奴小厮,让他背上断袖丑闻之仇!   想到这里,卫洪烈嘴角的笑意越深了,魏皇室这场戏,挺有看头!   而听了魏昭风的话,魏帝彻底变了脸色,五子魏千珩一直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太子人选,却因他太过冷酷不近人情,又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被诸多大臣孤立反对,立他为储一事一拖再拖。   再加有晋王与骊家的阻挠,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再传出他有断袖之癖,只怕太子之位就彻底与他无缘了。   魏帝想到的,叶贵妃也同样想到了,如此,她再也坐不住,若是任由晋王这般信口雌黄下去,太子一位就成了骊家的了,到时,她和整个叶家岂会有活路?   想到这里,叶贵妃赫然起身,对晋王厉斥道:“身为堂堂王爷,晋王竟如市井小民般乱嚼舌头,污人清白。燕王处置婢女,全无错处,而他让太医为马奴治伤,也是事出有因,本宫都听闻过,那马奴马术了得,燕王对他不过惜才之情,怎么到了晋王的嘴里,就如此不堪?!本宫瞧着,晋王此举,不过是连连做了燕王五年手下败将,有技不如人气急败坏的报复嫌疑!”   一直抱着胜利者姿势看热闹的小骊妃,见叶贵妃当着魏帝的面如此训斥自己的儿子,顿时气红了眼睛,立刻从座上起身跪到魏帝面前,泪泫欲滴的望向魏帝,抽泣道:“陛下,晋王性子耿直,向来就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明明同姐姐一样,是担心燕王处死婢女惹世人诟病,说帝王之家太过残酷无情,草菅人命,才会借燕王替小马奴唤太医一事,告诉大家,燕王也有心慈和善一面……晋王对燕王兄弟情深,怎么到了姐姐嘴里,却全是阴谋不堪,真是要冤死我们母子了!”   小骊妃的一张嘴,厉害得紧,白的可以说成黑的,所以,一番话下来,竟将晋王摘得干干净净,半点错处都没有,还不忘往魏千珩泼上残酷无情,草菅人命的污水。   叶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你……”   两位高位得宠的后妃当众撕破脸,宫宴还如何继续得下去?   魏帝气得胸口痛,一摔袖袍愤然离席。   好好的宫宴终是不欢而散,整个行宫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众人离席,卫洪烈起身缓缓走到魏千珩身边,意味深长道:“没想到最后驯服玉狮子的人竟是王爷,实在是让人意外啊!”   魏千珩原以为他是来趁机嘲讽看笑话的,却没想到他突兀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且语气阴阳怪气,似乎另藏深意。   他蹙眉冷冷看着他,也终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殿下辛苦远道而来大魏行宫,只怕不是为了帮晋王赢比赛救那人出皇陵这般简单吧——殿下到底有何目的,不如直说,何必费尽心机在此挑起波澜?”   魏千珩早已察觉卫洪烈动机不纯,并不像是只为救皇陵那人出陵这般简单,因为他表示得太过急切了,竟比魏昭风还在意赛马的输赢,太过反常。   卫洪烈内心一震,面上却云淡风清淡然一笑道:“本宫能有何目的,不过是看着多年挚友被圈禁在暗无天日的皇陵,如明珠蒙尘,心生怜惜罢了。不过——”   卫洪烈话锋一转,语气冷下三分,凉凉道:“王爷真的以为,魏帝会如你所愿,将他关在皇陵一辈子吗?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像前些日子因王爷的‘热情好客’,让本宫被人误会有龙阳之癖一般,不过转眼几日,同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了王爷自己身上,所以,以后的事谁能一言断定呢?”   魏千珩眸光淬冰,勾唇冷冷一笑,一字一句缓缓道:“大皇子无需同本王讲这些不中用的大道理。既然大皇子如此为他抱不平,不如替本王向他转告一句话,若老实呆在皇陵,本王尚且能留他一命,若是不死心的要挣扎作妖,本宫必定在他踏出皇陵的那一刻,直接送他入地府黄泉!”   说罢,他再也懒得去理会他,留下一脸阴沉的卫洪烈扬长而去……   好好的宫宴不欢而散,而愁闷着当差一事的小黑,那里知道宫宴上的剑拔弩张,更不知道自己竟成了晋王攻击魏千珩的利器。   离开清秋楼后,她浑浑噩噩回到马房,脑子里一直纠结着去主院的事,总觉得离魏千珩太近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危险重重,随时可能暴露身份。   但他既已开口,她岂能回绝?   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双全之法,小黑烦闷的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当差一事,先想想眼下的事。   今日宫中大宴,魏千珩十之八九会喝醉,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可要趁此再次对他‘下手’?   想到这里,小黑的脸又红了起来,一想到那日在山洞里被他弄得一身伤,她不禁却步。   但她也知道机会难得,在魏千珩清醒的时候对他下手,更加危险,也更加困难。   所以,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如此,小黑不再迟疑,小心从藏在床底下的瓦罐里,拿出迷陀与合欢香,收好在身上。   想到魏千珩一直嫌弃自己脏兮兮的,她又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还特意打来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物,这才重新出门,往厨房去了。   她想好了,趁着给魏千珩送醒酒汤的机会,进入清秋楼,然后再找准机会下手。   如此,她去到厨房,亲自熬了醒酒汤,又让厨房的下人们烧好热水,还细心的给白夜备下几样糕点。   她知道每次白夜陪魏千珩赴宴,回来都是又累又饿,特别给他准备了宵夜点心。   一切准备妥当,她堪堪要坐下歇口气,前面就传来了魏千珩散宴回楼的消息了。   小黑看看时辰,才过亥时头,今日的宫宴怎么散得这么早?   难道,是魏千珩醉得狠了,提前退宴回来了?   想到这里,小黑又激动又害怕,心怦怦直跳着,连忙用托盘端着糕点和醒酒汤,另叫下人抬了热汤,往清秋楼去了。   小黑去时,魏千珩已回到卧房,白夜守在身边,主仆二人皆是无言,屋内气氛很凝重。   白夜心痛魏千珩被晋王当众使阴招却又不好发作,连他都觉得愤恨憋屈,想必殿下心里更不好受。   他不知道怎么劝解,只得小心道:“今晚所幸有贵妃娘娘出面为殿下说话,还戳穿了晋王的阴招,若是让殿下自己去回这些话,估计又要被晋王母子咬着说殿下器量小,开不得玩笑了……”   白夜说得不错,当时那种情形,晋王打着‘兄友弟恭’的假样子对他使绊子,若是魏千珩针锋相对的怼回去,反而显得他是在恼羞成怒,到时无的变成有的,反而坐实了他断袖之名了。   魏千珩不以为然的一笑:“你既然都知道,还在这里生什么闷气?”   白夜气愤不已:“属下就是为殿下不值,晋王他们就是故意在殿下今日赢了比赛的大好日子里,来败殿下的兴的……”   深眸闪过寒芒,魏千珩冷冷一笑:“若是这点事本王就沉不住气,岂不知要死在那对母子手里多少回了——你放心,我无事。”   听他这样一说,白夜心里总算放下心来,转而又想到心中的顾虑,迟疑道:“今日晋王拿殿下为小黑请太医一事向殿下发难……如此,可要取谛让小黑到主院当差一事?”   为了自家主子的名声,白夜不得不考虑到,是不是不宜再让小黑到主子身边当差,以免以后又被晋王泼脏水。   魏千珩如何不明白白夜心里的顾虑,依着他以前的性子,不用白夜说,他早就会将对自己不利的隐患踢开了,莫说再留他在身边当差,更会为了狠狠打晋王的嘴巴子,直接将小黑奴撵出府去,一了百了。   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么,他要多少有多少,岂会在意?   但这一次,一想到要将小黑踢走,他的脑子里立刻出现那个畏畏缩缩的瘦小身影,还有他牵着玉狮子的缰强站在自己面前说:“王爷,您上马时,小的帮你牵着缰绳……”时的担心样子,魏千珩竟像是被鬼蒙了心般,迟迟开不了口下决定。   他闷声道:“你去厨房让他们熬醒酒汤送来,另外,热水也准备好送上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白夜见他一脸疲惫,知道他今日赛马辛苦,再加上晚宴上的糟心事,不忍心再打扰他,连忙退出门去安排。   不等他下楼,就在门口碰到了端着托盘上楼来的小黑。   “你这是?”   白夜不解的看向她手中的托盘,小黑做贼心虚,不敢去看白夜的眼睛,只得咧嘴笑道:“我闲着无事,就让厨房提前预备下了醒酒汤和热水,想着殿下散宴回来,或许用得着……另外还给白大哥备了几色糕点,你晚上肯定还没吃饭吧?”   看着眼前机敏体贴的小黑奴,白夜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在殿下面前说着要换掉他差事的事,而人家却想着他当差没有时间吃饭,饿着肚子,还特意给他端了糕点,顿时心生愧疚,想阻止她进门一时都开不了口。   魏千珩斜靠在方榻上闭眸歇息,门外小黑的说话声他都听到了,他那里知道小黑给他准备醒酒汤和热水,是为了接近他对他‘下手’,只以为小黑奴是先前听到自己说,要调他到主院当差,心里高兴欢喜,所以到他面前表现献殷勤来了。   顿时,魏千珩心里也生出不适来,刚刚给了人家希望,一下子又要踢人家出去,这般反反复复的行径,实在有悖他的脾性。   于是乎,某冷血阎王更是拿不定某小黑去留的主意了……   然而,心怀愧意不适的主仆二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愧疚怜惜的某小黑,却心怀鬼胎的暗戳戳的算计着他们……   小黑端着托盘进屋,讨好的主动端起醒酒汤来到魏千珩面前,狗腿子道:“殿下喝点醒酒汤醒醒酒吧,小的还让厨房备好了沐浴的热水,等殿下喝完醒酒汤,再泡个热水澡,就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说罢,执起勺子,舀了汤水放到嘴边吹凉几下,再递到魏千珩的嘴边。   魏千珩被白夜侍候了五年,除去日常的一些琐事,像喝药这种小事,他都是端碗自己喝,是不会让白夜一勺子一勺子的喂他……外加吹凉的。   不过,五年前,却有那么一个人,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过他……   心口一痛,魏千珩飘远的思绪拉回,看着递到眼前的勺子和满脸讨好巴结的小黑奴,蓦然想到当年那人也是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他,最后却在骗得他的信任后,狠狠的背叛了他,顿时,脸色一沉,眸光冷下来,声音也似淬了冰般,冷喝道:“谁让你擅自做这些的?没有本王与白夜的允许,本王的卧房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带上东西滚出去!”   小黑被他突然的怒火吓得滞住,呆呆的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魏千珩突然动怒,不止小黑吓得呆住,连白夜都怔住,连忙上前让小黑端了东西下去。   直到离开清秋楼,小黑被微凉的夜风吹醒,才回过神来。   她明白魏千珩突然动怒的原因,说到底,他对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而自己竟是在得了他的几次好脸色后,错觉的误以为自己已得到了他的信任,竟是想当着他的面耍花招,对他下手,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冷汗瞬间爬满后背,恍悟过来的小黑,心口怦怦直跳着,她后怕的想,自己今晚做的一切,太过冲动,差点就出事了,幸而被魏千珩的怒火震醒,不然,她若是真的冒冒失失的继续做下去,甚至拿出迷陀与合欢香,后果不堪设想……   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黑把托盘送回厨房去。   一路行去,路过的宫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着,小黑初时并没在意,直到进到厨房的院子里,值守的两位婆子讨好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冲她暧昧笑道:“以后小黑哥得势了,还请多多关照咱们婆子。”   小黑还以为她们说的是魏千珩要调她到主院当差的事,但转念一想,此事尚未公开,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厨房的婆子怎么知道了?   她谦虚笑笑:“周娘子说笑了,大家都是在王府当差,说什么关照不关照……”   周娘子嗑着瓜子将她上下好一顿打量,笑得更是暧昧:“啧啧啧,小黑哥看着不打眼的一个人,却不想这么招人稀罕,先前听说卫大皇子向王爷讨要你,王爷不给,原来是王爷舍不得……”   另一个吴娘子也跟着笑道:“你不要瞒了,方才宫宴上,晋王殿下当着皇上和满殿贵人的面,把咱们王爷带你看太医的事说出来了,还有上回春菱那丫头拿药勾引殿下的事,都被晋王挑到大家面前去了,说是咱们殿下不喜丫鬟,却爱小马奴,说的可不就是你嘛?”   说罢,两个婆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黑完全被震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想到晋王会卑鄙到在今日魏千珩的庆贺宴上,去魏帝面前揭发魏千珩给自己召太医看诊的事,更是没想到晋王竟是将王府那晚的事也揭露了出来,还趁机抹黑魏千珩与自己的关系,将他污造成一个断袖之人。   难怪方才他会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原来是自己给他惹下了大麻烦,抹黑了他的颜面……   小黑心乱如麻,没有理会厨房婆子们的打趣调笑,白着脸回自己的马房。   从她打定主意重回魏千珩身边时,她就告诫自己,此次回来,不要再引起任何骚乱与麻烦,更不能打乱影响他的生活。   只等一怀上孩子就悄然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当她从未来过。   可是没想到,还没怀上孩子,她就给他惹上烦恼事了。   小黑苦恼不已,如今,她与魏千珩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大家都等着看她与魏千珩的笑话,只怕从今日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甚至那些视她如眼中钉的人,五年后会再次不放过自己……   而魏千珩只怕也会为了避嫌,将自己撵出王府。   所以,她以后要怎么办?   若是被他赶出王府,她还有机会再接近他怀上孩子吗?   思及此,小黑一颗心如沉入深渊,又冷又暗,似乎又看不到光明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马房,小黑闷头进屋,竟没有发现玉狮子异样的叫声。   她打开门,眼前一花,似乎有一缕影子从她房间的后窗飘出。   小黑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等她点亮灯烛,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收拾整齐的屋子里被翻得一团乱,她的包裹全被拆开扔在地上,而因为夏天蚊虫多,一直关闭的后窗此时后也洞开,夜风呼呼的往里灌。   小黑冷汗瞬间冒出来——方才不是自己眼花,而是真的有人来过她的房间了。   她怔在当场,全身发寒——   到底是谁来过她的房间?可发现了她藏着的秘密?   一想到藏在床板下的秘密,小黑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她跌跌撞撞的掀开床褥,看藏在那里的月事带有没有被人发现?   所幸,或许是她回来的及时,那人闻声逃走了,还没有翻到床褥上。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检查被翻动的包裹,发现银两都在,连魏千珩赐给她的盘龙玉佩都没丢。   所以,来人不是为了财。   既不是为财,那又是为了什么?   来人又是谁?   小黑去桌前喝口凉水压压惊,眼角余光瞥到床底,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光顾着担心月事带被发现,竟忘记床底下的瓦罐里还藏着迷陀与合欢香!   而此时,藏着迷陀与合欢香的瓦罐已被揭开,斜倒在地上。   小黑哆嗦着身子走过去,扒出瓦罐朝里一看,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藏在里面的迷陀与合欢香不见了!!   米团子说:   猜猜阎王会怎么处置小黑奴?是宠着呢还是宠着呢……   每天惯例求钻石票,遁走~ 第039章 为小黑奴说媒   来行宫时,小黑估算着时间,带了四份禁药,除去山洞用掉的那一份和刚刚带在身上的一份,瓦罐里还藏有两份。   可现在,瓦罐里空空如也,两份迷陀和合欢香不见了!   瞬间,小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先前,她都是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玉狮子的马厩里,可自从玉狮子认了魏千珩为新主后,小黑怕他经常出入马厩被他发现,才会挪进屋里来藏的,没想到,竟就这样被人搜走了。   小黑脑子都要炸了,脑海里走马灯般的将行宫里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一一想过,却想不到会是谁进了她的屋子搜走了禁药?!   拿走迷陀和合欢香的人是谁?   他会不会将禁药交到魏千珩的手里去?   想到这里,小黑全身抖得如风中残叶,脑子里轰鸣不断,身上的冷汗浸湿整身的衣袍,脸色苍白如纸,心口更是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她挣扎着从包裹里拿出煜炎给她的护心丹,抖着手想揭开瓶塞,却因慌乱得厉害,失手将瓷瓶掉到了地上,滚出去好远……   翌日,太阳如常升起,行宫一切如常,不同的只有人的心境。   魏千珩昨日喝多了酒,早膳的时候,白夜让厨房给他熬了养胃的小米粥,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拿起白玉勺子舀粥时,魏千珩的脑子里,竟是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昨晚喂他喝醒酒汤的小黑奴来,还有他对着勺子轻轻吹气的样子,顿时,魏千珩平静的心境像投了把小石子进去,一下子被搅乱了。   ‘叭’的一声,他扔下勺子,冷冷道:“把这些都撤下去,换上其他吃食。”   白夜一脸懵懂:“殿下想吃什么?属下立刻让厨房做。”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不要用勺子就成!”   魏千珩扔下这个奇怪的要求,就起身到书桌前临贴去了,留下白夜一头雾水呆在当场——   主子今日怎么了?   每次喝醉酒后,第二日早膳都是喝小粥的,今日怎么改习惯了?   来不及细想,白夜连忙走出房间,吩咐粗使丫鬟进屋将桌上的粥食撤下去,另去厨房让他们给殿下做雪茸银丝面,另外再备几色爽口小菜。   吩咐好一切后,白夜折回屋内,看着冷着脸临贴的魏千珩,以为他还在为昨晚宫宴上的事烦心,不由劝道:“殿下不要担心,陛下昨晚连夜下严旨,宫里禁论昨晚宫宴一事,更不许往外传,发现者,以忤逆之罪论处……”   “而属下今日一早特意悄悄在行宫各处走了一圈,真的没有再听到一字半句关于昨晚宫宴和殿下的事,所以殿下无须再去理会,尽管放宽心……”   魏千珩执笔认真临贴,神情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夜又想到昨晚让燕卫去查到的消息,迟疑道:“主子,属下昨晚连夜让燕卫去查了消息走漏一事,竟发现,卫大皇子的贴身侍卫卫桐两日前在棠水苑附近鬼鬼祟祟的出现过。”   执笔的手一顿,魏千珩神情转冷,眸光里堆起疑云——这个卫洪烈到底有何目的,怎么会与棠水苑牵扯上?   “你的意思是,是棠水苑走漏的消息?”   白夜点点头,“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晋王的人与我们的人有来往。”   提到棠水苑,不可避免的就会想到住在里面的姜元儿,魏千珩蹙紧眉头,他突然想到姜元儿的身份,心里隐隐有光亮飞快闪过,却一时间又捕捉不到。   白夜继续道:“卫大皇子与姜夫人并不相识,况且她如今在禁足中,卫大皇子的人突然这个时候出现在棠水苑,绝不是偶尔——殿下,可要将棠水苑的人押来拷问?”   魏千珩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眉思索了片刻,眸光闪过精光,勾唇讥诮冷笑道:“若我猜得不错,卫大皇子对棠水苑怀的或许是其他目的,而神秘女人的消息是他们在打探消息时偶然得知的——所以,事情既然已被他们揭开,再去拷问又有何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让卫洪烈继续下去!”   白夜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假装不知,然后查清卫大皇子的真正目的?”   魏千珩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越来越聪明了!”   魏千珩猜测得不错,卫洪烈在‘确定’小黑不是自己要寻的人后,寻人线索全断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放在了姜元儿身上。   因为姜元儿是她的贴身婢女,若是她真的重回了汴京,或许会与姜元儿联系也说不定。   所以,卫洪烈才派人了最信任的贴身侍卫,悄悄监视着棠水苑的举动,却没想到,竟无意让卫桐偷听到了棠水苑下人的谈话,知道了神秘女人的事。   而正如魏千珩所猜测,卫洪烈会继续对姜元儿监视下去,因为在线索全无、皇陵那人又无望出来的情况下,姜元儿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厨房做好新的膳食送上来了,魏千珩来到桌前,正要拿起玉著,却听到了下面马厩里玉狮子的嘶叫声。   听叫声,玉狮子很狂燥,魏千珩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来到窗口,朝下面的马厩看去。   只见玉狮子在马厩里不停的嘶叫着打着转,似乎很不安分,也不见小黑奴出来安抚照顾它。   魏千珩不由朝对面的马房看去。   那里房门紧闭,看样子,小黑奴还没起床喂马,难怪玉狮子会烦躁不安,敢情是饿了。   魏千珩冷哼一声,神情不悦,甩袍往外走:“走,去马厩看看。”   白夜看着刚刚上桌的早膳,劝道:“殿下留下吃早膳,属下下去看看就行。”   魏千珩点头应下,白夜立刻往外走,走到门口,听到魏千珩冷冷吩咐道:“你顺便去通知小黑奴,让他滚回下面的马房去,玉狮子不用他再照看——回京后,将他辞退赶出王府!”   白夜一怔,他原以为魏千珩在听了魏帝的严旨后,会放下昨晚的事,继续同意小黑到主院当差,却没想到竟要将他辞退出府。   但自家主子做事自有他的分寸,白夜也不好再为小黑多说什么,转身疾步下楼去了。   玉狮子确实是饿坏了在叫唤,平时这个时辰,小黑早已将它喂得饱饱的,今日却半天不见人影,饿得它直叫唤。   魏千珩回到窗口看到白夜取了草料投到马槽里,又见他转身去敲小黑奴的门。   白夜敲了好久,都不见小黑来开门。   魏千珩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心里竟是莫名的慌乱起来——他忍不住想,不知小黑奴听到白夜的通告,得知自己即将要将赶出王府,会是何心情?   明明隔着两层高楼的距离,魏千珩却仿佛被小黑奴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幽怨的盯着,顿时,整个人莫名的不适起来。   一向目中无人的燕王殿下,心中竟生出一种理亏于人的心虚感。他逃也似的离开窗口,故做镇定的重新回到膳桌前坐下。   雪亮如丝的雪茸银丝面,配着六七碟青翠可口的各色小菜,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可魏千珩却半点胃口都没有,心里莫名的烦闷不安。   他索性不吃了,再次去到书桌前临贴,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将紫玉狼毫沾饱墨汁,堪堪要落笔,白夜回来了,额头挂了汗水,脸色很不好看,急声道:“殿下不好了,小黑出事了!”   ‘啪!’   狼毫笔尖浓郁饱满的墨汁,因着握笔手腕的颤动,啪的一声落在了临了一半的字贴上,整副字贴顿时都废了。   扔下笔,魏千珩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白夜,“怎么回事?”   白夜着急道:“属下方才一直敲他的门不开,到窗户口一看,才发现他倒在地上……等我撞开门进去,发现他又吐血了,看情形……看情形应该是昨晚就晕过去了,身子冰凉,情况只怕不太好……啊,殿下!”   白夜话尚未说完,眼前白影一闪,魏千珩径直从窗口跳了下去。   白夜正要跟着一起跳下去,风里传来魏千珩的声音:“赶紧去太医院请沈致!”   白夜只得刹住脚,转身从正门出去往太医院叫人去了……   魏千珩从二楼跃下,落在小黑的厢房门口,他没有停留,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小小的厢房里一目了然。   魏千珩推开门进去时,光亮照在趴倒在地的小黑脸上,她平时那么黑,可此刻,黑黑的脸上竟透出惨白来,嘴唇更是白如纸,衬得嘴角的血渍,更加触目惊心。   想也没想,魏千珩连忙上前伸出二指探向她鼻息。   所幸,还有一丝鼻息尚存。   揪紧的胸口骤然一松,魏千珩连忙伸手将小黑从地上抱起身。   在抱小黑起身时,顺着她倒地的方向,魏千珩看到了滚落在墙角的白瓷药瓶。   他瞬间明白过来,小黑奴定是旧疾发作,在想服药时,不小心滚翻了药瓶,才会晕倒过去。   思及此,他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心酸,眼前似乎出现了小黑奴为了活命,挣扎着往药瓶爬去时可怜无助的样子……   他抱起轻若无物的小黑奴往床上去,那怕隔着两人身上几层衣裳,魏千珩都感觉到小黑身子的凉意,若不是探到她还有一息鼻息,魏千珩都以为自己抱的是一个僵冷已死之人。   将小黑放到床上,白夜还没请太医过来,魏千珩拾起掉落在墙角的白瓷药瓶,揭开瓶塞,取出一粒药丸,仔细看过后,确认是上次在太医院看到沈致喂她吃的护心丹,连忙掰开小黑的嘴,喂进她嘴里。   服下药后,小黑也不见转醒,魏千珩只得着急的等太医来。   他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包裹,他顺手拾起来一看,包裹里很简单,除了几件小黑的换洗衣裳,还有一个半旧的钱袋,和钱袋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用绢子包起来的东西。   魏千珩将绢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却是上次玉狮子依小黑奴所言自己跑回来后,他赏给了他的盘龙玉佩。   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初赏他这块盘龙玉佩时,给他的承诺。   他说,若是最后能替他驯服玉狮子,他重重有赏!   虽然最后是他自己驯服了玉狮子,但他心里明白,若是没有小黑奴,他是不可能驯服玉狮子的。   这五年来,他差了无数马术高超的马奴来驯服玉狮子,可最后,莫说驯服它,能将玉狮子带出马厩的都没有几个。   而这一次,小黑奴不但很快将玉狮子带出马厩,还同它建立了难得的亲密关系,魏千珩看得出,玉狮子很喜欢小黑奴,若不是因为他身子有旧疾不能再驯马,最后玉狮子肯定能被他驯服的。   说到底,最后能驯服玉狮子,小黑奴功不可没。   所以,他还欠着小黑奴一个恩赏……   魏千珩刚收好玉佩,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白夜领着沈致疾步赶来了。   沈致一进门,连礼都来不及向魏千珩行,就径直去到了小黑的床边,焦急的替她察看起来。   魏千珩也起身来到小黑床边,将药瓶递给沈致,“我已喂他服过护心丹了。”   沈致恭敬接过,将药瓶放在小黑枕边,然后拿出脉枕,凝神为她诊起脉来。   魏千珩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小黑奴,心口不觉揪紧,问沈致:“他如何了?”   沈致叹息一声:“还是老毛病,又是旧疾发作了,所幸有护心丹保命,暂无性命之虞,殿下放心吧。”   闻言,魏千珩与白夜都松下一口气来,沈致为小黑诊完脉,见魏千珩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催促道:“有下官在,小黑会无事的,殿下还是先回楼上歇息吧……”   关于昨晚宫宴上的事,沈致当然也听闻了,想到煜炎对他的嘱咐,他不由自主的想让魏千珩离小黑远点。   而虽然有魏帝下严旨不许再谈昨晚之事,白夜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家主子一大早又出现在小黑奴的房间里,也道:“今日天气好,殿下可要带玉狮子去湖边走走?”   魏千珩见小黑无性命之虞,就离开小黑的屋子,牵着玉狮子去翡翠湖畔了。   白夜随他一起去,路上问他:“殿下,可要在小黑醒来后,让他即刻搬到下面的马房里去?”   不等魏千珩回话,白夜又道:“下面大马房里的房子属下去过,那里原没有专门给马奴住的屋子,只有一间堆放草料的屋子,连张床都没有,刚到行宫时,属下去那里找过小黑,他就合衣睡在草堆上……那地方地势低,潮湿发霉,唉,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小黑养病……”   说罢,白夜还不忘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边小心的打量着魏千珩的神色。   魏千珩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瞪了他一眼,满脸嫌恶的斥责:“聒噪!”   白夜立刻抿紧嘴巴。   魏千珩又道:“你何时见过本王出尔反尔过?难道因为他的旧疾,本王就要继续将他留在身边?就算在行宫可以让他继续住在厢房,回京还是要将他辞退赶出府去。”   白夜差点笑出声来,憋得脸通红。   魏千珩不悦的看着他,“难道你有异议?”   白夜连连摆手。   魏千珩:“说话。”   白夜:“属下觉得殿下特别英明!”   闻言,魏千珩满意笑了,带着玉狮子沿着翡翠湖畔跑了两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心情也爽快了许多,见日头升高了,才带着玉狮子回去……   而在魏千珩回去前一刻,小黑堪堪悠悠转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守在床头的沈致,微微愣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终于醒来,沈致重重松下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收起银针包,叹息道:“你突然发病晕倒在屋子里,早上被白夜发现了,燕王差他去太医叫了我。”   小黑终是回过神来,也想起了昨晚被人搜走的迷陀与合欢香来,心里顿时又忧又苦。   沈致深知她身上的旧疾,忌讳心境大悲大落,而她昨晚突然发病晕倒,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倒致的。   如今看她愁云满布的形容,更是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不由关切道:“你可是遇到麻烦了?还是因为昨晚宫宴上的谣言让你烦心了?”   小黑有苦难言——若是告诉沈致,她丢了迷陀与合欢香,就等于告诉沈致,她就是昨晚宫宴上被晋王揭穿的那个用禁药强睡了燕王的神秘女子了。   她不是不信任沈致,而是她知道,在沈致眼中,她与煜炎关系非同一般,他甚至将她当成了煜炎的女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晚睡了燕王的神秘女人,她怕沈致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而到时,关于她的身世和来京城的目的,都会一一揭穿,会牵连到无辜的沈致……   但是,她现在六神无主,确又急需一个人帮自己出出主意。   于是,她努力收起心里的难过不安,勉强笑道:“不关谣言的事,而是我丢了一样东西……”   沈致:“很重要的东西吗?怎么丢的?”   小黑吐出一口浊气,颤声道:“我昨晚回屋,发现屋子里被人翻过,钱财东西都在,唯独丢了一样足以揭穿我身份的东西……我怕拿走我东西的人被将它们递到燕王面前,从而揭穿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小黑终是无法抵御心里的恐惧,眼泪止不住的淌下——   只要一见到那两份禁药,魏千珩就会知道她的身份,一想到他拿着寒龙剑指着她胸口的样子,她又惧又痛,如坠深渊。   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再不可能怀上他孩子了,那么乐儿也要跟着她一起死……   想到这些,她心痛如刀绞,黑眸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掉。   沈致感受到她的恐慌绝望,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慌,今早是燕王亲自派白夜来请我为你看诊的,也是他在我来之前给你喂的护心丹,看得出,他并没有一丝的怀疑你,所以足以看出,昨晚搜你屋子的人,不是燕王的人。”   沈致的话,像盏明灯瞬间照亮了小黑慌乱黑暗的心,将她从可怕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是啊,从昨晚到现在,已整整过去一晚,若是那人是魏千珩的人,他早已看到那两份药,也早已找上门来要她的命,如何还会为她叫太医,还亲自给自己喂药?   恍悟过来的小黑,如离水濒临死亡的鱼儿,又重新游入了江河里,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欢喜得眼泪直掉:“是啊,我怎么忘记这些了……那人定不是燕王的人,所以,那些东西也自不会到他手里去的,那我……那我也不会被他发现了!”   小黑喜极而泣,虽然不知道昨晚的人是谁,但只要他不是魏千珩的人,她都可以暂且先松下一口气!   沈致一面为她高兴,一面却暗自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叮嘱道:“先前我就同你说过,你的病需要静养,不宜大起大落,但如今你所处环境于你却极不利——你真的不考虑离开这里,回去云州吗?”   小黑抹着脸上的眼泪,傻傻笑道:“谢谢沈大哥为我操心……你放心,等我事情达成,就会回去云州了,还请沈大哥不要将我在这里的事告诉给煜大哥,特别是宫宴上关于我与燕王的谣言……”   沈致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吩咐了她安心休息,就收拾药箱告辞离开了。   恰在此时,白夜牵着玉狮子回来。他将玉狮子拴好,推开门进来,看到小黑已醒过来,心里一松,对沈致郑重行礼道:“多谢沈太医再次替小黑看诊。”说罢,亲自送沈致出去。   昨晚因着小黑看太医一事,闹得阖宫皆知,白夜先前去请沈致时,还担心他避嫌不肯来,没想到他一听到是小黑出事,二话不说,就同自己赶来了。   如此,白夜对这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太医,真正的钦佩起来。   二楼临窗口,魏千珩看到白夜欢喜的送沈致走,这才放心的重新到书桌前安心临贴。   不用问,看白夜的形容,他就知道,小黑奴无事了,心里的担心自然就可以放下了。   一边临着字贴,魏千珩忍不住暗自思索,关于之前自己对小黑做出的承诺,倒要赏赐他什么东西才好?   他不习惯欠人东西,欠小黑奴的恩赏一定要给他。   金银钱财倒是省事,但魏千珩突然想到白夜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脑子里却是冒出一个好主意来。   等白夜送完沈致回来,魏千珩对他吩咐道:“你去问下小黑奴,他中意的那个表妹家在何处,她父母许亲有何要求?”   白夜不解的看着他:“殿下是要做什么?”   魏千珩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小黑奴想娶他表妹为妻吗?先前本宫承诺小黑奴,若是驯服玉狮子会好好的赏赐他。本王想,相比金银财宝,不如本王帮他促成这门亲事,让他顺利娶了表妹为妻,也算圆了他的心愿!”   越说,魏千珩越觉得这个赏赐好,不免得意一笑:“而有燕王府为小黑奴出面,他表妹父母还敢嫌弃他、不把他表妹嫁给他吗?!”   米团子说:   燕王:小黑奴,本王亲自替你说媒娶表妹,你可感激我?   小黑奴:你就是个大傻子,鉴定完毕!   求钻石票啊啊啊啊,再次遁走……   忘记和小主们说了,团子君有一个读者群,有兴趣的小主们可以加一下:4-8-2-7-0-9-0-3-8,暗号:阎王或是小黑奴。欢迎小主们进群讨论。 第040章 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魏千珩想到自己帮小黑奴娶到表妹,也算是替他完成了人生一桩大事,就算以后辞退他,他也有了自己的家。   他甚至想好,还可以再给他一些钱财,确保他娶妻后可以做点小本生意,过上安稳不愁吃喝的小日子,这样,岂不比他拖着残病的身子在府里当差强。   越想,魏千珩越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错,于是对白夜道:“你问清楚小黑奴表妹家的事情后,一回到京城,你就去办好此事,不要拖延。”   魏千珩的突然之举,让白夜一脸惊奇,何时,自家王爷竟是当起媒人了?   但不可否认,这却是件好事,之前他们还聊过小黑奴无权无势,担心小黑奴的表妹父母不愿意将表妹嫁给他,如今有燕王府出面,这桩亲事就是板上钉钉,铁定的事了。   而且,这样一来,殿下与小黑奴之间的关系也清清白白,不再担心晋王一伙再泼脏水,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所以白夜连忙应下,再次往马房去了。   去之前,他想到小黑自醒来还没吃东西,就贴心的去厨房带了粥食给她。   白夜提着食盒再次来到小黑屋里,将食盒里的吃食端出来放到小黑面前,神神秘秘笑道:“你醒来还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等你吃饱后,我有桩大好事要告诉你。”   小黑疑惑的看着一脸兴奋的白夜,拿起勺子一面喝粥一面问他:“白大哥有何好事,不妨直说。”   白夜本就是个耿直的性子,那里瞒得住,忍不住对她笑道:“恭喜你,殿下为了赏赐你帮他驯服玉狮子,决定由燕王府出面替你娶亲——娶你表妹进门!”   闻言,小黑猛然一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妹?难道魏千珩与白夜说的是初心吗?   是了,上次在吉祥客栈,为了不让魏千珩怀疑,自己与初心假装成表哥表妹,没想到魏千珩竟然一直记着,还想着让初心‘嫁’给她?!   小黑简直哭笑不得,正要开口拒绝,白夜却一本正经的问她:“殿下让我来问你,你表妹家在何处,还有她父母的许亲要求,殿下让我一回京城,就上门替你去说亲……”   “咳……”   小黑被白夜的话吓得一口粥卡在了喉咙里,呛得她咳嗽起来。   白夜却以为他是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一边帮她拍着背顺气一边笑道:“瞧你高兴的,你放心,有殿下和燕王府出面,这桩亲事一定能成。”   他越是这样说,小黑越是咳嗽得厉害,脸都憋红了。   好久,她才平住气息止住咳嗽,对白夜苦笑道:“白大哥,请你帮我转靠殿下,他的一番好意小的心领了,并感恩不尽。但……你也看到了,我这样一个身子,怎么娶妻生子?若是娶了表妹,岂不是害不了她?再者,我表妹在我离京前,已定下亲事了,择日就要出嫁了,所以……”   听了小黑的话,白夜神情一愣。   他兴致勃勃而来,原想促成一桩美事,却没想到是白高兴了一场。   “你家表妹竟这么快就定亲了?上次她不是还来找你,说要跟着你的吗?那……这么说来,事情又办为成了……”   白夜犹自不敢相信,小黑看着他失望的样子,却想到了昨晚宫宴上关于自己与魏千珩的谣言,心里一酸,对白夜郑重道:“白大哥,小的有一个不情之请,求你转告殿下!”   白夜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不由也紧张起来,问他:“何事?”   小黑苦涩一笑:“我这样的身子,不仅不能娶妻生子,只怕也伺候不好殿下,反而只会给殿下惹麻烦……所以,请白大哥回去替我求求殿下,让殿下收回成命,免了让我去正院当差,让我继续留在马房……”   说这番话时,小黑那里知道,魏千珩已决定在回京后将她辞退出府,只以为他是为了避嫌,不想再让人误会他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才会想到替他娶表妹。   她当然不能娶初心,更不能让白夜他们再去找初心,初心性子单纯,多问她几句只怕就会露馅。   小黑想,既然不能如他所愿,‘娶妻生子’来洗清两人的关系,她只能主动远离他的身边,不再让人有造谣生事的机会。所以主动提出,不去主院当差。   白夜惊讶又为难的看着她,他原本还发愁不知道如何将魏千珩的决定告诉她,没想到她竟是自己提了出来,让他在意外时,对小黑又多了份怜惜与心酸。   如此,白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却也暂时没有将回京后要将他辞退的消息告诉她,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就转身回清秋楼复命去了。   清秋楼。   听到白夜的禀告后,魏千珩形容一怔:“他真的主动提出不到主院来当差?”   白夜道:“小黑大抵也听说了昨晚宫宴上的事,不想再让人误会,所以才……”   魏千珩却猜到了小黑的意思,冷哼一声道:“只怕他将本王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还以本王在这个时候提出帮他提亲娶表妹,是怕外面的谣言了——若真是如此,本王直接杀了他岂不更能表明心意?!”   白夜之前也难免不这么想,也以为魏千珩这个时候替小黑娶妻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但如今听了魏千珩的话,却恍悟过来,自家殿下何时怕过什么,若是他真的是因为怕旁人误会什么,只会采用最直接的办法,才不会想到替他娶亲这么迂回的主意。   那若不是因为这个,殿下为何又突然间,要将小黑奴辞退出府?   心里这样想,白夜就不免问了出来。   魏千珩一下子蹙紧了眉头,半晌后冷冷道:“他昨晚给本王喂醒酒汤的样子,像极了五年前的那人,所以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闻言,白夜一脸恍悟,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是小黑勾起了殿下心底的伤心事……   魏千珩不想再在小黑奴的事上浪费心思,冷冷道:“此事不用再提了,如今要紧的是,是要查到箭针线索,找出神秘女人。”   白夜形容一禀,连忙应下。   正在这时,魏帝身边的大监亲自过请,说是魏帝请燕王过承乾宫用午膳。   魏千珩神情不郁,他就知道,对昨晚宫宴上闹出的事,父皇绝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单独找他问清楚明白才会甘心。   一进承乾宫,魏千珩还未来得及见礼,魏帝已沉声发问:“晋王昨晚所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千珩好整以暇的在魏帝对面坐下,凉凉道:“父皇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还有何不清楚的?”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从昨晚开始,只怕父皇就已派人在暗自调查晋王说的事了,这个时候叫他来,想必该知道的他都已知道,叫他过来,不过是来确认一下他的态度罢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魏帝面色一沉,没好气道:“那个厨房婢女倒无甚可说,反正已杖毙处置,倒是那个马奴小黑,你是怎么想的?”   魏千珩气笑:“父皇也以为儿臣是个……断袖?”   魏帝严肃道:“朕自是信你,但你此次对这个马奴确实不同以往,听闻,之前为了救他,你连马王都舍得的射杀,带他来行宫后,也是多有照拂,甚至亲自去太医院陪他看太医——这还是外人口里那个冷血无情的燕王殿下吗?父皇怕你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那父皇想怎样?”   魏千珩神色冷下来,冷冷笑道:“父皇一直劝导我与人为善,对人热枕,可又时刻提醒着我五年前之事,但,五年前之事,真的全是她的错吗?”   有些事,压抑得越久,越是窒息难受。   魏千珩眸光冰寒,咬牙道:“她虽然最后欺骗了我,但我不相信她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却是你们步步紧逼,最后将她赶尽杀绝。你们对她这般残忍,为何却放过皇陵那人,他才是罪魁祸首,说到底,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每每提到五年前的旧事,魏千珩都愤恨交加,魏帝也早已习惯,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五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这般放不下,却是这个最让他担心烦恼。   魏帝声音也跟着冷下:“可当年她怀着目的进宫接近你也是不争的事实。朕不过希望你放下她往前看,让你的妻妾为你生下一子半女,让朕安心。而朕也希望你在回京之前,将这里一切于你不利之事都处置干净,莫要拖泥带水自毁前程!”   说到子嗣之事,魏千珩敛眸不再言语,魏帝拿他无法,也只得作罢。   这顿午膳父子二人不欢而散,临别前,魏千珩对魏帝冷冷道:“父皇放心,回到京城儿臣就会将小黑奴辞退赶出府,父皇也不必再多操心了。”   闻言,魏帝这才脸色稍霁,放下心来……   小黑连服了三粒护心丹,又在床上连躺了三天,再加上沈致为她重新调配了药方,如此,休养三日后,她精神头好多了,感觉身上又恢复了气力。   这三日,每日都是白夜亲自来喂食玉狮子,魏千珩每日也会带玉狮子出厩遛圈子,但在这三日里,小黑却再没有见过他。   有时知道他在外面,她都会特意避开……   而自赛马结束后,最酷热的末伏也到来,哪怕在避暑行宫里,也没有人再冒着暑气外出,大家都找着阴凉透风的地方纳凉休憩。   如此,整个行宫都安静不少。   而下人们却永远不得闲,他们知道,最热的末伏一过,主子们就要起驾回京了,于是趁早开始收拾打点返京的行装。   小黑倒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统共只有两个包裹,再加上她没有服侍的主子,顾好自己就成了。   收拾包裹的时候,她不免又想到那晚搜走她房间里迷陀与合欢香的人。   这几日,她越发的冷静下来,她想,自那晚宫宴之后,大家都知道曾经有一个神秘女人拿禁药勾引了燕王,所以,若是拿走她禁药的人是行宫里的人,只怕早就会去揭发她了,或是拿着药来威胁她。   但这几日来,风平浪静的,好似那晚的事从没发生过。   小黑不禁安慰自己,或许拿走自己禁药的人,不是行宫里的人。   若不是行宫里的人,又会是谁?   小黑知道,自那晚玉川山遇刺后,魏千珩让燕卫加强了行宫守卫,特别是他所居的千秋台,所以,戒备如此森严之下,来人能偷偷潜进来千秋台,必定不简单。   既是不简单的人,为何不去别处,偏偏来翻她的屋子,还拿走她的禁药?   小黑越想越迷糊,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有小厮在外面唤她,说是太医院的沈太医叫她去太医院一趟。   听说是沈致叫她,小黑立刻关好门往太医院去。   她想,大抵是她托沈致买的藕花粉买回来了,叫她去拿。   因初心喜食甜食,而玉川当地的藕花粉又甜又糯,小黑就想着带些回去给初心吃。   可是,她一出千秋台,卫洪烈的贴身侍卫卫桐就出现在她面前,并拦住她的出路,不容置否道:“我家殿下请小黑兄弟到星光殿一叙!”   自从上次太医院后,卫洪烈再没来找过她,小黑以为他死心不会再搭理自己,却没想到又找上门来。   小黑原本不想跟卫桐去见卫洪烈的,她大抵可以转头逃回千秋台。   但她蓦然想到自己丢失的禁药,心里一寒,难道,那晚搜自己屋子的人是卫洪烈吗?   瞬间,她再也没有勇气拒绝,揪紧着心跟着卫桐往卫洪烈的寝殿去了。   一路往星光殿走去,小黑像踩在刀尖上——若那两份禁药真的是卫洪烈拿的,她的身份于他而言,也就彻底曝光了。   他若是再以此威胁她回皇陵见前主,她要怎么办,乐儿怎么办?魏千珩若是知道她还活着,会放过她吗?   想到这些,小黑如坠十八层地狱,恐慌绝望。   很快,星光殿到了,小黑进去时,魏千珩斜躺在廊下的冰丝玉塌上,身边围着三五个美姬,一个个娇艳动人,将他伺候得一双桃花眼都要飞上天了。   “瞧瞧,谁来了!”   看到小黑进来,卫洪烈勾唇邪魅一笑,对身边那些美姬打趣道:“这个就是之前被你们吃醋的那个小黑奴,你们一个二个不是嚷着要见情敌吗?如今本宫将他唤来了,你们好好瞧瞧!”   关于卫洪烈喜欢燕王手下小黑奴的绯闻,之前在行宫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的,传到最后,连这些美姬们都吃醋了。   听他一说,几个美姬将小黑上下认真打量,尔后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对卫洪烈娇嗔道:“殿下真坏,尽知道耍妾身们开心。”   这么一个又黑又丑的小黑奴,怎么可能让她们殿下喜欢呢?   而真正被耍弄的小黑,却没有心情同他们玩笑,她压下心中的慌乱问卫洪烈:“不知卫大皇子召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卫洪烈见她一副谨慎的害怕样子,顿感无趣,挥挥手让那些美姬们都退下,抬手让小黑走到他近前去,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笑道:“先前,本宫以为你是本宫要找的人,所以向你泄露了许多秘密,而后发现你并不是,但本宫的秘密却又被你察觉了,你说,这可要如何是好?”   小黑一愣,万万没想到卫洪烈同她说的是这个。   她小心道:“请大皇子放心,小的从没将大皇子的事同任何人说过,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本宫如何相信你?”   卫洪烈挑眉凉凉看着她,语挟威胁道:“知道本宫秘密的人,本宫是不可能让他再活在世上的——”   话毕,站在小黑身后的卫桐倏地上前,手中的匕首瞬间架到了小黑的脖子上。   “听说,你家王爷最近也不爱搭理你了。本宫将你杀了,沉到湖里去,只怕等你被鱼虾吃干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小黑全身僵滞住,一动也不敢动,抖着嗓子问:“大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卫洪烈满意一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除非你也告诉本宫一个秘密,咱们交换,如此,我才能相信你不杀你。”   小黑咬牙扯出笑来:“大皇子想知道什么,只要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   卫洪烈抚掌一笑,却并没有让卫桐放下匕首。   他从榻上起身,走到小黑近前,附到她耳边轻声问:“你告诉本宫,那晚燕王在玉川山遇刺时,除了刺客行刺,可还发生其他有趣的事?”   小黑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要回答他不知道,嘴唇却被他封上。   卫洪烈略带凉意的两指抵在她的双唇间,冷冷笑道:“先别急着告诉我你不知道,想清楚再说!”   卫洪烈太不简单,自是不好轻易应付打发,而小黑也相信,若是自己不想办法逃过这一劫,他真的会杀了自己沉到湖里去。   心思百转千回间,小黑只得咬牙道:“好,我把知道的告诉给殿下,也请殿下信守承诺,放小的一命。”   卫洪烈点点头,卫桐立刻收刀退下,卫洪烈对小黑郑重道:“你放心,本宫一言九鼎,若你能如实相告,本宫不但放过你,还会认你做个朋友。”   卫洪烈虽然行事乖张、让人难以捉摸,但小黑却知道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君子,不然当年她的前主也不会交上他这一个朋友,并将她辛苦驯服的野风送给他。   而在她前主被禁皇陵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离不弃的想着救他出陵,也足以看出,他是一个重情守义之人。   所以,他的这番话倒是可信。   脖子上的匕首松开,小黑重重松下一口气,尔后抬眸对上卫洪烈打量的目光,坦然道:“那晚在山上确实还有其他事发生,小的当时跟在我家王爷后面寻马,突然遇到刺客,小的见王爷寡不敌众,正要上前去帮忙,却见刺客一下子倒下一大半,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忙我家王爷……”   “后来呢?”   卫洪烈瞳孔收紧,明显紧张起来。   小黑接着道:“小的听到刺客头领问来人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我家王爷似乎也很奇怪突然有人帮他,小的当然也好奇,就往四周悄悄探去,看想想是谁在暗中帮我有王爷,最后突然肩膀上一麻,像被虫子蜇了一下,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被燕卫找到我,回行宫的路上才醒上……”   小黑聪明的将事情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她甚至连刺客头领说的话都学了出来,却又将重要的信息瞒下,所以卫洪烈除了知道那晚有人帮了魏千珩,其他还是一无所知。   不过,就凭这一点,也替卫洪烈解开了无心楼的杀手为何突然违约的疑惑。   所以,卫洪烈却是相信了小黑的话,没有再对她起疑。   卫洪烈沉默了好一会儿,尔后又问她:“你醒来后,你家王爷可叮嘱过你什么?”   小黑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王爷叮嘱小的不能那晚的事泄露出去半句……所以求求殿下,千万不能让我家王爷知道了,不然小的就没命了。”   卫洪烈缓缓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临走时却又不忘叮嘱小黑,让她不要将今日同他说过的话泄露出去……   小黑逃也似的离开星光殿,她生怕被人看到她从卫洪烈的地方出来,所幸天已落黑,她挑小路悄悄的回到了千秋台。   直到回到马房,她才回过一口气来。   方才虽然受了惊吓,却也让小黑高悬的心安稳放下。   经过方才,她却是可以确定,拿走她禁药的人,不是卫洪烈。   只要不是他,她就少了许多威胁和担忧。   只是,既然也不是他,那么,那晚之人到底是谁?   小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迷圈里,她可以确定那晚之人绝不是无意进了她的屋子里的,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点头绪,小黑只得作罢,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又去马厩照料一番玉狮子,尔后回屋熄灯睡觉。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睡意迷蒙间,有极浅淡的烟雾在屋里升起,烟雾蹿进她鼻子,小黑瞬间陷入到了死睡中。   门被悄然打开,黑暗中,有人影如缕轻烟飘进屋来,径直来到了小黑的身边,面具下幽冷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突然一把制住了她的双手…… 第041章 无心楼的神秘人   卫洪烈从小黑那里得到消息后,一刻也不停歇,在小黑离开星光殿后,冒夜去找晋王去了。   听完他的话,晋王怔了半晌,好半天才回神皱眉道:“大皇子觉得,那晚在山上帮燕王的人会是谁?”   卫洪烈摇摇头,讥诮笑道:“本宫毕竟是外人,哪里知道燕王在大魏有那些朋友敌人?本宫只负责替王爷解开无心楼的疑惑,其他事,只得靠王爷自己了。”   听到他的话,晋王眉头顿时越皱越紧,这种毫无头绪的事,让他如何下手?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卫洪烈眸光微闪,忍不住提醒道:“如果那晚之人是燕王的救命恩人,可那人为何要鬼鬼祟祟的不愿现身?而燕王在回宫后,也没有提过一句被救之事,还叮嘱小黑奴也不许将那晚之事同外人说……燕王此举,不合情理,王爷觉得呢?”   如醍醐灌顶,晋王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对卫洪烈由衷赞叹道:“世人都说大皇子有七窍玲珑心,果然不假——经殿下提醒,本王觉得,那人同燕王关系定不简单。而且,本王还想到,既然有人相助,燕王在逃过刺杀后,为何不直接回行宫,而是要在山上过一晚,这当中似乎也有蹊跷?”   卫洪烈表示赞同,脑子里更是有亮光闪过,让他忍不住想,那晚在山上帮助魏千珩的人,会不会是自己一直在辛苦找寻的人?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卫洪烈顿时兴奋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细想一下,愿意帮魏千珩,却又不愿意被他发现,不正是她所处的境地吗?   断掉的线索再次燃现火花,卫洪烈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对魏昭风淡然笑道:“若王爷真的这么想,本宫愿意随王爷一同回京——一起对付魏千珩!”   晋王早已察觉这个卫大皇子心里怀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心里也生有防备之心,但一想到有他相助一起对付魏千珩,再多的顾虑都可以舍弃的。   何况,魏楚两国邻邦相交,卫洪烈又是最尊贵的大皇子,极有希望成为楚国太子,若是以后有他相助,说不定自己入住东宫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晋王欢喜上前拉了卫洪烈的手,“大皇子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求之不得!”   ……   另一边,魏千珩自是不知道魏昭风与卫洪烈再次结成同盟之事。彼时,他正在听白夜禀告箭针的消息。   白夜想着得来的消息,面容异常的严肃,沉声道:“殿下,属下在托江湖朋友暗访箭针来历线索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   “江湖上,不止我们在查箭针,早在我们之前,已有人暗中在查找箭针的主人,且已有好些年了,一直没有断过……”   闻言,魏千珩面容凝重起来,眉头紧紧蹙起,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冷声道:“可知道是何人在查?”   白夜肃容道:“无心楼!”   无心楼?!   扣着桌面的手骤停,魏千珩语带惊疑:“你的意思,无心楼的人也在找神秘女子?”   “正是!”   魏千珩不禁想起,那晚在山上,那刺客头领一见到箭针,立刻带人离开,再不恋战。   如今细想想,似乎他们很畏惧箭针的主人——也就是睡了他两次的神秘女人。   无心楼与她之间,又是何关系?   而那晚在玉川山上,无心楼的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为了她?   越来越多的迷团在魏千珩面前堆积起来,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迷洞里,看不清也猜不透。   他问白夜:“还有其他线索吗?”   白夜将一张图纸放到他面前,疑惑道:“这是江湖朋友替我们找到的发射箭针的箭驽外形,也是无心楼一直在寻找的一个手镯——可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手镯,怎么能发射那么厉害的箭针呢?”   看到面前图纸上的手镯形状,魏千珩眸光一亮,冷冷道:“定是手镯上有机关,它实际应该是一柄箭驽!”   魏千珩拿起图纸细细看了起来,神情间难掩激动。   追查神秘女子这么久,一直是毫无线索进展。   如今拿到了手镯的图样,只要找到手镯,就能找到神秘女人,魏千珩顿时觉得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让他从迷团里看到了一线亮光,所有事情都通透起来。   如此,他是不是很快就能知道神秘女人是谁了?!   想到这里,魏千珩按捺下激动的的心绪,对白夜沉声吩咐道:“不论无心楼是何目的,既然他们在这里发现了箭针,想必他们一定会遁个这个线索找来,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手镯、找到神秘女子!”   “而只有找到她,就能解开一切谜团,所以,万不可让她落到了无心楼心手里……”   魏千珩话语未落,却被下面马厩里的响动打断了——玉狮子又叫了起来。   寂静的夜里,玉狮子的嘶叫声格外清晰震耳,瞬间就吸引了魏千珩的注意。   除了上次小黑奴晕倒没有给它喂食,玉狮子从不乱叫,特别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   想也没想,魏千珩已来到了窗前,推开窗户朝下面黑漆漆的马厩看去,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小白一声急一声的嘶叫着,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难道,又是小黑奴出事了?   魏千珩心里莫名一紧,想也没想就从二楼跃下,白夜紧紧跟上。   白夜用火折子点燃马厩前的风灯,魏千珩正要上前查看,突然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却是从马厩对面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白夜也听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往小黑的屋子里去,白夜拔剑在手,率先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闯了进去。   房门一开,有暗器朝他们凌厉射来,白夜挥剑挡开,就着马厩那边的风灯亮光,魏千珩看见一个黑衣人影从后窗消失不见了。   白夜发出暗号,让附近的燕卫去追黑衣人,自己点燃了屋内的灯火,执剑片刻不离的守在魏千珩身边。   魏千珩朝床上看去,只见小黑奴安稳的躺在那里,身上盖着被褥,呼吸沉稳绵长,睡的香甜。   他不禁皱紧了眉头——方才白夜踢门声响那么大,还有外面的小白叫了这么久,他在清秋楼的二楼都被惊动了,小黑奴竟然还没被吵醒?   太不寻常了。   白夜从窗台下拾起半截燃烬的香头,拿到鼻间嗅嗅,脸色一变:“殿下,是迷陀!”   迷陀?!   陡然听到这两个字,魏千珩神情一滞,眸光里涌起狐疑——难道,方才跳窗逃走的人黑衣人竟是神秘女人?   可是,即便方才飞快一瞥,他也看清,那黑衣人身形欣长高大,不是女子身形。   如果不是神秘女人,来人又是谁?为何他手里有迷陀?他来小黑奴的屋子里做什么……   一时间,魏千珩心里闪过无数疑问,眉头紧紧拧蹙起。   他朝屋里看去,只见小小的屋子一目了然,桌椅板凳各归各位,箱笼包裹也整整齐齐,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下一刻,他眸光落在屋子的梁柱上,神情一震!   那里,扎着三枚闪着银光的箭针,却是方才进门那一刻白夜挥剑挡开的暗器,也是那日在玉川山上暗算他的箭针!   白夜也发现了梁柱上的箭针,跃起身子将针拔下,拿在手里细细比对,确定是上次从魏千珩与小黑身上拔下的箭针无疑!   顿时,主仆二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魏千珩脸色阴沉得吓人。   箭针怎么会出现在无心楼人的手里,难道,神秘女子已被他他先找到了吗?   想到这里,魏千珩脸色阴沉得吓人,眸光里腾起了杀气。   他转又想,若是神秘女人与箭针都已被无心楼找到,他们为何还要来小黑奴的房间里。   难道黑衣人是在小黑奴的屋子里寻找什么东西吗?   思及此,魏千珩寒着脸在屋子里的桌前坐下,看了一圈没有翻动痕迹的屋子,想着或许是自己与白夜赶来及时,没有让黑衣人得逞,说不定黑衣人要找的东西还在这屋里,不由对白夜沉声吩咐道:“你仔细搜一搜,看看小黑奴的屋子里可藏着什么可疑的东西?”   白夜应下,立刻将小小的屋子认真搜查起来。   除了小黑和她睡的床铺,其他地方,小黑都极其仔细的翻找了个遍,却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如此,魏千珩终是将眸光看向了床上沉睡不醒的小黑奴。   几日不见,小黑奴还是之前那副丑黑的样子,只是,他闭眸安静睡着的样子,莫名的给了魏千珩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魏千珩心一冷,将异样的情愫从心里赶跑,暗忖,黑衣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小黑的屋子里的,这个小黑奴身上只怕有秘密。   想到这里,魏千珩眸光转寒,下一刻却是大步上前,一把捞起了桌上水壶,将里面的水‘哗’的一声泼到了小黑脸上,终是将她泼醒过来。   小黑正做着美梦,她又梦到自己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带着初心悄悄的从京城逃走,一路上又紧张又激动,眼看着就要到达云州见到煜炎和乐儿,却突然被惊醒,睁开眼满脸湿漉漉的看着眼前的魏千珩,一脸迷懵不解,还以为自己在梦里,被魏千珩追上来了,顿时吓得呆若木鸡。   “殿下……”   “你与无心楼的人什么关系?为何他们要来你的屋子?”   魏千珩眸光如刃紧紧的盯着一脸懵懂的小黑奴,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被他森冷的眸看着,小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而他的话,更是如五雷轰顶,炸得神魂俱裂。   难道,自己屋子先前被搜的事被他发现了,所以,禁药的事他也知道了?   小黑并不知道方才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上次自己房间进人,丢的迷陀与合欢香被魏千珩发现了,顿时,整个人都吓得呆滞住了,失去血色的嘴唇结结合合,像濒临死亡的鱼儿,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见她这个样子,白夜不禁道:“殿下,估计小黑也被吓懵了,何况,他被迷陀迷晕,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屋子里进人了……”   小黑怔怔的听着白夜的话,一时间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神情越发的迷蒙。   魏千珩审视她片刻,尔后一挥手,对白夜冷冷吩咐道:“将他带回清秋楼。”   小黑连身上的湿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被带着出门了。   一路上,被夜风一吹,她清醒过来,连忙小心的问白夜:“白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深更半夜,你会与殿下在我的屋子里?还有……你方才说的迷陀,又是怎么回事?”   白夜看了眼前面的魏千珩,小声道:“方才我与殿下在楼上听到玉狮子在叫,下来一看,发现你屋里有人……”   “啊……”小黑一声低呼,瞬间想到了上一次搜她屋子的人,神情不由再次慌乱起来。   “那黑衣人用迷陀迷晕了你,还用箭针暗算我与殿下,最后从后窗逃走了……殿下怀疑那黑衣人与之前的神秘女人有关……”   听白夜说完,小黑彻底震惊住了,身子止不住的哆嗦,不敢置信的问白夜:“那箭针……就是上次殿下遇刺时的箭针吗?”   小黑紧张到舌头都捋不直了——怎么会,那箭针不是她发的吗?现在怎么又冒出其他箭针来?   下一刻,她感觉到戴上手镯的左手腕上空缺缺的,心里一凉——初心给她的铁镯子不见了!   一定是黑衣人拿走了!   这个手镯是初心给她的,黑衣人怎么会知道上面的机关?   难道,黑衣人上次搜她的屋子,真正要找的是她手中戴的手镯吗?   小黑脑子里混沌一片,又乱又怕,可是不等她想明白,清秋楼到了。魏千珩没喊停,小黑不敢收脚,只得揪着心跟他一路进了他的卧房。   一进门,小黑就连忙跪下,心口怦怦直跳,不知道经由黑衣人这一闹,魏千珩对她发现了什么,所以连忙喊冤道:“殿下明鉴,小的早早的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屋子里贼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无心楼的人,小的之前听都没听过这外名字,求殿下饶命……”   魏千珩拂袍在书桌前坐下,眸光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黑奴,心里疑云重重。   方才他和白夜的谈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从小黑的话里来看,他似乎真的对黑衣人一无所知。   可无心楼的人为何会进他的屋子?   一想到神秘女人或许已被无心楼的人抢先找到,魏千珩身上戾气纵生,对白夜冷冷吩咐道:“将他带下去,关进地牢!”   深夜的行宫地牢,幽冷死寂,小黑进去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白夜也实在想不明白,无心楼的人为什么会找上小黑,但他心里却相信小黑是无辜的,只得对他劝道:“你不要担心,等殿下查明事情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你出去的。”   小黑神情间一片迷茫,无力的对白夜道了谢,一个人怔怔坐在牢房里发着呆,脑子里凌乱成麻——   若是魏千珩继续查下去,让他知道无心楼手里的镯子其实是从自己这里拿走的怎么办?   还有,这个镯子是初心的贴身之物,煜炎说当时救她时,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又失去记忆,只有手腕是带着的这个镯子,镯子内圈刻着‘初心’二字,所以他们就唤她初心了……   小黑内疚的想,如今自己把初心的镯子丢了,回京后,她要怎么向她交差啊,就算初心顾念情谊不怪她,她也良心难安啊。   而最让她困惑的却是,无心楼的刺客为什么要拿直初的手镯,难道他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不,初心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煜炎六年前救到她时,她才十一岁,怎么会与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无心楼有关系呢?   浑浑噩噩的想了许多事,小黑终是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睡着了……   白夜回去交差时,忍不住问魏千珩:“殿下真的怀疑小黑与无心楼有关系吗?”   魏千珩眉眼深沉,寒眸幽深如渊看不到头,他没有回白夜的话,冷声道:“派暗卫暗中紧密守住地牢,外松内紧——如果无心楼的人再出现,一定要抓住他们!”   白夜一脸恍悟,敢情,殿下是将小黑当成了诱饵,要引无心楼的人上勾?!   可是,自从小黑被关进地牢以后,无心楼的人再没有出现过,地牢里风平浪静,除了沈致得到消息以复诊的名义来地牢看了一次小黑,再没其他人出现过。   但行宫里却传遍了,说是燕王为了避嫌,将宠爱的小黑奴打入地牢了,顿时,人们都认识到燕王的冷血可怕,避燕王如蛇蝎……   转眼,未伏已过,起程回京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小黑就从地牢里被放了出来,跪在清秋楼的廊下,等着魏千珩最后的处置。   在地牢里关了足足七日,小黑浑身又臭又酸,魏千珩刚到楼梯口就闻到了。   他一眼看去,小黑奴蓬头垢面的跪在那里,但精神头似乎不错,看着还胖了一圈,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别人蹲牢房,都是心惊胆颤,惶然不可终日,他倒好,倒在牢房里养出膘来。   初初被关进去时,小黑确实恐慌不安,但后来她想明白了,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的胡乱猜测,还不如什么都不想的顺其自然。   最主要的是她想明白一点,无心楼的人与魏千珩是敌人,他们自然不会将从自己这里拿走禁药与镯子一事让魏千珩知道。   如此,身份不会被揭穿,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惟一要想的,就是如何从无心楼的人手里替初心寻回镯子。   而要拿回镯子,也要等她从地牢里放出去才行,所以,小黑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安心的待在牢房里,按时吃睡,倒还真的心宽体胖,长胖一圈。   见魏千珩下楼来,小黑连忙匍匐在地,提心吊胆的朝他拜下:“小的见过殿下。”   她心里惶然不安,牢也蹲过了,不知道他最后要如何处置她?   魏千珩冷冷睥了她一眼,嫌弃道:“赶紧下去将自己收拾干净,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启驾回京——回京路上,你休想再偷懒,好好替本宫驾马,若让本宫再看到你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就扔你去翡翠湖泡三天!”   闻言,小黑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就这样放过她了?   还让自己继续给他赶马车?   见她呆呆的不回话,魏千珩眉头一皱:“怎么,你还想回地牢里继续吃牢饭养膘?”   小黑终是回过神来,欢喜的直摆手:“不……小的马上下去收拾干净身子,好好为殿下驾马!”   说罢,爬起身一溜烟的跑回马房洗澡更衣。   这个时候厨房早熄火不烧水了,而井水又太凉,小黑看到了马厩旁边的水池,眼睛顿时一亮。   因着马上要起程回京了,这个时候宫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   而且小黑全身都太脏了,恨不得跳进水里从头到脚的好好泡洗干净。   所以,她没有迟疑,趁着没人,解了外衣跳进了水池里,舒服得搓起澡来。   然而,还没搓到一半,马厩那边却是传来了脚步声。   小黑心口一颤,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下一刻却吓得魂飞魄散——却是魏千珩!   原来,自从驯服玉狮子后,魏千珩就不想再将它孤孤单单的留在行宫了,打算这次带它一起回去。   而因着他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身边的一应事务都是白夜与燕卫在打理,眼下他们一个个忙得几乎要飞起来,魏千珩就亲自来马厩牵玉狮子。   他走近马厩,亲呢的摸了摸玉狮子的头,正要解开缰绳牵它出来,眼角余光却看到一边水池边上脱下的衣裳。   那不是小黑奴的衣裳吗?   魏千珩不觉朝池子里看去,可池面一片平静,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魏千珩心生好奇,不由朝着池边走近两步。   他再次探头看去,这次在靠近岸边的水下,看到了一团黑影。   魏千珩一惊,难道是小黑奴溺水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水底的人突然蹿出来,溅起的水花眼看要落到自己身上,魏千珩连连后退,却一脚踩在了水池边上的青苔上……   小黑憋气躲在水下,却没想到魏千珩突然走到池边来了,心里一慌,一下子呛进水来,逼得她出了水面。   她刚刚要喘一口气,迎面却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朝她直直扑过来,将她扑了个满怀。   而她半张的嘴唇,却与男人略带冰凉的唇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第042章 小黑奴给燕王渡气啦!   当两人嘴唇嗑到一起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   魏千珩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像这一刻这般羞愤过。   堂堂燕王踩个青苔摔倒也就罢了,竟然还摔在了小黑奴身上,还跟他……亲上了!!   想也没想,魏千珩就要将怀里小黑奴狠狠扔开,可下一息,‘扑嗵’一声巨响,来不及反应,两人重重跌入水池里,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两人直接掉到了池底,在水底纠缠成一团。   池水‘咕噜噜’的往两人口鼻里灌着,小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挥动双臂拼命往上游。   可游了几下却游不动了,小黑感觉腿被东西缠住,扭头一看,却是魏千珩在水中扯住她的右脚,让她动弹不得。   那怕在水中,他的眸光也冷戾得吓人,神情比平时更阴沉可怕,甚至带着几分狰狞,吓得小黑直哆嗦。   他一定是记恨上方才那一‘吻‘了!   恐慌害怕的小黑,想也没想,抬起左腿朝他握着自己右脚的手腕狠狠踢去。   连踢了三四脚,终是将他的手踢得松开,小黑赶紧蹬水逃离,一口气游回了岸边。   上岸的那一刻,她无力的大口喘气,心里却是乱成麻——   怎么办?!刚刚不小心和他亲上了,恼羞成怒的他,会不会杀他灭口?   还有,她方才还在水里踢打了他,一个下贱的马奴竟敢踢打堂堂王爷,想必这一次是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小黑再不敢久留,连忙爬上岸,落荒而逃。   然而,就在她离开前,无意的一次回头,却是让她察觉到事情不寻常。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魏千珩怎么还没游上来?   小黑心口陡然一紧,连忙朝方才他们落水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的水底沉着一团黑影,一动不动!   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小黑不敢相信,能文会武、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千珩,竟然是只旱鸭子!   而她也突然想起,在他们相处的四年时间里,她从未见过他下过水。   所以,方才在水底,他抓住自己的脚,是向自己求救?   胸口一痛,‘扑嗵’一声,小黑以最快的速度扎进水里,拼命往黑影的地方游去。   渐渐的,她看到了溺在水底的魏千珩,他像个被遗落的孩子,身子蜷缩着躺在水底,眸子一点点的闭合上。   小黑心口疼到窒息,连忙上前拖起他的身子往上游,可是,他的身形那么高大,她如何一下子拉得起?   看着他渐渐变青紫的脸,小黑知道,他就快要窒息而死了。   下一刻,她倾身上前,双手抱住他的身子,将嘴贴上他冰冷的双唇,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将自己嘴里的空气,毫无保留的悉数渡进他的嘴里……   魏千珩,你千万不能死,不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千万不能死!   口腔里突然涌进清凉的空气,魏千珩快窒息的胸口找到了一个出口,他回转过气来,眸子无力睁开,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   是小黑奴,他又返回来救自己了,他还给自己……渡气!   水下,小黑奴的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闪着惊人的亮光,而他覆在自己嘴上的双唇,竟是格外的柔软,让他心底一阵阵的悸动,更是涌起奇异的熟悉感,不由将他怔愣住!   如此,那怕他睁开眼看到与自己唇齿相贴的人是小黑奴,竟没有羞怒的推开他,心底深处,竟莫名的生起一丝丝的眷恋!   可小黑却被他突然睁眼吓到了,连忙松开嘴巴,拉着魏千珩往上游。   魏千珩虽然不会游泳,却知道乖乖的配合着小黑,不乱挣扎,学着她一起蹬水,努力往上浮。   等两人终于游回岸边,小黑全身几乎虚脱,却来不及喘口气,她已挣扎着在魏千珩面前趴跪着,喘着粗气道:“请殿下恕罪……小的方才实属无奈,求殿下原谅!”   魏千珩全身湿漉漉的滴着水,胸腔隐隐的痛着,很是难受。   可他顾及身份,不像小黑全无形象的趴跪在地上,而是咬牙坐起身,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小黑奴,眸光淬火!   若不是因为这个小黑奴,他如何会好奇走近水池,又岂会不小心踩中青苔掉进水里,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一想到一次二次的与他唇齿相依,魏千珩气得要呕血,他堂堂一个燕王,平日里连他的妻妾们都休想与他如此亲密,而今日竟是连连被一个又丑又臭的小黑奴亲了两次!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拿袖子狠狠的擦着自己的嘴巴,却一句训斥的话都说不出。   让他怎么说?   第一次是意外,且是他扑倒的他,也就是说,是他先亲上的小黑奴。   而第二次,却是小黑奴为了救他,给他渡气救命,那怕他的舌头都逾越的撬进他的嘴里,他也不能忘恩负义的杀了他!   虽然是意外与迫不得已,但魏千珩还是难以接受,真是憋屈又恼火!   小黑见他半天不回自己的话,小心肝怦怦直跳着,忍不住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魏千珩。   四目相对,小黑打了个哆嗦,又连忙将头低下,声音带着哭腔:“小的该死,不该擅做决定连累殿下……还请殿下看在小的一片忠心上,饶了小的这一次。”   魏千珩嘴角抽了抽!   这个小黑奴还真是狡猾,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杀他,还故意在这里求饶,不就是怕自己记恨着他踢自己的那三脚吗?   凭他踢自己那三脚,他足以让他五马分尸!   魏千珩恨恨的想,看在他还有点良心,重新回去救自己的份上,这三脚就算了,暂时不分他的‘尸’了……   “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二人,不能再传至第三人耳朵里,否则本王将你凌迟处死——”   魏千珩咬牙威胁道,最后还不忘记特别叮嘱一句:“包括白夜!”   闻言小黑全身一松,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不由咧嘴笑道:“王爷放心,今日之事小的烂在肚子里,直接带进棺材板里去。”   她笑的时候,黑亮的眼睛晶晶亮的闪着光,不由的让魏千珩又想到方才在水底的那一幕来。   而她一向苍白失血的双唇,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两次与他的嘴唇‘嗑碰’,竟是显出粉嫩的颜色,看得他心里一颤。   魏千珩赶紧收回目光,闭上眸子让自己稳定心神,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他,这个丑陋的小黑奴只怕有魔性,要远离!   魏千珩正要起身离开,马厩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白夜带人找了过来。   一见到池子边上两个湿漉漉的水人,白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殿下……你们怎么了?”   魏千珩脸色铁青,下颌收紧,咬牙冷声道:“无事,你们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白夜迟疑的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小黑,两个人都像落汤鸡一样,头发缝里都在滴水,怎么可能无事?   但面上,白夜看着他铁青忍怒的形容,一句话都不敢多问,连忙道:“回禀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陛下那边传来旨意,半个时辰后起启上路,要赶在午膳前到达博县,晚上在淮阳郡过夜!”   魏千珩绷紧着脸点点头,示意白夜牵上玉狮子,尔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白夜心里充满好奇疑惑,恨不得立刻找小黑问清楚,但时间来不及,他叮嘱呆愣住的小黑赶紧换上干净的衣裳带上包裹跟上。   所幸小黑包裹不多,且都在关进地牢前收拾好,所以回房换上干净的衣物,立刻背着包裹找到魏千珩的车驾,将包裹找地方放好后,安静的守在车辕边,就等一声令下,扬鞭出发。   身后,宽敞精致的檀木车厢里,魏千珩堪堪换上一身干净的锦服,头发也由白夜伺候着拿巾子擦干,重新拿玉冠束好,冷着脸拿香茶漱口。   漱了一次又一次,明明茶香浓郁,就是赶不走嘴里留下的味道。   还有小黑奴舌尖抵在他唇齿间的感觉……恶心!   整整漱了一盆子的水,魏千珩嘴都麻木了,才稍稍平息下心里的不适,不再那么堵心。   看着自家主子不停的漱口,白夜心里的好奇突突的冒泡,越发好奇起来。   他端着铜盆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守在车辕边的小黑,心里蠢蠢欲动,趁机轻轻的问她:“方才你和殿下怎么了?”   小黑正襟危坐,表示没听见!   白夜还想问,车厢里传来一声冷咳声,吓得白夜赶紧缩回去。   恰在此时,燕王妃叶玉箐带着丫鬟下人从前面叶贵妃的辇车请安过来,来魏千珩面前请安。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守在车辕边的小黑,眸光顿时一暗。   之前宫宴上听到晋王曝出殿下为小黑奴请太医,叶玉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进王府五年,生病的次数不下十次,可魏千珩莫说给她请太医,连去她的院子看一看她,都是奢侈难得。   所以,那怕叶玉箐知道断袖一事子虚乌有,但也足以看出,殿下对这个小黑奴是真的很不错。   可前几日,突然听到殿下将小黑奴关进了地牢,而姑母也告诉她,殿下亲口向陛下承诺,会在回京之后将小黑奴赶出王府,叶玉箐才欢喜的放下心来。   在她的心里,不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魏千珩,她都不能让这样肮脏下贱的人留在殿下的身边,污了殿下的英名!   却没想到,如今又看到小黑重新出现在魏千珩的身边!   小黑内心还沉浸在方才的可怕事故中,一想到自己连亲了魏千珩两次,还踢了他三脚,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如此,呆愣住的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燕王妃的到来,下跪行礼比其他人慢了半拍,看在叶玉箐眼里,却是他明目张胆的恃宠而娇!   顿时,叶玉箐的心里就生出怒火来——那怕她这个王妃再不得宠,也容不得一个下贱的小马奴轻视!   面上,她却是不动声色的踏步来到小黑的面前,缓缓一笑:“你就是小黑奴?你不是关在地牢吗,怎么在这里?”   小黑不止一次的领教过叶玉箐的忌妒之心,虽然如今的她稳重端庄了许多,但骨子里的娇纵善妒却没有改变。   她谨慎小心的伏地回禀道:“回娘娘的话,殿下大恩大德饶了小的,如今小的是殿下的马夫,替殿下驾马回京……”   听到她的回话,叶玉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能赶车的小厮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他,这样岂不又让人诟病殿下?   她凉凉一笑:“素闻你马术精湛,赶车又稳又好,而本宫恰好有晕车之症,不如本宫去求了殿下,让你去替本宫赶车罢。”   小黑心里一紧,以她对叶玉箐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有好果子给自己吃的。   可是,堂堂燕王妃亲自开口,她岂敢拒绝,只得恭敬应下:“小的听从王妃安排。”   叶玉箐满意一笑,踩着轿梯登上魏千珩的马车,掀开车帘进去,对闭眸养神的魏千珩盈盈拜下,试探道:“殿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殿下的马夫……”   “不行!”   不等叶玉箐把话说完,魏千珩眼皮也不抬的就一口回绝了。   “殿下,臣妾是为殿下着想,之前晋王借着他抹黑殿下,殿下怎么能再将他留在身边……”   叶玉箐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魏千珩的眼睛,干脆将事情摊开了说。   闻言,魏千珩缓缓睁开眸子来,幽深的眸子冷冷看着一脸慌乱不安的叶玉箐,勾唇冷冷一笑:“王妃真是尽职,每时每刻都在为本王操心,可你不要忘了,五年前你踏入王府时本王对你说的话——休想插手本王的任何事,安心做你燕王妃即可!”   叶玉箐全身一颤,白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对她绝情至极的男人!   她原以为,经过上次宫宴的结伴同行,还有他愿意伸手扶她,他已放下心中的芥蒂,不再怨恨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一样了。   不然,她那来的胆量敢同他说方才的话?   可是没想到,她的满腔欢喜只不过是她的一腔情愿。   叶玉箐咬牙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从魏千珩的车驾上退下,临别前,眸光幽恨的看了眼低头敛眉的小黑奴。   她正待回到自己的车驾上,身边的福嬷嬷来报,被禁足的那位,又在闹个不停了,嫌马车太小太闷,坐垫不够柔软,车帘还透光耀得眼睛花。   正愁气没处撒的叶玉箐,快走几步来到车队的最后面,‘哗’的一声掀开蓝绸车帘,对里面正在发脾气的姜元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贱人,如今殿下都不愿意再搭理你,你还折腾个什么劲?你是要本宫将你扔到玉川山里喂狼吗?”   原来,自从姜元儿被白夜勒令不许再去惊扰殿下后,她一肚子的怨气没处撒,就借机各种挑剔衣食住行,吵闹个不停。   衣食住行的琐事归白玉箐管,她触白玉箐的霉头,白玉箐岂能饶过她?   挨了一巴掌的姜元儿却阴恻恻的笑了,挑衅道:“借你十个胆子,你敢吗?”   叶玉箐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让身边的婆子掌她的嘴,福嬷嬷却是瞧出了姜元儿的诡计,一把拦下她,冷声道:“小姐,莫要上她的当。如今殿下不理她,她是故意趁殿下就在前面,想闹出事来引殿下过来呢。”   叶玉箐闻言一怔,终是回过神来,勾唇缓缓一笑:“真是天生的贱胚子,想讨打换殿下来瞧你一眼,休想!”   见计谋被拆穿,姜元儿恼羞成怒,白了脸对叶玉箐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殿下禁了我的足你就得意了,据本夫人所知,在行宫这么久,殿下也没踏进你的浮光阁半步,你这个样子,比我禁足又有什么好?”   眸子寒光闪过,叶玉箐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扇在姜元儿身上,冷冷笑道:“贱人,你且看着本宫如何生下嫡子稳坐燕王妃之位!”   说罢,她冷声下令,让人严加看守姜元儿,那怕在回宫的的行程中,也继续将她禁足,不许她踏出马车一步!   姜元儿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双颊红肿一片,眸子里又恨又是绝望。   她本就出身低微,长相也不出众,这些年若不是凭借魏千珩的宠爱,她根本无法在王府立稳脚。   可如今因为一头禽畜,魏千珩竟然将她禁足丢到脑后,那怕回京也不赦免她,让她颜面何存?   更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在王府立身?   想到这里,她咬牙对扶她起身的回春道:“据说那个小黑奴被殿下从地牢放出来了,你找机会将他带来见我——只有弄清那晚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能对症下药让殿下原谅我!”   原来,自白夜奉命亲自去到棠水苑,将魏千珩‘不再见她’的话转述给姜元儿后,姜元儿终是察觉到事态的不寻常。   先前,她一直以为魏千珩是为了她弄丢玉狮子一事,一时气愤将她关了禁足。   可后来玉狮子自己跑了回来,还帮他赢了比赛,魏千珩却没有一丝原谅她的意思,更是在她派回春去道贺之时,得了他更严厉绝情的训斥。   至此,姜元儿彻底慌了,而精明的她经过这么多天的反思,突然明白过来,或许那日寻马的过程中,除了刺客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才会让殿下对她如此动怒!   而当日与魏千珩一起进山马的只有小黑奴,所以,姜元儿决定找小黑奴问个清楚……   小黑自是不知道自己被姜元儿惦记上了,她还在奇怪为什么魏千珩拒绝了叶玉箐让自己驾车的请求。   按理,只是一个驾马的车夫而已,那怕魏千珩再不喜欢叶玉箐,出于身份和风度,他都应该不会拒绝。   何况方才两人间还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魏千珩为什么不避嫌的将自己弄走?   小黑那里知道,魏千珩将他留在身边当马奴,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自己眼皮下,并从来没有放弃让她当诱饵的计划……   时辰一到,车驾启程,为时两个月的行宫一行正式结束,御驾浩浩荡荡的返程归京。   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人鱼饵的小黑,为了补偿魏千珩的饶命之恩,打起十二分精神,将马车赶得四平八稳,让魏千珩感觉特别的舒适……   而自从经过水池亲密接触后,魏千珩对小黑却是产生了奇怪的情愫,回程的一路上,他虽然忧心无心楼与神秘女子一事,却每每在车帘掀起、看到前面默默赶车的瘦小身影后,他的心里竟是奇迹般的舒适。   甚至乐意听到白夜与小黑奴避着他贫嘴聊天,回程路途都不再那么枯燥无趣。   而小黑也感觉到魏千珩对她态度的改变,心里悄悄暗喜,又偷偷的开始盘算借种一事。   可惜,她身上最后一份迷陀与合欢香,在关进地牢后,她怕被魏千珩派人搜身,悄悄毁掉了。   所以,那怕她有贼心,也没了贼胆……   转眼,御驾在路上行了一旬之久,这天傍晚进入滨州地界,离京还有小半的行程。   滨州是长公主乐阳公主的封地,当晚,乐阳长公主在长公主府盛情款待魏帝一行。   赶路这么久,大家都略显疲惫,乐阳长公主精心准备的盛宴,却是让大家放松不少。   席间,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酒宴过半,众人微醺之际,乐阳轻击三掌,示意场中央的舞姬退下,却换上一个面蒙轻纱的妙龄女子上场。   女子青纱覆面,惟剩一双黑瞳灵转动人,手持三尺青锋,随着鼓点,舞起剑来。   女子身形婀娜多姿,剑也舞得有模有样,四周时有喝彩之声,可看在魏千珩的眼里,却兴趣缺缺。   这样的剑舞,并不稀奇,还不如去外面看看月色,透透气。   坐在魏帝下侧的乐阳公主,从女子进场开始,眸子就似有若无的盯在魏千珩身上,眼见他对场上的女子半点兴趣也没有,还准备起身离席,连忙给那女子递了个眼色。   下一刻,魏千珩刚刚站起身准备离开,青锋挟着剑气朝他直直刺过来。   想也没想,魏千珩侧身轻松避过,反手一擒,就将女子握剑的手擒拿住。   “哐当!”   女子被魏千珩抓住的手软若无骨的松下,长剑掉在两人脚下,女子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滑落,露出真容来。   雪白透亮的巴掌小脸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熠熠生辉的看着魏千珩,神情怯怯中又带着一丝探究打量,粉红樱唇倔强的抿紧,柳眉微蹙。   魏千珩眸光滞住,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论长相还是神情形容,她都像极了当年的长歌!   而随着女子面纱的滑落,她雪白如凝脂的胸前那一点殷红朱砂痣,那怕隔着薄纱舞衣,也妖娆的绽放在魏千珩的眼前。   蓦然,他想起山洞那一晚,他咬破舌尖看到的蒙面女子胸前的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心里顿时翻滚起滔天巨浪。   之前他一直没有想起那晚看到的女子胸前的朱砂痣,是因为长歌胸前也有朱砂印记,被他刻意遗忘,不愿再想起。   可如今面前女人的形容,却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场上突然的变故让众人惊讶不已,只有乐阳公主满意的笑了。   “千珩,姑母精心为你挑选的这份礼物如何?”   而彼时,被叶贵妃召见的小黑,一直提心吊胆的守在殿外。   听到里面的哗然声,她忍不住朝殿内看去。   隔着半开的殿门,她看着那女子,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入宫时的自己,也看到了魏千珩眸光里的惊涛骇浪。   苦涩一笑,她想,燕王府大抵是要进新人了……   米团子说:   这几天团子君身子不适,所以更新时间都乱了,后面团子会努力把时间调整回去,敬请见谅! 第043章 长歌回来索命了!   果然如小黑所料,宴席结束,魏千珩谢过乐阳公主,带走了舞剑的舞姬。   魏帝也给魏千珩送过女人,且不止一次,都被他毫不客气的退了回去。   但这一次的却不同,不仅是因为送人的是乐阳公主,更因为她送给他的,是一个长相举止肖似长歌的女子。   魏帝看着他将女子领走,一边担心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一边又不免期待,这个‘替身’能让他彻底忘记长歌也说不定……   然而叶贵妃与叶玉箐姑侄二人,却在看到女子出现后,如临大敌,叶玉箐再次绝望起来。   好不容易去除一个让殿下时时怀旧的姜元儿,如今又来了一个替身,岂不又勾起殿下心里的伤痛,同时也提醒着对叶家的仇恨……   如此,叶贵妃忙着安抚失了方寸的侄女叶玉箐,也为着连夜打探替身女子的身份以及乐阳长公主的目的,倒是没有心思再训斥小黑。   所以小黑在散席后,被带到叶贵妃暂居的院子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就有传话的姑姑来告诉她,说娘娘今日事务繁忙,没空再训斥她。   但那姑姑临行却不忘记将叶贵妃警示小黑的话,原样学给她。   姑姑板着脸冷斥道:“娘娘说了,上次因着殿下给你招太医的事,给殿下添了乱抹了黑,原想罚你,但殿下已同陛下保证过,回京就将你赶出王府,如此,娘娘就暂且饶你,望你在回京的余下日子里,端正行事,莫要再给殿下招黑——否则,定不饶你!”   其实,在小黑得知叶贵妃要召见自己时,已料到不会是好事,大抵与她和魏千珩的谣言有关,所以先前候在宴席殿外时,她心里一直忐忑的想着应对之策。   可后来,在看到那个舞剑的女子出现后,小黑的心神全乱了。   她原以为,时隔五年,她早已不在乎了,不论他娶了谁,宠爱谁,她都不用管,也不会伤心难过。   可是,当看到他不转睛的看着舞剑女子时,他眸子里流露出的震惊、惊艳、甚至是激动与欢喜,都深深的刺痛了她。   小黑没想到,在经历了被他休弃,再眼睁睁看着他另娶他人进门,甚至是逼着她喝下断肠毒药后,她对他还没能死心……   如此,跪在叶贵妃院落外的她,忘记了自身的安危,心里想的全是他带着那舞剑女子离开宴席的样子,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片混乱。   最后,她浑噩凌乱的脑子,终是因为姑姑的一句话,清醒过来。   难怪在发生水池的事后,他不再避嫌,原来,他早已做好决定——回京后就将自己赶走。   心里一阵阵的刺痛,眼睛也酸涨得难受极了。   她安慰自己,她是因为离开王府没机会再怀上他的孩子难过,并不是为了其他……   拖着跪得酸痛的膝盖,小黑回到魏千珩在长公主府暂居的归春苑里。   回去时,她本来可以从后门进院,可鬼使神差的,她来到了正门。   大抵,她想看一看,魏千珩带回女子后,他们……如何了?   魏千珩素来喜静,所以归春苑里一片安静,她悄悄进去时,院子里的花厅里亮着灯火,隔着洞开的轩扇,她看到了魏千珩坐在桌前喝酒,身边空无一人,自斟自饮,连白夜也不在身边伺候,却是让她意外。   然而下一刻,从厢房往花厅的小径上,走来一个素衣女子,踏着月色往花厅款款而去。   那女子已换下了身上的轻纱舞衣,换上一身极其素净的浅白素裙。朦胧月色下,只觉得她身姿娇弱,一袭浅白素衣包裹着玲珑身段,乌黑墨发简单绾着一个坠髻,步步踏来,如御风而来的仙子,飘然出尘。   小黑站在墙角怔怔的看着,那怕当年的自己,也没有她这般的仙姿动人。   她见到女人推门进去,上前轻轻依偎到魏千珩的身边,为他斟酒布菜。   魏千珩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身子端正的坐在桌前,不偏不倚,可小黑却看到,他的眸光一直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酒也越喝越凶。   小黑呆呆的看着,直到白夜路过看到他,推了她一把:“你怎么站在这里,喂蚊子吗?”   小黑被他推醒,勉强笑道:“我刚刚回来,腿抽筋了,站在这里歇歇。”   白夜一直担着殿下与新人的事,倒是忘记小黑被叶贵妃唤走的事,这时想起来,不由担心道:“贵妃娘娘唤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   小黑感激道:“谢谢白大哥担心,我没事,贵妃娘娘贵人事忙,没功夫见我,我在门口跪了一会就回来了……”   白夜也猜到今晚这个长相肖似前王妃的女子一出现,只怕叶贵妃与叶王妃都不得安宁,哪里还有心思管小黑?   想到这里,白夜也心烦担心,对小黑吩咐道:“这两日你当差小心些,不要惹殿下生气。”   小黑点点头,正要退下,却看到花厅那边,女子搀扶着魏千珩往卧房去了。   魏千珩似乎醉得厉害,步伐不稳,女子身子单薄,哪里撑得起他。见此,白夜连忙上去帮忙,小黑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可到了近前,看到守在魏千珩身边的女子,她的步子滞下,没有勇气再往前靠近他……   素衣女子自是不知道怯懦站在角落里的小黑奴,就是她辛苦模仿学习的正主,与白夜一起将魏千珩扶进卧房后,对白夜浅浅一笑:“大人一路照顾王爷辛苦了,今晚就好好歇息,由奴家来照顾王爷罢!”   隔着半开的梨木雕花房门,小黑看到魏千珩半阖着眉眼靠在拔步床边,白夜见他没有反对,只得依了女子所言,退了出来,并顺势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白夜从房间里退出来后,见到小黑呆在外面没走,连忙打着手势让他退开,不要打扰到屋里的二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的。   看着关闭起来的房门,小黑心里五味杂陈,她终是忍不住问白夜:“白大哥,方才那姑娘是谁?”   白夜神情难掩担心,叹气道:“是乐阳长公主送给殿下的。”   小黑心里苦涩晦暗,面上却笑道:“这是好事,白大哥怎么反而一脸担心?”   白夜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有所不知道,像给殿下送美人的事,皇上做过许多次,之前殿下一概返回不要,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余下的话,白夜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眼是一片担心之色。   小黑准备离开,这时却听到卧房里传来了几声声响。   小黑不想去听,她同白夜道:“白大哥陪殿下赴宴只怕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食,去给白大哥端些来。”   白夜确实饿了,向她道了句‘多谢’,让她顺便给殿下端些醒酒汤来。   小黑摸黑往小厨房去,心里空落落的,几次差点踩空步子摔倒。   她告诫自己,他有新欢是好事,不要一直沉缅过往走不出来,他也是,她同样如此……   为着府里的酒宴,公主府的厨房彻底灯火通明的亮着,一应的醒酒汤还有宵夜点心都准备齐全,小黑要了醒酒汤和三碟糕点端回去,却见到燕王妃叶玉箐也亲自端了醒酒汤来了回春苑。   没有魏千珩的命令,白夜自是不敢擅自放她进卧房,何况屋里正有人呢……   “娘娘,殿下已歇息,娘娘请回吧……”   以往叶玉箐听到白夜这样的话,大多都会黯然离开。   但这一次,她却执意不愿离开,坚定道:“方才散宴,陛下与贵妃娘娘均斥责本宫对殿下疏于照顾。而殿下现在醉酒,若是臣妾再像往常般,对殿下之事不理不问,传到陛下与娘娘的耳朵里,臣妾就是死不悔改——所以今日为了殿下,也为了本宫自己,我一定要好好服侍殿下。”   说罢,她再不顾白夜的阻拦,直直往卧房闯去。   这几年,府里也进过新人,但叶玉箐从没像这一刻这般害怕焦虑过。   正是明白今日这个新人的不同寻常,她才会执意要进去。   就如姑母所言,那怕得罪乐阳长公主,也一定要拦下新人被殿下收房。   只要能拦下这一晚,等到离开乐阳公主府回到京城,新人就再没有机会成为王爷的女人!   白夜同样知道今日屋里的新人对身家主子的不同意义,哪里敢放叶玉箐进屋?   而依着这么多年对魏千珩的了解,白夜察觉到,魏千珩看似对这个新人满意,不但收下她,还直接带了回来。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个新人的出现,勾起了主子的深藏心底的痛心之事。   若是燕王妃这个时候闯进去,只怕会触动主子的怒火,所以苦心劝道:“殿下这个时候估计已入睡,王妃还是明日再来吧,莫要吵着殿下……”   白夜越是阻拦,叶玉箐的脸色越是难看,冷冷看了眼尚有灯火的卧房,冷冷笑道:“怎么,一个小小的罪籍出身的贱奴,凭着一张有几份相似的长像,就成了你的新主了?就算她再得宠,你以为,她还能成为燕王妃吗?”   一向对白夜客气的叶玉箐被逼急了,难得的对他发难,声音也不觉拔高几分,传进了卧房里。   不等白夜开口,卧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纤细素净的身子在门口跪下,对叶玉箐轻轻拜下,恭敬道:“罪奴夏如雪见过王妃娘娘。”   女子声音轻柔和煦得似一阵春风,虽然跪在那里自称罪奴,可语气不卑不亢,让人无法轻视她。   捧着托盘站在一旁的小黑,再次朝跪在门口的女子看去,只见她低垂着头,那怕没有露出面容,那优美白皙的颈脖已足以让人惊艳遐想!   小黑心里苦涩难言,这样惹人怜爱的绝色,只怕天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住。   叶玉箐眸光死死的盯着女子,她越是云淡风轻的低头示弱,叶玉箐越是感觉满满的危机感。   那怕姜元儿都没让她这般不安害怕过。   若是眸光能杀人,只怕此刻素衣女子早已万箭穿心了。   最终,她冷哼一声,拂袖越过素衣女子,进到了魏千珩的卧房内,任由素衣女子跪在门口。   小黑最后一个进屋,经过素衣女子身边时,走在她前面的福嬷嬷却突然伸脚一勾,小黑一个趔趄,手中端着的托盘滑出手掌,全倾倒在地,发出‘哗啦’一阵声响,不但惊得白夜回头看来,连床上已阖眸睡着的魏千珩都被吵醒,掀开了眼皮冷冷朝她看过来了。   白夜正在怕燕王妃不顾阻拦闯进来会惹魏千珩动怒,却没想到小黑却在这个时候打翻东西,岂不是撞到了枪口上了吗?   他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斥责呆愣住的小黑,让她赶紧收拾干净地上的残局退下去。   小黑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向魏千珩磕头赔罪,尔后跪在地上慌乱的收拾起来。   造成这一切的福嬷嬷,却没事人般到叶玉箐身边站定,将手中的醒酒汤递到叶玉箐手里,示意她端给魏千珩。   魏千珩没有接叶玉箐的醒酒汤,眸光一直落在门口两人的身上。   他先是嫌恶的扫了一眼慌手慌脚收拾残局的小黑奴,最后,目光落在仍然跪在门口的素衣女子身,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叶玉箐执意闹着要见他,然而此刻来到他面前,却又胆怯了,懦懦的上前关切道:“殿下,臣妾知道你今日喝多了酒,所以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说罢,连忙将手里的汤盅又往魏千珩面前递了递。   从始至终,魏千珩都没有正眼去看叶玉箐。   他一直对她冷淡,今晚尤胜,不但迟迟不接她递过来的汤盅,周身更是弥漫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让叶玉箐越发的胆怯无措起来。   连低头在门口收拾残局的小黑,都被这冷凝的气息惊吓到,小心翼翼的将瓷片一块块的收进托盘里,生怕再发出一点声响。   白夜也紧张得直冒冷汗,每每殿下与王妃相处,他都有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何况今日还有这样一个肖像前王妃的新人在……   反观夏如雪,一直泰然自若跪着,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魏千珩的威压和屋内凝固的气氛。   娇嫩欲滴的樱唇甚至微微上扬。   她就跪在小黑身边,醒酒汤洒下时,溅了不少在她素白的裙子上,好好的裙子就这样毁了。   小黑正要轻声对说声‘抱歉’,夏如雪却朝他浅浅一笑,轻声道:“奴家帮小哥一起收拾吧。”   说罢,已动手与小黑一起收拾起来。   卧房门口离内室隔着一段距离,魏千珩虽然听不到门口两人说了些什么,但却看到那女子伸出白若凝脂般的纤手,一片片的捡着地上的碎瓷片。   相似的面貌、相似的场景,让魏千珩一阵恍惚,再难挪开目光。   小黑也惊诧女子的突然之举,不由怔在当场,愣愣的看着她,心里生起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而一直尴尬的递着汤盅的叶玉箐,却是顺着魏千珩的眸光,回头看到了门口伏地捡碎片的女子。   她心里一震,这个贱人怎么会……   记忆瞬间被拉远——   九年前,她做为叶家嫡女,第一次进宫赴中秋盛宴。   宫宴结束,姑母留她在宫里小住几日。   进宫前,母亲委婉的告诉她,进宫陪侍姑母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与景仁宫的五皇子魏千珩拉近关系。   世人皆知魏帝最是偏爱天资聪慧的五皇子,东宫之位极可能会落到五皇子手里。   而五皇子因从小失母,虽没有正式过继给叶贵妃,但叶贵妃与他的生母敏皇贵妃生前是最好的姐妹。在敏皇贵妃过世后,膝下无子的叶贵妃将魏千珩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两人在艰难的后宫相互扶持,情同母子。   因着叶贵妃的关系,整个叶家自是站到了五皇子的阵容,支持立五皇子为太子。   叶家更是希望五皇子妃能是叶家女……   也是这一次入宫,让十三岁的叶玉箐一见钟情,喜欢上冷峻出众的魏千珩。   然而,两人第一次的相处经历并不美好。   因着前晚宫宴上,魏千珩违反规矩私自跑出了宫,叶贵妃不忍心处置他,就严罚了陪他一起出宫的宫女长歌。   长歌被罚鞭笞十下,再在景仁宫门前的宫道上跪上十二个时辰,以儆效尤。   长歌陪着魏千珩在宫外一宿没睡,再挨了十下鞭笞,打完浑身是血的跪在景仁宫门口,魏千珩怕她支撑不住,要去替她向叶贵妃求情。   然而,被打的长歌明明面无血色,却无事人般的冲他笑笑:“殿下放心,奴婢皮糙肉厚,挨十下算不了什么,跪十二个时辰也是小事一桩,殿下千万不要因我再去惹恼娘娘。”   说罢,她神秘的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黑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精光。   她附在耳朵轻轻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宫里昨日才办完大宴,今日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奴婢被罚,就当在此处偷懒休息了,却是省了好多差事,反倒赚了!”   她善意的胡诌,终是逗笑了心情不郁的魏千珩,也让他越发感动起来。   聪慧如他,如何不明白她是故意这样说,好拂去他心里的愧疚。   她越是如此,越让他想好好护着她。   所以,在叶贵妃提出让他带着叶玉箐去御花园逛逛时,他提出交换条件,让叶贵妃免了长歌的罚跪,准许她回屋上药休养。   为了促成侄女与魏千珩的姻缘,叶贵妃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所以点头免了长歌的责罚。   却不想,两人的谈话,被躲在外面的叶玉箐偷偷听到了。   彼时,做为叶家嫡长女,叶玉箐心高气傲,在家里都是百依百顺被娇惯的她,如何忍受,魏千珩为了一个宫女才答应搭理自己的事实?   感觉被羞辱的叶玉箐,一气之下,竟抢在魏千珩之前,找到了跪在景仁宫门口的长歌。   彼时,景仁宫门前的宫道上人来人往,叶玉箐看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宫女跪在那里,这样当众被罚跪,她非但没有感觉到羞耻,反而与路过的相识的宫人高兴的打着招呼。   而大家似乎也都很喜欢她,没人嘲笑她,一个个同她说话,还有宫人悄悄给她端来茶水糕点来。   看到这里,叶玉箐气不打一处来,在她们叶府,下人犯事被罚都不敢如何猖狂,她一个小小宫女,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一看就是恃宠而娇,仗着五皇子替她撑腰,将姑母的处罚当儿戏了!   叶玉箐当即上前,将茶水糕点碟子掀翻在地,当众对长歌训斥道:“贵妃娘娘罚你跪在这里,你竟敢吃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碗碟摔了一地,引得路过的宫人都围了过来。   彼时,长歌正要让小宫女元儿将吃食端走,这样做不合规矩,弄不好,元儿都要受罚。   却没想到,自己刚要开口,贵妃娘娘的内侄女突然就冒了出来,还打翻了东西,她心里顿感不妙,正要开口请罪,给她送吃食的元儿却吓得先哭了起来,跪到长歌身边抽噎道:“叶姑娘饶命,不关长歌姐姐的事,是奴婢怕长歌姐姐饿坏,才想偷偷给她带点吃的,求叶姑娘不要告诉贵妃娘娘……”   元儿一说完,长歌也向叶玉箐道:“叶姑娘训斥得是,是奴婢做错了,奴婢自请再多跪十二个时辰。但此事不关元儿的事,她原是一片好心,可惜她刚进宫不久,不懂规矩,请姑娘不要迁怒于她。”   叶玉箐本来要对付的人只是长歌,又怎会去管送吃食的宫女元儿?   而若是让她知道,彼时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女元儿,后来会成了她的死对头,摇身变成泼辣厉害的夫人姜元儿,在王府足足踩了她五年,叶玉箐只怕当时会活活将她掐死……   长歌自请加重惩罚,倒让叶玉箐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但她心里并不甘心,长歌越是持重懂事,她越是气恼。   而且她知道,姑母已答应不再处罚她,她再请加重惩罚又有何用,最终都会无事……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长歌怕事情闹大,对元儿低声道:“你赶紧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回去,不要耽搁了差事。”   元儿听了,连忙去捡地上的碎瓷片,长歌也伸出手帮她一起捡。   叶玉箐见自己白发了一通脾气,于长歌却半点影响都没有,还惹得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顿时恼羞成怒,趁着大家没注意,长裙下的脚悄悄踢起脚边的碎片,朝长歌的脸上划去。   长歌在进宫前,受过八年严密的训练,反应极快,眼见碎瓷片朝自己脸上划来,柔软的腰身直直往后折下,完美的避开了叶玉箐的偷袭。   她当然知道是叶玉箐在偷袭自己,黑亮的眸子里顿时凝起了一层冰霜,凉凉道:“地上到处都是碎片,还请叶姑娘挪步才好,免得不小心踢到瓷片伤到自己。”   当场被戳破诡计,叶玉箐一张俏脸憋通红,正要发作,眼角余光却看到了魏千珩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冷冷的看着自己。   而周围围观的宫人早已不见了,长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他们几个。   叶玉箐被魏千珩冷冽的眼神吓倒,她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但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已猜到方才自己偷袭暗算他宫女的事都被他看到了。   果然,魏千珩冷冷盯着她,半点面子都不给她:“你凭什么管我景仁宫的人?她岂是你可以打骂的!”   说罢,当着她的面,将长歌从地上拉起来。   叶玉箐颜面无存,心里更是战战,却硬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我方才路过此处,见她竟是在罚跪的时候偷偷吃东西,她对姑母不敬,我自是要出言训斥她……”   “你亲眼见到她将糕点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魏千珩指着撒了满地的糕点碎末和碎片,眼光转寒,冷冷道:“就算她吃了,也已自请加重惩罚,再跪十二个时辰,你为何还要暗算她——你可是要毁了她的容貌?”   宫中规矩,那怕是宫中下贱奴婢,也不能毁人容貌,就是叶贵妃也不行。   叶玉箐脸上当即失去血色,咬牙抵赖:“我没有!殿下不能随便诬陷人,那怕到姑母面前,我也是有理不怕的……”   魏千珩脸色愈冷,神情间更是难掩嫌恶之情,冷冷嘲讽道:“若是让贵妃知道你擅自偷听本宫与她的谈话,还因此前来滋事,宫道上当众撒泼、暗箭伤人,哪怕你是她的内侄女,只怕也包庇不得你!”   睿智如魏千珩,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叶玉箐突然对素昧平生的长歌发难,甚至下狠心要毁了她的脸,定是偷听了自己与叶贵妃的谈话,以此动怒前来作难。   见偷听的事也被魏千珩揭穿,叶玉箐再无脸面呆着,哭哭啼啼的跑走了,当天傍晚就被叶贵妃送出宫回叶府去了……   重忆往事,叶玉箐看着眼前与当年宫女长歌有着七分像的素衣女子,却是惊诧她身上的气质,还有举止动作,竟也像极了长歌!   如此,殿下天天看着她,岂不是再难忘记心中那根深刺,也更恨她?   想到这里,叶玉箐脸色苍白如纸,眸光里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看着眼前的夏如雪,冥冥中,她感觉那个她妒恨一辈子的长歌又回来了。   回来向她索命了……   米团子说:   感谢lanmei_汝家欧洲代购亲亲的红玫瑰、2鱼的葡萄酒,还有若汎、周娟667913亲要的魔法币,谢谢大家! 第044章 再度良宵   夏如雪的出现,掀起了轩然大波,仅仅因着她帮小黑一起捡地上的碎瓷片的小小举动,就勾起了叶玉箐最不堪的往事。   她能想起,魏千珩又岂不会?   叶玉箐那里知道,乐阳长公主自发现长相肖似五年前前燕王妃长歌的夏氏后,就将她带回公主府,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不但让她有意模仿长歌的一言一行,甚至从宫里找来与长歌相熟的宫人,将长歌的事迹过往一一同夏如雪细述,让她更好的了解长歌,有利她更好的模仿她。   乐阳长公主如此费心血的训练夏如雪,不过是因为她深谙魏帝的心意,知道魏帝有意传位给燕王,所以将夏如雪训练成另一个长歌,让她成为魏千珩的新宠,藉此拉近长公主府与燕王府的关系。   若是这个夏如雪能得到魏千珩的宠爱,为他生下一子半女,在他身边站稳位置,在魏帝归天后,燕王登位,足以保乐阳侯一门福泽延绵!   夏如雪果然不负所望,从露出真容那一刻,就成功吸引了燕王的目光,等乐阳长公主再趁热打铁的将她当礼物送给魏千珩时,他没有推辞,如乐阳公主所愿带她回了回春苑……·   既是有目的而来,夏如雪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而从她当众跟燕王离开的那一刻,她就是燕王的人了,为了让自己在燕王府站住脚跟,她定要趁着还在公主府时,真正成为燕王的女人。   而方才明明一切顺利,连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都被她劝下,却因为燕王妃的强势出现,又打乱了。   想来今晚想留燕王屋里有些困难了……   夏如雪不由有些着急,正不知道如何再引起魏千珩的注意时,燕王妃身边的嬷嬷却为了替自家主子避开殿下的怒火,故意害得小黑奴摔了东西,将魏千珩的怒火往小黑奴身上引。   却不想,福嬷嬷此举,却让夏如雪想到燕王妃第一次为难长歌的事,就趁机抓住机会,不过伸手帮小黑一起捡个瓷片,就轻松成功的勾起了燕王的关注,也让叶玉箐为当年做下的事,无地自容,自是没有脸面再留下来!   而魏千珩确定被她的举动吸引并心绪波动,带着醉红的深眸定定的看着她,神情隐晦不明。   一时间,屋内众人各怀心思,惟有小黑成了局外人。   她一面收拾地上的碎片,眸光余光看着‘好心’帮自己的夏如雪,心里却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   夏氏若是刻意为之,她难道不知道,长歌是魏千魏心里的禁忌,是会触怒他的逆鳞、惹来杀身之祸的吗?   而叶玉箐再不得魏千珩的宠爱,她终是明正言顺的燕王妃,何况她的身后还叶家与叶贵妃。   感觉到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小黑不敢再久留,赶紧收拾好东西离开。   然而,不等她离开,叶玉箐已是壮起胆子,指着门口的夏如雪,咬牙颤声道:“殿下,臣妾在来之前,已查清了夏氏的身份,她是罪籍出身,母家夏氏一族在先帝时犯下忤逆大罪,被抄家流放至黔地,她生母夏氏在黔地被人奸污生下的她……她是个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下贱私生女,还有罪籍在身,怎配留在殿下身边伺候?求殿下顾念皇家名声,将她赶出燕王府罢……”   叶玉箐当众揭夏如雪卑贱不堪的身份,除去魏千珩与她自己,其他人皆是一脸吃惊。   小黑不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黑眸里堆起疑云。   魏千珩似乎酒意上头,眸光迷朦的看着门口的夏氏,淡淡开口:“她说的是真的吗?”   夏如雪仿佛没听到叶玉箐对她的揭露与羞辱,见魏千珩问话,朝他浅浅一笑,笑容不妖不媚,温婉端雅,竟比大家闺秀还端庄秀丽,半点也看不出她是一个被人唾弃的私生女。   她樱唇微张,敛身拜下:“回禀殿下,王妃句句属实。奴家没有父亲,随母亲姓夏,贱名唤如雪。”   “夏如雪……”微醺的魏千珩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尔后嘲讽一笑:“你可愿意留在燕王府?”   夏如雪展颜:“奴家不在乎身在何处,只要跟在殿下身边就足矣!”   此言一出,不止叶玉箐神情大变,连小黑都惊诧住,内心震动!   这句话,却是当年她被同伴出卖、成为弃子遗留深宫时,她对魏千珩说的话。   当时,她灰心绝望,想到自己一辈子要老死宫里,再也见不到妹妹,也见不到公子,她彻夜痛哭,第二天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魏千珩面前当差,他看到她哭红的眼睛问她怎么了?   她如何敢将自己欺骗了他,要带着从他身上骗到的血玉蝉逃跑出宫时,却遭受同伴陷害出卖的事同他说?   她按下心中对他愧疚与悔恨,只告诉他,自己被亲人抛弃,以后要一个人在宫里孤苦的过一辈子。   他在听了她的话,久久没有言语,尔后转身去了承乾宫……   当天下午就传来旨意,魏帝封了五皇子为燕王,准他出宫开府另住。   旨意到达景仁宫时,她跪在他身后一起接旨,想到他也要离开深宫,心里更是悲凉,却没想到他当着宣旨官的面,回头悄悄问她:“你可愿意跟我离开皇宫去燕王府?”   当时,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小黑感觉自己黑暗的世界被这双好看的眸子重新点亮。   她红着眼睛回他:“奴婢不在乎身在何处,只要跟在殿下身边就足矣!”   那一刻的她,心中此生惟一所愿,就是用余生的时间陪在这个外冷内热的孤单五皇子身边,好好侍候照顾他,给他当牛做马赎罪,以偿还自己对他的欺骗与伤害……   可到了燕王府,魏千珩不但给了她一个离宫重生的机会,更给了她一个家。   他排除万难,甚至不顾魏帝的反对和天下人的嘲笑非议,执意要娶她为燕王妃。   历来,没有那一个皇子王爷娶一个宫女为正妃的,魏千珩为此在魏帝的承乾宫外跪了三天三夜!   可最后呢,最后他才发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值得……   泪水不觉淹没眼眶,小黑死死压着头,趁着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端起托盘退出房间,落荒而逃。   回到下人房里,小黑关上房门,终是忍不住掩面无声的痛哭起来。   离开的五年时光里,她时时问自己,这一辈子,她与魏千珩之间,到底谁欠谁更多一些?   不可否认,每每看到乐儿,她都忍不住去恨魏千珩,恨他最后的绝情,不但害了她,更害了乐儿。   可如今,因夏如雪一句话,却勾起她尘封心底的记忆,连着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怨恨也消失殆尽。   说到底,终归是她欠他更多一些……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总也止不住,小黑拿着袖子胡乱抹着,无力的趴倒在桌子上。   “若你真的这么痛苦,不如本公子帮你杀了那新人,一了百了?”   房间里突兀想起一道低沉的戏谑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小黑哭得脑子有点发懵,以为自己耳鸣听错,抑或是出现幻觉,直到她看到墙上多出了的另一道人影,才惊觉不是自己幻听,而是房间里竟不知何时进了人。   她惊诧回头,东面的窗沿上坐着一个黑衣人,面戴银色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眸子,如捕食时的虎豹,闪着可怕的精光。   而他手中一直把玩着东西,却正是小黑不久前丢失的镯子!   瞬间回过神来,小黑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无心楼的人,故做镇定道:“阁下是谁,为何三番五次进我的屋子,还……还拿走我的东西……”   面具人见小黑指着自己手中的镯子,忍不住笑了,声音慵懒,仍然带着戏谑的味道,缓缓道:“你可知道,你家殿下已拿到了这镯子的图纸——若不是本楼主好心替你拿走它,你还想戴着它,让魏千珩知道,你就是那晚玉川山上暗箭伤人的神秘人?!”   全身一颤,小黑再也镇定不下来,惊恐的看着面具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面具人像是猫玩老鼠般走近她两步,又掏出一包东西扔到她桌前,笑道:“抑或是,让魏千珩知道你就是将他霸王硬上弓的神秘女人!”   扔到面前的东西,小黑不看也知道,是她之前丢失的迷陀与合欢香。   她全身都战栗起来,汗毛倒立,看着步步逼近的面具人,颤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面具人在她面前站定,微抬下巴倨傲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公子是无心楼楼主陌无痕,你可以唤我无痕。”   无心楼楼主!?   小黑心里闪过许多疑问,她见陌无痕并无恶意,紧绷的心口放松下来,迟疑道:“我与陌公子乃至整个无心楼都无交集,公子为何要找上我?”   陌无痕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镯子,勾唇凉凉一笑:“你那晚在山上用此驽射伤我无心楼的人,救下魏千珩,岂能说与我们无交集?经你那一搅和,本公子上万两的黄金就没了,这可都是你欠着我的。”   小黑心神一震,瞬间想到什么,正要问他买凶杀魏千珩的幕后黑主是谁,陌无痕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无趣道:“魏千珩心知肚明,无须你再替他操心。”   小黑紧张道:“那阁下如今来找我,又是何事?”   陌无痕紧紧的盯着她,面具下如刀裁般的长眉不觉蹙紧,缓缓道:“我想知道你是谁——这张人皮面具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黑确信自己从未接识过无心楼的人,更是不认识陌无痕,所以他为何要对自己的身份感兴趣?   她退开两步远离他,冷冷道:“阁下不也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吗?何必强人所难!”   听了她的话,陌无痕哑然失笑:“好,我不为难你,我来帮你如何?”   小黑只当他是无聊的玩笑话不去理会,向他伸出手,沉声道:“谢谢你替我暂时‘保管’镯子,如今你可以还我了,我自己会收好,不会被人发现。”   见她伸手过来,陌无痕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定定的盯着她问:“这个镯子,是你的?!”   这个镯子自不是她的,但小黑面对着的是江湖上杀人如麻的无心楼的人,虽然此时站在她面前的陌无痕,似乎并不像江湖传言那么可怕,但她猜不到他真正的来意,所以自是不会把初心给说出来。   何况陌无痕方才也说了,因着她在山上救了魏千珩,无心楼损失上万两黄金,这笔帐,若是无心楼要找人算,自是由她面对,不能牵扯上初心。   她反诘问陌无痕:“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镯子?还是来报上次之仇?”   陌无痕拔弄着桌上的禁药,尔后再次抬头看向小黑,眸光落在她脸上的泪痕上,缓缓道:“镯子我会继续替你收着,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还给你。而区区万两黄金,本楼主并不看在眼里——”   闻言,小黑不见轻松,反而越发的紧张起来。   他没有强占镯子的意思,又不问她要上次的损失,为何还要冒险来见她?   这里可是乐阳长公主府,还是在魏千珩的院落里,此刻他就在前面不远的卧房里,四周全是他的燕卫,他就这样孤身闯进来见她,所为决不会是小事。   陌无痕面具下的眼睛锋利如刃,总能轻易的看出小黑的心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索性不再瞒她,好整以暇道:“我好奇你接近魏千珩的目的——若你不能坦然相告,我不介意将这两味禁药悄悄送到魏千珩的房里去,然后再给他留张纸条,告诉他这些药是从何处找到的……”   “我与阁素昧平生,阁下为何要执意打探我的私事……”小黑再次慌了神。   “不打探清楚,我如何帮你?”   陌无痕定定的看着小黑,极其认真道:“本楼主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来为难你,而是来帮你的。”   威逼着她帮她?还有这样的帮人之法?   小黑实在看不透眼前男人的想法,但她也实在害怕他会真的将禁药拿到魏千珩面前去,像他这样性情比卫洪烈还乖张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想到这里,小黑艰难的咽下喉咙,红着脸嗫嚅道:“你既然知道我就是神秘女人,自然知道我接近魏千珩不为名利,我只是想怀上……怀上一个孩子……”   “非魏千珩的不可吗?”   陌无痕问得一本正经,小黑却羞愧得无自地容,脸烧得通红。   与一个陌生男子谈借种之事,他还知道自己就是拿药迷晕魏千珩,千方百计睡男人的女人,纵使小黑再镇定也接受不了,感觉自己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比烟花柳巷里的女子还肮脏不堪……   她恼羞成怒的冲他咬牙道:“你明知故问!”   陌无痕却认真的思索起来:“你要怀上他的孩子,又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这只怕不是简单的事,单凭用迷药,也不能成事。不过——”   小黑见他说得严肃认真,并不像取笑自己的样子,不由迟疑问道:“不过什么?”   “有我帮你,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陌无痕不觉又走近到小黑的身边,狂魅一笑:“你方才哭,不正是伤心他今晚新人在榻吗?如此,今晚本楼主就帮你如愿,让他收不了新人,却能和你共度良宵。”   闻言,小黑彻底惊呆住,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陌无痕,正要告诫他不要乱来,下一刻,他却出手如电,瞬间封了她身上穴道,让她不能言也无法动弹,只能呆呆的任由他摆布。   陌无痕重新收起桌上的禁药,抱起动弹不得的小黑,打开房门,身形一晃,如一道鬼魅往前面魏无痕的卧房而去。   小黑僵硬的被他搂在怀里,感受夜风在耳边呼呼而过,她欲哭无泪,不知道这个胡作妄为的无心楼楼主,会带着她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来,直吓得心都麻木了。   不一会儿,陌无痕已带着她悄然来到了魏千珩的卧房外,他将她放置在后窗下藏好,自己却又飘然离开,不知所踪。   临走前,他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临阵脱逃,本楼主都会一一替你安排好。若是你逃走了,我就将禁药放到魏千珩面前去。”   小黑怕惊动屋里的魏千珩,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得咬牙躲在窗下,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的灯火尚未熄灭,却也听不到什么声响,看样子,叶玉箐一行已离开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夏如雪。   正在此时,屋子里传来轻柔的女声:“殿下,夜深了,让奴伺候您歇下吧。”   却正是夏如雪的声音!   小黑心口一紧,她之前还担心夏如雪刻意勾起之前的往事,会触到魏千珩的逆鳞,惹他动怒,却没想到,他终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看来,这个夏如雪确实不同,足以让魏千珩对她另眼相待。   心里涌起难言的滋味,又酸又涩,小黑听到魏千珩的声音冷冷响起。   “除了舞剑,你可还会其他的?”   屋内,夏如雪闻言微微一滞,尔后莞尔一笑,柔声道:“奴在坊里时,跟着妈妈学了几样杂学,琴弦琵琶略懂一二,若是殿下想听,奴可以给殿下弹奏一曲,只是……”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羞涩笑道:“只是如今夜深人静,大家都歇下了,奴怕技拙,扰了殿下,也会扰了他人,惹人笑话。不如明日再弹给殿下听……”   说罢,她款步上前,伸手去替魏千珩解身上的衣裳,雪白如玉的纤指有意无意的抚过魏千珩的胸膛,仰面看着眼前冷峻不凡的尊贵男人,心里一阵阵的激荡——   她飘泊无依如浮萍草芥,而眼前的男人,却是大魏最尊贵的燕王殿下,甚至未来会成为位列九五之尊的一代帝王。若能攀附上他,给她一息容身之地,为他生儿育女,她不仅能洗尽身上的屈辱,甚至能重振母家门楣,一了母亲多年夙愿。   夏如雪心里满足的喟叹,这样的男人啊,不正是她所渴求的吗。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她的手能在他身上游走,她能这样咫尺的接近他,简直不敢想象,像梦一样不真实。   如此,夏如雪激荡的心境越发的热烈,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盈盈如水的眷恋缠着魏千珩,樱唇半张,像诱人的樱桃,引着男人来采撷。   进过官妓坊的女子,又经过乐阳长公主的精心培育,一眉一眼都透露着风情,一双柔若无骨的手隔着衣裳,那怕只是轻轻不经意的一划,也能撩拔起男人的欲望,让人欲罢不能。   魏千珩酒意上头,一贯深沉冷冽的眸光在这一刻也松懈下来,迷蒙的看着面前的迷人女子,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认真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问道:“你可还有其他姐妹?”   从看到夏如雪的那一刻,魏千珩震惊她与长歌的相似,就如当初在孟府看到孟二小姐孟简宁,让他内心生起期待——   或许,她们与长歌长得相似,会是长歌的亲人也说不定……   长歌曾告诉他,她的亲人不要她了,为此,她一个人躲在后宫哭泣。   魏千珩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绝情的亲人,像长歌这样惹人怜爱的女子,他们为何不要她?   他问她,可是有什么误会,让她的亲人抛弃她?   长歌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苦笑,轻声道,若是有机会,她也想向他们问清楚。   可是,直到她死去,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亲人出现,她自是没有问出心中的遗憾……   长歌的遗憾,何尝不是他的?   魏千珩定定的盯着面前的夏如雪,手上用力,直掐得她下巴一片生痛,眸光露出恐慌来。   她慌乱道:“殿下明鉴,奴家母亲只有奴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姐妹。”   眸光一下子暗下去,魏千珩无力的松开她,独自朝床榻走去,冷冷道:“你睡外面的方榻。”   “殿下……”夏如雪不甘心的想跟上去,魏千珩头也不回冷冷看着她,“或许你直接离开,去其他地方歇下。”   “不,奴就睡榻上……”   夏如雪全身一颤,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若是被魏千珩赶出去,她就全完了,只怕连长公主府都呆不下去了。   对她失望的乐阳公主一气之下,不定要将她如何处置,甚至会将她重新扔进妓坊去的……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白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乐阳公主担心殿下初到公主府睡不安稳,特意差人送来了上好的安神香。”   夏如雪全身绷紧——这么晚了送什么安神香,乐阳公主不过是假借送香来打探她是否成功?   魏千珩自是也明白乐阳长公主送香的目的,冷冷吩咐白夜将香端进来。   白夜放好香退出去,房间里沉寂下来。   而窗外的小黑却心绪难平,心里久久回旋着魏千珩问夏如雪的那句话。   他为可要向她打听姐妹之事,可是为了她?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早在五前年就‘死了’,他为何还不放弃!?   泪水再次蔓出眼眶,小黑来不及擦下眼泪,身子却突然被人凌空带飞,陌无痕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迷陀与合欢香已被我悄然送进屋子里去了,你就好好的跟他一度春宵罢。”   小黑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陌无痕。   陌无痕身形如一道鬼魅,带着小黑悄然来到前门,轻轻打开门带她进去,出手点了榻上夏如雪的睡穴,戏谑道:“本楼主只能帮你到这里,至于完事后的撤离,你自己想办法。”   说罢,他身形一晃,再次没了踪迹。   小黑呆呆站在魏千珩的床前,脑子里一片轰鸣。   她知道今晚太过疯狂,也太过危险,更不知道陌无痕这样帮她的目的,心里凌乱成麻,忍不住往门口逃去。   可是,她堪堪挪步,床上被迷陀困住的魏千珩,突然喊出她的名字。   “长歌……”   米团子说:   感谢小果果830082亲亲的魔法币,也谢谢小主们的钻石,谢谢大家。   手头有钻石票的小主,还可以继续为团子君投哦,笔芯! 第045章 小黑奴被发现了?   先前,小黑还在发愁,在回京这一路上,明明离魏千珩这么近,却因为身上没有迷陀与合欢香,没办法再接近他,无疑错过了许多好机会。   而后又从乐阳长公主那里得知,魏千珩已决定在她回京后就将她从王府辞退赶走,她心里难过又忧心。   难过的是,她原以为经过行宫的相处,魏千珩会对她另眼相看,却没想到,在他的心里,他终是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而忧心的自是离开王府,她再难有机会接近魏千珩,怀孩子的事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却没想到,就在她绝望无助之时,突然冒出一个无心楼楼主,犹如神助,执意要帮她,竟是大胆的在魏千珩房里有新人之时,将她送到了他的床前。   毫无准备的小黑,直觉今晚太过疯狂,也太过冒险,正要逃走,床上的魏千珩却突然呢喃出声,唤着她的名字。   “长歌…”   许是睡梦里的缘故,他的声音格外的温柔遣眷,又带着难言的悲伤,瞬间就将小黑的眼泪引出来了。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他这样唤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为他是恨自己的,可这一声呼唤,却让她重回两人最深情的时候。   脚下步子再也挪不动,小黑怔怔回头,借着窗外的月色,痴痴的看着床上的男人,心里苦涩难言,眼泪叭嗒叭嗒的往下掉。   她无力的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去抚平他睡梦中蹙紧的眉头,触手之处,却是他灼热的呼吸和滚烫的身子。   他肌肤上的热度烫得她指尖一颤,再由指尖传进她的心里,让她一阵心悸慌乱。   白夜送进来的香炉里,迷陀与合欢香袅袅升起,混合着安神香,让人意醉情涌,不能自拔。   所幸,那怕在这样意乱情迷之时,小黑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她想到上次在山洞里魏千珩突然咬破舌尖醒过来,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她拿过一边的巾子紧紧的绑上他的眼睛,也替自己蒙好面容,这才褪下一身衣裳投入他怀里…   像之前一样,魏千珩身体渐渐变得滚烫,急需找到一个宣泄口释放体内压抑的本能,而女子带着凉意的娇柔身体,让他无比舒适渴望,就像困陷在沙漠里的干渴已久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的绿洲和芬芳甜美的泉水,顿时不顾一切的想要撷取…   顿时,红帐翻滚,满室春光!   房间里的动静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格外的醒目,听在那些有心人的耳朵里,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悲。   最先传入的自是王妃叶玉箐的耳朵里。   虽然之前被魏千珩训斥着离开了他的卧房,但叶玉箐那里放心得下,派人时刻关注着魏千珩卧房里的动静,如今听到下人来报,说殿下今晚卧房里热火朝天的,床‘吱嘎’响了半宿还没歇,叶玉箐气得差点吐血,连夜去了叶贵妃房里哭去了…   而另一边的乐阳长公主却在接到消息后欢喜不已,得意的对身边的人道:“本宫这一步险棋终是走对了。先前你们一个个的担心夏氏会适得其反,惹怒燕王,如今看来,燕王就好这一款,五年前被宫女长歌迷得团团转,如今出现一个长相与长歌相似的,他如何抗拒得了?何况夏氏还是本宫亲自调教出来的,比起那长歌,有过之而无不及,岂能不惹燕王动心?!”   说罢,还不忘对冷着脸守在身边的儿子、乐阳侯府的世子陆聘之叮嘱道:“你就死心罢,如今她已是燕王府的人了,此生都与你无缘了——”   陆聘之是乐阳长公主独子,性子长相都随了乐阳候,白净温顺,实则骨子里却也同他父亲乐阳侯般,有几分倔气,只是不敢在精明强势的乐阳公主面前显露出来。   乐阳长公主当初选驸马时,看中乐阳候性子温顺好把控,但到了儿子之里,她却又一直嫌弃儿子太优柔寡断,没有大做为。   如此,为了保住乐阳侯府一门的荣耀,乐阳长公主一直苦心筹划着,将当初陆聘之看中买回府里的官妓夏如雪,生生的扣下,训练成自己的棋子,转送给了魏千珩…   听着母亲的话,陆聘子嘴上不言,心里却在听到魏千珩将夏如雪收房后,暗算握紧了拳头,闷声道:“恭喜母亲!”   乐阳长公主瞧出他心里的不平,苦口婆心的劝道:“若能拿一个官妓换整个乐阳侯府一世安宁,何乐而不为?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好,咱们乐阳侯府远离京城,不比京城里的那些侯爵贵勋,可以时常到皇上面前露个脸,拉近关系,咱们与皇家的关系是越来越疏远,等到母亲过世,皇家对乐阳侯一门的恩情就更加淡薄了,所以母亲才会趁此机会拉拢燕王,提前为你邀一份恩泽。”   这样的话,陆聘之不知听过多少回了,难免厌倦,不由道:“母亲就这般肯定燕王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万一以后得势的是晋王,母亲岂不得罪了真正的靠山?儿子方才瞧着,母亲给燕王送人时,晋王与小骊妃的脸色实在难看呢…”   闻言,乐阳长公主不以为然的冷冷笑道:“若是皇上有意立晋王为太子,那皇陵里的那位早就给放出来了,何需晋王与骊家花这么大的手脚?从这一点足以看出,晋王不是皇上心仪的太子人选,你就放宽心罢!”   乐阳长公主越是这样说,陆聘之越是反感那个受尽偏爱的燕王,嘀咕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若是万一皇上突然…”   余下的话陆聘之没胆说出来,闷闷不乐的起身向乐阳长公主告辞,回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乐阳长公主的目的,没能瞒过大家的眼睛。   而魏千珩好久没有收新人入房,今日却收了乐阳长公主送的舞姬,看在晋王与小骊妃的眼里,却是两人投好拉拢的示意。   如此,小骊妃母子也是彻底未眠,听到回春苑传来的消息,直恨得牙痒痒。   晋王愤恨乐阳长公主公然示好燕王,给燕王送美人,却忘记他这个堂堂晋王也在,不禁在房间里破口大骂道:“狗眼看人的东西,不就是一个下贱的舞姬吗,本王还不稀罕呢…”   小骊妃从宴席上回来后,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直阴沉着脸思索着,如今听到晋王的骂声,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个榆木脑袋,难怪长公主向魏千珩投诚,却不选择你,你的眼光何时能看长远些啊?”   晋王本就一肚子怒火,如今被骂,更是一头雾水,跳起来冲小骊妃道:“母妃心里有气何需来挑儿臣的茬?我又哪句话说错了,何时目光短浅了?”   小骊妃气得拿果碟砸他:“事情哪里是你想得这般简单?乐阳长公主是何许人也,她可是当朝长公主,与皇上关系最是亲密,是世人眼中的风向标。她挑中魏千珩投诚,看在那些个大臣勋贵世家眼里,就成了魏千珩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了。更有甚者,大家还会以为,是皇上向她透露了立储意中人,故意借她放出口风来…如此一来,太子一位与你还有关系吗?”   晋王终是恍悟过来,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慌乱道:“母妃,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小骊妃沉吟片刻,勾唇冷冷一笑,“办法却是有,却看你愿不愿意?”   晋王一喜:“只要能夺得太子之位,不论什么事儿臣都愿意!”   小骊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满意笑了:“乐阳侯在娶长公主前,与通房丫头生有一女名陆芝华,三岁时从马车上摔下来伤了左腿,成了一个跛脚,因着这个,姻缘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如今已熬成二十岁的老姑娘了。你若娶了她做你的侧妃,岂不改变了风向,让世人以为,咱们更得乐阳长公主的青睐吗?”   晋王神情僵掉,心里越发的憎恨起魏千珩来——凭什么他睡美人,他却要被逼着娶一个跛脚为侧妃,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吗?   但面上,他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咬牙道:“一切但听母妃安排!”   …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渐白,回春苑卧房的响动终是停歇下来。   魏千珩一脸餍足的搂着怀里的人,久久不愿松开。   小黑躺在他的怀里,身体酸痛疲惫,心里却无比的安宁满足,仿佛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美好时光,让她眷恋着他怀抱里的温暖,不舍得离开。   可是,她又害怕魏千珩像上次山洞那样突然醒来,如此,只得扒开他的手,从他的怀里出来,穿好衣服悄悄离开。   离开卧房之前,她经过外面的方榻,看着陷入沉睡中的夏如雪,心里疑云重重。   她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过,母亲娘家有一个嫡亲的小妹妹,因为当时年龄太小,小黑对那个小姨没有一丝印象,但夏如雪随母亲姓夏,她的母亲也姓夏!   小黑忍不住想,若是夏如雪的母亲真的是自己母亲的亲妹妹,那么,当初母亲的死,是否与夏家出事有关?   她想,回到京城,她要亲自去见一见孟清庭了......回到房间后,小黑全身疲惫至极,恨不得马上倒到床上死睡过去。   可她想着陌无痕,想着他或许会再来见她,只得打起精神坐在桌前等着。   可是,直到天光大亮,却再没有看到陌无痕的踪迹。   小黑不禁担心起来,他不会是被燕卫发现抓住了?   若是他被抓住,会不会也供出自己?   想到这里,小黑睡意全无,心里惶然不已。   而她还得担心,不知道魏千珩醒来,想起昨晚的事,又会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   或者自己在离开时,可有不小心留下什么东西,会不会被他发现......   正在她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房门突然‘砰砰’的被敲响,将她吓了一大跳。   “谁?”   “小黑兄弟,是我,回春!”   闻言,小黑心里一松,继而生出疑云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原来,昨晚魏千珩房里收了新人的事,不但让叶玉箐方寸大乱,于被禁足中的姜元儿来说,更是五雷轰顶。   姜元儿原想着回到京城王府后,要利用不久后前主长歌的忌日,去挽回魏千珩的心,重新获宠,却没想到,突然传来消息,乐阳长公主在宴席上当众给殿下送了一个长相肖似长歌的舞姬,且殿下一眼就喜欢上了,宴席结束就带回了自己的屋子,晚上一夜笙歌,殿下耕耘不辍,与新人一片火热...........   从来,后宫后宅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这个旧人本就无靠山无姿色,靠的不过是魏千珩对前主的一往深情,连带着对她也青睐三分,让她成了府里最得宠的夫人。   可如今,她还没重新复宠,殿下身边就出现了新人,长得像像她前主不说,还是乐阳长公主送与殿下的,殿下定是宠爱万分了。   危机重重的姜元儿一宿没睡,天刚亮就派了回春偷偷来找小黑,迫不及待的想弄清楚那晚玉川山上发生的事,好早日求得魏千珩的原谅,不然日子越久,她就彻底被殿下遗忘到脑后了。   如此,回春得了姜元儿的命令,势必要将小黑带到她面前去......   小黑打开门,看着门口笑得一脸讨好巴结的回春,冷然道:“不知回春姑姑找我何事?”   回春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小黑兄弟,夫人有事请教你呢,还请小黑兄弟随我去一趟。”   姜元儿有事请教她?   眸光微转,小黑心里已明白过来一一姜元儿倒是聪明,终是想到来找他了!   她疏离的看着回春:“请回春姑姑见谅,小的是男仆,私下相见夫人只怕不妥,恕我不能从命。”   回春见她拒绝,顿时急了,忙不迭道:“不会的,小黑兄弟不用担心,我悄悄带你过去,绝对不会让人发现......”   小黑心里冷冷一笑,面上木然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万一小的私会夫人的事被人发现,夫人或许无事,小的就不同了,说不定要偿命。何况,小的与夫人之间并无可请教之事,回春姑姑还是请回吧,”   说罢,她做势要关上门,却被回春抢先拦下。   回春没想到一个小马奴竟敢不给自家夫人面子,不由怀疑是不是上回在王府搜马房时,自己得罪他,从而让他记恨了?   真是锱铢必较的卑鄙小人!   回春心里一面狠狠的骂着,面上却是差点给小黑跪下,满面可怜的形容哀哀求道:“若是因着上次在王府不小心得罪小黑兄弟,我在此向你赔罪......只求小黑兄弟去见一见夫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若不是知道姜元儿的脾气,知道自己若是不把小马奴带回去交差,只怕余下会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回春才不会违心的跟一个下   贱的小马奴说这么多好话。可不论她怎么做低讨好,小黑都不为所动。   回春不由变了脸色,一改先前的奉承讨好,拉下脸色冷冷道:“小哥莫要以为我家夫人如今失势,就可以让你们小看低瞧了。怎么说我家夫人也是跟在殿下身边时间最长的老人,且在之前一直最得殿下宠爱的-------夜夫妻百日恩,等殿下那日念起夫人的好,夫人东山再起之时,只怕你到时想巴结都高攀不上!”   小黑听到回春半带威胁的话,眸子眯了眯。   她几乎可以断定,经由姜元儿让春菱假冒神秘女子一事后,姜元儿是不可能再获得魏千珩的原谅和宠爱了,所以,她根本不怕姜元儿得势以后来寻她报复。   何况,她回到京城就要被赶出王府,只怕两人再也不会相见。   然而,她心里却有一个疑惑解不开,那就是回春方才提到的,‘殿下念起夫人的   好’。   是啊,姜元儿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当年那般盛怒的魏千珩,不放过她,也不放过她身边的另一个婢女灵儿,独独留下她一个,还宠爱这么多年。   当年,她被灌下毒药赐死,贴身婢女之一的灵儿明明已出嫁离府,却也被活活打死扔到乱葬岗,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块。   偏偏同为她贴身婢女的姜元儿却一点牵连都没有,反而被魏千珩收房,抬做夫人,在燕王府威风享福了这么多年......   这些,都是小黑时隔五年重回京以后才得知的,之前在云州,煜炎不让她知道一点燕王府的消息,甚至整个汴京的消息,都不许有只字片语传进她耳朵里。   直到她重回汴京去灵儿的婆家找她,才得知了灵儿早在五年前就已被燕王府打死的消息......   悲痛不已的她,当时还担心另一个贴身丫鬟元儿也被她牵连,遭遇了不幸,却没想到,等她以马奴的身份进到燕王府,看到的   却是当上主子、并最得魏千珩宠爱的夫人姜元儿........   所以,姜元儿到底有什么好,足以让当时盛怒的魏千珩独独对她网开一面?   还有,灵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叶贵妃与叶玉箐下的手,还是魏千珩?   以马奴的身份进到燕王府后,小黑曾试探着悄悄打听过灵儿的事,可王府里五年前的仆人再找不到一个,统统被换掉了,新进府的下人,进王府学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提起前王妃以及她身边人的半个字......   在如此避讳之下,小黑自是打听不到灵儿真正的死因,况且,后一批进府的下人,确实不知道王府之前的事,连灵儿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但姜元儿肯定是知道的,正如回春所说,她是陪在魏千珩身边最久的老人了,况且,她与灵儿同为她带出宫的贴身婢女,两人之前情同姐妹,她对她再熟悉不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灵儿的事。   如此,小黑一改先前的疏离冷漠,仿佛   被回春的话吓到了,连忙巴结道:“瞧回春姑姑说的,小的不过马房一个小小马奴,岂敢瞧不起夫人?小的不过是胆儿小怕出事......既然姑姑说夫人找我有急事,我就随姑姑走一起趟吧。”   闻言,回春终是得意笑了,连忙领着小黑悄悄往姜元儿歇身的后厢房去了......   因着魏千珩一直没有解姜元儿的禁足,所以那怕到了长公主府,她也只是被安排在后院不起眼的小厢房里。   小黑跟在回春身后进屋时,她正在屋子里砸东西,乒乒眶眶的破碎声,隔着院子听着都吓人。   小黑敛着眉眼站在门口,回春进卧房请了姜元儿出来。   她一出现,身上的粟兰香顿时熏得小黑头痛,几欲作呕,连忙往后退开了好几步。   前一刻还在砸东西发脾气的姜元儿,出现在人前却成了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身子似弱柳般的半倚在回春身上,步履艰难的往上首的椅子上挪去。   坐定后,她招手让小黑也坐下,又让丫鬟给小黑上茶,小黑却守着规矩站着,与她保持着距离。   换了平时,姜元儿仗着身份,才不会搭理低贱粗鄙的马奴。   可如今她有求小黑,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见小黑不愿坐下喝茶,她向回春呶呶嘴,回春立刻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小黑手里,她这才嘶哑着喉咙开门见山道:   “今日请小黑哥过来,就是想问你,你那日同殿下一同进山寻马,除了刺客,可有其他异样发生?”   闻言,小黑心里冷冷一笑一一她果然是来探查情况的。   姜元儿确实聪明,她暗忖,单凭她放走了玉狮子,魏千珩是不会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何况她还上演苦肉计,把自己的脖子吊得青乌一片。   但魏千珩非但没有心痛的来看自己一眼,还将她禁足关起来,那怕回京都不原谅   她,更是言明不再见她。   一切,都太反常了!   所以姜元儿怀疑,当晚在玉川山上一定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思及此,她表现得越发可怜,苦滴滴道:“还求你如实奉告,那日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着姜元儿娇弱做作的样子,小黑嫌恶不已。   发生了何事?!不过是你精美编造的谎言被揭穿了!   面上,小黑故做疑惑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都离开行宫回京了,夫人怎么还问那晚的事?”   姜元儿面容一僵,干笑道:“你也知道,自殿下那日从山上回来后,就冷落于我,我自是要问清楚原因,也好明白殿下是   因何事怨怪我……”   小黑笑着摇摇头:“那晚小的确实与殿下在一起,只是刺客出现时,小的被打晕,昏迷了整晚,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姜元儿微微一怔,眸子迟疑的看着小黑,明显的不相信。   她起身走到小黑面前,扬手拔下头上的赤金芍药花簪塞到小黑手里:“那你们回来时,可有听到殿下说起什么?”   小黑敛眸看着手中的金簪,不动声色道:“殿下嘱咐小的一定要寻回玉狮子,说是寻回马后,会重重要赏,若是寻不回,小的这颗脑袋就不用再戴在脖子上了。所以小的大胆揣测,殿下这次对夫人发火,就是因为夫人不小心放走了玉狮子......”   听了她的话,姜元儿眸光沉下,对她的回答明显不满意,诱导她道:“除此,殿下就没有再提起其他的什么吗?譬如,什么人?”   小黑眸光从姜元儿狡猾的脸上滑过,突然恍悟道:“经夫人提醒,小的倒是想起一事来?”   “何事?”姜元儿兴奋不已。   “小的离开马车时,隐隐听到殿下同白侍卫说,梦到一个人,好像叫……灵儿?”   “啊?!”   姜元儿一声轻呼,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脸色大变:“你……你没听错?”   见她如此形容,小黑心里一片冰凉,盯着她的眼睛凉凉道:“嗯,没有听错,殿下在提起这个人时,似乎挺害怕的,说是灵儿来向他索命了……”   “不应该的……”姜元儿似乎受到了惊吓,喃喃道:“她为何要向殿下索命?害她的人又不是殿下……”   小黑心里一震,正要趁热打铁,问清可是叶玉箐害死的灵儿,门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有小丫鬟慌乱的跑进来禀告:“夫人不好了,前面传来消息,说王爷召见小黑,却寻不到他人,不知是听谁说,说小黑在夫人这里,王爷已带人过来了……”   魏千珩在找她?   想起昨晚之事,小黑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她被发现了?   不等她回过神来,外面已传来脚步声,魏千珩带人过来了! 第46章 长歌还活着!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盛夏的天气,随着魏千珩的出现,厢房的气温骤然降下,小黑直感觉脊骨发凉,心肝直颤,僵硬的呆在当场,连逃跑都不会了!   魏千珩迈步跨进门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门外的光亮,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形容,只感觉他身上散发着冷冽逼人的气势,让人无端的胆寒害怕。   一进门,他的眸光就定定的落在小黑的身上,尔后看向一边欢喜激动的姜元儿,深眸里的泛起波澜。   姜元儿被禁足一月有余,再次见到魏千珩,她欢喜得身子直颤,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顾不得屋子内外还有下人在,呜咽一声扑到了魏千珩的脚边,扯着他的袍角哭得悲恸委屈。   “殿下……妾身可算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妾身怎么过来的?比度日如年还难受,妾身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姜元儿扯着魏千珩的袍角再也舍不得放开,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爱,眸光切切的仰视着魏千珩,恨不能将一肚子的委屈都同他说。   魏千珩同样心绪澎湃,负在身后的双手那怕紧握成拳,也止不住的颤抖,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容的他,却是头一次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紧张打量他的小黑,看到他这般异常的形容,不由越发的惊恐,也由此断定,是昨晚之事暴露——魏千珩一定知道了她就是勾陷了他三次的神秘女子!   思及此,小黑如浸泡在万年寒冰里,暑气未消的炎热天气里,她却是从头寒到脚,连血液都冻住了。   她内心绝望到极点,她就知道,昨晚太过凶险,她终是被那个无心楼的楼主给坑害了。   想到这里,她面如死灰,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都被抽走,双手无力垂下,姜元儿给她的荷包和金簪‘哗啦’都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声响,却是惊醒了魏千珩与姜元儿。   姜元儿见魏千珩一直盯着小黑看着,神情又特别的不寻常,突然福至心灵,想到魏千珩必定是误会了她与小黑的关系,顿时惊慌委屈的哭道:“殿下您误会了,妾身与小黑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妾身是清白的,妾身心里只有殿下,求殿下一定要相信妾身……”听到姜元儿的哭诉声,回春也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呆若木鸡的小黑一起跪下,颤声道:“殿下容禀,夫人不过是日夜思念殿下,想知殿下过得好不好,所以才让奴婢请来小黑兄弟,打听殿下的近况……奴婢可以做证明,夫人与小黑之间清清白白,请殿下相信夫人!”   深宫后宅,仆人奴婢们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姜元儿先前在王府得宠时,回春做为她身边的大丫鬟,在燕王府也是风光无比,甚至比燕王妃身边的春枝、春卉还高一头,堪称半个主子。   可后来到了行宫,姜元儿受罚禁足,回春也落了势,短短的月余时间里,却和她主子一样,受尽了委屈与踩落,所以回春的心里,也无比期盼着姜元儿能重新得势。   而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殿下与自家主子相见,那能在这个时候,让殿下再误会自家主子与小黑奴有染呢?   思及此,回春忍不住对跪在身边哑巴似的小黑催促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哑巴了!?”   小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从魏千珩进门到现在,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他的神情根本不像捉奸时应有的愤怒,冷静自若,可深眸里却又暗流涌动,心里似乎在隐忍什么大事。   而以小黑对魏千珩的了解,莫说他对姜元儿已失望厌恶,就算她如今还得宠,只怕传出她与他人有染的丑事,以他的性子,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捉奸。   所以,除了想到是自己的身份被他发现,小黑想不到还有其他事可以让魏千珩如此反常。   如此,她还有何话好说,只能乖乖等死罢。   心如死灰的小黑,心绪竟是意外的平静下来,静静的跪在那里,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与回春恰恰相反,姜元儿却害怕小黑奴乱开口,担心他在惊慌之下,说出她私下买通他打听他私事的事来。   姜元儿知道魏千珩的脾性,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私下买通他身边的小厮,打听他在玉川山消息的事,只怕她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于是,她抢在小黑开口前,连忙颤声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听闻殿下新收房了一个新人,实在是伤心难过,才会忍不住叫来小黑打听那新人的消息的……求殿下开恩,原谅妾身的一片痴心。妾身不该心存私念,眼红那新人,妾身不过心痛妾身的前主,怕殿下有了新人,将她忘记了……”   跟了魏千珩近五年,姜元儿之前并非没有犯过错,只不过,每次犯错,她只要搬出长歌,魏千珩就不忍心处罚她。   如此,在魏千珩一次次的包容之下,姜元儿却是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不但恃宠而娇,为达目的不惜草菅人命,更是野心勃勃的不甘心只做王府夫人,竟想像长歌一样,成为魏千珩的正妃。   而这一次,她又如法炮制,再次搬出长歌来。   平静下来的小黑,看到姜元儿拿出自己做挡箭牌,心里冷笑不已——   魏千珩本就因为她撒谎、编造了神秘女人一事对她心生厌恶,如今她还敢拿自己向魏千珩说情,不是自寻死路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小黑大跌眼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在听到姜元儿提到‘前主’那一刻,魏千珩身子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一向阴沉的眸子里闪起了亮光。   下一刻,他竟是弯下腰亲自扶起姜元儿,“去我房间,本王有话同你说——”   说罢,就率先往外走去,又对呆愣住小黑道:“你也跟来!”   突然的变故,不止让小黑怔住,姜元儿更是受宠若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千珩,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被解了禁足,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而赶过来看热闹的燕王妃叶玉箐,看到眼前的一幕,如当头棒喝,惊得她差点趔趄跌倒,被身边的春枝春卉连忙扶住。   不是说姜元儿不甘寂寞,幽会殿下身边的小黑奴被殿下当场捉奸吗,怎么如今,却是殿下亲自解了她的禁足,接她出厢房?!   “殿下……”   叶玉箐实在不明白,明明已对姜元儿嫌恶厌倦、又有新人在侧的魏千珩,为何突然间又对姜元儿改变了态度?   她忍不住追上去想问个明白。   可魏千珩却没有理会她,只冷冷丢下一句话:“即刻起,夫人姜氏解除禁足,请王妃重新安排她的车驾出行事宜,不可轻怠!”   闻言,叶玉箐一口气憋在胸前,差点呕出血来。   殿下昨夜才刚刚收下一个新人,今日一大早又重宠姜元儿,这以后,燕王府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如此一来,姑母日日耳提面命的嫡子一事,还有希望吗?   想到这里,叶玉箐面色灰败,眸光一片绝望。   而姜元儿却心花怒放起来,站在魏千珩身边得意的看向一脸灰败的叶玉箐,完全已是一副胜利者的姿势。   跟在他们后面的小黑,却也实在看不懂魏千珩的举动了。   先前听到小丫鬟的禀告,说是魏千珩是因为召见她不见人影,才亲自寻到姜元儿的厢房来的。   可如今一看,他似乎是特意为解姜元儿的禁足而来,并不像是来寻自己。   这中间,似乎出了什么差错,抑或是她没有领悟到什么事?   不过,听到魏千珩方才说话的口气,小黑却全身一松,感觉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魏千珩方才的语气难得的和缓,并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看形容,并不像是她所猜测的那般,似乎另有其他事情发生。   是什么事让一向冷静自恃的魏千珩失了方寸,竟是连之前明言不再见的姜元儿也轻易原谅了?   小黑想询问走在身边的白夜,可转头看去,白夜一脸的凝重,和平时热络的样子很是不同,眉眼间全是忧愁。   如此,小黑心里更是疑惑不解了……   一头雾水的跟着他们来到前院,小黑看到魏千珩领着姜元儿直接进了卧房。   卧房门口,尚未离开的夏如雪,看到魏千珩领着姜元儿进门,眸光一暗,面上却是恭敬的跪下,给两人请安。   “奴婢请殿下和夫人安!”   魏千珩却是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冷冷道:“退下!”   夏如雪心头一冷,袖下双手惶然的绞在一起,面上却是一脸温顺的退出门外。   临出门前,她终是忍不住抬头朝姜元儿看去,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丫鬟,竟能上位当上夫人后,还能让殿下一直宠爱不忘?   而姜元儿更是想看看,大家嘴里那个长相肖似她前主的下贱舞姬,是个怎样的狐媚子,竟能勾引殿下一夜笙歌?   如此,两人的目光在半人中不期而遇,火光四溅。   看清姜元儿面貌的那一刻,夏如雪不以为然微微勾了一下唇——莫说能与自己相比,面前这个长相平平的夫人姜氏,竟是连一贯不得宠的王妃都逊色不少。   越是这样,夏如雪越是惊讶起来——这样一个极貌不扬的女人,到底是凭什么拿住了殿下的心?   在夏如雪悄悄打量她时,姜元儿更是将夏如雪看了个仔细,不由大吃一惊!   不得不说,面前的女子,与她的前主长歌确实相像,难怪殿下会对她另眼相看。   顿时,姜元儿感觉危机四伏,看向夏如雪的眸光也锋利起来……   就在两个女人不动声色的较量时,小黑也来到了卧房门口,她看了眼屋内的魏千珩与姜元儿,迟疑着自己要不要继续跟进去?   魏千珩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进来!”   小黑心里一紧,连忙低头跟进去。   她一进去,魏千珩又令她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顿时将夏如雪和叶玉箐一行都关在了门外,白夜亲自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这般架势,让小黑越发的胆战,尽量远离魏千珩,挨着门口站着连头也不敢抬。   进到屋内,魏千珩在东窗下的方榻前坐下,姜元儿坐在另一侧。她也察觉到事态不寻常,一边给魏千珩斟茶,一边小心的问他:“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魏千珩伸手接过姜元儿递过的茶碗,眸光却一直沉沉落在小黑身上,手中的茶碗在他手中打着转,茶水卷起一圈圈的涟漪,一如他沸腾激动的心绪。   “今早我得到一个消息……”   良久,魏千珩终是艰难开口,一字一句似乎都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殿下得到何消息了?是好的……还是坏的?”   姜元儿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问出口。   魏千珩侧首看向她,嘴唇翕动几下,突然冷冷一笑,硬着喉咙冷声道:“有人告诉我……她还活着!”   小黑全身一哆嗦!   姜元儿一时间没恍悟过来,怔愣反问道:“谁还活着?”   然而,下一瞬,她却是明白了过来,‘呼’的一下站起身,杏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容凝重却难掩激动的魏千珩,脱口而出道:“殿下是说长歌吗?不……不可能,殿下不是亲眼见到她喝下毒药咽气的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魏千珩脑子里也全乱了——五年了,虽然他从未忘记过长歌,但他却从未想过她还会活着。   毕竟如姜元儿所说,她喝下的是穿肠毒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七窍流血而死,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是,她的尸身最后却不翼而飞了,他派人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回……   然而今早,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却有人告诉他,长歌生前有一位故友,是江湖上神秘的鬼医,能生死人活白骨,是他带走长歌,并救活了她!   所以,长歌并没有死,她还活着,活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魏千珩心口气血翻涌,死寂的心田又重见阳光。   他放下茶碗再次看向缩在门口的小黑奴,突然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迫使她对着自己的眼睛,咬牙抑住声音里的激动战栗,一字一句问:“卫洪烈说,他先前纠缠你,是因为他怀疑你有长歌的线索——你可是见过长歌?她如今在哪里?可是她让你到燕王府来的……”   魏千珩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铁钳般的大手紧紧的抓着她,几乎要将她肩骨捏碎。   小黑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几近失控的男人,身子筛糠般一直颤抖着,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喉咙像被人掐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在魏千珩说出那句“她还活着”时,小黑瞬间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脑子顿时就炸了。   她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还活的消息的,直到听到他方才的话,才明白是卫洪烈出卖的她。   原来,自从得知小黑是‘男儿身’、不是自己要找的长歌后,线索全断的卫洪烈,不禁怀疑皇陵那人给自己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甚至怀疑长歌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如此,卫洪烈将心中的怀疑,以及行宫里发生的事,都写信告知了皇陵里的人,甚至是魏千珩府上出现的神秘女子一事!   就在三日前,卫洪烈收到了皇陵那人的回信。   信中,那人肯定的告诉他,长歌一定还活着,救她的人是她生前旧友,也就是鬼圣的关门弟子,江湖人称可以生死人活白骨的鬼医煜炎。   那人告诉卫洪烈,在长歌出事时,鬼医煜炎已赶来京城,而后长歌的尸身从燕王府不翼而飞,鬼医煜炎也从此在江湖上消声匿迹,再无踪迹。   那人甚至告诉卫洪烈,出现在魏千珩身边的神秘女子,十之八九就是长歌。   她定是怀着目的重回魏千珩身边,所以必定还会再次出现,并不会像魏千珩所说的那样,神秘女子已被杖毙,让卫洪烈一定要找到她……   接到信后,卫洪烈心中生起了新的希望,同时却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若真的如皇陵那人所说,强睡魏千珩的神秘女人就是长歌,那么惟今,他只有找魏千珩打探线索,因为只有他接触过神秘女人。   可是,他怕魏千珩没有放下对长歌的仇恨,不但不愿意帮他,还会抢在他之前找到长歌杀了她,所以,又不敢贸然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魏千珩。   没想到就在此时,乐阳长公主却是送了一个与长歌长相相似的替身女子给魏千珩,魏千珩不但不反感,还当晚就将女子收了房,却让卫洪烈看到了希望。   从替身女子一事上,似乎看出魏千珩已放下了对长歌当年的背叛之恨,甚至内心对长歌旧情难忘。   如此,一心要得到长歌身上的血玉蝉的卫洪烈,决定铤而走险,主动找上魏千珩,将长歌还活着消息告诉他,再利用他找到长歌……   而彼时,魏千珩堪堪从迷陀中醒来的,正在震惊昨晚神秘女人的再次出现。   之前在小黑奴的屋子里发现黑衣人和他所执的箭针时,魏千珩一度以为,无心楼的人抢在他之前,找到了箭针的主子,也就是上次在山洞里与他一夜云雨的神秘女子。   他原以为,神秘女子被无心楼的找到,只怕凶多吉少,所以一直利用小黑引诱无心楼的人出现,想捉住他们从而找到神秘女子。   可是不曾想,不等无心楼的人再出现,神秘女人却悄无声息的再次利用迷陀与合欢香,与他做了一夜的夫妻……   忆想昨晚之事,魏千珩的心境与前两次竟是大不相同,从之前的感觉被玩弄羞辱,到了如今,竟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期待与留恋的滋味来。   难道,真的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在与神秘女子做了三晚的夫妻后,他对这个神秘异常的女子,生出异样的情愫了吗?   而这一次,魏千珩还有另一个重大的发现,那就是睡在外间方榻上的夏如雪,昨夜竟是被人点了睡穴,且点穴的手法异常的高明。   魏千珩不免猜测,神秘女子是位会武艺的武林高手,又或者,她身后有高人相助。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卫洪烈却突然找上门来,且告诉了他一个比神秘女人更让他震惊的消息——   长歌还活着!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魏千珩彻底震惊住,心里各种滋味翻腾。   没人知道,当年看到长歌喝下毒药,自尽在他面前时他心里的悲痛绝望,那怕再恨她的欺骗与背叛,他却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   这五年来,他不止忘记不了她,更是悔恨,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对她那么绝决,她也不会以一死去求得他的原谅……   悔恨了五年的魏千珩,突然得知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时,瞬间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神秘女子,只一心要找回长歌!   如此,在听到卫洪烈提到,他之前纠缠小黑奴,却是因为小黑奴与长歌有同样出色的驭马之术、怀疑他与长歌有关系时,不愿意放过任何线索的魏千珩,立刻亲自去小黑的下人屋里找小黑。   可是他扑了空,小黑奴并不在房间里。   这时,奉叶玉箐之命监视着姜元儿的下人,向魏千珩告密,小黑奴鬼鬼祟祟的被回春带进姜夫人的卧房里去了。   那下人按着叶玉箐的吩咐,故意说得暧昧闪躲,让人一听就认为两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如叶玉箐所料,魏千珩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去厢房‘捉奸’。   然而,一心等着看姜元儿与小黑奴一起被处死的叶玉箐,却没想到魏千珩不但没有处罚二人,还解了姜元儿的禁足,甚至有重新复宠她的意思。   叶玉箐那里知道,魏千珩对姜元儿的突然改变,却是因为她的前主长歌。   做为长歌的贴身婢女,魏千珩希望姜元儿有办法帮自己找到长歌。   相比重新找回长歌,姜元儿犯下的那些过错,又算得了什么?   同时,魏千珩也寄希望于小黑身上,希望小黑能知道长歌的消息,给他提供线索……   而听着他一声声的追问,小黑心里早已泪流成河——   殿下,长歌就在你的面前啊!   米团子说:   感谢若汎亲亲的魔法币,谢谢! 第047章 小黑奴走了   面对魏千珩的连声逼问,小黑脑子一片晕眩,心里又痛又悲,眼泪差点就要漫出来。   她很想告诉魏千珩,她就是长歌,更是陷害了他三次的神秘女子。   可是一想到五年前他手执寒龙剑对准她心口时的狠戾样子,还有那碗浓黑毒药让她肝肠寸断的痛苦折磨,甚至这五年来,她拖着残破的身子辛苦存活的艰难,顿时,到了嘴边的话统统又被她咽下……   五年前的她,不被这天下所容,大魏最尊贵的那些人都盼着她死,甚至魏千珩也要她的命。   而如今,那怕隔了五年,当所有事情都已成定局,她越发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容得下一个原本该死去的人再出现?   那怕是魏千珩,她都不敢相信。   何况,她的再次出现,又一次欺骗了魏千珩。   若是让他知道,就是她利用迷陀与合欢香向他借种,接二连三的欺骗了他,他手中的寒龙剑还会再留情吗?   如此,在一切事情没有确定的答案之前,她不会将自己置于刀尖下的。   她不怕死,可她还不能死,她还要救乐儿……   想到这里,小黑慌乱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脑子恢复清明,眸光清亮的看着魏千珩,疑惑道:“殿下明鉴,卫大皇子先前确实问过小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可小的一句都听不懂……小的就是一个小小的马奴,自小跟着父亲学马术,十三岁那年父亲死后,小的就开始给人当马奴,一点点的积累经验,这些年换过许多东家,也认识不少驯马的伙伴,但没有听过叫长歌的马奴……”   说罢,她又补充道:“或者殿下告诉小的,这个长歌大哥之前在哪家做过马奴,看是不是我去过的东家……”   听了小黑的话,魏千珩眸光一暗,满腔的希望瞬间落空。   在小黑奴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他看着,没有漏掉他脸上一丝的神情。   可是小黑在说这番话时,神情间虽然有害怕与胆怯,更多的却是迷惑与不解,看神情,确实是不认识长歌,不然也不会将长歌唤成‘大哥’。   而冷静下来的魏千珩也想到,光凭马术,就认定小黑奴与长歌有关系,理由确实也太过牵强。   自己竟是在听到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之后,失去了冷静与理智……   想到这里,魏千珩激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松开小黑的肩膀,重新回到榻前坐下,以手支额,形容无比的颓废疲惫,长眉紧紧的蹙起。   见他放过自己没有再追问下去,小黑重重松下一口气来,身子无力的靠着门框上,免得酸痛的身子滑倒下去。   她昨晚饱受‘摧残’,身子酸痛不已,而方才还被魏千珩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不止她肩头疼痛,整个身子都跟着痛了起来。   再加上昨晚一宿未睡,又接连受到许多惊吓,让她疲惫至极,只得将身子靠在门框上硬撑着。   而一旁的姜元儿,从听到长歌还活着消息后,就神情大变,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都惊惶的坐着,手中的帕子都快绞断了。   她与魏千珩一样,也紧张的等着小黑的回答。   可她的内心却与魏千珩恰恰相反,生怕小黑说出长歌还活着消息来。   如此,在听到小黑的回答后,姜元儿面容一松,绷紧的心弦跟着放松。   但她的眸光还是躲闪着不敢去看魏千珩,假装着低头喝茶,等心绪完全平静下来,才壮起胆子试探问道:“殿下,什么驭马之术?妾身之前跟着主子时,从未听说过主子会驯马……殿下是不是听错了?”   闻言,魏千珩微微一怔。   是啊,长歌跟在他身边四年,她从未同自己说过她会驯马的。   可卫洪烈却告诉他,当初为了让长歌能顺利接近他,她的主子让她苦练驯马,他的野风就是当年她在天山驯服的野马。   既然驯马是她前主特意让她学习,从而接近他的手段,她为何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   所以,到底是她对他隐瞒了,还是卫洪烈在撒谎骗他?   想越,魏千珩的心里越乱,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卫洪烈的话?   卫洪烈本就与晋王是一伙的人,他的话不值得相信。   但是事关长歌,魏千珩却偏执的去相信——他愿意相信长歌没有死,而是如卫洪烈所说,是被鬼医救走了……   姜元儿见他久久没有回话,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免着急起来,于是对呆愣在门口的小黑摆手道:“你且先下去吧——记住,今日这屋里所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当着魏千珩的面,姜元儿半个威胁难听的话都不会说,只是叮嘱小黑不要乱说,就让她下去。   小黑求之不得,连忙告退。   她一走,姜元儿就凑近魏千珩身边劝道:“殿下可有想过,卫大皇子远在大楚,他是如何知道主子的消息的?就算是他与皇陵那人交好,可那人在主子出事后就被关进了皇陵,这五年来从未出皇陵半步,更加不可能知道前主的消息的,所以……”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默默的看着魏千珩。   魏千珩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卫洪烈告诉他的消息不可信,连着长歌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要相信……   但是,这一次魏千珩却莫名的相信卫洪烈的话,不仅是因为他内心渴望长歌还活着,还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感觉长歌就在他身边。   “可若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深眸里闪烁着亮光,魏千珩定定的看着姜元儿,突然想到先前卫洪烈派了贴身侍卫卫桐监视棠水苑的事情来,敢情他是想通过姜元儿找到长歌。   对啊,姜元儿是长歌的贴身侍女,若是她还活着,甚至重回了京城,她会不会来找姜元儿?   想到这里,魏千珩神情再次激动起来,对姜元儿道:“若是她真的还活着,说不定会来找你……若是你再见到她,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她……带她来见我!”   看着他神情间的激动与迫切,姜元儿心里一片冰凉,眸光微转,再次试探道:“殿下,恕妾身直言,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就算主子真的还活着,只怕她也不敢再来见殿下,甚至连妾身都会避而不见的……”   姜元儿一次二次的试探排斥没有瞒过魏千珩的眼睛,他眸光一寒,睥着她冷冷问道:“你似乎不希望长歌还活着,也不希望再见到她?”   见魏千珩开始怀疑自己,姜元儿全身一寒,慌忙在他面前跪下,颤声道:“殿下误会妾身了……主子对妾身恩重如山,妾身恨不能拿自己这件贱命去换回主子的性命,又怎么会不愿意再见主子呢……”   “妾身只是担心殿下被卫大皇子一伙人坑害。当年就是皇陵那人将主子害得惨死的,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主子与殿下在一起,所以才会在殿下与主子大婚当日出来拆散破坏……殿下想想,这样的人,又岂会好心的将主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殿下?只怕若真的有什么消息,他们只会瞒着殿下还来不及啊……”   为了说服魏千珩,姜元儿不惜将魏千珩心里最深的伤痛也扒了出来。   五年前,魏千珩为了让魏帝同意长歌做他的燕王妃,在承乾宫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晕倒在宫殿前,才让魏帝软下心不得已的答应了这门婚事。   魏帝同意婚事后,余下的时光却是他与长歌最幸福的时候,两人都是紧张又期待的等着大婚的到来。   原以为等大婚一过,他们会更加幸福的生活下去,生儿育女共渡一生,却没想到大婚当日,皇陵那人突然出现,拿出他给她的信物,云淡风清的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美好毁灭殆尽……   而最后,长歌更是因他而死。   所以,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将长歌当成棋子送到他身边,最后又将她当成弃子亲自毁掉的绝情歹毒之人,又岂会好心的将长歌的消息告诉给自己?   重忆往事,魏千珩心中压抑多年的仇恨再次被激起,眸光变得通红,抬手一掌重重击在手边的红木小几上,小几应声碎成木屑,而他的手掌,也被小几上的茶碗瓷片划破深深的口子,血珠滚珠子般的往外冒。   “啊……”   姜元儿心痛万分,连忙上前握住他流血的手掌,心疼得眼泪直流,“殿下,你这是何苦?皇陵那一伙人对殿下不安好心,殿下不去相信他们便好,何苦要伤害自己……”   屋子里的响动惊动了守在门口的白夜,他担心的推门进来,看着脸色苍白的魏千珩和他鲜血淋漓的手,咬牙壮起胆子颤声道:“殿下方才与夫人的话,属下在门口都听到了,这一次,属下却要站在夫人这边……”   “住口!”   魏千珩不想被他们劝服,咬牙切齿的打断白夜的话。   白夜也红了眼睛,在他面前跪下,朝他重重磕下头,白着脸继续劝道:“当年前王妃服毒自尽,殿下召太医院的太医抢救,是前院首王大人亲自断定王妃已回天无力……虽然最后王妃的尸首不翼而飞,但那时,王妃早已咽气,又岂会再有生活的机会……”   白夜的话,如一盆凉水从魏千珩的心头泼下,将他沸腾激动的心火再次泼灭。   白夜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咬牙死谏道:“卫大皇子此举,不过是与晋王一伙的阴谋,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世上,能乱殿下心的,只有前王妃……”   “而此次玉川行宫一行,晋王他人的阴谋落败,才会狗急跳墙,又搬出前王妃来折磨殿下……属下恳求殿下,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再将自己逼入绝路!”   整整五年了,魏千珩尚未放下前王妃,若是因着卫洪烈的一句胡诌欺骗,让殿下重燃希望,去相信前王妃还活着,以白夜对他的了解,余下的岁月,殿下必定会穷其一生去寻找前王妃。   让他对一个死去五年的人重燃希望,让他穷其一生去找寻一个已死五年的人,对自家主子是何等的残忍。   白夜知道,晋王一伙却是要杀人于无形,利用前王妃,一点点的折磨死殿下,将殿下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所以那怕死谏,他也要将这些话说出来。   随着白夜的话,屋内归于死寂。   魏千珩久久没有再说话,呆呆的坐着,眸光失去了光亮,一片死寂。   半跪在他面前帮他包扎伤口的姜元儿,悄悄打量着他的形容,知道白夜的话起了作用,揪紧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不容察觉的满意笑容……   卧房的后窗下面,小黑小小的身子倦缩在花木里,眼泪无声的流了满面。   从房间离开后,她那里能放心离开,于是悄悄绕到后窗,偷偷听着屋内魏千珩他们的谈话。   听到姜元儿重提当年大婚那日之事,魏千珩在屋内失控一掌拍碎红木几,而屋外的小黑也随着那一声破碎声,心口再次碎裂。   有些伤痛,那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抹平……   所幸,在听到白夜的死谏后,屋内的魏千珩平静下来,小黑知道他是听进白夜的劝了,心里悲痛,面上却苦涩的笑出眼泪来——   他不再以为她还活着,于他是好事,于她也是一种解脱……   从后窗悄悄回到下人屋里,小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疲惫睡去,一直从上午睡到了落夜。   一天没有吃喝,她饿醒过来,去厨房要了一碗面吃下,才知道今日公主府上又设宴,魏千珩领着叶王妃和姜夫人一同赴宴去了。   她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着宴席上的事,说是燕王昨晚收了新人,今晚兴致很好,亲自举杯感谢了乐阳长公主。   闻言,小黑苦涩一笑,看来昨晚的事、以及卫洪烈搅起的风浪,都过去了……   如此,她只期盼着昨晚能成功的怀上魏千珩的孩子,这样,等到回到京城,她被赶出王府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带着初心离开京城回云州了,一切恢复平静,就当她从没有来过……   从厨房重回下人房里,小黑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来人悠闲的坐在桌前喝茶,脸上带着森冷的银色面具,面具下的眸光锋利如虎豹。   正是昨晚将她扔进魏千珩的房里后消失无踪的陌无痕。   先前小黑还一直担心他被抓了,如今见到他,心里却不由生出怒气来,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   陌无痕放下茶杯缓缓一笑:“昨晚让你如愿以偿,你怎么还生气了?”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的那番惊险,小黑如今想起来还后怕,可看在陌无痕的眼里,却似小孩过过家般,一点都不在乎。   小黑不想同他说太多,更怕他这样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会被人发现,只得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这公主府守卫森严,你这样来去频繁,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走吧。”   陌无痕明白她的处境,了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今晚来见你,却是有一样东西给你。”   说罢,伸出手来,将一条浅墨色的石头坠子递到她面前,叮嘱道:“好好挂在脖子上,不要弄丢了,这是本楼主的信物——有了此牌,无心楼的兄弟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不会伤害你。”   浅墨色石头牌子平淡无奇,小黑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石头牌子中间刻着一头憨态可爱的兔子形状,语带质疑道:“你属兔子的?”   陌无痕面具下的俏脸一红,不悦道:“怎么,不可以吗?”   小黑惦着牌子看了看他的眼睛,连眼神都带着攻击,那里像温驯的兔子,明明是吃兔子的豺狼虎豹。   面上,她却是迟疑问他:“这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给我?”   陌无痕抬起手腕亮了亮上面的手镯,得意笑道:“我拿了你的东西,这个坠子就当是与你做的交换,等那天我把镯子还给你时,你再将这坠子还给我,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拿了你的东西跑掉了。”   说得还真是好听,小黑哭笑不已,那有这样强逼着做交换的?   她正要提出现在就拿坠子同他换回镯子,陌无痕却盯着她极其认真道:“无心楼是认钱不认人的杀手组织,说不定以后有遇到你的时候,这个坠子足以保你性命无虞——你不要小看它,好好收着。”   小黑被他凝重的语气吓住,脑子里却突然想到那晚玉川山的刺杀来,顿时明白了陌无痕话里的意思。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奴,命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别人花重金雇无心楼的杀手来杀她!   所以陌无痕所说的以后会遇到,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魏千珩。   她是他身边的马奴,若是无心楼的人再杀来,陌无痕怕刺客伤到她,所以才给了她保命的信物。   明白过来后,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陌无痕,慌乱道:“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花钱买燕王的命?”   陌无痕锋利的眸光沉了下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尔后缓缓道:“无心楼与魏皇室仇怨已深,一切皆有可能!”   小黑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声响——前面的宴席散了,魏千珩一行回院了。   陌无痕听到有脚步声往小黑屋子来,闪身去到了后窗。   他推开窗户离去前,突然回头问小黑:“你真的从未听过无心楼吗?”   小黑正要摇头,陌无痕又道:“若你以后要找我,可以去北善堂找我。”   话音一落,他已不见了踪迹。   下一刻,房门被敲响,白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黑,你睡着了吗?”   小黑惊魂未定的关好后窗,尔后上前开了门,对白夜笑道:“白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夜:“无事,我只是来告诉你,明日卯时头就会出发回京,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小黑连连应下,白夜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小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小心道:“白大哥有事请直说吧。”   白夜有口难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告诉他,殿下已决定回到京城就要辞退他的事。   他那里知道,小黑早已从叶贵妃那里知道了此事……   斟酌片刻,白夜绕着弯子开口道:“小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看着他为难的神情,还有他突兀的问话,小黑明白了过来。   是啊,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白夜是时候通知她被辞退赶走的事了。   想到这里,小黑苦涩一笑,对白夜道:“说到这个,我正有事想同白大哥说呢。”   白夜:“何事?”   小黑请他进屋坐下,又给他倒好茶,才郑重道:“白大哥也知道,我有旧疾在身,不宜再做马奴,而其他的细活我也做不来,所以我想了想,打算回去做点轻松的小本生意,不再当马奴了。所以今日特意同白大哥说一声,等回到京城,王府的差事我就不做了,还请白大哥另寻得力之人为王爷当差。”   说罢,小黑起身对白夜抱拳郑重了行了一礼,真挚道:“感谢白大哥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小黑没齿难忘。”   也感谢他冒死劝服魏千珩,让他不再陷入痛苦之中……   白夜怔住:“你……”   他万万没想到,小黑竟是在自己开口前,自己主动提出离开王府了。   虽然省了他再开口的为难,但看到小黑这样,白夜却越发的愧疚怜惜起来。   他解下身上的钱袋放到小黑面前,道:“这些钱就当给你做生意的一点本钱,若是还缺,也可以同我说……”   小黑连连摇摇头,将钱袋还给了白夜:“白大哥不要担心我,我这些年也存了一点小钱,做点小生意足够了。”   可心有愧疚的白夜却执意将钱袋留给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御驾离开长公主府,朝着京城出发。   余下的时间里,小黑还是像往常一样认真驾着马车,魏千珩也沉默了许多,车帘一直紧紧的关闭着。   夏如雪也随在燕王府的车队里一起回京了,只是从那以后,没有再见她在魏千珩的面前出现过。   关于那晚卧房里的事,夏如雪后来多多少少听人说起,知道那天晚外,燕王宠幸‘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外人眼里,人人都以为那晚与燕王颠龙倒凤的人是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晚她与魏千珩什么都没做。   可她是个聪明人,那怕乐阳长公主向她问起时,她都没有说漏半句,只当那晚燕王宠幸的人就是她。   她暗自的想,这是她与殿下之间的秘密,等回到燕王府站稳脚,她有的是时间查出那晚与殿下一夜夫妻的女人是谁……   转眼,御驾到达京城,众人车马劳累,各自回府休整。   小黑也累得够呛,回到马房后,刘胡子与马房的一众伙计都围到他面前问起行宫里的趣事。   小黑打起精神同大家说笑,又请大家吃了一顿酒,尔后在马厩里陪了玉狮子一宿,第二日天未亮,趁着马房里的人都还未起身,她收拾包裹离开了燕王府……   三日后,忙完回京事宜的魏千珩去马房看玉狮子,蓦然想到了小黑奴。   他眸光在跪了一地的马奴小厮中扫过,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侧首,他问白夜:“小黑奴呢?”   因着回京的路上他的心情郁闷,白夜自是没有同他说小黑主动离开王府一事。   如今听他问起,白夜告诉他:“小黑走了。”   说罢,白夜又补充道:“属下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离开王府。”   闻言,魏千珩一怔,心里某个地方莫名的空了……   米团子说:   小黑奴走了,阎王开始不适了。   但请放心,咱们的小黑奴还会与阎王见面了,继续相爱相杀。   请期待他们的再次相遇吧! 第048章 孟家长女孟长宁   因着之前晋王的污蔑、以及小黑奴无意间的举动,勾起魏千珩心底熟悉又难过的往事,让他决定要在回京后将小黑奴辞退出府。   可是,自从那日在水池,小黑奴拼命救起他,魏千珩心里早已舍不得将他赶走。   魏千珩从小到大溺过两次水,第一次溺水是在他八岁那年,救他的人是他的母妃敏皇贵妃。   母妃虽然救起了他,最后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那一次惨痛极致的教训,让他对水产生了畏惧,文武双全的他,独独不会凫水……   而事隔这么多年,他却再次落水,没人知道他当时内心的痛苦恐慌,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绝望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水池里,却没想到,最后的时刻,他看到了离他而去的小黑奴重新向他游过来……   从那一刻起,他心中对小黑奴的感觉完全不同,甚至在他‘胆大妄为’的为自己渡气救命之时,竟是让他慌乱绝望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不再惶恐绝望,而是冷静的学着他一起踩水,跟着他重回岸边……   这些难言的感觉,一直纠结在魏千珩的心里,一度,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问题,染上了‘断袖之癖’。   这也是他在回京的路途中,明明想取消之前的决定,又迟迟没有开口的原因。   直到后来到了长公主府,神秘女人再次出现,激起了他身体的本能,在那一夜笙歌后,他确信自己身体没有问题,顿时没了顾忌,打算告诉白夜,让小黑奴继续在王府当差,还可以提拔他做他身边的贴身小厮。   然而,不等他将新的决定告诉给白夜和小黑,卫洪烈找上了门,曝出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   就如白夜所说,这世上只有前王妃能扰乱魏千珩的心,所以那一刻,魏千珩的心思全乱了,那怕后面被姜元儿与白夜劝服,不再相信长歌还活着,但重提长歌,终究是勾起了他心底深藏的伤痛,让他在后面的日子里,一直沉郁寡欢,自然将提拔小黑的事遗忘到了脑后。   却没想到,小黑奴竟自己主动离开了王府走了!   他去了哪里,难道是换另一个东家当马奴吗?   想到他单薄病孱的身子,魏千珩瞬间没了再遛马的兴致,摸了摸兴奋等着出厩玩耍的玉狮子两下以示慰藉,就兴致全无的离开马房回书房去了。   “真的不是你赶他走的?”   回去的路上,魏千珩不止一次的问白夜。   白夜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先前下令一定要辞退人家赶出府的,怎么到了现在,成了他赶小黑走了?   最多,他也只能算是个传话的帮凶!   可问题是,他这个帮凶都还没开口让他走,小黑奴自己提出要走的啊……   “殿下,属下是准备同他说,但还没开口,小黑自己主动同属下说,他身体不济,不愿意再在王府当差,要去做小本生意……”   说完,白夜还不忘来一句:“其实属下也舍不得小黑走,这次在行宫,他立功不少,就这样走了,感觉是咱们王府对不起他……”   何止立了功,还救了你家王爷的命呢!   相比白夜,魏千珩心里更加内疚,闷声道:“他什么时候同你说的?怎么也没见你吱一声?”   白夜回道:“就是在乐阳长公主府上的第二日晚上,散宴后属下去通知他出行的事,也正为难着要不要将殿下赶他走的事同他说时,没想到他主动提出要走的……”   魏千珩想了想,了然过来:“你之前同我说过,叶贵妃召见过小黑,只怕他早已从贵妃娘娘那里知道我同父皇说过的话,所以才在你开口赶他走过,自己先走了。”   白夜一脸恍悟:“定是如此,不然好好的,他怎么会想到离开……”   魏千珩心里失落,面上却毫不在乎的冷冷道:“走就走了,不过区区一个小黑奴罢了。”   话虽如此,但魏千珩心里总感觉闷着东西,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情的郁闷中,有小黑离开的原因,只以为是长歌与神秘女子的事扰乱了他的心,所以对白夜道:“替本王约卫洪烈明晚到铭楼相见!”   一听到卫洪烈的名字,白夜就慌了:“殿下还是要查前王妃的事吗?”   他原以为自己上次已劝服殿下,没想到殿下根本没死心。   魏千珩的面容也凝重起来,抬眸看着一脸担心的白夜,沉声道:“你说的道理本王都明白,只是有些事,我还要当面向他问清楚,不然,不论如何,我都说服不了自己。”   白夜着急不已,还要再说什么,魏千珩冷冷摆手:“你不要再多说了。另外,我先前让你查的孟家一事如何了?”   之前因着查禁药的事,魏千珩去了孟府,见到了那个被他们当成神秘女子抓起的孟府二小姐孟简宁。   见到孟简宁的那一刻,魏千珩竟是从她身上看到长歌的影子。   其实,相比夏如雪,孟简宁面貌与长歌并不想像,只是她的眼睛,掀眸看人时那双仿佛可以望穿秋水的耀眼黑眸,与长歌一模一样。   所以,魏千珩在离开孟府时,才会突然问孟清庭,孟家除了嫡女孟娴宁与庶女孟简宁,可还有其他女儿?   孟清庭当时一口否绝,但在他回话时,魏千珩敏锐的察觉他有些慌乱,于是在回府的路上,让白夜去查孟家的底细。   可后面不等白夜查到结果,就离开京城去了行宫。   若不是想着要查长歌的消息,魏千珩都差点将此事给忘记了。   而白夜同样如此。   如今听魏千珩提起,白夜连忙道:“殿下放心,属下先前已派人在查,想必这么久过去,已有结果,属下现在就下去问清楚。”   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半个时辰后,白夜再次来到书房,向魏千珩禀告道:“殿下,已查清楚了——孟清庭仍淮河人士,十八年前殿试进士及第,高中三榜,成为探花郎,尔后成为前太师庄景儒的手下门生,自此留京为官,半年后高娶庄太师嫡幼女庄琇莹为妻,隔年生下嫡女孟娴宁,从此在庄太师的提携下官运亨通,如今已官拜四品中书侍郎。”   魏千珩放下手中的公文,蹙眉问道:“在娶太师嫡女前,孟清庭之前没有娶妻生子吗?或是妾室通房丫鬟一类的?”   白夜摇头:“没有。因为孟清庭是高中后才进京为官的,先前在淮河老家的事,因时间过去太久,倒是无处查处,不过,据说当年庄家嫡女出嫁到孟府时,闹出了一点笑话。”   “什么笑话?”   白夜:“说是庄家嫡女的花轿到了孟府门口,那庄琇莹却迟迟不肯下轿入门,足足在孟府门口僵持了一个时辰,此事当时闹得全城皆知,最后还是庄太师夫妇派了长子庄琇彬亲自赶到孟家,才劝妹妹下的花轿……”   闻言,魏千珩眉头蹙得更紧,心中疑云四起:“难道是庄家嫡女不愿下嫁?”   此言一出,连魏千珩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不存在。   按着当时的情形来看,孟清庭虽然是探花郎,但也只是一个刚刚踏上仕途的平民子弟,跟太师之女相比,身份是天差地别。   按理,依着庄琇莹当时的身份,足以嫁更好的世家勋爵,庄太师没道理会逼着女儿嫁给一个刚刚入仕的小官,所以,这门亲事,必定是庄琇莹自己点头愿意的。   果然,听到他的话,白夜再次摇头:“并非如此,据说孟清庭年轻时貌比潘安,风流俊雅,偶遇庄琇莹后,被她一眼相中,自从念念不忘,这才引荐他成了父亲手下门生,更是不顾庄太师反对,执意要下嫁给他的。”   说罢,白夜疑惑道:“所以大家都迷惑不解,既然是她自愿下嫁,为何临门又不干脆了?”   “事出反常,必有所因。”   魏千珩心里有亮光闪过,对白夜郑重吩咐道:“你派人去准河孟清庭老家打听清楚,看看他入京之前,可有家室?”   白夜见自家主子对孟家之事如此在意,不由想到自己听到的其他一些琐碎消息,迟疑道:“殿下,孟家还有一事,就是上次孟二小姐买禁药一事,后面不知为何被传了出来,为此,不止孟二小姐名声大损,孟家嫡女孟娴宁与明尚书家次子议定的亲事也因此事黄了,孟大人与夫人一气之下,将孟二小姐与其母费姨娘一起罚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至今还没有召回府。”   闻言,魏千珩脑子里不由浮现那个红着眼睛倔强挡在母亲面前的姑娘来,暗忖,若是没有自己让吴三误抓到孟简宁,她替母买禁药的事就不会曝光,也就不会被败坏声誉被送进庄子去了。   这般想着,心里不禁对那个一面之缘的孟二姑娘生出一丝愧欠来,眉头收紧起来。   他寻思着下次在朝堂上遇到孟清庭,或许可以为孟二姑娘说两句好话,让孟清庭放她们母子回家。但转念一想,这是孟家的家事,自己做为一个外人,还是个皇子,过多关心孟家之事,只怕会让人误会他对孟家二姑娘有非分之想,到时岂不生出更多的麻烦?   如此,魏千珩打消心中的念头,撇开头不再去想,而是思索起明晚与卫洪烈见面的事来……   孟简宁被罚送去庄子的事,小黑在回到泉水巷的家后,也听初心说了。   自小黑安全回来后,初心欢喜不已,第一件事就给她准备药浴,而在小黑泡药浴的时候,初心嘴巴不停的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同小黑说了。   这其中就有孟家庶女被罚送到庄上的事。   相比魏千珩,小黑听到此事后一点都不惊讶,做为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坏了嫡女的大好婚事,庄氏与孟清庭这一次没有要了孟简宁与费姨娘的命,小黑猜测,只怕与当初魏千珩为孟简宁求情有关……   连泡了三天药浴,可当小黑再次将身子泡进暖融融的药浴后,四肢百骸还是刺痛起来,且这一次比之前的更痛了。   取下面具露出真容的小黑,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潸潸而下,将她额前的头发打湿透了。   “姑娘,是不是很痛?”   初心听公子说过,越痛表示小姐的身子越差,不由着急起来。   小黑不想让初心担心,咬牙挤出一丝笑来:“没事,不痛的,只是好久没泡了,有点不适应……等多泡几次就又习惯了,你不要担心!”   说罢,想到被陌无痕拿走镯子的事,小黑想了想,问初心道:“初心,你听说过无心楼吗?”   初心一面替她往浴桶里加热水一面摇头:“没听过!”   小黑离开王府一回到泉水巷的家,见到初心第一时间就同她说了镯子的事。   但她想到那个神神秘秘的陌无痕,还是他身后可怕的杀手组织,不知道他们拿走初心的镯子到底是何用意,所以细思后,她暂时将陌无痕拿走镯子的事对初心瞒下,打算等以后去北善堂找到陌无痕问清楚再告诉初心。   如此,她只告诉初心,因着在玉川山上暗算魏千珩的事,她怕镯子被发现,所以将它暂时放在了沈致那里,让他替自己保管,等有时间再去拿回来了。   初心一听说沈致是煜炎的好友,在行宫还帮了小黑隐瞒身份,顿时对这个沈致感激不已,倒是将镯子一事忘到了一边。   况且,初心从不会怀疑小黑的话的,不论她说什么,她都相信……   听到她的回答,小黑想了想又道:“公子帮你治了这么久,你还是想不起一点以前的事吗?”   五年前,煜炎在到京城寻她的路途中救下昏迷在水边的初心,人救醒后,却失忆忘记了一切的事情,身上除了手上戴着的手镯,也再无其他东西,煜炎可怜她一个小姑娘无处可去,怕她再遇到坏人,只得将她带着,一起到京城寻小黑。   后来,在一次偶然之中,煜炎才惊觉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竟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而长歌的‘尸身’,就是她到燕王府偷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煜炎在替小黑治旧疾的同时,也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让初心恢复记忆,可五年过去了,她还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   而在经过手镯一事后,小黑却隐隐觉得,初心的身世或许与无心楼有关……   听到小黑的问话,初心还是摇头,黯然灰心道:“姑娘,只此到我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想起自己是谁了……”   见她难过的样子,小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会的,一定会想起来的。”   初心是个直爽的性子,前一刻还灰心难过,下一刻听到小黑的话又开心起来,一面帮小黑梳着乌黑的头发一边碎碎念道:“姑娘,你说我还会有其他亲人吗,会不会有其他兄弟姐妹?我父母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干什么……”   小黑笑道:“等你想起他们时,就知道了。”   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小黑从浴桶里出来,初心在服侍她穿衣服时,看着她穿回女子的罗裙,高兴道:“姑娘不用去王府当什么小黑奴真是太好了,免得我成天在家里提心吊胆的担心着——姑娘,我们是不是可以回云州了?”   小黑淡淡一笑,坐到菱花铜镜前绞干湿发,苦涩笑道:“不急,等确定我怀上了孩子,咱们就离开。”   初心点点头,突然对着小黑的肚子双手合十祈祷起来:“求送子观音菩萨大发慈悲,保佑我家姑娘早日怀上孩子。”   小黑哑然失笑,心里却暖暖的,拉过初心的手亲切道:“这段时间将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辛苦你了,如今空闲下来,我带你到京城里好玩的地方转转,还去最好吃的铭楼吃东西。”   初心眼睛亮了,狗腿的拿过她手里的巾子替她擦干头发,笑弯着眼睛:“姑娘真好!”   小黑好久没有换回女装了,如今不用再易容去王府当差,初心恨不能将所有好看的裙子都给她换上,所以擦干头发后,欢喜的帮她绾了好看的发髻,替她打扮着。   看着初心欢天喜地的忙碌着,小黑哭笑不得,却为了不触了她的兴头,由着初心帮自己从头到脚的打扮着。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初心的打扮下,慢慢又变回以前的样子,心里生起莫名的滋味,更是想起了那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夏如雪来,不觉蹙紧了眉头。   她真的会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姨母的女儿吗?   不然,为何她会同自己这般想象,母亲还皆是同一夏姓。   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当年孟清庭突然的反目绝情、还有母亲的突然离世,是不是与夏家出事有吗?   还有,母亲当年的突然离世,到底是暴病而亡,还是被庄琇莹所不容遭遇的毒手?   想到这里,小黑心里一片冰凉,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惊人的寒芒,对初心道:“落夜后,你帮我去孟府走一趟,告诉孟清庭,我要见他!”   初心应下,天黑后,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遮好面容,踏着月色出门去了……   初心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小黑一人,她打开包裹,拿出了魏千珩赏赐给她的那块盘龙玉佩,拿在手里轻轻摩娑,心里五味杂陈。   她本想在回京后就处置了这块玉佩,免得带回去云州被煜炎看到生气。   可是,真正要将它扔掉的时候,她却又舍不得了。   她想,若是这次能幸运的怀上孩子,那么,等她离开京城,此生她都不会再和他相见了,这块玉佩,就当是他留给肚子里孩子的一点留念,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想到这里,小黑莫名的心酸,握着玉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初心从孟府回来,见到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担心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小黑默默将玉佩收好,收回心神苦涩笑道:“我没事,不过是想乐儿了……你去孟府如何了?可有见到孟清庭?”   初心冷哼一声道:“见着了。他倒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我们是上次威胁他解局代买老参的人,看样子,他更想见我们,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约姑娘明晚酉时头在铭楼见!”   小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酉时正刻,女子头戴幂篱,独自出现在铭楼。   报了孟清庭的名号后,店小二连忙恭敬将她引上了二楼的包间。   彼时,孟清庭已在铭楼包间里等了她足足一个时辰,见小二引人进来,立刻紧张的从桌前起身,眸光灼灼的盯着她。   等小二退下,孟清庭立刻上前关紧房门,再回身时,眸子倏地睁大。   身后,女子已揭下幂篱。   因着是来见孟清庭,今日她没有易容,露出真容来。   孟清庭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倾城出尘的美丽女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结发妻子夏采苓。   “你……你是……”   长歌将幂篱轻轻放置在手边,一双秋水明眸冷冷的看着大惊失色的孟清庭,勾唇嘲讽笑道:“孟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孟清庭哆嗦着嘴唇呆呆的看着她,眸子里慌乱又激动,梗着脖子艰难道:“你是……你是长宁,还是安宁?”   眼睛一下子酸了,心口撕裂着痛着,长歌轻轻笑着,冷嗤道:“没想到,孟大人还记得这两个名字。”   孟清庭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后怔怔道:“你是长宁,你跟你母亲最像,可是……可是你不是五年前就……”   五年前的燕王大婚,孟清庭有幸赴宴。   彼时,他正在席下与一众官僚感叹燕王妃好命,竟是由一个小小的宫女,成了尊贵无比的正王妃时,却在这时,婚宴被搅乱。   燕王妃当庭被迫揭下盖头露出真容的那一刻,众人在惊诧燕王妃的倾城之貌和可怕身份时,孟清庭却惊愕的认出,面前的燕王妃,竟是十二年前离开府里不知生死的嫡长女孟长宁。   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血溅喜堂,最后连魏帝都惊动。   最终,孟清庭都没敢上前相认被千夫所指的长女,看着她绝望的面临着帝王家的滔天愤怒……   孟清庭浑噩的回到家里,第二日就传来消息,燕王妃被休,赶出王府。   孟清庭那几日常常守在府门口,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府门口的街道。   就在他惶然不安之时,又有消息传来——前燕王弃妃服毒自尽了!   所以,明明五年前就去世的人,此刻却站在了他的面前,让孟清庭完全呆滞住……   而另一边,与卫洪烈约好见面的魏千珩,已从燕王府出发,朝铭楼赶来……   米团子说:   长歌正式回归了! 第049章 阎王今天堵心了!   父女相见,虽然孟清庭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长女孟长宁,但他却犹自不敢相信。   她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因为身份暴露服毒自尽了吗?   长歌冷冷的看着孟清庭神情间难掩的惊诧和慌乱,惟独没有父女重见时的激动与亲情,心里顿时落满冰雪,面上毫不在意的冷冷笑道:“看来我没死,却是让孟大人失望了。抑或者,你巴望着十二年前,我就和妹妹同母亲一起死了才好,对吗?”   孟清庭却没有回她的话,径直去桌前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茶,连灌两杯后,抬头再次看向伫立在屋子中间的长歌,眸光已然恢复平静,开门见山道:“你今日归来,有何目的?”   不愧是混迹官场的厉害角色,孟清庭没有再去纠缠其他,甚至连上回长歌写信威胁他,用孟娴宁代替她去吴三那里买药的事都不再追问,想来,看到长歌的这一刻,他已心知肚明。   看着他毫无愧疚的坦然样子,长歌反而释然了。   从十七年为了自己和妹妹不饿死街头答应进入鹞子楼成为鹞女开始,从她的名字从长宁改成长歌那一刻起,她早已不是他孟清庭的女儿了。   施施然在孟清庭的对面坐下,长歌凉凉道:“今日来找孟大人,不过有一桩旧事要向孟大人问清楚,还请孟大人坦诚告知。”   孟清庭警惕的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不等长歌开口,他已侧身避开,淡然道:“既然是旧事,过去这么久了,就无需再提了。”   长歌早知他凉薄无情,更是伪善,不愿意她重提旧事揭他面皮,不觉讥诮笑道:“大人敢做敢当,我不过是想当面问清楚,母亲当年突然离世,是不是因为要为庄氏进门腾正妻之位?”   以前她小不懂,可是后来她长大了,关于母亲之死中间的内幕,哪里会不明白?   母亲是孟清庭落魄之时的结发妻子,生下她和妹妹,可后来,孟清庭高中举家迁至繁华的汴京,一切就在那时发生了改变。   风流俊雅的探花郎被太师千金相中,一心想求富贵官位的孟清庭岂会错过这样攀升的机会,自是会舍弃家里的糟糠,另娶高门千金为妻。   所以母亲与她们姐妹二人就成了孟清庭的拌脚石,若母亲的母家真的是犯下忤逆之罪的夏家,彼时更是连个出面主持公道的娘家人都没有,更是好被孟清庭拿捏,如此,活活逼死再寻常不过。   孟清庭握茶杯的手紧了紧,想也没想就出口否认:“你休要胡乱猜测,当年你母亲是水土不服生病过世,她自知时日不多,才会主动让出正妻之位劝我娶妻——她一片赤诚之心,怎么到了你这里全然变味?”   “所以母亲在你娶庄氏进门的大喜日子里去世了?!孟清庭,你还当我是六岁小孩吗?”   眸子狠狠盯着脸色铁青的孟清庭,长歌牙齿咬得咯吱响,“若真的像你所说,母亲为你付出这么多,可你呢,你是如何对待她的一双女儿的!”   母亲尸骨未寒,庄氏就以她们不肯唤她母亲为由,将六岁的她和四岁的妹妹关进了柴房里,不给一滴水米,柴房里更是被投放进响尾毒蛇,若不是奶娘悄悄救她们出来,她与妹妹早已被毒蛇咬死在柴房里了……   孟清庭被逼问得哑口无言,眸光开始躲闪起来,嗫嚅道:“当初是你们淘气不听新母亲的话,她才罚你们关柴房……等到你新母亲消气要放你们出来时,你却已带着安宁自己跑出去,我带人寻了你们好久不见,岂能怪我?”   长歌气极而笑,“只因没喊她一声母亲,就将一对年幼的女儿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水米,更是投放毒蛇——孟清庭,你狼心狗肺,就不怕母亲泉下有知,做鬼都不放过你吗?”   孟清庭身子一颤!   其实在看到长歌的这一刻,看着她像极了结发妻子夏采苓的这张脸,顿时全身生寒,有种被夏采苓冤魂索命的感觉!   他撇开脸不敢再去看长歌,咬牙否认道:“这些事我从未听说过……我上衙回来就听闻你们姐妹跑了,琇莹……琇莹她是名门闺秀,知书识礼,定不会对你们做这等毒事,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长歌不想再理孟清庭臭恶的嘴脸,再不想听他提起庄氏那个蛇蝎女人,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寒声逼问:“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何要对外人隐瞒我们母女三人的身分?甚至我母亲身为你孟清庭结发正妻,她死后孟家祠堂为何不立她的牌位?”   “那是因为你母亲是罪臣之后,你外祖一家犯下大罪,满门流放,惟独你母亲嫁出门才侥幸逃过……”   “而你母亲正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怕拖累我前途,才主动提出让我娶庄氏进门……另外,你母亲曾对我说,相比汴京,她更喜淮河老家,所以为父才将她的牌位供奉在淮河老家,命人日日清香供奉……”   “而你与安宁,你们从小走失,为父以为你们早已不在人世,不想勾起伤心事才不愿意提及……其实为父这些年一直记挂想念着你与安宁!”   说着说着,孟清庭落下泪来,满脸的悲恸真诚,若不是长歌深知他的为人,险些就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事隔多年,就算长歌再怀疑母亲的死因,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庄氏与孟清庭害死的母亲,她心里那怕再恨,也拿恶人莫奈何……   孟清庭说完,见长歌迟迟没有再开口说话,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心里一松,讨好的将手边的菜单递到长歌面前,道:“为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真是高兴。来,这铭楼的饭菜是京城最出名的,你喜欢什么都点上。今日我们父女团聚,好好喝上几杯。”   说罢,唤小二进来点菜。   看着有外人进来,长歌习惯性的拿出面纱覆住面容,孟清庭见了,眉心微微一紧,心里自是明白她为何不能以真容示人。   到底是身上有着血脉的至亲,孟清庭迟疑片刻忍不住问:“你妹妹呢?为何不见她一起回来?”   提到安宁,长歌心里一酸,眼泪掉了下来,起身冷冷道:“孟大人一个人好好吃罢,我就不做陪了。”   说罢,拿起幂篱离开。   孟清庭心里还有疑问问她,忍不住追上去了。   可刚出包间,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孟清庭猛然惊住了。   走在他前面两步的长歌更是全身僵滞住,呆在当场!   迎面,一身银白便服的魏千珩负手而来,与他们正面撞上。   而他也看到了头戴幂篱的长歌以及她身后的孟清庭,神情微微一愣,眸光在两人之间打量。   长歌全身血液凝固住,她早已习惯带着面具以小黑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如今恢复她原来的身份面对他,那怕戴着遮面的青纱和幂篱,她还是惊恐到极致,害怕他锋利的眼光透过幂篱上认出自己。   全身如坠寒潭,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下一息,被内心的恐惧驱使的长歌,忍不住回身往外逃去。   然而,尚未来得及转身,她的身子已被孟清庭扶住,孟清庭对她斥道:“见到王爷竟不行礼,为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   说罢,拉着长歌一起上前来到魏千珩的面前,施礼道:“下官携小女简宁见过殿下。”   魏千珩抬手免礼,眸光落在他身后的长歌身上,狐疑道:“孟大人也带令媛前来用膳,真是好巧——不过,本王却是听说,孟二小姐最近同母住在郊外的田庄上,怎么又在这里?”   孟清庭心里一怔,却是没想到魏千珩竟是知道庶女被罚的事。   但他老奸巨滑,心思转得极快,脸上对着魏千珩露出羞愧的哂然来,尔后侧头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一眼身边的长歌,对魏千珩歉然道:“因着上次的事,京城里到处都在议论下官家这桩家丑……下官教女不善,实在无地自容,只得将她与其母赶到庄子上去闭门思过,却不想她那不安分的母亲,又撺唆她悄悄回来向我求情,被我训斥拒绝,这才没脸见人要羞愤离开……”   魏千珩一眼看过去,长歌带着幂篱的形容与上次他在朱雀后巷见到的孟简宁,倒是相差无几。   况且,对方是未出阁的姑娘,他也不便盯着打量,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幂篱下的人,会是长歌。   先前魏千珩还在因为孟简宁受罚一事心生内疚,此时刚好撞见她回来向父亲请求,于是顺水推舟道:“本王与孟二小姐也有过一面之缘,上次之事,也怪本王鲁莽认错了人,才让二小姐陷入难堪之地,所以敢请孟大人看在本王薄面上,免了二小姐之过,放她归府。”   孟清庭此时最怕是被面前的燕王认出长歌来,只盼着赶紧带她离开这里,所以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道:“殿下亲自开口替这个不肖女求情,真是折煞下官,如此,下官就遵从王爷之命,原谅这个不肖女——”   说罢,回头对长歌斥道:“还不快给王爷谢恩!”   长歌闷着嗓子小声给魏千珩道了谢。   恰在此时,卫洪烈也上楼来,孟清庭赶紧带着长歌告辞下楼去了。   与魏千珩擦身而过时,长歌身上淡淡的药香让他心口莫名一窒,连着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在心头弥漫。   不觉,他收脚回头看去,目送着父女二人下楼离去。   直到下楼来到一楼大堂,长歌快窒息的心口才喘过气来,回头朝楼上一前一后进到包间里的两人看去。   幂篱下的眸子里充满惊疑,长歌不明白魏千珩怎么会与卫洪烈一起上酒楼,两人明明是对敌来着。   难道是魏千珩还相信着卫洪烈的话,没有放下自己还活着的执念?   心口闷闷的痛着,长歌心酸的想,那怕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变了,回不去了……   孟清庭见她脚步滞下,顺着她抬头的动作看到了楼上刚刚关上门的包间,眸光沉下,意味难明。   走来酒楼,外面已完全落黑,可汴京城的夜晚更热闹,到处灯火通明,繁华的铭楼门前,更是车水马龙。   孟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孟清庭迟疑片刻,看着孤单站在门口的长歌,心里终是生出一丝不忍来,上前道:“你如今家在哪里?为父送你回去罢。”   终归,他还是没有开口让这个流散多年的女儿回孟府的家里去。   长歌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让人知道她还活着,甚至还是他孟家的女儿,只怕整个孟府都难逃一劫。   长歌如何不明白孟清庭心里的顾忌,她惨淡一笑,冷冷嘲讽道:“孟大人既然担心被我牵累,又何必假惺惺要送我,不怕被人看到你与死罪之人共乘马车吗?”   说罢,她不再理会孟清庭,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   孟清庭的马车追上来,他掀开半边窗帘,一面小心的防备着四周的行人,一面压低声音对她劝道:“你以后要如何打算?既然当初侥幸逃脱留下命来,你就不要回来,这京城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了,赶紧趁着大家没有发现离开吧。”   长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着。   “你告诉我你的住址,为父明日给你送钱来,足以让你后辈子无忧度过……长宁,你从小最乖巧听话,为父不管你重回京城有何目的,为父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走吧,天下之大,除了京城,总有你容身之地的……”   长歌拐进一道窄巷里,孟清庭的马车进不来,终是将他摆脱。   进到巷子里,长歌取下幂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子无力的靠在墙壁上,眼泪滚珠般的落下,落进嘴里,全是苦涩——   是啊,这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城,上至九五至尊,下至街头乞丐都可容下,惟独容不下她一个长歌!   就算让魏千珩知道她还活着又如何,就算他不再要她的性命又能如何,魏帝叶贵妃,甚至小骊妃,还有势力庞大的叶家骊家,哪一个又会放过她?   这些人随便哪一个,动动手指都足以将她捏成齑粉。   所以孟清庭说得对,她不能呆在这里,更不能出现在魏千珩面前,这一辈子除了云州,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不知过去多久,长歌平复心绪,抹了眼泪重新戴好幂篱,出了巷口往家去。   回到家里,初心正等着她回来,一见面就担心问她:“姑娘,怎么样了,那孟清庭有没有欺负你?”   长歌进屋取下幂篱,解下脸上青纱,露出了苍白的面容和红肿的眼睛来,心有余悸道:“方才在铭楼遇到了魏千珩……差点就被他发现了。以后,我还是不能以这张脸示人,以防万一!”   初心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还有神情间难掩的悲痛,知道她心里定是不好受,只得叹息道:“也好,反正不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等到回到云州,就不怕了。”   说罢,主动替长歌拿出人皮面具,重新替她戴好。   戴好人皮面具,看着自己又成了那个最不打眼的小黑奴的样子,长歌感觉踏实多了,继而又想起之前在行宫时,魏千珩提议给自己做媒娶初心的事来,害怕的想,若是下次再像今日一样与他碰到,让他看到自己与‘已嫁人的表妹’在一起,只怕又会生出事端来,不由想着,是不是要去沈致那里讨一张面具给初心戴上?   她将做媒的事同初心说了,初心听后笑得抱着肚子打滚,直嚷阎王真是傻得很。   相比初心的开心撒欢,长歌心里却愁闷着魏千珩与卫洪烈合伙寻自己的事。   她了解魏千珩的性子,想让他死心太难了。   可是,任由他这样找下去,万一真的让他找到自己,甚至是乐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乱成麻,在床上翻转了一晚,都合不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她带着初心出门,来到了沈府找沈致。   沈致以前同煜炎一起研究过人皮面具,做出的面具虽不如煜炎巧夺天工,他的手艺也很厉害,取出一张与长歌脸上黑脸面具差不多的黄皮面具给初心带上,再换上一身小厮的衣服,两人站在一起,倒有几分像两兄弟。   这样,两人一起出行,也不会被怀疑了。   初心欢喜不已,对自己的易容很满意,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趁着这功夫,长歌悄悄同沈致说了镯子的事,请他替自己在初心面前暂时隐瞒,所幸初心沉浸在新面具的新鲜当中,早就将镯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致直觉镯子一事非同小可,更知道长歌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却谨记着煜炎对他的托付,不论长歌做什么,他都不追问,只是按着她需要帮助她,让长歌感激不已。   告别出门,主仆二人转到长街上,东看看西逛逛,好不欢喜。   这是回京后,初心第一次陪长歌出门逛街,之前碍着身份怕被人发现不敢出门,后面长歌进了王府当差也没有时间,如今两人皆是一身男儿装,以兄弟相称,再无顾虑,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好不痛快。   逛到中午,初心肚子饿了,长歌想到她喜欢吃甜食,忆起五年前魏千珩带她在长街上的四喜糕铺里吃过最好吃的翠玉豆糕,就循着记忆带着初心找过去了。   四喜糕铺还在,主仆二人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翠玉豆糕在内的五色糕点,再要了一壶解甜腻的铁观音,两人舒服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街上过去几抬轿子,有旁边桌的食客认出抬轿的轿夫是孟家的,大家纷纷猜测,看形容应该是孟大人原谅了费姨娘与庶二姑娘,准许她们从田庄上回来了。   听到大家的议论,长歌默默喝着茶,心里一片了然。   昨晚在铭楼,当着魏千珩的面,孟清庭答应了放孟简宁母女回来,心思慎密的他,当然会做戏做全套,放孟简宁母女回府的。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昨晚冒充孟简宁的事同她说明。   想想,加上上一次替自己去吴三那买参,这个素昧平生的庶妹却是帮了她两次。   长歌当年带着妹妹逃出孟府时,孟娴宁与孟简宁都还没出生,孟家这些事,还是五年前她从宫里出来后,悄悄打听到的。   虽然与孟简宁没有打过交道,但想到她一心护着自己的母亲,长歌心里对这个简宁妹妹却心生好感,继而担心起,孟清庭这次突然放她们母女回来,只怕庄氏那里不会罢休,只怕母女二人回府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长歌却苦涩笑了。   孟简宁至少还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有母亲就有家。自己却一无所有,却还在会她担心,岂不可笑!?   长歌心里一片凄凉,直到看到身边吃得满嘴的糕屑的初心,心里才生出一丝暖意来。   至少,她还有乐儿,还有煜大哥,更有初心天天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出手宠溺的替初心擦掉嘴边的糕屑,   初心吃得开心,也不忘记照顾长歌,像平时一样,亲切的给她挟好糕点放到碗里,又替她沏好茶,吹凉放到她手边。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来人往,没人去在意糕点铺子里的一对食客。   可这一幕落进某人的眼里时,却堵了他的心。   魏千珩下朝回府,车驾经过长街,心情莫名的郁结,连带着感觉整个车厢里都窒闷起来,于是唤停马车,下车步行回府。   没走上两步,魏千珩的脚步却顿住,眸光定定的看着糕铺里与别人亲昵不断的某小黑,眉头皱起。   白夜不明白他怎么停住了,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看到几天不见的小黑奴,正与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挨坐在糕铺里吃糕点,又是抹嘴,又是吹茶,笑得十分得欢畅。   下一刻,不等白夜回神,魏千珩已脚步一拐,拐进四喜铺子里去了……   米团子说:   感谢shan798729亲亲的魔法币,谢谢!   月底了,钻石票投起来啊啊啊啊…… 第050章 阴魂不散的阎王爷   此时正是饭点,糕点铺子里客满为患,魏千珩一进去,更是让店铺里显得逼仄起来。   而他身上天生自带的天家贵胄之气,却是让大家自觉噤声,更是自动给他让出道来——毕竟,还没有人敢挡阎王的道。   顿时,刚刚还其乐融融的铺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惟独窗前那一桌上的两人,还不知死活的吃得津津有味。   糕点铺的老板认出来人是名动天下的燕王殿下,那里敢怠慢,连忙悄悄打着手势让店里的客人都先行离开,专心招待起燕王殿下一人。   京城里的人见多了达官贵人,眼力见自是好,有几个食客也已认出来人是嗜血可怕的燕王,于是大家都自发的放下手里的糕点离开。   直到店小二小声的上前催促她们离开,长歌才后知后觉的回头,察觉铺子里的人早就走光了,空荡荡的铺子里,唯有那个让她熟悉又害怕的身影冷冷矗立着!   魏……魏千珩?!   长歌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傻傻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汴京城何时这么小了,昨天去铭楼遇到他,今日到糕点铺子又撞见他,会不会这么巧?   可就是魏千珩啊,长眉冷眼,脸若寒霜,气势逼人,那怕烧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反应过来的长歌,想也没想,跳起来拉起初心就往外走。   白夜拦在门口,长歌怕惊动某人,小声的唤了他一声‘白大哥’就准备开溜,白夜看着他,再看向一脸阴郁落寞的自家主子,斟酌道:“小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去跟王爷见礼吧,王爷先前还问起你呢……”   长歌心里发麻——魏千珩不是早早就决定要赶她走吗,怎么又问起了她?   心里忐忑害怕,面上她却只能小心翼翼领着初心上前,等掌柜的亲自给魏千珩上好糕点后,才向他行礼请安。   “小的……小的见过燕王殿下……”   可彼时,魏千珩眸光定定看着面前的翠玉豆糕,神思早已飘远,没有听到长歌的请安声。   他魔怔般的盯着面前翠玉般的诱人糕点,眼前全是女子吃下糕点心满意足的馋嘴样子,那笑得像月牙般的明亮眼睛,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原来,魏千珩为了长歌的事,昨晚特意在铭楼与卫洪烈见面,向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好奇卫洪烈是如何知道长歌消息的来源,更是怀疑他找长歌的动机。   他猜到卫洪烈的消息是从皇陵那人手里得到来的,只是,他疑惑的是,皇陵那人被禁了五年,从未离开皇陵半步,他又是如何知道长歌还活着?   他有想过会不会是长歌与皇陵那人悄悄联系过?   可转念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定。   若是长歌有意与他联系,他又为何不知道长歌的去向,还让卫洪烈替他满天下的找人?   上一次时,卫洪烈就没有隐瞒的告诉他,自己寻长歌是受皇陵那人之托。   可魏千珩却直觉,卫洪烈寻找长歌,不单单是受皇陵那人之托,似乎更有着他自己的心思和目的。   堂堂大楚的大皇子,却不理政务,不顾社稷,专程从大楚赶到大魏来寻人,且一路从行宫跟到了汴京,实在太过异常。   而据这几日暗卫的调查,先前卫洪烈为了寻人,已走寻了许多地方。   他这般强烈的要找到长歌,并不像受人之托这般简单。   可据魏千珩所知,长歌之前并不认识卫洪烈,就算如他自己所说,他的坐骑是长歌当年驯服的,可那只单单是皇陵那人送与他的礼物,与长歌无关。   如此,这个大楚的大皇子为何这么迫切的要找到长歌,为此还不惜将长歌活着的消息透露给他,只为寻求他的帮助合作……   但不论魏千珩如何逼问,卫洪烈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目的,更没有说出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来源。   卫洪烈对上魏千珩冷厉的眸子,坦然道:“消息确定是他告诉给我的,但至于消息是如何得来的,他连我也保密,本宫猜测,或许是他们鹞子楼的秘术也说不定。所以——”   说到这里,卫洪烈语气异常肯定道:“长歌千真万确是还活着的,若是王爷不相信,不寻找,只怕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卫洪烈的话像柄尖刀插进了魏千珩的心田里,锋利的刀尖又在他死寂的心田里挖下深坑,却埋下了希望的种子,不过转瞬,种子就生根发芽,长成了长藤,在他心里缠绕成死结。   惟有找到长歌,确定她的消息,这个结才能解开……   可天下之大,一点头绪线索都没有他,却要去哪里寻回长歌?!   苦思一宿没睡的魏千珩,下了早朝回来,心情还是郁结,等他嫌马车里憋闷下车透气时,却意外的看到了四喜铺子里的小黑奴。   彼时,小黑奴正亲昵的帮同桌的伙伴擦嘴边的糕屑,这一幕看在魏千珩眼里,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长歌,也突然忆起,这间铺子正是当年他带长歌悄悄微服出宫游玩之时来过的。   如此,身随心动,不觉间,他已是踏进了糕铺里,待看到店家端上长歌最喜欢吃的翠玉豆糕,心里更是翻起记忆的巨浪,解封了他对长歌埋藏起的记忆,顿时心里眼里全是她,像入了魔障一般。   他那里知道,他思念入髓的女子,此刻正一脸忐忑害怕的站在他面前。   长歌带着初心上前给魏千珩请安后,可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翠玉豆糕,眸光深沉晦涩,隐隐有波光涌动。   见燕王冷凝着脸怔怔的坐着许久未动,一边的掌柜小二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不明白这个外人嘴里闻之色变的燕王殿下,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   连初心都察觉到了魏千珩的不对劲,正要悄悄同长歌说,抬眸间,却惊觉自家姑娘早已偷偷湿了眼睛。   别人不明白魏千珩的异常,可长歌却是懂的。   这一碟小小的翠玉豆糕,承载了她与魏千珩之间太多美好回忆,只怕两人都忘记不了。   而时隔多年,长歌没想到还会与魏千珩重逢在这间糕点铺子里。   可重逢又如何?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那怕相见……也不能相认!   默默收起心底的伤痛,长歌带着初心正准备悄悄退下,魏千珩却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小黑奴,恍悟间,似乎看到了长歌。   心神一震,魏千珩脱口而出:“你喜欢吃翠玉豆糕吗?”   这话问得突兀,长歌不由怔愣住,不知道魏千珩是何用意,顿时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初心在一边抢答道:“我们方才已吃饱了,如今不想吃了……”   魏千珩本就看这个与小黑奴拉拉扯扯的小厮很不顺眼,如今见他竟是敢顶驳自己,冷冷启唇:“你是谁?”   初心初生牛犊不怕虎,更是没有瞧出魏千珩已动怒,正要开口,却被长歌拦了下来。   听着魏千珩冰冷声线里暗掩的威胁,长歌连忙拉着初心跪下,心肝直颤,连忙小心赔罪道:“王爷息怒,他是小的从乡下来的表弟,人小又没见过世面,更是不懂规矩,无意顶撞了王爷,还请王爷饶命!”   表弟?!难怪跟小黑奴长得一样猥琐!   魏千珩嫌恶的睥了初心一眼,回头再看向小黑奴,一瞧之下,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几日不见,小黑奴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精神了,也干净整洁了,一双眸子黝黑水亮,竟是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看样子离开王府,他过得很滋润啊!   “听闻你离开王府准备自己做小本生意,如今怎样了?”   魏千珩摆手准了他们起身,拿起一块翠玉豆糕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几下,尔后拍拍手上沾到的糕屑,随口问起了长歌的近况来。   长歌紧张的咽了咽喉咙,她哪里做什么生意,当初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燕王府。所以如今听到魏千珩一本正经的问起,只得绞着脑汁小心道:“回禀殿下,小的正在找着……但都说生意不好做,小的一个门外汉,想先探清门路再下手。”   魏千珩眉心蹙起,突然开口道:“本王先前还欠你一个恩赏,本王不习惯欠人东西,说吧,你想要什么?若是有看中的铺面或是宅子,燕王府都可以帮你置办。”   先前,魏千珩想为小黑奴做媒,帮他娶了心仪的表妹,却不想表妹已嫁了人,这个媒却是没有促进。   但欠着小黑奴的恩赏魏千珩一直记着,之前小黑奴不辞而别,魏千珩时不时的想起他,心里很是不适。   他身为皇子,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宫人奴婢无数,除了长歌,却没有谁像小黑奴这样,离开了竟然让他生出了挂牵来。   究其原因,魏千珩想,大抵是因为欠着他恩赏的事没有达成,所以才会时刻记着他。   如此,今日既然在这里遇到他了,就将此事解了,免得他的影子老在自己面前晃……   长歌早就将此事给忘记了,没想到魏千珩一直记着,骤然问她要什么,一时间她如何答得出来?   正在此时,门口却传来通传声。   “民女孟简宁求见燕王殿下!”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却见四喜糕铺的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浅绿色襦裙的美丽少女,头挽素髻,襦裙朴素淡雅,眉眼如水,款款站在铺子门口,就像一株清莲。   魏千珩将心思从小黑奴身上收回,抬眸看去,认出门口的少女正是之前在孟府见过的孟二小姐孟简宁。   眉头微微蹙起,魏千珩示意白夜放她进来。   孟简宁进来后,径直来到魏千珩面前款款拜下,恭敬道:“昨日得幸殿下求情,让父亲放民女与母亲归家,今日特来拜谢。”   魏千珩抬手示意她起身,淡然道:“本王不过举手之劳,况且你昨日已谢过,无需再多礼。”   闻言,长歌心里一紧,万一孟清庭没有同孟简宁说起昨晚之事,孟简宁岂不要露出破绽来?   如此,她紧张的朝孟简宁看去,却见她红着脸垂下了头,声音轻颤:“昨日民女太过莽撞,冲撞到王爷,真是羞愧不已。万幸王爷不怪罪,还出口替民女求情,民女真是感激不尽……”   “而昨日匆忙别过,没能好好向王爷致谢,民女心里一直耿怀,方才回府途中,得知王爷在此,所以特意前来亲自给王爷道谢。”   说罢,孟简宁移步上前,来到魏千珩的桌前,执起他面前的茶壶给他的茶碗里添上茶水,恭敬的送到魏千珩的面前,落落大方道:“本不敢擅自惊扰殿下,但民女身份粗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遇恩人,所以才壮着胆子前来,借花献佛,敬王爷一杯茶水,以示感谢。”   两人离得近,孟简宁身上淡淡的清凉留兰香往魏千珩鼻子间钻,而她执着茶杯的素净双手上一条条细微的划痕,也落入了魏千珩的眼睛里。   长歌也看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划痕都是干活时留下的。   原来,那怕将费氏母女赶到田庄子上,那庄氏还不肯消气,明明知道孟简宁上次去买药,是被自己逼着替了孟娴宁的,可在孟家骄横惯了的庄琇莹,非但不领情,还一直记恨着女儿与明尚书家的大好姻缘被孟简宁的丑事搅黄一事,特意嘱咐庄子上的婆子折磨着费氏母女,母女二人天天被婆子逼着和下人一起干粗活,手上到处都是划痕。   若不是昨晚在铭楼魏千珩出面为孟简宁说情,孟清庭为了圆戏,不得已放了母女二人,只怕依着庄氏的意思,莫说放费氏母女回京,只怕会随便给这个庶女配个庄子周围的山野村夫嫁了,让这对母女一辈子老死在了田庄上了。   所以,孟简宁感激魏千珩是应当的。   魏千珩接过她递过的茶水,浅浅泯了一口,淡然道:“小事一桩,二小姐不必再挂怀,早些回去罢。”   孟简宁依礼告退离开。   等她走后,魏千珩也没有兴致久留,让白夜结了帐,离开了四喜铺子。   长歌与初心正准备偷偷遁走,走在前面的魏千珩突然回头,对跟着他们一起出糕点铺的长歌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来找白夜兑现。”   长歌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他说的恩赏一事后,连忙应下,尔后带着初心告退离开……   直到走出长街,长歌才松下一口气来,再没了逛街的兴致,领着初心回泉水巷的家。   初心还没尽兴,忍不住埋怨起魏千珩来:“姑娘,这也太奇怪了,昨晚你在铭楼上遇到燕王,今日又在长街上遇到,汴京这么大,怎么走哪都能碰到他啊,真是阴魂不散的阎王爷……”   长歌也被两次相遇搅得心乱,想着他看着翠玉豆糕时的失魂样子,心里闷闷的痛着,苦涩笑道:“别想那么多,总归再过几日就能知道是否成功了……若是成了,咱们就可以离开了,也就……再也不会遇到他了!”   初心不经情事,没有察觉到长歌语气里的失落,只一心想着长歌怀孕的事,不由激动又兴奋道:“总归这几日就能知道了,希望姑娘这次能如愿以偿。”   长歌每个月的月事就在这几日,若是过了这段日子月事没有如常而来,就表示怀上孩子了。   如此,接下的几天里,初心激动又紧张着,天天求菩萨保佑,保佑姑娘不要来月事。   长歌也很紧张,若是这次能顺利怀上,等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乐儿就有救了!   一想到这里,长歌就激动不已。   转眼,几日过去了,长歌的月事没有来,主仆二人欢喜得差点哭了。   如此,初心再不迟疑,开始收拾行李。   长歌也开始做离京的准备,她想到还留在陌无痕手里的镯子,准备去一趟北善堂,将镯子拿回来。   吃过早饭后,她让初心留在家里收拾,自己出了门雇了辆马车往北善堂去了。   北善堂是座善堂,坐落在汴京的罗市里,那里住着的皆是贫民百姓,也有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北善堂专门收养着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许多贫苦人家里养不起的孩子,也会送到善堂门口去,让善堂养活。   长歌到了善堂拿出陌无痕给她的石坠子,守门的老伯眸中闪过精光,盯着她看了半晌,尔后打开门放她进去,让一个小厮领着长歌去见客的厅堂等着,他进去帮她通传。   长歌随那领路的小厮一路走去,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小孩子,小一点的在院子里嘻戏打闹,大一些的有的在书堂里跟着先生念书,一些却在后院打拳扎马步,不分男女。   看着满院的孩子,长歌内心震动,不敢相信,杀人如麻的无心楼组织,背后竟做着这样的善事。   不论无心楼的刺客们在外面干的是怎样的罪恶勾当,这间善堂却是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遮风避雨的家,免了他们太多苦难,让他们能健康的成长……   而看着这些孩子,她不由想到十七年前自己带着妹妹在大雪里露宿街头时的痛苦绝望,若是当时也有这样的善堂可以收容自己,或许她也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成为如今的样子……   想到这里,长歌不禁黯然伤神,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被本楼主的善心感动了?!”   长歌回头看去,陌无痕身着银鼠白的家常便服闲闲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脸上照常戴着银色面具,一双如虎豹般锐利的眼睛在面具下定定看着她。   相比夜里看到的那个一身黑色劲装、带着危险气息的陌无痕,眼前这样悠闲放松的陌无痕却让长歌无处适从。   她尴尬的笑笑,指着院子里的孩子,问他:“这是你一个人所办,还是无心楼办的?”   “无心楼!”   陌无痕答得干脆,轻描淡写道:“初时,我们办这样一个善堂,只为照顾楼里那些牺牲性命的兄弟的孩子。后来,我们也开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反正养活一个也是养,养一百个也是养,大不了多接几单生意。”   长歌问:“他们长大了,你们会放他们离开吗?”   “会啊,长到十六岁就会让他们走,善堂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不过——”   说到这里,陌无痕凉凉一笑,“若是他们愿意留下成为无心楼一员,本楼主也欢迎!”   长歌苦涩一笑,“没想到陌楼主竟是个大善人。”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快就来找我,可是——来拿回镯子的?”   陌无痕当然知道长歌无事是不会来找他,一眼就猜到她的心思。   见被识破,长歌也不再隐瞒,将手里握着的石坠子放到他面前,直言道:“我不日就要离开汴京回故乡了,所以临行前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陌无痕眸光微转,尔后毫不避讳的看向她的肚子,戏谑道:“看来那一晚,本楼主功劳不少啊。”   长歌顿时满脸通红,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羞恼的将坠子推到他身边,愠然道:“你快把镯子还我吧……”   说完,长歌紧张的看着他,担心他会拒绝。   可没想到,陌无痕却没有迟疑的取下了镯子,连着桌子上的坠子一起递到她面前,笑道:“这个坠子,就当是本楼主送与你心愿达成的礼物。”   长歌怔怔的看着他,许久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可是因为这个镯子的缘故?”   陌无痕了然一笑:“确实是因为这个镯子的原故,而我也已查清,你并不是镯子的主人,但这些年,你们将她照顾得很好,我很感激你们,也请你们以后继续好好照顾她。”   长歌正要将镯子收起,听到他的话神情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这个镯子的原主叫初心,而你身边,正有一个叫初心的丫鬟,相必当初你们就是依着这镯子内圈上的名字给她取的名字——那是她的真名!”   “而你们既然打算离开,就不要再探究她的身世了!”   看穿了长歌的心思,陌无痕抢先拒绝了她。将坠子重新放到她手里,笑道:“你做得对,不要将无心楼的事再告诉她。”   说完,陌无痕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喊来小厮送客。   直到走出北善堂,长歌都是浑浑噩噩的,初心的身世,莫名的让她感觉惊心胆颤,更是让她痛惜心酸。   回到家,看到忙上忙下蹦蹦跳跳的初心,长歌想着她一直渴望着想起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亲人,再想到从陌无痕那里得到的讯息,心里五味杂陈。   她上前将镯子交到初心的手里,苦涩笑道:“差点将这个忘记了,我方才从沈大哥那里取回来了。”   初心大大咧咧的将镯子戴回到手上,笑道:“姑娘,一切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回云州!”   长歌看着她笑得绚烂可爱的脸,将心底对她的怜惜压下,笑道:“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第051章 夜闯皇陵   从半年前决定归京的那一刻起,长歌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被察觉的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再悄然离开……   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的心里却少了些许欢喜,多了一丝惆怅。   这一丝惆怅,不单单是因为对魏千珩的复杂情感,还有母亲身上的冤屈、灵儿之死的不明。   甚至,她都没有勇气去一趟皇陵见一见牵挂的亲人。   如今还添上一笔,却是初心的身世之迷。   可再惆怅不甘又能如何了,为了乐儿,她也必须将这些放下,按着原定的计划离开……   想到这里,长歌将心里的这一丝惆怅按下,与初心一起收拾包裹。   初心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偷偷看长歌两眼,欲言又止道:“姑娘,若是这次能顺利治好小公子,你会答应公子……会真正跟他在一起吗?”   闻言,长歌微微一怔。   初心嘴里的公子自是煜炎,长歌也明白她那句‘真正在一起’的意思。   当初煜炎救下她后,带着她与初心离开汴京,隐姓埋名到了云州,而为了不引起人注意,煜炎主动与挺着大肚子的她结为夫妻,免了她被人指点猜忌的难堪。   虽然是做对假夫妻,但煜炎这些年却待她与炎儿比真正的夫妻父子还好,每每她出去,都会被旁人羡慕说,严夫人能嫁到严大夫这样体贴温柔的老公,真是好福气啊。   旁人不知道两人的内情,初心却是知道的,这也是初心一直不喜魏千珩的原因,在她的心里,那怕公子与姑娘是对假夫妻,那也是夫妻,是不会分开的……   长歌没料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初心会突然提起这个,怔愣了许久才汕然道:“你怎么胡说起这个……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样子,如何配得上煜大哥……”   这却是长歌的真心话。   煜炎对她有情她是知道的,但她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如何配得上他?   初心着急道:“姑娘,公子不会在乎这些的……他之前同奴婢说过,他从不会嫌弃你,而你这次也是为了救小公子才迫不得已……奴婢觉得,等这次回去后,一切都好了,姑娘就不要再辜负公子的一片真心了……”   初心苦口婆心的劝着,可长歌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初心,煜大哥足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却不是。若你真的为了好他好,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怕惹她不快,初心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心里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只要姑娘回了云州,这辈子都不再回京城见那个阎王爷,日子久了自然就同公子在一起了的,来日方长嘛。   可长歌的心思却恰恰与初心相反。   她铭记着煜炎对自己与乐儿的恩情,所以这次回去,她却要让他写下休书,了结两人的关系,让他有机会去娶真正的妻子共度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组建属于他的幸福家庭。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只是,煜炎的性子执坳,她却要如何说服他?   看着长歌皱紧眉头,初心以为是方才的话惹她心里不快了,连忙岔开话头,问她:“姑娘,明日就要走了,你可有最后相见的人?”   初心话音一落,长歌的眼前就浮现一道娇怯的身影来,拉着她的手对她恳求道:“姐姐,你快些回来,我一定乖乖听话,在这里等你。”   眼眶一热,长歌心里酸痛难耐,正要开口,初心又道:“若姑娘有十分相见的人,奴婢可以悄悄带你去瞧他一眼,就当离别前的告别。”   长歌心口发颤,差点被初心说动,可最后她也只是苦涩笑笑,按下心中的伤痛,晦涩道:“既然要走了,就不要再拖泥带水。赶紧睡吧,明日一大早就要起程出发了。”   话虽这样说,可初心的话却在长歌的心里投下了巨石,让她久久无法平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打湿枕巾。   离上一次分离,已有九年的光景。   自从离开鹞子楼入宫,她足足有九年时间没有见过妹妹安宁了,离开时,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九年过去,她如今都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   二十一岁的女人,应该是过着嫁个良人生儿育女的幸福日子,可安宁却要在皇陵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说到底,却是自己毁了她的人生……   记忆纷沓而至。   十七年前,堪堪六岁的她,抱着四岁的妹妹守在母亲尚带着余温的尸体前,听着那个一身红妆的新进府的大娘子,恶毒的指着七窍流血的母亲破口大骂。   母亲突然暴毙,她反应不过来,脑子直发懵,连哭都不会,却被他们押着头跪到庄氏面前,逼她喊她‘母亲’!   她自是不会叫啊,她恨毒了眼前这个女人。   后面她和妹妹被关进柴房,关了三天三夜,最后半夜里柴房里爬进响尾毒蛇,奶娘撞开房门救了她和妹妹,告诉她,母亲阻碍了父亲的官运前程,这个家里已容不下她们了。   可不是容不下了吗?她阿娘死了,她和妹妹被庄氏打骂,却不见父亲出来救她们……后来她带着四岁的妹妹逃出孟府,在外流浪乞讨半年,最后差点饿死街头时,遇到他!   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夜,他一身墨色锦袍从马车上下来,撑着好看的玉骨伞来到她面前,拿出两个雪白雪白的馒头递到她面前。   他真好看啊,比有潘安之称的爹爹还好看。   他轻轻的问她:“可愿随我回鹞子楼?”   她肚子里饿得火烧火燎,就像滚水层层烫过,巴不得一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下去。   可是,她没有吃,而是定定的看着他,警惕问:“鹞子楼是什么地方?我去了哪里要干什么?”   他还是笑,“那里有许多和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姑娘——”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漆黑如星的美丽眸子,“不过,你是最漂亮的!”   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薄薄的眼睑,她止不住一阵晕眩,尔后听到他问她:“你可愿意做我的鹞女,此生只忠诚我一人?”   她看着怀里饿到脱形的可怜妹妹,问他:“我能带着妹妹一起去你的鹞子楼吗?”   “可以!”   “那我答应你。”   他愉快的笑了,温柔的问她:“你唤什么名字?”   她本想告诉他真名,可最后的时候,她想到惨死的母亲和绝情的父亲,咬牙道:“我姓夏,夏长宁!”   “长康安宁,倒是个好名字。”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可入了鹞子楼,你要忘记你的曾经过往,包括你的名字——以后,就唤你长歌罢!”   就这样,她成了鹞子楼的鹞女之一,被他带离繁华的汴京,去到荒凉的西域,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里,他亲手教会她许多东西,她成为他手里最优秀的鹞女。   八年后,她与另一个鹞女丹鹦被他送回汴京,进了宫,从此,她的人生就踏入了万劫不覆的深渊……   忆起往昔,长歌的眼泪流得更凶险,心痛如绞。   若是知道会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十七年的那个寒冷冬夜,她不会因为两个馒头带着妹妹进入鹞子楼,成为鹞女、成为最可悲的棋子。   更不会因为她离别前对安宁的一句叮嘱,让她傻傻的守着当初的约定,一直不愿意离开。   离别进京前,她告诉妹妹安宁:“姐姐走后,你要乖乖听公子的话,他会替姐姐好好照顾你,他也是这世间除了姐姐,惟一可以让你相信的人。你一定要乖乖的跟着公子等姐姐回来。”   就是这样的嘱托,让安宁一直守着公子,那怕她已知道自己的姐姐任务失败,‘死’在了后宫,那怕他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皇陵,她还是傻傻的遵守着姐姐的约定,跟着公子一起圈禁进皇陵里,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这五年里,她无数次的想来找安宁,可是,单凭鹞女的身份,她又如何能带走她?   一入鹞子楼,一辈子都是鹞女,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除非死!   而为了乐儿,她不能让人知道她还活着,更不能被卫洪烈嘴里的‘前主’找到……   辗转反侧,过往在心里撕裂着她的心,长歌悲痛万分,更是痛苦纠结。   这次离开,此生都不会再入京城,或许,她真的可以让初心带着她悄悄潜入皇陵看看妹妹。   那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   这个念头一经在她心里生起,再也无法熄灭,最终,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去找初心……   漆黑的夜里,马车连夜出城,往皇陵疾驰而去。   马车里,初心兴奋的问长歌:“姑娘,我们要去哪里?”   长歌激动又紧张,声音忍不住颤抖:“皇陵!”   初心在云州时喜欢听云游的道士讲捉鬼的故事,因此对世间的鬼怪信以为真,一听到长歌这么晚要带她去皇家的坟墓,顿时吓得脸一白,吃惊道:“姑娘,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去皇陵干什么?那里……那里全是陵墓,怎么会有你要见的人?”   长歌按下心里的慌乱激动向她解释:“皇陵圈禁的人里有我的亲人,我想悄悄看一看她——记住,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也不可以发生其他事,记住了?”   见她神情严肃,初心猜到事情不同寻常,连忙郑重点头,安抚她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万分小心,不会被人发现我们行踪的。”   长歌紧张的点点头,握着初心的手腻出汗来。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离开京城不久,也有一队人马冒夜往皇陵过来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皇陵所在的钟山脚下,两人将马车赶到隐蔽的地方藏好,连风灯都不敢点,主仆二人就着稀朗的月色,从小路摸黑悄悄来到了半山上的皇陵。   钟山因为是魏室皇陵所在地,这里周围没有民田居户,尽是葱郁的山木,从半山腰平坦腹地去到山顶,蜿蜒而上都是气派恢宏的皇家墓陵。   长歌依着当年陪魏千珩来过这里的记忆,带着初心带到皇陵右侧,隔着一段距离,隐隐看到一片被树荫掩盖着的高墙大院。   若是没猜错,公子与安宁就是被圈禁在这高墙院子里。   看着近在咫尺的幽冷院落,长歌心里五味杂陈,近乡情怯的她呆在当场,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姑娘,这个时辰里面的人早就睡着了,奴婢悄悄带你进去罢。”   初心好奇又兴奋,却被长歌拦下。   “不要大意,这院子外面只怕有看守之人,万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一想到就可以见到多年未见的妹妹,甚至是……他,长歌激动得全身止不住的打颤。   “姑娘,相信奴婢,不会被人发现的。”   说罢,初心一把抓住她,足尖朝地上轻轻一点,身子如轻灵的夜鸟,携着长歌,朝着前面漆黑幽冷的院子掠去。   两人落到院子的后院里,一眼看去,这院子前后两进,但屋舍众多,长歌却不知道妹妹安宁住在哪里。   深夜的院落里一如皇陵般死气沉沉,寂静无声,也不见半点灯火。   一间间的找过去自是不可能,惟今之计,只能找个人问一问。   两人脸上皆蒙着黑布,身上也是黑色劲衣,一看之下,就像两个小毛贼。   转过一道天井,前面却有一间偏僻的西屋亮着莹莹的亮光,长歌心里一紧,与初心摸了过去。   可是,不等她靠近,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瘆人。   主仆二人吓得不由连连后退,藏起身子。   而一下刻,长歌却被喊叫声里的名字惊得全身僵住。   “啊……青鸾……你个贱人、不得好死的贱人……你岂敢这样对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见公子!”   初心也听到了青鸾的名字,惊喜的回头看去,却见长歌呆滞的站着,眸光一片震惊。   青鸾是安宁入了鹞子楼后改的名字,每个鹞女进楼都会改名,只不过惟独长歌的名字是公子亲赐的。   长歌先前告诉过初心,她们要找的人叫青鸾,所以初心欢喜的小声道:“姑娘,看来我们要找的人确实在这里……”   不等长歌回话,那屋子隔壁的灯火亮起,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提着灯火出来,朝着那屋子里走去,接着传来斥骂声。   “疯婆子又开始半夜发疯了。你以为你喊破嗓子公子就会来见你吗?呸,公子说过,你做出那样的事,公子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另一道声音也道:“青鸾小姐说了,要留着你的贱命慢慢折磨,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罪没受够之前,你休想早一刻解脱!”   语落,两位姑娘估摸着对那人继续行刑,顿时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毛骨悚然!   初心虽然艺高,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不由胆怯起来。   长歌却定定的看着那房子,眸子里暗流涌动,双手紧握成拳,牙关也不自禁的咬紧。   下一刻,她终是松开紧握的拳头,对初心小声道:“走吧,去前面看看,她应该住在前院。”   从方才听到的信息里,长歌暗忖,婢女们都尊称安宁为青鸾小姐,且那人都落在了她的手里受她的折磨,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她跟在公子身边,公子一定对她极好,才会这样宠着她。   这样一想,她心里放心不少,与初心往前面去找安宁。   可是,不等她们动身,又有几个年龄稍大的丫鬟提灯过来,一个个面容凝重,对方才进屋的两个丫鬟道:“两位妹妹今晚且饶过她吧,前院传来话,公子的死敌进陵了,不要再闹出动静。”   此言一出,那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长歌却震住了——死敌!?那不是魏千珩吗?   他也来皇陵了?!   长歌被这个消息惊得五雷轰顶,脑海里浮起五年前喜堂上那可怕一幕来,顿时全身如坠深渊,心口都害怕得麻木起来。   天下人都知,魏千珩与公子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当初魏帝也是为了隔离两人,才不得已将公子关进了皇陵。   可如今魏千珩漏夜进陵来见他,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她的事来的。   如此,若是让两个男人发现她此刻就在皇陵内,只怕五年前那场可怕的血雨腥风会再次发生,届时,又会是闹得山崩海裂……   想到这里,她全身一阵哆嗦,对初心颤声道:“快走……我们快走……”   可话音未落,她的小腹处却传来刺痛,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地上跌去。   “姑娘!”   初心一声惊呼,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们快走!”   长歌忍着腹中的阵阵刺痛站直身子,催促着初心快离开。   可是来不及了,初心方才那声惊呼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那几个丫鬟立刻提灯冲出来,厉喝道:“何人擅闯皇陵?”   初心扶起长歌往外逃,可那些丫鬟并不是普通的丫鬟,却是鹞子楼精心训练出来的鹞女,瞬间已是拔剑在手,一个个施展轻功追了上来,瞬间就将两人团团围住,与初心交上了手。   初心一手扶着长歌,一手抽出腰间软剑,招式狠辣的攻出,对那些挡住去路的鹞女们咬牙道:“让开!”   话音一落,手中软剑在她内力的贯穿下,发出铮吟之声,下一息,就已有一名鹞女倒在了她的剑下。   见同伴被杀,其他鹞女纷纷色变,却越发的不肯放两人走,有人发出了危险信号,顿时,整个院子都被惊动,灯火都亮了起来。   长歌眸光里一片绝望,忍着腹部的绞痛对初心道:“不要恋战,逃为上策!”   初心听了她的话,手中软剑凌厉的朝着拦路的鹞女直直划去,剑芒大盛,瞬间将前面的两人逼退开。   她循着来路退回,刚退到来时的后院,正要提气施展轻功带长歌一跃而去,前路再次被挡下。   面前,明亮灯火下,一身墨色便服的玉面公子执剑冷冷挡在她们前面,声音轻缓,入耳清淳,却莫名的让人胆寒发憷。   “阁下是谁?为何深夜闯我禁地,杀我婢女?”   长歌躬着身子半趴在初心的肩上,闻言,眸光只是看到男子半边的墨色衣袍,已是让她彻骨生寒,再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更怕对上他的眼睛,只得死死的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初心的肩头。   初心感觉到她身子哆嗦得不成样子,再想到方才扶她起身时,手上沾到的血渍,顿时恨得眼睛也红了,手中软剑指着来人,恨声道:“若你再不放我们走,我就屠了你院子里的所有人!”   虽然初心蒙着面,但墨衣公子也看出初心年纪不大,手上还扶着一个同伴,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六位鹞女却拦不下他,还被他杀了一个,却是让墨衣公子心里一寒,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他手中长剑同样指向初心,冷冷道:“杀人偿命,阁下想走却是不可能的。”   话音未落,手中的寒剑已是朝着初心攻来。   初心谨记着长歌的话,不愿恋战只想带着她赶紧走,看看她肚子的孩子是否还保得住,所以一上去就是最狠辣的招式,直逼得墨衣公子节节后退。   虽然如此,但墨衣公子毕竟不同手下的鹞女,初心想轻易摆脱却也不可能。   不远处,一身银丝绣云纹玄衣的魏千珩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冰寒。   长歌所料不差,漏夜来皇陵的人正是他。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关于长歌活着的消息天天萦绕在魏千珩的心头,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声音在劝他,一个让他不要相信卫洪烈的话,长歌在他怀里咽的气,不可能还活着。   另一个声音却是一遍遍的告诉他,长歌还活着,让他去找她……   他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终是决定亲赴皇陵。   得知他要来皇陵的那一刻,白夜担心不已:“殿下真的做好准备去见他?”   彼时,魏千珩的马车已出城,出了城他才告诉白夜要去的地方是皇陵,让白夜惊愕不已。   魏千珩冷凝着脸敛眸坐着,听到白夜的话,冷冷道:“卫洪烈的消息是从他那里得来的,所以本王却要亲口问问,他到底是如何得知长歌还活着的消息的?”   白夜拧紧了眉毛,心里隐隐不安:“殿下,属下担心是那皇陵之人,故意让卫大皇子撒播前王妃的消息,以此引你去皇陵——属下怀疑这中间有诈!”   白夜担心的魏千珩早已想到,只是,事关长歌,他无法理智的置身事外……   可是到了皇陵后,魏千珩尚未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甚至还未与皇陵之人正式会面,禁院里就出了事。   白夜一直担心着这里有诈,所以警惕的手握剑柄,寸步不离的守着魏千珩,担心道:“殿下,怎么好端端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属下觉得有诈,殿下请小心。”   他话音未落,魏千珩在看到初心抬手指剑的那一刻,神情一震,眸光骤然亮了。   跟在他身后的白夜也看到了,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激动得声音结巴了。   “殿下,那……那个不是……不是图样上的那个镯子吗?”   米团子说:   月底下,再来求一波钻石票!谢谢哒! 第052章 九死一生   自从查到上次在玉川山上的箭针来自一个机关手镯后,魏千珩与白夜一直在找这个镯子,以此来找出神秘女人。   后来,他们在小黑奴的房间再次受到镯子的箭针暗算,还以为是同样在找手镯的无心楼,抢在他们之前找到神秘女人,拿走了手镯。   可后来,在归京的途中,神秘女人再次出现,并与他一夜欢好,却让魏千珩迷惑起来,分不清神秘女人与无心楼到底是何关系。   然而,自长公主府那晚后,神秘女人与无心楼的人都没有再出现,仿佛一夕间,所有的事情都化为云烟,全然找不到半点线索。   虽然这段时间,因着长歌的事,魏千珩已放松了对神秘女人的调查,但神秘女人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个裹着香艳色彩的神秘迷团,让他欲罢不能,力誓一定要找到她。   如此,辛苦找寻的镯子就在眼前,魏千珩岂能再放过?   而且,那个靠在戴着镯子的黑衣人身上的人,或许就是之前连睡了他三次的神秘女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魏千珩越发的激动兴奋,对白夜沉声吩咐道:“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擒住他们!”   白夜早已激动不已,追查这么久的人和物就在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会再放过。   如此,主仆二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朝前方打斗的双方靠拢。   恰在此时,初心凌厉一招逼退墨衣公子,趁机提气带着长歌要跃上高墙逃走。   魏千珩见此,不加思索就拦了上去,手中的寒龙剑如匹寒光闪闪的白练,拦住了初心的去路。   初心认出眼前的人是魏千珩,却没想到他今晚也在这里,更是明白过来为何自家姑娘突然如此恐慌,原来全是因为这货。   半靠在她身上的长歌,也发现了拦在前路上的魏千珩,更是被逼入绝境,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身子抖得如风中的残叶。   初心心痛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咬牙低声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带你杀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时,初心脑子里轰的一下飞快闪过一丝亮光,这样的话,似乎曾经有人对她说过。   可现在却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初心一手拽紧长歌,另一只执剑的手迎面朝着魏千珩攻了过去。   魏千珩不敢轻敌,白夜也早已看出这个黑衣人招式狠辣,武功奇高,所以不敢让魏千珩冒队,也拔剑冲了上去。   加上墨衣公子,却是三大高手围剿起初心一人来。   那怕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不伤她性命,只为活擒她,却也逼得初心透不过气来。节节后退,竟是从墙边退回到后院去了。   长歌早已绝望,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冲动之举,竟会遭来如此杀戮,不光她自己今日逃不掉,还会害得初心也一起丧命。   想到这里,她咬牙对初心道:“你快放下我自行离去,你一个人,他们是拦不住你的。”   可初心那里会答应?她答应公子会一辈子好好照顾姑娘,更是答应姑娘会好好的带她从这里离开,她岂能独自逃命?!如此,让她回去云州如何跟公子交差。   这样,还不如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好。   心里顿时发起狠来,初心身上的煞气横生,一双逼红的眸子竟慢慢变了了妖冶诡异的红紫色。   而她手中的长剑竟生出了剑气,剑气凝神,瞬间,千万剑刃从她手中飞出,朝着魏千珩三人厮杀而去。   见此,魏千珩形色大变,这样的招式,却是当年被朝廷剿杀的无心楼楼主无心的绝招!   可无心明明已死,无心楼也被灭,面前这个黑衣人又是谁?   难道,无心没死,所以无心楼余孽又卷土重来了?   就在众人震惊中,初心已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长歌凭空飞起,消失了茫茫墓陵里……   魏千珩见人逃掉,立刻带着白夜追了出去,墨衣公子与手下的鹞女想追上去,可脚步到了高墙边,却无奈顿下。   他的自由,如今都困在这墙内,一墙之隔的墙外,可望却不可及!   墨衣公子眸色如墨,他看着魏千珩与白夜离去的身影,提气将声音送出去:“我知你前来的目的,她确实还活着——五年了,不如咱们再比一比,看谁先找到她!”   魏千珩身形一顿,回首冷冷看着早已看不真切的院落,冷冷道:“你将她当棋子,我将她当至宝——从头至未你都未赢过!”   说罢,他再不理会身后人,率着白夜循着黑衣女人消失的方向找去……   初心逼出了剑气后,内力几乎耗尽,她提着一口气带着长歌往山下急驰掠去。   “姑娘,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甩脱他们了……我现在就带你回京城去找沈太医……他一定会保住你的孩子的,一定会的……”   说到后面,初心已失控的哭了起来。   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多珍贵难得,她比谁都清楚,那却是救小公子性命的最后希望,若是没了孩子,小公子会死,姑娘也会活不下去……   长歌看着初心嘴角溢出的血丝,心痛如绞,失望无力道:“傻丫头,你不要伤心着急,我根本没有怀上孩子……是月事来了……”   小腹上的痛楚感觉长歌很熟悉,她失望又心痛,看到初心以为自己没了孩子痛苦的样子,心里更是内疚自责,抱着初心忍不住流下泪道:“煜大哥说得对,我这副身子想再怀上孩子太难太难……或许此生都不可能再怀上孩子,我终是救不了我的乐儿……”   “姑娘,你别这样说……我们再回京城去,我们不走了,奴婢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怀上孩子的……”   彼时,初心已带着她一口气奔回了山下藏马车的地方,初心扶着全身虚脱的长歌坐进马车里,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水,顾不得拼尽内力后自己身子的无力难受,咬牙驾起马车,要往京城赶去。   长歌连忙拦下她,将她一迸拉进马车里,道:“现在还不能离开,魏千珩他们必定会在四周寻找我们,一旦发现马车,就会追过来的……我们暂且在这里过一夜,等明天再悄悄离开……”   初心点头应下,主仆二人紧张的守在马车里,所幸她们的藏身之地十分隐秘,再加上魏千珩他们在失去她们的踪迹后,都往大道上追去了,倒是没有发现她们……   紧张忐忑的过了一晚,初心的身体也恢复了三成,悄悄出去打探了一番,确定四周已没人,这才驾了马车,带着长歌重回汴京城。   相比昨晚的兴奋激动,今日主仆二人从皇陵回来,却是心灰意冷,九死一生!   等长歌收拾好自己的身子出来时,初心已拆了包裹,将一切东西都放回了原地方。   “初心……”   长歌看着她抿着嘴唇一脸决绝的样子,心疼又欣慰,上前拉过她的手,感激道:“你真的要继续陪我在京城……不走了?”   经过昨晚,初心一向红润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难看,她抬起头朝着长歌勉强一笑,语气坚定:“姑娘,连公子都不再阻止你怀孩子救小公子,奴婢岂能让你半途而废?奴婢会一直陪着你呆在汴京,直到你怀上孩子为止。”   因着怀孕再次失败,长歌已是心灰绝望,几乎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但如今初心坚决的态度,却是给了她不再退缩的勇气,让她重燃希望。   拉着初心的手,长歌感激的落下泪来,“初心,谢谢你,若是没有你陪着我,我早就走不下去了……”   初心知道她心里的苦楚,咧嘴朝她笑道:“姑娘别怕,大不了我下次再用箭针射晕那燕王,你与他多同房几次,一定会怀上孩子的。”   看着初心手腕上的机关手镯,长歌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恍悟了过来。   昨晚太过惊险,长歌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也隐隐感觉事情的反常。   按理,魏千珩与公子是生死仇敌,昨晚那样的情况,就算魏千珩在现场,他也不会出才帮公子的。   直到这一刻看到初心手上的镯子,长歌才明白过来。   魏千珩是认出了初心手上的镯子,将她们当成了神秘女人,才会突然出手阻拦她们的。   明白过来后,长歌对实心后怕道:“之前我在行宫用这个手镯里的箭针暗算过魏千珩,想必他昨晚是认出了你手上的镯子,才会对我们出手——所以以后,你要收好镯子,不要再将它露于人前,不然我们的身份就暴露了!”   闻言,初心连忙将手上的镯子脱下来,收进怀里放好,拍着胸膛道:“姑娘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人看到它了。”   奔波惊吓了整晚,主仆二人漱洗收拾干净后,都疲惫睡下……   而另一边,同样奔波忙碌了整夜的魏千珩却无半点睡意。   一想到黑衣人手上的手镯,还有他最后使出的剑招,魏千珩心里激动难平,更是疑云重重。   若是没有猜错,昨晚出现的黑衣人就是那晚在玉川山上拿箭针暗算他的神秘女人,可为何她们也去了皇陵禁地?   她们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而神秘女人为何又会使用无心楼楼主无心的绝命杀招,她们与无心楼到底是什么关系?   顿时,关于神秘女人,镯子,还是无心楼的疑惑在魏千珩心里罗织成一张大网,让他陷入了这张大网里,却理不出头绪来。   则最后离开时皇陵那人的话,更是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既敢与他定下约定,如此,长歌必定是活着的。   这个消息却是让魏千珩激动不已,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细思寻找长歌的线索。   事情过去五年,当年长歌的‘尸身’突然不翼而飞,如今想来,却是被鬼医救走。   所以,要想找到长歌,先得找到鬼医。   思及此,魏千珩招手唤来白夜,凝眉冷声道:“你江湖中的朋友,可有知道鬼医消息的?”   白夜摇摇头:“没有。鬼医一向神秘,居无定所,江湖中很难有他的消息,而在五年前,他彻底失去了神踪。属下之前听闻,这些年,皇陵那人一直在派人四处搜寻鬼医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天下之大,若是他再有意隐瞒身份,只怕很难找到他。”   闻言,魏千珩眸光越发深沉起来,冷冷道:“派出所有暗卫,要不惜一切代价寻到鬼医的下落。”   白夜连忙应下,转身下去吩咐去了。   白夜刚下去,就有下人来报,夫人夏氏在主院外求见。   原来,夏如雪随魏千珩回京后,因着乐阳长公主的关系,叶贵妃做主将她抬做王府的夫人,有与重新复宠的姜元儿一争高下的意思。   而自夏如雪入府后,府里的风向确实变了变,在有心人的作用下,姜元儿在行宫被罚禁足一事被夸大的传扬开来,不止燕王府的人知道,整个汴京的贵人圈都传遍了。   再加上夏如雪的容貌,明显胜过姜元儿许多,又是长公主送给殿下的新宠,一进府就是夫人的身份,如此,府里的下人都开始看好这位新夫人,处处巴结讨好。   这一切,姜元儿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更让她着急不安的却是,虽然在长公主府上魏千珩解了她的禁,明面上似乎她又重新复宠,可回到王府这么久,魏千珩莫说进她的院子,却是连召她到近前说话都再没有过了。   反倒是夏如雪借着长公主给魏千珩送东西的机会,去过他的书房两回。   而今日,夏如雪捧着亲手做的羹汤送到主院来,却被魏千珩拒绝了。   心烦意乱的他,那里有心思见后宅那些各怀心思的姨娘夫人。   夏如雪被拒,只得捧着汤盅回去,却在回廊下与姜元儿迎面碰上。   “妹妹又给王爷送东西啦?只不过这次没有长公主这块招牌,妹妹也被拒了吧,呵呵,还以为真的有多得宠呢,不过如此罢了!”   夏如雪含笑看着眼前得意猖狂的姜元儿,眸光里漏出一丝藐视,面上淡然笑道:“姜姐姐依靠‘旧情’盛宠多年,妹妹自是不能同姐姐比。只不过妹妹心里有一个疑惑——那个春菱,真的是设计爬了殿下床的神秘女子吗?”   闻言,姜元儿神情大变,不敢置信的瞪着笑得一脸了然的夏如雪,白着脸色故做镇定道:“自然是的,你想胡说什么?”   夏如雪笑得越是和煦,淡笑道:“姐姐说是就是了,只不过妹妹好奇,万一又出一个神秘女子上了殿下的床,却不知道又会是谁?”   说罢,她捧着汤盅,带着丫鬟下人扬长而去,留下姜元儿呆在当场,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原来,自回到燕王府后,夏如雪开始打探那晚在长公主府、当着她的面出现在魏千珩屋子里的人,最后却被她得知,早在她进府之前,这样的事情就发生过,殿下的屋子里就出现过神秘女人。   只不过后面那个神秘女人被姜夫人抓住,杖毙了。   既然杖毙了,可那晚在公主府里出现的女人又是谁?   想到姜元儿在行宫的突然被禁足,还有魏千珩刻意瞒下那晚房间里的事,任由外人将那晚的女人误会成她,冰雪聪明的夏如雪顿时明白过来,魏千珩或许早已知道春菱不假的,是姜元儿说了谎,所以才将她禁足……   姜元儿明显感觉到了夏如雪的话里有话,结合之前魏千珩对自己的态度,几乎确定是自己撒下的弥天大谎已被魏千珩发现,顿时全身发颤,抓着回春的手哆嗦道:“怎么办……殿下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会如此冷落于我……”   回春也头皮发麻,连忙劝道:“主子莫慌,就算之前殿下知道了,可后面还是将主子解禁了,所以看得出殿下并没有恼主子……”   “不,殿下那一次解我的禁足,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真的原谅我……如今我该怎么办?殿下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姜元儿回忆起重重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顿时一片清明,越发的肯定是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顿时如被泼了满头的凉水,全身发寒。   回春想到她们来找魏千珩的目的,劝道:“主子莫急,再过几日就是你前主的忌日,主子到了那日好好表现,就算殿下心里对主子有了怨言,想必到了那日看在主子的一片忠心上,会对主子冰释前嫌的。”   回春的话再次点醒了姜元儿,如此,往年只为了前主去寺里小住三日的她,今年却是提前小半月去了寺庙里为前主祭拜,一片虔诚……   而打发走送羹汤的夏如雪后,魏千珩心情不郁,想着自从从行宫回来后,因着朝堂上的事和长歌的事,都还没带玉狮子出去溜弯过,怕把它闷坏,所以转身去了马房,想带着玉狮子出城跑一跑,让自己和玉狮子一起放松放松。   可到了马房一看,魏千珩不禁黑了脸。   一段时间不见,玉狮子瘦了许多,精神也很是不振,竟是一副生病的形容!   马房的管事领着一众马奴战战兢兢的跪在他的面前,胆颤道:“王爷饶命,这玉狮子马自从行宫回来后,就出现了水土不服的迹象,奴才等请了马医给它看过,水土之症倒是好了,可玉狮子马一直味口缺缺,不论换何种食料喂它,都不合它的意,且……且不准让小的们近它的身,一旦靠近,不是踢就是撅,马房里的伙计们十个有九都已被它伤着了……”   说罢,怯怯的抬了抬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刚好是昨天踢伤的。   玉狮子的脾性魏千珩是亲自领教过的,只是没想到,已经被驯服的它,为何又发起臭脾气来?   看着跪了一地十有九伤的马奴们,魏千珩再次莫名的怀念起猥琐黑丑的小黑奴来。   长得黑又怎样,瘦小猥琐又如何,人家驯得一手好马,还特别招马喜欢,连玉狮子都对他格外亲呢,岂不比眼前这些牛高马大的粗汉子强?   如此,魏千珩亲自拿来草料伺候玉狮子,可即便如此,玉狮子还是兴趣缺缺,嚼了两口都吐在了他的面前。   魏千珩:“……”   马房管事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来:“王爷请看,正是这样的……不论小的们如何伺候,它都是这样,那怕吃下去,也会吐出来。真是愁死个人……”   管事真是一把心酸泪,希望魏千珩亲眼所见,不会再怪罪他们。   这那里是马,明明是比皇帝老子还难伺候呐……   魏千珩蹙紧了眉头,突然回头对跪在地上的马奴们冷冷问道:“上次是哪些人同小黑奴一起逛的妓院子?”   闻言,一群正抖着心肝害怕处罚的马奴集体抖了抖。   上次逛喜乐班,除了管事,一个都不落。   刘胡子等人颤颤的想,上次逛喜乐班被殿下抓了个正着,他们以为会被打板子,可担心了整晚,屁事也没有,怎么事隔了这么久,殿下又突然提起这茬?   难道是秋后算帐?!   想到这里,刘胡子等人都白了脸,一个个啥也不说,都嗑头求饶了起来。   魏千珩脸沉如水,冷冷道:“你们既然与小黑一起逛得了楼子,可知道他家在何处?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众人一怔,这才回过味来,殿下并不是要责罚他们,而是要找小黑啊,不由一个个不约而同的看向小黑关系最好的刘胡子来。   刘胡子挠头想了半天,却想不起小黑有说过他的家址,只得为难道:“小的虽然与小黑关系好,但却没听他提过家里的事,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魏千珩眉头拧紧——小黑奴竟是这么神秘!?   无法,既然寻不到小黑奴,魏千珩只得对马房管事吩咐,让他贴告示,重金招马奴,一定要招个能伺候好玉狮子的马奴!   管事怕饿死玉狮子这尊大佛,当天就将告示贴得满街都是,不久汴京人都知道,燕王在重金招马奴,顿时,上门应招的人络绎不绝,却一个个又被玉狮子踢跑。   长歌接连在家里躺了七天,直到身上干净利索了,初心才放她起身。   在这期间,初心还背着她偷偷找了沈致,问他要了女子促孕的药,沈致好奇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何要这药,初心撒谎骗他,只说是帮邻居一个出嫁多年不孕的小娘子要的。   沈致却真的给了她一张生子的秘方,初心如获似宝,拿着方子去药铺拿了药,回家迫不及待的煎给长歌喝。   不止如此,初心还打听到京郊的大安国寺的求子菩萨最是灵验,于是拉着长歌一起去大安国专寺烧香拜佛。   长歌本是不想去的,那里有她不想看到的东西,可初心的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姑娘,听说燕王府的姜夫人最近都住在大安国寺,为了她,大安国寺最近只许女香客进寺,如此,我们前去,也方便许多。”   姜元儿也在寺里么?那么,她却要去问一问她,当初灵儿到底死于谁人之手?   还有,当年她喝下的那碗毒药,真的是魏千珩让她喝的吗? 第053章 阎王的贴身小厮   既然决定继续在京城留下来,那么,关于之前心里的惆怅不甘,长歌倒是愿意好好去查清楚。   母亲的死因年岁久远,又没有证据,她一时间莫奈何,但灵儿的死,她却可以找人查问清楚。   上次在长公主府眼见姜元儿就要说出害死灵儿的人,却被魏千珩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那么,这一次趁着她独自在大国安寺,长歌却是要上门找她问清楚。   而且,在经过这么多事后,长歌隐隐觉得,当年她喝下的那碗毒药,或许并不是像当时她所知的,是魏千珩给她的。   现在回想起来,依着他的性子,若他真的要杀她,早在喜堂他的剑指着她的心口时,就可以剑尖再上前半分杀了她,又何需后面再赐她毒药?   再者,若当初真的是他让自己喝下毒药自尽,如今听闻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为何又如此激动,执意要找到她?   这般想着,长歌心里却迷惑了,想一并向姜元儿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主仆二人出发往大安国寺去了。   早上出城的人多,在城门口排队出城时,初心揭了一张王府找马奴的告贴给长歌看,迟疑道:“姑娘,你要不要再回王府当马奴?”   自从决定留下来继续找魏千珩借种怀孩子后,不止长歌发愁,初心也在发愁——却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家姑娘再接近那个阎王,借到种子怀上孩子?   所以如今看到燕王府又在招马奴,初心不由怂恿长歌再去应招。   长歌看了看告贴,上面只说了招马奴,并没有言明是要招伺候玉狮子的马奴,所以长歌苦笑道:“我是当马奴被王府辞退的,如今又回去,岂不惹人笑话?”   不止惹人笑话,王府也铁定不会再要她,何必自取其辱?   初心眨巴着眼睛:“上次那个阎王不是说欠你一个恩赏么,趁着这个机会问他要了,让他再让你入府当差,如此,我们再故技重施……”   这个长歌之前也想过,可转念想到,魏千珩正在查她还活着一事,甚至为了查明此事,他不惜去皇陵见他最不想见的人,足见他决心的坚定。   他越是如此坚决,长歌越是胆怯,不敢靠近他,那敢再入王府?   如此,她收起告贴无奈道:“先上香吧,上完香我们再想办法。”   大国安寺离京城有段距离,马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到。   一下车,果然发现寺庙四周有王府亲兵把守,只许女香客进寺。   到了菩萨面前,自是要诚意,所以初心自是不会让长歌再戴着人皮面具,易容成男子出现在菩萨面前。   再则也是为了能进寺烧香,所以主仆二人今日皆是真容示人,只不过还是戴着面纱试遮面,初心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包裹里带着长歌准备的东西,以及两人的人皮面具,以防万一。   主仆二人进了寺庙,初心迫不及待的拉着长歌去了前殿的观世音菩萨像前,虔诚的跪下,祈求菩萨保佑,让自家姑娘早日怀上魏千珩的孩子。   拜了送子观音后,长歌对初心道:“你去问下主持,可还有多余的厢房僧寮,若是有,向他讨一间来,我们在此住一晚再走。”   初心求之不得,连忙去找主持去了。   主持安排一个小沙弥给她们引路去僧寮,初心放下包裹,长歌向小沙弥致谢,顺道问他:“请问小师傅一句,不知道燕王府的贵人在何处诵经做法?民女怕扰到贵人,想提前知晓,以免不小心冲撞到贵人!”   那小沙弥见长歌恭顺客气,对她甚有好感,双手合什,热心道:“女施主请放心,那燕王府的贵人是在东面的偏殿诵经念佛,而那偏殿,虽然在本寺范畴内,却是当年燕王府出资修建缔造,实属燕王府的私地,外人轻易踏入不得,自然就不必担心冲撞了,施主放心罢!”   小沙弥下去后,时辰也已近中午,初心去寺庙的厨房领斋饭,长歌让她顺道去打听一下,燕王府的姜夫人每天去偏殿诵经的时间。   初心回来后,告诉她,姜元儿每日早晚两次在偏殿诵经,中午在僧寮歇息,年年如此,虔诚至极。   长歌听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对初心道:“用完斋饭,你也好好歇着,不要乱跑,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   初心却还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附到她耳边小声兴奋道:“姑娘,奴婢还打听到,燕王每年也会在十月初三这一日来大国安寺,今日已是九月初一,要不我们在此多住两日,等到燕王来时,就有机会了……奴婢一直随身带着迷陀与合欢香呢!”   长歌脸上一红,心里却是涌上难言的滋味。   之前在王府,她有听过姜夫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大安国寺祭拜前主,却没想到魏千珩也会来。   十月初三,却是她的‘忌日’,难道,他还一直记着吗?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更是滋味难言,凝声道:“皇陵之事才过去不久,此时不宜再起变故,我们安静呆一晚,问清事情后,明天就离寺回京。”   一想到皇陵那晚之事,长歌至今心有余悸,况且寺庙里人多眼杂,并不是接近魏千珩的好时机。   听到她的话,初心也不由想起皇陵那晚的惊险来,想到那晚三人打她一个,初心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姑娘,等到将来某日你顺利怀上孩子后,我一定要正大光明的同他们三人再打一架——若不是那晚欺负我一只手,我才不怕他们呢。”   长歌看着孩子心性的初心,蓦然又想到了她神秘的身世来,心里隐隐不安着……   吃过斋饭后,初心果然乖乖的陪着长歌在僧寮里歇息,等到了晚上,长歌从包裹里拿出一条杜若色的裙子换上,再让初心换上另一套青绿色的婢女裙,带上备好的东西,与初心悄悄从僧寮出来,趁着夜色朝着姜元儿诵经所在的偏殿去了。   到了偏殿一看,里面果然点着灯火,偏殿的外围守着王府的下人,不让寺庙里的其他香客误闯进去。   在初心的相助下,长歌轻巧的避开那些下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了殿内,藏在了一个巨大的香龛后面。   殿内光线明亮,长歌偷偷探头看去,只见香龛前面摆着三个蒲团,姜元儿斜坐在中间的蒲团上背对着香龛,面前两个小丫鬟跪着帮她捶着腿,身后回春跪在另一个蒲团上为她轻轻按捏着肩膀,一边道:“主子受苦了,往年只在这鬼地方呆三日,今年却足足呆了小半月了,所幸再过两日殿下就会来了,到时见到主子忠心不忘旧主,殿下一定又会对主子宠爱如初的……”   姜元儿嫌恶的蹙紧眉头道:“却不知道这两日我不在府上,夏如雪那个贱人又在怎样耍花招的勾搭殿下,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回春笑道:“主子放心吧,殿下这几日为着那个不吃不喝的畜生忧心,那里还会去理夏氏?况且,她本就是只是一个替身,殿下英明,岂能分不清?!”   主仆二人的谈话清晰的传到了香龛后面的长歌与初心耳朵里,初心想着之前在寺庙众人那里听到的,姜氏对前主如何虔诚跪拜,为前主诵经祈福,再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看着这样‘祭拜’前主的姜元儿,长歌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从上次在长公主府上,姜元儿听到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时,神情间的惊慌和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开始,长歌就明白,她这个所谓忠心的贴身侍女,根本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活着,她每年上大国安寺大张旗鼓的为自己‘祭祀’,只不过是为了博魏千珩的欢心罢了。   对于这样的姜元儿,长歌早已不再放在心上,她撇开杂念,向初心打了个眼色,初心会意,手一扬,手中的几枚石子打过去,殿内的蜡烛顿时熄灭,瞬间,整个大殿里变得一片昏暗,只剩下香龛前两支白烛幽幽的燃着微薄的光亮。   “啊……”   姜元儿与三个丫鬟皆是被吓了一跳,可是不等她们回神,初心手中的箭弩已朝三个丫鬟射去,三人应声倒地,只剩下姜元儿一个惊恐的呆愣在蒲团上。   “元儿……”   察觉异常的姜元儿白着脸正要爬起身去开门叫人,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幽冷又异常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僵滞住,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去。   这一看,却将姜元儿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睛瞪圆,嘴巴张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眼前,一身杜若色百褶裙的长歌冷冷站在她面前,衬着幽暗的光线,脸色惨白,像当年那般的叫着她的名字。   “你……你是人还是鬼?”   半晌,姜元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出来,全身抖得不成样子。   “元儿莫怕,我在地府遇到了灵儿,她死得好惨,怨念太深,不入轮回……她要找到她的仇人才能放下怨恨投胎,如此,我带她来问你,当年害死她的人,到底是谁……”   幽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在姜元儿的耳边响起,让她全身发麻,汗毛根根倒立,然而接下的一幕更是将她的魂魄吓破。   从长歌的身后幽幽飘出一个身着青绿色婢女衣裳的女鬼来,满脸鲜血,形容可怖。   凭着她的衣着,姜元儿一眼认出那正是灵儿生前最爱的颜色衣裳,顿时更是吓得目光都呆滞了,手指指着‘灵儿’鬼,喉咙里发出‘啊啊啊’声,却说不出话来。   灵儿鬼往前飘近两步,朝着已吓得没有人色的姜元儿咬牙冷冷道:“快说,是谁害得我,我要找她报仇!”   看着渐渐逼近的‘鬼’身,姜元儿疯狂的挥着双手,惊恐失声道:“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是叶玉箐,是她让人打死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寻她吧……”   虽然早已猜到害死灵儿是燕王妃叶玉箐,但如今亲耳从姜元儿的嘴里听到,长歌终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眸光一片冰寒,双手拳头死死握紧。   她正要再问姜元儿,当初那碗药毒药是不是也是叶玉箐给的,姜元儿已疯了一般的往门口扑去,失控尖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闹鬼了……”   殿内的动静终是惊动了外面的守卫,立刻有脚步声朝这边赶来,初心连忙上前拔下三名丫鬟身上有箭针,拉起长歌,趁守卫进门前从来路逃走了……   大国安寺闹鬼一事很快在香客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虽然惊愕诸佛莅临的寺庙里竟然会出现鬼怪,但有不少香客亲眼看到燕王府的姜夫人面无人色的被守卫从偏殿里搀扶出来,且陪同她一起在殿内的三位丫鬟,更是晕迷不醒,据说都是被鬼吓晕,顿时都深信不疑了。   于是,关于偏殿里供奉的那位前燕王弃妃,冤魂索命的传言在寺庙里传遍开来,等这些香客们回到京城,这些传言更是在京城里传得满天飞。   甚至传进了宫里的叶贵妃耳朵里。   出了这样可怕的事,姜元儿片刻都不敢再在大国安寺呆着,连夜下山逃回京城去了。   魏千珩半夜得知了大国安寺闹鬼的消息,他心里惊疑——明明长歌没有死,怎么会出现她的鬼魂?   魏千珩连夜审问姜元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吓得尚未回魂的姜元儿,除了惊恐的反反复复哭着说着‘灵儿’‘鬼啊’‘主子’这几个字,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答不上来。   其他三个丫鬟更是从寺庙回来还晕迷着,更是无从得知当时在殿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二日,得到消息的叶贵妃,午后亲自出宫来到燕王府,将姜元儿叫到眼前回话。   彼时,姜元儿在喝过安神汤后,神智回拢了些许,白着脸跪在叶贵妃与魏千珩面前,哆嗦着嘴唇,将长歌与灵儿鬼魂的事说了出来。   只是,她却隐去了她将灵儿之死推到叶玉箐身上一事,只说长歌与灵儿的鬼魂向她喊冤,说自己死得冤枉。   听后,叶贵妃脸色微变,站在她身侧的叶玉箐更是全身止不住的打着哆嗦——   在第一眼见到夏如雪的时候,看着她与长歌相似面容那一刻,她就有一种感觉,长歌回来向她索命了。   而如今再听到姜元儿说起昨晚闹鬼一事,更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更是忍不住抬头朝站在下首的夏如雪看去。   恰巧,夏如雪也朝她看过来,那面貌神情,让叶玉箐感觉就是长歌在看自己,顿时吓得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而魏千珩在听姜元儿的话后,眉头越拧越紧——   若说姜元儿一个人是胡言乱语,那么吓晕的三个丫鬟怎么解释?   难道当时在殿内真的出现鬼魂了?   而姜元儿咬定是长歌与灵儿的鬼魂,甚至连两人身上的衣着都说得清楚详细,不像是她编造出来的。   可皇陵那人明明告诉他,长歌没死,如此,鬼魂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魏千珩百思不解之时,白夜从外面进来,悄悄来到他的身后,附到他耳边轻声禀告着。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亮,脑子里瞬间一片通明,心口更是激动得怦怦直跳。   而身边的叶贵妃,看着自家侄女吓得站立不稳的样子,她自己也感觉喘不过气来,于是转过头对魏千珩道:“当初你执意为那罪人立牌位时,你父皇就不赞同,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不但影响大国安寺的声誉,更是于皇家声名无益,本宫觉得,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她的牌位不应再受香火供奉——即刻命人将她的牌位拆了,连着那座为她而造的偏殿一并拆除!”   自从魏千珩自立门户出宫建府另住后,叶贵妃不再多管燕王府的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是与魏千珩有商有量,难得像今日这般态度坚决。   此言一出,叶玉箐等人都颤了颤。   大家都知道,当初魏千珩要在香火鼎盛的大安国寺为前燕王弃妃立牌位时,就得到诸多阻挠,可魏千珩态度绝决,就是魏帝也拿他莫奈何,如今叶贵妃竟提出,要毁了他为长歌建的庙宇殿室,他岂会答应?   顿时屋内气氛凝固,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皆担心叶贵妃的话会勾起魏千珩的滔天怒火,连叶贵妃都紧张的扣紧手中的茶杯,脸色凝重。   然而,令众人万万没想到是,魏千珩却神情淡然道:“既然此事引起骚乱,就依娘娘所言,将大国安寺里的都拆除了吧。”   闻言,不止叶贵妃惊住,叶玉箐姜元儿,甚至是默默站在下首的夏如雪都吃惊不已。   魏千珩笃定的想,既然长歌还活着,自然不再需要什么牌位庙宇了。   如此,叶贵妃再不迟疑,生怕魏千珩反悔,当即命人去办了此事。   等叶贵妃走后,魏千珩回到书房,再次问白夜:“你确定那三个丫鬟并不是吓晕,而是中了箭针上的毒昏迷的?!”   白夜难掩激动道:“千真万确——所以昨晚姜夫人见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鬼怪,而是神秘女人所为。”   得到白夜肯定的答复,魏千珩激动得心都要从心口跳出来,深邃的眸光闪着奇异的光亮,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而姜氏一再言明她看到的就是长歌……所以,神秘女人就是长歌!”   一想到与自己缠绵相伴的神秘女人就是长歌,魏千珩的心简直飞上了云端,空寂的心腔顿时被幸福的滋味充斥填满,让他欢喜到无法形容。   白夜却没想到这一层,等听到魏千珩的话后,傻傻的回不过神来:“殿下是说,先前三番两次用迷陀与合欢香勾引殿下的人,竟是前王妃么?这……”   捋过神来的白夜,傻傻的呆住——这也太疯狂了!   他不由问道:“可前王妃为何要这样做?”   先前,从孟清庭的姨娘费氏那里,魏千珩猜测神秘女人的动机与费氏一样,估摸着是想悄悄的怀上他的孩子,然后再借着孩子上位。   而如今得知神秘女子就是长歌,魏千珩觉得,不再需要任何理由,他的长歌若是活着,就一定会重回他的身边。   而这也解释通了为何那晚她会出现在皇陵,因为皇陵关着的正是她的前主。   只是让魏千珩不明白的是,既然神秘女子就是长歌,她为何与无心楼的人在一起?!   还有,她为何不直接来找他,却要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身边?   解开一个迷团,魏千珩又陷入了另一个迷团。   不过,魏千珩转念却想来,如今不止可以通过鬼医找到长歌,还可以通过无心楼寻找长歌……   另一边,成功扮鬼吓到姜元儿后,长歌并不知道自己是神秘女人的身份已被魏千珩发现,正愁着要如何进燕王府看一看玉狮子?   之前在偏殿偷听姜元儿与回春的谈话时,听回春嘴里提到不吃不喝的畜生,再加上燕王府重金四处招马奴,长歌瞬间明白过,又是玉狮子闹脾气了。   她如何能放着不吃不喝的玉狮子不管,于是,她换回小黑的装扮,溜回燕王府找刘胡子。   她原想着求刘胡子带她回马厩看一看玉狮子,却没想到刘胡子一看到她,比看到救星还开心,什么都不说,直接将她拽回了马房里。   “小黑兄弟,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这些老哥都要被殿下这匹心肝宝贝马折磨死了。”   不止刘胡子,连马房管事见了小黑,都激动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再也不肯放她走了。   “小黑,你快回来吧,这个照夜玉狮子我们都伺候不来,王爷说了,若是它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死,求小黑兄弟帮帮忙,快去伺候这匹马祖宗。”   长歌被大家推搡着来到玉狮子面前,玉狮子一见她,立刻亲呢的朝她喷着响鼻。   长歌见玉狮子瘦了许多,心疼死了,随手抓了一把草料放到它嘴边,玉狮子立刻乖乖的张嘴,嚼得欢快,吃完还向她要。   见此,整个马房的人顿感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驱散了,重见阳光。   长歌喂饱了玉狮子后,正要离开,却被管事留下,劝说着她留在王府继续当差。   想着之前魏千珩要辞退她的事,长歌连连推辞道:“小的身体有旧疾,不能再当马奴。如今玉狮子又重新吃东西了,管事就放心吧……”   “既然不愿当马奴,就给本王当贴身小厮!”   冷冷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在身后响起,长歌怔怔回头看去,却见魏千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她。   长歌瞠目结舌的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凌乱——   贴身小厮?!   伺候他沐浴更衣的那种吗? 第054章 华发为谁生!   自从知道魏千珩相信自己还活着,还锲而不舍的在寻找自己后,长歌进燕王府当马奴都不敢,更遑论给他当贴身小厮。   天天紧跟着他,不离其左右,甚至还要伺候他沐浴更衣……   思及此,长歌凌乱的脑子清醒过来,连忙慌乱道:“殿下,小的笨手笨脚,只怕伺候不好殿下……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天天跟他挨得这么近,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而且长歌还知道,离他越近,越不好下手,如此,却要怎样怀上他的孩子?!   越想越是胆寒,可魏千珩金口一开,岂容她反驳?   魏千珩当即冷下脸来,冷戾的眸子往她身上冷冷一瞪,长歌吓得立刻改口:“谢谢殿下恩赏差事……”   “如此,你先回家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来当差。”   冷冷扔下这一句,魏千珩满意的扬长而去。   得知了神秘女人就是长歌后,魏千珩闭紧的心门再次打开,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而如今小黑奴也找到了,不用再担心玉狮子闹脾气,压在魏千珩心头的大石一个个放心,他一惯冷漠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离开燕王府后,长歌怔怔的回去泉水巷的家里,一路想着要做魏千珩贴身小厮的事,不禁一脸愁容。   想比她的愁眉苦脸,初心得到消息后,却是欢喜的拍起了巴掌:“姑娘,这太好了,阎王主动送上门来,你还发愁什么?”   初心想法简单,姑娘给阎王当了贴身小厮后,两人天天相处,如此,趁机与阎王同房的机会手到擒来,岂不如了她们的愿。   她却没去想,越容易下手的同时,也更容易暴露身份……   听了她的话,长歌哭笑不已,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释这当中的危险,只得叮嘱她一个人在家时要多当心,若是无聊,可以去找沈致,让他带她到京城四处玩儿。同时也严令她不许无事冒险偷溜进王府找她,以免被发现。   初心一一应下,开始帮长歌准备入府当差的行装,还特意给她准备好了迷陀与合欢香,第二天欢欢喜喜的将长歌送出门。   长歌当了魏千珩的贴身小厮后,整个王府的人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丫鬟婆子见了她都亲切的同她打招呼,连平时从不搭理她的门房都讨好的唤她一声‘小黑哥’!   但与此同时,关于她与魏千珩在行宫里的流言,也像复燃的草灰一样,又暗自里在王府里流传起来,于是,大家看长歌的眼光更是不同了。   长歌哪里知道这些,她担心着自己身份一事,背着包裹恹恹的往主院去。   刚一放下包裹,就被白夜唤去了。   长歌苦着脸过去时,魏千珩晨练尚未回来,趁着这个功夫,夜领着她在主院里各房各屋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告诉她平日里所要做的差事,还有魏千珩的一些习性规律,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记牢了,不要当错差事惹殿下生气。   最后转到与卧房相邻的耳房,这里却是魏千珩沐浴的地方,白夜带着长歌进去时,已有粗使下人在往居中的金丝楠木浴桶里倒热水了。   魏千珩有晨练的习惯,而每次晨练回来,都要沐浴更衣。   差不多时辰他要晨练回来了……   看着足足超过她半人高的硕大浴桶,再想着魏千珩沐浴时的情形,长歌脸红心跳,不由对白夜哀求道:“白大哥,要不,侍候殿下沐浴的差事,还是你来做吧……”   所幸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白夜没有发现她红到滴血的脸,所以郑重道:“殿下说了,从今日起,以后这屋子里的琐事都归你,外面的事归我,咱们俩分工做事。”   白夜要忙着找鬼医和无心楼,实在是忙得很,所以魏千珩昨日才会想到让小黑奴来当他的贴身小厮,分担白夜的差事,让他可以安心的办更重要的事……   长歌不死心的挣扎道:“可我从没伺候过人沐浴……我怕做不来,所以侍候殿下沐浴的事……”   白夜很不满意小黑第一天到主院当差的态度,不等他说完,已是严肃告诫她道:“殿下调你到主院当差,却是信任你,将你当成亲任之人,你怎可推三阻四?这可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如此,长歌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牙应下。   见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白夜又鼓励她道:“你莫紧张,殿下看起来严厉,其实很好侍候,只要不犯大错,殿下都会宽宥,你记着我方才教你的就好了。”   长歌心里苦不堪言,她那里是怕魏千珩不好伺候,却是怕自己忍受不住,会一不小心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来。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魏千珩从校场回来了。   他大步踏进门来,冷俊的面容上覆着一层薄汗,晶莹的汗珠在光亮的照耀下,衬得他冷峻的面容格外的俊美耀目,也格外的……引人遐想!   长歌呆呆的看着他,脑子里却羞耻想起,那些个纵情欢愉的夜里,他身上的汗水滴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感觉,顿时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旁的白夜见她呆呆傻傻的站着不动,不由上前推了她一把,提醒她:“发什么愣,快伺候殿下沐浴更衣!”   长歌身子发软,被白夜一推,‘扑嗵’一声跌倒在了魏千珩的脚边。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只得埋着头不让人发现她神情间的慌乱与异常,颤声道:“小的……小的见过殿下!”   听着她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魏千珩不觉蹙起了眉头。   这个小黑奴,平日里不论是驯马还是做其他差事,都很沉稳,尤其昨日见他在马房喂玉狮子的样子,格外的自信从容,让人放心,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怂成一团了?   魏千珩冷冷让她起身,径直往后面的耳房走去。   长歌哆嗦着爬起身,跟在他身后进去,见他在屋子中间站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替他脱身上汗湿的衣裳。   靠得近了,男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直往她的脑子里冲,让长歌一阵心颤。   她哆嗦着手解开他的腰带,衣襟散开,男人精健修长的身躯一览无遗,而他脸上的汗水沿着颈脖一路晶莹滚下,像淘气的孩子在长歌眼前跳跃打滚,引着她的眸光跟着它们往往下滑,逼得长歌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眼眼东躲西藏,无处安放,口干舌燥之下,不自禁的‘咕咚’咽了把口水。   其他人早已退下,连着白夜都不在了,所以耳房里安静得很,加之魏千珩的耳边又特别的灵敏,如此,长歌咽口水的声音,清晰的被他听到了。   他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小黑奴,冷冷发问:“你怎么了?”   长歌结巴道:“没……没事,小的早上忘记喝水……口渴了。”   魏千珩没有多想,长腿一迈跨进浴桶里,道:“你先退下,本王好了再唤你。”   长歌简直求之不得,连忙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间里抱着茶壶一口气灌下半壶水,才感觉喉咙里的烧灼感平息了一些。   她大口的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更是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这才敢重新回到魏千珩的卧房里,守在耳房门口,等着他的召唤。   不一会儿,魏千珩从浴桶里出来,自行擦干了身子,长歌连忙将干净的衣服捧上去,伺候他穿戴好。   那怕长歌一再让自己冷静,可再次贴身的站到魏千珩面前,且他还是刚刚出沐的样子,却是让长歌再次脸红心跳起来。   替他穿衣时,几次都不小心的将手指触到他的身上,指尖传来的战栗,让她全身止不住的打着颤。   其实按理,像伺候魏千珩沐浴更衣这样的活,她做过四年,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之前她从不觉得别扭恐慌,可因着心境的不同,再次面对他,她自然的胆怯,惶恐,不知所措……   如此,一番下来,她错漏不断,所幸魏千珩念在她初次当差,并没有怪罪她,只是冷着脸让她多跟白夜学习学习。   更衣完毕,魏千珩去到窗下的方榻上躺下,长歌会意,拿着棉巾帮他擦干头发。   魏千珩的头发乌黑浓密,长歌以前最喜欢帮他梳头发,而魏千珩也最喜欢躺着由着她替自己摆弄头发,那怕她扯痛了自己,他都不会吭声。   如今,再次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长歌拿着棉巾呆呆的怔住,眸子里不觉已是蓄起了泪花。   这一刻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他还是那个不易近人的五皇子,她也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宫女,每次帮他擦头发,都要扯断他好些头发。   明明有时候她扯得他痛得眼皮直抽,他却还是装作不痛的样子,从不训斥她,更不愿意换其他宫女帮他梳头,宁肯湿着头发也要等她来弄……   回想起往昔,长歌心酸难忍,眼睛几次差点掉出来,都被她拼命忍下。   可下一刻,她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叭嗒’掉了下来,手中的棉巾因着太过震惊,也掉到了地上。   一直闭目养神的魏千珩,感觉身边动静不对,不觉回头看去,却见小黑奴俯着身子在捡地上的棉巾,冷冷斥道:“怎么毛手毛脚的?”   长歌躲开他的眸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怕被魏千珩发现,只得拾起地上的棉巾,低头离开,小声道:“殿下息怒,小的再给殿下换块干净的巾子擦头。”   原来,方才替魏千珩擦头发时,长歌却发现他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出现了不少的白发。   世人皆知,燕王魏千珩被前王妃伤得最重,所以,他头上的白发为谁而生,长歌自是心明。   她一直明白,当年自己的背叛欺骗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而如今亲眼见到他头上的白发,她才深切的体会,她当年将他伤得有多深……   重新拿着巾子回来,长歌极尽小心的帮魏千珩绞干头发,再不像当年那般粗心的扯断他的头发,每一下的动作都那么的轻柔舒适,让魏千珩不觉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他侧头瞥了她一看,见小黑奴压低着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禁让他欣慰的想,他果然没看走眼,小黑奴干贴身小厮的活,不比他驯马差。   头发擦干后,长歌给他编头发。   手指抚过那一根根的白发,长歌止不住的心疼。   她小心的将那些白发藏进黑发里,再给他戴好玉冠。   “你以前干过伺候人的差事?”   那怕不瞧铜镜,魏千珩也感觉非常的满意,不由对长歌的手艺怀疑起来。   长歌连忙道:“殿下明鉴,小的在家时,曾帮父亲梳过头发,所以……”   “所以你倒是长了一双巧手。”   因着之前在喜乐班亲眼看到小黑奴抱着妓子滚在床上,魏千珩从没怀疑过眼前的小黑奴会是女儿身,更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长歌。   所以,对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是真的怀疑他。   刚刚弄好一切,门外有小厮跑来禀告:“殿下不好了,姜夫人与夏夫人在王妃院子里打了起来,王妃本就病着,无力再管此事,求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魏千珩先是一怔,下一刻,俊脸却是瞬间黑透,甩袖朝着紫榆院赶去了。   长歌听闻姜元儿与夏如雪打了起来,且是在叶玉箐的院子里,却也是惊愕不已,连忙跟在魏千珩后面一同去了紫榆院。   等到他们到时,紫榆院里已闹翻了天,大家见魏千珩出现,都吓得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却也难掩一屋的狼狈。   王妃叶玉箐白着脸躺在床上,见魏千珩出现,连忙吃力的让春枝扶起自己,弱柳般跪到魏千珩面前,歉然道:“臣妾无能,管教不严,竟是让下面的姐妹闹出这等笑话,还惊动殿下,真是无地自容,还请殿下责罚。”   说罢,顾不得身子病着,给魏千珩嗑头请罪。   春枝在一旁心疼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替自家主子申诉道:“殿下明鉴,我家主子从昨日起就病倒了,身上还发着烧,姜夫人与夏夫人一大早过来请安探疾,却不知为何在我家主子的病床前打了起来,主子病着,拦也拦不住,只得请殿下过来主持公道。”   长歌站在魏千珩身边,一眼看去,却见屋子里桌椅倒翻,地上布满碎片,满屋的狼籍。   魏千珩俊脸含霜,眸光一扫,落在姜元儿与夏如雪身上,冷冷开口:“到底何事?”   闻言,姜元儿全身一抖,下一刻却是二话不说,直直跪行到了魏千珩面前,哀哀的抽泣道:“殿下,妾身实在是害怕……”   魏千珩眸光冰冷:“你害怕什么?”   “回禀殿下,姜氏害怕妾身,将妾身当成鬼魂不肯放过,又打又杀,方才……方才若不是下人拦着,妾身差点死在了她的手里……”   说话的却是夏如雪。   从魏千珩进屋开始,夏如雪一直默默的低头跪在一边,如今却是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向魏千珩。   这一看,却将长歌吓了一跳。   只见夏如雪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裳也是凌乱破碎得不成样子,脸上有抓痕,脖子上更是有一道浅浅的掐痕。   原来,自那晚在大国安寺见到前主长歌的鬼魂后,姜元儿却是被吓得久久回不了神,不但不准院子里有人再提起此事,更是不许身边的丫鬟婆子穿杜若色与青绿色两色衣裳,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今天早晨,她带着回春来紫榆院给王妃叶玉箐请安时,却见到夏如雪穿着一身近似杜若色的青蓝色的百褶裙,加之她那张与长歌肖似的面容,一看之下,却是再次将姜元儿吓破了胆。   姜元儿失控之下打翻了茶杯,恼羞成怒之下,竟是命令夏如雪换下身上的衣裳,并不许她再在府里穿这样的颜色衣裙。   同为夫人,夏如雪虽晚姜元儿几年进府,却也不会被她这样差谴,不由讥诮笑道:“殿下都没有管着我的穿着打扮,姜姐姐凭什么不许我穿这身衣裳?这可是我新做的裙子,不穿岂不可惜了?”   躺在床上的叶玉箐,看着这样的夏如雪,心里其实比姜元儿更害怕,所以她故做好心的劝着夏如雪道:“夏妹妹体谅一下姜妹妹罢,她前日刚刚受了惊吓,这样的衣裙,你就暂时不要再穿,免得人还以为,你是故意穿出来硌应姜妹妹的,还是换了吧。”   说罢,还体贴的让春枝去库房挑几匹其他花色的布料给夏如雪,当是补偿给她做新衣裳的。   而本就惶恐不安的姜元儿,听到叶玉箐那句‘故意穿出来硌应’后,顿时明白过来,知道是夏如雪那日听到她说起大国安寺闹鬼时,提到的长歌与灵儿的衣着后,故意穿出来吓她的,顿时将心中的惶恐与羞怒都洒到了夏如雪身上,冲上前去就撕打她起来。   姜元儿本就恨毒了长相肖似长歌的夏如雪,不光是怕她夺了自己的宠爱,更是害怕对着她这张脸,所以,一旦正开撕打起来,她不但要撕掉夏如雪身上的衣裳,更是恨不得掐死她。   心里这样想着,被愤怒恐惧支配着的姜元儿,真的就将夏如雪扑倒在地,朝着她的脖子上狠狠掐了下去,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她性命的样子,就如夏如雪所说,若不是下人拦着,她今日真的要死在姜元儿手里了……   “……殿下,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妾身不过刚巧穿了件青蓝色的裙子,就被姜夫人打杀着差点要了性命,妾身虽然卑贱,却也是殿下纳进门的夫人,怎可如此的欺负我?”   夏如雪哭得梨花带雨,身上累累伤痕看着可怜,哭得更是可怜。   而她此时的形容,却像极了当年长歌跪在魏千珩面前哭泣求饶的样子,却是让魏千珩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此时,姜元儿已彻底回过神来,看着魏千珩铁青的脸色,心里不由也怕了,连忙哆嗦道:“殿下,妾身不过是不想看到有人故意亵渎主子,夏氏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装扮成主子的样子勾引殿下……妾身不过是替主子教训她一番罢了……”   姜元儿知道今日错全在自己这边,只得再次搬出长歌来当救命稻草。   可不等她说完,夏如雪却冷冷道:“你口口声声为了前主,可你方才在打杀我时,嘴里骂的却是你前主。你不但直呼她的名讳,那副咬牙切齿的仇恨样子,明明也是冲前王妃去的——你哪里是忠心,你明明是对前王妃做了亏心事,她才会找上你的门向你索命的,不然你何必害怕至此?!”   闻言,姜元儿全身一颤,脸上失去了血色,失控尖声道:“你个贱人说谎,我明明骂的是你,从未骂主子,是你污蔑我的,方才这屋子里这么人在,大家可以替我作证,我绝不会骂我的主子的……”   可是,方才这屋里的三方人,夏如雪的丫鬟自是帮着自家主子指认姜元儿,而姜元儿的丫鬟回春虽然帮着自家否认,却明显没有说服力,最后剩下的叶玉箐与春枝她们,却声称方才太过突然,她们皆没听清楚姜元儿到底在骂谁……   如此,魏千珩彻底黑透了脸,眸子里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沉沉的看着跪在脚边惊慌失措的姜元儿。   许久,他对着姜元儿一字一句冰冷开口道:“她既是你的前主,你害怕她做什么?长歌对你那么好,见到她的鬼魂,你不是应该开心欢喜么,怎么从寺庙回来这么久,你还杯弓蛇影,单凭一件衣裳就让你害怕到如此失控——姜元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全身剧烈一颤,姜元儿面如死灰的怔怔看着满脸寒霜的魏千珩,哆嗦着嘴唇哭道:“没有……殿下误会了,妾身一直想念着主子,是她带妾身从宫里出来的,她待妾身亲如姐妹,妾身怎么会怕她呢……殿下,妾身只是素来胆小,却不是怕什么前主的鬼魂,不然、不然妾身也不会年年去寺庙祭拜,求殿下相信我……”   姜元儿动容的说这番话时,叶玉箐一瞬不瞬的盯着魏千珩的脸,生怕他被说服,连忙开口道:“妹妹既然胆小,以后万不可再做这掐人脖子要人性命的事了,不然,良心何以得安?”   “你……”   姜元儿突然明白过来,方才自己却是在惊恐愤恨之下着了叶玉箐的道,活活被她埋进了坑里。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长歌,却早已心如明镜,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眼床上虚弱不已的叶玉箐。   姜元儿虽然不值得同情,甚至今日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受着的,可生生害死灵儿的叶玉箐更不可饶恕。   只不过,不比毫无背景的姜元儿,背景强大的叶玉箐却不是这般好对付的。   来日方长罢!   眼下,她却要看魏千珩可会如叶玉箐如愿,处置了姜元儿? 第055章 想办法再怀孩子   魏千珩虽不常踏入后宅,也不理后宅之事,但这些年后宅在叶玉箐的打理管制下,虽小闹不绝,但却从不像今日这般,两个夫人当着当家主母的面,公然的打起架来。   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让整个汴京城笑掉大牙!   而最让魏千珩气恨的,却是方才夏如雪提及的姜元儿对前主长歌伪忠之事。   这些年来,魏千珩之所以宠着姜元儿,并非图她色貌,她一个丫鬟出身,更无才情可言。对她好,无非是顾念长歌的旧情,当她和玉狮子一般,都是长歌在意的人和物,她走后,他就替她好好照顾着。   而姜元儿也摸透了魏千珩的心思,知道他心里在意什么,所以这些年来,每每犯事,她都会搬出长歌来当挡箭牌。   可今日,她却自己将这救命的挡箭牌给砸烂了!   夏如雪是个聪明人,进府不到一个月,就将府里的一些人和事摸得透彻,特别是她一直好奇相貌平平,又是丫鬟出身的姜元儿是凭什么得到了魏千珩的宠爱,如此对她的关注也更甚,多番打探之下,自然知道姜元儿依仗的是什么了。   所以,今日当着魏千珩的面,她却是毫不客气的将姜元儿的依仗给扒开了。   这却是叶玉箐最想看到的。   一脸病弱之态、被重新扶回床上躺下的叶玉箐,看着脸色阴沉吓人的魏千珩,再看着又恨又怕的姜元儿,还有一脸委屈可怜的夏如雪,半敛的眸子里难掩兴奋。   对她而言,今日殿下不论是处置了嚣张跋扈的姜元儿,还是迁怒了刻意装扮成长歌的夏如雪,于她而言,都是好事。   眼前这两个夫人,都是她的眼中钉肉是中钉,不除不快!   而相比进府尚短、根基未稳的夏如雪,恃宠而娇的姜元儿,却是老树深根,更难拔。   如此,方才她才会站在了夏如雪这边说话,意在先解决姜氏再说!   叶玉箐暗自盘算时,默默站在魏千珩身后的长歌,却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长歌默然冷笑,看来,这些年在叶贵妃的熏陶下,叶玉箐却在后宅手段上,精进了不少。   可是,只怕她的如意算盘不会如愿——她能看明白的事情,魏千珩岂会蔽目不明?   果然,就在大家都紧张的等着魏千珩的处分时,他眸光凉凉的扫过姜夏二人,最后却将眸光看向上在倚在床上的叶玉箐,凉凉道:“后宅一向交由你管束,王妃觉得,夏氏今日这身衣裳当穿不当穿?”   叶玉箐正满心欢喜等着魏千珩处置姜夏二人,陡然听到他开口问自己,一下子却是怔愣住了,半晌才嗫嚅道:“夏妹妹的这一身衣裙并无不妥,只不过……”   “只不过被你阴阳怪气故意挑拨,让我以为,她是故意穿这一身衣裳来吓我的,才会一时气愤之下,与夏氏闹翻,从而着了你的道。”   姜元儿早已回过神来,她明白自己今日着了叶玉箐的道,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当即不管不顾的将叶玉箐也一迸拉进坑里。   叶玉箐万万没料到姜元儿会当着魏千珩的面,将今日之事甩到自己身上来,不由激动的从床上坐起,怫然怒道:“姜氏,你真是血口喷人,我明明不过见你疑神疑鬼,心绪不宁,才会息事宁人的劝着夏氏不要再穿这样的衣裙,如今却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你自己不敬畏前主,也能怪到别人头上吗?”   魏千珩手中的茶盖重重往茶盏上一落,清脆的碰撞吓得大家一哆嗦,争论的二人都不敢再开口,屋子里再次沉寂起来。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姜元儿,冷冷道:“你既然心魔难除,一件相似颜色的衣裳都让你不能自控,就不要再在外面走动,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抄一抄经书,直至你能彻底静下心来为止”   “殿下……”   姜元儿大惊失色,她刚刚从行宫解禁回来,如今回府不到两个月,又被罚了禁足,岂不更加惹人笑话?   最主要的是,自从上次春菱一事后,姜元儿已明显感觉魏千珩对自己不同了,长此以往,她是不是要彻底失宠了?   想到这里,姜元儿面如死灰,扒拉着魏千珩的衣袍苦苦求道:“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再不冲动鲁莽了……求殿下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妾身愿意给夏妹妹下跪道歉的……”   魏千珩冷冷挥手,立刻有丫鬟婆子上前,将她拉了出去。   姜元儿一走,魏千珩眸光看向默默跪在另一边的夏如雪,冷冷开口:“你可觉得冤枉委屈?”   察觉到魏千珩语气里的寒意,夏如雪不由身子一颤,打了个哆嗦,连忙颤声道:“妾身……妾身不委屈,今日之事都怪妾身没有眼力见,冲撞了前王妃,请殿下责罚……”   从魏千珩开口质问叶玉箐开始,夏如雪就已明白,今日屋内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皆没有逃过魏千珩的眼睛,所以,她不再为自己辩解叫屈,乖乖的自行请罪,以降低魏千珩对她的怒火。   见此,魏千珩倒确实对她另眼相看了些,不由冷冷道:“你既已明白自己所为欠妥,以后就好自为之——若是不然,本王就将你送还回长公主府。”   夏如雪闻言心口一紧,却再敢多说多句,连忙嗑头谢恩。   一旁的叶玉箐见魏千珩处置了姜元儿与夏如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心口揪紧起来了。   正如长歌所料,魏千珩心里明镜般透亮,所以毫不遮掩的对叶玉箐嫌恶道:“王妃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排除异己,不如多想想如何以德服众,让自己足以配得上‘燕王妃’这个称号!”   说罢,魏千珩不愿再多呆,拂袖离开。   得了魏千珩训斥,叶玉箐先是怔了一下,下一刻却突然发疯一样从床榻上下来,鞋子都顾不得穿,追在魏千珩身后凄凉的喊道:“臣妾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做殿下燕王妃,可殿下呢,殿下心里何曾将臣妾当你的妻子?臣妾这个‘燕王妃’在殿下心里不过一个摆设,还比不得殿下身边这个小黑奴!”   堪堪陪魏千珩走到门口的长歌,没有想到叶玉箐会突然失控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将自己拿来做比较,顿时,她感觉四周的眸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千珩脚步顿下,回首看着满脸幽怨的叶玉箐,寒眸无比的冷漠疏离。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挖心刺骨。   “王妃尚且有自知之明,本王甚慰!”   闻言,叶玉箐仿佛被雷击中,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一脸凉薄的男人。   而站在魏千珩身边的长歌眉头一紧,他这样说,不是越发的将她往风口浪尖上推了吗?   果然,叶玉箐眸光里的幽怨变作了深深的恨意,她没有再去看魏千珩,却冷冷的瞧向长歌,尔后勾唇冷冷一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朝着魏千珩款款拜下,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朝他道:“臣妾恭送王爷!”   长歌被她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寒意刺得心慌,魏千珩却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重回主院,魏千珩刚刚坐定,白夜回来,看了眼侍立在旁的长歌,欲言又止道:“殿下,无心楼那边有消息了……”   听到无心楼三个字,长歌眼皮一跳。心中虽然好奇,但见白夜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是他与魏千珩之间的机密,自己不便在场,正要告退下去,魏千珩却毫不在意的对白夜道:“这里没有外人,说罢!”   此言一出,不止白夜微诧,长歌自己也很吃惊——魏千珩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这般信任她了?   其实,魏千珩留下她当自己的贴身小厮,并不只是一时的兴起。   自从在行宫时,长歌帮他一起驯服玉狮子,并主动提醒他防着晋王一伙;还有在玉川山上遇刺时,小黑奴一直口风严谨的没有向外透露半点箭针一事;甚至那次水池落水之事,他也谨记他的吩咐,不曾向任何人说漏半句,那怕白夜在回京的路上盘问了他一路,小黑奴都闭口不言。魏千珩以此看出,小黑奴是个值得信任之人。   而且,在小黑在水池救过他性命后,魏千珩不觉间已将他当成亲信之人,所以才会提拔他做了自己的贴身小厮。   如此,他自是不会再将小黑当成外人有所隐瞒。   长歌心里一暖,默默垂头站在一旁,听到白夜说道:“江湖上传来消息,说是无心楼找到了前楼主无心的贴身之物无心箭。”   “无心箭?!”   魏千珩眉头一拧,瞬间明白过来,冷然道:“难道就是那个机关手镯?!”   闻言,长歌心里一震——无心楼楼主贴身之物?!   难道初心竟是……   白夜凝重道:“正是,那个手镯正是无心箭!如今重出江湖,大家都在传,无心没死,还活着,所以如今无心楼内分成了两派,一派拥护现今的楼主陌无痕,另一派却主张要找回前楼主,将她重新迎回统领无心楼。”   长歌听得心肝直跳,蓦然想到初心那一身高深的武艺,还有上次陌无痕对她说的话,心里已是觉得,此事十之八九却是真的了。   若是初心真的是无心楼的楼主,以后要怎么办,她可是要回去无心楼,像那些刺客一样,做买凶杀人之事吗?   不不不,初心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煜大哥救起她时,她才十一二岁,怎么会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无心楼楼主呢?   可……无心箭为何在她手里?   疑云在心里堆积,长歌恨不得现在跑去北善堂,向陌无痕问个清楚。   那边,魏千珩也拧紧了眉头。   若是长歌真的就是神秘女人,她怎么会与无心楼的前楼主在一起?   白夜又道:“还有一个传言,那个无心箭曾在陌无痕的手上出现过,所以有传言称,陌无痕为了保住自己的楼主一位,控制着无心,甚至已杀害了无心,所以如今,无心楼内部已然大乱!”   长歌呆呆的听着,心里却是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而魏千珩在听到白夜的话后,蓦然想到在玉川行宫时,那晚突然出现在小黑奴屋子里的黑衣人,当时,他朝他们发射暗器正是无心箭。如今想来,那人必定就是陌无痕无疑了!   可那晚出现在皇陵、手戴镯子的黑衣人,身形明显与陌无痕的不同,如此,他又是谁?   越来越多的迷云涌向心头,但不论怎样,有一点却是不会错的,长歌却是与无心楼有关,只怕更与接触过无心箭的陌无痕有联系。   想到这里,他问白夜:“可有从无心楼那边探听到长歌的消息?”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长歌脊背一下子凉了,不由自主的往后缩退一步。   白夜摇头,歉然道:“并没有王妃的消息,鬼医的行踪也还没有查到。如今,只能从无心楼下手了。”   魏千珩正有此意,冷冷道:“可有办法找到陌无痕?”   “陌无痕神出鬼没,估说无心楼的人都找不到他的行踪,想找到他太难。”   魏千珩长长的凤眸眯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沉吟道:“总有办法让他现身的……”   趁着出来吩咐厨房上午膳,长歌终是出了魏千珩的屋子,跑到外面喘了口气。   方才在屋里,听着魏千珩与白夜淡着自己,初心,甚至是陌无痕与煜炎,长歌心惊胆战,再呆下去,她只怕要窒息了。   一边喘气,她一边害怕的想,没想到魏千珩竟是查到煜大哥身上去了,若是让他们找到云州,发现了乐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长歌心急如焚,只盼着有机会出府一趟,让沈致给煜炎修书一封,让煜大哥提早防备。   还有初心,若她真的是无心楼的楼主,陌无痕为了保住楼主之位,会对她下手吗……   惶惶不安终日,所幸第二天下午魏千珩被魏帝叫进宫里,长歌跟白夜说了一声,趁机出府跑去了沈府,找到了沈致,让他帮忙写信告知煜炎,最好是带乐儿避进山里,不可再在云州行医了。   沈致不敢怠慢,当即写好信送出去了。   离开沈府,长歌马不停蹄的又去了北善堂,拿出陌无痕的石牌求见陌无痕,可上一次那个门房老伯却告诉她,陌无痕已许久没来善堂了……   见不到陌无痕,长歌只得回家提醒初心小心,可家里没人,初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长歌心里隐隐的不安着,将院子里找遍了,都没有初心的人影。   都快落夜了,往常这个时候初心已开始准备做晚饭了,此时家里却不见她的人影,她去哪去了?   就在长歌准备去隔壁邻里间去找初心时,眼前人影一晃,一张银色面具脸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惊呼一声,摔在了地上。   陌无痕居高临下的冷冷睥着倒在地上的长歌,面具下的锐利眸子亮得精人,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杀气,让人胆寒。   “你……你怎么在这里?”   长歌警惕的看着他,一边却担心初心会突然回来。   直觉,眼前的陌无痕是来找初心的!   果然,陌无痕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冷冷道:“你上次告诉我,你会带着她离开京城,为何又留了下来?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话音未落,他已猿臂一伸,如铁钳般的手指已掐住了长歌的脖子,将长歌提到了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冷道:“你又进了燕王府,而魏千珩近来突然开始盯紧无心楼不放,是你的原因吗?”   原来,正如白夜打听到的,无心楼因着前楼主无心的贴身之物无心箭的出现,已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被有心人骟动着楼里的兄弟,要废除陌无痕,迎回前楼主。   而在玉川山上发现箭针后,陌无痕第一时间赶到玉川行宫,并很快找到了长歌。   可在他暗中观察后,发现长歌与无心楼并无牵扯,但却满身秘密,似乎有着她自己的目的。   后来得知她是为了怀上魏千珩的孩子,陌无痕为了试探她所言真假,将她送到了魏千珩的房间里,发现她没有骗自己,也几乎确定长歌不是镯主的真主。   回到京城后,他查到了长歌身边的丫鬟初心,确定初心才是镯子的真正主人。   陌无痕心里很清楚,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初心的存在,一定会利用初心来与他为敌。   到时,无心楼必定大乱,他一手复建的无心楼只怕又得再次面对覆灭。   陌无痕不恨初心,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她的出现,毁了整个无心楼。   就在他不知如何处置初心时,长歌主动找上门来,向他要回镯子,并告诉他,她与初心要离开京城了。   初心的离开,对陌无痕来说,却是最好的安排。   她继续跟着她的救命恩人过无忧的日子,不参与无心楼的打打杀杀,他也可以再不阻拦做着他该做之事。   可没想到的,她们并没有按说好的离开,长歌还再次进入燕王府。   而楼里关于前楼主的消息,被有心人煽动得更厉害,就连燕王魏千珩也开始着手调查他们。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陌无痕怀疑与长歌有关,顿时对长歌起了杀心……   长歌被他掐着脖子吊起了身子,双腿无法落地,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挣扎着乞求道:“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怀上……孩子……”   闻言,陌无痕眸光一闪,下一息却是松开了她的脖子。   长歌护着脖子连连退开好几步,惊恐的看着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陌无痕,咬牙解释道:“我之前以为怀了孩子,准备与初心离开京城……可后来发现并没是,所以我们才反尔留下……”   长歌又道:“在你之前,我们连无心楼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初心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什么都不懂,以前的事全忘记了,一点记忆都没有,她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你不能伤害她……”   陌无痕冷冷的看着她,“你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知道……”长歌喘着粗气慌乱道:“我只是猜到她与无心楼有牵扯,但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求你们放过她!”   看着长歌紧张的维护着初心的样子,陌无痕眸光微闪,下一刻他敛下满身的杀气,朝身边的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再给长歌倒了一杯,示意她坐下来,凉凉道:“你今日去北善堂找我,不就是想向我问清初心的真实身份吗?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长歌见他冷静下来,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初心到底是谁?她真的与你们无心楼有关吗?”   陌无痕凉凉一笑,“从她的名字你应该能猜出来,前楼主名无心,她叫初心,无心的贴身之物刻着她的名字,那是因为,无心要将无心箭留给她的女儿!”   “啊!”   长歌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无心出身武林世家,是名动江湖的侠女,却在十六年前被负心汉所弃,独自生下女儿后,建立了无心楼。”   “五年前,朝廷围剿无心楼,全楼几近毁灭,无心带着十一岁的女儿逃避朝廷的追杀,为了保护女儿,无心被杀,十一岁的小楼主不见了踪影。”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小楼主却无关点消息。三年前,我重建无心楼,只为完成无心遗愿。”   陌无痕的声音轻淡如烟,可长歌还是从他的声音听到了一丝哀思。   她脑子里一片震惊混乱,怔怔的看着陌无痕:“那你……你与初心,还有她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陌无痕正要开口,院门那边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初心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咦,门怎么开着?姑娘,是你回来了吗?”   陌无痕起身快速的往后窗而去,长歌一把抓住他,急切道:“我一定会尽快带初心离开京城的,求你们不要伤害她,更不要让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陌无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飞速离开了。   长歌脑子里乱成一团,正在这时,初心推门进来了,一看到她欢喜的扑上来,笑道:“姑娘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一个怀孩子的好办法告诉你。”   长歌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笑问她:“什么好办法?”   初心附到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半天,尔后笑道:“姑娘,这个法子是我从街口那个最会生养的大娘家打听来的,好多人试过都管用。我都请那大娘帮你算好了,刚好到怀孕最好的时机了——你这三日内想办法与阎王同房,就能事半功倍了!”   看着眼前一脸无邪的长歌,再想着她复杂危险的身世,还有魏千珩步步紧逼的调查,却让长歌迫切的想早日怀上孩子,好在魏千珩没有发现她之前,带着长歌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如此,她咬牙按下心里的慌乱,鼓起勇气道:“好,今晚我就想办法再与他同房!” 第056章 进宫怀孩子   初心跟在长歌身边这么多年,每每问起她的心愿,她都会一脸憧憬的同长歌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快快想起失忆前的事,想知道自己是谁,还有没有其他亲人,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做什么的……   长歌苦涩的想,若是让初心知道,她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私生女,而母亲更是被朝廷追杀的无心楼楼主,最后却因保护她而死,这样的真相于她而言,太过残酷了。   如此,长歌宁肯她一直遗忘下去,再也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永远做那个开开心心、不知忧愁的初心……   而一想到陌无痕已找到家里来,连夜,长歌借口她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无聊,将初心送到了沈致那里。   除了陌无痕,长歌担心还会有其他无心楼的人来找初心。她实是不放心再将初心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怕她一身武艺,可她心思太过单纯。   初心不明白长歌为何突然这般急,那怕要送她去沈府,也可以明日早上再去,那有夜里送她上人家里去的?   但她已习惯了听从长歌的话,也知道自家姑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再加上到了沈府,有丫鬟仆人陪她一起玩儿,初心也就没再去细想。   去到沈府时,沈致外出不在府上,但府里的管事早已得过他的叮嘱,只要是长歌所求,都尽其所能的答应,所以管事二话没说的安排初心在府里住下,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初心,让长歌放宽心。   安置好初心后,长歌心里的大石也放下,谢过管事后,连忙回燕王府去了……   回到王府,魏千珩还没回来,长歌估摸着他又被魏帝留在宫里喝酒去了,瞬间想到今晚要同他做的事,心开始怦怦直跳起来。   恰在此时,白夜差侍卫回来告诉她,今晚殿下被魏帝留宿宫里了,让长歌替魏千珩准备换洗的衣物,送到宫门口去。   魏帝一直偏爱五子,那怕魏千珩开府出宫另住,魏帝一直替他留着他住过的景仁宫,偶尔兴起,父子二人彻夜长谈,魏千珩就会在景仁宫住下……   听了侍卫的传话,长歌连忙收拾好魏千珩所需衣服,跟着侍卫去了宫门口,交给等在那里的白夜。   按理,做了魏千珩贴身小厮后,长歌要与白夜一起进宫去伺候魏千珩。   可自从上次听晋王的诬陷后,魏帝自是不喜欢长歌这个小黑奴,况且之前魏千珩已答应魏帝,回京后就把小黑奴赶出府,若是被魏帝看到非但没他赶走,还做了魏千珩的贴身小厮,只怕会动怒,长歌甚至性命难保。   所以,进宫后的差事,还是由白夜来做,长歌在宫门口止步了。   她问白夜:“殿下今晚喝醉了吗?”   白夜道:“嗯,皇上得知了殿下愿意拆除大国安寺的偏殿,很是欢喜,以为殿下终是放下前王妃,一时高兴拉着殿下喝了许多酒。殊不知殿下只是因为知道前王妃还活着才同意拆殿的,诶……”   每每听到他们提起前王妃,长歌心里都苦涩难言,但面上她对白夜咧嘴笑道:“如此,今晚就要辛苦白大哥照顾殿下了。”   告别白夜,看着他转身进入高高的宫闱,小黑想着答应初心的话,不由为难起来。   随着她接近魏千珩的次数越来越多,魏千珩起了防备之心,以后想再利用迷陀与合欢散接近他也就越来越难,也更容易被发现。   可今晚魏千珩陪魏帝喝醉,若是能进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他,却是最好的时机。   而魏千珩也永远不会怀疑到呆在宫外的‘小黑奴’身上来。   可她如今连宫门都进不去,再好的机会也是枉然……   若在平时,长歌并不会强求计较,可在今晚,在得知初心惊人的身世后,为了不让初心卷进无心楼的血腥里,甚至是不让她承受知道身世后的痛苦,长歌迫切的想早点怀上孩子,早点带她离开京城里所有的事非。   想到这里,长歌守在宫门口迟迟不愿离开,绞尽脑汁的想,可有什么办法进宫去?   正在此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经过长歌身边时,她看到马车上标记的府牌,禁不住喊:“请等一下!”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里面坐着人果然是沈致。   沈致奇怪这么晚了她怎么在这里,问:“你怎么在这里?”   长歌道:“燕王殿下今晚宿在宫里,我奉命给他送换洗的衣服。沈大哥这么晚了还要进宫吗?”   沈致点点头:“方才宫中传旨,咸福宫的丽嫔娘娘胎像有异,连夜召我们进宫为娘娘保胎。”   丽嫔是魏帝新宠的一个妃子,刚刚怀胎不足两个月,正是最凶险的时候。   后妃怀孕,再加上魏千珩答应拆除大国安寺长歌的供堂,魏帝心里高兴,晚间就多喝了些酒,尔后去咸福宫看望丽嫔时,看着又娇又嫩的美人,一时情迷,顾不得太医吩咐的禁忌,弄得过了,丽嫔下身出了血,吓得魏帝酒醒,急唤太医为丽嫔保胎。   而沈致医术高明,在太医院数一数二,所以柳时年第一时间就差人将他唤来了。   他话音一落,长歌果然看到前面又有好几辆马车往宫门急驰而去,却是其他的太医到了。   见此,长歌眸光微闪,心里却是想到了进宫的办法。   沈致见她迟疑不定,以为她是担心初心的事,不由道:“初心的事我已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你先回去吧。”   说罢,沈致就要放下车帘吩咐马车继续往前,却被长歌再次叫住。   这一次长歌却直接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来到沈致面前,咬牙鼓起勇气道:“求沈大哥再帮我一个忙——带我进宫!”   闻言,沈致惊愕住,不解的看着她:“这么晚了,你进宫做什么?”   长歌如何跟他说,自己是要冒险进宫找魏千珩怀孩子,不由羞愧道:“沈大哥,我进宫却有急事,还请沈大哥再帮我这一次。”   看着她眉眼间的难色,沈致最终却是什么也没问,点头应下,让身边的药童与长歌互换了衣服,带着长歌进了宫。   虽然长歌什么都没说,但沈致是个聪明人,见她开始是急着托自己给煜炎写信,提醒他当心,尔后连夜将自己的丫鬟送过来托付,如今又让自己带她入宫,心里隐隐明白是有事发生,却一个字都不多问,一路带着她越过宫门,往后宫而去。   沈致本就是宫里红人,再加上事出紧急,禁军侍卫都没有严查连夜进宫的太医,所以,一路行去,却是异常的顺利。   到了太医院门口,长歌与沈致道别,沈致看着偌大的皇宫,担心道:“后宫错综复杂,宫殿繁多,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长歌对沈致真是感激不已:“沈大哥能冒险带我进来,我已是万分感激——请你放心,我对宫里很熟悉,不用再麻烦沈大哥。”   听闻她对宫里很熟悉,聪慧如沈致,想到她与煜炎的关系,心里终是恍悟到了什么,顿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惊愕道:“难道你是……”   事到如今,长歌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沈致了,毕竟当年煜炎拼命救她的事,沈致都知道,沈致还在宫里见过她,所以,聪明如他,到了如今那里还会猜不到她的身份。   看着沈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长歌苦涩笑道:“之前瞒着沈大哥,实属不想牵累沈大哥,还请沈大哥谅解!”   沈致完全震惊住,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长歌知道他心里的震惊与困惑,但现在却不是向他细细解释的时候,只得道:“尔后有时间,我会细细同沈大哥说,现在……我先行一步。”   “长……小黑,虽然我不知道你进宫要做什么,但后宫不比外面,你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我会借口留在太医院,你办好事情后来这里找我,我再带你出宫。”   见她要走,沈致终是回过神来,按下心头的震惊,连忙对长歌叮嘱着。   长歌点头应下,辞别沈致,趁着夜色,循着之前的记忆,往景仁宫去了……   九年前,十四岁的长歌与鹞女丹鹦被送入后宫,初入后宫的她,也像现在这样,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小心。   这后宫里的路,她战战兢兢的走了四年,每一条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一路走来,她的脑海里浮起许多曾经的过往记忆,而这些记忆,仿佛在昨日,又仿佛是在她的上一辈子里,遥远又陌生……   她从御花园穿过,抄最近的路来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里灯火尽熄,一片宁静,翘檐下挂着的木质风铃被夜风吹过,偶尔发出几声‘叮呤’之声,一如当年。   这样的木铃,是当年她与魏千珩一起所制。   不止景仁宫里有,连他在行宫的清秋楼上,也挂着木铃。   看着头顶的风铃,长歌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嘴角带着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她原以为,她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却没想到再次站在了风铃下。   她以前一直想逃离这里,可后来她才发现,陪伴魏千珩在景仁宫的岁月,却是她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   眼泪越涌越多,长歌咬牙抹了眼泪,熟门熟路的来到了魏千珩的寝宫,趁着守夜宫人都聚在廊下悄悄谈论咸福宫的事,她悄无声息的进了殿,反手关上了殿门。   像第一次在燕王府那晚一样,确定床上的魏千珩已醉酒睡着,她没有迟疑,掏出迷陀与合欢香扔进兽口香炉里,再熄了床角的起夜灯,殿内顿时一片漆黑。   长歌紧张的守在床边,等着合欢香燃起,等着魏千珩被合欢香催动,却没想到,床上躺着的魏千珩突然坐起身,黑暗中,他深邃的眸子像可怕的野兽定定的盯着她。   “啊……”   长歌吓得一声低呼,下一刻立刻往外逃去。   可下一刻,她却被一只炙热的手拽回,她跌倒在地,魏千珩朝她扑了过来了……   原来,自从从行宫回来后,这段时间里,魏千珩没有踏足后宅,也没有召人侍寝,但实则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却是前有未所的渴望。   之前,他也有过长达数月不进后宅、不近女身的时候,身体却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的难受。   这一切的不同,却是因为魏千珩知道了神秘女人就是长歌。   如此,他开始夜夜期盼神秘女人再出现,为此撤掉了主院里的所有守卫,更是连守夜的下人都摒退,只盼着长歌再出现。   可自从乐阳长公主府上那一晚后,神秘女人再没有出现,魏千珩每晚都暗自激动的期待,却又夜夜落空。   如此,他不仅忍受着身体的煎熬,心里同样煎熬如焚。   他不禁害怕的想,万一神秘女人再不出现怎么办?   而今晚回来景仁宫,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不知是因对长歌的思念,还是醉酒的原因,他心里的本能挣扎得更厉害,身体里似有团热焰在焚烧。   正在他无处释放时,有女子清幽的体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迷蒙间,他似乎又嗅到了迷陀的味道,迷失的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激动的告诉他,是长歌,长歌来了!   如此,他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朝着长歌扑去。   香炉里,合欢香袅袅升起,魏千珩身体里的火焰,尽情释放……   夜深人静,聊够咸福宫八卦的守夜宫人开始昏昏欲睡,这时,却有耳尖的宫人察觉到了殿内的动静,连忙唤同伴一起去听。   那声音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顿时大家面面相觑,惊疑起来。   那是燕王的寝宫,没有他的允许,宫人自是不敢擅自进去窥探,却又惊疑,明明殿内只有殿下一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与殿下欢好的女人?   守夜的宫人中,却有叶贵妃的人,如此,赶紧跑去永春宫禀报……   彼时,已是夜过四更,可因着丽嫔小产一事,整个后宫的人都被半夜惊醒,没了睡意。   做为后宫之主的叶贵妃,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更是无法安眠,处置好咸福宫的事,又将惊魂未定的魏帝送回承乾宫,再折回自己的永春宫。   忙碌了近整晚,叶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终是难掩疲态,可一双杏眸里却闪着光华,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   后宫里的女人,都见不得其他人好,叶贵妃也不例外。   而丽嫔最近风头实在太盛,不仅得尽魏帝的宠爱,更是短短数月就怀上孩子,那怕是掌管后宫多年的叶贵妃,都感觉到了无力与威胁。   所以,今晚她落胎,只怕阖宫除了她自己和皇上,没有那个会真正为她伤心……   凤辇到了永春宫停下,叶贵妃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一边下辇,一边问粟姑姑:“箐儿呢,可有去景仁宫陪燕王?”   粟姑姑颇为无奈道:“奴婢一听闻殿下喝酒回了景仁宫,就立马送王妃过去,可……可终归是没能进景仁宫的门,被殿下拒见了……”   闻言,叶贵妃眉梢一冷,恨铁不成钢道:“她这个样子,让本宫如何帮她?真是浪费本宫的好酒!”   原来,自那日被魏千珩训斥后,叶玉箐一直想着办法让魏千珩原谅她,可在府里,不论她如何求见,魏千珩都不愿意见她。   无奈之下,她听闻魏千珩被魏帝招进宫来,也赶紧进宫求见叶贵妃,将那日之事细细同叶贵妃说了,求着叶贵妃替她与魏千珩创造和解的机会。   这些年来,叶贵妃可谓为叶玉箐操尽了心,可不论她如何教,如何为她与魏千珩创造机会,魏千珩一直对叶玉箐冷淡疏离,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半句。   如此,更别说为魏千珩生下嫡子嫡女。   可嫡子嫡女却必须要生的,几乎迫在眉睫。   叶贵妃急切的想让叶玉箐生下嫡子嫡女,不仅是为了巩固她燕王妃的位置,更为帮魏千珩夺得太子之位。   魏帝早已有意立魏千珩为太子,只可惜他没有子嗣,而大魏皇室历来最看重子嗣,所以,这些都成了晋王一伙阻拦立魏千珩为太子的最大原因。   所以叶贵妃想,若叶玉箐此时能生下燕王嫡子,魏千珩就能成为太子,她自是太子妃。等魏千珩登基为帝的那一日,叶玉箐当仁不让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她也会成为了太后,叶家满门岂不是无限荣光?!   到时她要捏死骊家,更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叶贵妃眉心紧紧蹙紧,神情一片厌色,气恨叶玉箐太不争气。   见她动怒,粟姑姑连忙关紧殿门,低声劝道:“娘娘息怒,那壶酒还是起了作用的,至少咸福宫那位身上那团东西没了,省了瞧着碍眼。”   叶贵妃脸色稍霁,冷冷道:“本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如今却只成了一桩,难免有遗憾——那些酒壶你可派人清干净了?万不可留下后患。”   粟姑姑得意道:“娘娘放心,皇上与殿下一离席,该清理的都清理了,定不会留下把柄的。”   原来,今晚魏帝的一时情迷并非偶然,而是与魏千珩所喝的酒里,被叶贵妃下了催情的迷药。   在叶玉箐进宫求助时,叶贵妃实在想不出办法让魏千珩宠爱上叶玉箐,所以,她只有想办法直接让叶玉箐怀上孩子。   而另一边,她也得到消息,皇上一早就答应丽嫔,晚上会去她的咸福宫陪她。   如此,叶贵妃就将下了催情药的酒端到了父子二人面前。   喝下催情药的魏帝,情乱之下,害了丽嫔腹中孩子性命。   而魏千珩却会情迷之下与叶玉箐圆孩,怀上孩子。   真正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只可惜,让叶贵妃万万没想到的是,魏千珩却拒见叶玉箐,不给她怀孩子的机会……   想到魏千珩如此固执,叶贵妃冷然道:“燕王不许箐儿近他的身,只怕今晚却也不会好受,你让厨房熬点清淡的银米粥,等下让箐儿给燕王送过去。”   粟姑姑应下,正要伺候叶贵妃卸下头面歇下,外头却有宫人来报,说是有景仁宫的宫人求见。   叶贵妃微微一怔,这都快天亮了,景仁宫会有何事?   不耐烦的摆手让那宫人进来,不一会儿进来一个长脸的太监,跪到叶贵妃面前道:“奴才德宝叩见娘娘。”   叶贵妃认出此人是自己安放在景仁宫的眼线,心里莫名一紧,抬手让他平身,故做淡然道:“你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景仁宫里有急事?”   德宝爬起身一脸神秘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奴才与几个宫人在殿下的寝宫外面守夜,前半夜尚好,殿下进殿就醉酒睡下了,可后半夜那殿内却传出了异响……”   “异响?何异响?!”   叶贵妃心里一跳,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沉,冷冷道:“可是有贱人偷偷进了殿下的寝宫?!”   德宝阿谀道:“娘娘英明,虽然奴才没有亲眼见到殿内的情形,不过,听那声音,殿内可不止殿下一人,还有女子的声音……”   ‘砰!’   叶贵妃扬手就将手边的花瓶砸了,气得额头青筋突起。   她辛苦设计给燕王下药,却便宜了别的贱人,简直岂有此理!   想也没想,叶贵妃起身往外走去——她却要亲自抓到爬床的贱人!   门外,天光将明,叶玉箐正端着茶点过来孝敬叶贵妃,站在殿门口将那德宝的话全听到了,顿时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下一息,她扔下手中的茶点,却是抢在叶贵妃的前面,朝着景仁宫杀气腾腾的去了。   叶贵妃生怕她一时气极会当场与魏千珩闹起来,连忙迭声对粟姑姑等人道:“快去拦下她,不可让她擅自闯进景仁宫里去闹事。”   被宫人拦下的叶玉箐,气哭道:“姑姑为何不让我去撕了那爬床的贱人?”   叶贵妃并不真的拦她,而是不想看到她这么激动的跑过去同魏千珩吵,不由上前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姑姑不是不让你去,是怕你跟燕王吵起来——你深知他的性子,你越是跟他吵,他只怕越会顺势将那贱人收房来气你。退一万步讲,他堂堂一个王爷,就算他睡了宫女又如何,皇上可是巴不得他后宅再多些女人呢,只怕到时还会再挑选宫女送到你们燕王府去。所以此事你千万不能闹。”   一想到魏千珩此时在景仁宫里宠幸某个女人,叶玉箐只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景仁宫才解恨,但她也知道叶贵妃所言极是,只得含泪不甘道:“那姑姑说要如何是好?”   “你好好在永春宫呆着,由姑姑出面去抓那贱人。”   说罢,叶贵妃让人送叶玉箐回房去,自己领着粟姑姑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景仁宫去了……   而彼时,在药物和异香的双重作用下,魏千珩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冲动,长歌骨头都要散架了,魏千珩还不愿意松开…… 第057章 残害皇子,打入死牢   景仁宫里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守夜宫人,继而又传进了叶贵妃的耳朵里,叶贵妃当即往景仁宫而来,势要抓到趁机爬床的宫人。   可等她闯进魏千珩的寝宫一看,里面除了床上尚未清醒的魏千珩,却是再没有其他人影。   叶贵妃心里一惊,以为是德宝听错了,可她看到床榻间的凌乱,甚至寝殿里还残存着男女欢爱后留下的淫靡味道,叶贵妃顿时恨得银牙咬碎。   那贱人竟是逃走了?!   难道,她竟是知道自己不会放过她,所以爬了床也不敢现身?   可一下刻,叶贵妃脑中灵光乍现,却是突然想起之前出现在燕王府的那个神秘女人。   难道是她?   可这里是后宫禁地,她是怎么进来的?   还是说,那个神秘女人本就是宫里的人?   一时间,叶贵妃脑子里疑云重重,她看了眼床上尚未醒来的魏千珩,只得咬牙无奈的退出寝宫,一面让人去景仁宫四周抓捕可疑之人,一面怫然离去,让宫人守好寝宫,等燕王醒来请他去永春宫回话。   原来,长歌见天光渐亮,怕被人发现,却是惊险的在叶贵妃到达景仁宫的前一刻,从魏千珩的怀里挣扎,穿好衣服偷偷从后窗逃走了。   从寝宫出来后,长歌片刻也不敢停留,忍着身子的酸痛悄悄往太医院去找沈致。   她心里害怕的想,这个时辰,不知道沈致是否还在太医院等她?   若是他提前出宫,她可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长歌急忙往太医院赶去,可刚出景仁宫的后花园,她就看到叶贵妃领着一众宫人黑冷着脸气势汹汹的往景仁宫而来,吓得她赶紧躲起身子,冷汗瞬间冒出来了。   若是再晚一步,她就要被叶贵妃抓了正着。   可是,叶贵妃远在永春宫,她又是怎么知道魏千珩景仁宫的事?   但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叶贵妃一行离开,长歌没命的往太医院赶去,生怕被人抓住。   到了太医院,长歌远远的就看到,在昨晚他们分开的地方着急等她的沈致,心里悬着的大石瞬间落了地。   她确定了四周无人,悄悄上前唤道:“沈大哥,我回来了!”   着急等了她整晚的沈致,在见到她安全归来的这一刻,差点欣喜的落下泪来。   他二话不说,立刻领着长歌往宫门而去,低声道:“这个时辰正是禁军交班的时间,我们赶紧出宫。”   长歌也怕叶贵妃反应过来,会封锁宫门,所以二人快速的离开,往宫门而去。   长歌一直紧紧跟在沈致身后,压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她的脸。   所幸禁军守卫都知道昨晚后宫出事,太医们连夜进门,如今忙完离开也没有多加盘问,放他们出宫去了。   眼见出了宫门,长歌堪堪要松下一口气,下一刻看到宫门前正在下马的白夜,整个人顿时吓得呆住了。   若是让白夜看到她一身药童服饰跟在沈致后面出宫,就彻底完了。   沈致也看到了白夜,身形一滞,连忙将身子挡在长歌前面。   白夜昨晚出宫替魏千珩办差,一大早赶回来,当然不知咸福宫和景仁宫里的事,只是见到沈致很开心,在行宫的几次交集后,他对沈致的印象很好,不由主动上前同他打招呼道:“沈太医昨晚值守么?”   沈致拿身子挡着后面的长歌,苦着脸道:“不是,昨晚咸福宫娘娘出了点事,皇上连夜召我们进宫,忙了大半宿,实在困倦。”   说罢,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见此,白夜那里还会不识趣的再打扰,连忙道:“如此,沈太医赶紧回府歇息去吧。”   沈致冲他抱拳,约他下次喝酒,然后转身带着长歌往沈府的马车去了。   白夜做梦也没想到跟在沈致身边的药童会是小黑奴,所以哪怕感觉药童的背影有点熟悉,也根本没有多想,折身进宫往景仁宫去了……   直到进到马车里关上车帘,长歌才喘过一口气来,方才实在是太惊险了。   沈致也暗自出了一身冷汗,他迭声吩咐车夫快驾马离开,直到马车离开皇宫范畴,转进了长街上,他才惊险的叹出一口气:“真是太险了!”   长歌的心也安稳落下,想到被自己拖累涉险的沈致,不由愧疚道:“给沈大哥招惹了这么多麻烦,我实在抱歉……”   沈致摆手打断她,皱眉道:“无事。我只是不明白,煜兄为何会答应让你……让你重回京城来,当年,他可是舍下性命将你救出京城的——你是有非回来不可之事吗?”   到了此时,长歌也不会再隐瞒沈致,她苦涩笑道:“沈大哥应该知道,当年煜大哥不光救下了我的性命,也救下了我腹中孩子的性命,我原本以为,带着孩子就这样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再不回这里,可没想到……”   长歌话语顿下,尔后似乎拼尽了全力的力气才再次开口,悲痛道:“当年那碗毒药,不但伤了我,也伤到了胞衣里的孩子……乐儿两岁后开始出现病症,煜大哥说,他活不过七岁……”   说到这里,长歌感觉心口被生生的撕裂成两半,心痛如绞,眼泪如泉般涌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致大致明白过来,掏出手绢给她抹泪,面容凝重道:“连煜兄都治不好吗?”   长歌无力的摇摇头,握着手绢的手止不住的战栗,整个身子都跟着在抖动。   “煜大哥想尽了一切办法,为此,这几年来他走遍了天南海北,到处为乐儿寻救命的药,药是寻到了,可却缺少一味药引……”   沈致了悟:“所以,这就是你重回京城、冒险接近燕王的原因……”   长歌凄凉一笑,幽黑的眸子里闪着坚毅的亮光,缓缓道:“是的——那怕他恨我,当年更是拿剑指着我,让我此生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可为了乐儿,我也要来的……”   事以至此,沈致想到之前在行宫时听晋王揭露的神秘女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默默的看着眼前单薄弱小却异常勇敢的小女子,沈致内心震憾不已,由衷道:“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真诚的沈致,长歌感激道:“一直以来,沈大哥从不问原因的帮忙我,信任我,已是让我感激不尽,我只希望此事不要连累到你,也希望沈大哥继续帮我保密身份,不要再为第三人知。”   沈致自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严肃的点头应下,吩咐马夫悄悄将长歌送到燕王府对街的小巷里,不要被人发现。   长歌换下身上的衣裳,换回小黑的服饰,与沈致道别。   临行前,她看着沈致为了她满脸严肃担心的样子,心里一暖,不禁故意轻松的对他笑道:“沈大哥不要担心我,只要能顺利怀上孩子,我就可以离开京城回云州了,不会有危险的——相比如今,我还是喜欢看你在行宫时,气坏柳院首时的样子。”   沈致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自己在行宫的糗事,不禁哑然失笑,而经此一笑,沉闷的心情确实放松了许多。   他不由感念面前的弱小女子,那怕身处险境,还顾及着他的心情,反过来安慰他,心里不由更加的怜悯她。   他笑道:“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长歌想起魏千珩头上的白发,心里一酸,面上却笑道:“我如今就有一个事情要请教沈大哥,可有什么办法让白发变青丝?”   沈致道:“白发变青丝太难,若是少年白发,尚且还好,放下忧思,加以调理尚可回春,可若是老者,只怕就无力回天。”   长歌一喜:“沈大哥可知调理之法?”   沈致打开脚边的药箱,翻出一张药方来递给她,道:“你按着这方子去做,半年内,应该会有成效。”   长歌宝贝般的将方子收好,郑重谢过沈致后,趁着天色尚早,悄悄从燕王府的侧门回府去了……   另一边,景仁宫里的魏千珩还未醒,叶玉箐着急又愤恨在永春宫里等着姑母替自己抓回那个爬床的女人,可最后却看到叶贵妃黑冷着脸与粟姑姑一行空手回来了。   “姑母,人呢?”   叶贵妃奔波了整晚,疲惫至极,靠坐在软榻上,抚额头痛不已:“我们去时,那贱人提前跑了。”   “怎么会?”   叶玉箐一声惊呼,整个人从软椅上站起,不敢置信道:“她爬床就是为了上位,想成为殿下的女人,怎么会跑掉?”   被气恨蒙蔽眼睛的叶玉箐,一时间竟是忘记这样的事情,之前就在燕王府里发生过。   叶贵妃提醒道:“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头次,燕王之前不也遇到过吗?”   叶玉箐一怔,终是恍过神来,一脸迷惘道:“可之前那个神秘女人已被姜氏抓到杖毙了……怎么会又出现一个?”   叶贵妃就着粟姑姑的手喝了口参茶,凉凉道:“要么是那姜氏在撒谎,要么就是两人不是同一个人——总之,此事还要等燕王醒来再说。”   叶玉箐重新坐回去,心里又气又乱。   先前在王府里就抓不到那个该死的神秘女人,没想到到了宫里,又遇到这样的事,这偌大的后宫,宫女成千上万,却要去哪里找昨晚爬床的贱人?   而叶贵妃心里却担心着昨晚酒里下药的事被发现,虽然疲惫,却也没有睡意。   姑侄二人相对坐着,等着魏千珩醒来。   半个时辰后,景仁宫那边传来消息,燕王醒了,可是并没有依言来永春宫回话,而是一言不发的出宫走了。   闻言,叶贵妃神情一冷,杏眸划出寒芒来。   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一句招呼不打就走了,全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而叶玉箐更是不知所措,问叶贵妃:“姑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一点都提昨晚女子的事就走了?难道、难道他竟是不知道昨晚爬床的事吗?”   叶贵妃脸色阴冷得能滴出水来,冷冷道:“看来此事,燕王心里比我们有数,而昨晚之人,或者他知道是谁,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如今,你只有回府去好好盘问一下那个姜氏,让她老实交待,之前是否在说谎?宫里这边,姑母会帮你继续追查的。”   叶玉箐无可奈何,只得依从叶贵妃的话,也出宫回府去了……   回王府的路上,魏千珩闭眸靠坐在马车里,脑子里零星的闪过昨晚的一些画面来,可还是想不起神秘女人的样子。   只是,不比先前几次被睡后的羞怒,魏千珩一想到昨晚的女人或许就是长歌,心里眼里全是激动与悲痛。   他一面激动长歌还留在他的身边,没有像他之前担心的那样,悄无声息的悄悄走掉;一面又悲痛难过——她既然还活着,为何要以这种方法接近自己,而不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昨晚,她又如何会出现在宫里——难道,她竟是能随便进入宫闱吗?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里又不免迟疑了,睁开眸子问白夜:“你觉得……她真的是长歌吗?”   白夜也被神秘女人的再次出现震惊住!   而且,之前几次的出现,都是在宫外,可这一次神秘女人竟是在宫里出现,实在匪夷所思!   思及此,白夜也不由迟疑了,犹豫道:“殿下,若真是前王妃,她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不光从京城跟到了行宫,如何还在后宫里出现,属下实在觉得诡异,会不会……会不会昨晚宫里的是其他人,不是之前那个……”   “不,就是她!”   虽然魏千珩被迷陀所困一直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她给他的感觉却越来越熟悉,他不可能认错。   而且,她迷惑他的手法都是迷陀与合欢香,不会错的。   至于她为何出现在宫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一直隐藏在他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见他如此肯定,白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他道:“听景仁宫的宫人说,在殿下醒来之前,叶贵妃曾带人去过殿下的寝宫,想必她已知道了昨晚殿内发生的事。而以叶贵妃的精明,想必她会联想到神秘女人的身上,属下担心,若是叶贵妃也参与调查此事,关于前王妃还活着的消息,只怕瞒不了多久……”   魏千珩明白白夜话里的意思,当年他们就容不下长歌,如今叶玉箐成了燕王妃,却一直不得他的宠爱,这个时候,叶贵妃她们必定怕极了长歌活着回来,怕叶玉箐这个燕王妃,彻底变得名存实亡!   白夜小心打量着他的神情,又道:“殿下,属下冒昧问一句,若有一天真的找到了前王妃,殿下要怎么办?”   是啊,若是找回了长歌,他要怎么办?   五年前,当他得知她的背叛和欺骗时,他恨不得杀了她,可后来他查明一切,才知道她不过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身不由已,如此,他心里对她的怨恨,早已消散。   可是,休书已下,新王妃也娶进了门,若是她真的归来,他要将她如何安置?   福至心灵,魏千珩突然想到,难道,这也是长歌一直不肯现身见自己,却要以神秘女人的身份来接近自己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魏千珩混乱的心一下子坚定下来,冷冷道:“燕王府的后宅本就一直是个摆设,不要也罢。到时一迸遣散,就像当初一样,只剩下我与长歌二人,再不受他人打扰。”   白夜一惊:“其他人尚好说,可若是殿下连叶王妃也一迸舍弃,只怕叶家与叶贵妃会彻底与殿下撕破脸皮,到时殿下就四面树敌了,只怕皇上也不会让殿下这么做的……”   魏千珩心烦意乱,白夜说得不错,叶家与叶玉箐,却是他最难摆脱的。   他心烦的摆手打断白夜的话,转而问他:“吩咐你的差事如何了,消息传出去了吗?”   白夜凝重道:“昨晚我已托江湖的朋友将消息四下散布下去,只怕无心楼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吐出一口浊气,魏千珩眸子闪过亮光,声线冰冷:“甚好,我希望亲自会一会陌无痕,让他告诉我长歌到底在哪里……”   恰时,王府到了,魏千珩回到主院,一进门就看到小黑奴坐在廊下,与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厮津津有味的聊着天。   长歌悄悄回府后,那怕累极也不敢回房睡觉,她假装刚睡醒的样子,在院子里四处溜达,逢人就聊上两句,就是怕被人发生她昨晚不在府上。   所幸,魏千珩主院里的下人不多,她又是魏千珩贴身小厮,所居的下人房就在主院后面,独间,所以她一宿不在,没人发现。   长歌估摸着时辰,猜到魏千珩应该差不多时辰醒来回府,所以守在廊下等着,一面同小厮聊天,眼角余光一直往院门口瞄着。   见到他们回来,她心里揪紧,连忙起身迎上来,狗腿的巴结道:“殿下回来了!”   魏千珩没理她,径直进屋去了。   她心里一紧,故做不知的悄悄问白夜:“殿下怎么了?”   白夜也不知道同她从何说起,只得道:“殿下心里有事,你当差小心些,不要惹殿下生气。”   长歌连连应下,小心的跟着他们进了卧房。   魏千珩要沐浴更衣,长歌连忙安排下去,白夜忙了一宿没睡,就将伺候魏千珩的事都交给了长歌,下去补觉去了。   下人打来热水倒进浴桶里,长歌上前替魏千珩脱衣服。   两个时辰前,两人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还抱着她在怀里不肯放,如今长歌再站到他面前,鼻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脑子里更是不可抑止的想起昨晚那些事,顿时面红耳赤,心怦怦直跳。   魏千珩想着心事,却没注意到面前的小黑奴红透的耳朵尖。   解下他的腰带,随着他衣裳的脱落,长歌心肝颤了颤——   只见魏千珩的前胸后背,甚至是脖子手臂,还有大腿上,到处是都是红色的抓痕。   不用想,都是她昨晚留下来的。   长歌面红耳赤,无比心虚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甲,暗想,等下下去要拿把剪子好好修一修了,免得下次再将他抓得这么狠……   可转念,她又痴住——还有下次吗?   不,她不希望再有下次了,她期盼昨晚能让她如愿怀上孩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设计陷害他了……   魏千珩跨进浴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招手让小黑奴过去给他搓澡,却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不由睁开眸子朝小黑奴看去。   却见小黑奴呆呆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魏千珩顺手捞起手边的浴帕,准确无误的朝着小黑奴扔过去。   “啪!”   沾着水的帕子甩在身上有点痛,倒是让长歌回过神来。   她捡起帕子走过去,不敢再开小差,认真的服侍魏千珩沐浴,手中的帕子小心的替他擦拭着被自己抓破的地方。   魏千珩靠在桶沿上闭目养神,想着心事。   长歌一边帮他擦拭身子,一边看着他与乐儿相似的眉眼,心里酸涩一片,忍不住想,若是魏千珩看到乐儿,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下对她的仇恨,原谅她?   可是,转念她又想到,若是当初那碗毒药真的是他下令赐给自己的,那么,她根本无需再抱任何幻想。因为,明知那时她已怀了他的孩子,他还赐下穿肠毒药要自己的命,足以看出,他恨她,恨到连腹中的骨肉都要一并毒杀掉!   手掌不觉收紧,长歌的指甲不觉再次刺进了魏千珩的肩膀上。   被刺痛惊醒,魏千珩张开眸子冷冷的看着她,吓得长歌一哆嗦,连忙在浴桶边跪下:“殿下恕罪,小的……小的不是故意,请殿下饶命……”   魏千珩却紧紧盯着她,久久没有挪开眼睛。   感觉他冰冷的眸光一直胶在自己身上,长歌全身发毛,心口擂鼓般的怦怦直跳,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许久,就在她被他的眸光盯得快窒息时,魏千珩冷冷启唇问她:“你怕死吗?”   长歌一怔,不明所以抬头懵懂的看向他,“殿下……”   魏千珩眸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看向被她指甲划伤的肩膀,一字一句冷冷道:“你知道残害皇子,该当何罪吗?”   闻言,长歌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冷漠无情的魏千珩。   残害皇子是死罪,砍头的死罪!   果然,魏千珩对外冷冷唤道:“来人,将小黑奴打入大理寺死牢!”   话音一落,不等长歌反应过来,已有燕卫闻声进来,抓起瘫倒在地上的长歌拖走。   长歌完全处于一种震惊状态,等她再回过神来,已关扔进了大理寺冰冷的牢房里…… 第058章 二选一   魏千珩并不是难伺候且小题大做之人,这一点在长歌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里,早有体会。   莫说长歌,就是她换成小黑的身份当他的贴身小厮,初初伺候他时,梳头净面时,指甲也多有触碰过,可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所以,今日怎么突然就因为指甲划了他一下,就被扔进天牢了?   回过神来的长歌,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她不是担心魏千珩真的会以残害皇子之罪砍她的头,而是感觉魏千珩在谋划某件危险的事情。   果然,下午的时候白夜过来天牢,摒退身边人后,对她道:“你莫怕,殿下不是真的要罚你,而是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长歌心里一紧:“什么事?”   白夜斟酌片刻,压低声音道:“殿下一直在找寻前王妃的下落,可鬼医那边迟迟没有线索,如今只能从无心楼这边寻找前王妃的消息,所以……”   说到这里,白夜的声音越发的低沉起来:“所以要让你假份成无心楼的前楼主无心,引无心楼的人出来!”   长歌俨然怔愕住,她万万没想到魏千珩竟是让她来扮无心的。   可无心早在五年前就死了,陌无痕是不会上当的。   在白夜面前,长歌自是不能直接说出陌无痕不会相信上当的事,只得惊疑道:“可上次听白大哥与殿下说话时,不是说那个无心早就死了,怎么会?我担心无心楼的人不会上当……”   白夜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但魏千珩告诉他,如今无心楼内大乱,前楼主无心就是此件事的导火索,所以,只要与陌无痕作对的另一派人想要以此来扳倒陌无痕,无心楼的人就必定会出现。   而当年无心的尸首却是魏千珩亲自处置的,那怕是陌无痕也没见过她的尸身,也就是说,没见过无心尸首的陌无痕,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无心到底有没有死。   如此,再加上魏千珩得知的陌无痕与无心两人间的关系,那怕明知是个陷阱,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只怕陌无痕都不会放过。   所以,魏千珩才会让白夜连夜传出无心还活着、被他关在大理寺天牢的消息。   魏千珩想到小黑奴身形矮小,与无心倒是差不多,于是让他假扮无心呆在天牢里,等着猎物上门……   长歌呆呆的听白夜说完,脑子里乱成一团,双手不自禁的握住了陌无痕给她的那块保命石牌。   既然是魏千珩筹划好的一个局,那么,她倒是不担心魏千珩涉险,反而害怕中计的陌无痕。   他当初给她保命的石牌,这一次,他自己可要怎么办?   在长歌的心里,虽然她害怕陌无痕会给初心带来伤害,因此想远离他,但除此之外,不可否认,陌无痕虽然是无心楼的楼主,长歌却并不将他当成一个恶人看待。   且不论他们创办北善堂做下的善事,单凭他在不知道她不是初心的情况下,还送给她石牌保命,足以看出,内心他并没有因为初心出现对他的威胁,而真正要杀她除后患。   甚至十分守诺的将无心箭归还给她,实则是君子所为。   所以,长歌自是不愿意看到他出事。   而长歌还担心的是,若是魏千珩真的擒住了他,从而得知了自己与初心的事,届时,不论是初心的身份,还是她的,都大曝于天下了……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阵阵发凉,全身绷紧,眸光不觉流露出惶然之色。   见她这个样子,白夜以为她被吓住了,连忙道:“你不要害怕,殿下已吩咐暗卫一定会护住你周全,这段日子,你就像在玉川行宫的地牢一样,就当是好好休息!”   白夜走后,果然有牢差给她搬来被褥桌椅,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吃食也不比王府差,倒像是真的让她在此休养的。   可长歌却坐立难安,不知道陌无痕何时会中计冲进天牢来?   她被困在这里,除了白夜什么人都接触不到,想去北善堂送信都不可能……   这样惶惶不安的连过了五日,一直不见天牢里有动静,长歌不禁安慰自己,或许陌无痕发现了这是个计谋,不会来的。   但魏千珩一直不放她出去,她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可怕感觉……   天牢外面,大理寺高高的观寮台上,白夜带着燕卫在这里守候了足足十日,也不见动静,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魏千珩却告诉他不要急乱,再多等些时日。   他笃定,凭着陌无痕想坐稳无心楼楼主之位,也凭着他与无心的关系,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这一次魏千珩却失策,五日后,没等来陌无痕与无心楼的人,却等来了面带急色的魏帝。   大理寺的人万万没想到圣驾会亲临大理寺,白夜他们也不明白,好好的魏帝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大理寺了。   魏千珩出来接驾时,看到陪同魏帝一同前来的晋王魏昭风,心里顿时一片雪亮。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他透露风声给父皇,让父皇来坏自己的事。   原来,魏千珩所料不差。陌无痕在收到消息后,确实开始筹划进天牢救人。   他身边也有兄弟提醒他,这一切可能是朝廷的阴谋,像五年前那样,是要再次剿灭刚刚重建的无心楼。   可正如魏千珩所料,当年没有见到无心的尸首,那怕知道这是个圈套,陌无痕还是要闯一闯。   但陌无痕并不是鲁莽行事的莽夫,他不会带着一众兄弟莽撞的冲进大理寺劫狱,在这之前,他要先确定牢中之人到底是否是无心?   可魏无痕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举,莫说天牢,整个大理寺都被燕卫与大理寺官员包围得水泄不通,魏千珩更是亲自坐镇大理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心楼的探子进不去,陌无痕却想到了一个人——晋王魏昭风!   晋王魏昭风曾买凶让无心楼替他杀了魏千珩,尔后刺杀失败,更是因为无心箭的出现,让无心楼暂时放弃与晋王的合约,转而查探起箭针的来源……   如此,陌无痕主动与晋王做下交易——晋王替他查清天牢中人的身份,无心楼替晋王杀掉魏千珩……   大理寺被魏千珩掌控,晋王的人同样进不了天牢,为此,晋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跟魏帝禀告,说魏千珩抓了无心楼的前楼主无心,一直悄悄羁押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如今已引得无心楼余孽闻讯而来,要血洗大理寺,他担心燕王安危,请求魏帝派羽林军去大理寺护燕王安危。   晋王知道父皇最是偏心燕王,一听燕王有危险,肯定不会不管。   果然,一听到无心楼,魏帝神色大变,当即亲赴大理寺,执意要见被魏千珩关在天牢里的人。   可天牢关着的是小黑奴,魏帝一行进去,不但会将他辛苦设的局破坏,魏千珩还担心,父皇在看到小黑奴的那一刻,会不会因为自己当初的‘出尔反尔’对小黑奴起杀心?   如此,魏千珩守在天牢门口不愿让开,对魏帝道:“父皇放心,儿臣都已安排好,不会有事——父皇安危更重要,还是回宫吧!”   晋王陪护在魏帝身边,见魏千珩守着天牢大门不肯让开,笑得一脸奸佞:“五弟,父皇担心你的安危,辛苦从宫里赶来,却也想知道天牢里到底关着何许人,竟是让五弟大张旗鼓亲自镇守于此——若是不看一眼,如何放心?”   魏千珩神情冰凉,凉凉看着一脸阴险得意的晋王,讥诮道:“想一探究竟的是三皇兄吧。我竟不知,三皇兄与无心楼关系如此亲近,近到要帮无心楼前来打探消息!”   魏昭风如此费尽心机的拉着魏帝出宫,足以看得出他对此事的在意。   而他素来与自己为敌,如此,他此举定不是好心的帮自己,而是在帮他要对付的无心楼!   所以,在看到他随魏帝一起出现时,魏千珩就想到他定是与无心楼之间勾结了。   被他当面揭穿阴谋,魏昭风眸光微闪,脸色变得铁青,故做镇定道:“五弟真是不识好人心。皇兄我不过得知消息无心楼要血洗大理寺,担心五弟安危,才会让父皇调拨羽林军前来相助。是父皇自己不放心你,要亲自过来一趟,怎么到了你这里,全成了阴谋陷害……”   “够了,都给朕住嘴!”   不知是丽嫔小产一事让魏帝耿怀于心、无法释然,平日一向亲和的帝王却是勃然大怒起来,先是训斥了晋王闭嘴,转而对挡在天牢门口的魏千珩冷冷命令道:“让开!”   天子金口一开,即便是魏千珩也不敢再阻拦,只得让开身子,让魏帝进去。   见魏千珩终于让开了道,晋王心里一喜,连忙要跟上去,不等魏千珩开口阻拦,走在前面的魏帝冷冷道:“除了燕王,其他人都在外面好好守着。”   晋王脚步一滞,前一息还带着欢喜的眸子,瞬间染上了冰霜……   寂静的天牢里,落针闻声,魏千珩陪着魏帝一路往关小黑奴的牢房走去。   魏千珩几次想开口主动招认牢房里的人是他让人假扮的,可走在他前面的魏帝步履异常的急促匆忙,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瞬已是来到了关押长歌牢房前。   守在门口的白夜陡然见到魏帝亲自驾临,神情一怔,正要下跪行礼,魏帝已冷声吩咐:“将牢门打开!”   白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依言打开了牢门。   牢房里的长歌,正躺在棉被上睡觉,这两天她感觉特别的困乏,连话都不想和白夜说,一直倦缩在棉被里晕晕沉沉的睡着,听到耳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开锁的声音,她犹自在梦里般迷懵着,直到明黄的舄鞋出现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怔怔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魏帝与魏千珩。   自从长歌被关进天牢后,这还是魏千珩第一次见她,一看之下,魏千珩微微一愣。   他原以为小黑奴又会像上次在玉川山行宫的地牢里一样,养出一圈膘来,却不想小半月不见,小黑却瘦得脱了形,整个人倦在地上,就像一只孱弱可怜的猫崽,半点精神都没有,连睁开眼皮都费力。   这是怎么了,白夜不是说,给小黑奴的伙食比在王府还好么?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魏千珩不由皱紧眉头朝白夜看去,神情颇为不满。   白夜却是委屈,小黑奴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这两日开始,似乎突然病了,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饭菜几乎不动,白夜问她想吃什么,她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整个就窝在地上睡觉。   睡了两天,却睡得瘦了一大圈。   白夜觉得自家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小黑奴身上的肉都被他拿走似的,他并没有欺负他啊……   而就在魏千珩打量长歌时,魏帝一进牢房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地上的长歌,等看清她的面容时,神情一滞,眸子里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   “他是谁?”   魏帝一眼认出地上的黑脸小厮不是前无心楼楼主无心,开口问魏千珩时,语气里不觉带了一丝薄怒。   而魏帝之前虽然听晋王提起过魏千珩身边的小黑奴,之前却没有见过长歌,所以并不知道眼前的小厮就是魏千珩之前承诺要赶出王府的小黑奴……   帝王动怒,长歌终是从怔懵中清楚过来,吓得全身一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身,匍匐跪到魏帝面前,一时震惊得却不知道要如何回魏帝的话。   魏千珩抢在长歌开口前沉声道:“回父皇,他是儿臣身边的小厮,儿臣让他扮成无心楼前楼主,是为了引无心楼的余孽前来……”   “简直胡闹!”   魏帝心中失落又愤怒,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对白夜与匍匐在地的长歌冷声道:“你们退出去。”   长歌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跟在白夜的后面,退出天牢。   身边的人离开后,魏帝回头定定的看向魏千珩,严厉问道:“你到底有何目的,怎么突然想到要对付无心楼?”   魏千珩自是不会将自己所做一切是为寻长歌的事告诉给魏帝,因为当年知道长歌的真实身份后,魏帝二话不说就要赐她死罪,是他一力拦下,最后魏帝以娶叶家之女为条件答应放过长歌,才能侥幸保下她的命来。   他至今还记得上次喝酒时,父皇对他拆除了大国安寺长歌供殿时的欣慰欢喜。   若是让父皇知道自己并没有放下长歌,反而还在费尽心机的寻找长歌,不知会是怎么样的盛怒。   他更怕父皇抢在他之前找到长歌对她下手……   想到这里,魏千珩眉目冷下,冷漠道:“没什么目的,儿臣不过是为了报上次玉川山刺杀之仇!”   魏帝一惊:“你是说,上次行宫行刺你的刺客是无心楼?”   “正是!”   魏帝身子几不可闻的踉跄了一下,脸色铁青,声音晦暗又冰冷:“他们为何要对付你?就算要寻仇,也是冲着朕来!”   魏千珩勾唇冷冷一笑,“父皇误会了,无心楼的余孽并不是来向魏皇室报当年的剿灭之仇,而是有人买凶杀人,花钱让无心楼买儿臣的性命。”   闻言,魏帝不敢置信的怔住,脱口而出道:“是谁?你可查出是谁要买凶杀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魏帝却是已想到外面的晋王身上。   之前在行宫,就暗下里有传言说,那晚山上的刺客是晋王与小骊妃请的杀手,当时叶贵妃甚至专为此事找过魏帝为燕王诉冤。   但当时无凭无据,魏帝却驳回了叶贵妃的话,让她不要被几句毫无根据的传言弄得兄弟不和。   可如今想到晋王今日如此热心的怂恿自己来大理寺,魏帝却不由对他怀疑了。   他看着魏千珩一言不发的魏千珩,迟疑道:“你怀疑晋王?”   魏千珩勾唇嘲讽一笑:“不然,父皇还真以为三皇兄今日怂恿父皇到此,是担心我么?他只怕是不想儿臣抓住无心楼,从而找出刺杀我的幕后黑手。”   魏帝面容凝重起来,冷冷道:“在没有证据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大埋寺的网也撤了——那是一群亡命之徒,父皇怕你将他们逼急了,会狗急跳墙反而伤了你。所以,无心楼之事,你不能再插手。”   魏千珩眸光一沉——   在找不到鬼医的情况下,无心楼是他找到长歌的惟一途径,他怎么会放弃?   如此,他想也没想就拒绝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看着他执意绝决的样子,魏帝突然想到叶贵妃之前同他提起过的关于景仁宫那晚的事来,心里蓦然想到什么,不由再次逼问他道:“别人不了解你,朕还不知道吗?若是为了报上次刺杀之仇,你何需会等到现在,只怕在行宫时,你就动手了——如今这里没有他人,说吧,你在大理寺做下的这些,是不是与那晚景仁宫里与你同房的神秘女人有关?”   不等魏千珩回答,魏帝已是恍悟道:“难道,那神秘女人来自无心楼?”   “父皇,儿臣知道睡了皇弟的神秘女人是谁?”   牢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晋王拖着一个人进到了牢房里,伸手一推,手中的人松倒在地上,却正是刚刚跟白夜出去的长歌。   她一脸惊慌的看着面前大魏高高在上的三个男人,感觉自己的小命下一刻就要被他们随手掐灭了。   “谁让你进来的?!”   晋王无召自己闯进来,却让魏帝生起了恼意,再加上想到他或许就是买凶杀魏千珩的幕后黑手,顿时看向他的眼光更冷了。   魏千珩看着将小黑奴重新带进来的魏昭风,瞬间已是明白了他的目的。   魏帝不认识小黑奴,晋王却是认识的。   而方才,为了应付魏帝,他竟是一时疏忽,忘记外面还有晋王在,竟让小黑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此,他一定是来父皇面前告他的欺瞒之罪的。   果然,魏千珩听到魏帝的训斥后,不但不害怕,反而洋洋得意的笑道:“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关于五皇弟更重要的事向父皇禀告。”   说罢,他指着地上惶恐不安的长歌冷冷道:“父皇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之前那个让五皇弟为了他斩杀马王、又不顾规矩亲自请太医给他看诊的马奴。也是五皇弟答应父皇要将他赶出府,却又舍不得将他重新接进府,并由马奴晋升为五皇弟贴身小厮的那个小黑奴!”   此言一出,魏帝果然暴怒,指着地上吓成一团的长歌质问魏千珩:“晋王说的都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魏千珩也再无法隐瞒,掀袍在魏帝面前跪下,咬牙冷声道:“儿臣并不是故意欺骗父皇,只是……他先前在行宫救过儿臣性命,而玉狮子回京后水土不服,也得靠他照顾,如此,儿臣才将他重新接进王府……”   “混帐!”   魏帝岂会相信他的鬼话,恨声道:“他不过一个下贱至极的马奴,手无缚鸡之力,你是堂堂大魏燕王,身边燕卫重重,岂会要他相救?!”   “而那玉狮子,朕却不相信了,除了他,就谁人也侍候不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借口!”   帝王的滔天怒火,五年前长歌已历经了一次。再次面对,还是震得她瑟瑟发抖,后背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漫出来,那怕戴着人皮面具,她的脸色也透出惨白来。   而她深知魏帝的性格。为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不容许任何人事挡了魏千珩的前路。   今日,只怕她在劫难逃了……   果然,气怒之下的魏帝,大手一挥,厉声道:“既然你舍不得处置他,父皇亲自替你处置了——来人,将这个下贱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父皇饶命……”   “父皇且慢……”   魏千珩与魏昭风几乎同时出声,拦下了要被带走的长歌。   魏千珩朝魏帝郑重拜下,眸光狠戾的盯着一旁的晋王,咬牙狠声道:“难道父皇要因为一些莫须有之事,就要相信晋王的谗言吗?儿臣与小黑奴之间干干净净,父皇不可因此草菅人命!”   魏千珩越是为小黑奴求饶,魏昭风笑得越是得意,一字一句缓缓道:“父皇容禀,既然这个小黑奴是皇弟如此在意之人,皇弟却舍得将他当成诱饵,可见,皇弟在大理寺做下的这一切,只怕是为了更重要的人,父皇不妨问清楚了再打死小黑奴也不迟。”   长歌被押着跪在了魏千珩的身边,魏帝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睃巡,最后对魏千珩道:“如此,你二选一,要么如实交待你在大理寺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何人,要么,就将小黑奴活活打死——你自己选吧。”   魏千珩看着身边抖得不成样子的小黑奴,那双幽黑的眸子早已蒙上了泪光,湿漉漉的,像极了可怜无助的小鹿仔,看得他心里莫名的心痛难过。   可他再可怜又如何,能比得过他的长歌吗?   为了长歌,他宁负天下,何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奴…… 第059章 告密之人   魏千珩越是不愿意说出他布局抓无心楼的目的,魏帝越是非知不可,再加上晋王魏昭风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将魏帝彻底激怒,拿小黑奴的性命,威胁魏千珩做出选择。   面对魏帝的紧紧相逼,魏千珩心里冰寒坚定。   按理,一边是微不足道的小黑奴,一边是他念念不忘的心爱之人,魏千珩定是会选择保全长歌舍弃小黑奴。   而且,单凭一个与他毫无牵扯的小黑奴,父皇就如此忌惮动怒,若是让他知道长歌还活着的消息,且自己涉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她,不用想都知道,父皇会是怎样的滔天怒火!   届时,只怕他尚未来得及找到长歌,就被他们阻碍破坏了。   所以不论是为了长歌,还是为了避免激怒父皇,魏千珩都应该舍弃小黑奴,不告诉魏帝真相。   但是,偏偏魏千珩却是个无法亏欠别人恩情之人,之前小黑奴救了他一命,他却不能恩将仇报,弃小黑奴不管!   何况,魏千珩看清了魏昭风眸光里的了然与狠戾,却是想到,魏昭风既然能与无心楼勾搭起来,那么,关于长歌还活着的消息,他是不是早已知道?   还有他与卫洪烈关系交好,更是与皇陵那人是血脉至亲,只怕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早已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那怕他再辛苦瞒下又如何,关于长歌还活着的消息,终是瞒不住了。   如此,又何必再搭上小黑奴的一条命呢?!   想到这里,魏千珩眸光一沉,正要开口选择告诉魏帝实情,身旁一直惶恐小心看着他的长歌,见他神情冷沉下,心里却‘咯噔’一声往下沉。   以她对魏千珩的了解,若是他想说,早在魏帝第一次询问他时,他就会如实相告了。   而若是他不想说,那怕被魏帝威胁,他也不会说的。何况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毫不足道的小黑奴,根本对他造不成威胁。   所以,长歌自认为,魏千珩是不会为了她改变主意的——他宁肯让小黑奴死,也不会屈服魏帝的威胁。   但她不能死啊。   她怀过乐儿,对这几日身体的变化了然于心——若是不出错,这一次,她却是幸运的怀上了魏千珩的孩子了。   刚刚生起的希望,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被活活打死呢?!   肚子里的孩子是多么的珍贵难得,是她费尽一切忍受耻辱得来的,更是救乐儿的惟一希望,她绝不可能就这样再失去。   如此,在魏千珩开口前,长歌抢在他前面咬牙颤声道:“殿下……殿下可还记得先前欠着小的的一个恩赏……小的求殿下现在替小的兑现恩赏,小的什么都不要,只求殿下留下小的这条贱命罢……”   说罢,她惶恐的朝着魏千珩重重磕着头,眼泪磅礴而下,心里绝望又无助!   眼前的三个男人,是大魏最最尊贵又可怕的男人,在他们面前,自己连蝼蚁都不如,所以她害怕,害怕她那怕拿恩赏一事求魏千珩救自己一命,最后也会无济于事。   魏千珩没想到小黑奴会在这个时候求自己兑现诺言,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内心震动,看向她的眸光不觉带了愧疚。   晋王魏昭风却在一旁冷冷嘲讽笑道:“好大胆的狗奴才,竟敢拿主子的恩赐挟持主子——你的狗命都是主子的,更遑论什么恩赏不恩赏的,还真是被五皇弟给娇惯坏了!”   魏帝眸光沉沉的看着磕头求饶的小黑奴,神情一片冰冷。   相比要这个小贱奴的命,他更希望听到魏千珩如实奉告他隐瞒的事情,所以并不催促,静待魏千珩的答案。   魏千珩挺直脊背朝魏帝冷然禀道:“父皇放了小黑奴,儿臣愿意如实相告。”   此言一出,长歌全身骤然一松,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魏千珩。   魏帝也不觉悄悄松下一口气来,冷冷摆手道:“说罢!”   既已选择要保下小黑奴,魏千珩便不隐瞒,一口气说下去,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闻言,魏帝彻底震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绝决的魏千珩,气极而笑:“所以,你花费如此大的精力,不惜以身犯险引来无心楼的杀手,就只为寻找那个死了五年的细作?”   一句‘细作’让刚刚松下一口气的长歌又提起心来,单薄的身子止不住颤栗起来,眸子如死灰般的暗淡,心中覆上了厚厚的冰雪,冰冷又黑暗。   是的,鹞子楼里所有的鹞女其实就是细作,她们一个个被公子精心训练,再送到她们要窃取情报之人的身边去。   而她,就是公子特意挑选出来对付魏千珩的。   魏千珩喜欢驯服各种宝马良驹,所以,她苦练驭马之术,以此接近魏千珩。   只是,她进宫后,尚未来得及展示她的马术,就已得到了魏千珩的信任,做他的贴身宫女,知道了他的一言一行和所有秘密。   所以,她呆在他身边四年,也足足骗了他四年,不光将公子所需要的消息传递出宫,更是成功骗得了他的随身至宝血玉蝉——可那却是他送与她的定情之物……   泪水再次淹没眼眶,长歌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魏千珩同魏帝说道:“父皇,长歌并没有死,她还好好的活着,既然如此,儿臣自是要找到她,求父皇成全!”   “成全?成全她再回到你身边祸害你吗?”   一想到五年前因一个细作女引起的皇室内乱,魏帝恨不能将长歌凌迟处死,岂能再让她重回魏千珩身边。   一旁的魏昭风也凉凉搭话道:“对啊,五皇弟如今已有了正妃,况且当年你也对她下了休书,那怕她还活着,也不再属于燕王府之人。而燕王妃贤惠淑德,又是名门之后,五皇弟为何不爱惜当下,却偏偏对下一个下贱的细作女执迷不悟?”   魏千珩与叶玉箐夫妻关系不睦,在整个汴京都已不是什么秘闻,魏帝为此大伤脑筋,一直期盼着魏千珩能与叶玉箐夫妻同心,早日生下嫡子嫡女,为他绵延香火,也让他登上太子之位再无阻挡。   所以听了晋王火上浇油的话后,魏帝怒火更甚,冷冷道:“朕不管那个下贱货是死是活,朕只有一句话,只要朕在的一日,都不许你再与她一起重蹈覆辙,你死心罢!!”   魏帝的话彻底压垮了魏千珩,本就因为大理寺之局被破坏而心烦不已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绝望与伤痛,咬牙狠声道:“父皇,儿臣早就说过,长歌不过是一枚可怜的棋子,她身不由已,所有的恶不能由她一人承担……而从小到大,儿臣从未求过父皇什么,如今只求父皇不再要干涉儿臣之事,让儿臣找回长歌,让儿臣此生还能再见到她……”   魏千珩的话,让长歌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眼泪涮的一下涌下——   他不是一直恨着她的吗?难道……他已原谅了自己?   思及此,长歌窒紧的心口撕裂般的痛了起来,百般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让她眼泪落得更汹涌。   情绪激动中的长歌,听不到魏千珩后面同魏帝还说了什么,却见到盛怒之下的魏帝,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孽子!那个该死的细作之女,将你骗得那么惨,连你的贴身至宝都骗走,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心心念念的想着她,竟还要为她谴散后宅,你简直不可理喻!朕今日告诉你,若是她真的还活着,朕决不会再像五年前那样放过她,定要将她五马分尸!”   魏帝从未像这一刻般对魏千珩失望过,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知道了长歌不过是一个细作,是有目的来到他的身边的,他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甚至,那怕五年过去了,他还不死心回头,如今竟是还去相信喝下毒药咽气而亡的人还活着,还不惜以身涉险的寻找她的线索,岂不让魏帝痛心失望?!   这却是魏帝第一次出手打魏千珩,不但长歌震惊住,连魏昭风都万万没想到。   等回过神来,他却是满意的笑了,袖中双手激动得紧握成拳——   这么多年来,父皇一直偏爱五子,从不舍得打骂他。如今,让父皇看到燕王如此不济,连一个女人都放不下,父皇终是动怒了。   而失了父皇的偏爱,他魏千珩还有何资格再与他争抢东宫太子之位!?   想到这里,魏昭风激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将燕王挨掴一事传得天下皆知。   打了魏千珩一巴掌的魏帝,气愤的甩袖离去,晋王连忙跟上去,一起离开了大理寺天牢……   魏帝怫然离开后,天牢里恢复平静,白夜心痛的上前拉起嘴角流血的魏千珩:“殿下这是何苦?前王妃一事尚不明了,殿下却因此惹怒了陛下,若是万一、万一皇陵之人与卫大皇子都是骗咱们的,陛下岂不是得不偿失?”   魏千珩冷冷抹了嘴角的血渍,眸光冰冷的看着白夜:“若是让我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白夜形容一凛,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魏千珩看了眼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的小黑奴,冷冷道:“你死不了了,回府吧!”   闻言,长歌抬头怔怔的看着他左边脸颊上清晰的手掌印,还有打破流血的嘴角,心痛如绞,正要开口,魏千珩已离开牢房,往外走去了。   白夜上前拉她起身,看她的眼泪一直不止,以为她是被方才的阵势吓到了,叹息道:“别害怕,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也不需要你再在天牢里假扮夫心了,回府吧。”   可离开了天牢,那怕回府的路上,长歌的眼泪一直止不住。   她哭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里太过悲痛难过。   这五年来,她无数次在梦里梦到魏千珩拿着寒龙剑指着她胸口的狠戾样子。   而他说过的话更是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他说,此生,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样绝情刻骨的话,让长歌一直以为魏千珩是恨自己到了极点,那怕五年过去,他还是恨她的。   被悔恨愧疚折磨了整整五年的长歌,这五年里,她的内心一直被黑暗痛苦笼罩,见不到半点光明。   她恨自己对魏千珩的背叛欺骗,对魏千珩造成伤害,也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这五年,她活得像个罪人,身体残败,内心更是千疮百孔,不得安宁。   可是,今日亲耳听到他同魏帝说的这些话,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已不恨她了,他心里还有她,他甚至怜惜她当时的处境,明白她的身不由已。   如此,她被罪恶压得快窒息的心,终是得到一丝救赎,让她如何不悲喜落泪?   马车里,魏千珩的心底落至谷底,鬼医找不到,无心楼也失去希望,毫无线索之下,却要让他如何找到长歌?   最后的希望落空,再加上如今还有魏帝的竭力制止,让魏千珩陷入了绝望的境地,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再没了希望与生气,回府之后,竟是无端端的病倒了。   此病来得突然,也异常的凶猛,白夜叫来府医看过后,头两日按着热症给他开方煎药,可连服了两日,一点成效也没有,反而烧得更得厉害,顿时府医也开始束手无策。   白夜急着要去宫里请太医,可魏千珩却执意不让,并且不让告诉府里的其他人,免得每日看到他不想看的人,心里烦闷,于病情更是不利。   如此,每日守在病榻前的,只有白夜与长歌。   长歌自从知道魏千珩的心意后,本来心绪复杂凌乱,难以理清,可在魏千珩病倒后,她却放下了所有的心思,更是顾不得身子的不适,日夜守在床榻前照顾着魏千珩。   到了第三日,看着烧了整夜的魏千珩,长歌担心不已,再也顾不得被魏千珩责罚,催着白夜进宫请太宫……   而另一边,就在魏千珩缠绵病榻时,那日天牢之事却在晋王的刻意宣扬下,传得沸沸扬扬。   很快,宫里宫外都知道了燕王惹怒天子被掌掴一事,除此之外,更有其他一些让人震惊的传言四处传播。   譬如,燕王重宠小黑奴,将他由马奴提升成了贴身小厮;   又譬如,燕王入了魔障,竟是相信死去五年的前燕王妃还活着……   消息传入永春宫时,叶贵妃在震惊之时,更是被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惊吓到,手一哆嗦,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跌得粉碎。   “你没听错?燕王真的说那……那长歌没死?!”   叶贵妃惊得呆住了,惊声的问粟姑姑。   然而,不等粟姑姑回话,她又白着脸迭声否认道:“不可能的,那可是穿肠毒药……都说她是在燕王怀里咽的气,怎么可能还活着?!”   粟姑姑脸色也不好看,一面为叶贵妃掸着宫裙上沾到的茶渍,一面凝重道:“可有消息称,当年她尸首不翼而飞,却是被鬼医救走了,而江湖上称,那鬼医却是有生白骨,活死人的通天医术,所以……所以一切都没了定数了……”   叶贵妃脸色渐渐青白下去,攥紧的手掌忍不住微微的哆嗦着,心里却是不由的想起那晚出现在景仁宫魏千珩寝宫里的神秘女人。   难道,那个贱人竟是长歌么?   如此,倒是解释清了,为何在事情发生后,从不吃哑巴亏的魏千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离宫走了。   而魏千珩从来就不是鲁莽之人,若是没有证据,他也不会随便相信的。   所以,当年那个长歌真的没死,还回来悄悄私会魏千珩?   她所做一切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当年之事吗?   一想到当年那些旧事,叶贵妃心口冰冷,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见到她的形容,粟姑姑想着打听来的其他消息,却迟疑着不敢开口了。   这么多年主仆,叶贵妃看着她吞吞吐吐的形容,那里还猜不到,于是冷冷道:“可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消息?一迸说了吧,本宫受得住。”   粟姑姑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听说,皇上掌掴燕王那一巴掌,不但是因为他想方设法在找前王妃,更是因为他还跟皇上说、说要遣散后宅,连叶王妃都不要了,只愿意要长歌一人……”   “啪!”   闻言,叶贵妃气恨的一掌重重拍在小几上,杏眼圆瞪,恨声道:“简直岂有此理,我们叶家女岂是他想娶就娶,想不要就不要的?!”   粟姑姑连忙劝道:“娘娘也不要太气恼,这些说到底都是传言,当不了真的——哪怕凭着殿下与娘娘这么多年的感情,想必殿下也不会做这等没良心之事的……”   “呵!”   叶贵妃一声冷嗤打断了粟姑姑的话,嘲讽笑道:“若他真的看重与本宫这些年的养抚之情,就不会这般对箐儿了——说到底,他眼里根本没有本宫,也根本没有真正将叶家当成他的人,否则,怎么会如此冷落箐儿?!”   “那,依娘娘之见,如今可要怎么办?”粟姑姑一面说,一面重新给她奉上一杯新茶。   叶贵妃喝下一口茶压下心里的惊悸,杏眸里闪过亮光,冷冷道:“不管是传言还是事实,我们叶家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传信回叶家,既然说无心楼的手里有那贱人的线索,让他们抢在燕王之前找到无心楼,寻到长歌,找到后,当场杀无赦!”   粟姑姑连忙应下,叶贵妃冷冷思索片刻,又道:“当年关于那贱人腹中怀子一事的,可还有存活的人知道?”   粟姑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当年她被休出王府后,据说是无处可去,住在了她那个出嫁的丫鬟家里,那个丫鬟后来在陪她回府时被打死了,尸骨无存,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怀孕之事了……”   叶贵妃眸光里溶满了冰雪,声音更是冰冷得没了一丝温度,透着可怕的萧杀之气。   “你怎么能忘记,当年是有人向我们私下告密她怀孕一事的。不然,我们如何会知道她竟是与燕王早就珠胎暗结……”   “而那告密之人,至今还没找到是谁,也就是说,当年知道她怀有燕王之子的人,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一日不除掉,就保不准会将此事传进了燕王的耳朵里,难道你不害怕吗?”   粟姑姑浑身不觉打起了寒颤,冷汗瞬间漫出来。   岂止燕王,若是让皇上知道燕王曾经有过子嗣,却被她们连母同子一并除掉,只怕……只怕不知道要怎样的可怕死法。   再开口,粟姑姑的声音已哆嗦得不成样子,颤声道:“娘娘……事情过去这么久,哪里还找得到当年那个告密之人……”   叶贵妃缓缓拔弄着碗里的茶沫子,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前不久那贱人忌日时,那个一心护主的忠心丫鬟姜氏,却在祭拜之时,被自己忠心的前主吓得魂飞魄散,听箐儿上回来说,回府后,那姜氏竟因为那夏氏穿了一件与杜若色相似的青蓝色衣裳,被吓得半死,还当场与夏氏扭打起来了,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闻言,粟姑姑眸子也亮了,“娘娘是说,当年给咱们告密的,就是长歌当时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姜元儿?”   话一出口,粟姑姑又迟疑道:“可当年奴婢奉娘娘之命悄悄在燕王府里查告密之人时,姜元儿因她前主被休一事,吓得病倒了,卧床了整整一个月才起身,当时奴婢亲自去看过,她病得人事不醒,连人都认不出来,又怎么会是她呢?”   听粟姑姑一说,叶贵妃心里又不免迟疑了,沉吟道:“若不是她,她为何如此害怕前主的鬼魂,明明就是一副做了亏心事夜里怕鬼敲门的形容。”   粟姑姑也急着揪出当年那个告密之人,不由道:“听闻燕王那日被掌掴后,回府后就病重了,早上白夜拿了贴子到太医院请了太医,如此,娘娘要不要趁着去燕王府探疾,会一会那个姜夫人!?”   “本宫正有此意!”   叶贵妃神情异常的吓人,跟平日温婉和顺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冷冷吩咐道:“即刻出宫,摆驾燕王府!”   而彼时燕王府内,沈致刚刚替魏千珩把了脉,再给他开好药方,却看到一边侍奉的长歌神情困乏,脸色不好看,人也瘦了一圈,心里怀疑,不禁对她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替你也看看吧!”   白夜感念小黑最近照顾殿下尽心尽力,于是也在一边道:“小黑,你最近吃不下东西,瘦得太快,还是让沈太医替你好好看看。”   听了白夜的话,再打量着长歌的神情,沈致心里怀疑越大,示意长歌随他去隔壁的偏厅去把脉。   长歌心里怦怦直跳着,她有预感这次却是真的怀上孩子了,可又怕像上次一样,是空欢喜一场,心里不免也担心着急,于是依着沈致所言,离开魏千珩的卧房,跟着沈致去了隔壁的偏厅。   当沈致的手搭上长歌的手脉时,长歌的心口突然刺扎般的跳痛了一下。   而在钟山皇陵里,墨衣公子盯着眼前的玉盒,心口猛然一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子跌倒在一旁的竹椅上。   他不敢置信的盯看着玉盒,绝望的喃喃道:“长歌,怎么会……” 第060章 得偿所愿   长歌这个月的月事已推迟了近十日,沈致的手一搭上去,就把到她的脉相滑如滚珠,却正是怀上身孕时的滑脉之相。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沈致高兴得声音直发抖,又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只得压低着声音悄悄告诉长歌。   那怕早有准备,如今亲耳听到沈致确诊的答案,长歌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欢喜得眼泪直流。   没人能明白她此时心境,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几乎是她拿命拼回来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乐儿就有救了!   想到这里,长歌眼泪流得更凶了,边抹眼泪边对沈致笑道:“沈大哥,你回去帮我告诉初心,让她也高兴高兴……”   沈致欣慰的收起脉枕,但转而看到长歌单瘦的身子,又凝声叮嘱道:“怀胎头三月最是要紧,你可要担心身体,另外,膳食也要多用一些,我等下给你开一副保胎开胃的药方,你记得准备时服用。”   长歌连连应下,真挚的感谢沈致:“沈大哥,谢谢你之前给初心拿的那些促孕方子,若是没有它,只怕也不会这么快的成功……”   自从知道长歌的身份和目的后,沈致早已猜到之前初心问自己要的促孕方子是给长歌用了,不由笑道:“初心真是对你一片挂心,在府里天天拜着求子菩萨,此番你能怀上身孕,她确是功不可没。”   长歌欢喜的又哭又笑,心里满满是感动。   沈致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长歌:“你之前说过,怀上孩子就带初心离开,如今心愿得成,你可是要离开京城了?”   长歌闻言一怔——是啊,她之前的打算就是怀上身孕就带初心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如今,想着病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魏千珩,还有他在天牢里同魏帝说的那些话,长歌心里酸楚难言,更是生出了一丝不舍。   但是,她终是要离开的,不光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初心,不由轻声道:“我想等殿下病好后再离开……”   沈致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身子底子弱,头三个月最好不要舟车劳顿的辛苦赶路,可以先在京城静养三个月,等胎像稳了再离开……只是,你如今在这里当差,身体可还吃得消?”   长歌苦笑着点点头,“这里差事不重,除了照顾殿下的起居,其他重活都有粗使下人做,连煎药都不需要我搭手。”   闻言,沈致放心下来,恰巧此时白夜过来,关切的问小黑身体如何了。沈致趁机告诉他,长歌是在天牢受到惊吓,再加上原本身子底子虚,不能干重活,也要少熬夜多休息,让白夜平时多照顾她一些。   白夜听后,爽快的答应下来,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黑。   送走沈致,长歌重回魏千珩的卧房,看着喝下药沉沉睡过去的魏千珩,手不觉就抚上了肚子,想着里面此刻已有了两人的孩子,心里酸涩又甜蜜。   其实,在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刻,长歌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魏千珩,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啊……   而在知道魏千珩对她的心意后,她也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他,自己就是长歌。   可一想到魏帝那般反对他再与自己在一起,长歌心里又退缩了——   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同魏千珩在一起,可她却不能拿着肚子里的孩子以及乐儿的性命做冒险。   所以,那怕要告诉他,也要等到顺利生下孩子,治好乐儿再说……   打定主意后,长歌的心情舒解了许多,越发细心的照顾着魏千珩,希望他的病快快好起来。   有了沈致的药方,魏千珩身上的烧终于退了,睡了一觉后,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见他醒来,长歌高兴得咧嘴傻笑着,端着药来到他的床边,一口一口的吹凉喂他,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殿下,这药虽苦,但良药苦口,你要喝下药才会早日好起来……”   在长歌端药进屋前,白夜已同醒来的魏千珩说尽了她的好话,全是他病倒后,小黑奴如何不分昼夜的照顾他,细微入至,比他还好。   白夜为长歌说这么多好话,一是在魏千珩生病这几日,长歌确实将魏千珩照顾得体贴入微。二是,白夜却担心,长歌擅自让自己去宫里请太医,违背了魏千珩之前的意愿,白夜害怕魏千珩知道后又要责罚小黑奴,所以提前为她说尽了好话。   魏千珩静静的听着,面容冷沉。   其实在他生病这几日,人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神智还是清楚的,不用白夜说,他也知道,这些日子一直日夜不离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他却没想到,在经过大理寺天牢一事后,小黑奴不但不怨恨他,反而对他更忠心诚挚了。   而明明在天牢时,他那般怕死,如今却为了他的病,敢忤逆他的命令,让白夜去宫里给自己请太医——他既然怕死,就不怕再被自己责罚吗?   莫名的,魏千珩冰冷失落的心里却因着小黑奴涌起了一股暖意……   而此刻小黑奴劝自己喝药的样子,又像上次在行宫般,带给他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不像上次般,让他心生排斥,反而给了心情失落了他一丝丝的慰藉……   所以不像上次在行宫那样反感小黑奴,魏千珩依言张嘴,任由长歌给他喂药。   喝完一口,在长歌为他喝凉下一口药时,他盯着她越发消瘦的身子,拧眉嫌弃道:“你是不是也病了?怎么这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身边养了一只猴子!”   “噗!”   白夜没忍住,直接在一边笑喷了。   长歌却一点都不在意,见他有力气嫌弃自己了,再想到肚子的孩子,心里蜜一样的甜着,咧嘴笑道:“小的没病,像皮猴子一样好着呢。只不过是担心殿下生病,这两日没了胃口,等殿下身子好了,小的胃口也就好了。”   魏千珩惯常不喜欢听人拍马屁,但小黑奴的马屁,却让他无比的受用,不由再接过一口她喂递过来的汤药,故意假装毫不在意道:“大理寺一事,虽然没有事成,但你也算小功一件,等本王病愈,让白夜带你去铭楼大吃一顿。”   白夜带她去何需等他病好?!   长歌暗自偷偷一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笑道:“白夜要留着钱存老婆本,还是殿下带我们去吧——殿下病了这么久,也瘦了许多,也应该好好补一补。”   白夜本来想反驳她所说的‘老婆本’,可听到她后面那一句,也跟着起哄道:“小黑说得不错,殿下病了这一场,瘦了许多,是该好好吃一顿。”   魏千珩不置可否,但内心却因为白夜与小黑奴的陪伴,失落的心境得到了一丝温暖的慰藉,更是不由想到,当年长歌在时,也是这般和白夜一唱一合的哄着自己开心……   见他既没同意也没拒绝,白夜与长歌却都知道,他这个样子却是同意了,两人顿时越发欢喜起来。   魏千珩心里也涌起暖意,神情难得缓和起来,自是没有再提长歌擅做主张,让白夜去宫里请太医一事……   屋内一切和睦融融,岁月静好,可看在外面那些人的眼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屋外,叶贵妃领着叶玉箐,还有王府里的其他女眷,一起来看望病重的魏千珩,却不想在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幕。   素来不近人情的燕王殿下,那怕重病也不让满院妻妾知晓,更别说妻妾们想近身服侍他,来探疾都得趁着叶贵妃的东风才能进得主院来。   如此,在看到他乖乖的张嘴让小黑奴喂药,岂不让大家震惊又气愤。   再联想之前关于他与小黑奴之间的传言,顿时,叶玉箐她们一个个看着小黑奴,已是醋意满满,恨不得拿眸光杀了他。   叶玉箐更是气得差点掉下泪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姑母,委屈重重的面容似乎在告诉叶贵妃,看吧,侄女可没有说谎,也不是侄女不会主动讨好燕王,而是燕王宁愿宠着小黑奴,也不愿意让她进他的院门。   原来,魏千珩得病的事,叶玉箐早从府医那里得知,而关于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更是没有漏过她的耳朵,所以这几日,叶玉箐方寸大乱,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她万万没想到长歌还活着,也不希望看到她还活着,因为她知道,若是长歌出现,她这个燕王妃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如此,内心极度不安的叶玉箐,天天到主院门口求见魏千珩,却都被拒绝不见。   而那个之前被殿下赶出王府的小黑奴,却天天侍奉在殿下的床前,岂不让她气恨?   走投无路之下,叶玉箐正要进宫向叶贵妃求见,叶贵妃已摆驾来到了燕王府,叶玉箐这才得以跟着姑母如愿踏进了魏千珩的主院,却不想又在门口看到了这样扎心的一幕……   而看着屋子里和睦的形容,叶贵妃眸子里闪过精光,等门口的众人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率先跨进门去,对魏千珩关切道:“听闻你病得厉害,怎么却瞒着不让大家知道?看看,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难怪病症久久不好。”   说罢,眸光往长歌身上凉凉一扫,淡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叶玉箐顺手就抢过长歌手里尚未喂完的药,上前去喂魏千珩。   “殿下,让臣妾来服侍你……”   短短几日不见,魏千珩已病得瘦了一大圈,叶玉箐看着心痛,可一想到这些天传得满天飞的谣言,知道他心里还记着五年前那个下贱的宫女长歌,叶玉箐心里又忍不住怨恨他。   可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与他置气——她好不容易才做了他的王妃,岂能再被那个下贱的宫女打败?   想到这里,叶玉箐按下心里的怨怼情绪,学着小黑奴的样子,将药吹凉了再送到魏千珩的嘴边去,柔声道:“臣妾失职,殿下病了这么久,臣妾竟是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此言一出,夏如雪与其他姨娘也一并在魏千珩床前跪下请罪,顿时,方才还和睦静好的屋子里,被各种熏香脂粉味充斥,众人争相邀好的请安声音,更是让魏千珩厌恶头痛。   他不耐的抬手让大家起身,尔后从叶玉箐的手里拿过药碗,自己一口气将剩下的汤药一口气喝完,并不愿意让叶玉箐喂他。   当着一众妾室姨娘的面被拒,叶玉箐拿着汤勺尴尬的呆在当场,袖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叶贵妃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怒火中烧,恨魏千珩太不给自己与叶家的面子。   可面上,她却是越发关切的问起魏千珩的病情来,千叮万嘱的让他担心身体,顺便借着痛斥晋王的传谣,来试探魏千珩的心思。   她痛心疾首道:“燕王,晋王在外传言你在大理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前弃妃。晋王这一招实在狠毒——人人都知道前弃妃五年前服毒自尽了,这死了五年的人,却被晋王编排成她还活着,还说你对她念念不忘,岂不是故意让世人勾想起五年前的那桩旧事,以此想让你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颜面,简直太过阴毒……”   说这些话,叶贵妃已让其他夫人姨娘都退下,屋子里只留下她与叶玉箐还有魏千珩三人。   姑侄二人都目光切切的盯着魏千珩,叶玉箐更是紧张的心口怦怦直跳,多么希望得到他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她们,他并没有在找长歌,而长歌也没有活着,一切都是晋王在造谣生事。   魏千珩如何不明白叶贵妃的心思,掀眸凉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一次,晋王却没有说假话,他说得都是事实!”   此言一出,姑侄二人皆是一震,叶玉箐更是眸光惊悚,忍不住颤声道:“殿下,那怕她还活着,你也不能再寻她……殿下难道忘记了她当年的背叛与欺骗吗?臣妾觉得、觉得这一切都是晋王一伙的阴谋,就是想借此事让殿下惹皇上生气,殿下万不可上当啊……”   叶贵妃也接言道:“箐儿说得不错——明明已死了五年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若是晋王一伙以此事让殿下失了陛下的宠爱,从而扳倒殿下夺下太子之位,那么敏姐姐的大仇,殿下拿什么去报?”   听到叶贵妃提到死去的母妃,魏千珩神情冷下,心里难受煎熬。   其实,他并不在意什么太子之位,可这些年,为了替母亲报仇,更为了不让骊家与晋王得逞,他才一直与晋王争夺着太子之位。   见他不吭声了,叶贵妃再接再励,又道:“难道是因为时日太长,燕王忘记自己的母妃当年是如何被陷害至死的吗?敏姐姐可是为了救你而死,你岂能因为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辜负敏姐姐的期望!?”   说着说着,叶贵妃已是落下泪来,形容悲恸异常:“这么多年来,本宫抚养你长大,在后宫与小骊妃寸步不让的苦苦争斗着,本宫图什么呢?我无儿无女,何需再去得罪权大势大的骊家?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实现敏姐姐的愿望,将你抚养成人,助你登上帝位,为她报仇血恨……”   “可若是你自己不争取,宁愿为了一个过世五年的人去惹怒你父皇,光凭本宫一个人辛苦经营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小骊妃母子阴谋得逞——本宫不怪你执迷不悟,本宫只恨自己将来百年,无颜下地府见姐姐!”   说到最后,叶贵妃已是泪如雨下,哭到哽咽。   叶玉箐见机,也陪着姑姑一起落泪,眸光却悄悄的打量着魏千珩的神情,见他绷紧的面容渐渐松驰下来,心里暗喜,还是姑姑有办法治住魏千珩。   果然,提起亡母,魏千珩心里难受之极,开始慢慢冷静下来,沉声道:“叶娘娘不要担心,我从来没有忘记母妃之仇。”   “如此,你就乖乖听话,去你父皇面前服个软,再告诉他,你恍悟过来了,不再去执着寻找旧人,让你父皇放心,他自然就会与你重归于好的!”   叶贵妃趁热打铁,连忙劝着魏千珩放弃寻找长歌。   魏千珩不置可否,只对叶贵妃道:“等我病好就会进宫向父皇请罪。天色不早了,叶娘娘请回吧,请恕儿臣不能远送!”   叶贵妃没有强留,却借口不放心下人的服侍,留下了粟姑姑在主院照顾生病的魏千珩……   送叶贵妃离开王府时,叶玉箐焦虑的问道:“姑母,你觉得殿下真的会听进你的劝,不再去找那个贱人吗?”   叶贵妃异常坚定道:“他或许会跟陛下认错,但绝不会放弃寻找那个贱人的。”   叶玉箐刚刚松驰下去的心又乱了,惶然欲哭:“那要怎么办?若是让他寻回那个贱人,只怕……只怕我就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看着方寸大乱的叶玉箐,叶贵妃想到魏千珩为了长歌要遣散后宅的事,心里也是一片冰冷,不由冷冷道:“若不想成为一个笑话,你就只能早日怀上燕王的孩子!”   叶玉箐不解的看着叶贵妃,叶贵妃咬牙道:“你可知道皇上这次为何动怒打了燕王吗?就是因为那个贱人身份太低,不光配不上燕王,更会阻碍他的前程——所以惟今之际,你不是去在意燕王寻不寻那个贱人,而是要赶在燕王寻回那个贱人之前怀上孩子,助燕王登上太子之位——”   “如此,他与那个贱人之间的身份更是天与地的差别,不论燕王再怎么在意她,他们都休想再在一起,而有子傍身的你,又有谁能撼动你的地位?!”   叶贵妃的话句句在理,却让叶玉箐脸上的愁容更深,“姑母,我何尝不想怀上孩子,可燕王从不让我近身,连他的院门都不让我进,我……也是有心无力……”   叶贵妃冷冷一笑:“所以姑母才会留下粟姑姑帮你——既然燕王对那个对他用禁药勾引的神秘女子的作法没有反感,你何尝不借鉴一下这个法子?!”   叶贵妃将粟姑姑留在王府却有两个目的,一个自是助叶玉箐怀上孩子,一个却是让她私下查出当年的告密之人。   但当年有些事,连叶玉箐都不知道,所以叶贵妃自是连她也一并瞒下,只说粟姑姑留下是助她一臂之力的……   叶玉箐惊住:“姑母是说,让我也……”   话未说出口,她却是扭捏的红了脸。   “夫妻之间的事,又有何不好意思的?后宫那个女子不是想尽办法的怀上皇上的龙种,有后妃做表率,你又怕什么?”   “而燕王对你的态度如此冷淡,若是你再不主动,难道还真的要等着那个贱人回来登堂入室夺你的位置吗?”   叶贵妃的这番话,让叶玉箐再无顾忌,甚至有些迫切起来……   果然,叶贵妃将粟姑姑留下后,再不让小黑进魏千珩的屋子了,想方设法的将叶玉箐往魏千珩的屋子里引。   见此,白夜对小黑说,让她趁机下去歇息歇息。   长歌这几日确实累得够呛,如今见魏千珩烧退醒来,心里也放心了,依了白夜之言回到自己的下人房里,头一沾到枕头就黑睡了过去。   等醒睡之后,她又偷偷煎了沈致给她开的保胎开胃的药喝,再努力的让自己多吃些东西,其他时间,就安心的躺在床上休养身子,确保肚子里的孩子安稳度过头三个月。   而她本来想趁着魏千珩醒来后,想用沈致给她的方子治好他头上的白发,如今也因为粟姑姑的阻拦搁下了……   四日后,魏千珩病痊愈,一大早进宫去向魏帝请了罪。   其实,魏帝当日一日之气下打了魏千珩一巴掌后,心里也很是不舍。   后来又得知他生了病,心里更是难安,如今见他亲自进宫请罪,那里有不原谅的道理?   而为了告知世人自己仍然偏爱着五子,魏帝晚上又留魏千珩在宫里用膳,等魏千珩回府,再一次喝醉了……   这几日因着不用去魏千珩面前当差,长歌都是早早的睡下。   可睡到后半夜,她却被前面的喧闹声吵醒。   听声音,是从前面魏千珩的卧房那边传来的,长歌担心出事,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朝着卧房赶过去。   等她赶到前面一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是惊得呆住了…… 第061章 休你出门,足足有余   被响动惊醒的长歌,赶到前面,从窗口往魏千珩的卧房一看,却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呆住了。   只见魏千珩的卧房门口,王妃叶玉箐裹着被单一身狼狈的趴在地上哭,丫鬟春枝春卉也跟着跪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命。   屋内,魏千珩脸色铁青的坐在方榻上,白夜也跪在一旁,惶惶不安。   整个屋子里,甚至整个主院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根本不敢靠近过来,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怕惊动燕王的滔天怒火。   卧房四周的窗户都打开着,屋内的香炉被打翻倾倒在地,灰白的香灰撒了一地,却还有余香在屋子里飘浮。   那怕站在窗口,长歌也闻到了屋内熟悉的香味,正是合欢香的味道。   且从香味的浓郁来看,只怕香炉里被投放的合欢香远远比她之前投放的多……   如此,看着眼前的情形,长歌还有什么明白不过来的——却是王妃叶玉箐趁着魏千珩醉酒之际,学着她之前的法子,在他屋内的熏香里加了催情的合欢香,以此与他同房……   若不是亲眼所见,长歌万万也不会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叶家嫡女,却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长歌自己也这样做过,但她却是因为要救乐儿,且身份的不允许,才会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可她叶玉箐却是堂堂燕王妃,为何也要这样急迫……   转念,长歌却是明白过来,大抵是关于自己还活着的传言,让叶玉箐产生了危机感,所以急切的要怀上孩子保住地位罢。   果然,坐在方榻上的魏千珩抬起头来,脸色呈现怪异的潮红色,连着眸子里都染上了红色,下颌咬紧,眸光狠戾,似乎在极力隐忍着。   他冷冷看向瘫倒在地上的叶玉箐,神情里是毫不遮掩的嫌恶之色,咬牙狠声道:“想不到堂堂燕王妃,竟是如此下作的之人——就你这样,也配做燕王妃?!”   叶玉箐一直怔懵的瘫跪在地上流着泪,似乎被吓傻了,等听到魏千珩的话,浑身剧烈一颤,尔后抬起泪眼看着一脸决绝的魏千珩,哆嗦着嘴唇崩溃嘶喊道:“这不都是你逼我的吗?成亲至今五年了,你进我的院子几次,你我同房几次?魏千珩,我是你的妻子,可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憋在心里五年的委屈在一刻发泄出来,叶玉箐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大哭起来,痛哭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更是恨我们叶家当年逼着你娶了我……我如今什么也不奢求了,只希望生一个孩子,可这个再简单的愿望对我却比登天还难,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一切全是你逼的——魏千珩,你太绝情狠心了,除了那个贱人,你对谁的心都是冷的硬的,你比那阎王还冷血无情,我恨自己当年瞎了眼才会要嫁给你……”   叶玉箐越说越伤心,不顾两个丫鬟的劝阻,冲着魏千珩咬牙切齿的嘶喊起来。   魏千珩被合欢香所困,身子难受,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听到叶玉箐控诉着自己的罪状,他反而冷静下来,咬牙抑住身子里四蹿的欲火,冷冷道:“当年你费尽心机要做燕王妃时,本王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愿放手,甚至不择手段,如今也就怨不得旁人——”   “所幸,你醒悟得早——既你已后悔,本王可以写下和离书,与你和离,还你自由!”   一句‘和离’彻底震惊了叶玉箐,她不敢相信的呆呆看着面容平静下来的魏千珩,不敢相信这样绝情的话,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口。   长歌也呆住了,大魏开国以来,从未听过皇子和离,那怕在民间,也鲜少听闻夫妻和离之事。   且皇子和离,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就拿魏千珩与叶玉箐来说,他们背后是整个皇家与权势庞大的叶家之间的牵扯,还牵连到后宫的叶贵妃,甚至影响到大魏立储一事,牵扯到国本。   但魏千珩神情严肃坚定,并不像是吓唬叶玉箐的话。   叶玉箐完全震懵住,面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春枝春卉也吓得脸色惨白,异口同声的磕头乞求道:“请殿下收回成命,三思啊……”   白夜也不敢相信自家主子会突然说出和离的话,不由抬头看向一脸决然的他,正要开口劝他,叶玉箐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身,眸光狠狠的盯着魏千珩,突然指着他桀桀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你巴不得要与我和离好让那个贱人进门来……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那怕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燕王府,也绝不会让那个贱人再有机会踏进这个门来……”   “魏千珩,我不和离,死也不和离,我一日是燕王妃,那个贱人就休想再进燕王府的门,那怕拖,我也要拖死你们,我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如意……”   被‘和离’二字刺激到崩溃掉的叶玉箐,彻底失去了理智,咬牙切齿的诅咒着魏千珩与长歌,狠戾的样子让人胆寒。   魏千珩眸光冰寒的看着她,不带一丝的温度,一字一句冷冷道:“若是你不愿意和离,本王直接下休书——单凭你今晚所为,早已犯了七出之条,休你出门,足足有余!”   闻言,叶玉箐刚刚站起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下一刻却是直直的往地下栽去。   “啊……”   春枝与春卉连接扶住跌倒的叶玉箐,只见她却是牙关咬紧的闭气晕厥了过去,顿时惊慌起来。   就在屋在乱成一团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粟姑姑的声音焦急传来:“殿下息怒,今晚一切都是老奴的主意,老奴愿意被殿下千刀万剐,只求殿下不要迁怒王妃。”   粟姑姑满头大汗的进到卧房内,看到地上晕厥过去的叶玉箐,苍白着脸对魏千珩惶然求道:“今日这一切的主意,都是老奴做下的……老奴罪该万死,求殿下责罚,也求殿下看在贵妃娘娘的情面上,饶了王妃这一次。”   说罢,不等魏千珩开口,连连对春枝春卉两个丫鬟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王妃都晕倒了,还不赶紧将她扶回紫榆院去……”   两个吓得失了主意的丫鬟得了粟姑姑的令,连忙唤过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将晕厥过去的叶玉箐抬回紫榆院去了。   粟姑姑跟出去,站在廊下对院子里的下人们厉声道:“今晚之事,若是有人胆敢传出去半个字,就拔了舌头,将滚烫的热油从他多嘴的口里灌下去,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粟姑姑是叶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协理叶贵妃管理着后宫,虽然是一个婢子,可这么多年统管后宫几千号的宫人,早已练就一身威慑之气,说出的话,半点也不比叶贵妃分量差。   而她也知道,今晚之事,于叶玉箐,甚至整个叶家都是奇耻大辱,万万不能传出去半个字。   大家听了粟姑姑的话,都吓得一哆嗦,连连应下。   送走了叶玉箐,粟姑姑折身又回到了屋里,‘扑嗵’一声跪在了魏千珩的面前,一脸绝然道:“老奴擅做主张,殿下要杀要剐,老奴绝无半句怨言,只求殿下看到五年的夫妻情份上,饶了王妃这一次。也请殿下看在了贵妃娘娘这些年对殿下的辛苦付出上,宽宥叶家,收回方才之言。”   魏千珩眸光冰冷的看着粟姑姑,勾唇嘲讽笑道:“叶娘娘确实对本王良苦用心,想方设法将你留下,原来就是为了今晚这一出——你们将本王当成了什么,当成你们叶家攀附皇权的工具吗?竟敢连本王的闺房之事也敢插手,简直可恶!”   滔天怒火之下,魏千珩扫落了手边的茶盏,‘砰’的一声巨响,瓷片碎了一地。   粟姑姑面如死灰,这是叶贵妃交与她的差事,她却办砸了,如今闹到燕王要休妻,叶贵妃又岂会放过她,只怕她也是活罪难逃。   这般想着,粟姑姑不顾地上碎了满地的瓷片,膝行来到了魏千珩面前,任由锋利的瓷片刺进双腿里,将双腿刺得鲜血淋漓,朝着魏千珩砰砰砰的重重磕着头。   “殿下剐了老奴吧!老奴一时间鬼迷心窍,听到了陛下有意立殿下为太子,却又因着子嗣一事搁下,于是怂恿王妃借此法为殿下生下嫡子,如此殿下就能稳坐东宫,也能替敏贵妃娘娘报了深仇大恨……老奴原是一片好心,却一时愚钝冲动,才会想出此法,却牵连了王妃惹怒了殿下,求殿下重罚老奴以息心中怒火!”   随着砰砰的磕头声,粟姑姑的额头也开始流血,她却执意的一下都不停,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魏千珩丧母之后,多得叶贵妃的照拂,自然的,粟姑姑与他之间的交集也就多了,再加上粟姑姑惯会做人,魏千珩与她的关系,其实比叶贵妃还亲厚。   所以那日叶贵妃将她留下,魏千珩并不反感,还将她安置在自己卧房旁边的偏房,并不将她当下人看待。   如今看到她这般形容的跪在自己面前,额头磕破,流了满面的血,双腿也泡在了血污里,魏千珩于心何忍?   那怕心里再气,他终是不忍心的让白夜去扶粟姑姑起身,冷冷道:“姑姑不过是一个奴才,岂有这么大的主意?本王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已,今日就看在你的情面上,本王暂时不提休妻一事,你也回去转告叶娘娘,休要再插手本王之事,否则,别管本王翻脸不留情!”   闻言,粟姑姑如蒙大赦,挣脱白夜的手再次跪下给魏千珩磕头,感激落泪:“谢谢殿下体谅老奴,也谢谢殿下的饶命之恩,老奴谨记殿下的恩情,下辈子给殿下当牛做马偿还殿下的恩情……”   魏千珩摆手让她退下,白夜搀扶她到了门口,长歌迎上前去,对白夜道:“我送姑姑回去,你去照看殿下吧。”   白夜正求之不得,于是将粟姑姑交到了长歌手里,返回屋去了。   粟姑姑双腿被瓷片扎得像马蜂窝一样,可她却吭都没吭一声,那怕身子因为疼痛靠在长歌身上,面上也不露出半分狼狈之色,对长歌吩咐道:“帮我拿烧酒和绷带来。”   长歌将她送回旁边的偏房,依言给她拿来了包扎的绷布和烧酒。   她并没有留下来帮忙,因为她知道粟姑姑不喜欢她。   果然,她离开房间前,粟姑姑并不感念她方才的帮忙之情,冷冷睇着她道:“劝你一句,离殿下远些,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一些越俎代庖之事,以免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长歌默默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出去后,她没有急着回魏千珩的卧房里去,而是去了主院后门那里,问那里的守门婆子,方才粟姑姑打哪里回来?   那婆子闻言一怔,惊愕问道:“小黑兄弟怎么知道粟姑姑方才出去了?她可不许咱们说的啊……”   长歌淡然一笑,凉凉道:“方才前边发生的事,你们想必也听说了……这事与粟姑姑有关,殿下让我暗下查一查,你们若不说,我就让殿下亲自来问你们。”   那婆子一听,那里还敢再瞒,连忙道:“姑姑出门前,问了姜夫人木棉院的路,说是夫人先前在宫里呆过,想过去同她叙叙旧!”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以前在宫里,粟姑姑因看不惯魏千珩宠信她,连着与她走近的元儿灵儿也是视为眼中钉,何时竟会好到要与姜元儿叙旧了?!   原来,方才魏千珩的卧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住在后面的她都被惊醒,而就住隔壁不远偏房里的粟姑姑却那么晚出现,引起了长歌的怀疑。   后来,粟姑姑匆忙从后面赶过来,满头大汗,明显是一副赶了急路的样子。   可从偏房到魏千珩的卧房统共不过几十步路,岂会满头大汗?   而她的鞋底沾了一层湿泥,前半夜下过雨,可从她所居的偏房到魏千珩卧房,一路都是淋不到雨的遮雨石廊,根本沾不到这么多的湿泥。   而方才送她回屋子,她床上的被褥整齐的叠好着,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所以,种种迹像表明,粟姑姑方才不在屋内,而是离开主院去了别的地方。   如今听婆子说她是去木棉院找姜元儿去了,长歌心里堆起了疑云。   这么晚了,这个时辰大家都在睡觉,她却鬼鬼祟祟的去找姜元儿叙旧,   直觉,长歌感觉这当中肯定有不可见人的秘密。   而更让她狐疑的却是,姜元儿何时与叶贵妃之间有了牵扯勾搭?   心里有光亮一闪而过,却快到让她捕捉不到。   长歌吩咐婆子不要将自己查问的事说出去,转身回到卧房去了。   卧房里,满地的碎瓷片已被收拾干净,魏千珩与白夜不在卧房里,长歌听到耳房里传来响动,转过去一看,却是魏千珩在泡冷水澡。   也是,方才屋内那么重的合欢香,那怕是后进屋的白夜,都受了影响,脸色出现异常,何况是一直守在屋子里的魏千珩。   迟疑片刻,长歌走进去,对脸色难看的白夜道:“你也下去泡个凉水澡吧。”   白夜正求之不得,连忙将这里的事交给了她。   长歌轻轻走近魏千珩的浴桶,只见他全身浸在冰凉的浴桶里,脸色潮红异常,额头上冷汗潸潸而下,下颔更是死死咬紧,样子十分难受。   看到魏千珩难受的样子,长歌想到她进来时看到床边还放着茶碟,她想了想,猜到叶玉箐她们估计不止点了合香欢,那茶水里只怕也下了催情药,不然魏午珩也不会如此难受。   眼下已是十月末,她都穿上了夹袄,大病刚好的魏千珩却泡在冰冷的水里,那怕最后他克制了体内的欲火,只怕又会染上风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拿过一边的浴巾去替他擦脸上的冷汗,隔着湿巾,都能感觉到他皮肤上的炙热,烫得她手抖了一下。   “别碰我!”   魏千珩嘶哑着嗓子低吼出声。   哪怕闭着眼睛,他也知道是小黑奴过来了。   而奇怪的是,小黑奴过来后,哪怕站在他身边什么都没做,他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体内的欲火竟是更加的狂炙,折磨得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   下一刻,魏千珩牙关一咬,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冰冷的水里面,没过头顶。   “殿下……”   见他这个样子,长歌实在于心不忍,也是心痛他,明明后院里有其他妾室女眷,他何需要如此逼自己?   “殿下,要不……小的帮你去叫其他姨娘……”   见他从水里出来,长歌忍不住建议道。   “滚!”   魏千珩连她的声音都不能听,直让他心里更加的难受,不由咬牙让她走。   见他这样,长歌大抵猜到他心里的顾虑。   以魏千珩的性子,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会让后宅女眷侍寝,不想让其他人以后都一个个的学着样的对付他。   长歌没有走,又道:“殿下……小的陪你去莳花馆……”   “再不滚,本王杀了你!”   魏千珩睁开眼睛狠狠盯着长歌,将她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终是连忙退出耳房了……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天光露白,魏千珩终于从浴桶里出来,疲累至极往卧房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滞住,眸光落在靠在门口睡着的小黑奴身上。   淡淡的晨曦里,小黑奴像只小猫一样蜷在门槛边,睡着特别安详,手里还捧着他的衣物。   魏千珩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他,长歌一下了醒了过来,怔懵的睁开睡眼呆呆看着面前魏千珩,下一刻欢喜的跳起来,咧嘴笑道:“殿下,小的给你卧房里烧上炭火了,被窝里也捂了汤婆子,暖暖的,殿下快喝下姜汤去床上好好睡一觉。”   长歌知道他身上的热情褪却后,剩下的就是冷了,所以早早就在卧房里备好一切,连姜汤都焐在了火炉上,就等他出来给他喝下驱除身上的寒意。   魏千珩疲惫到什么都不想说,嗓子也嘶哑得难受,依言让她服侍自己穿好衣物,去到炭盆边坐下,长歌从火炉上端下姜汤,习惯性的拿了勺子要吹凉喂他,却蓦然想到之前他拒绝叶玉箐喂食的情形来,又不觉缩回了手,将碗递到他面前,迟疑道:“殿下……”   可魏千珩紧了紧身上的绒毯,半点要伸手接碗的意思都没有。   长歌会意一笑,像之前喂药一样,将姜汤喂他喝下。   “欠你的那一个恩赐,还作数的……你还可以向本王讨要。”   喝完姜汤后,魏千珩上床睡觉去了,长歌替他盖被子时,他突然出声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长歌怔了怔,好半天才恍悟过他话里的意思,嗫嚅道:“殿下言重了,那日在天牢殿下救下小的一命,为此还挨了陛下的怒火……这样的恩赐,却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殿下不再欠小的什么了……”   魏千珩淡淡道:“那日就算你不开口相求,本王也打算那么做,所以那一次算不得。你好好想一想,想要什么,统统可以向本王要……”   “另外告诉白夜,晚上去铭楼吃饭。”   说罢,他就瞌上眸子睡了过去……   长歌掩好房门出来,正要回房歇息一下,白夜赶过来了,看着她满面疲容,感激道:“昨晚辛苦你了,殿下一切可好?”   长歌点点头,问他:“紫榆院那边如何了?”   白夜冷下脸不悦道:“估计是贵妃娘娘得到了消息,一大早叶府就来人了,说是王妃母亲病了,让她回家探疾,天不亮就在粟姑姑的陪同下一起回叶府去了。”   哪有病得这么巧的,不过是叶家知道了魏千珩动了怒,怕叶玉箐呆在王府里两人碰面会将事情闹得更大,也是担心叶玉箐心里委屈想不开,找借口将她接回娘家去了。   长歌叹息一声:“如此也好,让两人都冷静冷静,殿下大病刚好,也不宜再生气动怒。”   说罢,将魏千珩交待去铭楼吃饭的事同白夜说了。   白夜立马高兴起来,搓着手道:“我原以为殿下会有好几日的不愉,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事了……我今早还在想,要不要让姜夫人出来陪陪殿下呢。”   以前,每次魏千珩心情烦闷,都是姜元儿同殿下聊以前的旧事,让魏千珩开怀。   听他提起姜元儿,长歌却是想到了昨晚粟姑姑悄悄去见她的事,迟疑了一下,终是将心里的猜测问了出来。   她问白夜:“昨晚听王妃提起孩子的事,我心里也好奇?”   白夜:“什么?”   长歌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殿下成亲这么多年,府里就没有一个女眷怀过孩子吗——那个……那个前王妃长歌也没有给殿下留下子嗣吗?”   五年前,她在被休出王府后不久,发现自己怀了魏千珩的孩子。   那时,她无处可处,一边是鹞女丹鹦的追杀,一边是公子的找寻,可不论如何,只要她回到鹞子楼,依着公子对魏千珩的仇恨,他必定不会放过她肚子的孩子。   天下之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只得重回燕王府,希望魏千珩能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让她能回到王府,那怕只是当一个下贱的下人,只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容身之地就好……   可是,她带着灵儿悄悄回王府求见魏千珩,等来的却是一碗穿肠毒药。   然而到了今日,她却怀疑,魏千珩或许从不知道当年她怀孕一事…… 第062章 母子相见   长歌到魏千珩身边当差以来,从未问起过魏千珩的私隐,所以陡然听到她问起魏千珩子嗣一事,白夜不禁微微愣住,尔后才道:“你何时也这般爱胡乱打听了——好好当差才是正经,不要去瞎关心这些事,殿下不喜欢的。”   但话既已问出口,长歌自是要问清楚,连忙道:“我并不是要打听殿下的私事,只是感觉殿下对那个前王妃很不一般……所以关于前王妃的事,就想问清楚一些,免得以后当差时不小心说错话,惹得殿下生气也不知道……”   白夜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不免长长叹息一声道:“自是没有的——若是前王妃有了殿下的孩子,殿下不知道会如何高兴呢!”   心口一震,长歌如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让她感觉全身发寒,骨头缝里都凉透了!   果然,当年他是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的,不然,他不会那样对自己……   咬牙抑住心头彻骨的寒意,她又问白夜:“当年前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之前听传闻,说是殿下一时气恨之下,给她赐了毒药……”   若当年魏千珩并不知道她怀了孩子一事,那么,当年那碗毒药还会不会是他给的?   白夜闻言一怔,下一刻却是生起了怒火,气愤道:“你从哪里听到的传闻,简直一派胡言。殿下怎么会给前王妃赐毒药?!殿下若是想要她的命,之前在喜堂就一剑杀了她了,何需还要为了保住前王妃的性命,被逼着去娶叶王妃……”   说到这里,白夜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打住,板起面容对长歌叮嘱道:“你不要听外人胡说八道,前王妃当年是自己服毒自尽的,并不关殿下的事……”   长歌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一片空白——   这样的真相她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当年奉令给她端来毒药的嬷嬷明确的告诉她,因为魏千珩不相信她肚子的孩子是他的,怀疑孩子是她与前主苟合的野种,所以赐下毒药,让她自行了结。   她自是不愿意的,为了肚子里孩子,她可以吃任何的苦头,惟独不能喝下毒药了结孩子的性命。   那几个嬷嬷二话不说,就抓住了她的手脚,将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那一刻的长歌,绝望又愤恨,恨魏千珩的无情,恨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五年的时光里,每每她旧疾发作,或是看到乐儿被病痛折磨,她都会忍不住怨恨魏千珩。   而当年,她被休出王府后,不到五日就传来他另娶叶家嫡女叶玉箐为王妃的消息,那一刻的她,心如刀割,在他与叶玉箐成亲当日,差点死在了王府门口。   可如今她却得知,当年他不但没有赐毒药给她,更是为了保她性命,才被迫娶的叶玉箐,如何不让她震惊激动?!   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将长歌魔怔住,她心里翻起巨浪,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让她有口难言,惟有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见她突然哭了,白夜不明所以,不解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   长歌心里实在难受,心绪也一片凌乱,更不知道要同白夜说些什么好,只得哽咽说道:“听了殿下与前王妃的事,我实在感动……之前一直误会殿下与前王妃的关系,如今才知道,这世间阴差阳错造就的误会,让人多么可惜……”   白夜听得云里雾里的,正要问明白,长歌借口太累,折身往自己的下人房去了。   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长歌扑到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与魏千珩之间,原来一直都是她亏欠着他,他却从未负过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长歌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终是擦干眼泪不再去伤心悲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疲惫的倒在床上,眼皮睁不开,可脑子里却一片清明——   如今既然知道那碗毒药不是魏千珩下令给的,那当年又是谁假借他之名置自己于死地?!   她想起来,当年她被拦在府外见不到魏千珩,无奈之下,她托守门的小厮去转告姜元儿,让她想办法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给魏千珩,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再见她一面,让她有一个容身之地。   为何最后她没有等来魏千珩,却有其他人给她端来了毒药?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着怎么的阴谋?   想到这里,长歌蓦然想到了粟姑姑悄悄去木棉院找姜元儿的事来。   心中之前闪过的亮光,在一刻渐渐清晰的拼接起来,长歌的思路一下子明亮起来。   是了,当年定是姜元儿将自己怀孕的事出卖了。   而她所出卖之人,十之八九就是叶贵妃!   所以那碗毒药,也极有可能是叶贵妃给她的……   长歌理解叶贵妃恨自己,之前早在宫里时,叶贵妃就见不得魏千珩对自己好,一心要除去自己,所以得知自己怀孕,而那时她的侄女叶玉箐已入府,她自是不会让自己再出现破坏叶玉箐的地位,所以趁机悄悄借魏千珩之令,赐下毒药将自己和肚子的孩子一迸除掉……   可是,姜元儿却是自己贴身婢女,与自己情同亲姐妹,她为何要这样害她?   一时间,长歌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更多的却是心痛。   她不明白,她对姜元儿情同姐妹,将她从宫里带到王府,更是准备在将灵儿出嫁后,也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出嫁,却不想最后她却将自己致于死地……   拳头死死握紧,长歌暗自发誓,若真的是姜元儿出卖的自己,她绝不可能原谅她的!!   理清了当年真正的真相,也解开了她这些年对魏千珩的误会,长歌不禁想,她是不是要把一切真相告诉给魏千珩?   心里有一个声音同她说,告诉给他吧,你已亏欠了他那么多,而他为了找寻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再也不要让他为了你伤心伤神了……   想到这里,长歌睡意全无,起身再次朝着魏千珩的卧房走去,身子激动得直哆嗦。   她去时,魏千珩还没醒,白夜守在一旁。   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对白夜道:“你去忙吧,我来守着殿下。”   白夜奇怪她今日怎么这么积极,不由问道:“你刚刚不是说累了,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长歌深吸一口气按下心里激动的心绪,苦涩笑道:“我等下有重要的话同殿下说,所以想守着殿下醒来……”   白夜不疑有他,却也正好有其他事情要处理,道:“有什么话你都得等殿下睡醒再说,他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歇息,你莫要惊扰了他。”   长歌连连乖巧应下。   白夜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长歌来到床边,痴痴的看着床上的魏千珩,心里酸涩甜蜜,却又悲痛伤感,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让她情难自禁,忍不住上前坐到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轻轻道:“殿下,你的长歌回来了……”   说罢,眼泪滑下,一点点的滴在了两人相握的手掌里。   睡梦中的魏千珩微微蹙了蹙眉头,长歌不舍的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轻轻呢喃道:“殿下,你安心的睡吧,等你醒来,你的长歌就回来了……”   随着她的动作,魏千珩收紧的眉头慢慢放松,转而睡得越发香甜。   毕竟一宿没睡,再加上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喝了姜汤后魏千珩睡得很沉,长歌守在他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着,脸上带着幸福知足的笑意,仿佛永远都将他看不够……   不知过去多久,长歌被屋子里暖暖的炭盆一烤,睡意也不觉袭来,正在她要靠在床榻边打个盹时,外面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院子里的传话小厮在外面招手让她出去。   长歌替魏千珩掖好被角,蹑手蹑脚的出门来,才发现日头都偏西了。   她问小厮:“有什么事吗?”   小厮恭敬道:“小黑哥哥,刚刚门房传来话,说是外面有你的亲戚来看你,正在府门口等你!”   亲戚?难道是初心?!   长歌想,自己怀上身孕后,都还没有出府去见过初心,她一定是高兴坏了,所以按捺不住偷偷来找自己了。   谢过小厮,长歌让他去通知白夜来卧房这边守着,自己起身往府门口去了……   夕阳西下,燕王府门口的石阶下静静等待着三个人,一个眸如星辰的青衣公子,还有一个穿同色青袄子的粉面团一样的小公子,外加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书童。   青衣公子长相俊逸,身姿如青竹,气质淡雅出尘。   而站在他面前的小公子,四五岁的年龄,虽然脸色略带苍白,却眉眼精致如画,一双黑曜石的眸子格外的好看。   两个神仙般的人物静静站在燕王府的门口,引得过路的路人纷纷回头,尤其是一些小媳妇,看着青衣公子与小公子,忍不住羡慕:这是谁家的郎君与孩子啊,长得真好看啊,对着这样的人,光看着不吃饭都成啊……   被大家这样看着,青衣小公子却比两个大人还镇定,眸光专注的看着王府两扇大门,一瞬不移。   小小年纪,却气质高冷。   两人身后跟着的书童,也不住的往王府里张望,忍不住紧张道:“公子,夫人……姑娘会在这里面吗?”   青衣公子面淡如水,实则眸子里难掩激动,袖中的双手更是紧张的握紧,淡声道:“莫急,她必然在的。”   说罢,他俯身对身边的粉团子说道:“阿乐,可记住阿爹教你的话?”   阿乐乖巧的点点头,学着青衣公子的样子,老气横秋道:“孩儿记得——进了汴京,见了阿娘,不能叫阿娘,要叫哥哥!”   青衣公子满意一笑,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还有呢?”   “还有……”   阿乐低头想了想,瘪了瘪嘴颇为不乐意道:“还有不能告诉别人阿爹阿娘的姓名,身份,也不能告诉我们自哪里来……”   青衣公子赞赏的刮了刮他的鼻子:“阿乐果然是最乖的——等下见完你阿娘,阿爹带你去汴京城里最好吃的酒楼吃你最喜欢的小酥排!”   小孩子心性使然,阿乐听到小酥排,立刻‘咕咚’狠狠咽了一把口水,朝青衣公子笑道:“那我今晚要吃三碗大米饭,多长点肉肉,阿娘见阿乐长胖了,就开心了。”   长歌一出府门,就看到眼前和睦可亲的一幕,眸光一落到青衣公子与小粉面团子身上,眼泪瞬间出来了。   “煜大哥……乐儿……”   她全身一怔,下一刻却是三步并做两步,朝着石阶下的人飞奔而去。   一把抱住小公子,长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拼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搂进怀里,吸着孩子身上淡淡的药香,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竟来了,来汴京了,这让她如何不激动高兴?   对着儿子粉雕玉琢的小脸连亲了数十下才依依不舍得放开,长歌欢喜的眼泪直流,对着一旁青衣公子惊喜道:“煜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青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煜炎。   在长歌抱着儿子亲昵不停的时候,煜炎一直面带浅笑的默默在一旁看着,此刻的他,形容间全是知足。   他看着长歌,不动声色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切安好,心里一松,笑道:“阿乐想你了,再加上他还没来过京城,所以我就干脆带他来看看你。”   站在他身后的药童百草听了,忍不住嘀咕道:“其实公子比小公了更想……”   “百草也想初心了!”   煜炎嗔了一眼百草,却是毫不客气的将他拉来垫背。   百草一听初心的名字,就像被点了穴道般呆住了,脸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涨红起来。   能见到儿子与煜炎,长歌除了傻笑就是傻笑,将宝贝儿子拉到近前,从头到脚连连打量着,还用手摸着他的小手小脚,心疼道:“赶这么久的路你累不累?身子吃得消吗?这些日子身子可还难受……”   乐儿见到阿娘自是高兴,可想到阿爹的吩咐,只得按下心里的欢喜,抱着长歌的脖子在她耳朵边吹气。   “阿娘,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只是,阿爹让我进京城后叫你哥哥,我要听他的吗?”   长歌先是一愣,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煜炎的苦心,也回神过来自己此刻是在燕王府门口,不能太过现露,只得咬牙不舍的将煜乐送到煜炎的手边,苦涩笑道:“你阿爹说得不错,阿娘在京城里有其他事要做,不能让人发现阿娘的身份。”   “是为了这个难看的面皮吗?”   煜乐很是不喜欢看阿娘现如今的样子,这样的面皮太难看,黑乎乎的,哪里有阿娘原来面容的好看。   长歌宠溺一笑,摸着他粉嫩嫩的小脸笑道:“你放心,很快阿娘就可以不用再戴它了,你也可以喊我阿娘了。”   煜炎见到了长歌,心里的挂念放下,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简练的对长歌道:“你让沈致寄的信我在半道上收到了——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人发现的。”   长歌自从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和乐儿的事告诉给魏千珩后,倒是不再担心煜炎会被魏千珩找到,不由笑道:“煜大哥不用担心,现在无事了。”   闻言,煜炎心里一怔,再看着长歌心情舒解的欢喜样子,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心口不由一紧。   但面上他却什么都没说,只告诉长歌,他带着乐儿如今住在他以前在京城里置下的老宅子里,让长歌抽空回宅子里详聊。   恰在此时,府里的仆人也出来找长歌了,说是燕王已醒来,等着她去侍候。   临别时,长歌告诉煜炎,初心被她送到沈致府上去了,让百草去接她回煜炎的老宅子。   百草自是一百个愿意。   短暂的会面后,煜炎带着煜乐离开,长歌一直目送三人离开王府大街转到前面的街道上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重回燕王府里。   进到卧房里,白夜已经替魏千珩更好衣,长歌连忙上前拿过梳子,替魏千珩认真的梳头整冠。   看着她脸上遮掩不住的欢喜,魏千珩不由好奇,这个平时总是一脸愁容的小黑奴,今日是怎么了,一脸的欢喜遮都遮不住。   他想到醒来时白夜告诉他的话,不由淡淡问道:“白夜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同本王说——何事?”   魏千珩以为是小黑奴早上听到自己说的恩赐后,要正式问自己讨要恩赐了。   他却好奇,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的小黑奴,会向自己要什么东西?   闻言,长歌拿梳子的手微微一顿,看着魏千珩与乐儿相似的眉眼,想着父子相认那一刻的场面,不由激动得热血澎湃。   可是转瞬,她却是突然想到方才府门口见到的和睦可亲的那一幕,在话说出口的最后一瞬,心里又不由迟疑起来。   乐儿从小就将煜炎当成亲阿爹,这么多年来,她们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的亲生父亲魏千珩,若是陡然让魏千珩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唤一个陌生的人做父亲,让孩子如何接受?   还有煜炎,他不但冒死救了她和乐儿的性命,更是在她最困难难熬的时候,丝毫不顾忌身份名声,主动与她做了一对假夫妻,只为不让别人拿异样的眸光看她,更是不让乐儿生下来后被身世困扰、被人嘲笑……   所以说,煜炎是她与乐儿的再生恩人,也是乐儿的再生父亲,他对她们母子,却比真的夫妻父子还要好……   想到这里,长歌却是明白过来,时隔五年,她与魏千珩之间,早已不是初时那般单纯,如今还关系到乐儿与煜炎,她不能不顾忌他们的感受,一意孤行的揭开一切真相……   思及此,长歌沸腾激动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替魏千珩梳着头发,收敛起眸子里的光芒,轻声道:“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小的昨晚在后门口,见到粟姑姑冒夜出去,去木棉院找姜夫人叙旧,有些奇怪罢了……”   长歌想过了,既然姜元儿与叶贵妃之间的勾结,这个阴谋自是要让魏千珩去查清楚。   毕竟要对付的人是叶贵妃,那怕她查清当初是姜元儿出卖自己给了叶贵妃,那么,最后能扳倒叶贵妃的只有魏千珩!   果然,听到她的话,魏千珩神情一冷,心里却和长歌想到的一样,不明白看不起姜元儿的粟姑姑,怎么会深夜去找她聊天?   而经过长歌的提醒,魏千珩也回想起昨晚粟姑姑的可疑之处,不但出现的晚,还满头大汗,如此,倒与小黑奴说的相符了。   想必,她昨晚是去了木棉院,后面知道主院出事才急忙赶回来的。   如此,魏千珩却也好奇起来,素来敌对的粟姑姑为何要去找姜元儿?   不等他想明白,白夜进来禀道:“殿下,马车套好了,铭楼的包房也预订好了,是时候出发了。”   魏千珩收起心里的疑云,对长歌和白夜道:“走吧,出发!”   主仆三人坐着马车在落夜时分离开王府往铭楼赶去。   一路上,白夜陪着魏千珩坐在车厢里,长歌与赶车的车夫坐在外面的车辕上,眼睛看着街道两边渐渐亮起的灯火,脑子里却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想,她要先回老宅里同煜炎乐儿先商量商量,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她才能将一切真相告诉给魏千珩。   如此,明日她就告个假回去,好好同乐儿他们聚一聚。   继而,她又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想到乐儿终是能得救了,心里暖洋洋的全是幸福的滋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口又刺扎般的抽痛了一下,让她一下子捂住了心口。   恰在此时,马车到达了铭楼,魏千珩下车时见她脸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旧疾又犯了?”   长歌连连摇头,笑道:“无事的。”   见燕王亲临,铭楼的掌柜亲自出来迎接,领着魏千珩与长歌一行往铭楼二楼包房而去。   长歌跟在魏千珩后面走着,突然,前面的他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并回头泠泠的看了她一眼。   长歌不明所知,不由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瞬间怔住了。   彼时,铭楼一楼大厅里已坐满了客人,而其中一座坐着的正是煜炎与乐儿他们。   而魏千珩却是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正热情的帮旁边小粉团子和青衣公子挟菜的初心…… 第063章 心狠手辣   铭楼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食客,魏千珩却眼尖的一眼看到了初心。   彼时,初心正在开心的给煜炎与乐儿挟菜,脸上简直要笑出花来。   能在京城见到公子,且公子没有计较她之前跟着姑娘一起逃跑回京城,对初心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如此,她岂能不好好的巴结着公子?   而小公子却是她打心眼喜欢的,一看到他那粉嫩嫩的小脸,初心就喜爱不已。   一旁的百草则傻呵呵的看着初心笑,只觉得小半年不见,她却是比之前更好看了,小脸儿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嘴唇粉嘟嘟的能掐出水来。   原来,从燕王府离开后,煜炎带着乐儿与百草直接来到沈府接初心一起上铭楼吃饭,本想邀上老友沈致一起,可惜沈致今日不在府上。   也幸得沈致不在,不然,让魏千珩看到初心与沈致在一起,只怕要怀疑了。   初心殷勤的替煜炎与乐儿碗里挟满菜后,也顺手给百草也挟了一筷子鲈鱼,正要忍不住将长歌怀上身孕的好消息告诉给煜炎,眸光一抬,却见到了踏进店门来的魏千珩,顿时吓得嘴一缩,连忙别过脸去,害怕被他看到自己。   可是还是晚了,魏千珩早就瞧见她了。   坐在她对面的煜炎察觉到了初心的惶恐,不觉回过头来,正好与看过来的魏千珩隔空打了照面。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遇,都微微一怔。   煜炎早前是见过魏千珩的,五年不见,他感觉眼前的男人更加沉稳,深邃的眸子看向人时,深不可测。   而魏千珩却是头一次见到煜炎,并不知道这个青衣出尘的男人就是自己满天下找的鬼医,只是意外大大咧咧的初心,找到的夫婿,竟这般气质出尘,难怪她不要小黑奴这个表哥了。   原来,之前魏千珩为了偿得小黑奴的那个恩赏,想着要替小黑奴与表妹做媒,却被告知,表妹却提前嫁给了别人。   所以,看到初心热心的替煜炎挟菜,第一时间,魏千珩却将他当成了初心的夫君,不由略略生出一丝不满来。   虽然觉得小黑奴败在青衣情敌手里合情合理,但魏千珩还是偏心的认为,自己的小黑奴更好,初心表妹不应该移情别恋。   如此,他颇有敌意的冷冷扫了一眼煜炎,尔后再回头看向身后的小黑奴,眼眸里多了一丝关心的意味,怕小黑奴看到表妹与情郎后,会心里难受。   长歌岂止是难受,在见到魏千珩与煜炎乐儿正面碰上后,她的心怦怦直跳着,呆在当场,却是不知道如何好?   而随着煜炎回头,乐儿也回头朝这边看过来了,自然就看到了长歌,立刻要冲她打招呼,却被煜炎眼疾手快的拦下来,挟了块酥排堵住了他的嘴。   乐儿一面啃着排骨,一面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十二分的委屈。   长歌心有不忍,正要找个借口过去,魏千珩却看着她呆愣的样子,以为她是心里难受了,心里也莫名的跟着不舒服起来,冷冷道:“在这里遇到你表妹,可要过去打声招呼?!”   长歌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对魏千珩感激道:“殿下请先行上去,小的等下就过来。”   魏千珩原想纡尊降贵的陪小黑奴一起过去,给他增增脸色长长威风,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只得闷闷不乐的随着白夜先上楼去了。   行到二楼的走廊,魏千珩回头往下一看,却见到小黑奴眉开眼笑的坐在了初心身边,而方才那个拿眼瞪他的小屁孩,竟直接蹦到他身上去了,对面的青衣男子也在给他倒茶拿碗筷,一副和睦融融的形容。   魏千珩站在二楼默默看了一会儿,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了,不禁蹙起了眉头……   以前在云州时,长歌与煜炎初心他们,每天都这样一起吃饭,就像一家人一样。   而今日重聚铭楼吃饭,因着长歌没有来,煜炎他们心里正遗憾着,没想到她也恰巧陪着魏千珩来到了铭楼,乐儿顿时拉着她不放她走了。   长歌也实在是想同煜大哥与乐儿好好聚一聚,但她招头看到魏千珩在二楼看着自己,吓得一激灵,连忙将乐儿交到初心手里,与煜炎约好明天去找他们,尔后连忙上楼去了。   她进到包房时,魏千珩已端坐在桌前喝茶,白夜在点菜,见她进来,将菜单拿给她一起看,高兴道:“殿下为了奖赏我们,让我们今日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你也来看看。”   长歌小心的打量了魏千珩的形容,见他没什么异样,心里的担心才放下来,与白夜一起点好菜后,小心的与白夜一起,坐到了魏千珩的对面。   从她进门时,魏千珩也默默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脸上并无郁色,眸子里反而难掩兴奋,不由好奇。   等菜的空隙,白夜随口问长歌道:“方才下面与你表妹在一起的那青衣公子是何人?难道是你那表妹的相公?!”   “噗!”   长歌堪堪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一口,却差点被白夜的话呛到了,哭笑不得道:“白大哥误会了,那不是表妹的相公,是我们的表哥。”   闻言,默默坐在她对面的魏千珩顿时了然起来,难怪小黑奴无事,原来不是情敌,却是表哥。   如此,魏千珩对白夜道:“你去告诉掌柜,下面那一桌的帐算在燕王府的帐上。”   长歌一愣,下一刻连忙对魏千珩感激道:“小的替表哥一行感谢王爷!”   不一会儿,菜流水般的上来,魏千珩让两人不要拘谨,白夜跟在魏千珩身边多年,两人是主仆,更像是朋友,所以听了魏千珩的话,就不客气起来,也让长歌不要拘束。   等吃到一半的时候,掌柜进门来恭敬的向魏千珩禀道:“王爷,下面那桌客人结账走了,要小可替他们谢谢王爷的赏。”   听说煜大哥和乐儿他们走了,长歌心里蓦然一松,转而又不舍起来。   在她还没同煜炎与乐儿商议好之前,她还不敢贸然让他们与魏千珩见面,怕两边发生什么冲突来。   但想到好久不曾见面的儿子就在下面,自己却不能陪他好好吃顿饭,心里却又愧疚不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向魏千珩求道:“殿下,表哥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小的想明天告一天假,去陪他们游玩一下。”   这却是应该的,所以魏千珩轻轻点头答应了。   这顿饭,三人吃得却是尽兴,长歌想到明日可以回老宅见到儿子,心情大好,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而这也是魏千珩自大病以来第一次这么放松,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一些,吃了不少的酒菜。   席间,白夜忍不住问了魏千珩,关于找寻前王妃有什么打算?   白夜知道自己家王爷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找前王妃的,所以忍不住问出了口。   闻言,魏千珩不觉蹙起了眉头。   经过晋王的搅和,无心楼不会再上当,自然就没办法再从他们处得到长歌的消息。   如今,惟只寄希望在鬼医煜炎身上。   可是鬼医也一直没有消息,实在是所求无门。   听到他们提到自己,长歌不觉停下了筷子,眸光看向一脸阴郁的魏千珩,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着。   若是可以,她恨不能现在就告诉魏千珩自己的身分。   可一想到煜炎与乐儿,她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见两人都凝重不说话,特别是魏千珩,眉头拧紧,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不由开口劝道:“小的觉得,前王妃既然重新出现了,必然有其原因……等时机一到,或许不用等殿下去寻她,她自己就出现了也说不定的,所以殿下不用太着急……”   听到长歌的劝,魏千珩却突然想到,她之前预料过跑走的玉狮子会自己回来的事来,心里蓦然一松,脸色稍霁,希望被小黑奴再次说中,长歌最后会自己回到他的身边来。   这般想着,魏千珩不禁又抬头看向对面的小黑奴,却是发现乖乖吃饭的小黑奴,真是越看越顺眼起来……   从铭楼回府,天色已晚,主仆三人刚到主院外面,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吵闹声。   这个时辰,谁人敢在魏千珩的主院内闹事?   三人不由加快步子,进到院子一看,却是姜元儿领着丫鬟回春跪在主院的廊下不肯走,院子里的下人怕魏千珩回来怪罪,都在劝着她快离开。   可姜元儿那里肯,执意跪在廊下不肯走,反而让下人去请魏千珩出来。   原来,自从上次惹怒魏千珩被再次禁足后,姜元儿一直想尽办法的让魏千珩解了她的禁足。   可人都见不到,再加上有叶玉箐派人守着,她是想派个丫鬟出门来见魏千珩都不可能。   而后来,她却是从叶玉箐那里得到了更可怕的消息——她的前主长歌竟然还活着!!   彼时,叶玉箐看着她慌乱失措的样子,得意笑道:“没想到吧,你的前主竟然还活着,殿下还费尽一切心力的寻她回来——你说,若是殿下重新寻她回来,你是继续当王府夫人,还是被打回重前的身份,再次当倒茶递水的下贱丫鬟?!”   确实,若是长歌回来,姜元儿的身份会变得很尴尬。   然而,这却不是她最害怕的。   她内心最恐慌的,却是当年自己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揭穿。若真的这样,届时,她就会死葬身之地了……   如此,姜元儿天天惶恐不安着,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所以趁着叶玉箐回了娘家,顾不得被魏千珩责罚,冒险从木棉院出来,执意要见魏千珩……   再见姜元儿,长歌心境全然不同,看向她的眸光瞬间冰冷。   而姜元儿也听到了脚步声,仓忙回头见到是魏千珩回来了,眸光一亮,颤声唤道:“殿下……”   魏千珩神情一冷,冷冷睇着她:“谁让你出来的?”   姜元儿全身直颤,哆嗦道:“殿下恕罪,妾身并不是有意要忤逆殿下私自解禁,而是有关于前主的消息要同殿下说,所以……”   “什么消息?”   一听到事关长歌,魏千珩哪里还会去追究她擅自解禁一事,急切道:“可是长歌与你联系了?”   姜元儿眸光微闪,嗫嚅道:“殿下,可否进屋再说……”   魏千珩颔首应下,率先朝着书房而去。   姜元儿连忙跟上,长歌正要跟着一起进屋,白夜让她先去给殿下泡壶茶水来。   等她泡好茶水送进书房时,只见姜元儿跪在魏千珩脚边眼泪直流,抱着他的双腿一直喊着“饶命!”   长歌走过去将茶水放到魏千珩的手边,眸光落在魏千珩手边放着的一张纸笺上,神情微微一滞。   那却是当初为了救春菱,她给姜元儿写的恐吓信。   却没想到,姜元儿没有毁掉纸笺,还留在身边。   如今,她将这个拿出来给魏千珩看,又是何意?   她故意放缓手中的动作,慢慢的给魏千珩沏茶,听着姜元儿要拿这纸笺做什么文章?   只见到姜元儿抱着魏千珩的双腿恸恸哭道:“当初是妾身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想出拿春菱来骗殿下……但妾身的本意是好的,不想殿下因神秘女人一事心神不宁。而最后春菱也被妾身偷偷给放了。妾身没有要她性命,可自己却因此事被殿下嫌弃厌恶,说到底,妾身罪有应得,已经受到了惩罚,还请殿下原谅妾身这一次……”   闻言,长歌眸光一冷,心里暗骂,简直是不要脸的狡辩,若是没有当初她留言威胁,她岂会放过春菱?!   甚至后来在放春菱出府后,还悄悄吩咐涂嬷嬷派人跟踪春菱一家,想在府外杀人灭口,只不过被她提前防备,派初心破了她的毒计罢了!   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词,岂能糊弄到魏千珩?   果然,魏千珩一脚踢开她,嫌恶道:“若是没有真主留下这留言,你会留下春菱性命?!姜氏,本王竟是不知道你有如此心机和胆量,可以随便拿捏别人性命,如今还无耻的为自己狡辩——姜元儿,你确也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姜元儿被踢得滚到了屋子中央,脸色惨白惶然,额头冷汗潸潸而下,却完全不顾被魏千珩踢痛得身子,复又慌乱的爬跪到了魏千珩面前,抡起巴掌朝着自己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殿下,妾身错了……妾身知道此事揭露,会被殿下活活打死,可即便如此,为了帮殿下找到长歌姐姐,妾身宁愿被打死,也要将这个纸笺拿给殿下看,只希望将功折罪,能助殿下找到姐姐,如此,妾身那怕被打死,也心甘情愿……”   正在沏茶的长歌,忍不住想将手中的茶水泼到她的脸上——   姜元儿太无耻了,她此时拿出纸笺,哪里是为了帮魏千珩找到自己,却是知道她自己当初的谎言已被魏千珩拆穿,又知道魏千珩一直在寻找自己,这才铤而走险的拿出这张纸笺来为自己再博一次。   而不得不说,姜元儿确实聪明,也有胆识,此举又投中了魏千珩的心意,因为此时恰恰是魏千珩对寻找长歌线索一无所知的时候,她送上了这纸笺,不管有没有作用,魏千珩都会被吸引。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魏千珩神情有半分迟疑,眸光定定的落在纸笺上,被它吸引。   他伸手将纸笺拿到眼前细细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上面的字体并不像是长歌的字迹。   可他哪里知道,做为鹞女,方便她们日常做任务时不被发现,鹞子楼在训练她们时,每个人至少要会三种以上的字体,长歌自然也会的。   所以当初在写这纸笺时,长歌怕被认出她的字迹,特意写的另一种不常用的字体,魏千珩当然认不出来。   看着纸笺上陌生的字迹,魏千珩心里涌上深深的失落感,一片冰凉——难道竟是自己弄错了,神秘女人与长歌并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那箭针之事又做何解释?!   在魏千珩冥思苦想时,姜元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巴巴的看着魏千珩,既希望他能从这纸笺中发现线索,又乞求着他一辈子都不要再找到长歌……   长歌沏好茶,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姜元儿身边时,被她身上浓郁的粟兰香熏得反胃恶心,一时控制不住,连忙跑到门外呕吐起来。   她本就怀着身孕,再加之受不得粟兰香的味道,一时间竟是吐得止都止不住,将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精光,连胆水都吐了出来。   白夜见他突然如此,连忙关心的走出去帮她抚着背,而魏千珩也盯着她的背影看着,不明白好端端的小黑奴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顺着魏千珩的眸光,姜元儿也回头朝门外的长歌的看去。   姜元儿看着长歌佝着身子呕吐的背影,看着看着,竟莫名觉得特别的熟悉。   她怔怔的想,若是将他身边替他抚背的白夜换成灵儿,岂不就与当年长歌怀孕呕吐时的背影一模一样?!   顿时,姜元儿全身剧烈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长歌,脑子里一下子闪过无数的念头。   是了,前主长歌最不喜粟兰香,而她对她所有的仇恨,也正是因此香而起。   从来,她最是喜欢粟兰香,可当年就是因为长歌不喜欢,她就不能再用此香。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再好的姐妹之情,也比不过身份尊贵来得重要。   就是因为长歌得殿下宠爱,所以她不得不迁就她。   而后来长歌以正妃的身份风光嫁入燕王府,成为燕王妃。她明明和她是一样的宫女身份,却只能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着她一起出宫,只有灵儿那个傻子还在那里对她感恩戴德,甚至后面长歌随便给她寻了户市井人家嫁了,那个蠢货也是高兴不尽。   她却不会……   她不明白,同样是宫女出身,为何差别那么大?   如此,她自是不甘心也像灵儿一样被嫁给一个粗俗的市井草民,她也要像长歌一样,成为王府女主人……   不愿提及的往事重现心头,姜元儿狠狠的想,她竟是将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给忘记了,甚至在之前第一次府上出现神秘女人时,这个小黑奴因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吐血,都被她忽略掉了……   所以,难道这个小黑奴就是她?!   姜元儿被冒出的念头吓到,但脑子里一时间闪过许多事情,却让她越来越相信自己心中的这个猜测。   顿时,姜元儿全身如筛糠般的抖了起来,额头上冷汗一层层的漫出来,死死盯着长歌的后背,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直到长歌被人送回下人房去歇息,姜元儿才全身僵硬的转过头来,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牙抑住心里的恐惧,开口突兀的向魏千珩问道:“殿下……你还记得灵儿吗?”   听姜元儿陡然提到灵儿,魏千珩微微一愣,皱眉想了好片刻,才想起灵儿是长歌之前身边的另一个丫鬟。   他冷冷道:“记得,她和你一样,都是长歌的丫鬟。怎么了?”   看到魏千珩皱眉思索的形容,姜元儿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从方才魏千珩努力回想的样子,她可以断定,魏千珩早已忘记灵儿。   可她清楚记得,之前在乐阳大长公府上时,她私下召见小黑奴,向她打听那晚玉川山一事时,小黑奴有跟她提起过,说魏千珩做噩梦梦到了灵儿,并向他索命!   若是魏千珩真的梦到过灵儿,还是向他索命的噩梦,岂会在自己问起灵儿时,他半天想不起灵儿是谁?   当时,她就感觉奇怪,灵儿之死明明与魏千珩无关,她为何要找魏千珩索命。原来。这一切都是小黑奴编造出来的。   继而,姜元儿又想到,那晚在大国安寺,长歌与灵儿的鬼魂,也是向她问害死灵儿的凶手的,如此,一切都解释通了。   那次小黑奴编造魏千珩梦到灵儿的事,不过是为了要从她的嘴里探出害死灵儿的凶手!   而这世上,除了她的前主长歌,孤儿出身的灵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在意她的惨死,要寻到仇人为她报仇的!   所以,这个小黑奴,十之八九就是她的前主长歌了……   想明白一切的姜元儿,眸光里迸出最狠毒的光芒来——既然让她抢在魏千珩之前找到长歌,如此,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第064章 引敌入瓮   翌日天光刚亮,长歌就收拾好东西离开燕王府往煜炎的老宅去了。   出府前,她问了下主院的小厮,昨天最后,王爷如何处置了擅自解禁跑出来的姜夫人?   小厮告诉她,姜夫人自请领罚,连夜到城外的庄子上反省思过去了。   闻言,长歌颇为意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以她对姜元儿的了解,她昨日不惜拼着被魏千珩责罚,也要带着那张纸笺到魏千珩面前露脸,为了就是趁着叶玉箐不在府上,让魏千珩解了她的禁足,让她不再受困在木棉院里。   既然如此,她为何最后又会甘愿自请去远离王府的庄子上反省思过?   长歌心里存疑,但急着赶回宅子里去见煜炎与乐儿,于是去同白夜告辞,与他闲聊几句就离府出门了。   从侧门离开王府,长歌转到大街去叫马车。   王府也有马车,且依着她如今是魏千珩贴身小厮的身份,若是需要,马房会给她配代步的马车,但长歌不想让燕王府的人知道煜炎他们的住址,所以避讳的不让马房的马车送自己。   因为她知道,有时候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就会惹来无穷的麻烦,甚至是杀祸!   长歌走到街口的粥铺喝了碗粥,尔后在路边拦了一辆马车。   长歌给车夫报了个地址,马夫回了她一个合理的价格,长歌爬上马车,马夫扬鞭朝着前面赶去。   在马车里坐定后,长歌悄悄掀开车帘朝着来时的路上看去。   不知是不是她太过小心多疑,她隐隐觉得,从她离开燕王府后,总有一道目光在偷偷的盯着她。   如此,她上了马车后,在报地址时,谨慎的没有直接报出煜炎老宅的地址,而是报了泉水巷的家。   马车一路朝着泉水巷而去,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长歌付了钱下车,独自打开院门进去。   泉水巷的家,自初心去沈府住后一直空着,屋内的桌椅板凳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长歌拿过抹布简单的打扫着屋内。   桌子擦完,长歌开始擦条凳,堪堪擦完一条,院门突然‘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复又‘咣’的一声被关上。   长歌闻声抬头看去,眸光一紧。   空寂的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三人,为首的女子冷脸若霜,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丫鬟和一个中年嬷嬷,三人眼光皆是狠毒。   不是别人,却正是姜元儿带着回春与凃嬷嬷找上门来了。   见此情形,长歌握抹布的手紧了紧,眸光冷下去,心里一片了然。   看来,之前不是自己多疑,而是确实被盯上了。   而姜元儿能找到这里来,看样子,自己的身份却是被她发现了。所以她才会故意请罪远离王府去到庄子上,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好对自己下手。   长歌所料不差,姜元儿自昨晚猜到小黑奴就是长歌后,瞬间就想到当年她陷害她的那些事,所以当机立断的决定,要趁着长歌报复她之前,提前下手为强。   尔后姜元儿看着魏千珩对她所做所为失望冷漠的样子,且不论她如何哭求都不肯原谅她,她猜测接下来,极有可能会继续罚她在木棉院里关禁足,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若是被禁足在木棉院,她不等同于被捆住了手脚,毫无挣扎余地的看着长歌上门来报复要她性命吗?   然而接下来魏千珩问她的话,更是让她心肝发寒。   魏千珩问她,昨晚粟姑姑深夜去找她,所为何事?   闻言,姜元儿先是一愣,下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全身忍不住剧烈一颤,心口如坠冰窟,瞬间僵住了。   事实是,姜元儿并不知道昨晚粟姑姑去木棉院找过她,因为粟姑姑是偷偷去的,没有惊动她。   粟姑姑原本想潜进木棉院里,偷偷试出姜元儿是不是五年前的告密之人,可不等她下套,就传来消息,王妃与殿下这边出事,当机立断,粟姑姑顾不得姜元儿这边,就急冲冲的赶回主院了……   姜元儿被魏千珩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更是明镜般的猜到粟姑姑偷偷进自己院子所为何事。   定是叶贵妃也知道长歌还活着,怕五年她下毒害她和腹中孩子一事被揭穿,所以急着找到五年前悄悄告密、借刀杀人的她,好将她杀人灭口!   原来五年前,在长歌被休出王府时,做为长歌的贴身丫鬟,姜元儿原本是要随长歌一同出府的,但为了在王府里留下来,姜元儿假装被长歌被休一事吓到,病倒在床。   长歌离开王府后,叶玉箐嫁进府来,姜元儿怕叶玉箐对她打击报复,干脆从此假装病床不起,以降低自己在王府的存在感,让叶玉箐以为她命不长矣,也懒得再出手收拾她,以此让她躲过了灾祸。   后来,长歌发现自己怀孕,与灵儿偷偷回府求见魏千珩时,被拦在门外无法进府,长歌想到留在王府里的姜元儿,就在自己的锦帕上给魏千珩写下留言,告诉他自己怀孩子一事。   长歌托小厮将帕子带给元儿,让元儿将帕子递到魏千珩面前,以此告诉魏千珩知道自己怀孕一事,希望他来见自己一面,更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收留她,给她和孩子一个容身之地。   帕子姜元儿拿到了,却在看到长歌写给魏千珩的留言时震住了,继而却是恨上了——   她好不容易看到她一直妒恨的长歌如落水狗一样踢出王府,她也开始准备为自己的前路筹划,岂能让长歌凭着肚子里的孩子重回王府?   而她更是想到,若是长歌一回府,她只能可悲的再次沦为她的奴婢,一辈子都与魏千珩无缘,最后只能像灵儿一样,被赐婚给一个市井小民,一辈子过最窝囊可怜的日子……   如此,姜元儿捏着帕子没有去找魏千珩,而是悄悄的来到后门口,漠然甚至是仇恨的看着焦急等在门外的长歌和灵儿。   王府后门靠近厨房,当日恰好叶贵妃出宫来到王府看望新婚的叶王妃,府里大办酒席,各种珍肴海鲜从后门运进厨房,腥味浓郁,怀着孩子的长歌本就孕吐厉害,在闻到那些腥味后,更是克制不住的呕吐起来,灵儿心疼的帮她抚着背。   看到长歌吐成那样,姜元儿确实她的确是怀孕了,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而也正是这一幕,让姜元儿时隔五年,在看到白夜替小黑奴抚背时的相似背景时,引起了她的怀疑……   后来,在确定长歌是真的是怀孕后,姜元儿没有将帕子交给魏千珩,而是将帕子悄悄塞进了送往叶贵妃屋子去的茶碟下,被送到了叶贵妃的面前。   叶贵妃端起茶杯就发现了折成小方块垫在茶碟下的锦帕,展开帕子一看,看到了上面长歌写给魏千珩的留言,‘有孕’两个字如顿时惊得叶贵妃如五雷轰顶!   经过休妻另娶一事后,世人都以为燕王对前燕王弃妃恩断意绝,叶贵妃却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怕长歌被当场揭穿鹞女细作的身份,魏千珩还是舍不得杀她,甚至为了保她的性命,答应娶叶玉箐为燕王妃。   而她辛苦出宫,也正是因为新婚的侄女跑进宫里来哭诉,说魏千珩自成亲那晚后,再不肯踏进她的院子半步,叶贵妃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只得亲自出宫来为两人拉近关系。   叶贵妃头痛的想,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若是再让魏千珩知道长歌怀了他的孩子,他定会不顾一切的再次原谅长歌,而皇上只怕也会因为她肚子的孩子,会愿意放过她,届时,侄女叶玉箐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想到这里,叶贵妃没有迟疑,让粟姑姑以魏千珩的名义将长歌与灵儿抓了起来,并借口魏千珩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与她前主苟和生下的野种,赐她毒药自尽……   处理了长歌与灵儿后,心思慎密的叶贵妃心里留着一个疙瘩,那就是那个将锦帕悄悄放在她茶杯下的告密之人。   叶贵妃浸淫后宫几十载,岂会不明白这样一个知道真相的告密之人,对她是最大的威胁,所以一定要斩草除根,将这个秘密永远泯下,所以当即就派了粟姑姑在府里暗自查访。   而姜元儿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怕被叶贵妃杀人灭口,才会从一开始就不暴露自己。   等粟姑姑查到她身上时,她已提前泡过凉水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床都下了,以此顺利逃过了叶贵妃的怀疑……   五年过去了,姜元儿一直过得很安稳,她甚至想到,将来若是有机会,她可以利用当年的这个秘密威胁叶贵妃,从而扳倒叶玉箐,让自己坐上王妃之位。   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了长歌还活着的消息,并且叶贵妃也开始找上门来了……   如此,姜元儿慌乱起来,也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在魏千珩开口处罚她前,她主动请罪,要去城外的庄子上反省思过。   因为只有离开了王府,她才能自由,才能找机会对长歌下手。   而她的计划是,先解决了长歌,再想办法对付叶贵妃,如此,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她了。   所以昨晚,她表面上连夜离府去庄子,实际却是偷偷在京城留下,只为今天早上趁着长歌出门时对她下手……   看着突兀闯进自己院子的姜元儿,长歌心里一片冰凉,握紧手中的抹布,冷冷嘲笑道:“夫人不是自请去庄子上反省思过去了么,怎么来到小的寒舍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从进门起,姜元儿的眸光就死死的盯着长歌,神情间有震惊、更有愤恨!   她万万想不到,当初长歌喝下毒药还能活下命来,更是恨她为何阴魂不散!   面上,她冷冷一笑,一步一步逼近长歌,冷声道:“本夫人心里有一个疑问要向小黑兄弟问清楚——你与灵儿是何关系?”   闻言,长歌冷冷一笑——   不得不说,姜元儿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聪明厉害,单凭灵儿一事就能怀疑到她的身份。也难怪她这些年,凭着丫鬟出身,也能将叶玉箐压得死死的,竟让堂堂叶家嫡女都拿她莫奈何。   长歌放下手中的抹布,讥诮反诘道:“你觉得我们是何关系呢?”   见她并不否认,姜元儿心里恨意更深,眸光狠狠的盯着她,咬牙冷笑道:“所以你当初诓我,就是要找出害她的仇人为她报复么?”   长歌悠闲的在桌前坐下,眸光睥着一脸扭曲的姜元儿,不想再与她绕弯子,冷冷道:“元儿,我自问待你不薄,却不想你是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所以,我如今倒是不相信是叶玉箐害死的灵儿——真正害死灵儿的人只怕是你!”   一声‘元儿’让姜元儿全身剧烈一颤,眸中的凶狠也怯弱下来,天生的奴性让她一瞬间又回到重前,不由对面前的前主长歌怯怕起来。   但她却还是哆嗦着嘴唇拼死狡辩道:“我没有……我没有害灵儿……”   事到如今,长歌对她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会信了,冷冷看着她道:“前晚粟姑姑去找你,可是因为当年你向叶贵妃告密出卖我一事?!听说你向王爷狡辩说,粟姑姑找你是要向你打探我的消息——元儿,你的聪明狡诈确实让我挺意外的,也难怪你有如此野心。当年我带你出宫,如今看来却是多事挡了你的前程了!”   姜元儿看着长歌一脸镇定的样子,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惊得连退两步,惊愕道:“你……你真的是长歌?!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了……”   长歌勾唇嘲讽一笑,起身走到妆台前,将双手浸到准备好的药水里,再往脸上轻轻一抹,轻轻笑道:“多年未见,你可还记得我的样子?”   话音落下,她轻轻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她原本的面容来。   身后,主仆三人从铜镜里看到恢复真容的长歌,都惊得目瞪口呆,姜元儿更是身子一软,吓得直接跪倒在了长歌的面前。   “你……你真的没有死?!”   那怕在前一刻,姜元儿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眼前的小黑奴是假的长歌,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的出来吓她的,直到这一刻,亲眼见她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她才彻底死了心。   露出真容的长歌,幽黑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亮,看得姜元儿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捂着脸惊恐的哭了起来。   长歌从铜镜里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说吧,可是你出卖我的消息给叶贵妃,让她假借殿下的名义赐我毒药?”   纵使姜元儿再厉害,这一刻亲眼见到长歌‘复活’出现在她面前,也是承受不住,何况当年她对长歌恩将仇报,坏事做绝,内心自是恐慌不比,抱着头失声尖叫起来。   她身后的回春也是一副被惊吓到的形容,只有凃嬷嬷老奸巨猾,也最镇定。   她一把扶起姜元儿,阴戾狠声道:“夫人莫怕,她活着又如何,如今这里只有她一人在,我们三个人,还弄不死她吗?夫人忘记你之前的计划了吗?”   凃嬷嬷的话让姜元儿全身一震——是啊,她今日来就是要来杀人灭口的。既然确定她就是长歌了,她还惧怕什么?!   这么一想,姜元儿全身又生出了力气来。她咬牙从地上爬起身,一改脸上之前的惊恐慌乱,阴恻恻的疯狂笑道:“长歌姐姐,你莫要怪我,那怕我今天不动手,叶贵妃也不会放过你的——当年那碗毒药确定是她给你的,当初她能要你性命,如今更加不会放过你。若是让她知道你就是小黑奴,你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落在我手里,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你不要怨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话音一落,她竟是拔下头下锋利的簪子朝着长歌扑了过去。   而她身后的回春和凃嬷嬷也伙同她一起,从两边往长歌身上扑去。   屋子本就狭小,三人瞬间就将长歌围在中间,让她无路可逃!   可长歌从未想过要逃,她既是等着姜元儿自已上门来,又岂会坐以待毙?!   房间屋梁上,等待多时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初心,凌空拔剑跳下,一剑就削断了扑在最前面的凃嬷嬷的脖子上,速度之快,连鲜血都没喷出来,凃嬷嬷就瞪圆着眼睛倒下了。   突然的变故却将姜元儿与回春吓到,姜元儿看着哄然倒地的凃嬷嬷,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长歌既然在这里等她来,又岂会任由她宰杀?!   她竟是被刺激得连这一层都没想到,杀她不成,反而中了她的道!   原来,长歌从小厮处得知了姜元儿要自请去庄子时,心里就生出了怀疑,于是在向白夜辞行时,假装不经意的向他打听起昨晚后来书房里的事。   在经过铭楼一起吃饭后,白夜已彻底将长歌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也没有隐瞒,将魏千珩向姜元儿逼问粟姑姑私下见她一事,甚至是姜元儿向魏千珩问起灵儿一事,都同长歌说了。   一听到姜元儿问起灵儿,长歌心里猛然一怔,已是明白过来,姜元儿已对自己怀疑了。   再加上姜元儿突然提起去庄子,以长歌对她的了解,她肚子里一定是在生什么坏水了。   果然,她刚出王府的门,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长歌特意绕到粥铺上喝粥,趁着这个时间,她却是理清思路,想出了对策来。   她让马车来泉水巷,不止是因为不想让跟踪的人发现煜炎和乐儿,更是因为昨晚在铭楼时,初心曾提起过,今早要回泉水巷收拾东西搬到煜炎的宅子里去。   既然有初心在,她还怕什么?不如引敌入瓮,套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再封了她的口……   回到院子后,初心果然已先她一步回来了,长歌让她躲起来,然后自己等着跟踪的人出现。   如她所料,跟踪她的果然就是姜元儿。   见姜元儿如愿出现,长歌骤然放松下来。   她想,既然姜元儿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她不怕她找上门来,却怕她将自己是小黑奴的消息告诉给叶贵妃。   在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顺利生下来之前,长歌不想让他发生一点意外,所以关于她的身份一事,就算告诉给了魏千珩,也决不能让叶贵妃知道。   如此,她就要想办法封住姜元儿的嘴了……   初心一剑杀了凃嬷嬷后,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已是精准的架到了姜元儿的脖子上。   姜元儿全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手中的簪子死死握紧,瞪大眼睛看着凃嬷嬷脖子上那一道细不可闻的伤口处慢慢汩出鲜血来,神情狰狞扭曲到几乎变形。   另一边的回春早已被凃嬷嬷的死吓得全身瘫软,尿水横流。   初心回头看向长歌,就等着她一点头,她就替她杀了姜元儿这个卖主求荣的贱婢!   长歌眸光冰冷的看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忠仆’,一想到因她的出卖害得自己和乐儿五年的病痛,还有灵儿的惨死,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可是,姜元儿还不能死,她还留着她对付叶贵妃!!   红唇轻启,长歌漠然的看着姜元儿,一字一句缓缓道:“替我挑了她们的手脚筋,让她们无法逃跑,再关到公子的宅子里去,留着日后再用!”   闻言,初心再不迟疑,手起剑落,已是将姜元儿与回春的手筋脚筋悉数挑断。   姜元儿全身软下,手中死死握着的簪子终是再也无法握紧,无力的松开跌落,身子也软成了一滩泥倒在地上。   “贱人,你有种就杀了我,不然……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更不会帮你去对付叶贵妃的……”   姜元儿自知自己已彻底毁在了长歌手里,也明白她留下自己的命是将来要对付叶贵妃的,终是绝望崩溃的嘶喊起来,在地上拼命挣扎,想再站起来,却手脚感觉不到一点力气,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长歌并不恼,冷冷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对初心吩咐道:“将她们带上马车,不要出声!”   初心会意,出手如电,封了两人的穴道,让她们喊不出声,又给她们喂下松骨散,让她们想自杀都咬不断舌头。   初心又在后院挖了一个深坑将凃嬷嬷埋了,尔后将姜元儿两人提上马车,长歌终是放心的与初心朝着煜炎的宅子去了。   煜炎与乐儿从早上开始,已等了长歌多时,见她和初心一道回来,乐儿很是欢喜,扑到长歌的怀里欢喜的喊阿娘。   煜炎却从昨晚听初心提到长歌怀上孩子后,开始心事重重,如今见到她,没了人皮面具,他看清了她的气色,眉头却越拧越紧,看着长歌的眸光中,不觉带着一丝痛苦与不忍…… 第065章 可有办法让他死心?   到了煜炎的私宅,长歌彻底放松下来,加之刚刚又解决掉了姜元儿的事,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来。   乐儿初来京城,也被这有异于云州的大户庭园吸引,拉着长歌手跑到宅子后面的花园里玩儿。   煜炎不在京城这些年,虽然宅子里有人打理,但花园里收掇得少,树木园林任其生长,藤蔓绕墙,大树参天,倒是别有另一番滋味。   长歌陪着乐儿在花园里玩得尽兴,初心同煜炎禀报了姜元儿的事,并将姜元儿主仆二人提到了煜炎面前。   煜炎得知当年就是这个丫鬟出卖的长歌,如今更是在得知长歌的身份后,不但没有悔改之心,竟是猖狂到要杀人灭口,清亮的眸子里顿时寒意凛然。   他不敢想像,若不是今日长歌早有设备,也刚巧初心在,会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后果?   一想到长歌因着她们所遭受的苦难,如此,煜炎看着地上瘫成团的主仆二人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冷道:“给她们喂下‘断肠人’,若是日后她们再敢起歪心思,就让她们肠子寸断而死!”   煜炎之所以被称为鬼医,不但是因为他高超的医术,更是因为他出神入化的毒药之术。   他制毒厉害,解毒也厉害,这才得已救下当年身中巨毒的长歌……   听了他的话,一旁的百草手掌一翻,已是将两颗绿豆般大小的药丸分别塞进姜元儿与回春的嘴里,一本正经道:“方才你们也听到了,这毒药叫断肠人,是真的会断肠哦,若是你们不听话,得不到公子定时给予的解药,你们就等着肠子节节断掉而死吧!”   姜元儿与回春嘴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只能绝望的拼命向煜炎点头,眼泪横流。   煜炎令百草将她们丢进后院的暗房里,差人好好看守着。   处置好姜元儿主仆后,煜炎又细细的问了初心泉水巷家里的事,听完后拧眉沉声道:“堂堂燕王府的夫人不见了,京兆尹一定会严密追查的,只怕她们三人到你们家里,会有其他邻居瞧见,若是再从院子里挖出那嬷嬷的尸首,你与长歌就逃不掉了……”   煜炎还想到,只要邻居描绘出长歌易容后的样子,或是说出初心,魏千珩就一定会明白过来一切事情,   如此,长歌不止身份遮掩不住,还会背上杀人的官司和罪名,岂不麻烦?!   所以京城不能久留了……   想到这里,他从药庐里拿出一瓶药水给初心,令她和百草落夜后再悄悄回泉水巷一趟,将凃嬷嬷的尸首处理干净,再将屋子里她与长歌的旧物都带回来了,不要让人发现她们的身份。   初心得令后恭敬应下,正要离开,煜炎却将百草支开,单独将她唤进了药房里……   长歌陪着乐儿在花园里玩了足足一个上午,直到午膳到了,煜炎亲自到花园寻了母子二人回去。   煜炎寻到她们时,长歌与乐儿正是花园中间的凉亭里玩捉迷藏,他去时,正轮到长歌蒙上眼睛去抓乐儿。   乐儿眼看就要被抓住了,却瞧见煜炎朝这边来了,立刻狡猾的躲到了煜炎的后面,一面还朝着长歌喊:“阿娘,我在这里,你快些过来抓我啊!”   长歌不疑有诈,真的朝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了。   煜炎看着那个面带笑意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的女子,心里苦涩难言,清亮的眸子里是涌出难掩的翡悯——   明明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为何她的身上要经历这么多的苦难?   情不自禁的,在长歌将他当成乐儿伸手抱过来时,煜炎没舍得避开,任由她欢喜的抱住了自己,内心一片心悸。   “煜大哥……”   长歌惊觉自己抱错了人,连忙扯下蒙眼的黑布,不觉红了脸。   乐儿从煜炎的身后跳出来,拍手笑道:“阿娘抱阿爹了,我要去告诉初心和百草!”   长歌越发的尴尬了,煜炎知道她不想让别人误会他们俩的关系,心里苦涩失落,面上却是舍不得看她难堪,于是对乐儿说:“乐儿,你忘记同阿爹说过的话了?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你若是告诉给百草他们,就算不得秘密了,如此,阿爹下一次也就不会答应再带你去吃小酥排了!”   自从昨晚在铭楼吃过小酥排后,乐儿感觉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小酥排了,一出铭楼的门就开始想念,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哄着煜炎下去带他再去。   所以,一听到小酥排三个字,乐儿马上乖乖的闭嘴了,用力的点点头,“嗯,这是我与阿爹之间的秘密,我不告诉别人!”   闻言,煜炎朝着长歌会心一笑,尔后像往常一样,牵过乐儿的手,道:“回去吧,午饭做好了。”   乐儿一手牵了煜炎,另一手再牵过长歌,像往常一样,三人往屋子走去。   看着身边的母子二人,煜炎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在云州时,长歌无事也是陪着乐儿到处玩着,初心守家,百草跟着煜炎在乡野间四处行医,为百姓看病。   而每每煜炎归家,都舍不得歇下喝口茶,就会去母子二人常去的地方寻她们,接母子二人回家来。   每每这个时候,却是煜炎最开心幸福的时刻,他与长歌一左一右牵着孩子回家,沿途听着乐儿喊他阿爹,听着他不住的同自己说着好玩的趣事,再看着长歌温柔带笑的面容,那一刻的煜炎,希望他的人生,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所以这些年,为了治好母子身上的病,他拼命的研制各种药草,更是不顾自身性命的,亲尝百草,好几次都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这些,煜炎是从不会同长歌说的,他希望在他的庇护下,长歌能忘记以前的痛苦,永远的幸福着,再也不受一点磨难。   所以,在云州的这五年,他事事依顺着她,那怕她最后为了救乐儿悄悄回来京城,他虽然痛心,最后还是选择支持她。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亲手掐断她辛苦得来的希望……   饭厅里,下人已摆好饭菜,因长歌畏寒,煜炎令人在饭厅烧了炭盆,桌上摆的饭菜,也全是长歌与乐儿喜欢吃的。   长歌看了一眼四周,却不见初心,不由问百草:“初心呢,怎么不见她来吃饭?”   以前在云州时,初心与百草都是与长歌煜炎同桌吃饭的,没有主仆之分,就像一家人。   百草方才去她屋子叫过她了,可她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百草不由挠挠头奇怪道:“之前还好好的,一下子不见,她就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了,任我怎么喊也不肯开门,还……还无缘无故的骂了我。”   说罢,百草脸上露出了委屈的形容,心里更是奇怪初心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长歌也好奇,不由起身道:“我去瞧瞧她怎么了?”   煜炎拦下她,握筷子的手紧了紧,面上淡然道:“无事,大抵是我方才训了她几句,心里不开心了——让厨房给她留着饭菜,等她饿了自然会出来吃饭。”   长歌以为煜炎是为着初心跟着她一起偷跑回京的事责备她,正要开口为初心说好话,却发觉煜炎一贯温和的眉眼间却是流露出难以遮掩的焦虑之色,面前的饭菜也几乎没动过,长歌不由担心起来。   昨日在王府门口见面时,煜大哥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不见,他反而一脸愁容?   转而,长歌又忍不住想,或许是久离京城,陡然回来,一向喜欢清静的煜大哥不习惯京城的繁华喧闹,抑或是赶路辛苦了。   想到这里,长歌不禁想到了之前想好的、要让他休弃自己的事,不由在吃饭完后,准备将乐儿哄着睡着后,就去煜炎的药庐找他。   堪堪将乐儿哄睡,方才不见人影的初心却出现了,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汤盅。   长歌一面帮乐儿掖好被角,一面回头嗔怪的看向初心:“你方才怎么了?公子不过训你几句,就吃饭也不出来了?公子让厨房给你留了饭菜,你吃过了吗?”   初心头压得低低的,声音也闷闷的,眸光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汤盅,声音几不可微的打着颤:“吃过了……我方才在厨房给姑娘熬了鸡汤……”   长歌看到她捧在手里的鸡汤,心里一暖,从她的手里接过汤盅,感动道:“这些事让厨房的人去做就好,好不容易公子与百草都在,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你却不在,岂不可惜?”   说罢,伸手揭开汤盅的盖子,浓郁的鸡香味溢了出来,那怕长歌刚刚吃过饭,看着都不觉有了味口。   一句‘家人’却让初心红了眼睛,见长歌拿勺子要去舀那鸡汤,全身剧烈一颤,连忙伸手将汤盅从长歌手里抢过去,慌乱道:“这汤刚刚下灶,还烫着呢,而且太油腻了,我忘记公子吩咐说过,你如今不能喝太油腻的东西……”   说罢,抱着汤盅一阵风似的走了。   长歌感觉今天的初心确实像百草说的那样,怪怪的,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把门掩好后,拿了几样点心并沏了一壶煜炎最喜欢喝的龙井茶,端着送到他的药庐去了。   进去时,煜炎正坐在药案前出神,竟是连她进门都没发现,直到她端着吃食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了。   “你不陪着乐儿休憩怎么过来了?”   煜炎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神情间闪过一丝慌乱。   长歌担心道:“中午见你什么都没吃,所以给你拿点糕点——煜大哥,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煜炎重新坐回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示意她坐下,轻声道:“来,伸手!”   长歌知道他是要替自己把脉,不由以为他方才是在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心里一暖,乖乖的依言将手伸到他面前,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段时间在京城,沈大哥帮我照顾得很好,再加上你带来的护心丹……嘶!”   话未说完,恰在此时长歌的心口又像刺扎般的抽痛起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冷气,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对面,煜炎脸色同样苍白,手指依然搭在她的手腕上,低敛的眸子里一片心痛!   许久,他收回手,抬眸望向已恢复如常的长歌,嗓子干涩的问道:“这样的痛……出现过几次了?”   长歌看着他的神情,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想了想迟疑道:“加上方才,痛过三次了……”   煜炎眸光一紧,袖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眉头拧紧,久久没有再说话。   长歌知道,昨晚初心已同他说过自己怀孕的事情了,所以见到他这番形容,心也高高的悬了起来,着急道:“煜大哥,是不是……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煜炎无力摇头,艰难道:“不是孩子有问题,是你的身体……”   闻言,长歌心口一松,不等煜炎说完,已是毫不在意道:“只要孩子没问题就行。”   自五年前的那碗毒药后,她的身体早就不复从前,这些年也一直靠着煜炎帮她制药续命,她也早已习惯,所以根本没有将煜炎的话放在心上。   煜炎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眸光彻底失去了亮彩,默默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吃力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云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自从知道了魏千珩对她的真正心意后,长歌潜意识里已经忘记回云州之事……   何况,如今乐儿也回来了京城,长歌想,若是她将一切都告诉给魏千珩,他也一定不会舍得再让她们离开……   而关于初心的事,自从她搬到沈致府上住后,无心楼的人没有再找过她,长歌不禁安慰的想,或许陌无痕已处理好无心楼的内乱,不会再牵扯到初心……   所以,在她与魏千珩,因为陷害与误会已错失了五年的时光后,长歌却是不想再浪费两人之间的时光,同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拖累,让煜炎不能寻到真正属于他的良配!   想到这里,长歌鼓起勇气将天牢一事同煜炎说了,还有姜元儿与叶贵妃的联手陷害,以及初心身份的事,都一一同煜炎说了出来……   煜炎静静听她说完,心里已是明了她的选择与决定。   他抬眸定定的看着她,按下心中的悲痛艰难开口道:“所以,你准备向他坦白一切了吗?”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苦涩,长歌心中愧疚不已。   对魏千珩的愧疚,她尚有机会可以偿还。   可对煜炎的恩情……甚至感情,她却不知道此生要拿什么来偿还?   但她更加明白,若是她与乐儿一直依附着煜炎,却是会拖累他一辈子。   所以不论最后能不能与魏千珩相认,长歌都希望就此机会,与煜炎分离,不再拖累他。   如此,她朝煜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与乐儿已拖累了你五年……如今乐儿的病能治好了,我也解清了与他之间的误会,我们不能再拖累你,煜大哥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才是……”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煜炎难得的对长歌冷下脸来,眉眼间笼罩的愁色,竟比当年长歌冒着生命危险生长乐时还浓郁,看着她心里一紧,不由担心道:“煜大哥,你怎么了?”   对上长歌懵懂又关切的眼睛,煜炎心里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翻想开口都没了勇气。   他起身去到窗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来平息心里密密麻麻的悲痛,再回眸时,眸光里竟染上了一丝戾气,对着明显惶然起来的长歌冷然道:“我无事,只不过……你回京城后吐过好几次血,身体受损,旧疾也越发的严重,此时并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   长歌一怔,缓缓的从桌前站起身,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见她不由自主就要保护住腹中孩子的举动,煜炎心中绝望无比,知道自己只怕劝服不得她,但还是咬牙沉声道:“我建议,这一胎不能要,要等你的身体好痊了再怀……”   “砰!”   闻言,长歌身子不稳,差点撞到了桌子上,慌忙伸手扶住桌子,却撞倒了桌子上的托盘,里面的糕点和茶水砸了一地。   她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一脸严肃凝重的煜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会?煜大哥怎么会让她打掉孩子?!这个孩子多么珍贵难得,他应该比她更清楚啊……   而她身上的旧疾,如狼似虎,若是能治愈,早就治好了,何需五年了还没有一丝进展,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而他也说了,若在乐儿七岁前不能寻到药引治好他的病,他就会没命!如今他已五岁了,哪里还有时间等她旧疾痊愈再去怀孩子?!   蓦然,她想到方才初心古怪的举动,和她带到自己面前的那盅鸡汤,突然恍悟过来——   难道,初心方才给她送的鸡汤,是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轰的一声,长歌脑子里炸了,心里有无数疑问想问煜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震惊悲痛的样子,煜炎心痛如刀割,面上却决然的劝道:“长歌,你听听我的劝,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一定会在这两年内再找其他办法治好乐儿的病,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煜大哥!!”   长歌看着煜炎决然坚定的样子,全身如坠寒潭,心慌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打着哆嗦,几次想从桌前站起身,双腿却没了一丝的气力。   她咬牙颤声道:“这个孩子是我舍下性命拼来的,是救乐儿惟一的希望,怎么能不要!!”   “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生下他的,不仅仅因为他能救活乐儿,更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   那怕早已猜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但煜炎还是心痛不已,他上前扶她起身,忍不住红了眼眶:“长歌,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这一次就当为了我,你放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好吗?我答应你,哪怕舍下我的性命我也会保下乐儿的,但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这一次你就听我一回!”   看着煜炎这般形容,长歌心中渐渐明白过来,顿时悲从中来,眼泪滚滚落下。   她抹了眼泪望着煜炎,轻轻问道:“煜大哥,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个孩子……我能不能顺利生下他?”   煜炎眸子被整逼得通红,很想骗她一次,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终是没办法再去欺骗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之人,只得咬紧牙关艰难嗯下。   见他应下,长歌死寂的眸子一亮,其他什么都不想了,脑子里余下孩子一件事,连煜炎为何如此强烈的阻止自己生下这个的孩子的原因都不再问了……   还需要再问吗?   她悲凉的想,大抵是生下这个孩子却会要了她的命罢了。   但若能拿她一条命,换下乐儿与腹中孩儿两条性命,却也是值得的。   只是,若是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又何必再告诉魏千珩她还活着?!   难道要让他痛苦的再看着自己死一次吗?   想到这里,她对煜炎苦涩笑道:“煜大哥,我收回开始说的话,我不想与他相认了……至于乐儿与腹中的孩子,若有缘,再让他们父子想见吧!”   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样子,煜炎从未像这一刻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枉费背着一个鬼医的名号,救活了无数人,却惟独救不活他最想救活之人。   他沙哑着嗓子无力道:“既然你不想与他相认,如此,我带你和乐儿离开这里回云州吧,以免日日面对着他心里更难过,让他也不再抱有希望……”   长歌忍着夺眶而去的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而随着这一下点头的动作,她的心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冰冷又黑暗……   离开药庐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煜炎苦笑道:“煜大哥,在离开京城前,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煜炎修长的身影无力的湮灭在药炉里燃起的袅袅青烟里,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痛惜。   “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替你做到!”   长歌咬牙忍不住眼泪不掉下,轻轻笑道:“魏千珩自从得知我活着的消息后,一直不肯放弃……他寻你的原因就是想通过你找到我——你可有办法让他死心、相信我早在五年前就真的死了吗?”   煜炎心疼的看着她眼眶里积蓄的泪水,轻轻点了点。   “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死心……” 第066章 鬼医现身   离开药庐,长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乐儿的房间行去,每走一步,都格外的艰难。   那怕她早已将生死看淡,但在知道魏千珩对她的情感,还有可爱的乐儿,以及肚子里尚未谋面的孩子,却让长歌心里生出了深深的眷恋不舍来。   她停步在游廊上,目光所及,来时还觉得生机勃然的冬青树,这一刻看在她的眼里,也没了生机,一如随着冬日来临、变得秃废残败的凋木般。   也一如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她……   长歌眼睛被雾气蒙住,她僵硬的眨眨眼,泪水顿时滚珠般的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找处隐蔽的廊柱挡住身子,不想被人看到,拿着帕子捂住嘴,崩溃大哭起来。   远处,不放心她远远跟过来的煜炎,看到了她悲恸绝望的样子,同样心如刀绞……   而在离廊柱不远的暗角里,还有另一道黑色身影在看着她。   黑衣人不是别人,却是许久不见的无心楼楼主陌无痕!   其实,从长歌踏出燕王府时,陌无痕就盯住了她,一路跟着她回到了泉水巷子的家。   他本是跟着她想找到初心,却意外的听到了她与姜元儿的所有对话,还见到她的真容,甚至亲眼见识到了初心诡异莫测的武功。   哪怕之前因着大理寺一事,陌无痕已知道魏千珩设局的真正目的是在寻找死去五年的前王妃,他更是猜到小黑奴就是前王妃长歌,可亲眼见到小黑奴取下面具露出真容的那一刻,陌无痕还是无比的震动!   而此刻见到她躲在角落里压抑的痛哭,陌无痕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但透过长歌,他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另一个可怜女子,顿时,双手死死握紧,银色面具下来的眸子里涌现阴戾……   不知哭了多久,耳边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直接找到长歌藏身的地方,她抬起泪眼一看,却是同样红着眼睛的初心。   原来,煜炎怕长歌哭坏身子,也怕外面太冷冻坏她,于是折路去唤了初心,让她来劝长歌回去。   初心扶着长歌回了屋,一进门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姑娘,我该死,先前竟是擅自给你下药……可我不想姑娘死,我想姑娘一直好好的……姑娘你打我罚我吧,都是我害了你……”   初心哭得悲痛,自从在公子那里得知了长歌的事后,她心如刀绞,想到是自己陪着姑娘回的京城,又是自己给姑娘熬的促孕的药,若是姑娘最后真的生下孩子就死去,她就是将姑娘往死路上推的罪魁祸首……   长歌明白初心心里的难受,摸着她的头嘶哑着嗓子轻声道:“傻瓜,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一点错都没有……其实我还要感谢你,我的身体,那怕没有这个孩子,只怕也拖不长久,所幸你帮助我怀上了这个孩子,如此,就算将来我死了,至少乐儿还好好的,他还有了兄弟姐妹,他在这世间也不会孤单,我也能走得安心……”   长歌越是这般劝着她,初心越是悲痛得不能自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初心跟了长歌五年,从一个失去记忆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期间,都是长歌一直陪伴着她,照顾着她,所以,长歌于她而言,亦主亦母,初心对长歌的感情,并不比乐儿煜炎他们少。   所以初心才会从煜炎那里得知长歌的事后,失去理智的在鸡汤里下打胎的药,要除去她肚子的孩子,从而保住她的性命……   可到了最后,她终是无法狠心的看着长歌将汤喝下,因为煜炎在告诉她这件事时,就告诫过她,真正的家人,是在家人困难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最大的帮助和支持,却不能擅自替她做下她不愿意的决定。   就像煜炎,他有千百种方法能悄悄拿掉长歌肚子的孩子,可只要长歌不愿意,他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去强逼她……   初心伸手紧紧的抱着长歌,哽咽道:“姑娘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孩子和小公子都不会有事的……公子说了,在你生下孩子之前,他会继续去帮你们寻药,他说,天下之大,一定有药能治好你身上的病,这样,你就不用死了,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初心心里又生出了满满的希望来,起身自己洗了把脸,把满脸的泪痕洗干净,又打来热水伺候长歌将脸洗干净,拉着她的手笑道:“姑娘,你一定会没事的,人家都说,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歌在痛哭过后,早已心如止水,再听到初心的安慰,空荡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暖意,继而想到她的身世,不由看着初心道:“初心,你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再冲动。”   初心乖巧的应下,问她:“姑娘,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们是一起回云州去吗?”   长歌点点头,苦涩道:“等了结了京城里的事情,我们就一起离开罢……”   重新戴好人皮面具,换回小黑的衣服,长歌趁着乐儿尚未醒来,由初心送她离开了沈致的宅子,重回燕王府去了。   离去的心情与来时的天壤之别,来时带着希望,离去时只留下空落绝望。   但打定了主意再不与魏千珩相见相认的长歌,心境意外的平静,或许被旧疾折磨了五年,也或许是她短短二十余载的人生太过坎坷磨难,让她早已看透生死,所以,当她真正直面生死的这一刻,她早已能放下。   她甚至有些欣慰,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知道了魏千珩的心意,知道他并没有因为当年她的背叛与欺骗怨恨她,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遗憾与痛苦,对她而言,却是最好的解脱……   马车在王府侧门停下,长歌与初心依依不舍的告别,转身进了王府,往着主院去了。   一路行去,长歌发现整个王府里都人心惶惶,不用问她也大概猜到,定是与姜元儿的失踪有关。   果然,一进到主院她就迎面撞上白夜,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她佯装不知的问他:“白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夜见她回来,不由吁出一口气来,将她拉到一边悄悄道:“府里出事了,夫人姜氏与她的丫鬟回春,还有嬷嬷凃氏一夜间突然不见了……”   长歌吃惊:“姜夫人不是自请去京外的庄子了么,怎么会突然不见?”   白夜也是想不明白,烦闷道:“谁知道呢,她们昨晚连夜出府,可午饭后庄子派人来说,并没有见到人,殿下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去各处找了,方才从城门守兵那里得来消息,昨晚根本不见姜夫人出城,所以,她们必定是还留在京城,却不见了踪影,岂不奇怪?!”   长歌问:“那如今怎么办?殿下可想到法子找人?”   白夜一头雾水:“这么大个汴京城上哪里去找?不过殿下已通知过京兆尹,让他们在城里四周贴了姜夫人主仆三人的画像,还拿着她们的画像去各个客栈寻找,看会不会有消息……”   白夜说的这些,长歌早已猜到,因为这些都是寻找失踪人口最常用的方法。   之前在送她回来的马车上,初心就看到了路边张贴的姜元儿与回春凃嬷嬷的画像,当时初心就担心,害怕姜元儿主仆三人出现在泉水巷时,或许被左右邻居看到,抑或是她们所乘坐马车时,送她们的车夫会想起她们去过她们泉水巷子的家,所以担心今早之事会不会被人发现?   可长歌却并不担心,因为恰恰是因为姜元儿想害人在前,她们在跟踪她回泉水巷时,怕被别人发现她们没有出京城去庄子上、还偷偷留在京城,更是害怕让魏千珩知道她要对自己下手,所以主仆三人都非常小心的戴着黑纱幂篱,直到进到她院子里才将幂篱拿下。   姜元儿一行原本想不被察觉的杀掉长歌,却没想到将自己给断送了。   而泉水巷所居全是最普通的市井百姓,如此,根本没有人会去想,这三个神秘女人会是燕王府高高在上的尊贵夫人……   所以,京兆尹的官差拿着三人的画像在京城连寻了五日,却没有一点线索。   日子一久,魏千珩不免着急,白夜也亲自带着燕卫出去找了,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不觉间,初雪降下,冬月来临,眼见年关也越来越近了。   因着姜元儿一直没寻到,整个京城都在传扬这件事,连魏帝都将魏千珩叫进宫特意询问,京兆尹为此也惶然起来。   连着整个燕王府里都人心惶惶起来,甚至在下人间开始有流言在暗下流传,说是当年这个姜夫人是背叛出卖前王妃上的位,如今前王妃回来,找她报仇来了,已经将她悄悄杀了……   这样的流言,长歌也听到几回,她心里暗自好奇,却不知是谁传出这样的流言?   而另一边,长歌也渐渐紧张起来,按着之前煜炎答应她的,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煜炎应该会有所行动了。   她心里虽然难过,却也好奇,煜炎会有何办法让魏千珩彻底死心?   ……   又是一夜大雪,出门雪都快淹到膝盖了,所幸王府里行人的地方都有粗使仆人提前将雪扫尽,走起来倒是不怕滑倒。   但长歌还是难受,这样的大雪天实是在大冷了,她自五年前那次劫难后,特别怕冷,所以煜炎才会将他们隐居的地方选在气温四季如春的云州。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将全身都包裹严实,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抱着胳膊冒着北风往魏千珩的房间里去。   一路行去,只见路边的红梅开得格外娇艳,幽香阵阵。   在云州这么久,却是好久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红梅了,若是从前,长歌定要采一把回去插瓶,可如今却不行,带着积雪寒霜的红梅碰一碰就感觉冻到了她的骨头里,她只能远远看两眼。   看了一会儿,长歌继续往魏千珩的卧房去。   这个时辰,魏千珩大抵还没起身,他这几日忙着朝廷和寻人的事,日日忙到深夜,就连叶贵妃派人来,明示暗示他去叶府接回久居娘家的叶玉箐,他都没去理会。   可等长歌去到他的卧房,房间里却没有人。   长歌以为他去了校场,正要出门去寻他,魏千珩却是披着玄色大氅一身寒气的进屋来,手里拿着一捧娇艳浴滴的红梅,对她吩咐道:“找个花瓶来,好好插起来。”   长歌接过他手里的红梅,只感觉寒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插好红梅出来,见白夜正让下人将炭盆都给撤下去,不由奇怪问道:“白大哥,这天气这般冷,你怎么将炭盆都撤了?”   白夜耐心的向她解释道:“前王妃在时,最是喜欢采了红梅插瓶,且担心屋子里的炭火味盖过了红梅的清香,又因她最是不怕冷,所以都不会在屋子里放炭盆。而这些年来,殿下一直记着这些,大雪后采了最好的梅枝回来,再撤了炭盆静静的养在屋子里……”   长歌怔怔的听着,眼眶蓦然一酸!   是啊,她竟是忘记了,这些都是她以前的习惯。   那时,她最不怕冷,冬天屋子里从不用烧炭盆,嫌炭盆太闷,魏千珩惯着她,那怕冻得手指握不住毛笔,都不会让屋子里烧炭盆。   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因着大雪,魏千珩难得在家里休憩半天,他又同白夜在说寻长歌的事,长歌沏了壶热茶给他们送过去。   斟茶时,她冻得手直发抖,魏千珩见了,见她嘴唇都冻白了,想到她身体不好,不由冷冷挥手让她下去,凉凉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且去茶水间呆着。”   茶水间里放着烧茶水的红泥小炉,暖融融的,长歌求之不得,连忙放下茶壶躲到茶水间去了。   她搬来板凳挨着火炉坐着,头靠在一边的桌架上,听着前面主仆二人说着寻找自己的事。   无论是无心楼还是鬼医,都一无所获,再加上自景仁宫后,神秘女人也有一月有余不再出现,魏千珩不觉慌了。   他怕经过大理事一事后,长歌知道自己在找她,所以不再出现,甚至已离开京城。   如此,天下之大,又无一丝线索,却让他要去哪里寻她?   想到这里,魏千珩痛苦又焦虑,咬牙道:“派出这么多暗卫,难道就没有一点鬼医的消息?!”   白夜也是苦恼不已,愧疚道:“先前有人探到鬼医在云州地界出现过,但最近传来消息,说是鬼医已离开了云州数月,如今又不知云游去了哪里?”   魏千珩冷着脸沉声道:“可有查到鬼医在云州时,身边伴有其他人同行?”   白夜摇摇头,黯然道:“没有。消息是从一个江湖之人口中得到的,他也是偶然听朋友提起,曾在云州地界远远见过鬼医一次,据说,鬼医当时也是在替人看病,身边只带着一个药童,并不见其他人……”   说到这里,白夜鼓起勇气,又道:“殿下,会不会前王妃并未与鬼医一起?抑或者,前王妃根本就……因为属下打听到,卫洪烈帮着皇陵那人寻前王妃,真正的目的却是为着王妃身上的血玉蝉而来,所以,他的话只怕当不得真。皇陵那人的话更是信不过……”   听到白夜的话后,魏千珩头痛欲裂,心里空荡荡的难受,眸光却坚韧无比——   其实,在找寻了这么长的时间后,魏千珩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那怕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他嘶哑着哑子坚定道:“如此,越是要想办法找到鬼医,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白夜看着他的样子心痛不已,忍不住劝道:“可皇上之前已警告过你的,若是再让他知道你执着如此,只怕会龙颜大怒……”   魏千珩神情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绝然道:“除非鬼医亲口告诉我她于五年前真的死了,不然,我决不放弃!”   长歌默默听着,嘴角带着悲凉无力的笑,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窗外又飞扬起大雪,长歌擦了眼泪靠着火炉边怔怔的看着外面的飘雪,心里苦笑道,这样的大雪,明年她就看不到了,如今看来,却是格外的珍贵了。   如此,她眷恋的看着外面的飞雪,舍不得移开眼睛。   “小心得雪肓症!”   不知何时,外面的谈话已结束,白夜离开屋子走了,魏千珩见茶水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怕小黑奴突发旧疾晕倒了,于是起身朝这边过来,却见到小黑奴痴傻般的盯着外面的落雪看着,眼都不眨一下。   “若是喜欢雪,何不去外面的雪地走一走,却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痴看。”   见她无事,魏千珩折身重新回到屋里。   长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懂了片刻才回头看去,见白夜已不在,这才恍悟魏千珩方才的话是同她说的,连忙起身去收几上的茶盘,按下心里的异样对魏千珩笑道:“小的身子弱怕冷,只能在屋子里看看,却不敢上外面去……”   魏千珩看着她说话都冻得直哆嗦,想了想,正要叫她去唤人搬炭盆进来,白夜却又去而复返,顶着一身白雪进来,激动得声音直颤:“殿下,有鬼医的消息了,原来……原来他就在京城!”   ‘砰’的一声,魏千珩几乎直接从暖榻上弹起身来,眸子泛光,连大氅都顾不得穿,已是急急往外面去。   “可知道他的住所?立刻带本王过去见他!”   长歌怔了一下,下一刻再也顾不得收拾茶盘,连忙抱起衣架上的大氅追了上去……   时近晌午,风雪却越发的肆意,长歌同白夜一同陪着魏千珩坐在马车里,马车冒着风雪,按着回来报信的燕卫的指引,一路朝着城门而去。   过了城门,再沿着官道继续往前。   马车里,魏千珩激动得双手握得咯吱响,不止一遍的问白夜,可有让燕卫跟紧鬼医,这一次千万不要让他再消失走掉了……   长歌同样紧张到全身绷紧。她低首默默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心里乱成一团。   她听到白夜在安慰紧张的魏千珩:“殿下,这一回绝对错不了的——恭喜殿下辛苦这么久,终是如愿寻到了鬼医!”   长歌抑住心里的慌乱与悲痛,也抬起头来勉强挤出笑意来:“小的也恭喜殿下找到鬼医!”   魏千珩心情大好,如此,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黑奴,不由道:“见到鬼医,若是可以,本宫替你向他求一求,让他替你治一治身上的旧疾。”   强忍了许久的眼泪顺势滑下,长歌感激涕零道:“谢谢殿下……”   马车急疾了半个时辰,终是在一片山脚下停下。   长歌顾不得严寒,踏着白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魏千珩的身后往前走。   眼光看过四周,她隐隐记着这里,似乎当初初心将她从燕王府带出来,煜炎就是在这里的一处竹庐里替她解的毒。   果然,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半山腰上出现一座半旧的竹庐,掩在重重青竹后面,庐前的积雪扫尽,有淡淡的青烟自竹庐里飘出来。   隔着距离,已能闻到药香。   看着眼前隐蔽又寻常的竹庐,魏千珩激动又恍然——难怪当年他找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丢失的长歌‘尸首’,原来,她竟是早早的被鬼医带离京城,藏到了这里。   闻着渐渐浓郁的药香,魏千珩蓦然又想到,神秘女人第一次出现时,她留下的头发上那淡淡的药香味。   他忍不住想,难道神秘女人除了深夜去找他,其他时候都呆在这药庐里,所以才会身染药香。   一想到就要见到鬼医和神秘女人,甚至,神秘女人就是长歌,魏千珩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正要快走几步上前去敲门,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夜回头看去,面色一变,忍不住喊:“殿下!”   魏千珩与长歌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跟来一队人,却是许久不见的卫大皇子卫洪烈。   而与他一同结伴来的,还有晋王魏昭风。   眸光一寒,魏千珩警惕的拦住去路,咬牙冷声的看向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卫洪烈神情同样急切激动,冲魏千珩抱拳道:“燕王莫误会,我们也得知了鬼医的消息,所以来看一看长歌是不是在此?”   晋王却毫不遮掩的讥诮冷笑道:“五皇弟为了寻一个五年前的死人,闹得天下皆知——这样精彩的热闹,本王岂能错过!”   若不是为着早点见到鬼医与神秘女子,魏千珩恨不能好好与晋王打一场,将他踢回京城去。   他眸光狠戾的盯着晋王,咬牙道:“若是今日你敢再坏我的事,我一定将你葬在此处——本王说到做到!”   说罢,他不再理会两人,甩袍继续朝竹庐走去,急不可耐的敲响了竹门。   “谁啊?”   长歌听出正是百草的声音,心咯噔一跳,顿时紧张得都忘记了刺骨的寒意。   魏千珩朝着竹庐深深作辑拜下,按下心里的激动,恭敬道:“在下魏千珩,有要事求见鬼医!”   闻怕,屋内静寂了片刻,下一刻,竹门缓缓打开,一身青灰布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第067章 开棺验人   竹门缓缓打开,一身青灰布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声音清越,缓缓道:“原来是燕王驾到,小医有失远迎!”   长歌随着众人抬头看去,却是易容后的煜炎。   那日铭楼煜炎与魏千珩见过面,所以,他今日自是不会以真面容示人。   而煜炎这些年在江湖上这般神秘,让人难以寻遇,也正是因为他所擅长的容易术。   实则,他行医江湖多年,见过他真容的没有几个。   如此,跟着他身后的百草同样是易容过的,所以,魏千珩与白夜都没有认出面前的主仆二人,就是铭楼见过的小黑奴的‘表哥’……   魏千珩看着面前淡然出尘的公子,隐隐感觉他身上淡雅的气质似曾相识,但因着心里一直激动的挂念着长歌的事,倒没有去细究,而是向他再次抱拳道:“叨拢鬼医,在下有要事求证鬼医,还请见谅!”   煜炎眸光淡淡的扫过门外众人,最后不露痕迹的看了看长歌,侧开身子让开门来,淡然道:“请!”   竹庐幽小,除去魏千珩、卫洪烈与魏昭风进去,其他人都等在门外。   煜炎看了眼冻得嘴唇发白的长歌,知道她定是心焦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舍不得她在外面冻着,不由指着她随意说道:“这位小哥身有陈疾,体弱畏寒,不如随你家主人一起进寒庐喝杯热茶,避避风寒!”   闻言,长歌心口一紧,生怕被人瞧出煜炎对她的优待。   可煜炎此举,看到魏千珩等人眼里,却是坐实了他鬼医的称号。   小黑奴身患旧疾一事,经过之前在行宫沈致的确诊后,不止魏千珩,卫洪烈甚至是魏昭风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家都惊愕的看着煜炎,不敢相信,他竟是无须诊脉,光靠看,就能看出小黑奴身上的病症,连陈年旧疾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长歌畏寒,魏千珩与白夜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煜炎‘露出’的这一手,非但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反而让大家对他鬼医的身份不再怀疑。   然而,煜炎也并不全然是故做玄虚,单凭他察看长歌的脸色,就能瞧出她怀孕后的病症,足以看出,他确有单凭‘望’,就能看出一个人身上十之八九病症的本事……   如此,魏千珩招手示意长歌同他一起进去,卫洪烈与魏昭风紧随其后,四人随煜炎一起进到竹庐内,竹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   竹庐内,百草已沏好香茶,魏千珩三人同煜炎围桌坐下,长歌站在魏千珩身后,百草悄悄将烧旺的炭盆往她脚边挪,还另沏了一杯祛寒暖胃的茶给她。   一进竹庐,魏千珩就忍不住四处搜寻,希望看到长歌的身影。   只可惜,庐内除了堆积的各种草药,还有大小几个药炉,却只有鬼医与药童二人。   而甫一坐下,不等魏千珩等开口,煜炎已开门见山道:“各位前来所求为何,小医大抵已知晓——若是没猜错,各位是为了五年前的旧事而来,如此,今日就敞开天窗,各位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见到煜炎如此形容,魏千珩与卫洪烈不免心有戚戚,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魏昭风只坐在一边慵懒的喝着热茶,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形容。   实则,他的内心却同样激动紧张。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暗自揣测,按着魏千珩对那个细作女的深情不死心,若是当年细作女真的被鬼医救下还活着,只怕不单单燕王府要热闹,整个汴京又要翻天了。   想想啊,魏千珩当年娶叶家女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被逼迫的,这些年来,燕王妃叶玉箐早已成了摆设,听说最近却是直接搬回娘家住,而魏千珩也没有要接她回府的意思。   如今,若是他心心念念的长歌还活着,只怕他又会吵着闹着将长歌迎进府,到时,燕王府与叶家铁定闹翻,而没了叶家与叶贵妃的支持,再加上魏千珩一意孤行的对细作女不死心,也会惹怒父皇,如此,最后的太子之位,他却要拱手相让给自己了……   想到这里,魏昭风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竟是抢在魏千珩与卫洪烈的前面,心急开口道:“听闻五年前鬼医救下了前燕王妃长歌,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竹庐内一片沉静,大家都紧张的看向煜炎。   煜炎眸光不露声色的扫过长歌,再定定的看着魏千珩,缓缓道:“当年确实是我从燕王府带走长歌,也正是将她带到此处抢救,只可惜,她所中毒药太过猛烈,到了这里后,已是回天无力……”   ‘咔嚓‘一声,随着煜炎的声音落下,魏千珩手中的茶杯应声裂成碎片,碎片扎进他的手掌里鲜血直流。   可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的盯着煜炎,神情完全呆滞住,前一刻还激动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掉,连着整个身子都几不可闻的开始战栗起来。   “你的意思是……长歌最后没有活下来?!”   卫洪烈同样不敢置信,他呼的一下站起身,冲煜炎咬牙嚷道:“不可能,他明明说她还活着,她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他嘴里的‘他’自是指圈禁在皇陵里的那人,煜炎也心知肚明他是谁,眸光不由冷下半分,说出的话,更是瞬间将大家都冻住了。   他眼也不抬的凉凉道:“她死后,小医怜她孤苦无家人,就将她葬在前面不远的荒茔,若是各位不信,可以去她的坟前看看。”   说罢,对百草示意,让百草引他们去。   闻言,满怀希望而来的魏千珩面如死灰,眸子沉沉的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似瞬间被勾走了七魂六魄,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卫洪烈也是颓败的不知所措,晋王却是一副意外可惜的样子,心里暗忖,如此,却没有好戏看了!   长歌担心的看着魏千珩,见他完全没了神采的灰暗眸子,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心里顿时悲苦难言,嘴唇艰难翕动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草依着煜炎的指示将庐门重新打开,灌进来的风雪吹醒了呆滞失魂的魏千珩,下一刻,他如梦初醒,眼泪不觉就滚了下来。   他嘶哑着嗓子对百草道:“带我……去看她。”   凌厉风雪中,魏千珩转身出了竹庐,由百草引着,往前方不远的坟茔走去。   长哥与白夜连忙跟上,卫洪烈却失望之极的白着脸坐在桌前,一副犹自不敢相信的形容……   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一坐孤茔孤单的立在山头,四周长满枯草,厚厚的积雪几乎淹盖了一半的坟堆。   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来过。   魏千珩怔怔的站在坟前,不敢相信,他的长歌就在这里。   五年前长歌的尸身不翼而飞,魏千珩带人在京城里搜寻了许久许久,直到半年后才死心放弃,继而不顾魏帝与众人的反对,在大国安寺为长歌修建了往生极乐殿,将她的牌位供奉在寺庙里,受香火供奉。   可如今才知道,长歌就在离他不远的京郊,一个人孤零零的葬在这无名山头。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因为卫洪烈的一句话重生希望,没人知道他在得知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时,是多么的开心欢喜,心中重新充满了希望。   尔后,他费尽一切心力的找寻着她,不论多难,那怕被天下人嘲笑,说燕王魔怔,在寻一个死了五年的死人,他都不在乎,也一直不肯放弃。   却没想到,找寻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绝望痛苦的答案……   悲从中来,魏千珩的眼泪再次淌下,那怕时隔五年,他的心口还是撕裂般的痛着。   下一刻,他突然拿双手去刨坟前积雪和黄土,将白夜与长歌吓了一大跳。   坟前堆满积雪,积雪下的黄土被冻得又硬又冷,魏千珩没挖几下,十个手指已是破皮脱肉流出血来。   “殿下……”   白夜与长歌同时上前去制止魏千珩,长歌心痛的拦住他的手,颤声道:“殿下,这样下去,你的双手会废掉的……”   白夜猜到了魏千珩的心思,红着眼睛拔出身上的佩剑,咬牙道:“殿下,属下帮你挖!”   说罢,用着手中的长剑用力的挖起坟前的黄土来。   长歌看得心惊胆战——若是让他们挖开坟墓发现是座假坟,岂不一切的计划都完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指着白夜挖出的黄土对魏千珩道:“殿下,白夜挖出的泥土都是陈年旧泥,一看就是座旧坟,想必……想必鬼医说的是真的……”   白夜也不想真的挖开坟墓让魏千珩看到一堆枯骨,那样岂不让殿下更加伤心难过?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也劝道:“小黑说得不错,这坟不像是假的,若是执意挖下去,只怕……只怕反而惊扰了王妃安息……”   魏千珩听到两人的话,神情越发的悲痛,最终无力的站起身,不顾风雪肆意,站在坟前久久不愿意离开。   长歌跟着他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的样子,心痛不已,恨不能告诉他,这只是一座假坟,让他不要难过,自己就守他身边。   可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若是告诉他,却是害了他,将他往黑暗痛苦的深渊里推。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罢……   其实,这些日以来,长歌不是没想过,或许自己可以自私放纵一回,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趁着最后的生命时光,带着乐儿与他团聚。   可是,短暂的相聚过后呢,她能留给他什么?   不久的将来,她即将面临死亡,甚至,她都无法保证,她这样残败的身子,最后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救下乐儿的命。   所以,自己将来留给他的,极有可能是自己与乐儿对他的双重死亡打击,让他历经五年的痛苦后,再悲痛的看着她与儿子在病魔中离世……   长歌心疼的想,五年了,他尚且没有从当年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若是在这个时候,让他再次面临自己的死亡,甚至还有儿子的,让他如何承受?!   何况,他的身份太不寻常,他是皇子,他已有了王妃,他的身份关系着各个复杂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因为她短暂的出现,让他再像五年前那身,背弃所有,与天下为敌,最后却又只能留给他死亡离别的悲痛,她于心何忍?!   如此,不如瞒下一切,让他在这座坟前对她彻底死心,从而开始他新的人生……   不知过去多久,魏千珩一直站在坟前不愿意离开,白夜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属下知道这个结果是殿下不愿意看到的,但……这样也总好过殿下一直找不到王妃最后的归宿,一直担心牵念。且也不用再听皇陵那伙人的欺骗利用……”   白夜也是难过不已,他跟着魏千珩满怀希望找寻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难过,更是心痛自家主子,又劝道:“而如今既然知道了王妃在这里,以后我们时常来祭拜她……如今风雪渐大,天色也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魏千珩呆呆的站着,没有言语,仿佛听不到他说的话。   长歌也想劝着魏千珩快点离开这里,因为她害怕他识破这是一座假坟,担心煜炎的计划功亏一篑,所以也开口对魏千珩道:“殿下,人固有一死,殿下就放宽心罢,不然……不然前王妃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此伤心,只怕也不得安息……”   听得她的话,魏千珩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抖,片刻后声音沉闷无力的响起,悲怆道:“她大抵是不想再看到我的,不然当初不也会如此决绝,如此,我又何必再扰她安宁……回吧!”   闻言,长歌与白夜皆是松下一口气,连忙陪着魏千珩往回走。   可是不等他们动身,身后却有沉闷的踩雪声传来,长歌偏头看去,却是卫洪烈一行赶来。   看到他们,长歌心里强烈的不安起来,心突突直跳。   果然,卫洪烈急步而来,见魏千珩要走,连忙道:“单凭这一座连碑文都没有的无名坟茔,燕王就相信那鬼医的鬼话么?!”   长歌听到他的话,心口一震,吓得呼吸都滞住了。   她一直在担心此事,好不容易盼着魏千珩要离开了,却没想到卫洪烈竟是不依不饶起来。   果然,听了他的话,魏千珩悲痛的情绪微微一敛,神情冷下几分,冷冷道:“卫大皇子准备如何?”   卫洪烈咬牙道:“既然找到了这里,不如开棺验人,看里面所埋之人到底是不是长歌?”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连晋王都惊诧起来,不解的看着卫洪烈,不明白他为何比魏千珩还急切?   不等魏千珩开口拒绝,白夜已是冷声道:“卫大皇子在说笑话吧,五年过去了,尸首早已成了白骨,还如何辨认?!”   “而在大皇子来前,我们已确认过,这是座坟确定是座旧坟!”   听到白夜的话,卫洪烈勾唇冷冷道:“既然不能辨认,又如何确定坟墓中人就是长歌?!”   “而旧泥只能证明这是座旧坟,同样无法证明坟中之人就是长歌!”   卫洪烈紧咬不放,越说眸光越亮,牢牢盯着魏千珩,继续怂恿道:“难道王爷就忍心将王妃一人扔在这孤零零的山头——若是确定坟墓里的人确实是她,王爷何不另备好棺木,将王妃选处福地重葬?!”   其实,卫洪烈所执的怀疑,魏千珩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想到鬼医能对小黑奴一个下人都如此亲和有礼,足出看出他是一个品德高尚之人。   如此,对于他说的话,魏千珩选择相信。   再者,当年长歌所中巨毒确实凶猛,他带着太医院的人赶到时,王院首就说她已回力无天,如此,纵是鬼医,只怕也未能救活她。   再加之看着挖出的陈年旧土,在确定这是座旧坟后,就更加相信了鬼医的话。   他想,鬼医常年游历在外,自五年前离开京城,后面再没有在京城出现过,所以,他定是来不及为了欺骗他,临时造出一座假坟来。   何况此地并不是葬人的坟山,四周也没有其他村落居民,只有这一座孤坟,且离鬼医的药庐这般近,一看就是当年长歌在这里离世后,鬼医为她就近择地下的葬。   如此种种,终是让魏千珩相信眼中的坟墓就是长歌的。   但如今听到卫洪烈的话,特别是他最后那些话,却再次打乱了魏千珩的心。   看着他松动的形容,卫洪烈心中一喜,又道:“王爷或许不知道这个鬼医与前王妃的关系,等你知道了鬼医对王妃的感情,王爷就不会觉得本宫的猜测是多余……”   “小医与长歌的关系,无须卫皇子转述,小医可以亲自告诉燕王!”   清越的声音传来,却是煜炎带着百草也过来了。   卫洪烈眸子间涌现一丝阴戾,冷冷道:“鬼医别有所隐瞒才好!”   煜炎出现后,长歌的心更是揪紧,再加上卫洪烈带着挑唆的污蔑之言,让她紧张的朝魏千珩看去,希望他不要去理会卫洪烈的话。   可是,魏千珩却是真的好奇长歌与鬼医之间的关系,因为先前,他同长歌在一起四年,却从未听她提起过鬼医,那怕最后她的‘尸首’消失,他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直到卫洪烈告诉他,他才知道有鬼医的存在。   如此,他心中当然好奇,自小就在鹞子楼长大的长歌,是如何与鬼医相识的?两人又是何关系,值得鬼医如此舍命救她?   煜炎眸光淡淡的从一边的长歌身上滑过,最后看向魏千珩,眸光往他血肉翻开的手指上扫过,不急不徐的缓缓开口道:“小医幼年行乞时结识长歌,在我快饿死之时,长歌将她的半碗米粥赠于了我,救下我的性命,这一份恩情,足以让小医以命相还!”   原来,当年长歌带着妹妹从盛家逃出后,流落街头靠行乞为生。   她们白天走街串巷的乞讨,晚上就和一群乞丐住在破旧的老庙里,长歌在这里认识了煜炎。   彼时,煜炎正生着病,躺在庙里的角落里,因生病无法出去乞讨,已足足饿了三天三夜。   到了晚上,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人人手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一天乞讨下来的食物,或是半张饼,或是些残姜冷饭,而长歌当日却领着妹妹在粥铺里讨到了半碗米粥。   姐妹二人正准备找个角落分吃了这半碗粥,就见到庙里的另一边闹起来。   长歌一看,却是又病又饿的煜炎,被其他人拖着赶出庙里,说是怕他死在庙里晦气。   煜炎被扔到了庙外,刚巧那晚下大雨,他趴在雨地里一动不动,人人都以为他死了。   长歌心有不忍,悄悄去外面看他,见他还有气息,将自己仅有的半碗粥给他喂下,并扶着他冒雨去街上找大夫,最后却机缘巧合遇到了鬼圣,不但救了煜炎的性命,且发现他天资聪慧,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病好以后,煜炎跟着鬼圣远走学医,等他学成出山,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寻找歌,才知道在自己走后,长歌与妹妹进了鹞子楼成了鹞女,更是被送进了凶险的后宫当细作……   “……当年得知长歌出事,我赶到京城,可不等我寻到她,就传来她在王府被灌下毒药的消息,小医一介平民,自是进不了燕王府的大门,所以托江湖朋友进府偷偷带出长歌,想救她性命。可惜,终是晚了,等到我带她来到竹庐时,她只剩下最后半丝气息,不等我出手施救,已撒手归西……”   煜炎无比冷静的说完这些话,尔后再看向一脸讪然的卫洪烈,冷冷道:“大皇子可觉得我还有所隐瞒?!”   卫洪烈惦记着自己的苦寻的东西,不以为然道:“你敢对天起誓,你对长歌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闻言,长歌一愣,魏千珩眸光却冷了下去,冷厉的看向煜炎,袖下的双手不由握紧。   煜炎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嘴唇翕动几下,几次想开口否认,却终是无力咽下。   见此,魏千珩心里蹿起了怒火,卫洪烈却得意道:“你既对她动了男女心思,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岂可相信?本宫仍然觉得你是将长歌藏起来了。所以,还是要开棺才会相信——说不定这只是一座掩人耳目的空坟呢!”   长歌全身冰凉,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慌乱的看向神情冷冽的魏千珩,心里暗呼不好,下一刻,已听到他冷冷下令:“来人,开棺!” 第068章 燕王重宠小黑奴   魏千珩一声令下,白夜带着燕卫立刻拿剑鞘刀尖挖起来。   而早已急不可耐的卫洪烈,也挥手让手下帮白夜他们一起挖,所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坟堆就平了,马上就露出腐朽破旧的棺木来。   长歌的心高高悬起,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不由慌乱的朝着煜炎看去。   煜炎眸光牢牢盯着墓穴,神情专注认真,惟独没有紧张。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棺木完全显露出来,白夜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魏千珩。   “殿下……”   魏千珩眸光死死的盯着棺盖,高大的身躯止不住微微的战栗,咬牙冷声道:“开棺!”   棺木在地下埋了这么多年,早已腐蚀不堪,两位燕卫上前一掀,棺木就破碎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棺木里的尸身早已腐败,只剩下一具骨架和残破的衣饰。   只是一眼,魏千珩的心就滞住了。   棺木里的衣裳颜色,正是他最后看到长歌时,她身上所穿的湖绿色襦裙。   而在骨架的头顶斜斜摆放着一支白玉花簪,也正是长歌那日头上绾发的白玉杏花簪,如今一头青丝化为灰烬,白玉花簪独留在头顶,好似还插在发髻里的样子。   而更让魏千珩痛不欲生的却是,在她胸前的位置,一块赤红的蝉形血玉被她握在手里   静静放在她胸前。   却正是当年他送与她的定情之物血玉蝉。   也是她辛苦入宫,奉令要从他身上骗取的宝物……   “啊……血玉蝉!”   卫洪烈也一眼就看到了那块重见天日、熠熠生辉的血玉蝉,顿时激动得全身发抖,忍不住要冲过去将它夺过来。   可看了眼身边的魏千珩和四周的燕卫,卫洪烈只得咬牙抑住心里的激动,暗忖,没关系,只要血玉蝉重现于世,他总有办法拿到手的。   一边的长歌却是震惊的看着棺木里的一切,尔后迟疑的看向煜炎——   她原以为煜炎是造了一处假坟来瞒过魏千珩,却没想到竟是处真坟,且坟墓里的东西,都是她的。   原来,当年煜炎将她救出王府抢救,却因为王府的燕卫追得太紧,他只得将她带出城,躲到此处竹庐。   后来,京城里传来消息,燕王府一直在四处找寻长歌,上天入地,不肯罢休,如此,煜炎为了以绝后患,在此处做了一个坟茔。   坟茔里的女子自不是长歌,却是煜炎让百草在义庄找来的无人认领的女尸,再换上长歌身上的衣服,包括她身上的一切饰物都放进了这个坟墓里。   而女尸的脸部,经过煜炎的处理,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煜炎想,若是魏千珩找到了竹庐里,他就以这个坟替长歌瞒过他。   煜炎暗下更是希望,长歌的一切苦难过往,都随着这一方小小的坟茔结束,自此带着她远走云州,希望让她忘记京城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却没想到,这座五年前设下的坟茔,却在五年后起了作用……   这些事情,都是煜炎默默为长歌做的,长歌自是不知道。   那时,她刚刚解毒脱险,整个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才苏醒,等她醒来,她已被煜炎带到了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云州……   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曾经属于她的东西,特别是那一块那怕在黑暗中埋藏了五年、仍然晶莹夺目的血玉蝉,长歌仿佛如梦初醒,又再次回到了她原来的身份——鹞女长歌!   是啊,她竟是快忘记她还是一位鹞女。   经过五年的光阴变迁,还有这些年她带着乐儿与初心他们一起在云州过着最淳朴平凡的日子,让长歌竟已渐渐忘记了她鹞女的身份。   可一入鹞子楼,终生为鹞女,至死方休——这块血玉蝉就是她丑陋身份的铁证……   长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心口死死揪紧!   煜炎担心的看着她,这里这般的冷寒,他担心她受不住。   如此,他不想再拖延,上前对僵滞住的魏千珩道:“如此,殿下可还有怀疑?”   事到如今,连血玉蝉都重现于世,魏千珩还有何不相信的?   而找到了血玉蝉,卫洪烈的目的也达到了,自是不会再说什么。   魏千珩失魂的盯着棺木里白骨看着,心口仿佛被千万根毒针扎着,让他痛不欲生!   让他亲眼见到长歌的尸骨,对他而言,却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下一刻,魏千珩僵硬的解下身上的大氅,摊开放在棺木前,亲手动手,将里面的白骨轻轻放到里的自己的大氅里,尔后抱在怀里,仿佛还在抱着当年那个给他温暖、让他爱到骨髓的女子。   虽然他形容冷峻平静一如从前,可他颤抖的双手,还有惨白的面色,都泄露着他此刻心里的悲痛……   寒风凌冽,魏千珩抱着白骨一言不发的朝着山下而去,白夜与长歌连忙跟上,留下晋王与卫洪烈面面相觑。   晋王勾唇嗤笑道:“本王这个五弟真是为了这个细作女疯魔了,如今人都死了,他还不清醒,竟是抱把白骨回去,真是彻底疯了!”   卫洪烈却心急的看着魏千珩将血玉蝉连着白骨一起带走了,气馁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顿时,喧嚣的竹庐再次恢复宁静,煜炎看着众人走远,默默叹息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百草站在他身后,目送长歌他们走远,却高兴道:“公子,这一关终是过了,如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叨扰我们了,也不会有人再怀疑夫人还活着了——等此事一过,我们就可以带着夫人和小公子安心的重回云州了……”   煜炎心里却隐隐的不安着。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皇陵那人到底是如何得知长歌还活着的这个秘密的?   这五年前,他一直非常小心,从不让外人知道长歌的过往身世,甚至初心都不知道长歌之前的那些事,而皇陵那人被圈禁在皇陵里,足不出陵,又是如何知道长歌的消息的?   直觉,煜炎觉得此事不会就此结束。   但所幸,那人一直被关在皇陵不能出来,他可以提前带长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魏千珩一行的马车离开竹庐往京城而去。   与来时截然不同,回城时,魏千珩面如死灰,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眸光里看不到半点亮彩,一片死寂。   长歌与白夜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车厢里弥漫着悲哀压抑的气息,行程都格外的漫长起来。   长歌疲惫的坐在角落里,马车里暖融融的炭盆渐渐温暖了她的身子,却无法暖和她冰冷的心。   她掀眸看着对面满脸悲痛的男人,苦涩的想,此事一过,她就要带着乐儿重回云州了,此生,她与他不会再相见了!   而他痛过这段日子,就会彻底的将她放下,这却是好事,他的人生还那么长,不能因为她一直顿足不前的。   这般想着,长歌忍不住轻轻笑了,眸光痴恋的看着魏千珩,心中眷恋不舍,眼睛不觉又涨痛了起来……   回到城里,天已黑透下来,魏千珩连夜将白骨火化,再寻骨灰坛装好,带回了王府。   竹庐发生的事经过晋王的嘴,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他们回府时,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去。   等他们回到主院,竟是意外的发现,叶贵妃,甚至是回叶府多日的叶玉箐,都等在了主院门口。   姑侄二人看到魏千珩抱着骨灰坛归来,不由心有切切,莫名的感觉寒意扑面、身体发凉。   叶贵妃甚至都不敢往骨灰坛上看。   但她心里却是欢喜高兴,在宫里听到晋王传来的消息时,第一次觉得晋王不那么碍眼讨厌了。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因着传言长歌还活着一事,叶贵妃寝食难安,生怕消息是真的,怕那个当年被她灌下毒药的女子会回来找她复仇。   她倒是不怕长歌,却怕长歌揭穿当年旧事,从而让魏千珩与她反目,甚至找她寻仇。   若是如此,她辛苦筹划了十几年的计谋,最后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幸,一切皆成定局——消息是假的,当年那碗穿肠毒药终是要了她的命,如此她再也无所畏惧了!   想到这里,叶贵妃实在是欢喜不已,不再去计较先前魏千珩对叶玉箐的冷漠无情,不但趁机让叶玉箐自己回府,她自己也亲自出宫前来探望悲痛伤心的魏千珩……   一日之间,魏千珩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叶贵妃心痛的上前,红着眼睛关切道:“孩子,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父皇与本宫实在是担心你,所以本宫出宫来看看你。望你不要沉溺悲痛,伤了自己的身体……”   说罢,对身边呆呆杵着的叶玉箐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加以关怀,以此修复两人间的关系。   换了平时,不用叶贵妃暗示,叶玉箐也会趁机而上的,可这一次从娘家回来后,她整个人似乎变了,神情没了之前的鲜活自信,整个人显得呆滞,甚至是促局不安,怯怯的看向魏千珩,只紧张不安的轻声说了句“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就又退开到一边,不再靠近来。   沉浸在悲痛里的魏千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叶贵妃却察觉到了,见叶玉箐如此不主动,不禁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可当着魏千珩的面,叶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关切的对魏千珩问长问短,且迭声吩咐主院的下人准备饭菜热茶,好好侍候魏千珩。   长歌守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忙前忙后、一片慈母形容的叶贵妃,心里冰凉冻骨。   自从知道当年是叶贵妃毒害自己后,再见到她,她的心里眼里全是深深的仇恨!简直恨出血来。   若不是她,自己何需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乐儿也会健康成长,魏千珩也不会如此悲痛绝望。   所以,如此她与魏千珩承受的一切伤痛,都是她给的!   而同时,长哥没有漏掉叶贵妃眸光里隐藏的兴奋欢喜,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叶玉箐的不同寻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越看,长歌心里越是堆起疑云。   她暗忖,按着叶玉箐对她的仇恨,如今得知了她真的‘离世’的消息,叶玉箐应该同叶贵妃一样,表面假装难过,心里实则开心欢喜才对。   可从方才开始,叶玉箐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间没有半丝欢喜的形容,进屋后,也是促局的独自坐在一旁,从不主动靠近魏千珩。   甚至,长歌敏锐的感觉,她似乎在躲避着魏千珩,偶尔与魏千珩的目光遇到,她都会惊得身子绷紧。   莫名的,长歌觉得从娘家回来变了一个人的叶玉箐,似乎在叶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等她想明白,白夜悄悄招手让她退下,到了屋外看着她满面疲惫的形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如今这里有贵妃与王妃亲自照顾殿下,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早点歇下吧。”   长歌确实是累到不行,只是心里不放心魏千珩。但如今叶贵妃她们在,也没有她插手的份,就依了白夜所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先退下了。   离开之前,她不放心的看一眼魏千珩,只见一屋子的人都在为他忙碌,可他一直抱着骨灰坛呆滞坐着,没有半点生气,像一个行尸走肉之人,连眸子里都看不到半点光亮。   见此,长歌心口又痛了起来,她见到叶贵妃坐到他身边,细声的劝着他,他也终是抬手接过了叶贵妃递到面前的热茶,木然的泯了一口。   长歌稍稍松下一口气,转身回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去了。   厨房小厮给她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长歌虽然又累又饿,却没有胃口,但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咬牙吃下小半碗面,喝下几口汤,尔后疲惫的爬上床,明明累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此事一结束,她就要带着乐儿随煜大哥离开了,这却也是她当初回京城时做好的打算。   可如今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竟是万分的不舍,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魏千珩,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哭着哭着,她终是疲惫的睡去……   梦里,长歌梦见自己骑着玉狮子,魏千珩骑着他的乌赤,两人又赛起马来。   这一次,她却怎么也赢不了魏千珩,最后竟是迷了路,误入了一片桃林。   好奇怪,还未到桃花开花的时节,桃林里的桃花却开得绚烂,枝桠上花团锦簇,格外的明媚好看。   长歌在桃花林里流连忘返,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她才想起回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魏千珩……   长歌一下子从醒梦中惊醒过来,惊觉外面已天光大亮,竟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急忙起身朝魏千珩的卧房赶去,进屋看到眼前一切,却怔住了。   叶贵妃已连夜回宫里去了,叶玉箐也已不在主院里,屋里不见魏千珩的身影,白夜却满身酒气的倒趴在桌前醉得人事不知。   桌子上和地上凌乱的堆满了喝空的酒壶,想必是魏千珩昨晚一宿没睡,白夜陪他喝酒消愁。   可如今白夜醉倒在这里,魏千珩去了哪里?   她慌乱的喊过院子里的下人,问他们可知殿下去了哪里?   其中的一下人道:“半个时辰前,小的还进屋去送过酒,殿下好好的还在的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长歌担心喝醉酒的魏千珩出事,连忙让大家四处去找,更是让人去府门口问,看魏千珩有没有出府?   大家得令,都慌乱的四处散开去寻人。   长歌回屋想叫醒白夜,问他可知道魏千珩去了哪里,可白夜醉得太狠,根本叫不醒。   她又在屋内找了一圈,见魏千珩的披风斗蓬都留在屋内,惟独那个骨灰坛不见了。   他御寒的衣物都没穿,却独自带着骨灰坛去了哪里?   长歌想到方才那个梦,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顿时心急如焚。   蓦然,她的眸光看到窗前花架上,摆着的长颈白玉花瓶里插着的红梅,脑子里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立刻拔腿朝外急急走去。   她出了卧房往主院后面的红梅园找去,果然在梅林深处找到了魏千珩。   彼时,魏千珩不顾风雪坐在一株梅树下,怀里抱着骨灰坛,手边还着酒壶,嘴唇冻得青紫,嘴里却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长歌心痛如绞,上前去劝他:“殿下,这里冷,你快随小的回屋去吧……”   魏千珩已醉得不醒人事,他抬起眼睛,迷醉的看着面前的小黑奴,只觉得眼前的这双眸子与长歌一模一样,他的气息也像极了长歌,顿时,他痛到麻木的心口竟是缓过一口气来,却是伸手一把抱住长歌,将她死死搂进怀里,悲痛呢喃道:“长歌,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心一下子空了,长歌眼泪再也忍不住崩溃落下,她静静趴在他怀里,哽咽道:“殿下,你的长歌走了,她终是要离开你的,你要振作起来,要好好的活着,这样,她才会安心……”   明明他一身寒气,她也是身上冰凉,可两人身体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刻,却带给了彼此最大的温暖。   这一份温暖太难能可贵,让悲痛迷离的魏千珩贪婪不舍,仿佛是拯救他离开悲痛苦海的稻草,让他再也舍不得放手,更是情不自禁的朝着长歌双唇压下去。   “唔……”   长歌本能的想推开他,可下一刻,有冰凉的泪水从他的脸上划落到她的脸上,她慌乱的要将他推开,可最终无力的收回,不舍的回抱住他……   十几步开外的梅树后面,夏如雪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夏如雪是听闻了魏千珩不见的消息,想着之前听丫鬟说魏千珩一大清早在梅园撷过梅枝,就想着到这边来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竟是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   震惊过后,夏如雪眸光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带着丫鬟春风悄悄离开。   “小姐,没想到之前的传言竟是真的,殿下与小黑竟真的是那种关系……”   一出梅林,丫鬟春风忍不住拍着胸脯激动的说道。   “今日看到的,暂时不能说出去半分,听到了吗?”   夏如雪压下心时的震动,回头对春风冷冷吩咐道。   看着她的形容,春风猜到她是要拿着此事做文章,自是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下。   而梅园里的长歌,终是担心自己与魏千珩这样,会被人发现,于是,趁着他醉酒得更厉害,连忙从他怀里挣扎,起身去叫了燕卫将他扶回去,更是在他醒后,半点不敢泄露梅园之事。   可她哪里知道,梅园里的那一吻,不止夏如雪看到,却还有其他人也瞧见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魏千珩过的像行尸走肉般,每日喝酒麻醉自己,更是一直抱着骨灰坛不肯松手,不理朝政,宫里的宫宴不参加,更是连魏帝的传召都不见,将自己关在主院里完全封闭起来……   渐渐的,京城里开始传言,燕王为着前王妃彻底疯掉了,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一个骨灰坛过日子。   叶贵妃来过府里劝过他两回不顶用,白夜也是想尽办法,可是以往还有一个姜夫人可以同魏千珩说说说前王妃的事开解开解他,可如今姜元儿也不见踪迹。   而本应该在此时出来主持大局的叶王妃,却也病倒,整个王府乱成了一团。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歌如何忍心舍下魏千珩离开?!   初心悄悄来催过她两回了,当初说好的,办好这件事让魏千珩死心后,他们就离开京城回云州。   可看着日渐消瘦萎靡的魏千珩,长歌心急如焚,岂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不管?   何况,这些日子里,魏千珩对她越来越依恋,只能她能从他的手中劝下酒壶,其他人根本不敢近他的身。   而也只有她,能让他吃下半碗饭,能陪着他开口说几句话,甚至只有她陪守着他,他才能闭上眼睛休憩安眠……   可她还是不能劝魏千珩放下一直放在身边的骨灰坛,更是劝不了他出门。   而偏偏年底宫里宫宴繁多,魏千珩一直缺席不露面,已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此,从夫人姜氏离奇失踪,再到燕王疯魔,还有王妃病倒,燕王府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顿时,又有新谣言四传开来,说是燕王府自大国安寺前王妃闹鬼后,拆了前王妃供奉的庙宇,所以引来了前王妃的报复,才出了这么多灾难,   到了最后,甚至开始传,燕王魔怔之下,竟独宠小黑奴,有人亲眼见到,两人在梅园偷情……   终于,魏帝坐不住了,亲自出宫摆驾燕王府! 第069章 本王会替她向孟家讨还的   得知魏帝要御驾亲临燕王府,长歌想到最近的种种传言,心里隐隐不安,怕又像上次在天牢一样,魏帝又不会放过她。   正在她惶然不安之时,侧门口的守门小厮给她带来口信,说是她表弟在门外找她,说是表哥要离开京城了,让她回家一起相送,马车已在侧门口等了。   长歌自是知道小厮口里的表弟就是初心,而表哥就是煜炎。   难道,却是煜炎要离开京城了么?   他不是答应等她处理好京城里的事,再一起离开吗,怎么要提前离开?   想到这里,长歌着急起来,不由担心是不是煜炎他们出什么事了,连忙趁着御驾进府之前,借口自己有事要出府,向白夜告假。   白夜也怕魏帝听到传言,又会像天牢里一样来找小黑的麻烦,正愁不知如何好,如今听说她要出府,连忙答应,让她出门去避避风头,等御驾走了再回府。   如此,趁着府里忙着接驾乱成一团,长歌从侧门悄悄出府去了。   巷口子停着煜炎私宅的青辕马车,可马上却不见初心的身影。   长歌问车夫,车夫告诉她,初心却是到王府正门口去看天子圣颜去了。   天子长居深宫,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那怕是京城里的人,也是极难得见天颜。   所以今日得知魏帝出宫来燕王府,一大早就有无数百姓围在街道边相迎,期待有机会见见天子的真容。   初心小孩子心性,来王府的路上就听到行人在议论纷纷,所以也好奇心满满,趁着等长歌的空隙,跑到王府正门口看热闹去了。   长歌怕她冒失出事,连忙往正门口寻她去了。   燕王府的正门口,早已有御禁军把控,正街两边都封锁起来,百姓们只能隔得远远的距离看着皇上的御驾龙辇,趁机一睹天子的风采。   魏帝平时出宫大多都是微服私访,但这一次为了平息京城里对魏千珩的传言和燕王府的风波,他特意拿出天家的威严和架势来,一为要以天家之威压制谣言再传,再者也是告诉天下人,他对五子燕王没有放弃,还是一贯的偏爱,所以这一次的出行,排场特别的盛大……   长歌去找初心时,初心正站在街口,和大家抻着脖子往龙辇看。   “来了来了,皇下下辇了,大家快看。”   长歌正要拉初心回去,刚巧魏帝从龙辇上下来了,初心兴奋的惦脚看去,却是幸运的在魏帝下辇时看到了他的长相。   长歌也看到了下辇的魏帝,一想到上次他在天牢里要自己性命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拉着初心往马车走。   “原来皇帝长这个样子!”   初心一面嘀咕的跟着长歌往回走,一面还忍不住回头去看,脑子里却莫名的闪过一些画像,总感觉这个皇帝好眼熟,自己似乎以前见过,可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心里这般想着,初心也就这般同长歌说了,长歌不以为然,让她别胡思乱想,只问她公子为何突然要离开京城?   初心道:“姑娘忘记了吗,公子之前说过的,一定要找到药救你性命,最近公子听说极北之地有这种良药,就迫不及待的带百草过去了。”   闻言,长歌微微一怔,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挂念着魏千珩,迟迟没有定下离京的日期,让煜炎生了恼意,所以要带着初心他们先行离开,却没想到,他是要离开京城去北地为自己寻药。   可是,自己身上的旧疾早已药石无医,煜炎再寻也是枉然,且如今已是数九寒冬,北地更是极寒之地,生人难以入内,长歌担心他会有危险,不由着急的往私宅赶去……   如初心所说,煜炎确实收拾了行装,准备启程去极寒的北地,寻找治长歌身上旧疾的灵药。   长歌身上的旧疾,说到底就是当年那碗毒药,留在体内的余毒无法彻底解清。   煜炎为她制作的护心丹,就是为了护住她的心脏,不被余毒浸肆。初心之前一直督促她泡的药浴,也是为了克制体内的余毒发作蔓延……   而自长歌怀上孩子后,煜炎一面为她开心,一面却眼睁睁的看着长歌生命在衰退,离死亡越来越近,痛苦不已。   所以,他决定冒险去一次北地,找一找千年冰层下才有的千年雪莲,看万毒克星的千年雪莲能否彻底解了长歌体内余毒,从而保住她的性命……   见长歌急冲冲的赶回来,并一脸的愧疚担心形容,煜炎知道定是从初心的嘴里听说了,淡淡笑道:“我们很快回来,初心与乐儿留下来陪你,等燕王度过难关、你能放下心离开了,就带着乐儿和初心一起回云州吧!”   长歌心里一暖,对煜炎的愧疚也越甚。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让煜炎为了自己去涉险,不由对煜炎劝道:“煜大哥,北地极寒,凶险异常,你不要再为我去冒险……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在我走后,煜大哥你能替我照顾两个孩子……”   说罢,长歌终是忍不住心酸的落下泪来。   听她连身后事都安排好,煜炎心痛如绞,忍不住抬手轻轻抹了她脸上的眼泪,轻轻笑道:“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旧疾——孩子我会帮你守护住,你……我也会好好守护住……”   “可是……”   “没有可是!”   煜炎打断她,叮嘱道:“如今你身上的余毒被压制住,不会威胁你性命。但却会在你生产时再次爆发,你的身体已经受过一次,却再也经受不住第二次,所以在你生产之前,一定要将余毒解除干净,这样,才能保你性命无虞。”   说罢,又拿出两个药瓶放到她的手里,“这是我帮你新炼制的护心丹,你每七日服一粒,这样胸口就不会再抽痛,也能阻止余毒蔓延到胞衣里去,让你和孩子能平安的等到我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生产前回来的。”   煜炎的话让长歌心里又生出新的希望,她握紧手里的药瓶,颤声道:“嗯,我一定会谨记你的话,按时服药,也请煜大哥千万要保重,我们都等你回来!”   眸光眷恋的看着她,煜炎心里默默道,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   可面上,他淡然一笑,轻轻应下。   煜炎又将姜元儿与回春服下的断肠人的解药交给长歌后,片刻也不停留,即刻带着百草离开京城,远赴极北之地去了……   煜炎一走,私宅里就空了,所幸还有之前管事一家在,煜炎早已托付他们帮着初心一起照顾乐儿,所以长歌也放心下来。   送走煜炎后,她好好安抚了不舍得阿爹离开的乐儿,陪他吃过晚饭,初心从外面打听消息来报,说魏帝御驾午后就回宫了,长歌这才松下一口气,坐着马车回了燕王府。   她从侧门进府,刚一进门,就被一道身影拦下了。   长歌定晴一看,竟是夏如雪。   看形容,她在此等候自己多时了。   夏如雪看着她笑道:“小黑哥最近照顾殿下辛苦了,我在秋水院备下了一桌席面,还请小黑哥赏脸去喝一杯。”   长歌警惕的看着她,闷声道:“我出去一天了,刚回府要向白侍卫禀报呢,多谢夏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罢她就抬腿往主院走,夏如雪神情一冷,在她身后冷冷道:“难道你不怕我说出你的另一层身份?”   长歌回头冷冷的看向她。   夏如雪见她留步,不由了然一笑:“前王妃虽然不在了,可神秘女人却是真实存在的,小黑兄弟觉得殿下会不会对此事感兴趣呢?”   心口骤然一紧,长歌看着夏如雪一副了然的神情,咬牙道:“夏夫人先回去,等我回去禀报一声,再去秋水院赴约!”   见她应下,夏如雪满意笑了,笑道:“如此,我就在秋水院恭候小黑兄弟了。”   说罢,折身回秋水院去了。   看着夏如雪远去的背影,长歌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的?   但来不及细想,她却要赶回主院去打听魏千珩的消息。   还不知道他今日与魏帝闹成了什么样子?   回到主院,里面却静悄悄的,魏千珩的书房亮着灯火,长歌想了想,她没有直接书房,而是悄悄先去找白夜,想向他先了解魏帝今日在府里的情况。   白夜也正巧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口碰到了。   听到长歌的询问,白夜叹息道:“皇上总不过是让殿下忘记前王妃,勒令他三日内要将前王妃的骨灰坛掩埋了,不能再将它留在屋子里……”   “殿下答应了吗?”   长歌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苦劝魏千珩都无果,不由担心他不会同意魏帝的要求。   可没想到,白夜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殿下却是答应了!”   话虽如此,白夜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有些发愁的看着长歌,道:“不过是又像天牢那次一样,皇上又拿你的性命让殿下选,殿下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一个骨灰坛送死,再说,人总要入土为安,所以殿下答应了……”   光是听白夜说,长歌都惊出一身冷汗来,心里更是死死的揪紧。   魏帝一次次的拿着自己威胁魏千珩,看似自己在魏千珩的一次次妥协下保下了性命,可长歌知道,魏千珩越是为了她妥协,魏帝越是会厌恨她,也会越想除掉她。   她苦涩问道:“殿下将前王妃葬在哪里了?”   白夜指了指后面的梅园,黯然道:“前王妃喜欢红梅,殿下将它葬在梅园里了。”   长歌心里五味杂陈,对白夜笑道:“如此也好,殿下愿意将它葬下,也表示殿下愿意迈过这个坎,会重新振作起来了——毕竟是父子,皇上的话还是管用的。”   “是啊,殿下埋葬好前王妃的骨灰坛后,就开始处理公文了,这会儿还在书房忙碌,之前还问起你,快去回一声吧。”   如此,两人一起去到了魏千珩的书房,长歌一进门就对魏千珩道:“殿下,小的回来了!”   魏千珩刮了满面胡茬,也重新沐浴更衣过了,虽然面容消瘦憔悴了些,但整个人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眸子深邃冷静,神情疏离,以往的那个阎王又回来了。   长歌悬了近半月的心终于可以安稳放下,正要退到一边去,魏千珩头也不抬的一边批公文一边冷冷道:“知道今天难逃一劫,就早早的躲出去,倒也不傻!”   长歌先是一怔,下一刻却红了脸,嗫嚅道:“殿下误会了,小的是因为今天表哥要离开京城了,小的去送行去了……”   听她提起表哥,魏千珩脑子里闪现一道气质出尘的青衣身影来,却又蓦然想起了另一道相似的身影,不由怔了怔。   长歌想了想又轻轻道:“谢谢殿下今日又救了小的一命……”   闻言,魏千珩从公文间抬起头来,静静看了她一眼,见面前的小黑奴神情中带着一丝惶然,面色也是疲惫,想到他定是听说了父皇再次拿他要胁自己一事,从而害怕了。   想起这个,魏千珩不由想起,先前父皇在让自己做选择时,他的脑子里瞬间涌现的全是这段日子里,小黑奴陪在自己身边辛苦照顾,并苦心规劝自己的那些话,那一瞬间,他突然清明过来,觉得小黑奴说得很对,人活着,可以回忆过往的美好,却不能沉浸在过往里不能自拔,不论何时,都要有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他想,大抵长歌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颓废不堪的样子罢……   如此,他没有再执坳的去忤逆父皇的意思,答应了安葬长歌的骨灰坛,连着那块血玉蝉也一并处理了……   想到这里,魏千珩再看向低头畏缩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黑奴,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意,面上却淡淡道:“既然知道本王又救了你,还不泡杯好茶来向本王道谢?!”   长歌得令,连忙退到茶水间,泡好香茶恭敬递到他的手上,再次向他道谢,魏千珩也好整以暇的应下。   长歌惦记着夏如雪的约,上好茶正要退下去,却见白夜拿出一封密函来,吞吞吐吐道:“殿下,先前派去孟清庭淮河老家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只是如今……殿下还要知道吗?”   白夜之前一直在犹豫,之前殿下是因为要查前王妃的线索,才去查的孟家之事,可如今前王妃一事好不容易过去了,若是再提孟家,会不会勾起殿下的伤心事?   可是若是不报,这个孟清庭之前明显欺瞒了殿下,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所以想来想去,白夜还是决定同魏千珩禀告清楚。   听到白夜的话,堪堪要退下去的长歌,脚下步子滞住,听到魏千珩冷冷道:“说!”   白夜沉声道:“殿下先前猜得不错,那个孟清庭果然还有其他的女儿,且不止一个。在他没有高中探花娶庄琇莹之前,在老家娶有发妻,生有两女……”   “只是,后来孟清庭高中入京为官后,就没了发妻和两个女儿的消息,有人说,当年是孟清庭为了攀上太师府,陷害了发妻和两个女儿。”   魏千珩脸色冷下去,直觉,长歌就是那个被陷害的两个女儿之一。   想到长歌,魏千珩心里还是撕痛着,可他的理智已收回,不会再自暴自弃。   他对白夜冷冷吩咐道:“想办法查清楚孟清庭发妻与两个女儿的身份,若是长歌真的是他的女儿,这个公道,本王会替她向孟家讨还的!”   闻言,长歌身子轻轻一颤,连忙退出门外,以免被魏千珩发现自己脸上的眼泪。   若是……若是魏千珩真的能替她们姐妹和枉死的母亲,向孟家讨一个公道,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而她,哪怕不久的将来她撒手归去,也能安心,更有颜面去见地府的母亲了……   从魏千珩的书房出来后,长歌回屋洗了把脸,然后从后门抄小路去了秋水院。   秋水院里,夏如雪已等了好久,丫鬟春分不屑道:“夫人,莫不是那个猥琐的小黑奴不来了?”   关于神秘女人一事,夏如雪连春分都没有透露,因为春水是乐阳长公主派到她身边的人,她心底从不信任她。   她漫不经心道:“时辰还早,我再等等。你回屋缝新衣去吧,马上就到新年了,我们虽入府不久,也不能让人小瞧了。所以不光是我,你也要穿得体体面面的,别被其他院子的丫鬟比下去了。”   这话却是正中春分的心,本来还想跟在夏如雪身边打听消息的她,立刻乖巧的听话下去了。   春分离开不久,长歌就到了秋水院,守门的婆子得了夏如雪的令,径直领着她去了正房。   因着府里都传遍了小黑奴是殿下的人,所以,那怕她一个‘男儿身’夜里进入后眷的屋子里,大家都不担心起疑,只以为是夏夫人要巴结他,所以备下酒席等他来……   进到屋子,夏如雪将门关了,对长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她到餐桌前就坐。   长歌看着满桌的酒菜,淡淡道:“尊卑有分,夫人是主,有什么吩咐,夫人请直说吧。”   从夏如雪亲自到侧门口等自己,甚至反常的不拿神秘女子一事去魏千珩面前邀功,而是以此事来要胁自己,足以看出,她是有要事要自己替她去办。   果然,夏如雪满意笑道:“姐姐快人快语,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一句‘姐姐’却是让夏如雪笃定了长歌就是那晚的神秘女人。   长歌面不改色,也不置可否,她想,夏如雪不是鲁莽之人,她既然能猜到,定是有证据在手,她不想再狡辩浪费口舌。   夏如雪将一张纸条放到长歌手里,神情凝重起来,沉声道:“姐姐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更是知道我还有一个流放在外的可怜母亲,前不久我得到来信,自我被卖入长公主府后,母亲在黔地的日子越发艰难,入冬后就病了,我虽然给她寄了银钱帮她度日,可那地儿……那地儿不是人住的地方……“   说到母亲,一惯笑盈盈的夏如雪却是落下泪来,忍不住哽咽道:“我人微言轻,所以才以此卑鄙手段来求姐姐帮我去殿下求个情,只是想请殿下施恩,放我母亲回京,不再受那流放之苦!”   说完,夏如雪已是直直给长歌跪了下来。   长歌内心震动,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才蓦然想起,面前的女子,甚至是她所求的那个可怜母亲,其实都是她的血脉至亲,只不过她一直忙着自己的事,自顾不暇,从而疏忽了。   她伸手将夏如雪从地上拉起身,缓缓道:“夫人愿意帮我保守秘密,我自是愿意帮夫人这个忙的——我会尽力一试,想办法让殿下出面,免了令堂的流放之苦,让她回京与夫人团聚的。”   夏如雪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激动得双手直颤抖,欢喜道:“你真的愿意帮我?!太好了,殿下最听姐姐的话,如此,我母亲有救了……”   说罢,夏如雪又要给长歌跪下磕头,被长歌拦下了。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夏氏的姓名——夏采堇!   而她的母亲叫夏采苓,光看名字就能猜到两人是姐妹……   再次看向夏如雪那与自己相似的面庞,长歌心情复杂,轻声问道:“除了你母亲,你还有其他亲人在黔地吗?譬如夏家其他人?”   夏如雪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长歌的意思,却也认真回想起来,尔后痛苦的摇摇头,啜泣道:“没有了,夏家本就人丁单薄,听母亲说,外祖父统共只有两个女儿,除了我母亲还有另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姨母,只是姨母在夏家出事前已出嫁从夫,逃过一劫……”   “而外祖父在流放途中就病故,外祖母也早早过世,独剩下我母亲一人,不然也不会遭受如此欺凌……“   忆起往昔,夏如雪的面容竟是渐渐冷却下来,正是因为经受了太多的磨难,让她越发的坚强起来。   长歌因为那时太小,对外祖父一家毫无印象,但此刻听夏如雪说起,还是内心震动,心想,若当初不是外祖父一家获罪,母亲失去了娘家的依傍,也不会被庄琇莹与孟清庭如此欺压。   如此说来,母亲虽然逃过了流放一劫,可最后结局并不比她妹妹好,两姐妹都是同样的可怜。   同病相怜的心理让长歌再看向面前的夏如雪,一如看到了自己的亲妹妹青鸾,顿时越发的怜惜起夏如雪来。   而想到此生或许都再看不到妹妹青鸾一眼,长歌的心顿时揪痛起来。   然而,长歌所不知道的是,在离京城不远的皇陵,一直以为她不在人世的妹妹青鸾,却是从墨衣公子的嘴里得知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准备离开皇陵来京城寻她了…… 第070章 她竟是前燕王妃!?   离开秋水院时,长歌还是忍不住对夏如雪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不知夏夫人如何知道神秘女子一事的?”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包括魏千珩都没有察觉,夏如雪又是如何一眼识穿她的?   夏如雪无奈一笑,道:“那日听闻殿下不见了,我也出去寻过,碰巧在梅园看到姐姐因舍不得殿下,与醉倒的殿下一时情不自禁相拥泣诉的场面……姐姐真情流露的那一刻,我就恍悟过来了!”   重提梅园一事,长歌不由红了脸,却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突然间有那些传言出来,原来那日梅园里的事,早已被人看在了眼里。   她按下心里的慌乱,问夏如雪:“所以那么传言都是夫人传出来的?”   夏如雪连连摆手,郑重道:“不是我,我既然有求于姐姐,又岂会说出去?我想,大抵是那日到园子里寻殿下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他人看到也说不定的……”   闻言,长歌心口一紧。   她相信夏如雪没有骗她,也正如她所说,那日自己与魏千珩在梅园的事,还被其他人看到了。   只是那些人没有夏如雪这般聪慧,会想到她就是神秘女人。   但若是当日自己与魏千珩迷乱下的那一吻传进了魏千珩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也像夏如雪般,联想到神秘女人身上去?   一时间,长歌心里乱如麻,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夏如雪见她的形容,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也生怕她反悔不肯帮自己接回母亲,慌忙道:“姐姐,我敢做敢当,当初姜夫人失踪,府里传出的谣言是我暗下里说出来的,我就是觉得那个姜氏不是真心的对前王妃好。但这次的谣言真的不关我的事……”   之前姜元儿失踪不见,府里有传言称,说是姜氏当年出卖前主上位,如今失踪不见,是被前主索命杀害了。   长歌之前一直在好奇是谁传出的这样的传言,如今听到夏如雪的招供,不由微微一怔,颇为惊诧的看向她。   她不是奇怪是她传的谣言,而是惊诧夏如雪锐利的洞察力。   不得不说,夏如雪确实是冰雪聪明,她入府时间最短,却能单凭她与魏千珩在梅园的举动就能猜到她是神秘女人,还能洞察到姜元儿对自己的伪忠,确实比叶玉箐之流强太多了。   这样聪明又美丽的女子,偏偏如当初她一样,都不得已做了别人手里的棋子,长歌不禁为她惋惜。   她了然道:“我相信你,也希望夫人信守承诺,将此秘密一直替我瞒下去。”   夏如雪连连点头,举手发誓道:“只要姐姐能帮我救回母亲,姐姐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定不会忘恩负义的背叛姐姐,否则天打雷劈!”   长歌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缓缓又道:“既然如此,我有几句真心话,不知道夫人想听不想听?”   夏如雪早已察觉面前的小黑奴不同寻常,不然也不会以两种身份出现在魏千珩身边,还不被发现,且能得到魏千珩的信任,不由恭敬道:“姐姐有何良言,但说无妨。”   如此,长歌也不避讳,直言道:“我觉得以夫人的聪慧与才情,定不会甘愿做长公主手里的一枚棋子,夫人何不早做打算,为自己筹划出路!”   闻言,夏如雪神情涌现了一丝慌乱,却并不见意外,足以看出,她心中早有此打算,只是没想到会被长歌看透她的心思。   她敛身朝长歌款款拜下,动容道:“我知道姐姐是真心为我好,我会铭记于心的。”   夜已深,长歌不便久留,夏如雪亲自送她到院门口,两人告别后,长歌悄悄回去主院。   从秋水院回主院,中间经过紫榆院,迎面走来两人,却是打着灯笼的春枝送一个面生的背着药箱的大夫从紫榆院里出来。   长歌不由好奇,这么晚了,紫榆院叫大夫,难道是叶玉箐又不好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不叫府里的府医,却要从外面叫大夫?   长歌隐隐觉得这中间有猫腻,如此,她没有避开,而是迎面上去,主动对春枝打招呼:“春枝姑娘这么晚了上哪里去?”   陡然撞上长歌,春枝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都砸到了脚上。   春枝慌乱拾起灯笼,然后身子有意无意的挡在那背药箱的大夫面前,讪然笑道:“是小黑哥哥啊,王妃入夜后身子不适,而刘大夫之前在叶府时,就一直帮王妃看诊,熟悉王妃的病症,所以就直接将他唤来了……”   春枝看似笑盈盈的说着话,可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音,明显紧张到不行。   还刻意的向长歌解释着叫刘大夫的原因,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长歌想到叶玉箐自从叶府回来后的种种异样,心里有亮光闪过,面上却佯装不知的点头应道:“辛苦春枝姑娘了,等我回去后,也会向殿下禀告一声。若是王妃玉体一直不见好,就得让殿下进宫请太医来看看了……”   “不了不了……”   一听请太医,春枝吓得连连摆手,不禁变了脸色,慌乱道:“不劳小黑兄弟操心了,殿下刚刚因前王妃的事伤心过度,娘娘不舍得因自己的一点小恙去打扰殿下。小黑兄弟的一片好心我们心领了,但此事就不必惊动殿下了……”   以往,叶玉箐可是一点小病小灾都要告诉魏千珩的,好藉此见一见魏千珩,让他多怜惜她几分。   可这一次,自从她从娘家回来后,一直称病呆在紫榆院足不出户不说,更是没有到魏千珩提过一句她生病的事,岂不奇怪?   长歌心里的猜测越发的肯定,眸光不露声色的往春枝身后的刘大夫瞧去,只见是一个留着山羊须,大概三十岁出头的中年大夫。   她看着春枝笑道:“娘娘一心为殿下,真是令人感动。如此,就劳烦姑娘辛苦照顾娘娘了,也希望娘娘的身子早日康复!”   说罢,向春枝告辞,继续往主院去了。   长歌走后,春枝全身虚脱,身后跟着的大夫也是全身战战,忍不住后怕道:“姑娘,此事凶险,会不会……会不会被人发现……”   “闭嘴,你若敢泄露一个字,你全家人都别想活命了!”   不等那大夫把话说完,春枝已是一记眼刀子狠狠刮过去,直吓得那大夫连忙噤声,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长歌回到主院,魏千珩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   这些日子堆积的公文太多,看样子魏千珩是要挑灯处理这些公文了。   长歌走过去,看到灯火通明的书房里,魏千珩伏案处理公文,白夜在一边帮他,时不时主仆二人会交流两句,配合默契。   看着又恢复生机干劲的魏千珩,长歌心里委实为他开心。   特别是看到他深邃的眸子又恢复神采,更是让她莫名的心悸。   可转念她又想到,如今魏千珩已放下伤痛,重新振做,她是不是要按着计划,带着乐儿与初心离开京城回云州去?   这个念头一生起,长歌心里就涌起了深深的不舍。   内心里,自从知道魏千珩对她的感情后,长歌再也舍不得离开他,那怕像现在这样,以小黑奴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她也是欢喜高兴的。   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旧疾,她激动的心又冷却下去。   虽然有煜炎帮她去北地找灵药,可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的内心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如此,如今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以往魏千珩处理公文时,都是白夜陪在身侧,长歌可以自行歇下。   可长歌没有回房歇息,她进到书房,看到魏千珩手边的茶壶空了,就轻轻上前拿起茶壶径直往后面的茶水间,重新为他们泡好热茶,外加用碟子装了几色魏千珩喜欢吃的糕点,一迸送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夜深了,喝点热茶和点心,别饿着了。”   魏千珩见这么夜深了她还来身边伺候,心里暖暖的,面上却冷冷道:“这里有白夜就行,你下去吧!”   长歌想了想,趁魏千珩搁下狼毫喝茶的间隙,道:“殿下,方才小的从外面回来,撞见了紫榆院的春枝姑娘送了大夫出府,说是王妃又身体不适了……”   魏千珩素来对紫榆院的事不感兴趣,闻言不觉拧紧眉头,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几乎要滴出水来,一字一句冷冷道:“本王对紫榆院的一切人和事都不感兴趣,以后休要再在本王面前提起!”   随着魏千珩突然变脸,整个书房的气氛都冷凝起来,吓得长歌只得将心中的猜疑咽下,默默的退了下去。   白夜和她一起出来,一出门就将长歌拉到一边,对她低斥道:“你真是的,平时最会看眼色,今日怎么又眼拙了,明知殿下不想听到那边的事,为何还要提起?!”   长歌并不想在魏千珩面前提起叶玉箐,可是一想到心中的猜测,她心里隐隐不安着,总感觉叶玉箐举动太过反常,只怕这当中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想事先给魏千珩一个提醒。   可她又不能将心中的猜测直说出来,毕竟只是她的猜测,没有经过证实,且事关重大,她岂能随便说出口?!   所以面上她只能说道:“不论怎么说,王妃总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她若真的有事,肯定是要让殿下知道的。”   白夜心中同样也有事不能说出口,只得对长夜再次叮嘱道:“你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在殿下面前提叶王妃,免得惹殿下生气!”   长歌不明所以,只是觉得魏千珩自从清醒后,对叶玉箐越发的厌恶了,竟是到了提都不能提的地步。   她那里知道,那次在竹庐,煜炎在提到她中毒时,说到的那句‘被灌下毒药’,却如一根深刺,扎进了魏千珩的心里。   魏千珩如此睿智之人,又岂会不明白煜炎话里的意思——若是自尽,又怎么会是被灌下毒药呢?   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的魏千珩,在梅园葬下骨灰坛时,就想到了煜炎说过的这句话,当时他犹自怕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白夜,直到白夜也确定煜炎当时确实说了那个‘灌’字后,魏千珩才确定下来。   如此,魏千珩开始怀疑,当年长歌所谓的服毒自尽,只怕另有隐情——那碗毒药,极有可能是被人下灌到她嘴里去的……   一想到长歌是被人陷害灌下的毒药,魏千珩心口就像刀割般的生痛起来,恨到不能自己。   而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叶贵妃与叶玉箐姑侄二人身上。   除了她们,不会有人敢这样对长歌!   但这一切全是他们的猜测,在没有证据之前,魏千珩不许白夜泄露一丝的消息出去,以免打草惊蛇,尔后暗下让白夜悄悄派人开始调查当年一事,一点一点的找线索……   魏千珩与白夜哪里知道,长歌的手里就握着最大的证据……   长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蹿出各种各样的事,凌乱成一团。   她担心远赴北地的煜炎的安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千年雪莲,更不知道那千年雪莲能不能治好自己身上的旧疾……   还有叶玉箐的事,长歌算了算离上次叶玉箐趁着魏千珩醉酒同房的时间,长歌直觉叶玉箐可能是怀了身孕了。   可若真的是怀了孩子,这却是天大的喜事,魏帝与叶贵妃对燕王嫡子已是望眼欲穿,为何叶玉箐反而要如此神秘的瞒下来呢?   难道不是怀孕,是有其他不能见人之事?   尔后,她又想到答应夏如雪的事,却发愁不知道要如何同魏千珩开口。   因为事关夏如雪的母亲,而她平日与夏如雪并无交集,如此,她突然开口为夏如雪的母亲求情,岂不让魏千珩怀疑?   可听夏如雪的口吻,夏姨母的情况不宜拖太久,所以,她却要想其他办法将姨母接回来了。   突然,她福至心灵,却是想起了一个人——孟清庭。   是啊,依着他如今在朝廷的权势关系,还有他背后前太师庄景儒的关系,要想办法接回夏姨母应该不难。   可是孟清庭一向无利不起早,只怕不会答应帮她。   而想到孟清庭,长歌又想到先前魏千珩提起的孟府一事,她猛然想到,若是魏千珩去找孟清庭揭穿他的慌言,孟清庭会不会为了保命,将她给供出来?   这个念头一出,却是惊得长歌一跳——   她之前尚未想到这一点,如今想想,却是极有这个可能,孟清庭当年为了攀上太师府可以舍弃发妻和孩子,如今为了保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和孟家,莫说出卖她,只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如此,等他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魏千珩她,那前面所做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吗?   想到这里,长歌再也睡不着,一整晚都在思忖着对付孟清庭的办法……   第二日是休沐日,可魏千珩早早进宫去了——关于长歌当年之死的真相,他要亲自去试一试叶贵妃的口风……   长歌趁机去了孟府,让门房递了一封信给孟清庭,约他午时一刻到孟府对街的天赐茶楼见面。   递过信后,长歌就去天赐茶楼等着,半个时辰后,就见孟清庭满脸急色的赶来了。   父女重见,孟清庭看着戴着黑色幂篱遮面的长歌,忍不住上下不停的打量,语带迟疑道:“长歌,前段时间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燕王找到了你的坟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歌稳稳坐着,冷冷道:“那些都不关你的事,我今日找你来,却有两件事要同你商议!”   孟清庭一怔,马上警惕起来,挺直脊背假装随意道:“你说,但凡是父亲能帮到你的,一定倾力而为……”   “希望你说到做到!”   长歌冷冷打断他的话,将写有夏姨母名字的纸条放到他面前,沉声道:“这是我母亲的妹妹夏采堇,如今流放在黔地,你可有办法救她回京?”   孟清庭当然是知道夏采堇的,只是没想到长歌也会知道这一个流放多年的姨母。   但他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鼻子找阿娘的小孩子,她身上的秘密,每一件都足以惊天动地,也足以让孟家遭殃,所以,他连进门所选的位置都是离长歌最远的对角位置,生怕惹上她给自己和孟家添麻烦。   所以,一听她说让自己救夏采堇,孟清庭想也没想,就在心里拒绝了。   他暗嗤,若是他出面救夏采堇,让庄家人知道了,庄氏与整个庄家定然又会闹,没他的好果子吃。   且出面保救一个流放的罪人,对他半点好处也没有,还有可能会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得不偿失的买卖他从不会做的……   如此,他心里有了决定,面上,孟清庭却是迟疑片刻,故做为难的叹息道:“夏采堇原是你母亲的胞妹,也是我的小姨子,其实我早有救她出苦地的想法,只是为父只是一个五品官员,手伸不到那么长的地方,也是爱莫能助啊……”   “那就说第二件事吧!”   从他进门起,长歌就将他的刻意疏离看在了眼里,也早已料到他会推脱,所以不与他多做口舌,冷冷道:“第二件事,我是想告诉你,燕王已知道你当初骗了他,并从淮河老家查到了母亲、还有我和妹妹的存在——”   刚刚拒绝了长歌,孟清庭正要放松下来喝口茶,可刚刚端起茶杯,一听到长歌的话,如被人当头猛的敲了一记重棒,顿时手一抖,茶杯从手里滑脱,淋了一身的茶水,还烫得手上一片通红,蹿起了水泡,生生的痛了起来。   长歌仿佛没看到他惊恐慌乱的样子,继续凉凉说着:“只怕燕王很快就会知道,当年那个欺骗背叛他的细作女就是孟家长女,甚至皇上也会因此牵怒孟家,还有骊家,骊家也不会放过你们,甚至叶家也会出手——如此,孟大人可有想好法子面对这次灭顶之灾。”   长歌说得轻描淡写,孟清庭却脸上失去血色,连着嘴唇都不见一点颜色,数九寒冬里,冷汗下雨般的从额头淌下,他拿手去擦,汗水沾到手上的水泡,他竟感觉不到痛了。   好半天,他才哆嗦着嘴唇,拿着烫得红肿起泡的手指着长歌,咬牙切齿道:“你……你是要将整个孟家都害死!孟长安,我知道你一直在记恨着当年你母亲之死一事,你是在故意报复……”   “对,我就要让整个孟家为我母亲赔葬——到时,莫说孟大人辛苦爬上的高位要功亏一篑,只怕孟府上下上百号人,包括孟大人最钟爱的儿子孟耀荣,都要送上断头台了!”   长歌异常冷静,她昨晚想了一夜,与其害怕被孟清庭再次出卖,不如用他最在意的东西给他狠命一击,不但要逼他交出当年害死母亲的庄琇莹,更要死死封住他的口,让他不敢将自己的事透露出去半分!   果然,孟清庭如遭雷击,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失去血色的双唇艰难翕动,终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目的达到,长歌眸光如刃,一字一句冷冷道:“其一,父亲交出当年害死我母亲的凶手——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我要害死她的凶手血偿血还!”   “其二,至于你当年抛妻弃女之罪,就以救回姨母来偿——若你能在年前救回夏姨母,我可以放过你一马!”   “其三,却是为了你自己和整个孟家好——”   孟清庭面如死灰,讥诮冷笑道:“你还会有这个好心?”   长歌冷冷道:“若是孟大人不想丢官灭门,就当从没再见过我,更不知道我还活着!”   孟清庭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眸光一亮,却是冷冷笑道:“原来,你是害怕燕王知道你还活着。既然如此,为父何必害怕,直接告诉燕王你还活着岂不更好?!到时,皇上与燕王也好,骊家、叶家也罢,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自找你去算帐就行了,与我和孟家何干?”   那怕长歌早已料到孟清庭会像当年一样,选择出卖她而保全自己,可亲眼看到他的这副无情卑鄙嘴脸,她还是痛恨之极,冷冷笑道:“既然如此,孟大人就当我今日是多此一举了——善意提醒孟大人一句,当燕王问你要人时,你千万要交得出人才好,不然你两次三番的欺骗燕王,只怕要五马分尸才能解燕王心头之恨吧!”   说罢,她做势起身要离开,吓得孟清庭一把拦下她。   他知道长歌说得是对的,这么多年了,燕王他们若是能找到她,早就找到了,何必等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实消息?   若是自己告诉燕王她还活着的,却又交不出她人来,以燕王的脾气,一定不会再轻饶他!   想到这里,孟清庭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拳头握得咯吱响,眸光阴狠,一副恨不能将长歌生吃的形容。   长歌看穿他的心思,心里一片冰凉,面上毫不在意道:“就算孟大人杀了我也无用,燕王已在调查母亲和我们姐妹的事,你和整个孟家都已逃不掉了!”   孟清庭心里激烈的斗争过后,咬牙切齿道:“好,我都答应你!可你又有何办法免了孟家这场灾祸?”   长歌满意笑了,起身往外走,冷冷道:“孟大人放心,只要你做到,我就能保孟家无虞!”   长歌离开天赐茶楼后,孟清庭也黑着脸离开。   见两人都走了,隔壁雅间里的窗口,一个满脸震惊的少女看着楼下长歌离开的身影,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原来,她竟是前燕王妃!?” 第071章 绝处逢生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孟家庶女孟简宁。   原来,自莫名被父亲与大娘子逼着代替孟娴宁去买禁药后,孟简宁心里除了气恨父亲的不公偏心、大娘子的欺人太甚,还有一直疑问在心里扎了根。   那就是,一向老谋深算的父亲和嚣张跋扈的大娘子,竟也有受人威胁妥协的时候。   而根据她所扮的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孟简宁猜到那人年龄与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估计二十出头的样子。   如此,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娘子,竟然能让父亲与大娘子乖乖听话,孟简宁不由更加好奇起来。   而更让她震惊的,那个女子让她所做之事,竟是牵扯到大名鼎鼎的燕王殿下,这却是孟简宁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如此,她心里的好奇心越盛,忍不住私下里开始打听起来。   后来,燕王从行宫回来,京城里开始有传闻,说燕王身边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   听到传闻时,孟简宁隐隐觉得,让自己假扮去买禁药之人就是神秘女子,且神秘女子与她们孟家有关……   孟简宁心里越发好奇起来,可不论她如何打听,却一点线索消息都没有。   就在孟简宁慢慢要放弃时,她今日带丫鬟出门时,却在府门口意外的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幂篱的神秘女子,让守门小厮给父亲递了一封信。   孟简宁当下就心里怦怦直跳,冥冥之中感觉,神秘女子极可能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如此,她带着丫鬟却是尾随长歌一起进到了天赐茶楼,并要了与长歌相邻的雅间,紧张又激动的守在那里。   果然不久,父亲就急色冲冲的来赴约了。   为了偷听到两人的谈话,孟简宁不惜垫着丫鬟云袖的肩膀爬上房梁上,再从梁隙里朝着隔壁房间看去。   虽然看不到长歌的样子,但孟简宁却从房梁上将下面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万万没想到,神秘女子不但是她的姐姐,更是前燕王妃!!   孟简宁脑子里全乱了,也自知此事事关重大,心里更是拿不定主意,连忙急匆匆的往家里去了……   长歌在天赐茶楼见孟清庭时,魏千珩却在永春宫见叶贵妃。   魏千珩许久不曾主动踏足永春宫了,所以,乍然听闻燕王求见,叶贵妃先是一喜,然后心里却又生出惊疑来。   无事不登门,燕王突然求见,不会有什么事吧?   如此,叶贵妃谨慎小心的让人迎了燕王进殿,不等魏千珩开口,已笑吟吟道:“听闻你将府里的事都处置好了,你父皇高兴,本宫也甚感欣慰。”   魏千珩按着礼数给叶贵妃请了安,然后在她的下首位坐了,惭愧道:“儿臣前些日子太过糊涂,让叶娘娘操心了,今日前来,特来致谢!”   说罢,又起身给叶贵妃行了一礼。   闻言,叶贵妃心里一松,面上笑得越发和善可亲,柔声道:“只要你好,本宫怎样都可以的——本宫就怕不能完成敏姐姐的嘱托,没能好好照顾你。”   魏千珩心里冰凉,面上却难得缓和的附和着叶贵妃的话说道:“这些年,幸亏有叶娘娘一直提携照顾儿臣,不然,儿臣早已被骊家母子坑害得尸骨无存了。所以叶娘娘的大恩,儿臣一记谨记于心!”   得了他的这些话,叶贵妃心花怒放,连着站在她身边的粟姑姑都高兴极了。   叶贵妃感动的落下泪来,拿绢帕拭着眼角,感慨道:“有你这句话,本宫死都足矣。哪日后,燕王可有何打算?”   魏千珩眸光冷下去,沉声道:“先将府内之事都处理好,等新年过去,再筹谋大业。”   皇子的大业不就是东宫太子之位么?   叶贵妃欢喜的心肝怦怦直跳——这个忤逆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开始争太子之位了,她这么多年的心机总算没有白费!   而只要他认真去抢去争,一向对他偏爱不已的皇上定会顺势推他上位,到时,他是太子,箐儿就是太子妃,日后的中宫皇后,而她也能被尊为太后,到时叶家满门鸡犬升天,她要收拾小骊妃那贱人,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叶贵妃却是突然想到叶玉箐最近的反常来,心里隐隐不安,正要开口问她最近在府里可好,魏千珩却状若无意的随口说道:“如今府里一切安好,只有一件,就是夫人姜氏失踪这么久,一直找不到。儿臣想,这件事却要在新年前解决才好,所以加派了人手在找寻——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闻他还在找姜氏,叶贵妃眉头一跳,脸上的笑意不由减了三分。   先前姜元儿失踪,叶贵妃心里其实很开心,因为她感觉,姜元儿十之八九就是当年的告密之人,如此,不等她动手,她就自己出事了,岂不让她省心?!   可她心里却还有另一个猜测,那就是姜元儿失踪的日子,恰恰是粟姑姑去寻她的第二日,她连夜自请出府去京外的庄子,最后却没了踪迹,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姜元儿察觉自己发现了她,为了保命,所以自己躲起来了?!   否则,为何整个京城里都快翻遍了,就是找不到她的人?!   思及此,叶贵妃心里不安起来,再加之魏千珩还不依不饶的要找到她,更是让她心里难安……   在叶贵妃暗自不安时,魏千珩看似在喝茶,眸光却没有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越看,他的心越凉……   原来,自开始怀疑长歌的死不是自尽、而是被陷害后,魏千珩首先想到的就是叶贵妃,因为他清楚记得,当时长歌出事时,她就在燕王府。   此时,魏千珩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姜元儿,却是他想起,小黑奴曾经告诉她,粟姑姑在姜元儿失踪前,曾半夜悄悄去找过姜元儿。   如今想想,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所以故意当着叶贵妃的面提姜元儿,以此试探叶贵妃的反应。   果然,一听到他提到姜元儿,叶贵妃不自觉拧紧眉头,方才还笑意晏晏的面容,却是闪现不安的形容,恰恰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觉得,做为长歌的贴身侍女,姜元儿定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让叶贵妃派粟姑姑偷偷私下去找她。   既然如此,姜元儿却是他要找到害死长歌真凶的重要人证。   而叶贵妃只怕真的如自己所料,与长歌之死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魏千珩的心彻底冷却下去,低敛的眸子里涌现杀气,借口还有事,推辞了叶贵妃留他下来用午膳,带着白夜从永春宫离开。   一出永春宫大门,白夜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有试探出什么来?”   魏千珩脸色阴沉滴水,心里更是沉闷难受——   这些年,因察觉叶贵妃与整个叶家动机不纯,对他的各种支持与拥护,其目的也是一目了然,所以他与叶贵妃渐行渐远。   但不可否认,这么多年来叶贵妃对他的照拂和在后宫的相互扶持,让他心里始终记着她这一份恩情。   若是最后查出长歌真的为她所害,他却要如何处置叶贵妃?自己真的能不顾及旧情,一剑杀了她为长歌报仇吗?   不觉间,天际间又飘起了飞雪。这些飞雪似乎落进了魏千珩的心里,让他空寂的心腔里再也找不到半分温暖。   他对白夜冷冷下令:“派出所有的燕卫寻找姜氏,一定要在年前找到她——”   之前因着前王妃的事,燕王府已停止寻找夫人姜氏,如今听他突然又提起,白夜不由愣住。   不等他开口,魏千珩笃定又道:“她要么是自己逃了,要么是被什么人控制关押了,总之,她一定还活着——我们一定要在叶贵妃之前,找到她!”   闻言,白夜更加惊讶了,不解道:“殿下的意思,叶贵妃也在找姜夫人?!”   深眸折射着雪光一片森冷,魏千珩再次笃定道:“以前不会,但今日起,她必定会让叶家帮她在宫外寻找姜氏的,所以,你还要派人时刻守着永春宫与叶家的动静。”   白夜明白过来了,连忙肃容应下……   魏千珩所料不错,他前脚刚走,后脚叶贵妃就让粟姑姑送信出宫,亲自往叶府去了,让叶家出动京城里的所有人脉,要抢在燕王之前找到夫人姜元儿。   等粟姑姑办完差回宫时,身后还跟着叶玉箐的生母、叶贵妃的大嫂朱氏。   时近午后,又是下雪天,天色渐渐暗下,叶贵妃却不明白这个时辰朱氏怎么进宫来了?   但看到了她脸上的惶然焦急的神色,叶贵妃明白,必定又是叶家出事了。   果然,朱氏一进殿就示意叶贵妃摒退左右,等叶贵妃将殿内的宫人都遣出去,惟留下粟姑姑后,那朱氏却‘扑嗵’一声跪到她面前唤起‘救命’来。   “娘娘救命……叶家只怕要惹上灭门之灾了……”   叶贵妃一震,眸光威严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朱氏,心里莫名的揪紧,冷冷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站起来说话。”   朱氏哪里敢站起身,跪在那里全身发抖,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好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副极其难以启齿的形容。   叶贵妃瞧着,暗自心惊。   突然,她福到心灵,想到了叶玉箐的反常,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望着惶恐难安的朱氏迟疑问道:“难道,是箐儿出事了?”   叶贵妃暗忖,若是叶家出其他事,定是哥哥出面来同自己说。   可让朱氏出面,且一副极难开口的形容,想必一定是女子后宅之事了,所以一下子想到了举动怪异的叶玉箐身上。   朱氏见叶贵妃一下子就猜到了女儿的身上,全身剧烈一颤,白着脸哆嗦道:“娘娘,今早……今早刘大夫来告诉臣妇,说是,说是箐儿她怀上孩子了……”   一听到孩子,叶贵妃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箐儿怀上孩子是好事啊,你为何……”   话没说出口,她猛然醒悟过来,全身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泪与汗一起流下的朱氏,震惊道:“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   后面的话,叶贵妃哪里敢说出口,她犹如五雷轰顶,身子直直往后倒去,被粟姑姑连忙伸手扶住了。   “娘娘当心!”   粟姑姑同样被这样的消息吓到,但她还是镇定的扶了叶贵妃去一边的暖榻前坐下,又端来参茶喂她喝下,迭声道:“娘娘莫急,先听夫人怎么说。”   叶贵妃惊得脸上失去血色,心口突突直跳——   叶玉箐是皇家儿媳,堂堂燕王妃,若是她偷奸外男,且怀上野种,混淆皇嗣血脉,传出去,不用想,包括她这个贵妃在内,整个叶家都要给她赔葬!   思及此,叶贵妃咬牙抑住心中的慌乱,对朱氏恨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清楚……”   到了如今,那朱氏也不再瞒了,哭道:“本是见她心情苦闷,她哥哥就在家里办了一个赏梅宴,叫了朋友来家里陪她吟诗喝酒,却不想……”   “娘娘,是臣妇教女无方,竟是让她做出这样不耻之事来……若是让燕王和皇上知道了,叶家岂不是要满门抄斩,还求娘娘赶紧想个法子吧。”   叶贵妃想也没想就恨声道:“想什么办法?!除了将她肚子里的孽子打掉,还有其他办法吗?”   朱氏还是哭:“臣妇与老爷也是这般想的,可她不依啊,护着那孽子死紧的,将我们防贼人一样,还威胁说,若是我们打掉了她的孩子,她就将事情彻底捅出去,大家都别活了……”   闻言,叶贵妃气得将手边的东西全砸了,气笑道:“好个蠢货,本宫竟不知道她蠢到这般田地,当初还费尽手段的帮她夺了这燕王妃之位,原想着让她把控住燕王,让整个叶家增光,却不想,她竟是愚昧至此——”   骂完,叶贵妃盯着只会哭的朱氏嫌恶道:“可有知道那奸夫是谁?若是她不依,就将那奸夫提到她面前,放到油锅里活活煎死,看她还嘴硬?!”   朱氏摇头落泪,无奈道:“这些法子老爷都想到了,可是……可是根本不知道那奸夫是谁,她瞒得铁桶般,连她身边两个丫鬟都不知道——只怕是哪个侍卫的都说不定啊……”   叶贵妃一怔,不敢置信道:“你们没有当场捉奸么?既然如此,又如何断定她肚子的孩子不是燕王的?本宫记得,她回娘家之前,可是同燕王同房过的——”   说到这里,叶贵妃前一息还盛怒的眸子里却是闪出亮光来,神情也松懈下来,缓缓道:“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做那不耻之事也说不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燕王的!”   朱氏惊恐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们虽然没有当场抓到,但臣妇却是知道,她回娘家不久就来了月事的,而如今又怀了孩子,这期间发生了何事,还用抓奸在床吗……偏偏此事还是她在娘家时发生的,若是传出去,我们都逃不掉干系的……”   叶贵妃再次一震,脑子里却想到叶玉箐嫁给魏千珩,这五年来受到的种种冷落,心里突然有了新的主意,沉吟道:“也就是说,之前你们一点察觉都没有,外人更是不知情?!既然如此,这个孩子,或许生得也未尝不可!”   “娘娘……”   闻言,朱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的看着神情冷静下来的叶贵妃。   粟姑姑却是明白过来叶贵妃的意思,递了杯茶到朱氏手里,笑道:“夫人莫急,有句话不是说得好,绝处逢生——你先喝杯茶歇歇,容娘娘好好想想。”   叶贵妃赞许的看了眼粟姑姑,尔后半阖起眼睛细细思索起来——   叶玉箐这个孩子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若是要说成是燕王的,也未尝不可。   何况燕王有意要争太子之位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了嫡子,不止如虎添翼,更能堵住那些总拿子嗣来反对燕王立太子的骊家走狗的嘴!   想到这里,叶贵妃几乎已拿定了主意,再细细想了此事所有的后患,在确实一切后患都在她们的掌握之中时,终是满意的睁开了眼睛,对朱氏吩咐道:“这个孩子暂时让她先生下来,等燕王成了太子,或是箐儿再怀上燕王的孩子后,再想办法悄悄将这个孽子送去归西——随便落个水或是病上一场,都能要他小命。”   “到了那时,一切只当是孩子命薄,箐儿自不会恨上我们。而我们的所有目的皆已达到,岂不圆满?!”   朱氏怔怔的听着,后怕道:“可是……”   “没有可是。此事,不要再传出一丝消息出去。你自回去,就将刘大夫的家人都关到远离京城的庄子上去,等孩子一出生,包括她身边两个知情的丫鬟,一个不留,统统处理干净了。”   说这些话时,叶贵妃眼皮都未眨一下,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在同朱氏说着最寻常的家常话。   朱氏白着脸不知所措,叶贵妃眸光寒下,冷冷道:“难道除此,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你自己闺女那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犟脾气,你难道不知?!”   朱氏全身一颤,终是咬牙应下:“臣妇遵命,这就回家去同老爷安排。”   叶贵妃满意的笑了,吩咐粟姑姑送朱氏出宫,随便去一趟燕王府,藉着给叶玉箐送   新进贡的白狐皮为由,将商议的事转述给她,让她安心养胎,且不要慌乱露出马脚,再择机宣告怀孕一事……   长歌回到王府,先去秋水阁见夏如雪,告诉她,她母亲年前就有希望回京来,让她提前做好准备,安排好她母亲回京后的住宿吃行问题。   夏如雪万万没想到长歌这么快就替她办好了,顿时欢喜激动不已,对长歌感激涕零,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她。   长歌昨晚一宿没睡,今日又与孟清庭交锋,早已她疲惫不已,于是没有在秋水院久留。   离开后,她原想趁着魏千珩还没回府,回自己下人房去歇息一下,心里却莫名的难安,脚下步子竟是不觉往着马房去了。   等玉狮子亲昵的朝着她的响鼻,脑袋蹭到了她的脸上,长歌才惊觉自己竟是来到了玉狮子的马厩前。   最近忙着照顾魏千珩,长歌却是好久没有来看玉狮子了,所幸它如今在这里习惯了,肯让其他马夫照顾它了,长歌也放心不少。   但玉狮子最亲的,还是长歌。   长歌也很欢喜见到它,摸着它的鬓毛笑着同它说话。   “最近可有听话?有没有再乱发脾气?马房里的伙计们都很好,你要好好与大家相处……”   “还有啊,如今外面都是冰天雪地,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殿下就会带你出去遛弯了,你暂且忍忍吧……如果实在闷了,就让刘大哥他们牵你到校场走一走……”   “可以牵它去城里的护城河边走一走!”   身后,响起了魏千珩熟悉的声音,长歌惊喜回头看去,正是魏千珩从宫里回来了。   魏千珩也好久没来马房看玉狮子了,方才从宫里回来,也莫名的想来看一看它,却碰巧在这里看到了小黑奴。   不知为何,看到小黑奴与玉狮子亲昵的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莫名的想到长歌,心里悲伤又欣慰。   他悲伤他的长歌再也回不来了,却也欣慰有小黑奴在,不但给了玉狮子信任与温暖,也给了他一份难得的安宁与温暖。   不知何时起,堂堂燕王,竟从一个小黑奴身上感觉到安慰和温暖,让魏千珩不知不觉中,对小黑奴越发的依赖……   他上前去解玉狮子的缰绳,对长歌道:“带着它去京城里四处走走也不错,你要一起吗?”   闻言,长歌微微一怔。   以前,长歌常常会在凉风习习的晚上,就着月色带着玉狮子在京城里四处遛达,魏千珩一定是陪伴着一起的。   只不过,以前都是她邀问他:“殿下,你要一起吗?”   如今听到他问出当年她的那句话,再看着面前玉狮子和他,恍然间,长歌似乎重新回到了从前,心里一阵阵的悸动。   她点头轻轻应下,跟在魏千珩的身后一起往外走。   两人堪堪走到府门口,街口却是传来一阵喧哗惊呼声。   伴随着惊呼声,还是急疾的马蹄声传来。   魏千珩拉马停下,冷眼朝前看去。   长歌也不免好奇,是何人敢在燕王府门前喧哗闹事?   下一刻,一道娇小的红色身影骑着一匹红色骏马冲过来,途经沿途的路人,那马匹也不减速半分,竟是朝着王府大门直直冲过来。   门口的守卫不约而同冲上去阻拦,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手执马鞭,毫不客气的将拦路侍卫抽翻,最后竟是驾着马匹冲上台阶,停在了魏千珩的面前。   魏千珩冷冷看着不速之客,正要开口质问,那红衣女子却一把掀开了头上的斗蓬,一双幽黑如黑曜石的美丽眼睛大胆的直直看着魏千珩,手中的马鞭朝他一指,挑眉道:“你就是魏千珩!?” 第072章 放他出陵   红衣女子当众闯入了燕王府大门,打翻守门侍卫,竟是径直驱马冲上石阶,还大胆狂妄的直呼魏千珩的名字。   这天下,却没有几个人敢当着魏千珩的面直呼他的名字,且还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马鞭指着他,简直不要命了。   守卫连着府卫的燕卫被惊动,大家瞬间围拢过来,手中的剑刃皆指着红衣姑娘,厉斥道:“大胆刁民,见到燕王竟不下跪,快快下马束手就擒!”   红衣女子不以为惧,还是直直看着魏千珩,不屑笑道:“你果然是魏千珩,那本姑娘却是找对了。”   说罢,收起马鞭,轻巧的从马背上跳下来,毫不理会四周虎视眈眈的守卫,负手来到魏千珩面前,毫不避讳的上下将他打量起来。   在红衣姑娘走近打量魏千珩时,后者早已震惊住!   甚至,从红衣姑娘掀开斗蓬的那一刻起,魏千珩就怔住了——这不是……长歌吗?!   黝黑如黑曜石的美丽眸子,粉腮娇唇,一眉一眼,都与长歌如出一辙。   若说夏如雪有七分像长歌,那面前的女子简直与长歌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只不过,她的行为举止大胆狂妄,却与一贯小心谨慎的长歌大不相同。   可是,即便如此,魏千珩还是沉浸其中,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神情间写满了震惊不敢相信。   而站在他身后的长歌,却在一瞬间间就红了眼睛。   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女子,正是她一直盼着相见的妹妹青鸾!   一别九年,再相见,妹妹已长成了大姑娘,比她还高了。   而看着青鸾的样子,自信张扬,脸上并无一丝压抑郁郁之色,看样子这些年公子将她照顾得很好,没有让她受委屈。   如此,长歌牵挂担心了这么多年的心,在这一刻终是放下。站在魏千珩身后激动欢喜的看着妹妹青鸾,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心中还暗暗感谢上苍,让她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妹妹一面……   青鸾自是不知道这个盯着她看、神情还颇为激动的小黑厮会是自己要找的姐姐,只以为是个像外面那些贪图自己美色的好色之徒,当即冷下脸来,手中马鞭一扬,竟是恼怒的朝着长歌抽去。   两人离得近,鞭子去得也快,再加上长歌沉浸在见到妹妹的欢喜中,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鸾手中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她吓得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怕鞭子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预期的疼痛却并没有感受到,她抬眸看去,却是魏千珩伸手替她拦下了鞭子。   魏千珩伸手拽住了马鞭的一端,稍微用力一扯,青鸾手里的马鞭就握不住了,被他夺了过去。   “你是谁?谁让你出手伤人的?”   回过神来的魏千珩冷冷逼视着青鸾,冷眸里写满了好奇。   “我叫青鸾,是长歌的亲妹妹,我家公子让我来找你。”   青鸾并不隐瞒,马鞭被夺了也不畏惧,挑眉看着魏千珩:“我家公子有话要我转告你,你可要在这里听我说?”   魏千珩一怔,“你是……长歌的亲妹妹?”   虽然看着眼前的女子,魏千珩已猜到她与长歌的关系非同寻常,但他从未听长歌说过她有妹妹的,所以一时间还是很吃惊不已。   而长歌却被青鸾提到的‘公子’惊吓到。   青鸾嘴里的公子自是她的前主,他竟是派了青鸾出皇陵来燕王府找魏千珩,他到底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开始不安,心口绷紧起来了。   青鸾冷冷道:“我姐姐只有我一个亲妹妹,而我此次出陵,就是要回来找姐姐的。”   青鸾虽然大胆,却并不傻,再次道:“我家公子有话同你说,可此地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不请我进府坐坐吗?”   魏千珩自也猜到了她嘴里的公子是谁,眸光一沉,将手里的玉狮子交给长歌,让她将玉狮子牵回马房拴好,自己沉着脸领着青鸾一路往主院去了……   长歌领着玉狮子原路回去马房,一路上,她心怦怦直跳着,握着缰绳的手上全是汗,身子激动得微微颤抖着,拴马绳时,手一直哆嗦着,拴了几次都拴不紧。   她心里害怕的想,难道是公子让青鸾来抓自己回去的吗?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死’了,连她的墓穴都找到了,为何公子一直不肯死心、一直派人在找她呢?   刘胡子从前院看热闹回来,见长歌一直拴不好马绳,连忙上前来帮她,打趣她道:“你真是的,才跟着殿下身边享几天福,就忘记老本行了,连个马绳都拴不好了。”   长歌心里慌乱,面上讪笑道:“刘大哥见谅,我是天气太冷了,手冻僵了……谢谢刘大哥帮忙。”   刘大哥却神秘的凑到她跟前打听道:“方才那闯进王府的女子据说是前王妃的亲妹子,是真的吗?还说那妹子长得跟前王妃一般模样,我方才远远的瞧了一眼,确实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咱们殿下对前王妃念念不忘了,原来前王妃竟是长得这般好看啊……”   长歌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心里也惦记着青鸾与魏千珩见面一事,所以没有同刘胡子多说什么,推说还有事,就急急往主院去了。   主院里,白夜亲自守在书房外,一脸凝重。   见长歌过来,连忙指了指书房,对她做了个襟声的动作。   如此,长歌也进不去书房,与白夜一同守在书房外。   里面有话语声隐隐传来,长歌心里慌乱着,却是半个字都听不清,忍不住问白夜:“你可听到里面在说了什么?”   白夜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再加上他不像长歌这般心神慌乱,倒是听到了零碎的几句话。   然而,就是这零碎的只只言片语,却让白夜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他咬牙恨声道:“皇陵那人拿前王妃的消息与殿下做交易,让殿下亲自去皇上开口放他出皇陵!”   长歌全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的耳朵。   怎么会?她竟是万万没想到,公子竟是会提出这般要求?   可是当年,是魏千珩亲自将他关进去的,且魏帝答应魏千珩,一辈子都不会放他出皇陵,且之前在玉川行宫时,魏千珩更是拼死要赢了赛马比赛,就是不愿意放他出陵。   所以,他凭什么让魏千珩改变心意,亲口去求魏帝放他出陵?!   长歌脑子里一片凌乱,嗡嗡的响个不停,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问白夜:“可是前王妃不是死了吗?既然如此,他又拿什么来同殿下做交易?”   白夜咬牙切齿:“皇陵那人咬死前王妃没有死,还说她命不久矣,若是再不找到她,殿下会后悔终生……简直是在放屁,前王妃的墓穴都找到了,他还是卑鄙的拿这个说词来骗殿下!”   一想到皇陵那人伙同卫大皇子拿前王妃之死折磨殿下,白夜就恨得牙痒痒,忍不住骂起人来。   可长歌却完全震惊住了,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为什么皇陵里的前主知道她的一切事情,连她命不久矣都知道?!   原来,自那次京郊竹庐开棺验人后,不止魏千珩,连见到垂涎已久的血玉蝉的卫洪烈也相信了长歌已死去的消息。   如此,卫洪烈将这个消息传进了皇陵那人的耳中,郑重告诉他,长歌真的死了,让他不要再费尽心力的去找她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墨衣公子嘲讽一笑,随手就将卫洪烈写给他的信扔进了火盆里。   眸光再次落在手边的玉盒子里,墨衣公子面容间涌现深深的痛苦与无奈,他的长歌明明没有死,为何他们就是不相信呢?   竟然连魏千珩都不相信……   可是,他的长歌又快要死了,他感觉到了她一天天的衰败,或许不到一年,她就真的会香消玉损……   想到这里,墨衣公子心痛如绞,终是再也无法将长歌还活着的秘密对青鸾隐瞒,因为如今,只有青鸾能帮他走出皇陵——他要亲自出皇陵找他的长歌!   ……   半个时辰过去,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一身红衣的青鸾首先走出来,竟是直直的朝着院门走去。   魏千珩脸色极其难看,却还是追上去,不放心道:“天色不早了,外面又是风雪,你不如在王府住一晚再走……”   青鸾收住脚步偏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今晚留下等消息,只希望你说到做到,明日就能给我一个答复,我好回陵将消息告诉给公子。”   魏千珩似乎很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让白夜安排她到府上的厢房里住下,又对长歌道:“替我更衣,我要进宫!”   闻言,长歌与白夜皆是一震——他真的要如皇陵那人所愿,进宫请求魏帝放那人出陵吗?   但两人见到他的神情,皆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更衣时,魏千珩脸上神情异常的严肃,眸光深沉似渊,可长歌却看出他心里很乱,他的双手一直颤抖着,那怕握紧拳头还是止不住言颤抖,连呼吸却乱了。   见他如此,长歌心里更乱了,帮他系腰带的手一直哆嗦着。   她想,魏帝本就有放前主出陵的意思,如此,只要魏千珩一开口,他马上就会顺水推舟的让前主从皇陵出来。   而前主他既然能知道她的一切事情,那么,会不会一见到她,就认出她来?   还有,为什么魏千珩在看到自己的墓穴后,还会想信皇陵那人的话?   心里有太多疑问与害怕,不等她想明白,魏千珩对她冷冷吩咐道:“我有急事进宫,你等下好好照顾着青鸾,给她安排好一切。”   长歌应下,等魏千珩走后,呆呆的在屋子里坐着,心里乱极了。   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或许皇陵那人就是为了出陵,故意拿自己的事来刺激魏千珩。而魏千珩进宫也不一定就是去求魏帝放人。他如此精明之人,定不会再上当的。   想到这里,长歌的心安定了许多,再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妹妹青鸾,她更是欢喜起来,顿时将心里的一切烦恼抛下,激动的朝着王府厢房去看妹妹去了。   她去时,青鸾似乎赶路累了,斜躺在厢房内室的暖榻上闭眸歇息,听到脚步声,她警惕的睁开眼睛,看到是方才门口那个讨厌的小黑奴,复又合上眼睛继续休憩,冷冷道:“你来干嘛?”   自那晚夜闯皇陵失败后,长歌一直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妹妹青鸾,却没想到她如今就在眼前,不由欢喜得声音直颤抖,轻轻道:“我……我奉殿下之命来照顾姑娘,姑娘可还需要什么?”   青鸾听到她声音抖得不成样,以为是方才在府门口自己那一鞭子将她吓到了,不由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到外面安静呆着,不要吵着本姑娘歇息!”   长歌应下,站到内室门口隔着珠帘静静的看着榻上睡觉的青鸾。   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妹妹,长歌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恨不能上前抱着妹妹大哭一场。   当年母亲悲怆离世,独留下六岁的她和四岁的妹妹,最后两姐妹逃离孟家,在街头流浪乞讨相依为命。   青鸾性子从小就敢爱敢恨,小小的年纪,就能为了护着她和大她许多的孩子打架,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吭一声。   长歌心疼她受伤,明明打不赢还要打,就教训她不准她再和别人打架,不过四五岁年纪的青鸾,却红着眼睛伤心道:“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我要好好护着你,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忆起往昔,长歌心痛不已,心中对妹妹更是有着深深的愧疚——   是她带她入的鹞子楼,毁了自己一生,也毁了她一辈子,还让她苦等自己这么多年……   而当年,她答应母亲会好好照顾妹妹,可她并没有做到。   所幸,现在看到妹妹一切安好,她内心的愧疚才稍稍好过一点……   就在长歌黯然伤神之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长歌一慌,连忙抹了脸上的泪痕。   榻上的青鸾也听到了脚步声,好看的眉头不耐烦的皱了起来——看来,答应魏千珩留在王府过一晚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闯进几个人来。   长歌看去,却是叶玉箐身边的大丫鬟春枝领着两个嬷嬷闯进门来了。   看着她们来势汹汹的架势,长歌直觉她们是来找青鸾麻烦的,想也没想,连忙赶在她们进内室之前,来到青鸾的榻边守着她。   榻上闭眸睡觉的青鸾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掀开眼皮凉凉看了一眼来人,尔后毫不在意的复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憩。   春枝一进门,眸光就在屋内搜寻青鸾的身影,等看到人在内室的榻上躺着,脸色一冷,‘哗’的一声拂开珠帘,几步冲到榻前,对青鸾冷冷道:“青鸾姑娘,我家娘娘要见你,快起身前去拜见吧!”   青鸾眼皮也不抬的冷冷道:“我又不认识她,不见!”   “你!”   春枝见她明显没睡着,自己进屋却不理不睬,心里已生出怒火来,再加上她丝毫不将自家王妃放在眼里,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出来,于是上前一把掀了青鸾身上的锦被,冷冷斥道:“大胆贱民,王妃召见竟敢不从,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呆的地方是咱们燕王府!”   青鸾再也睡不成觉了,她冷冷坐起身正要开口,长歌已拦在她面前对春枝道:“春枝姑娘见谅,青鸾姑娘进府是客,还是王爷的客人……她赶路辛苦,等休憩一下再去见王妃可好……”   “不见!”   身后的青鸾并不领她的情,一把推开她,对气得满脸通红的春枝凉凉笑道:“我姐姐还是前王妃呢,她又没死,何来你家主子什么事?让你家主子赶紧自己回家去吧,我姐姐马上就要回来了。”   “你……”   春枝气结,指着青鸾骂道:“你家姐姐是个下贱的细作女,就凭她也凭做燕王妃?何况王爷早已将她休弃,她那怕回来,也是个万人唾弃的下堂弃妇……何况她早就死了,骨灰都化成灰了,拿什么跟我家主子比……”   春枝每说一句,青鸾的眸光就寒下一分。   下一刻,她突然抬手,一鞭子抽在榻边的花瓶上,花瓶应声变得粉碎。   “啊……”   春枝被花瓶骤然的碎裂声吓得失声尖吓,青鸾起身上前,冷冷逼视着花容失色的春枝,眸光里戾气横生,扬唇一字一句缓缓道:“鹞女又如何?本姑娘也是鹞女,我们还不稀罕什么狗屁王妃之位!”   “而当初是谁卑鄙的逼着魏千珩休了我姐姐,你们心知肚明。以前我是不知情,如今一切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欺负我姐姐的人,都得死!”   青鸾话音一落,扬手又是一鞭子,内室门口的珠帘齐齐而断,上面的串珠跌在地上,‘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不等青鸾与两个嬷嬷被吓得回神,青鸾眸光蓄火,对她们冷冷喝道:“滚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若想见本姑娘,让她自己过来,本姑娘才不稀罕去见她。”   此言一出,不止春枝与两个嬷嬷惊呆住,连一边的长歌都被青鸾身上的霸气震得目瞪口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恍悟到,她的妹妹青鸾是真的长大了,她并没有因为鹞女的身份自卑,她活成了她自己的样子,她还是当年那个爱憎分明的孟安宁!   而纵是跟着叶玉箐见惯世面的春枝,也从没遇到过像青鸾这样厉害的狠角色,顿时吓得再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两个嬷嬷灰溜溜的走了。   她们一走,青鸾重重吁出一口心中浊气,还得意的吹了下口哨。   长歌看着满屋的狼藉,正要出去叫下人来收拾,青鸾却拦下她,一本正经道:“先别忙着收拾,想必等下那个什么燕王妃就会带人杀过来了,这些可都是她要处罚我的证据——我倒要看看,这个燕王妃有多大的能耐?!”   看着面不改色的青鸾,长歌想到当日在皇陵看到那个被她囚禁施刑之人,之前她一直不敢相信,妹妹青鸾敢做出那样的事,可如今看到她对付春枝,她才相信,妹妹已远远比她想象中坚强勇敢。   见到这样的青鸾,长歌心酸又高兴。   她知道,每一个鹞女的坚强勇敢背后,都是她们拿命换来的艰辛历程。而她的妹妹青鸾,这此年没有她在她身边陪伴照顾,却也长成了浴火重生的凤凰……   就在长歌心痛她时,青鸾复又没事人般去榻上躺着,长歌心里却担心起来——   依着叶玉箐娇纵的性子,再加上春枝的添油加醋,叶玉箐必定咽不下这口气的,如此,若是她真的带人过来,万一起了冲突,青鸾一不小心伤着她,或是如她所猜测,伤到了她腹中的孩子,到时青鸾只怕小命都要丢在这燕王府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上前对青鸾道:“青鸾姑娘,已到晚膳时间了,而你又初来京城,可要小的带你去京城最出名的铭楼吃饭?那里的饭菜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尤其那道红烧江鲤做得鲜美无比,就连剩下的鱼汤拌在饭里都能吃得咽下自己的舌头……”   长歌一个劲的劝说着青鸾去铭楼吃饭,就是要避开她与叶玉箐正面冲撞起来。   撇开她如今是燕王妃的身妃,若是她真的如自己猜测般怀了身孕,青鸾更是碰她不得的。   而青鸾从小最爱吃红烧鲤鱼,听到长歌的话后,果然眼睛一亮,翻身坐起,冲长歌笑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过去——你领路吧!”   见她答应,长歌那里会迟疑,立刻领着她从侧门离开,在叶玉箐气势汹汹带人杀到厢房时,已坐上马车往铭楼去了……   在长歌带着妹妹青鸾去铭楼时,魏千珩已来到魏帝的寝宫。   魏千珩白日里才进宫请安过,如今冒夜又进宫来,且外面还下着大雪,魏帝不由惊讶,不知他这般着急前来,所为何事?   而等魏千珩进殿后,向魏帝说出心中所求后,魏帝当场震住了。   “你……你竟是要放他出陵?!”   魏千珩坚定点头,向魏帝道:“求父皇答应儿臣所求,放……大皇兄出陵!”   皇陵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大魏大皇子魏镜渊,也是魏千珩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魏帝见他不像是玩笑话,眸光顿时深沉起来,问:“你可知道,此时放他出陵,对你意味着什么?”   魏千珩明白魏帝话里的意思,魏镜渊是大魏大皇子,之前一直是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   而他的母家还是与晋王同出一脉的骊家。   若是他与晋王连手,太子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就更没了定数……   所以在此时,哪怕魏帝,都私心的觉得,长皇子魏镜渊不宜在此时出陵。   可魏千珩格外的决绝,坚定道:“求父皇成全!”   魏帝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儿子,实在是看不透他的心思,最后只得道:“让父皇答应你也不难,但你也要答应父皇两件事!” 第073章 杀人灭口   十七年前,大皇子生母骊妃因害死敏贵妃获罪,打入冷宫,贬为庶人。其子皇长子魏镜渊受牵连,被发配到边境封地,无诏不得归京。   身为大魏尊贵无比的皇长子,魏镜渊一直心有不甘、要重回京城夺得皇位,更为救母妃出冷宫。   如此,他建了一个鹞子楼,里面全是他收养的孤女,他将她们养大成人,训练她们成为自己的棋子,替自己办事。   长歌是他收养的孤女之一,魏镜渊将她悉心培养,最后送往京城当细作,以宫女的身份进入到了五皇子魏千珩身边,以盗取他身上的血玉蝉。   因为,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为这一块血玉蝉而起。   十七年前,魏帝偶然得到一块鲜红欲滴的蝉形血玉,此玉有定神安魂之神效,能解梦魇之症,甚至是压抑可怕的痫症。   魏镜渊很是喜欢,因其母骊妃就经常梦魇,所以亲口向魏帝讨要过,可最后魏帝将这块血玉当成生辰礼物,送给了过十岁生辰的五皇子魏千珩。   而正是魏帝这一次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骊妃。   骊妃为魏帝生下皇长子,再加上娘家父亲仍当朝宰辅,她自恃高人一等,也认定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她的儿子身为大魏皇长子,理所应当就是太子储君,而她母凭子贵,自是比其他后妃高上一等的。   当时魏镜渊已年满十六,朝中大臣在叶宰相的带领下,都力荐立大皇子为皇太子,立其母骊妃为中宫皇后,可没想到,却被魏帝拒绝了。   彼时,魏帝正宠爱着年轻温柔的敏妃,也格外偏爱她的儿子五皇子魏千珩,更是在魏千珩十岁生辰之时,不但将魏镜渊想要的血玉蝉赐给了魏千珩做生辰礼物,还母凭子贵,将敏妃晋升为敏贵妃,竟是力压了骊妃一头。   顿时,朝堂间暗流涌动,大家都说魏帝此举,是有意抬举敏贵妃母子之意,所以,以后的东宫之位,却充满了变数,不再认定只归大皇子一人所有了……   骊妃见不只自己受委屈,儿子身为堂堂大魏皇长子,也受魏帝冷落,一时气恨,竟使计陷害敏贵妃母子,趁母子二人泛舟太液湖时,令人在船上动手脚,母子二人沉船落水,虽然最后皇五子获救,可敏贵妃却因为救儿子自己丢了性命……   骊妃被贬冷宫后,骊家与她的亲妹妹小骊妃,一直力挽狂澜的要让魏镜渊重回京城,可随着魏千珩的渐渐年长,再加上叶贵妃一族的打压,魏镜渊在边境封地一呆就是十来年。   眼见五皇子长大成人,羽翼丰满,且越来越得魏帝喜欢,冷宫之中的骊氏为了最后一拼,于五年前自缢冷宫,留下最后的遗愿,就是盼望魏帝能开恩,下诏让儿子魏镜渊回京送她最后一程。   如此,远离京城十二年的魏镜渊,终是在五年前如愿重回京城。   可一切都变了,母妃死了,他心爱的女子也等不到他的恍然醒悟,却要嫁给他的死敌为燕王妃了!   原来,自在那个寒冷冬夜将长歌姐妹带入鹞子楼,八年的相伴相依,早让魏镜渊不觉间喜欢上了聪明美丽的鹞女长歌。   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他,还是狠心的将长歌送进宫,送到了魏千珩的身边。   直到他们的婚讯传来,看到她一身大红喜服十里红妆嫁给他人,魏镜渊那一刻感觉自己生不如死,终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带着长歌替他骗取的血玉蝉,闯进了魏千珩与长歌的喜堂,亲口揭穿了长歌的鹞女身份。   最终的结局自是两败俱伤,魏千珩发觉自己被欺骗痛不欲生,且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   魏镜渊也因谋害手足,搅乱朝局再次被幽禁关进皇陵……   重忆当日的兄弟相残,魏帝却是头痛不已,更不敢想像,一直咬死不愿意放魏镜渊出陵的魏千珩,会亲自来请求放他出陵?   直觉,魏帝觉得必定事出有因,不由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魏千珩改变心意?   但不论魏帝怎么问,魏千珩都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   无奈之下,魏帝却想到一直横亘在他心里的两件担忧,于是让魏千珩也答应他两件事。   “让父皇答应你也不难,但你也要答应父皇两件事——这两件事没有达成之前,父皇不会放他出陵!”   闻言,魏千珩形容一禀,肃容道:“父皇请说!”   “其一,生下嫡子——只有燕王妃怀上身孕,父皇才会同意放他出陵,你可答应?”   魏千珩眸光一寒,却也咬牙应下:“儿臣答应!”   见他一口应下,魏帝心里欢喜不已,这些年,燕王无子嗣,却是魏帝最大的担心。   既然这一件事都答应了,魏帝想,第二件事就更容易了。   可是没想到,等他说出第二个要求,魏千珩却震住了,眸光闪动,迟迟没有回答。   “怎么?不过一个下贱的奴才,你竟是舍不得了?”   魏千珩心口隐隐痛了起来,可想到生死未卜的长歌,最终,他却是咬牙点头应下了。   见此,魏帝终是开颜笑了起来,欢喜道:“父皇答应你,只要你办到这两件事,朕立刻放他出陵!”   离开魏帝寝宫时,原本应该高兴的魏千珩,心口却反常的窒闷得难受,脸色也十分的难看,白夜见了,不由担心道:“殿下,难道皇上没有答应么?”   说完,他自言自语嘀咕道:“不应该啊,之前在行宫,皇上还想劝服殿下放他出陵的啊……”   魏千珩一言不发的往前疾走而去,直到回到马车上也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轻轻晃荡着离宫朝着燕王府而去,魏千珩敛眸冷冷坐着,手掌里握紧着一个玉盒,心里翻涌着滔天巨浪。   见此,白夜不敢再说一句,魏千珩却突然向他问道:“之前让你查的紫榆院如何了?”   白夜一怔,尔后迟疑道:“回殿下,据属下打听,王妃……王妃应该是怀了身孕……”   “如此却是好事。”   魏千珩双手不由握紧,对白夜吩咐道:“等下回府就唤府医随我一起去紫榆院,若是确诊她是喜脉,就将消息传进宫里,片刻都不要迟疑!”   白夜一惊,“殿下,可是……”   “父皇让本王答应他两个条件才同意放魏镜渊出陵,而第一要求就是必须让燕王妃怀上嫡子!”   魏千珩冷冷打断白夜的话,眸光深沉如渊,沉沉的看着惊愕住的白夜,神情阴沉得瘆人!   白夜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魏帝竟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家主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却也明白了魏千珩的意思,不由白了脸。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皇上提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闻言,魏千珩眸光越发的阴沉,甚至不自觉的躲闪了一下白夜的目光,半晌后闭上眸子疲惫道:“我先歇息一下,到府了再叫醒我!”   白夜明显感觉到他在躲避自己,这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发生,不由让白夜越发的好奇,魏帝提的第二个要求到底是什么,竟让殿下也逃避不肯面对?   正在白夜迷惑不解时,只到魏千珩闭着眸子冷冷道:“之前吩咐你盯紧的那些,都时刻盯紧,不要疏忽了……”   白夜闻言形容一禀,连忙应下……   而另一边,为避免青鸾与叶玉箐正面冲撞起来,长歌想尽办法将青鸾带出了燕王府,坐上马车朝着铭楼去了。   到了铭楼,长歌点了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青鸾喜欢吃的。   在等上菜的空隙,长歌刚刚舒下一口气,青鸾却定定看着她,突然开口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帮我?”   长歌一怔,呐呐道:“姑娘说什么话,小的只是奉殿下之命,要好好照顾姑娘……”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般着急的哄着我去铭楼吃饭,不过是怕我与那燕王妃正面起冲撞罢了——”   青鸾如何看不出长歌的意图,想到方才在春枝面前她也护着自己,不由对他笑道:“之前在府门口,我还以为你是不正经的坏人,没想到你人挺好的,我为之前拿鞭子抽你一事道歉!”   说罢,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和长歌的茶碗里分别添好茶水,尔后端起茶碗对长歌微微拱手,一饮而尽。   青鸾本就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发现误会了人,也不会因为脸面而不道歉。   长歌心里一暖,也端起茶碗将茶水饮尽。   青鸾又扬着下巴不屑道:“但你也不要误会。我跟你出来,并不是怕了她,而是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暂时还不想节外生枝!”   其实,从方才在厢房里她拿鞭子抽碎花瓶珠帘向春枝示威,却不鲁莽的对春枝动手,足以看出,青鸾虽然胆子大,却并不莽撞冲动,胆大心很细。   看着这样的妹妹,长歌实在是欣慰,忍不住笑道:“姑娘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懂得各中利害,却是个聪明人。”   然而青鸾的眸光却暗下去,神情也落寞下来,缓缓道:“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些都是我姐姐教我的,我从小就淘气惹事,姐姐一直教我不要莽撞冲动,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长歌心酸又感动不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还一直记着自己的话。   青鸾看着长歌,突然问道:“你既然是魏千珩的贴身小厮,可见过我姐姐?我姐姐……以前过得好吗?她真的喜欢那个阎王吗?”   青鸾脸上写满了疑问,每一句话里问的都是她的姐姐,关切之情不言而喻,让长歌的眼泪堪堪又要落下。   她忍下眼泪,勉强挤出笑意来,对青鸾道:“抱歉姑娘,我入府的时间短,并没有见过前王妃……”   青鸾很失望,失落道:“我真傻,这么多年了,竟一直以为姐姐当年任务失败死在了宫里,大家都瞒着我,连我姐姐也瞒着我……不然,五年前我就可以出来找姐姐了……”   长歌心里早已潮湿一片,她多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姐姐长歌,可是一想到皇陵的公子和她的鹞女身份,为了乐儿,她又不得将一切忍下,恰好此时伙计开始上菜了,长歌给她挟菜,催劝青鸾多吃一些。   青鸾这些年跟着魏镜渊幽禁皇陵,虽然魏镜渊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的宠着,但幽禁的日子总是苦的,所以陡然一见到这么多好吃的菜,青鸾暂时忘记心里的烦恼,开心的吃了起来。   长歌看着她还像小时候那般,吃鱼前要小心的将鱼刺一根根全部挑干净了才开始吃,仿佛又随着妹妹回到了小时候,心里无比的温暖幸福,这顿饭却是她吃过的最开心、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吃完饭,长歌猜想着魏千珩应该从宫里回来,而青鸾也心急得到魏千珩的消息,所以两人吃完饭径直又坐了马车回府。   回府的时候风雪渐小,青鸾因好久不曾回京城,一路都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京城街道,时不时的问长歌几句。   长歌看着她的样子,一如看到当年自己初回京城时模样,不禁心酸起来——   当年,姐妹二人离开孟府流浪乞讨为生时,除了孟府那条街,她们几乎走遍了京城所有街道。   而多年过去,她们再次回来,京城里的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可又似乎全变了,看着那些她们曾经携手走过的大街小巷,姐妹两人心里都忍不住涌上心酸……   长歌陪青鸾一起默默看着,马车经过京兆尹官衙时,隔着细细的飞雪,长歌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府衙门前徘徊,趁着没人注意,似乎在往府衙的大门里塞着什么东西。   而看着那人的身形与脸上的山羊须,长歌却认出那人正是之前,在紫榆院门口看到的替叶玉箐看病的刘大夫。   长歌眸光一亮,连忙让马夫将车停下,对青鸾道:“姑娘,你先随车夫回府,我办点事情就回。”   青鸾并没在意,随车夫一起离开了。   长歌头上戴着风帽,她将帽沿拉低,遮住大半边的脸,快速朝着那人走去。   等靠近后,她趁其不备,一下子从那人手里夺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你……你是谁?快将东西还我!”   刘大夫急得山羊须都要打结了,嘴唇哆嗦得厉害,要来夺长歌手里的东西。   长歌飞快的看了眼手中的纸卷,应该是诉状一类,她快速退开府衙一边的侧巷里,身子隐在暗影处,看着追过来急怒变色的刘大夫,压低声音道:“刘大夫遇到什么难事了?若是有冤情,为何不直接报官,却要在晚上官衙关门时,偷偷往门缝里递状纸?!”   刘大夫脸色煞白,几乎向长歌哀求道:“小哥,求你将手里的东西还给我,我……我是有隐情的,我现在不报官了,求你快还给我吧……”   看着刘大夫几乎要给自己跪下,长歌心里的猜测越来肯定,心也不由跟着怦怦直跳起来。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尔后对刘大夫道:“刘大夫,我大胆猜测一下,可是你家人不见了?”   刘大夫闻言,惊得身子差点跳起来,眸光惊恐又警惕的牢牢盯着长歌,却又看不清她的面容,哆嗦道:“你……你是谁?可是……可是……”   后面的话刘大夫没敢问出来,而长歌已接着他的话凉凉道:“你放心,我不是叶家人——我是来帮你的人。”   刘大夫又是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神秘人,心肝直颤,慌乱的摆手道:“不,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将手里的东西还给我就成了……”   到了此时,长歌心里已一片了然,将手中的状纸缓缓交还到刘大夫的手里,道:“我有几句话想忠告刘大夫,不知刘大夫可想听一听?”   刘大夫见她归还了自己的状纸,全身一松,心中对突然冒出的这个人实在感觉到惊奇,又感觉他不像是坏人,不由紧张问道:“小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长歌身子隐在暗影里,淡然道:“我知道刘大夫最近迫不得已卷入了一桩大事里,且大事关乎皇家,更关乎你全家人的性命——因为你的主子不放心你,为了威胁你,甚至是为了方便以后杀人灭口,将你的家人都藏匿起来了,刘大夫走投无路,想一纸状书揭穿此事,与他们鱼死网破,所以才会冒夜来此投状,对吗?”   其实从发现叶玉箐从娘家回来后的异常,再到冒夜偷偷从府外叫大夫进府看诊,尔后长歌再稍稍向紫榆院的小厨房打听她最近喜食的菜品伙食,就已猜到叶玉箐必定是怀孕了。   只是,一直想靠怀孕彻底站稳王妃之位的叶玉箐,为何突然如此反常,怀了身孕还偷偷摸摸的怕被人发现?   怀了身孕却怕被人知道,不难推测,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见不得人。   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魏千珩的!   而如今,长歌看到刘大夫这般惶恐不安的样子,就不难猜到,叶家为了死守这个秘密,必定会抓了刘大夫的家人来胁迫他保守秘密。   刘大夫医术在京城小有名气,多替达官贵人看病,所以深喑这些权势贵人的手段,从家人突然一夕间失踪,他已知道自己此番难逃一劫,叶家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会让他永远的闭嘴,甚至家人都会一起遭殃灭口。   所以,刘大夫一时气恨、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想到要来官府来揭穿这一切,与叶家鱼死网破。   如今见这个神秘人一眼识破他的心思,刘大夫惊得差点站立不稳,震惊道:“你到底是谁?”   “刘大夫放心,我虽然如今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但我绝对不会害你,我只想帮你度过此劫!”   刘大夫早已如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长歌的话却让他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不由对长歌恳切道:“若是小哥能救我,我却是感激不尽!”   长歌长话短说,沉声道:“刘大夫从这一刻起藏起来,再不要现身——你放心,只要你一日不出现,他们都不敢擅自对你的家人下手,因为他们还要利用你的家人来要挟你。”   “等你摆脱叶家人后,你再在暗处悄悄打探你家人被绑到了何处,再想办法营救,却不能像现在这般做傻事——他们堂堂叶家,权势熏天,你这状书,只怕还没到尹正大人手里,就被先送到叶家面前去了,到时让叶家知道你洞察了他们的计划,你和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听了长歌的话,刘大夫慌乱的眸子恢复平静,对长歌抱拳感激道:“小歌真是我刘某的贵人,我即刻就找地方藏起来,让叶家再也长不到我,我……”   ‘噗!’   不等刘大夫把话说话,一柄暗箭穿胸而过,将他钉死在了长歌的面前。   至死,刘大夫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   长歌惊得尖叫出声,不敢置信的看着前一息还在同自己说话的刘大夫。   而顺着暗箭来的方向,她看到有黑衣人手提长弓箭朝着她这边寻来。   叶家这么快就派人来灭口了?!   长歌全身剧烈一颤,终是回过神来。   是她疏忽了,她怎么没想到,叶家人既已绑架了刘大夫家人,又岂会不时刻盯梢着刘大夫的行踪?   他们定是发现刘大夫拿了状书来了京兆尹,回去向主子禀明后,主子下了杀令……   冷汗潸潸而下,长歌慌乱的看看四周,此时天色已晚,再加上又是大雪天,街上早已没有行人,而她所处的侧巷,更是空寂无人,且一目了然,黑衣人步步逼近,她却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长歌全身血液凝固,她向后看了看,后面的巷子却是相通的,长歌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刘大夫手里的状书拿走,转身朝着巷子另一头跑去。   身后有破空声接二边三的传来,所幸长歌在鹞子楼受过训练,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但她还是能听着风声躲过后面的暗箭。   只是,她因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小心的护着肚子,跑不了太快,很快就要被后面的黑衣人追上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长歌心急如焚。   正在此时,追她的黑衣人的脚步声停下,却传来了兵刃声。   长歌回头看去,却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一队黑衣人,却与方才追她的人打了起来。   长歌虽然不知道新冒出来的黑衣人是谁,心里却蓦然松了一口气,可等她正要悄悄离开侧巷回燕王府时,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黑衣人,随着她的回头,一记手刀砍在她后脖上,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074章 兴风作浪   长歌醒来后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她坐起身摸着还隐隐痛着后颈脖,再看着眼前熟悉的下人房,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她与刘大夫在侧巷里说话时被叶家派的杀手追杀,她在逃跑时却被黑衣人打晕,怎么现在又回到燕王府的下人房里来了?   她的床前守着一个小厮,见她醒来,欢喜的‘呀’了一声,笑道:“小黑哥哥醒了?我这就去告诉白侍卫去。”   长歌连忙唤住他,问:“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那小厮道:“昨日小黑哥哥陪青鸾姑娘出去吃饭,可青鸾姑娘回府好久却不见小黑哥哥归来,殿下就让白夜大哥带燕卫出门去找,后面就将你寻回来了……”   长歌怔了怔,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连忙向身上找去,脸色骤然变了——   她昨日从刘大夫那里拿到的状书却不见了!   “你见到我回来手里拿着的东西吗?就是一卷纸……”   那小厮迷懵的摇头:“小的奉白侍卫的令在此时守着哥哥,没碰过你身上的东西,也没见过你说的纸卷……”   “我也没见过!”白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进来看到苏醒过来的长歌,面容一松,语气略带责备道:“你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青鸾姑娘一起回府,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差点出事!”   长歌心里疑云重重,迷惑的看着白夜:“白大哥昨晚在哪里找到我的?”   “在前街一个巷子里,你被人打晕了,身上的东西和钱袋都被搜走了。”   说完,白夜又忍不住责备她道:“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年底了,各路劫匪也多了起来,外去要特别小心,你看,被抢了吧。”   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暗忖,难道白夜他们以为自己是遇到了抢劫的劫匪了?   不过更让长歌疑惑的是,昨晚那个打晕她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若是叶家的人,肯定会将她杀人灭口的,所以可以推断那人不是杀死刘大夫的黑衣人同伙。   可若不是叶家人,又为何要打晕她,并拿走她身上的东西,还佯装成她是被抢劫打晕的?!   心里的疑云越滚越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魏千珩的。   而看叶家人的举动,他们是准备瞒天过海,要把这个孩子算到魏千珩头上,将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彻底掩埋下去……   想到这里,长歌急切的问白夜:“殿下呢,他现在可在府上?我要见他!”   说罢,长歌已是起身下床,顾不得后颈处还隐隐痛着,火急火燎的要去见魏千珩。   既然知道了叶家的阴谋,她当然不会让她们得逞,更要为枉死的刘大夫和他的家人们讨一个公道。   想到惨死的刘大夫,长歌全身冰寒,不用想她也知道,随着刘大夫一死,他的家人也必定会遭遇灭口。   为了叶家人见不得人的阴谋,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一夕间就惨遭灭门,叶家人简直丧尽天良!!   可不等她走到门口,白夜已拦下了她,道:“你好好休息吧,殿下方才才同王妃从宫里报喜回来,中午也会留在紫榆院用膳,没空见你——哦,忘记告诉你,咱们燕王府出大喜事了,王妃有喜了!”   闻言,长歌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白夜,惊愕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殿下知道王妃怀孕一事,还……还报到皇上面前去了?”   白夜点头:“是啊,皇上一直盼着咱们殿下能早日生下嫡子,所以得知王妃有喜的消息,皇上与贵妃欢喜得不行,皇上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妇科圣手柳院首亲自为王妃安胎,而叶贵妃也将高僧开过光的羊脂玉送子观音送到了紫榆院,以保王妃此胎安顺,一索得男。宫里各种赏赐从早上就没有断过,殿下也下令全府封赏!呐,这是给你的。”   说完,白夜将一个绣着金线的黑色钱袋放到长歌面前,道:“你昨日刚被抢了,今日殿下就替你补上了,如此,你也就不用再往心里去了。”   看着面前的封赏,长歌感觉到深深的讽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连打开钱袋看一看的兴致都没样。   而事到如今,叶玉箐怀孕一事已惊动魏帝,而刘大夫也被他们灭口,他写的状书也被黑衣人拿走,若是此时自己再贸然去揭穿叶家的阴谋,却没了一丝证据,拿什么让人相信她的话?   心里一片冰凉,长歌嘲讽一笑,忍不住问白夜:“昨晚京城里还发生其他事故了吗?譬如人命案。”   她想,刘大夫被杀总会有所惊动的,他就死在京兆尹府衙一旁的侧巷里,等天亮后被人经过发现,就会报官。   若是顺着刘大夫的死因去查,顺藤摸瓜,最后终会揪出叶家来,还可以揭穿叶玉箐肚子里孩子的真相。   可没想到,白夜却摇了摇头,道:“我今早去京兆尹报你昨夜被抢劫一事,没听说有人命案发生,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长歌彻底怔住,也终是明白过来,叶家为了保住叶玉箐肚子里孩子的可耻身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杀人毁尸,就这样将刘大夫与家人消失在这世上了……   全身如坠冰窟,长歌不寒而栗,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起来了。   她后怕的想,若是昨晚不是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打晕自己,自己此刻就如同刘大夫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连片尸骨都寻不找……   白夜发觉她脸色不寻常,不由关切问道:“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叫府医来帮你看看?”   长歌连连摆手,自顾倒下一杯茶水灌下,逼自己冷静下来。   冷却的茶水沿着咽喉而下,流过她激动起伏的胸腔,终是将那里的愤恨按下半分,让长歌冷静下来,对白夜道:“我没事,就是睡太久头有点晕。”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担心的问白夜:“青鸾姑娘呢?她昨晚回来后,没再闹出什么事吧?”   说到这里,长歌心里又开始着急,她晕迷这么久,竟不知道青鸾昨晚回府后,叶玉箐有没有再找她的麻烦?   白夜道:“你放心,一切都无事,昨晚殿下自宫里回来就去了紫榆院,王妃欢喜之下自是忘记与青鸾姑娘之间的不愉快。而青鸾姑娘今日一大早就离府回皇陵去了,她让我转告你,谢谢你昨晚的招待。”   长歌一怔,“她……她竟是走了?”   心里瞬间空落起来,妹妹竟然就这样走了,她都没来得及送她。而这一别,不知道又何时会再相见……   白夜面色冷然,不悦道:“殿下答应了她主子的要求,她当然要急赶着将这个好消息回去告诉她主子……唉,皇陵那人一出来,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长歌怔怔的听着,全身阵阵的发寒,心里苦涩的想,若是魏镜渊揭穿自己的身份,让魏千珩知道,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黑奴就是她,算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让长歌想不明白的是,魏千珩明明都已找到了‘自己’的墓穴,为何还要相信魏镜渊的话?   她忍不住问白夜,白夜苦恼的摇头,皱眉道:“我也迷惑得很,可这次殿下一个字都没说,我也不敢多问什么。唉,总终是一遇到前王妃的事,咱们殿下就失去理智了……”   长歌还想说什么,有下人来报,说有亲戚来看小黑了。   长歌愣住,亲戚?   白夜却反应过来,笑道:“我今早去京兆尹替你报官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你的表弟,他问起你的近况,我说了你昨晚被抢劫的事,他大抵是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   话音一落,房门口却是冲进一大一小两个人来,长歌定晴一看,正是初心与乐儿。   乐儿一进门什么也不顾,一头扎进了长歌的怀里,抱着她呜呜哭道:“哥哥,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受伤啊,会不会很痛?乐儿帮你吹吹……”   初心扮成上次在糕点铺子里的表弟样子,也上前对长歌上下打量起来,眸光忍不住往她的肚子上瞄,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长歌抱着乐儿欢喜不已,白夜见了,连忙摆手让房间里的小厮退下去,让小黑与亲戚团聚说话。   白夜他们一走,初心连忙关紧房门,着急问长歌:“姑娘,你身子没事吧,孩子呢?”   长歌拉着两人到自己身边坐下,欢喜道:“我没事,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乐儿见阿娘没事,开始小大人般的打量着长歌所居的房间,瘪嘴很是不满道:“阿娘,这里一点都比不上阿爹的房子,你还是随我们回去吧。初心说了,马上就要过新年了,你随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吧……”   只要看到乐儿,长歌心里所有烦恼都会一扫而空,忍不住笑道:“好的,等阿娘做完差事,就回私宅去陪乐儿过年。”   乐儿满意的笑了,却也不像一般小孩子那般手舞足蹈的欢喜,只是轻轻的扬了扬嘴角,郑重对长歌道:“阿娘说话要算数,不许骗人!”   长歌看着面前的儿子,再想到他如今所呆的地方,不禁心酸不已。   燕王府本是他的家,他现在就在自己的家里,他的父亲也在这里,可是,他们不但不能相见,还不能让魏千珩发现乐儿……   恰在此时,初心问她:“姑娘,燕王府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方才进门时,看到沿路全是抬送礼物的下人,络绎不绝的——王府要办喜事了吗?”   原来,随着叶玉箐有喜一事的传开,宫里宫外的赏赐贺礼开始流水般的抬进燕王府,再加之魏帝对燕王妃怀孕一事的格外重视,让朝堂上下忍不住揣测,燕王妃的这一胎,会不会让燕王离东宫之位越近了。   如此,百官闻风而动,趁机巴结,甚至是以前与魏千珩唱反调为敌的大臣,也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来示好巴结,所以一时间,燕王府的门槛都要被送礼的人踏平了,贺礼多到紫榆院开三间大房做库房都堆放不下了……   听到初心的话,再想到叶玉箐肚子里孩子的身份,长歌如梗在喉,对初心淡淡道:“是燕王妃有喜了,大家都赶着这个时候来送贺礼来了……”   闻言,初心却是生起气来,看着在一边玩的乐儿,压低声音对长歌愤然不平道:“咱们小公子也是王府的孩子呢,姑娘肚子里的这一胎,也比那个燕王妃那一胎早,可……可姑娘却在这里吃苦受累,那个死阎王一点也不知道姑娘为她怀孩子生孩子吃了多少苦,当年生小公子时,姑娘差点连命都没了……”   “初心,别说了!”   长歌并不在意这些,但两相比较,心里难免心酸,她抚摸着尚未现怀的小腹,苦涩笑道:“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而且我们身份有别,她是王妃,是叶家嫡女,我自是比不上……所以不要自寻烦恼再去比较,对我们来说,越是默默无闻不被人知道才是好事!”   “可是姑娘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阎王已恢复过来,姑娘还是辞掉这个差事,我们赶紧离开京城吧!”   不知为何,最近初心心里总是感觉不安,今早听到说长歌昨晚遇袭,吓得她魂都快没有了,因为公子离京城前一再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小公子和姑娘,她生怕长歌与乐儿出事……   听到初心的劝,再想到马上要放出陵的魏镜渊,长歌也心生了退意,哪怕她再舍不得魏千珩,可事到如今,她也要离开了……   如此,她对初心笑道:“嗯,等我做完手里的差事,就会辞掉差事的。你带着乐儿好好在家里等我。”   初心欢喜的笑了,伸手轻轻的摸着长歌的肚子,笑道:“姑娘,他们不痛惜你,我自是痛惜你的,还有公子也在意你。你和小公子,还有肚子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宝贝。”   初心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在一些小事上,她又特别的心细,譬如她看到叶玉箐怀孕受尽恩宠,自家姑娘怀孕却无人问津,会为长歌抱不平,也及时送上她的关怀安慰,让长歌感觉到温暖……   如此,见长歌无事,初心放下心来,带着乐儿准备跟长歌不舍告别。   长歌见时辰不早了,且已经到了午膳的饭点,外面还下着雪,就这样让初心与乐儿离开,她实在是舍不得。   再加上青鸾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她心里实在空虚失落得难受,如今有了乐儿与初心的陪伴,她的心里才感觉稍稍充实些。   再加之,今日魏千珩在紫榆院陪叶玉箐用午膳,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主院里也没有其他人,她留着乐儿与初心在她的房间里吃顿饭,应该不会有事的。   想到这里,她就开口留两人下来吃饭再走,初心与乐儿本就舍不得与她分开,一听说要留他们下来吃饭,两人都是小孩子心性,都欢喜的答应了。   乐儿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尔后对长歌眼巴巴问道:“阿娘,你们这里有小酥排吗?”   说罢,还忍不住咽了下喉咙,略现苍白的小脸因为难为情还浮起了两团红晕,可爱的样子真是让长歌喜爱不已,忍不住抱着他亲了又亲,哪里舍得拒绝,宠溺笑道:“有的,阿娘现在就去厨房请厨娘给你做,做大大的一碗,让你吃个够。”   乐儿对小酥排情有独钟,每顿吃都吃不腻,何况初心听从煜炎的吩咐,不让他多吃小酥排,所以自煜炎走后,初心再没给他吃过一顿,乐儿早已馋得不行了。   如今听到阿娘愿意给自己做一大碗,煜乐顿时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更是闪着兴奋的亮光,乖乖的坐到桌前,开始迫不及待的等着饭菜的到来……   长歌因着是魏千珩的贴身小厮,又深得魏千珩信任,再加上府里还传着两人的另一层关系,所以府里的下人对她与白夜一样尊敬,平时厨房为了巴结她,给她的吃食都是顶顶好的,并不比主子们的差。   但长歌想着,今日自己拿府里的饭食招待乐儿与初心,总有些不合规矩,就从包裹里拿了半块碎银,想着将银子给厨房的厨娘们,就当是自己向她们买的饭菜,让她们用这半块碎银将她用掉的食材补上,剩下的就当是给厨娘们的一点辛苦费。   她在拿碎银时,顺手将魏千珩给她的赏赐钱袋收起,拿到手里却发现钱袋很轻,她疑惑之下打开一看,却是一张钱庄的兑票,上面却没有写具体的金额之数。   长歌很疑惑,魏千珩封赏全府,却怎么给了她一张钱庄兑票?   她担心是魏千珩搞错了,就将钱袋并着兑票收到身上,准备等下见面了还给他……   冒雪去到厨房,长歌请厨娘虹大娘子给自己做一份小酥排,再加了一道初心喜欢吃的黄焖鱼,外加一份冬笋汤。   点好菜,她将银子交给了虹大娘子,谢谢她的帮忙。   虹大娘子不肯收,推辞道:“小黑兄弟太见外了,咱们王府家大业大,还差你这一口吃食吗?”   长歌坚持要给,诚恳道:“是我表弟来看我,我见时辰不早了就留他们吃饭,这本不属于虹大娘子的份内事,却要麻烦虹大娘子辛苦另帮我做,所以这个钱一定要收——麻烦虹大娘子替我补上饭菜所花的食材钱,剩下的就留给虹大娘子喝茶。”   虹大娘子见她一片诚意,就欢喜的收下了,爽快道:“小黑兄弟太客气了。如此,你先回去等着,我马上替你做,做好后让人给你送到屋子里去。”   长歌谢下,重回屋子里,一边逗着乐儿玩,一边等着厨房的饭菜来……   可等了半天,乐儿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一直不见厨房送饭菜来。   长歌以为是厨房事忙给耽搁了,就给乐儿与初心拿了几块糕点先垫垫肚子,自己准备出门去厨房看看。   她前脚刚出门,就有厨房的婆子慌乱跑过过告诉她:“小黑兄弟不好了,厨房的虹大娘子因为替你做菜被打了,如今正在紫榆院挨板子呢,小黑兄弟快去看看吧。”   一听到紫榆院,长歌心里莫名的不安,脸色都白了。   她连忙回房对初心招待几句,让她带着乐儿先离府回去,让她回去路上带乐儿去铭楼吃饭。   初心听到了方才那婆子的话,不由担心她,长歌却更怕生出其他不好的事来,连连催着两人离开。   见儿子等了半天的小酥排没有,还要饿着肚子离开,长歌魏心中愧疚不舍,几乎红了眼睛。   煜乐看出母亲对他的愧疚与难过,顿时忍下心里的不快,小大人般的对长歌道:“阿娘,你不要难过,左不过这府里厨子做的小酥排不会好吃过铭楼的,我并不稀罕,我与初心去铭楼吃是一样的——我就是舍不得与阿娘分开。”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长歌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抱着他心疼万分,不舍道:“阿娘答应你,最多三天,阿娘就回去陪你,再也不和你分开。”   闻言,乐儿与初心都开心的笑了,心情再也不受方才之事的影响,高兴的与长歌挥手告别。   长歌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往侧门口去,自己抹了眼泪往紫榆院去了。   一路上,她不解的想,虹大娘子不过帮自己做一顿饭食,为什么会挨打?   但不论如何,长歌都不想别人因自己挨打出事,于是加快步子往紫榆院去……   以小黑奴的身份重回燕王府后,这还是长歌第一次踏进燕王妃叶玉箐的紫榆院。   守门的丫鬟见她来了,避开前院,领着她直往后院去了。   后院里,只见大雪的天气里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婆子,廊阶下的条凳上绑着一个中年老妪,正是虹大娘子,正挨着板子,痛得嗷嗷的叫着,下身一片殷红。   春枝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小酥排,见到长歌一来,眸光蓦的一沉。   长歌看到挨打的虹大娘子,连忙上前对春枝求饶道:“求姑娘饶了虹大娘子一命……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让她帮我做的饭菜,求姑娘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大娘子。”   春枝想到叶玉箐的吩咐,眸光凉凉的看着她,讽刺笑道:“小黑兄弟的面子可不薄,娘娘想吃一口小酥排这贱婆子都不做,却眼巴巴的给你做,如此看来,你却是比咱们娘娘在这王府里更有脸面,也难怪你昨夜不见了,王爷会担心的亲自带人去寻你,可真够体面的。”   昨日在厢房,长歌护着青鸾就已让春枝怀恨在心,尔后后面她又怕青鸾与叶玉箐正面起冲突,劝着青鸾离开王府,让叶玉箐扑了个空,这些仇和帐,如今凭着身孕如日中天的叶玉箐岂会放过?   再加上昨晚刘大夫一事出了点小意外,叶家给叶玉箐传信,说是刘大夫在死前与一个神秘人在侧巷里会面,神秘人拿走了刘大夫手里的状书,最后还被人救走,如今叶家已倾尽全力在找昨晚那个神秘人,而叶玉箐却突然想到昨晚在外面出事的小黑奴,心里不由怀疑,事情会不会那么巧,会不会那个神秘人就是小黑奴?   但不论如何,单凭叶玉箐听到的小黑奴与殿在梅园亲密一事,这个小黑奴的命她都要定了!   如此,凭着一碗小酥排,叶玉箐开始兴风作浪…… 第075章 皇上提的第二个要求   叶玉箐这段时间因为腹中孩子一事,一直心虚的躲在紫榆院里不敢出门。   可府里的事情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长歌与魏千珩在梅园里的亲密之举自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之前她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发作,如今关于孩子的烦恼彻底去除,连姑母都支持自己,更重要的是如今皇上也认可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燕王嫡子,连魏千珩都没有一丝怀疑,对她也亲热关心起来,不但陪她一起进宫报喜,更是愿意留下来陪她一起用膳,简直让她受宠若惊,感觉像做梦一样。   如此,前后的心态骤然一变,叶玉箐从开始的惊恐不安,到了如今却成为母凭子贵,恃宠而娇,又岂会再留下小黑奴在魏千珩身边碍她的眼?!   她让人盯紧长歌,得知长歌去厨房请虹大娘子替她做饭菜私自招待亲戚后,叶玉箐心里却生出了主意。   彼时,叶玉箐正与魏千珩在前院饭厅吃午膳,她胃口缺缺,满满一桌子的菜品没有一个合她胃口的,却在听到春枝的禀告后,故意羞涩的对魏千珩开口道:“殿下,臣妾突然想吃小酥排了,可惜紫榆院的小厨房今日没有备这道菜……”   魏千珩不以为然道:“小厨房没有,大厨房或许有,让她们做来就是。”   叶玉箐满意笑了,春枝立刻领命下去往大厨房去了。   彼时虹大娘子刚替长歌做好两菜一汤,正收进食盒里,让厨房的下人送到长歌的屋子里,还没出门口就被春枝拦下了。   春枝一说娘娘想吃小酥排,虹大娘子立刻动手帮她做,春枝却借口她有现成的不先端给娘娘,是对娘娘不敬,二话不说就将虹大娘子捆了拉到紫榆院打板子,更是做好架势等着长歌来……   长歌一听春枝的话,心里就明白过来——她们处罚虹大娘子是假,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自己。   如此,她不再对春枝说好话,转身对打着板子的下人冷冷喝道:“住手!”   那婆子一怔,举着板子看着长歌又看看春枝,却不知道是打还是不打了。   春枝冷冷一笑:“这贱婆子本应打十大板子,如今才打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可是小黑兄弟要替她受了?”   长歌凉凉道:“春枝姑娘言重了,一碗菜而已,何需动这么大的肝火,传出去还让外人以为,娘娘为了一口吃食,就要了下人的命,这岂不是在抹黑娘娘的脸面么?”   “你!”   春枝脸色一变,长歌继续道:“何况娘娘刚刚怀了孩子,是天大的喜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添上血腥人命,岂不是给肚子里的孩子招罪孽?所以,春枝姑娘还是将虹大娘子放了吧……”   “呸!”   春枝朝着长歌重重唾弃道:“你说这么多,就是害怕被人知道,你拿府里的东西徇私饱自己的口腹。”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菜就是这个贱婆子为了巴结你替你做的——你真是好大的脸面,一个小小的贱奴竟天天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连娘娘想吃一口菜都要排在你后面,你还真以为自己勾引着殿下做下那些腌脏事,就当自己成王府的主子了!?”   不等长歌开口,停下板子的虹大娘子在条凳上冲着春枝骂道:“人家小黑兄弟是给了银钱的,补了厨房的食材钱,并不是白吃府上的,平时吃喝还及不上你的一半呢,真拿自己当主子的不是小黑兄弟,却是你……”   虹大娘子本就是耿直的性子,今日白白栽在春枝手里吃了大亏,这口气那里咽得下,不由大声嚷骂道:“有本事让殿下来判,你也不过一个跑腿的下贱丫鬟,凭什么在这里充主子乱打人!?我呸!”   虹大娘子五大三粗,平时身体强健得很,五板子下去,虽痛得厉害,说话却还利索,豁出性命般同春枝干起来。   她本就是王府的老厨娘了,做菜手艺不赖,除去叶玉箐在院子里另设小厨房,魏千珩与其他姨娘主子们都是吃她做的饭菜,在府里也有一定的脸面,再加之今日她并不理亏,所以也并不怕春枝。   她对着春枝继续骂道:“你方才来厨房说娘娘要吃小酥排,我二话没说就撸起袖子要做,你却发疯般的让人捆了我,堵我的嘴,拖到这里就是一顿打——你哪里是要让我做菜的,你就是故意找碴来挑事的,今日这事,我不会罢休的……”   春枝没想到虹大娘子敢突然对她发飙,一时语塞,只气白了脸指着虹大娘子恨声道:“反了,你们都反了……”   尔后对打板子的婆子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快继续打,竟敢对娘娘出言不敬,直接打死扔出府外去……”   闻言,那打板子的婆子又慌乱抡起木板往虹大娘子身上招呼起来。   板子落在身上,虹大娘子又痛得嗷嗷叫起来,痛得没法再骂春枝了。   长歌那能眼睁睁的看着虹大娘子被打死,所以上前一把夺下婆子手里的板子,看着春枝冷冷道:“春枝姑娘真的要为了一盘菜打死一个活人么?虹大娘子没有说错,大家都是王府的奴婢,你岂有资格要人性命?”   “那本宫可有资格处置刁奴?!”   威严的女声传来,长歌心口一紧,随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叶玉箐亲自过来了。   而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魏千珩。   两人脸色都郁郁难看,到了廊下立刻有下人搬来软椅伺候二人坐下。   魏千珩一言不发,眸光冷冷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长歌身上,眸光倏地一沉,看得她心口跟着一沉。   原来,后院的响动太大,惊动了堪堪用完午膳准备离开的魏千珩。   准确的说,是白夜听到禀报,说是小黑奴在紫榆院与春枝对上了,怕他吃亏,悄悄同魏千珩说了,于是,本欲离开紫榆院的魏千珩却脚步一拐,转身来到后院。   叶玉箐自是陪他一起来的,魏千珩站在拐角处默默听着,并没有急着显身。   听到虹大娘子与春枝辩嘴时,叶玉箐一直沉住气没有吭声,她有备而来,自是不怕的。   直到听到长歌在质问春枝没有资格打虹大娘子板子时,叶玉箐才出声喝住她,与魏千珩现出身来……   两人在廊下坐定后,叶玉箐先是扶着腰身对魏千珩万分愧疚道:“臣妾无能,竟是连自己的后院都管善不好,殿下难得来紫榆院用膳一次,就被这样的嘈杂琐事打扰,臣妾惭愧。”   魏千珩神情漠然,冷冷道:“无妨,既然来了,就好好将此事处置了。”   闻言叶玉箐心里一松,继而转头看向长歌,眸光沉沉,缓缓道:“小黑兄弟方才为虹大娘子仗义执言,原是好事,可小黑兄弟似乎没有弄明白,因本宫如今怀了身孕,养胎期间,就让春枝代为管束后宅下人,所以,春枝是有资格处置虹大娘子的。”   叶玉箐一出现,长歌的眸光就不自主的往她的肚子看去,想到刘大夫的死,还有她肚子里的秘密,长歌心里堵得慌,很是难受。   等听了她的话,她心里更是一凉——她这明显是在为春枝做袒护了。   她不自觉的往魏千珩看去,可后者一直冷冷坐着,眸光似乎在看着眼前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在看着眼前的虚无,让长歌一下子摸不透他的心机,心里也跟着没了底气。   她原本看到魏千珩同叶玉箐一起出现,心里是暗自欢喜的。因为他是她的主子,潜意识里,他会护着自己。   如此,有他在,她就不担心虹大娘子会被打死了。   可此刻看着他漠然的神情,她的心里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无奈,她只得在雪地上跪下,向叶玉箐请罪:“今日是小的鲁莽了,一切的事因都因小的而起,还请娘娘饶了虹大娘子一命……”   “你又错了。”   叶玉箐冷冷看着她,缓缓又道:“处置虹大娘子并不是你说的为了一盘菜,而是她贪挪了厨房里的钱财,春枝不过借了这个由头去搜了厨房的帐薄,却并不是你说的本宫为了吃一碗小酥排,就要一个下人的命,更不是在给自己腹中的孩子招杀孽……本宫是在管制后宅,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四年字叶玉箐说得特别重,让长歌心头一震,额头冷汗渗下,她知道,今日这一关只怕难过了。   果然,说到这里,叶玉箐话语一顿,形容失望道:“小黑兄弟,本宫自问待你不薄,可今日才刚刚传出本宫有喜的消息,你就这般诅咒本宫腹中孩儿——你说出这般可怕之话时,可有半点替殿下想过,他可是你的主子,更是对你宠信有加的,你就这般不盼殿下的孩子好么!?”   此言一出,长歌全身一颤,突然间恍悟过来。   她先前就想到,叶玉箐处置虹大娘子是假,对付自己却是真,但她自问没做错什么事,没有什么错处让她们抓,所以只急着救下虹大娘子,却不想说出口的话却被叶玉箐扭曲成了她诅咒她腹中的孩子。   而随着叶玉箐的话,春枝从怀里掏出一个帐本扔到她的面前,冷冷道:“小黑兄弟看看吧,这就是虹大娘子贪污厨房银子的证据,你若要显本事替人鸣不平,不如先问清楚事由再插手——说到底,你也终不过一个奴才,竟是以下犯上,僭越到开始管起娘娘的事来!”   长歌心里落满冰雪,后背瞬间腻出冷汗来,粘在后背又湿又冷,难受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白夜看着叶玉箐主仆二人对长歌步步逼进,忍不住站出来替长歌说话,对魏千珩道:“殿下,方才她们说的话殿下与娘娘都听到了,小黑他或许是没弄明白娘娘要处置虹大娘子的真正原因,所以她们争辩的都是为了这一碗小酥排,小黑不过是不想因一件小事闹出大事,才劝着春枝姑娘放了虹大娘子,并不是要僭越来插手娘娘的事……”   “够了!”   一直没有开口言语的魏千珩,却是冷喝一声打断了白夜的话,冷冷下令道:“将虹大娘子押到柴房关起来,若是查清她确实有贪污银钱之举,就赶出王府去,再不录用!”   说罢,挥手让人将虹大娘子拖下去。   “而你……”   处置完虹大娘子,魏千珩眸光冰冷的落在长歌苍白的小脸上,长歌怔怔的抬头看向他,他眸光里的寒意让她单薄的身子止不住抖了抖。   他竟是相信了叶玉箐的话么?!   可他明明听到她与春枝之前争辩说的话,应该知道,她从头至尾只是不想因为虹大娘子替自己做菜惹上祸事,并无僭越之意,更没有诅咒叶玉箐肚子里孩子的意思啊。   连白夜都明白是叶玉箐与春枝设了个圈将她故意往里套,在她身上强加了这些罪名,精明如他为何就突然愚钝了呢?   这般想着,长歌的眸光里不觉流露出了对他的失望神情。   魏千珩将她眸子里的失望之情看得清楚,心口顿时钝钝的痛了起来,可面上他还是冷冷道:“本来念着你有几分聪明将你提升做了贴身小厮,却不想你竟恃宠而娇,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殿下,小的没有,小的只是不想因小的之事让无辜之人受罚……”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想不明白魏千珩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以前那怕在魏帝而前,他都能拼死护住她,可今日之事如此明了,他却看不明白了。   “可你强出头却是事实!”   魏千珩冷冷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冷冷道:“本王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狂妄无知之人,如此,你滚出王府,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闻言,不禁白夜大吃一惊,连叶玉箐与春枝她们都很是意外,根本没想到一向对小黑奴宠信有加的魏千珩,竟会这般轻易的如了她们所愿,将这个碍眼的小黑奴赶出王府去。   如此,叶玉箐越发的激动欢喜起来——看来,姑母说得不错,纵是魏千珩之前对她再冷漠,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对她大为改观。   原来,母凭子贵一点都不假。   相比其他人的吃惊意外,长歌完全震住,五年前那伤心痛苦的一幕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此时此刻的魏千珩,虽然手中没有拿着长剑指着自己,可说出的话,却像极了五年前将她休出王府之时。   那时,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让自己滚出王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同样的痛苦经历了两次,长歌全身如坠冰窟,心口滞紧,脑子里一片轰鸣声,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魏千珩。   可后者一脸决绝,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挥手道:“你即刻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之前离开王府!”   白夜忍不住要开口为长歌求情,可不等他开口,已被魏千珩的眼刀子给堵回去了。   叶玉箐按下心里的欢喜,故做为难的对魏千珩劝道:“殿下,虽然小黑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此,殿下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本王心意已决,休要再为他求情!”   闻言,叶玉箐朝着怔懵住的长歌勾唇得意笑了。   看着绝情的魏千珩,还有他身边得意洋洋的叶玉箐,长歌轰鸣的脑子里渐渐平息下来,她嘲讽一笑,自己不也正准备要离开了么,如此倒好,他这样无情的赶自己走,倒让她再也不用留恋舍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她正要嗑头谢恩,后边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稚嫩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们不要处罚我哥哥,是我让他给我做的小酥排,你们要打要罚冲我来!”   长歌震惊回头,却见初心带着煜乐又返回了。   原来,初心带着乐儿从侧门准备离开王府时,却听到沿途王府下人在说紫榆之事,乐儿担心阿娘,小小年纪的他,更是明白是自己要吃小酥排给阿娘惹了祸事,所以不顾初心的阻拦,要回去救阿娘……   煜乐虽然才五岁的年龄,却一点都不怯场,挺直小身板带着初心面不改色的进来,乌黑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廊下的魏千珩,下一刻却是在长歌身边跪下,对魏千珩清脆开口:“是我吵着哥哥要吃的小酥排,王爷要处罚就处罚我罢!”   小小的孩子跪在雪地里格外惹人怜爱,长歌看着去而复返的煜乐和初心,知道他们是不放心自己,心里感动却又惶恐,不由自主的往魏千珩看去,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   魏千珩对初心这个‘表弟’自是有印象的,之前糕点店对他印象深刻,而对煜乐的印象只停留在那次铭楼吃饭,这个小家伙很不友好的冲他瞪眼。   但当时,他的重点在小黑奴的表妹,和当时误会是表妹郎君的表哥身上,倒是没有仔细去打量这个小孩子,今日这么在他面前一跪,魏千珩却微微怔住了。   仔细一看,这个小孩子却长得俊秀无比,除了小脸略显苍白,乌黑透亮的的眸子里却透露着一股子异于同龄孩子的老成与聪慧,竟是很合魏千珩的眼缘,不止喜欢他,心里某个地方更是莫名的激动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听到魏千珩问乐儿的名字,长歌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生怕煜乐不小心说漏嘴,让魏千珩发现他的身份。   可煜乐聪慧无比,那怕心里再担心阿娘,到了这里也不会因为慌乱叫错,所以听到魏千珩的问话,毫不畏惧的朗声答道:“我叫严乐,是听说哥哥昨晚出事,所以进府来看他,哥哥留我们下来吃饭,我一时贪嘴,才惹出这些事——王爷,只要你愿意放过我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吃小酥排了,我发誓!”   煜乐并不知道在他进来之前,魏千珩已下令要将长歌赶走,所以只是担心阿娘会像他在路上听到下人说的那般,会被打板子,一直对魏千珩恳求着。   魏千珩看着小小的孩子郑重的对自己起誓,心里莫名的疼惜起来。   严乐?   他唤小黑奴哥哥,难道小黑奴也姓严么?   到了此时魏千珩才想起,小黑奴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竟是从没问过他的真实姓名,只是知道他叫小黑,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思及此,魏千珩心里对小黑奴的愧疚越盛。   但转念想到长歌,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为了她,自己什么都可以舍弃,小黑奴他也要放下……   而长歌听到乐儿为了自己,发誓不再吃他最喜欢吃的小酥排,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心里的委屈,还有乐儿的委屈,让她的眼泪像缺堤的河水般滚滚而下。   她拉着儿子冻得冰凉的小手,一起朝着魏千珩拜下,心里默默道:殿下,此处一别,我与儿子此生都不会再与你相见了,望你珍重!   面上,她哽咽道:“小的多谢殿下一直以为的照拂宽容,小的马上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说罢,砰砰砰给魏千珩磕了三个响头,尔后侧身看着一脸不解的乐儿苦涩笑道:“你与初心到府外等我片刻,我收拾好东西就出来——哥哥之前答应你的,以后都好好陪着你,不再和你分开了。”   煜乐与初心回过神来,两人顿时欢喜的咧嘴笑了,乐儿半点气馁之气都没有,欢喜道:“哥哥,我们在侧门口的马车里等你,你快些。”   如此,长歌再无留恋,也再不去叶玉箐那些人一眼,牵着乐儿和初心的手离开紫榆院。   将两人送到侧门口,长歌返回主院自己的下人房里,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背上包裹离开。   她在收拾行李时,白夜一直守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的叹着气,最后也只是问了她以后的打算。   长歌告诉他,自己会带着弟弟回乡下去。白夜想问她家在哪里,但转念想想,殿下说过以后与小黑不再相见,而他是会一直跟随殿下的,所以,他们与小黑奴自是不会再见了。既然如此,再问这些又有何用?   到嘴边的话,白夜改成吩咐长歌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互道保重……   出门后,她看到院子里站着一道身影,正是魏千珩。   魏千珩特意在此处等她,而长歌也有最后的事情同他说,不由走上去将手里的钱袋递还给他,按下心里的悲痛轻轻道:“这是殿下之前让白大哥给小的赏赐,小的估摸着是殿下拿错了……”   “没有错,就是给你的。你自拿着这兑票去钱庄取银票,数额是五千两白银,够你离府后好好生活……”   魏千珩的声音沉闷得让人难受,更是让长歌怔怔一愣。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凄凉笑道:“原来,殿下早就做好让小的离开的打算了!”   魏千珩没有否认,他握紧拳头撇开头不去看她泪光闪闪的眼睛,狠心道:“你走吧,离京城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赶自己走,但长歌心里却释然了,至少,他并不是因为紫榆院的事赶自己走的。   想着再也不能与他相见,长歌的眼泪夺眶而去,背着包裹再次朝他拜下,哽咽道:“殿下,小的走了,你多保重……”   说罢,她在雪地上写下几个字,起身出了院门,满天飞雪中,离开了燕王府……   魏千珩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瘦小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到了这一刻,白夜也终是明白过来,过去问魏千珩:“殿下,让小黑离开,是皇上对您提的第二个要求么?”   魏千珩心里钝钝的痛着,心时有个地方随着那瘦小的身影的离开,也一迸空了。   他冷冷道:“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明日开陵放人!”   他转身回屋,眸光突然看到长歌方才跪下的地方放着他给她的钱袋。   魏千珩心里一痛,他竟然连他最后对他的补偿都没有要……   而在钱袋的边上,还写下的一行字。   魏千珩眸光落在那一行字,倏地一沉,下一刻却是抬腿将地上的字迹抹去…… 第076章 坠崖身亡   漫天飞雪中,长歌平静的离开了主院,往着侧门去找初心与乐儿。   她本想再去马房看一看玉狮子,但想着上次因着自己的离开,玉狮子闹脾气不吃不喝,她只得咬牙按下心里的不舍,径直离开,不再去与它告别……   侧门口,夫人夏如雪撑着油纸伞冒雪等着她,见到她过来,眼眶倏地一红,迎上前梗着喉咙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吗?都怪我无用,消息不灵通,竟不知道姐姐在紫榆院出了事,不然我一定会去替姐姐求求情的……”   长歌没想到自己在王府呆这么久,最后出来送自己的只有夏如雪。   夏如雪自是不知道长歌离开王府的真正原因,长歌心里却隐隐明白过来。所以她不想让夏如雪心里愧疚,于是苦涩笑道:“夫人不必自责,我本已有了离开的打算,刚巧今日碰上了……我并不难过,所以夫人也不必伤怀。”   自从长歌愿意帮她从黔地救回母亲后,夏如雪打心底里感激着长歌,因为从小到大,愿意出手帮她的人太少了,虽然长歌这次帮她也是受她所胁迫,但后来在她与长歌的交谈中,她发现长歌是真心实意的帮自己,且是真心为自己好的,所以心里很是感念长歌的恩情,不舍得让她走。   “姐姐,你离府后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我以后想见你,可以去哪里找你?”   看着夏如雪切切的样子,长歌心里满是感动。   她原想着等夏姨母从黔地回来后,同她见上一面,甚至可以帮着夏如雪一起安置好夏姨母再离开燕王府离开京城,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如愿了。   想到这里,长歌对夏如雪笑道:“我准备带弟弟回乡下,夫人就不要挂念了。若是夫人母亲回京后,需要看病的大夫,夫人倒是可以带她去沈致沈太医府上找他帮忙,就说是我的朋友,他会愿意相助的。”   沈致医术高明,在京城声名远播,夏如雪自是听过他的大名,而之前她正在担心母亲的身体病况,如今得知可以请沈致替母亲看病,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更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长歌。   长歌道:“我走后,还请夫人记住当初的约定,替我隐瞒身份,也希望夫人早日过上自己要过的人生。”   夏如雪心中苦涩,好不容易在王府里交上一个朋友,如今也要走了,不由流着泪道:“我会记住姐姐的话,也请姐姐好好保重!”   与夏如雪告别,长歌出了王府侧门,初心与乐儿早已在马车旁望眼欲穿的等她。   见她出来,乐儿欢快的扑到她身边,高兴极了,拉着她往马车上去。   初心接过她身上的包裹,三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一路往前而去,离燕王府越来越远。   长歌终是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看去,回想着重回王府的这些日子,心里涌起满满的失落与苦涩。   此一别,今生都不会与他再相见了,他还是好好做他的燕王,而她,或许不久就会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思及此,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却又害怕初心与乐儿看见担心她,连忙低下头小心擦去。   可初心还是看到了。   看着她黯然伤神的样子,初心不免为她心痛,为了岔开她的心思,初心不由问道:“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们是直接回云州去,还是在京城过完新年再走?”   长歌脑子里一片混乱,勉强挤出笑容来,道:“先不管其他事,咱们仨先去铭楼大吃一顿,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因着紫榆院闹出的这一出,三人中午都还没吃午饭,长歌与初心还好,可乐儿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不能饿着他。   煜乐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到吃,立刻将方才不愉快的事忘记了,欢喜得眼睛直放光。   但他心里还下留下了阴影,到了铭楼点菜时,他没有再提小酥排,那怕长歌要点,他都摇头说不想吃。   知子莫若母,长歌看着他的形容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一阵心酸,想着因为自己,却是让乐儿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了。   如此,长歌还是点了一份小酥排,菜上桌时,长歌挟了一块到乐儿的碗里,对他轻轻劝道:“今日之事,是她们故意借着一碗菜来构陷阿娘,就算你今天不让阿娘给你做小酥排,甚至你与初心今日没有出现在府里,她们也会找其他事情来攻击阿娘的。所以,今日之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关一道菜的事,你不要再记在心里,阿娘已放下,你也要放下。”   乐儿虽然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长歌说的意思,但他却听明白,今日之事与他无关,更与小酥排无关,心里的愧疚顿时放下,欢喜的啃起排骨起来。   有阿娘在身边陪着他,乐儿吃得更是津津有味,看得长歌一片欣慰。   他一边吃一边都着小嘴生气道:“我不喜欢那王府,里面的人除了那个白侍卫,其他人我一个都不喜欢,还有方才那个王爷,也是坏人,明明阿娘没错,也不替阿娘说话!”   长歌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苦笑道:“阿娘也不喜欢,阿娘只喜欢与乐儿在一起。”   心中,她苦涩的想,父子二人见面两次了,却都彼次不认识对方,可她宁愿乐儿永远不要知道他是燕王府的孩子,她希望他以后跟着煜炎学学医术,做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大夫,不参与皇室的阴谋倾轧中去,一辈子做一个平平凡凡之人,自由自在……   而听到她的话,乐儿越发高兴了,小嘴一翘一翘的,吃几口就要看着长歌笑一笑。   初心也很欢喜,想到姑娘终于不用再呆在如狼似虎的燕王府里,她再也不用每天为她担惊受怕了……   长歌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帮乐儿与初心挟菜,而她也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等她四处看去,铭楼大堂里到处都是食客,并没有可疑之人。   吃完饭,长歌结好帐带着初心和乐儿,坐上马车离开铭楼回私宅去了……   二楼临近窗口包间里坐着一位衣公子,面容俊美非凡,却眸光锋利,一边小酌着酒,一边淡淡的看着楼下坐马车离开的长歌一行。   下一刻,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进到房间里向他禀告:“楼主,查到了,确实有一队神秘人一直在盯着她们,似乎从她们离开燕王府就一直盯着。”   陌无痕眸光一沉,冷冷问道:“可是叶家人?”   那人摇摇头:“不像是叶家的死士,倒像是宫里那位……”   闻言,陌无痕双手一紧,眸光显现戾气——难道,竟是被他发现了?   想到这里,陌无痕速速起身朝着楼下而去,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派人好好看着,一定要护住她们的安全!”   青衣人肃容应下,身影一晃,却是从楼上的窗户里跃出去消失不见……   回私宅之前,长歌想到夏如雪的事,让马夫转道去一趟沈府。   马车离开长街往沈府去,刚巧经过北善堂的侧门。   长歌从车窗里看去,看到北善堂在白雪皑皑里露出一角屋檐,隔着高高的围墙,还传来了孩子的读书声。   看着看着,长歌不由想到许久不见的陌无痕。   自从上次在泉水巷的院子里见过他过,两人再没见过面,长歌不知道他有没有摆平无心楼的内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初心死心?   初心见长歌一直盯着那院墙里的翘檐看,不由好奇轻声问道:“姑娘认得那院墙里的人家么?”   彼时,乐儿吃饱了,靠在长歌身上睡着了,长歌怕吵醒他,让马夫赶得慢一点平稳些。   她一边替乐儿盖好毡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面轻声道:“里面是一个善堂,收养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与那堂主有过一面之缘……”   听说是善堂,初心感叹道:“办善堂的人都是好人,想必这个堂主也是一个大好人!”   长歌却无法给陌无痕下定义。   从他开设善堂,并几次三番的帮自己,他是一个十足的好人。   可从他做着收人钱财杀人性命的买卖来看,甚至最后为了保住无心楼楼主位置,要杀初心灭口,又觉得他是个无恶不赦的恶人。   所以,这样一个亦正亦邪之人,如何是一句好人或是坏人可以轻易评定的?   而想到这里,她不由朝初心看去,轻声问她:“最近你一切可好?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还是担心无心楼的人知道初心还留在京城,会不死心。   其实自上次在燕王府门口见到过圣驾后,初心的脑子开始时不时的闪现一些陌生的片断,虽然陌生,却带给她一种难言的熟悉感,初心并不傻,她隐隐觉得,可能是关于之前丢失的记忆要慢慢的找回了。   可尚未确定之前,她还暂时不想告诉给长歌,以免最后希望落空时,让她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初心也压低着声音道:“没什么其他的事。不过是关在后院暗房的那对主仆见天的鬼哭狼嚎,吵着要见你……姑娘,若是我们以后回云州了,要将她们如何处置?”   初心这话却将长歌问处怔住了——   是啊,若是她带着初心与乐儿回云州去,姜元儿与回春要如何处置?又不能将她们带着一同回去云州,更不能将她们再送回王府,所以,却要将她们做何处置?   长歌先前抓住主仆二人,一是因为她们发现了自己身份,不能让她们将自己揭露出去。二则因为姜元儿是指证叶贵妃当年陷害自己的最重要的人证,她要留下她来揭露叶贵妃。   一想到叶贵妃,长歌又止不住的想,因着魏镜渊的突然冒出,自己如今不能节外生枝,更遑论留在京城揭穿叶贵妃当年陷害自己的真相,甚至是叶玉箐与叶家人对魏千珩的阴谋欺骗,她那怕知道,也不法贸然去揭穿……   所幸,魏千珩已在查当年那碗毒药的真相,也希望他能看懂今日她离开时,在雪地上留下的那句话。   原来,在离开王府时,长歌最终无法看着魏千珩受叶玉箐和叶家人的欺骗和玩弄,在雪地上写下一行字:刘大夫已死,鸠占鹊巢!   她想,只要看到她的留言,魏千珩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的。   但她又担心,如今刘大夫已死,无凭无据,魏千珩却要如何去揭穿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真相?   一时间,长歌脑子里乱成一团,感觉许多事情还没解决,若是自己就这样走了,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魏千珩的身上,可自己明明知道一切真相……   所以,自己要不要在暗处悄悄帮他,等解决了一切事情再悄悄离开?   可她又害怕魏镜渊的归来,他比魏千珩更了解自己,她更是一直想不通,他人在皇陵,是如何对她的生死了然清楚的?   长歌不禁害怕的猜测,他手里是不是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器,能帮他轻易的找到自己……   不待她想明白,沈府到了,初心抱着睡着的煜乐坐在马车等她,长歌独自下马去找沈致。   自从煜炎重回京城后,沈致欢喜不已,可偏偏最近寒冬大雪,宫里的太后与一众娘娘相继感上风寒,他忙碌不停,近日刚刚得闲,却又得知煜炎又离开京城走了,顿时难过不已,如今见到长歌上门来,顿时拉着她问个不停。   “煜大哥是替我去北地寻药去了,他走的匆忙,连我都是他离开当日才知道的。所以才没来得及同你告别。”   听到她的话,沈致心里一沉,不由蹙眉担心的看着她。   他暗忖,煜炎这样的天气跑去北地替长歌长药,足以看出是她的身体等不及了。   难道是长歌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吗?   想到这里,沈致不由担心问道:“可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长歌苦涩一笑:“左不过是身上旧疾的事。你放心,煜大哥在离开前,已给我配了足够多的护心丹,只要我按时服药就不会有事……不过,我确有一事要托沈大哥帮忙。”   沈致连忙道:“你说!”   长歌将夏如雪母亲的事同他说了,道:“若是到时她带着母亲来找你,还希望沈大哥能帮她母亲看病……而若是她问起我的事情,也还请沈大哥替我保密……”   这对沈致来说是小事一桩,他点头应下了,转而问她:“如此,你也要离开京城了吗?”   长歌为难道:“我是想快些离开京城,可京城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只怕一时间还走不了。”   沈致道:“如今大雪封路,并不是出行的好机会,你又怀着身孕,我听闻好些地方的道路都不能通行了,且马上就过新年了,你何不带着乐儿他们在京城过完新年,等开春了雪融了再走?”   沈致的顾虑,长歌之前也想到了,这样的大雪天确实不适合赶路,再加之新年了,沿途的客栈大多都打烊,多有不便,况且她还怀着身孕带着乐儿,这一路行去,只怕会艰辛重重。   她想了想,点头道:“我好好想想罢,如果定下决定来,再来告诉沈大哥。”   与沈致告辞,走出府门口前,发现铅云压顶,明明才申时正刻,天色就已昏沉下来,似乎又有一场大风雪要来临了。   长歌重新登上马车,对初心沉吟道:“我方才同沈大哥商议了一下,决定过完新年再走,毕竟如今风雪天赶路太过危险,你一个人照顾我们娘三个也太辛苦,还是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走。”   初心没意见,她只要与长歌在一起,她就放心,怎样都行的。   如此,既然决定不走了,长歌就决定将小黑奴的身份泯下,更要让魏千珩与其他人知道,那个被赶出燕王府的小黑奴已经离开京城了。   在离开主院那一刻,想着魏千珩给她的钱庄兑票,还有他不止一次对她说,让她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长歌突然明白过来,魏千珩让自己走,并不是他的意愿,而是受人所迫。   天底下能让魏千珩不能反抗的人,除了魏帝还有谁?   所以,长歌福至心灵的想到,从那晚他连夜进宫去请求放魏镜渊出陵后,回来后他对叶玉箐态度的突然转变,还是有他早早给她备下的兑票,让长歌明白过来,魏帝必定在答应魏千珩的请求,也对他提了要求——这是魏帝最喜欢用的伎俩!   既然是魏帝让她离开,那么,她必定要乖乖的消失才能让魏帝放心。   如此,长歌让车夫再次改变方向,往着城门去了。   她要以小黑奴的身份离开京城,再以长歌的身份重回京城。   然而长歌那里知道,当初魏帝对魏千珩提出的要求,并不只是将她赶出王府……   原来当日,魏千珩去请求魏帝放魏镜渊出陵时,魏帝给他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自是让叶玉箐怀上嫡子!   魏帝在提这个要求时,其实有自己的私心,而他的私心也是在偏袒着魏千珩。   他想着,怀孩子的事,并是一天两天就能促成的事,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一年都怀不上都是有的,所以在这个时间过程中,他希望魏千珩改变心意。   因为魏帝年岁渐老,他有意将太子一位传给魏千珩,所以不想在此时再节外生枝,弄出其他复杂的事来。   而魏帝提的第二个要求,却是让魏千珩杀了小黑奴。   既然要推着魏千珩坐上太子之位,那么,关于那些于他不利的人和事,魏帝都要帮他清理干净。   魏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直与魏千珩纠缠不清的小黑奴。   之前在行宫时,听到晋王传出两人的不寻常关系,当时魏帝犹自不相信,所以他严旨不许外传。   但没想到了,回到京城,这个谣传却越传越离谱,竟是连两人亲密之事都说得栩栩如生。   而最让魏帝心生杀意的,却是魏千珩为了小黑奴两次向自己妥协。   就如长歌所料的那般,魏千珩越是为了她向魏帝妥协,魏帝越是不会放过她。   所以,魏千珩提了第二个要求。   没想到,魏千珩对第一要求一口答应,让他处置杀了小黑奴,他却迟疑了。   虽然最后他不得已答应,可他的这片刻迟疑,却让魏帝更加容不下小黑奴了。   而到了昨日,魏千珩更是借着陪燕王妃进宫报喜之际,借口不想给嫡子招上杀戮,不想手染鲜血,请求魏帝放过小黑奴的性命,答应将他赶出王府,并保证再也不让他回府。   魏帝面上同意,可心里已对小黑奴下了决杀令。   他想,既然儿子舍不得下手,只有他代为出手了……   寒风撕扯着雪絮,大雪又开始飞扬,长歌带着初心乐儿,坐着马车冒着大雪往城门口去了。   果然,等长歌的面容在城门守兵那里出现后,立刻有消息传进了宫里。   魏帝得到消息后,眸光微微一眯,专线冰冷:“当初燕王答应朕的可不是这般的。”   禀告消息的大监立刻明白过来,恭敬道:“奴才明白了,立刻去办。”   魏帝冷冷道:“手脚干净些,不要留下证据让燕王发现!”   而同时,长歌离开京城的消息也传到了魏千珩的耳朵里。   小黑奴离开不过短短半日,魏千珩却感觉整个主院都空了,心里也空了,难受至极。   他从书房行到饭厅,再回到卧房,又折到书房,可是,哪里都有小黑奴的身影,他怎么也甩不掉。   可是,明明小黑奴到他的身边伺候的时间并不长,他为何会如此不适,像丢了魂魄般?   难道,自己真的如传言那般,喜欢上小黑奴了?!   就在魏千珩心乱如麻之际,白夜进来向他禀告,道:“殿下,城门守卫来报,小黑带着他的表弟,一行冒着大雪离开京城了!”   闻言,魏千珩的心猛然揪痛一下,本就空寂的心腔更是空冷无比了。   他极力忍下,冷冷道:“走了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一晚,魏千珩过得特别漫长煎熬,他怎么也睡不着,白夜以为是天明后皇陵里的大皇子就要出陵,仇人相见,殿下心里难安了,于是拿了安息香给他点上。   袅袅的香雾飘扬,魏千珩总是迷蒙睡去。   梦里,他睡到了他的长歌,还梦到了许久不见的神秘女人,更是梦到了那日梅园里,他将小黑奴搂在怀里索吻慰藉……   “啊……”   一声惊呼,魏千珩从梦里惊醒,脑子里却久久回萦着梦境里最后一幕,小黑奴流着泪对他说:“殿下,你的长歌走了,真的走了……”   魏千珩痛得一下子直直坐起身子,拿手死死捂紧胸口,那里仿佛要生生撕裂成两半般的痛着,让他忍不住出声喊白夜。   连唤了好几声,白夜才从外面进来,脸色却比床上魏千珩更白。   “殿下,刚刚传来消息,小黑……小黑和他表弟一行在京郊外遇到山匪……坠崖身亡了!” 第077章 龙搁浅滩   天光未亮,魏千珩不顾严寒,带着燕卫往长歌马车坠崖的地方赶去。   一路上寒风凌冽,刮在人脸上就像割刀子般的痛着,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乘坐马车出行都冷,何况冒着风雪骑马之人,更是风寒冻骨。   可魏千珩丝毫感觉不到冷,他的心早就被疼痛麻木遮掩,已感觉不到冷了。   他不敢想象,离开他不过半天时间的小黑奴,就这样葬身山崖了,他之前还背着包裹跪在他面前向他告别呢,不过转眼,他就不在了?!   魏千珩心里刀割般的痛着,他岂能不愧疚,若是今日自己没有将他赶走,或是多留他两日,他或许就能避开这场灾祸了……   越想,魏千珩越是悲痛,他甚至还想到与小黑奴一起离开的那个叫严乐的小孩子,想到他才那么小,就跟着送命,更是心痛如绞!   白夜知道他对小黑奴有感情,但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利出行,不由追在他后面道:“殿下,你快回去吧,属下带人去。”   可魏千珩仿佛听不到白夜的话,咬牙狠狠抽着马背,恨不得立刻去到可怜的小黑奴身边……   快马急疾了近半个时辰,最终在京郊外一处背山的断崖前停下。   此时,天光已亮,虽然风雪遮住了地上的血渍,但还是能看到深深的车轮痕迹。   沿着车轮痕迹,魏千珩追踪到了山崖边。   山崖边的积雪有倾垮下的痕迹,一看就是马车冲下山崖时带垮的积雪。   而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魏千珩站在寒风凛冽的山崖边,看着下面见不底的深渊,心头彻夜被掏空!   白夜站在他身边,想着小黑半天前还同他在说话,互道保重,没想到转眼他就葬身山崖了,白夜不觉红了眼睛,硬着喉咙对魏千珩道:“殿下,属下带人到山崖下面去看看,若是能……能找到小黑的尸骨,属下就将他带回,好好掩埋,也不至于让他曝尸荒野……”   魏千珩似乎没有听到白夜的话,他回眸看看山崖周围的情形,不由眉头紧锁,眸光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他沿着车轮印一步步的退回去,一直退到前方三百米处的一片石林前时,蓦然顿住脚。   因着下了太久的雪,这里又地处偏僻的山崖,无人踏足,地上只有两道深深的车轮印。   车轮印记虽然被一些凌乱的脚印踩乱,但魏千珩还是清楚的的察觉到它的异样。   下一刻,他抬头朝着一路边的石林看去,眸光倏地亮,心口一松,感觉整个人又重活了过来,竟是不自禁的扬唇笑了——   差一点,他竟也被这个狡猾的小黑奴骗了!   他低声对白夜耳语了几句,白夜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王早说过,小黑奴聪明狡猾得很——你若不信,就去崖底下亲眼证实一下,本王回府等你消息!”   魏千珩的心情瞬间爽朗起来,乌云散去见晴天。   白夜呆愣了片刻,下一刻却是追上他,迟疑道:“既然殿下如此笃定,为何不去四处找找小黑,或许他此刻正躲在这周围附近呢……”   魏千珩翻身上马,眸光沿着石林往上面的茂密的山林里看去,心里莫名的酸沉,冷冷道:“不必了,这样的消失对他来说,是好事……”   魏千珩自行先行回王府去了,白夜听着他的吩咐带着几个燕卫绕远路下到了山崖下面去了……   后宫。   魏帝一起床就得知了小黑奴遇匪坠崖一事,蹙眉冷然道:“可有见到尸首?”   大太监磊公公迟疑道:“还来不及下去查看,燕王就得到消息赶来了……老奴怕被燕王发现,就让他们撤了。但老奴是亲眼见到那小贱奴与那马车一起掉下山崖去了,那山崖又高,深不见底,定是没有活路的了……”   如此,魏帝放下心来,凉凉道:“就知道他会这般。竟是对一个小黑奴这般上心,若不是朕出手替他收拾了,不定以后还会闹出怎样的不堪之事来。如此,此事就这般揭过吧,不要被燕王发现,就当没有发生过。”   磊公公应下,又小心提醒道:“皇上,今日可是大殿下出陵的日子,皇上可想好派谁去宣旨放他出陵?小骊妃娘娘昨日就开始在请旨,说要与晋王共赴皇陵去接人,还说……还说请皇上晚上去永和宫用膳,父子团聚……”   魏帝想到五年未见的大儿子,心里五味杂陈,多少是有愧疚的,不免喟叹一声道:“她想去就去,毕竟也是她的亲外甥,她心疼也是应该。另告诉小骊妃,晚上让镜渊到朕这里用膳罢。”   磊公公看着魏帝的形容,欣慰笑道:“皇上还是心疼大殿下的,这些年虽然将他圈禁在皇陵,但一切吃穿用度皇上并没有亏待他,希望大殿下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魏帝又道:“传旨下去,让他出陵的这段日子,暂时居在他以前的景佑宫里,让小骊妃替他打点好景佑宫的一切,另外加紧修缮好他宫外的府邸。等府邸修整好再搬进去,一切费用从内务府的库房划拔!”   磊公公连连应下,下一刻已是飞快退出殿去,亲自跑去小骊妃的永和宫报喜去了。   这样的好差事,磊公公自是会亲自去,小骊妃接到这样的消息,那封赏自是比平时的更丰厚……   果然,得知魏帝要召魏镜渊到他的乾清宫用膳,之前还在担心皇上不肯见大皇子的小骊妃欢喜得几乎落泪,开始大张旗鼓的让宫人开始收拾好景佑宫,好让魏镜渊一回宫就有地方休憩。   同时,小骊妃也让宫人故意将皇上要召大皇子到乾清宫一起用膳之事,在宫里宫外肆意传播,让世人知道,皇上并没有忘记大皇子,甚至有重宠大皇子之势。   消息传进永春宫,前一刻还在为小黑奴坠崖身亡高兴的叶贵妃,瞬间黑了脸。   等她得知了求魏帝放魏镜渊出陵之人竟是魏千珩时,叶贵妃气到几乎要吐血。   “燕王到底在搞什么?如今好不容易箐儿怀孕,让皇上有了立储之心,他为何偏偏在此关键时刻,放那个死敌出来,他不是自断前路吗?”   原来,魏千珩知道叶贵妃会反动,所以放魏镜渊出皇陵一事,有意没有让她知道,而叶玉箐先前着急着自己的孩子,也疏略了青鸾突然找上燕王府的动机,等姑侄二人接到消息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叶贵妃气得银牙咬断,若是此刻魏千珩在她面前,她恨不得掐死他!   粟姑姑见叶贵妃暴怒的形容,连忙在一旁劝道:“娘娘息怒,或许皇上与燕王这样做,就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口也说不定的……”   叶贵妃没好气道:“此话怎说?”   粟姑姑小声道:“娘娘您想,皇上之前为了敏贵妃一事将大皇子流放封地数十年,后又为了那个细作女将他圈禁皇陵,而另一边,皇上却一直偏爱燕王,这两日为了燕王有嗣一事,更是大肆封赏,若是以后再让燕王当上太子,天下人岂不在背后诟病,说皇上厚此薄彼,再加上骊家人的煽动,只怕对燕王也会有影响,所以燕王才会出此下策也说不定……”   “你错了!”   叶贵妃冷冷打断粟姑姑的话,恨声道:“依着燕王的性子,你以为他会为了太子一位去放过魏镜渊?他之前那么恨他,不论如何都不肯放他出陵,如今却突然改变主意,这当中定有原因,若是本宫没猜错,这个原因十之八九又与长歌那个贱人有关!”   姜还是老的辣,叶贵妃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因为她太了解魏千珩,这世上只有长歌可以让他付出一切,其他事物,那怕太子一位在他眼里,他都淡如云烟,不然,大魏的东宫之位何置于会空了这么多年!   闻言,粟姑姑怔了怔,不解道:“可那长歌明明死了,墓穴都找到了,燕王为此还颓废了那么多天,此事明明过去了,怎么又提起来了?”   一提到长歌,叶贵妃心里就开始不安,绞着手中的绢子寒声道:“如今想想,姜氏的失踪不见太过诡异,大皇子此时出陵也来者不善——但不论如何,只有姜氏死了本宫才能万事大吉,所以告诉府里,让他们要不惜一切找到姜氏,要快!”   粟姑姑得令,马上下去往叶府里送话去了……   而另一边,从山崖回到王府的白夜,一路脚步轻快的奔到了魏千珩的书房,进门后关上房门,对坐在书桌前临贴的魏千珩钦佩道:“殿下所料不差,山崖下只见摔碎的马车残骸和马匹的尸体,并没有见到人的尸首——属下从那马尸上发现了这个!”   白夜上前,将一柄弯月形状的匕首递到魏千珩面前,魏千珩接过一看,认出此匕首正是小黑奴的。   之前在西郊马场驯马王时,马王奔向悬崖,小黑奴当时就拔出此匕首准备杀了马王自救!   如此,魏千珩的担心彻底放下,得意笑道:“本王就知道,他狡猾多计,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白夜却很是不解,问他:“殿下又是如何知道小黑没有随马坠下山崖的?”   魏千珩收起匕首不以为然道:“很简单。其一,那处山崖并不靠近官道,若是小黑奴要逃命,只会沿着官道往前跑,不会自寻死路的往罕无人烟的山崖跑!”   “其二,从石林那里开始,马车车轮的压痕明显浅了,为什么,因为马车里的人在石林那里,就离开了马车,马车的重量减轻,压痕自然就浅了。”   “而马车经过的石林处,有几处石头上的积雪明显有踩踏过的痕迹,那是马车里的人用匕首扎了马匹让之疼痛发狂冲下山崖前,踩着石林逃离时留下的痕迹。如此,他们踏着石林离开,避免了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加之又是晚上,足以骗过追杀他的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白夜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着实对魏千珩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小黑奴并不会武功。匕首是他的,可最后从马车里逃出去的人不是他,因为留在石林上的脚印比他的大很多。而且……”魏千珩眸光沉下,疑惑道:“能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从发狂的马车上离开、且不被后面的追兵发现,马车上的人的轻功只怕不在你我之下——所以,是谁在帮小黑奴?”   白夜自是想不明白,他心里更是好奇是谁要杀小黑奴,他不过一个普通的小厮,为何会引起人去追杀他,不由问:“殿下可知道追杀小黑奴的人又是谁?”   魏千珩眸光越发的阴沉,冷冷道:“当初父皇让本王答应的,并不是赶小黑奴离府,而是要杀了他。大抵是本王没下手,父皇就替本王下手了——我竟是疏忽了这一点,没有提前提醒他!”   闻言,白夜全身一震,终是明白过来,不敢相信道:“也就是说,小黑奴他早就知道皇上要杀他,所以早早做好的准备,故意引着皇上的人往那处悬崖跑?可是,小黑奴他怎么知道皇上的意图的?”   这也正是魏千珩想不明白的地方。   而最让魏千珩想不明白却是,小黑奴既然要选择用这种方法逃过父皇的追杀,且早有准备,为何不做戏做全套,弄几具尸首放在马车上,让尸体随着马车一起坠落,摔得面目全非,让人彻底相信他坠崖身亡了?   魏千珩那里知道,长歌没有这样做,正是因为他。   她故意留下此处破绽,就是想让魏千珩知道,她没有死,让他不用为此愧疚难过!   至于魏帝那里,不论他信与不信,总归在这一刻起,那个小黑奴已彻底消失不会再出现,她在成功甩掉追杀后,换回长歌的面容,魏帝想再找到小黑奴已不可能了……   离山崖五里处的一间路边小客栈里,一身玄衣的陌无痕将手里的人皮面具交还给长歌,初心也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冲长歌笑道:“姑娘,事情办妥了,从这一刻起,这世上再没有小黑奴和表弟了!”   长歌接过面具,对陌无痕衷心感激道:“谢谢陌堂主的救命之恩。”   在初心的面前,长歌隐瞒了陌无痕原本的身份,只告诉她,他是之前她提起过的那个北善堂的堂主,以前认识,所以才会出面救她。   初心一点都不怀疑,也跟着长歌对陌无痕抱拳道:“之前对陌堂主冒犯了,还请陌堂主见谅!”   陌无痕却定定的看着初心,眉头蹙紧,神情间涌上一丝担忧。   原来,从发现长歌她们被魏帝的人跟踪后,陌无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魏帝发现了初心的真实身份,要杀她灭口。   所以他带着手下一直紧紧跟随着长歌一行,暗中保护她们。   看到她们出城后,陌无痕原以为魏帝的死士会放过她们了,却没想到她们出了城后,他们却跟得越来越紧了。   然而彼时,长歌她们并不知道危险来临,正在官道路边找家小客栈,准备揭下面具,换回女妆重回京城。   陌无痕趁机闯进了她们的客房里,却被初心当成登徒子,差点打起来,所幸他报出名来,长歌才认出眼前俊美出众的男人,竟是那个戴着冰冷面具的无心楼楼主陌无痕!   陌无痕告诉长歌皇上的人在跟着她们,让她们避在客栈里不要出来,他带着无心楼的人去将他们剿杀干净,却被长歌拦下。   长歌不想惹出更多的事非,更不想陌无痕与无心楼的人为自己涉险送命,她想到她以前带玉狮子出城溜圈,到过这里附近,并知道隔着这里不远有一个悬崖,顿时想出这个办法来甩掉魏帝的人……   陌无痕也觉得此法可行,可以让魏帝以为初心摔下山崖死了,如此倒是免了初心后面的麻烦。如此,他戴上长歌的面具,在初心的掩护下,趁着蒙蒙夜色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原来的车夫也换成了无心楼的高手,三人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赶路。   而长歌担心陌无痕的兵器上的刻记暴露了他的身份,将自己的随身的弯月匕首给了他……   陌无痕他们离开客栈不久,天色彻底黑沉下来,魏帝派去的人开始追逐马车进行诛杀,陌无痕他们假装慌不择路之下往悬崖处逃去,到达石林那里,趁着夜色掩护,将匕首插到马背上,让马车失控往悬崖冲去,他们则跳离马车从石林逃走……   一切的安排倒也天衣无缝,顺利的瞒过了魏帝的人,可陌无痕还是担心初心的安危,更害怕魏帝知道初心真正的身份,不由担心的问长歌:“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等长歌开口,初心道:“我们在京城过完春节就走,到时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闻言,陌无痕的心稍稍放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另在客栈开了房间歇下,第二日却在长歌她们起身前,不辞而别了。   长歌猜到陌无痕是不想让初心与无心楼的人过多的接触,可初心却对这位武艺高强、且出手相助她们的陌堂主甚有好感,更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对那个魏帝般,看着他,她脑子里似乎有东西在蠢蠢欲动的跳动着,感觉那东西马上要冲破牢笼跳出来了。   如此,在回京城的马车上,她一直在惋惜,没有与陌无痕道别,更是没机会问一问他,他之前是不是认识她,两人见过面……   长歌没有听到初心的嘀咕,一直在默默想着大皇子魏镜渊解禁出皇陵的事。   方才她们在客栈大堂用早膳时,有从京城里赶早出城的打尖的旅客在大堂里谈论此事,说是皇上已下旨,今日就接大皇子出皇陵,所以一大早晋王就出城去皇陵接人了……   进城后,长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时辰魏镜渊要回京了。   如此,她让初心带着乐儿先回私宅去,她自己找到临近大街的一间食铺子,要了二楼的临窗位置坐下,点了几色早点,却一口都没动,静静等着魏镜渊的车驾经过。   半个时辰过去,下面的街道上响起了喧闹声,有清道的卫兵沿途让百姓退到街道两边让出道来,大皇子的车驾进城了!   不论魏镜渊这些年过着怎样的日子,也不论他之前犯下怎样的过错,这一刻,他仍是大魏尊贵无比的大皇子,一应车驾行辇都是皇家气派,更是他身份的象征,百姓们还是要退避两旁,恭敬的给他让出宽敞大道来。   远远的,长歌看到庄严奢华的车驾从城门口缓缓驶来,随着车驾的越驶越近,长歌手中的竹筷越握越紧,身子也紧紧绷着,心里涌上各种滋味。   寒风掀开车驾的半边车帘,长歌看着里面墨色的衣袍一角,眼眶里不觉蓄满了眼泪。   对于魏镜渊,长歌的感情很复杂。   他是救她性命的恩人,也是她教她各种本事的恩师,更是她少女情窦初开时第一个仰慕的男人……   所以当初,魏镜渊在将她送进宫时,给她许下承诺:若是她能成功盗取魏千珩的血玉蝉,他娶她做侧妃!   这个男人给了她希望,可最后又将她当成弃子残酷的丢在了后宫,更是在她认准魏千珩,要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时,他突然出现,亲手残忍的毁了她的一切……   所以,长歌恨他吗?   不,她也不恨他,她明白他心里的仇恨和伤痛,也理解他的不顾一切和冷血绝情。但她不想再参与他的仇恨当中去,她选择在这里看着他,是想告诉自己,她不要再受他的摆布,她要从他的阴霾中走出来,她不再是他手里的鹞女……   坐在车辇里的魏镜渊,时隔五年重见天日,可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喜悦,如墨的眸子沉沉的看着手中的白玉盒子。   这个盒子他从不离手,睡觉都带在身边,每每看着它,他空寂的内心才能好受点。   因为盒子里是他的另一个长歌,每每看着它,就仿佛长歌在他的身边,那怕隔着千山万水,他都能知道她的一切情况……   而就在此时,那怕坐在车辇里,魏镜渊却能感觉有一道眸光在牵引着他着心,他心里一动,不自禁掀开绣金丝龙纹的辇帘,急切的朝着四周搜索去。   可是,两边街道挤满人山人海的百姓,却惟独没有他日思夜想的长歌!   见他掀起辇帘,长歌一惊,连忙将身子退到了窗户内里,紧张的摸了摸脸上覆面的青纱。   而魏镜渊掀起辇帘、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四周的百姓却忍不住发生了惊叹声。   不得不说,大魏的大皇子长得真是冷俊非凡,长入鬓角的长眉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泛着淡淡的墨绿光泽,加之他周身弥漫着凉薄的气息,仿佛出鞘的寒剑,沉而有锋!   大家不免惊叹,那怕在皇陵里圈禁了五年,他周身散发的气息,还是威严天成,不见一丝颓色,甚至让人不敢逼视!   长歌将身子隐在窗棂后面,看着下面的男子,她苦涩一笑,龙搁浅滩,可那还是龙,给他机会,还是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魏镜渊无视周围百姓的打量,眸光一直在如炬的四处搜寻着,他知道,若是长歌还在京城,得知他今日回来,她一定会来看自己的!   这一次,若是寻到她,他一定不会放手!   下一刻,魏镜渊的眸光微微顿时,有寒意从他如墨的眸子里涌现。   前面的街道中间,魏千珩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马挡住了他的前路,寒眸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既然大皇子已出陵,请大皇子履行承诺!”   闻言,魏镜渊握着玉盒子的大手一紧…… 第078章 同生盅   魏千珩突然出现在魏镜渊的辇驾前,却是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晋王立刻带着护卫冲上前来,挡在了魏镜渊面前,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长歌也没想到魏千珩会在此出现,吓得心肝一跳,再也不敢呆在窗前,赶紧关紧窗门。   她坐下吃东西,等着街上的两尊大佛离开,她就逃回私宅去。   隔壁桌的食客都趴在窗口看热闹,一个个激动道:“五年前就是这大皇子闹黄了燕王的婚宴,皇上才将他罚关进了皇陵,没想到他前脚刚出皇陵,后脚就在这里被燕王堵住了——真所谓不是怨家不聚头,好好的兄弟,竟成了宿敌,想必这皇上也是头痛的……”   “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哪怕是皇家也逃不掉啊……”   “你们说会不会打起来啊?我瞧着这两人都很厉害,大皇子会是阎王的对手吗?”   另一桌的人接了嘴道:“兄台只怕消息听漏了,据说这一次大皇子能解禁出陵,却是燕王亲自去求的皇上,如此,两人又岂会再对怼呢?”   前面说话的人听了,颇为不相信,质疑道:“那如今下面的阵势又何解?燕王拦到了半路上,可不像是请兄长叙旧的形容啊……”   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长歌心乱如麻,抬著去挟碗里的水晶丸子,竟是连挟几次都滑掉,手抖得厉害根本挟不起来。   楼下,魏千珩听到魏昭风的质问,朝着脸色深沉的魏镜渊一字一句冷冷道:“既然大皇子已出陵,请大皇子履行承诺!”   闻言,魏镜渊握着玉盒子的大手一紧,抬手止住正要开口的魏昭风,声音平淡如水,缓缓道:“如此,燕王请前面带路罢——事隔多年,本宫却是要与燕王好好聚一聚了!”   如此,魏镜渊的车驾改变路径,跟着魏千珩往燕王府而去,晋王魏昭风不放心要跟上去,也被他拦下,他淡然道:“你先回宫替我禀告一声,免得父皇与姨母担心,我稍后就回,不要担心!”   魏昭风还是不放心,一旁的卫洪烈道:“本宫陪大皇子一起去燕王府罢。”   他也正好有事要见魏千珩呢。   晋王无奈,只得焦急得看着魏镜渊跟着魏千珩走,连忙回宫禀告去了。   随着皇家车驾的的离开,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也各自散去,长歌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结了帐,悄悄下楼回私宅去了。   她决定,剩余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她一定躲在私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此躲过他们二人……   燕王府。   重回当年与长歌最后决别的地方,魏镜渊感觉胸口被一只大手死死揪着,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冷汗潸潸而下。   他随在魏千珩后面下了车辇,除了卫洪烈,他示意其他人都在府门口等待,却有一道红色的身影追上来,对他坚定道:“公子,我也要进去。事关我姐姐,我一定要在场的!”   却是随着魏镜渊一同出陵的青鸾。   魏镜渊看向青鸾的眸光带着一丝宠溺,因为她是长歌的亲妹妹,而当年长歌离开时,也是将她托付给他照顾,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将青鸾当成亲妹妹看待,宅里的下人都尊青鸾为小姐,从不敢对她有一丝怠慢。   魏镜渊对青鸾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长歌爱妹如命,他心中愧疚长歌,害怕长歌恨他,所以希望长歌看在他替她好好照顾妹妹的情份上,能原谅他……   如今听说青鸾要一同进去,魏镜渊自是点头应下,带着青鸾和卫洪烈一起踏进了燕王府大门。   得到消息的燕王妃叶玉箐领着一众女眷侯在门口,等看到魏千珩真的将死敌魏镜带回府里时,不由心口一紧,生怕两个死敌会在燕王府打起来,将好好的燕王府给毁了。   但面上,她还是带领着众人上前,按着规矩给魏镜渊见礼。   魏镜渊定定的看着她,缓缓道:“听闻上回青鸾来府,闹出了不少麻烦?”   叶玉箐以为魏镜渊说的是青鸾打碎花瓶和珠帘的事,心里不满,面上却客气笑道:“不碍事的,只是一些小事……”   “可在本宫这里不是小事。”   魏镜渊冷冷打断她的话,郑重道:“青鸾她不是侍女,她在本宫府里,比任何人都尊贵,可到了燕王府做客,却被王妃的婢女呼呼喝喝。敢问,王妃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你……”   叶玉箐瞠目结舌的看着魏镜渊,万万没想到魏镜渊竟是护短至此。   明明是青鸾在王府又打又砸,还不将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大放厥词,怎么到了他嘴里,反倒是她待客不周、欺负了他的人了?   可她偏偏反驳不得,魏镜渊是大魏大皇子,也是魏千珩的兄长,也就是她的长辈。   魏千珩可以不敬他,可叶玉箐却不敢,只得咬牙忍下这口气。   而看着这样颠倒事非护短的魏镜渊,叶玉箐不由想起当年魏千珩在宫里护着长歌时,也是这般的对她,心里顿时又气又恨,不由恨恨的想,在护短这一点上,这两个冤家死对头却又成了亲兄弟了。   若是让叶玉箐知道,青鸾连魏镜渊的侧妃都敢捆起来用刑,她就一点都不会惊诧意外了……   魏镜渊不理会气得冒烟的叶玉箐,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青鸾柔声道:“上次是哪个丫鬟对你不敬?”   青鸾从他身后出来,毫不客气的对叶玉箐身后的春枝一指:“就是她!”   春枝刚要开口为自己申冤,却被魏镜渊冰冷的眸光一扫,吓得噤声了,白着脸往叶玉箐的身后躲。   而叶玉箐的脸色却比她的更惨白,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与长歌长得几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青鸾,身子趔趄一倒,身后的春卉连忙扶住她,“娘娘当心!”   上次青鸾来王府时,叶玉箐没有见到青鸾,只是听说姐妹两人长得很像,可今日亲眼一见,却是震惊不已,站都站不稳。   若不是青鸾的衣着与举动与长歌不同,叶玉箐还真以为就是长歌复活,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站在后面的夏如雪,在见到青鸾的那一刻,也暗暗惊奇,心里更是一动——原来,自己与前王妃真的很像,难道自己与眼前的姑娘,甚至是前王妃有什么关系吗?   魏镜渊却盯着春枝,凉凉启唇,不容置疑道:“这一次尚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有下次,本宫决不轻饶!”   春枝全身一颤,被魏镜渊身上的冷戾之气吓得连连哆嗦道:“谢殿下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魏镜渊点点头,不再去理会面色难看的叶玉箐,在小厮的引领下,带着青鸾卫洪烈往王府的前厅去了。   魏千珩已在此等候他了。   对于魏镜渊出言教训叶玉箐之事,魏千珩自是知道,只是他懒得理会,况且叶玉箐也欠教训,他太了解她嚣张跋扈的性子。   青鸾上门是客,她却派春枝上门羞辱,从春枝进门前不敲门,直直闯进去就是春枝有错在先了。   所以叶玉箐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青鸾当成客人尊敬,却是带着敌意般的为难羞辱,青鸾岂会感觉不到?   若是遇到其他人隐忍的性子,或许就将这口气忍下,可偏偏遇到的是爱憎分明的青鸾,自是不会再乖乖的依着春枝所言,去叶玉箐面前继续受辱……   当日之事,魏千珩一回府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是知道,若是最后没有小黑奴将青鸾劝出王府,后面不定叶玉箐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魏千珩不由又想起小黑奴来,心里蓦然的一空,竟是涌上了心酸不舍的滋味。   如此,他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长歌,因为,为了她,他连忠心耿耿的小黑奴都舍弃,若是最后还是没能寻到她,却是白白牺牲了小黑奴……   思及此,他不再迟疑,对魏镜渊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有何东西能证明长歌还活着?”   魏镜渊此番出陵,就是为了寻找长歌,所以到了此时,自是不会再隐瞒。   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玉盒子拿出来,揭开盒盖,轻轻放到桌子中间。   魏千珩与青鸾他们不由自主的朝着小小的白玉盒子里看去,甚至一旁的白夜都好奇的伸直了脖子。   只见白玉盒子里面趴着一条一动不动的小红虫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公子,这是?”   青鸾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小红虫子,一头雾水。   其他三人也疑惑不解的看向魏镜渊,魏千珩的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负在身后的双手顿时紧张的握紧,抿紧双唇,心里直颤抖。   魏镜渊眸光沉沉的看着盒子里的小红虫,淡淡道:“每一个入鹞子楼的鹞女在入楼之初,本宫都会取一滴她的心头血为她养下一条同生盅,盅在人在,盅亡人亡——而这……就是长歌的同生盅!”   闻言,魏千珩心口猛然一震,忍不住一把将白玉盒子拿起,如获至宝的放到眼前细细看着,眼眶不觉都湿润了。   原来,他的长歌真的没死,她真的还好好的活着……   青鸾也很激动,也终是明白过来,为何公子一直将这个白玉盒子宝贝般的寸步不离的带在身上,那怕睡觉都伴在他的枕边,原来,这竟是姐姐的同生盅!   而卫洪烈也终是恍悟过来,为什么魏镜渊一直笃定长歌还活着,他手里竟然有长歌的同生盅!   长歌的同生盅还活着,长歌自然也还活着……   原来,鹞子楼的鹞女做的都是窃取情报、或是替魏镜渊杀人灭口的危险差事,她们每一次出行任务都十分凶险,甚至有时候身份败露,被人绞杀尸骨无存都是常事。   如此,魏镜渊为她们种下同生盅,第一时间就能知晓外出出使任务的鹞女的生死情况。   只要同生盅一死,他就知道鹞女被杀,任务失败了。   同理,这样也能让他很好的掌控每个鹞女的情况,想假死骗过他都不可能。   所以说,一入鹞子楼,一辈子为鹞女,至死方休……   而在五年前,传过两次长歌的死讯。   一次是和长歌一起进宫的鹞女丹鹦拿着血玉蝉逃出魏宫,回去向他复命时说,长歌在逃离皇宫里被人发现,死在了魏宫里。   当时,所有人都信了丹鹦的话,连青鸾都以为自己的姐姐任务失败,死在魏宫了。   只有魏镜渊知道长歌还活着。   可当时,他得知了魏千珩对长歌情有独钟,为了报复魏千珩,让他不但尝到被骗了宝物的失败挫折,更要让他尝尽被欺骗感情的痛苦,所以假装不知长歌还活着,将她抛弃在可怕的后宫,让她继续留在魏千珩的身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魏千珩竟然愿意娶一个宫女为正妃,更没想到,长歌在后宫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最后会真心爱上魏千珩……   后来,在他亲自出现破坏了两人的婚事后,长歌被休出王府,正在他派人要将长歌找回去时,却传来消息,长歌服毒自尽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以为长歌是真的死了,连魏镜渊在看到长歌的同生盅一点点僵死时,都以为她这一次是真的逃不过了。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僵死的盅虫一点点的复活,再次活了过来了。   这一发现让魏镜渊高兴不已,他忍不住想,当全天下人都以为长歌死了之时,他若是找回长歌,他的长歌又是他的了,连魏千珩都不会再与他争抢……   可是好景不长,魏镜渊发现,自长歌服下毒药后,她的同生盅不再像之前那般有生机,已有了僵死之相。   发现这种迹像后,魏镜渊开始慌乱起来,于是暗下派了鹞女在四处寻找长歌。   可是找了好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恰巧在此时,卫洪烈写信向他打听血玉蝉的下落,魏镜渊告诉他血玉蝉最后他归还给了长歌,只有找到长歌才能找到血玉蝉,藉此让卫洪烈帮忙找寻长歌……   而到了近两个月,长歌的同生盅越来越僵硬,开始透着死相,魏镜渊彻底慌乱起来。   偏偏在此时,卫洪烈还写信告诉他,长歌的墓穴已找到,她是真的死了,让他不要再白费心机。   如此,被逼无路的魏镜渊只得将一切真相告诉给了青鸾,让她亲自出皇陵来找魏千珩,与他达成交易,让他去求魏帝放他出陵——他要亲自出陵来寻长歌……   看着玉盒子里的同生盅,再听了魏镜渊的话,魏千珩等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卫洪烈首先开口:“如此说来,当初那个鬼医竟是在骗我们……敢情那个墓穴早在五年前他就设好了,所以说,长歌确实是与他在一起!”   魏镜渊凉凉道:“那是自然——鬼医神出鬼没,若不是为了长歌,也为了让你们死心,他是不会在京城出现的,更加不会让你们发现他的行踪!只可惜,鬼医又再次离开京城了,找不到他了……”   魏千珩脑子里早就乱了,心口突突直跳,眸子里闪着可怕的光亮,咬牙按下心里的激动问魏镜渊:“你的意思,长歌之前就在京城?”   魏镜渊定定的看着魏千珩,冷冷道:“若是我没猜错,长歌不但重回了京城,更是一直呆在你身边。或许此刻,她就在你的燕王府里。”这也是他愿意随魏千珩来燕王府的原因,他也恨不能马上找到长歌。   魏镜渊的话让魏千珩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几乎下意识的,他就想到了那个在夜里出现在他身边的神秘女子。   是啊,她用迷陀让他失去神智,就是为了不让他认出她来,他之前竟是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然而,自两个月前景仁宫那晚后,神秘女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长歌已随鬼医再次离开京城了吗?   魏千珩心痛难忍,如果神秘女人真的就是长歌,她以那样的方式与自己在一起,必定有难言的苦衷,而自己竟一次次的放她离开,竟没有留下她……   想到这里,魏千珩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心里懊悔不已,恨不能立刻找回长歌,于是转身对白夜吩咐道:“传令下去,将王府所有人召集到院前来——这一次,哪怕一个个的查,我们也一定要找到她!”   白夜连忙领命下去,带着燕卫开始集结整个王府的人到厅前来。   等待的过程中,魏千珩想起青鸾上次来时对他说过,说是长歌命不久矣,不由对魏镜渊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如何知道长歌命不久矣?”   闻言,魏镜渊从身上拿出另一个玉盒子来,揭开放到魏千珩面前,眸光黯然,冷然道:“这是青鸾的同生盅,你自行比较一下罢!”   青鸾见到自己的同生盅,非常好奇的凑上前去看,也是一条红色的虫。   只是,青鸾的同生盅颜色鲜红欲滴,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且生机勃勃,在盒里四处翻爬滚动,看见盒盖揭开,还会抬头观察外面的光亮。   而长歌的同生盅,却一动不动,连身上的颜色也成了暗红,更是没有光泽。   两只玉盒放到一起,比较就越发的明显——长歌的同生盅明显僵硬,还带着死相。   魏千珩看得心口揪紧,心里已明白过来,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悲色,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魏镜渊心里也揪痛难忍,沉静如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止的颤音,连带握着盒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悲凉笑道:“从两个月前起,她的同生盅已每况日下,死相沉沉——若是再找不回长歌,只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听闻姐姐会死,青鸾眼泪一下子出来,向魏镜渊哭道:“公子,求你快快找到姐姐,青鸾已快十年没有见到姐姐了,青鸾好想她……求公子快找到她罢!”   魏镜渊如何不想快些找到长歌,可若是魏千珩都发现不了她,想必她是易容或是换了其他身份出现,却也让他束手无策。   魏千珩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魏镜渊:“据说鬼医不但医术高明,在容易术方面也是高手,长歌一定是换了其他身份,若是呆会让你一个个细查府里的人,你可有法子认出她?”   魏镜渊心里难掩激动,沉声道:“我尽力一试!”   一个时辰后,燕王府所有的人,包括后宅的女眷们,都被白夜叫召集到了前厅的大院子里,个个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场景像极了几个月前第一次发现神秘女子时的搜府之时,叶玉箐不由白了脸,心里暗自揣测,难道昨晚那个神秘的贱女人又出现爬殿下的床了?   见人已到齐,魏镜渊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踏出厅来,从排成队列的人群面前一个个走过,细细辩认。   他相信,他与长歌相处了八年时光,不论她易容成什么样子,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认出她来!   魏千珩也同他一起在人群里搜寻与长歌身形相近之人,连着青鸾都着急的看着乌泱泱的一院子人,希望两人能在这些人里找出姐姐,也希望姐姐看到她后,能主动现身与她相见团聚!   然后,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要找之人,昨日已冒着风雪离开了燕王府……   这一找,足足寻了三个时辰,除了夏如雪,魏千珩他们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可夏如雪并不是长歌,这一点魏千珩无比的清楚。   而夏如雪看着这架势,心里已隐隐明白魏千珩与这个大皇子是在寻小黑姐姐,不由紧张的捏紧了手里的绢子,暗暗为小黑松了口气,幸好昨日她已离开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宫里的小骊妃与魏帝见魏镜渊一出陵就去了魏千珩的燕王府,且迟迟不归来。却不知这两个仇敌呆在一起这么久,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差了宫人来催魏镜渊回宫。   宫人都来回了三四趟,魏镜渊一直没有理会,直到查完最后一个人,魏镜渊眸光暗下去,对着着急到快哭出来的青鸾苦涩的摇了摇头。   希望破灭,不止青鸾,魏千珩心口死死的窒滞,万念俱灰起来——若是魏镜渊都找不到长歌,却是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催旨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忍不住道:“大殿下,皇上已在乾清宫等您了……”   如此,既然在燕王府找不到长歌,魏镜渊只得带青鸾离开了。   临出门前,魏镜渊最后回头看了眼颓废呆坐着的魏千珩,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对青鸾道:“将你的匕首给我。”   青鸾依言拿出贴身匕首交给魏镜渊,魏镜渊拿着匕首走到魏千珩面前,对他道:“这是鹞子楼每个鹞女贴身所携的匕首,既是为了杀敌,也是为了身份暴露、绝境之下的自我了结,长歌也有——你可见过?”   闻言,魏千珩飞快抬头看向他手中的匕首,整个人猛然僵住!   下一刻,他自怀里拿出小黑奴留下的弯月匕首,却与魏镜渊手中的一模一样…… 第079章 阎王寻妻   当看到魏镜渊手里鹞女们特有的弯月匕首,魏千珩也拿出了小黑奴留下的那把弯月匕首。   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放在一起,瞬间如晴天霹雳,将魏千珩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了,所有的迷雾在顷刻间消散殆尽,瞬间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小黑奴就是长歌,也是那个用迷陀与合欢香悄悄接近他的神秘女子!!   她天天就跟在他身边,当他的贴身小厮,天天给他端茶递水,沐浴更衣,陪他说话解闷,劝他放下悲伤……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还将她赶出了王府!   得知了真相的魏千珩,太过震惊,心里更是说不出是何种的滋味,整个人怔在当场,眸光盯着手中的匕首,脑子里走观灯似的闪现的全是与小黑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难怪她第一次同他去西郊马场驯服马王时那般的害怕自己,原来她并不是怕他,而是害怕他认出她;   也难怪玉狮子会对她格外的信任,敢情是玉狮子早已认出了她就是它的前主长歌;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如今看来都不是巧合。   譬如抓吴三时她刚好也在喜乐班,所以她识破了他同吴三一起设下的局,还带着她的‘表妹’也守在吉祥客栈里暗中观察,却并不是什么与表妹在客栈里幽会……   而那日在玉川山上,只怕她最后的中暗箭昏迷,是她在设计自己后,害怕她被自己怀疑,自导自演的把戏,实则当时无心箭就在她身上。   所以,才有了后面无心楼的人冒夜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因为无心箭重出江湖,引起了无心楼的怀疑……   瞬间,一直以来堆积在魏千珩脑子里的许许多多的迷团,在这一刻都豁然解开了。   甚至魏千珩还想到,他先前感觉在铭楼见到的小黑奴的表哥,与竹庐鬼医给他的感觉很是相似,如今想来,铭楼那日看到的青衣公子就是真正的鬼医,竹庐所见的,是易容后的鬼医。   两人虽然面容不同,但气质相同,因为两人就是同一人。   所以那日在竹庐,鬼医才会对小黑奴格外的照顾,一眼看出她身上的旧疾,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外面的天寒,让她进庐烤火……   原来,所谓的墓穴,都是她与鬼医早早设下的,就是知道他在寻她,想让他死心设下的……   想明白这一切的魏千珩,心里苦涩伤痛无比,一颗心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最后剩下的是对长歌的深深不舍与眷恋——   他的长歌,竟用小黑奴与神秘女人两种身份与他默默生活了这么久……   一想到两人这段日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魏千珩心里甜蜜无比,也终是明白,为何他对其他小厮奴仆没有好感,却偏偏对小黑奴信任不舍,原来,这却是他自己对长歌的一种本能,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发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染上了断袖之癖……   但一想到自己一直辛苦找寻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她看着自己满世界的找她,甚至陪着他一同站在‘她’的坟墓前,看着自己伤心绝望,她竟也狠心的一直隐瞒着身份,甚至到昨日被他赶出王府,她也不透露半点,真是将他骗得好苦……   魏千珩坐在那里又哭又笑,形容实在是吓人,可魏镜渊却在他拿出匕首的那一刻,眸光亮了,激动道:“这匕首你从哪里得来的?”   青鸾与卫洪烈也迫切的看着完会陷入魔怔中的魏千珩,一旁的白夜不敢置信的替他答道:“这匕首……这匕首却是小黑的!”   白夜几乎快傻掉了,从魏镜渊拿出匕首的那一刻,他就认出小黑身上也有这样一把匕首。   只是,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天天叫他白大哥,与他称兄道弟的小黑奴竟然就是他与殿下苦苦找寻的前王妃!!   甚至是那个……那个睡了殿下的神秘女人!   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夜彻底呆住了,这个真相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都无法承受,更逞论自家殿下了……   魏镜渊没有听说过小黑,但卫洪烈与青鸾却见过小黑的,所以在听到白夜的夜后,不约而同的失控惊呼。   “本宫就说吧,本宫第一眼就感觉小黑奴是长歌,我果然没有猜错,只是最后还是被她狡猾的骗了!”   卫洪烈想到自己因怀疑小黑奴的身份,还被魏千珩污蔑成断袖之癖,还送了那么多马奴小厮给他,顿时也同魏千珩一样,想哭又想笑。   而青鸾一想到那日陪自己去铭楼吃饭的小黑奴就是自己的姐姐,‘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也是又哭又笑道:“难怪她一直护着我,还故意跟我说红烧鲤鱼……姐姐当然知道那是我最喜欢吃的菜。可我……可我在进府时看到她盯着我看,还将她当成坏人,要拿鞭子抽她,我真是眼瞎,竟然认不出姐姐……可姐姐她为何不告诉我她是谁……”   看着几个人都是震惊到又哭又笑的样子,魏镜渊却急切问魏千珩:“既然找到了长歌,她如今在哪里?可还在燕王府里?”   青鸾也抹了眼睛着急的问白夜:“我姐姐去哪里了?方才院子里为什么没有见到她?”   尚在震懵中的白夜,一下子不知要如何说清楚小黑奴离开王府的前因后果,卫洪烈却听说了小黑奴摔下山崖的事,不由脸色一变,对魏镜渊道:“真是太阴差阳错了,今早出城去接你出陵时,就听到消息,小黑奴昨晚被赶出燕王府后,离开京城的路上被山匪追杀,掉下山崖了……”   此言一出,魏镜渊与青鸾彻底呆住,而一直处于魔怔之中的魏千珩终是清醒过来,在两人崩溃之前,沉声道:“长歌没有死,她还好好活着!”   说罢,他将将长歌赶走之事的前因后果同魏镜渊他们说了,惟独将追杀长歌之人是魏帝一事瞒下了……   魏镜渊心情起起落落,但他也同魏千珩一样,快速的冷静下来,沉声道:“既然如此,如今却要去哪里找到长歌?她一定是出事了,盅虫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魏千珩想到小黑奴之前吐血的旧疾,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痛道:“她之前吐过几次血,身上患有旧疾,不能治愈……”   魏镜渊心口揪紧,正要开口,魏帝身边的大太监磊公公却是亲自出宫来唤人了,进来看到两位殿下都相安无事,大大喘下一口气,抹着额头的汗对魏镜渊涎笑道:“殿下,乾清宫的饭菜都凉了,还请您赶紧进宫吧……”   魏镜渊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但看看已晚的天色,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随磊公公进宫。   临出门前,魏镜渊摒退周围人,对魏千珩道:“既然已知道长歌就是小黑,我与你的交易也算达成。如此,皇陵那日我与你的赌约还在,看谁先找到找长歌?!”   “若是本宫先找到她,你要对她放手,不能再纠缠!”   如今知道了小黑奴就是长歌,找到了她的行踪,魏镜渊相信沿着蛛丝马迹查出去,一定会找到长歌,所以他如今心里最大的担心,就是魏千珩要与她争夺长歌。   “当年你已将她休出王府,若是再寻到她,我一定要带她走!”   闻言,魏千珩眸光彻底沉下去,淬满了冰霜,一字一句冷冷嗤道:“你死心罢,我绝不会让长歌绝跟你走的,我也绝不会让你先找到她!”   说罢,他不想再理会魏镜渊,更是急着去找长歌,拂袍往外走走。   魏镜渊如墨的眸子里涌上杀气,追在他身后冷冷道:“可你能给她什么?你已妻妾成群,父皇他容不下长歌,这次能派人追杀她,若是让父皇知道小黑奴就是长歌,只怕更加不会放过她……而你若是为了她,舍弃叶氏,叶贵妃与整个叶家就会将这笔仇恨记到长歌身上,她如何承受?你强留她在你身边,是在害她!”   虽然魏千珩有意瞒下魏帝追杀长歌的事,却没能瞒过魏镜渊的眼睛,他痛心道:“而我不同,我早已被父皇放弃,我可以带着长歌离开京城,过最平常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伤害……”   闻言,魏千珩脚步一滞,下一刻终是回头咬牙看着魏镜渊:“从你五年前将长歌当成弃子丢在后宫,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说这样的话了!”   魏千珩的话,像把夺命剑一下子击中了魏镜渊的心口,让他的面容一下失去了血色,面如死灰。   虽然回击了魏镜渊,可魏千珩的心里也并不比魏镜渊好受,他知道,他同样也没了挽留长歌的资格……   魏镜渊一行离开后,魏千珩也急冲冲的带着白夜出门了。   卫洪烈却在燕王府门口等着他,他没有随魏镜渊一起离开,而是借口留下来在府门口等着魏千珩。   他是来向魏千珩开口借血玉蝉的。   他跨上魏千珩的马车,对魏千珩恳求道:“相信燕王早已知道本宫来大魏的目的。实不相瞒,本宫就是为了寻血玉蝉治本宫胞妹的痫症……她马上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此症却随着年纪的增长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   “听闻血玉蝉可以安人心神,连痫症都能压制,本宫想求请燕王借我血玉蝉一用,保家妹能顺利出嫁!”   说到后面,卫洪烈喉咙不免哽咽,他的胞妹虽然贵为卫国公主,但却被送往领国和亲,卫洪烈担心她去了异乡,没有家人在身边照顾,万一痫症发作,却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魏千珩早已查明卫洪烈的目的。   而他心里一直对与晋王同伙的卫洪烈无感,但此刻听到他为了胞妹亲自开口向自己恳求,心里微动,下一刻却是掏出了身上的血玉蝉递给他,冷冷道:“这本是长歌之物,希望殿下治好令妹的病症后,物归原主——将它还给长歌!”   看着梦寐以求的血玉蝉终于在自己眼前,卫洪烈激动得声音直颤抖,感激道:“这是必然。等胞妹病症好后,本宫必重回大魏亲自归还宝物。”   卫洪烈拿着血玉蝉下了马车,临别前对魏千珩道:“殿下可是去沈太医府上?当日我一直怀疑小黑就是长歌,直到那一次沈太医替小黑看诊后,我才打消怀疑。如今想想,沈太医医术高明,岂能把不出男女之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沈致早已知道长歌的身份——所以本宫希望王爷能从沈太医那里得到线索,早日找到前王妃!”   卫洪烈想的,正是魏千珩要去做的,从知道小黑奴就是长歌后,魏千珩就想到之前一直帮小黑奴看诊的沈致,所以马不停蹄的朝着沈府去了。   沈府。   沈致刚从宫里当差回来,就听到了小黑奴出事的消息,心里一惊,正要出去打听事情真伪之时,下人来报,燕王冒夜登门求见了。   沈致一怔,心里瞬间涌上不好的预感,亲自去府门口迎了魏千珩到花厅相见。   一落痤,不等沈致开口,魏千珩已眸光沉沉的看着他,按下心里的激动,开门见山道:“沈太医放心,小黑没事。而本王也已知道小黑就是长歌,想必沈太医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本王不追究沈太医的欺瞒之罪,但请沈太医如实禀告,长歌现在在哪里?”   闻言,沈致神情一下子慌了,万万没想到长歌在离开燕王府后,身份竟然被发现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起身对魏千珩拱手行礼,歉然道:“实不相瞒,下官最开始也不知道小黑的真实身份,只是受朋友之托帮忙小黑,其他的事,下官也是后来才知晓一二……”   “沈太医的朋友可是鬼医?他真的已经离开京城了吗?”魏千珩锋利的眸光牢牢的盯着沈致,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的神情,发现他并不像是在说谎。   沈致点点头,无奈道:“他几日前离开的,走得匆忙,我都没来得及给他饯行。”   魏千珩揪紧的心口放松半分——小黑奴是昨日离开的王府,如此,她倒是没有随鬼医一起离开。   想来,她如今还留在京城里。   思及此,魏千珩忍不住激动追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长歌是什么时候?你可知道她在京城的住址?”   事到如今,沈致并不瞒他,一五一十道:“她昨日从王府出来后,确来见过我一次,却是来向我告别的,但我劝她说,如今大雪封路出行不便,让她留在京城过完春节再走……可没想到从我这里离开后,她就出城了。所以如今我也不知道她是在京城,还是离开了……”   “而她在京城的住址,我确实不知情。她之前就说过,为了不连累我,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与我联系……”   沈致虽然有私心,想长歌最后能与煜炎白头偕老,但关于长歌住址一事,他却没有撒谎。   煜炎一向神秘,他在京城的私宅,那怕是沈致,也是不知道的。   而关于长歌怀孕一事,甚至是煜乐的身份,沈致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他不知道长歌的打算,也没有长歌的许可,所以不敢擅自将这一切说出来,只得对魏千珩瞒下……   听了沈致的话,魏千珩心口不由再次滞紧。   若是长歌在京城还好,可若是她离开了京城,天下之大,他却不知道又要去哪里寻她?   他不由想起她离府时,自己对她说,让她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魏千珩悔恨的想,这样的绝情话必定伤了长歌的心,所以她才会从王府出来后,就去向沈致告别,昨日那么大的风雪,她也冒夜出城走了。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如刀割,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下一刻,他想到长歌即将僵死的盅虫,忍着伤痛问沈致:“长歌到底得了何病?为何会吐血?真的无法治愈吗?”   沈致凝重道:“长歌的旧疾其实就是五年前那碗毒药,留在她体内的余毒。当年鬼医虽然救下了她的性命,却无法彻底清除她身上的余毒……”   “而这么多年过去,余毒浸入她的心脉,虽然有煜大哥为她特制的护心丹护着她的心脉,但余毒一日未清,终有毒发的一日,所以……”   余下的话,沈致没有再说下去,可魏千珩已明白过来,脸色顿时一片煞白,一向冷沉的面容间写满悲色,眼前更是浮现小黑奴佝偻着背孱弱不堪的样子,更是想起在玉川行宫那晚,她突然病发,却失手掉落了护心丹,最后趴在地上吐血晕死过去的可怜情形……   可是,他的长歌明明是健健康康,她手身敏捷,连小小的风寒都很难得过,大冬天里连厚袄子都不用穿,像个小火炉一样,每每他写手冻了手,她都伸出暖和的手帮他揉搓着,连碳盆都不用烤……   可如今,她畏寒怕冷,那怕呆在屋里守着火盆,她的双手都是冰凉冻骨的,稍微风大,她就咳嗽不止,之前在玉川行宫更是吐了好几次血。   魏千珩悲痛的想,五年前那碗毒药,竟是将她好好的身体毒害成了这般不堪残破的样子,难怪她的同生盅没了一点生气,这些年,她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口似乎拿钝刀在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他无法相像这些年长歌所经受的痛苦折磨,心里对她的不舍还的愧疚,让他的胸口似乎被生生撕裂开,剧烈痛的起来。   再加之今日之内他所经受的大喜大悲,他的身体终是受不住,喉咙里翻涌着冒上腥甜,‘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   身子也直直往后倒去……   “啊,殿下……”   “王爷……”   沈致与白夜同时惊呼出声,白夜上前扶住魏千珩,沈致连忙帮白夜扶他到一边坐下,伸手把住他的手脉,发现他气血翻涌得特别厉害,嘴角余血不止,迭声道:“殿下稍安勿躁,鬼医离开京城赶往北地,就是去寻良药解长歌身上的余毒的……殿下请稳定心绪,万不可再伤恸过度了……”   可魏千珩心里的悲痛、心疼、悔恨、不舍像喷涌的火山,止也止不住,心里对长歌的悔恨与愧欠,让他恨死了自己!   随着他心绪的剧烈波动,一直吐血不止,见此,白夜心急如焚,看向沈致失声道:“沈太医快想想办法……”   沈致无法,只得拿来针包,手起针落,在他的睡穴扎下银针,终是让几乎快走火入魔的魏千珩闭上眼睛,暂时忘记一切痛苦,沉沉睡下……   而另一边,长歌并不知道魏千珩凭着她的那把匕首,已认出了她的身份,更是不知道魏千珩已在片刻不停的找寻她……   但她的心里一直隐隐不安着,所以从街上回到私宅后,她让管事的闵氏夫妇将私宅大门紧闭,佯装成之前煜炎不在府上的样子,一切进出只从偏门出入。   她带着初心与乐儿住到最里面的后宅,一边开始准备过年的物什,一边也开始准备回云州一路上所需的东西,只等新年一过,就整装上路……   而魏千珩在沈府醒来后,立刻让画师画了长歌与小黑的画像,冒着大雪亲自跑遍了与京城相邻的八个城县,向那里的城门守卫打听可有见过长歌进去城池。   魏千珩想,若是长歌离开了京城,不论她往哪个方向走,都务必要经过这八个城池,如此,就能查出她离开京城往哪个方向走了。   可八个城池的守兵都表示没有见过画像中的人。   因为大雪的天,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出去走动的人并不多,守兵们一再确认,没有见过画像中的人。   得知消息后,魏千珩空落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看来长歌是听从沈致的劝,没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离开,所以她还留在京城里。   如此,魏千珩又欢喜起来,开始带着燕卫在京城里日夜不停的找寻起长歌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燕卫拿着小黑的画像,找到了长歌与初心在泉水巷的家。   魏千珩亲临长歌泉水巷的家查看线索,更是向周围的邻居打听她们的消息,最终却从邻居那里得知了她那所谓的表妹,其实是她的婢女,叫初心。且初心最喜欢向怀孕的小娘子打听怀孕生孩子的事,特别热心。   一个没出嫁的丫鬟关心怀孕之事?   这个消息,却让魏千珩想到长歌利用迷陀与合欢香与自己同房的事来。   难道长歌真的如自己之前猜测般,是想怀上他的孩子吗?   思及此,魏千珩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长歌曾经在他面前突然止不住的呕吐过,且不止一次。   而自从那以后,她也不再扮成神秘女人与他相见——难道,她那时是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吗?   想到这里,魏千珩欣喜若狂,那怕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已让他欢喜到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魏千珩更加疯狂的在京城里寻找长歌,掘地三尺,不分昼夜…… 第80章 初心不见了   在寻找长歌的过程中,任何一丝蛛丝马迹魏千珩都不愿意放过,也自是想起赶长歌出府那日,那个跪在长歌身边,替她求情的小男孩。   长歌的‘表哥’是鬼医煜炎,‘表妹’与‘表弟’大抵是同一人,也就是她的丫鬟实心,惟独那个小男孩魏千珩猜不到他的身份。   魏千珩细细的在心里琢磨,他大抵四五岁的年纪,唤长歌哥哥,叫严乐……   严乐?煜乐?!   难道,那个小男孩竟是鬼医煜炎的孩子?   魏千珩顿时想到那日在铭楼时,那个小男孩与鬼医煜炎亲昵的样子,还有从泉水巷邻居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之前从没见过长歌与初心的家里出现小男孩,一直只有她们两个人住在那里。   也说是说,小男孩是在煜炎回京后一起带来的,所以以此看出,却是煜炎的孩子无疑了。   心里这样认定,魏千珩心里的却莫名的不好受,闷闷的。   可能是那日小男孩为长歌求情时,表现出对她的感情太过强烈,小小的年纪就毫不畏惧的出面替她说话,甚至为了她,愿意发誓再也不吃他最喜欢吃的小酥排,这样深刻的感情,却让魏千珩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般,酸酸的不是滋味……   魏千珩心里很纠结,甚至很是卑怯,他担心长歌在离开的这五年里,陪伴在她身边的是鬼医煜炎、煜乐,甚至是那个贴心的小丫鬟初心,他害怕她的世界里,已容纳不下自己。   就像他对魏镜渊说的那般,从五年前他们对她的伤害开始,他们都没有资格挽留长歌了。   她心里必定是恨他的,不然她为何不肯出来见他?   可一想到长歌或许已怀上自己的孩子,还有她身上未解的余毒,魏千珩又将心底的卑怯放下,心中只留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在新年前找到长歌……   不止魏千珩在四处寻找着长歌,魏镜渊同样在不懈的打探长歌着的消息,也同样找到了沈致那里。   沈致同魏镜渊说的是相同的话,如此,魏镜渊同样没有在沈致那里得到长歌的下落。   但青鸾却知道了当年救姐姐的人是鬼医,也就是当年她与姐姐用半碗米粥救下的煜炎,更是知道这些年,也一直是煜炎在照顾姐姐,如今更是为了解姐姐身上的余毒,不惧危险,远赴北地找药去了,心里顿时对煜炎万分的感激,若不是魏镜渊阻止,她都要去北地找煜炎,与他一起为姐姐寻找救命的良药。   如此,在离开沈府时,青鸾一再拜托沈致,若是煜炎从北地有什么消息传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而魏镜渊为了方便寻找长歌,也是因为青鸾在后宫住的不习惯,只在宫里住了七日,不等他原来的王府完全修缮好,就带着青鸾搬回了王府居住。   对于魏镜渊此举,小骊妃与晋王很是不解,明明府邸多年未住还没修葺好,何不趁此机会修补与魏帝缺失多年的父子关系,也可以在朝堂上重树声望,一点点的找回当年的权势。   可魏镜渊一点都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魏帝亲自出口挽留都无济于事,坚持带着青鸾回了宫外的王府居住。   叶贵妃却是巴不得魏镜渊早早出宫去,一是不想他与魏帝走近,二是一看到青鸾,叶贵妃就仿佛看到了长歌,心里直发憷,难受极了。   她总感觉,长歌一直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周围,她是来找她报当年一尸两命之仇的。   她更是做贼心虚,一直担心当年自己做下的事被魏千珩发现,所以一直急切的要找到姜元儿,将这个惟一知道当年真相的告密人杀之灭口。   可偏偏叶家在京城里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姜元儿的消息,从她失踪到现在,过去这么久,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叶贵妃仿佛悬把剑在头上,坐立难安……   魏镜渊搬离皇宫后,魏帝为了补偿他,也为了让世人忘记前事,在他出宫回府之日,封了魏镜渊为端王!   如此,大皇子封王,朝堂的风向又不觉悄悄变了,以骊国公为首的骊家一门,又开始重燃希望,认为端王还有望入主东宫,暗下又开始筹划……   可魏镜渊对这些都充耳不闻,只与魏千珩较着劲的找寻着长歌……   日子一久,对于两人异常的举动,魏帝终是有所察觉,可不论魏帝如何追问,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对魏帝瞒下,不曾透露半句。   因为两人心里都明白,魏帝连小黑奴都容忍不下,派人追杀,若是让魏帝知道小黑奴就是长歌,只怕更加不会放过她了……   转眼,已到腊月底,春节很快就要来临,整个京城也热闹起来。   一直小心躲在私宅里的长歌,早已被魏千珩寻找自己的举动惊动,不由好奇魏镜渊手里到底有何东西,可以让魏千珩再次相信自己还活着?   她哪里知道,魏千珩这一次不但知道她还活着,更是已知道她就是小黑奴与神秘女人,甚至连她怀上身孕也猜到了……   如此,长歌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准备将行程提前,等新年一过,正月初三就出发回云州去。   这期间,她悄悄出门过一次,一是去城门口打探情况,看出城是否顺利。二是为去沈致府上告诉沈致自己离开的打算,也算是同他告别,顺便打听一下孟清庭是否按着约定,将夏姨母从黔地救回京城。   可等她到城门口一看,才发现守兵的手里,不但拿了她的画像,更是拿着小黑奴与初心,甚至是乐儿的画像,对每个出城的人都再三盘查,极其严格,竟是连只苍蝇都休想偷偷飞过。   城门口还守着燕王府的燕卫,与守兵一起盘查出城之人。   看到小黑奴画像的那一刻,长歌震惊不已,这才恍悟过来,原来,魏千珩已识破了她是小黑奴的身份,只怕她是神秘女人一事也被他发现了。   长歌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可如今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身份既已暴露,长歌只得想办法早日离开京城!   只是城门口盘查得这么紧,她却要如何带着初心她们悄悄离开京城?   想来想去,长歌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找沈致再要两张人皮面具,乔装易容混出城去。   思及此,她连忙离开城门,悄悄往沈府去找沈致。   可到了沈府那里,却刚巧撞见魏千珩的马车停在沈府门外。   长歌吓了一跳,突然恍悟过来——   是了,魏千珩既然已知道了她就是小黑奴,自然会想到沈致替她隐瞒女儿身的事情来,也自会来找沈致打探自己的消息。   所以,沈府早已不安全,她却是不能再出现了。   长歌正要悄悄离开,却见到魏千珩从沈府里走了出来,冷凝着脸登上马车,与白夜一起离开了沈府。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魏千珩几乎每日都会来沈府找沈致,打听长歌有没有同他联系。   他每日抱着希望来,却总是失望而归。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每日都希望在这里得到长歌的消息,甚至是见到长歌……   看到多日不见的魏千珩,魏千珩心里蓦然一酸。   那怕只是匆忙一眼,她也看出魏千珩瘦了许多,面容间也是难掩憔悴。   见此,长歌心痛不已,自是知道他成这个样子,是为了寻找自己。   几乎在一瞬间,她突然动摇,不想再躲着他了,想带着乐儿光明正大的出现他面前,与他一家团聚。   可这个念头刚起,她就听到身边的小贩们的议论声,说是最近不止燕王每天驾临沈太医的府上,连刚刚封了端王的大皇子魏镜渊也时常会上门来找沈太医,大家都不免诽论,沈太医的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当朝两位最有声望的皇子,频频登门造访!?   一听到魏镜渊的名字,长歌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生起的念头也瞬间湮灭消退,再也不敢在沈府门口滞留,匆忙上了马车朝着私宅去。   她岂能忘记,她生是鹞子楼的人,死是鹞子楼的鬼。   而在经历了五年前那场喜堂变故后,她深切感受到了魏镜渊对她可怕的掌控欲。   五年前,他破坏她的大婚,当着魏千珩的面要带她走,他绝然的告诉她,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此生都摆脱不了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长歌心中永远的噩梦……   那怕最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爱她,不能没有她,可长歌犹自不敢相信他是爱上了自己。   与他相处八年,她清楚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情爱,不然当年他也不会明知自己爱慕他,还将她送去魏千珩的身边了……   往事重现,长歌还心有余悸。她后怕的想,若是让他找到自己,他一定会要带她走的,甚至会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那么恨魏千珩,怎么会让她生下魏千珩的孩子?!   所以,一听闻魏镜渊也出现在沈致的府上,长歌害怕的只想逃,恨不能立刻就带乐儿与初心他们离开,躲回云州去,再也不要回来……   所幸,马上就到新年了,长歌躲在私宅里再也不敢出门,着急的想着出城的法子……   终于,大年三十到了,家家户户忙着辞旧迎新,炮竹声从早上起就没有断过,乐儿与初心欢喜不已,两人在云州时还没过过这么热闹的新年,不由又蹦又跳,也在院子里欢喜的放着炮竹。   而关在后院暗房里的姜元儿,却从早上起就在那里鬼哭鬼叫的咒骂着,一直喊着要见长歌。   听她骂得烦了,初心丢了炮竹去暗房里让她闭嘴,谁知一进去姜元儿与回春两人就同她拼命,手脚无力就拿头撞她,初心一时不察,竟是被她们拿头撞到脑袋上,直撞得她眼冒金花。   初心揉着撞痛的额头,气得拿绳子捆了两人。   那怕被捆了,姜元儿还是不住口,冲初心嚷道:“你们要么杀了我们,要么放我们走……凭什么囚禁我们?”   初心的头隐隐痛着,气恨道:“就凭你卖主求荣,害了姑娘和她肚子的孩子,本姑娘杀了你也不为过。你若再嚷一句,本姑娘就将你们的解药扔到沟里去!”   一听到‘解药’二字,姜元儿微微色变,可还是死鸭子嘴硬道:“可你们也不能将我们关在这里一辈子,灌长歌毒药的是叶贵妃,不是我,你们要报仇,找她去就是,为何要关着我……”   初心的头越来越晕,感觉姜元儿的话特别刺耳,终是忍不住出手一记手刀砍在姜元儿的脖子上,直接将她打晕过去。   看着初心狠戾的样子,回春吓得连忙紧紧闭了嘴巴,初心让下人锁好房门,却没有心思再玩炮竹,回屋躺下歇息。   煜炎没在,私宅里长歌就是主子,她忙着让厨房做晚上的饭菜,还要打点私宅里的其他事情,并不知道暗房里发生的事,等到了晚上吃团圆饭时,初心却病倒了,长歌去喊她吃团圆饭时,她蒙着头在被子里直说不舒服,不想吃饭,让长歌带着乐儿一起吃,不用管她……   初心不在,就长歌与乐儿两人吃饭,便少了许多趣味,再加上长歌心里想着事,也没有多少胃口,在喂了乐儿吃了饭后,让下人收了饭桌,到房间里去看初心。   初心还是蒙头在睡觉,长歌摸了下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心里稍稍放下,以为她是最近忙着离京的事累坏了,就替她掖好被子,再灭了灯火,让她好好睡觉休息。   她正要离开屋子,初心却叫住,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面容隐在帐帘的暗影里,声音闷闷的:“姑娘,你心里有恨的人吗?”   长歌一愣,不明白初心怎么突然问这个,迟疑片刻道:“有的,我心里自是有恨的人……”   “可是那个当年灌你毒药的叶贵妃,还是那个将你当成弃子的前主?”   初心平时大大咧咧的,从不过问长歌的私事,今日却突然凝重严肃起来,长歌颇为不习惯,更不知一时要如何回答她。   然后,不等她回答,初心又道:“姑娘,若是我们回去云州,你就不能再找他们报仇了,你甘心吗?”   长歌心口一紧,不明白初心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这个,正要开口,恰在此时,窗外砰的一声亮起了烟火,火光映亮屋子的那一瞬间,长歌看到初心的脸上一片阴沉,眸光里更是带着狠戾,似乎换了一个人般,将她吓了一大跳。   “初心你怎么了?”   长歌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走过去,将床边的蜡烛再点亮,照着她的脸,担心问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出去帮你叫郎中……”   初心神情恹恹的,闭着眼睛,嘟着小嘴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昨晚做梦没睡好,困了。”   长歌盯着她看了会,见她和平常一样,并不异常,看来方才确实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心里顿时放心下来,再次熄了蜡烛,对初心道:“这两日你好好休息,初三那日我们就要出发离京了。我到时候会找陌堂主帮忙,让他想办法送我们出城去的。这一路上都会非常的辛苦,你千万不要累病了……”   初心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轻轻道:“姑娘放心吧,我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姑娘今晚也不要守太晚,和小公子早点休息!”   长歌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她几句,替她关好房门,走出了院子。   呆呆的在院子里站了会儿,长歌看着漆黑天幕间此起彼伏亮起的烟火,心里苦涩一笑,这只怕是她有生之年过得最后一个新年了。   这个时候,她特别的想念魏千珩,她原想以小黑奴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过最后一个春节,可却没想到,这个愿望终是没有如她所愿。   魏千珩,希望你今晚一醉方休,再也不要想起我……   可长歌哪里知道,因着沈致告诉魏千珩,她过完新年就会离开,今年的新年却是魏千珩过得最痛苦的一个新年。   今晚宫里大宴,魏千珩却没有去,亲自守在了城门。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吹着冷风,看着京城里绽开的万千烟火,心里却一片悲痛,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他想,近一个月的疯狂寻找,若是长歌还在京城,她必定是知道的。   可她一直不肯出来见他,心里定然还记着他当年对她的绝情狠心,所以她不敢再出现了……   如此,他只能守在这里,守住最后一线希望……   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长歌拖着僵冷的身子要回自己的房间里去,转眸想了想,终是折身去了后面的暗房。   既然准备要离开了,姜元儿一事也要处置了。   从姜元儿关进暗房以来,她每天都哭喊着要见长歌,可长歌一直不愿意见她。   因为当年之事已真相大白,长歌心里恨她,自是不想再见她。   留她一条性命,只不过是为了日后指证叶贵妃。   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乐儿,两日后她就要走了,她只能将对叶贵妃的仇恨放下,所以也到了处置姜元儿的时候。   她走到暗房边,听到里面哀哀的哭声,正是醒来后的姜元儿与回春在哭。   她听到回春抖着声音在说:“夫人,我听外面的婆子聊天说,前王妃她们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走了……你说前王妃会不会杀我们灭口啊?”   姜元儿也很害怕,但嘴硬道:“不会的,她若要杀我们,当初在对凃婆婆动手时就会将我们一起解决了……她还要留着我对付叶贵妃呢!”   回春哭道:“可她们就要走了啊……若是前王妃不再去找叶贵妃报仇,那我们就不起作用了,我担心……我担心……”   “别哭了,哭得心烦!”   回春说的,却正是姜元儿害怕的,她怕长歌真的离开京城走了,不再去寻叶贵妃复仇,最后将她当成负累,像对付凃嬷嬷一样杀了了事。   可就这样死了,她如何甘心?   想到这里,姜元儿又对外面大喊起来,嚷着要见长歌。   正在姜元儿扯着嗓门大喊大嚷时,房门突然打开,长歌缓步踏进来,将姜元儿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来了?”   姜元儿一直喊着要见长歌,可陡然见到长歌阴沉着脸进来,又吓得全身一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床里面移去。   “你不是天天嚷着要见我么?”长歌眸光凉凉的看着姜元儿,冷冷道:“你这么想见我,是想求我放过你对吗?”   姜元儿见自己的心思一眼被长歌识穿,眸光一滞,神情间一片狼狈之色。   她心里恨极了长歌毁了她一切,可为了保命,她还是咬牙按下心里的恨意,故做可怜的开口向长歌求饶起来。   “主子……长歌姐姐,我知道错了,当年我也是为了保命,逼不得已,还请你看在我们当年的情谊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我这一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原谅我……”   她越说得可怜,长歌心里越是憎恨她,但面上她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等我走后,我会让人将你送还回燕王府,让你继续做你的姜夫人!”   “你……真的吗?”   姜元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日子被关在这里,她度日如年,做梦都想着在王府里过的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她想,那怕她被挑断了手脚筋,但只要她揭露了长歌的身份,立下大功,魏千珩一定会好好再怜惜她……   长歌看着她的眸光里重现贪婪的欲色,心里一片冰冷,面上却凉凉一笑,缓缓道:“我会将你们身上所中的‘断肠人’的解药也一迸送到燕王手里,只要你能帮王爷指证叶贵妃,相信王爷就会给你解药,到时,叶贵妃落网,不会再威胁到你,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姜夫人了!”   闻言,姜元儿的眸光彻底亮了,不敢置信的怔怔看着长歌,激动到哆嗦道:“我……我一定听姐姐的话,一定如实告诉王爷,当年是叶贵妃毒害的姐姐……”   长歌道:“如此,就委屈你在此再多呆两日——你安静些,不要再吵了!”   姜元儿点头如捣蒜。   长歌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姜元道:“你可知道,叶玉箐怀上孩子了?!”   “什么?!”   刚刚欢喜起来的姜元儿,却被这个消息惊得几乎跳起,不敢置信道:“怎么会……她怎么会怀上王爷的孩子?”   姜元儿一直梦想着生下王府长子,如今得知叶玉箐怀孕抢在了她的前面,却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气得呆住了。   “是啊,她怎么会怀上王爷的孩子呢——这个还有劳你回府后好好查一查了,切莫鱼目混珠!”   说完,长歌再不停留,离开暗房留下一脸震惊的姜元儿!   长歌确信,魏千珩早已知道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却还让姜元儿回去查,不过是为了报当年姜元儿害死灵儿之仇。   叶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叶玉箐肚子秘密之人,姜元儿当年勾结叶贵妃出卖她与灵儿,如今就让叶家人来收拾她罢……   解决了姜元儿的事,长歌心里稍稍放松半分,晚上陪着乐儿早早睡下。   第二日天不亮,她就起床去看初心。   若是初心还是不舒服,她就让下人去给她请大夫。   可到了初心的房间一看,里面却没有人,被褥间一片冰冷,初心却是不见了…… 第081章 带乐儿进宫!   初心突然不见了,长歌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何时不见的?   她问遍了私宅里的下人,大家都说没过着初心,都还以为她在屋子里睡大觉呢。   长歌以为初心是有事出门去了,可等她到门房那里一问,门房嬷嬷告诉她,并没有见到初心出门。   如此,长初不安起来,蓦然想起昨晚初心的反常,还有她突然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咯噔一沉。   难道,初心是恢复记忆,想起了什么了吗?   想到初心的身世,长歌如坠冰窟,再也呆不住,将乐儿将托闵大娘子照看,自己连忙出门,往北善堂去了。   她想,若是初心真的是因为恢复记忆离开了,那么,她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就是陌无痕所在的北善堂……   大年初一,再加上天光刚亮,街上的行人很少,长歌催促着马车快些,恨不能立刻赶到北善堂。   从私宅去北善堂,必定要经过长街。长歌的马车刚刚转上长街,后面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官兵大喊让道让道,吓得车夫连忙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   一大早的何事这般着急?长歌因为初心的事心里慌慌的,忍不住小心的掀开车帘一角,往外偷偷看去。   一看之下,她却愣住了。   驾马急驶而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魏千珩。   他脸色异常的凝重,薄唇紧抿,深沉的眸子里难掩急色,带着白夜与一众燕卫打马急疾而过,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被他们带起的寒风扑进马车里,让长歌全身冰凉。   直觉,定是有事发生了。   不由的,她又想到了突然不见的初心,心里慌乱得怦怦直跳。   恰在此时,她却听到了路边的行人的议论声,大家都在说,燕王这段时间一直在寻人,昨晚更是亲自在城楼上守了一晚,如今这么着急的赶去,定是要找的人抓到了……   闻言,长歌心里一震——魏千珩昨晚竟是在城楼上过了一晚么?   长歌后知后觉的恍悟到,难怪他一大早从城门方向往宫里赶,原来他昨晚竟亲自守在了城门口。   他是在等自己吗?   长歌心里酸涩,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心里五味杂陈,诸般不是滋味。   可眼下,她更担心初心,所以抹了眼泪,让马夫赶紧去北善堂。   小半个时辰过去,北善堂到了,长歌下了马车,拿出陌无痕给她的坠子,上前敲门。   堪堪敲了一下,北善堂的侧门倏地就打开了,开门的不是之前的门房,却是上次与陌无痕在郊外客栈见过长歌的那位叫无禁的黑衣人。   他警惕的看了眼四周,下一刻却是不等长歌开口询问,已一把将她拉进了门内,复又快速的落锁,急声道:“姑娘总算来了,等你许久了!”   长歌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紧张的跟着无禁往里走,心慌的问道:“无禁大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禁眉头拧紧,满脸愁色,压低声音道:“是出事了——楼主与初心姑娘都出事了,姑娘快去看看罢。”   闻言,长歌全身一震,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所幸被无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姑娘当心!”   长歌咬牙按下心里的慌乱,颤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禁面色无比的凝重,一面领着她往后堂而去,一面沉声道:“昨晚半夜,初心姑娘突然闯进北善堂找楼主,尔后楼主就领了我们兄弟几个,连着初心姑娘一起进宫了……”   余下的话,无禁不说,长歌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顿时身子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心口死死的揪紧,感觉呼吸都要滞住了。   果然她没有猜错,初心是恢复记忆了,想起了她是无心的女儿,更是想起了当初皇室对无心楼以及她母亲无心的杀戮之仇。   难怪她昨晚会突然问起复仇一事,原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离开京城之前,进宫刺杀魏帝,为母亲报仇血恨……   原来,昨日初心被姜元儿撞到头后,脑子先是一阵晕眩,尔后脑子里竟是闪过许多画面,封存以久的记忆,突然间像喷涌的山泉般涌出,一阵天眩地转后,她像终于撕开壳蛹、破茧成蝶的蝴蝶,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也认清了自己的样子。   她是初心,更是无心楼楼主无心的女儿,而她的父亲,却是一个她万万都想不到的人,也是杀死母亲的仇人……   恢复记忆的初心,像受伤苏醒过来的猛兽,在震惊自己身世的同时,埋藏在她心底里的刻骨的仇恨也一迸曝发。   母亲惨遭薄情郎的玩弄抛弃,更是了救她而死,这笔深仇大恨,她一定要讨回!   如此,初心等私宅的人都睡着后,起身悄悄离开了私宅,按着记忆,径直去到北善堂找陌无痕。   看到冒夜出现在北善堂的初心,陌无痕很是意外。可等看清了她眸光里的狠戾,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初心神情狠戾决绝的同陌无痕说,她要杀进宫里去,问他愿不愿帮她?!   陌无痕知道冒然闯进宫里去十分凶险,但看着初心的神情,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她一个人也会闯进禁宫去,不由带着无禁几位武艺高强的手下,掩护着初心冒夜进宫刺杀大魏天子。   可禁宫森严,不等他们靠近乾清宫已被发现。   可初心不愿意放手,拼死要闯进乾清宫杀了魏帝,可最后却被活擒。   而陌无痕为了救她,差点丢掉性命,伤成重伤,若不是被无禁等人救出禁宫,只怕陌无痕早已死在羽禁军的冷箭之下……   听无禁说完,长歌差点晕厥过去,脸色惨白无血,全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无禁领着她急步来到了陌无痕的卧房,推门进去,鼻间全是浓郁的血腥味。   长歌全身发凉的看着躺在床上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陌无痕,心口死死揪紧。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问无禁:“陌大哥怎样了……可请大夫看过?”   无禁沉声道:“姑娘放心,楼主暂无性命之虞,但伤势严重,一时间只怕无法苏醒……”   长歌艰难的点头应下,咬牙让自己慌乱的心绪冷静下来,颤声道:“那如今我们怎么办?陌大哥晕倒前,可有什么吩咐?”   从无禁一直在门口等她,长歌就猜到,必定是陌无痕在晕倒前对无禁吩咐了什么,这才会急着等她。   无禁凝重的看着脸色惨白的长歌,咬牙道:“楼主说了,如今只有姑娘能去宫里救下初心,楼主也猜到姑娘发现初心不见了会寻到这里来,所以让属下在门口守着等你来,说是或许姑娘可以去求燕王相助……”   求魏千珩吗?   长歌想到方才魏千珩着急的往宫里赶,必定是得知了魏帝遇刺的消息了,若是去求他,他能去魏帝手里救下初心吗?   长歌心乱如麻,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犹豫了,救初心要紧!   如此,长歌嘱咐无禁好好照顾陌无痕,自己跌跌撞撞的爬上马车,往燕王府赶去。   一路上,长歌想着生死未卜的初心,全身如坠寒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自责悔恨不已!   若是她能早一日带着初心离开京城,就不会发现如今这样的事了……   而五年前,魏帝派人围剿无心楼,要置无心于死地,如今无心的女儿初心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岂会放过?!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魏千珩身上,希望他能帮自己去魏帝面前求情有,饶过初心一命!   马车飞快往燕王府赶去,等到了燕王府,长歌不敢贸然闯进去,让车夫去侧门求见白夜,可王府侧门的下人告诉他们,白夜同殿下进宫去了,尚未回府。   如此,长歌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魏千珩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焦急的等着他回来。   可这一等,竟等了一天一夜!   迟迟不见魏千珩出宫回府,等得心力交瘁的长歌心里越来越不安,到了第二日,她终是等不及,去沈府找沈致打听消息。   她用青纱掩了面,佯装成上门求诊的病人,被药童领进了沈致的药房。   彼时,沈致正在研习新药方,看着突然出现的长歌,沈致惊得差点掉下下巴。   自从年前那次见面后,长歌像人间蒸发般,任是燕王与端王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她,沈致一度以为,她在那次假装摔崖后,已悄悄离开了京城。   所以陡然见到她,沈致又惊又喜,不敢相信道:“长歌,竟然是你?!这段时间你都在哪里?”   长歌取下脸上的面纱,朝沈致疲惫一笑,“我一直在京城……这段时间因着我,却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致明白她所说的意思,连连挥手不在意道:“燕王与端王并没有为难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哦,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个夏氏,她的母亲已经从黔地接回来了,为了方便养病,如今就住在我府上。夏氏也一直很担心你,更是记挂着你的恩情,几次跟我说想再见见你……”   沈致并不知道初心出事的事,所以见到长歌,忍不住欢喜的同她说起其他的事来。   若换了平时听他说这些,长歌一定是非常开心的,甚至会想去见一见夏姨母。   但此时她心急如焚,心里眼里全是担心着初心,不由打断沈致的话,着急问道:“沈大哥,我今日来,却是想同你打听魏帝遇刺一事。你这两日有进宫当差吗?可有听说了什么?”   沈致一震,吃惊道:“皇上遇刺?!我竟是不知道。”   沈致这两日没有当值,自是不知道宫里已出了大事,更是不知道行刺皇上之人就是初心。   但他看着长歌脸上难掩的焦急之色,心里一沉,“皇上遇刺……与你有关吗?”   事到如今,长歌六神无主,只得将初心行刺一事同沈致说了。   闻言,沈致彻底呆滞住,瞳孔睁大,震惊的看着长歌半天说不出话来。   长歌理解沈致的心情,若不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了初心的身世,她也不敢相信,那个天真无邪、大大咧咧的初心竟会是无心楼的前楼主之女,更是敢闯宫行刺之人。   好半天,沈致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初心竟会是无心楼的……”   长歌从昨日到现在,受到的震动太大,连一个倾诉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如今与沈致说了,心里绷紧的弦再也受不住,眼泪哗哗落下,悲恸道:“我不管初心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我只想救她,还请沈大哥帮帮我……”   与初心相依为命五年,初心在长歌的心里早已不是普通的婢女,更像是她的家人,所以一听说初心出事,一向沉稳冷静的她,脑子全乱了。   沈致自从此事事关重大,面容也凝重起来,严肃道:“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长歌将她去见魏千珩一事同沈致说了,惶然道:“如今我只能找燕王帮忙,可我连等了一天一黑都不见魏千珩从宫里出来,我担心他也出事了,所以想托沈大哥进宫帮我打探消息。”   沈致点头应下,安慰长歌道:“我立刻进宫,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长歌却要同他一起去,“我在宫外等你,免得沈大哥来回跑。”   沈致却担心初心的事会牵连到她,正想着办法让她藏身,哪里还敢带她到宫门前去,正要劝下她,正在此时,却有下人慌乱来报,说端王来了,人已过前廊,就在院门外了。   听闻魏镜渊来了,长歌全身一滞,神情间一片惊恐,失声道:“沈大哥,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我……”   沈致也慌了,自从魏千珩天天到沈府找他后,魏镜渊来找他的次数就少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上门来。   第一时间,沈致想到的却是魏镜渊得知了长歌来找他的消息,上门抓人来了。   想到这里,沈致连忙让身边的药童将长歌领进后面的药库里,吩咐药童给长歌换上他的衣服,再戴上人皮面具,将她乔装成府里的药童,能瞒一时算一时。   药童堪堪将长歌领进药库里,魏镜渊就进门了,沈致连忙收敛心神迎上去,依礼恭敬向魏镜渊行礼。   一见到沈致,魏镜渊就开门见山的向他问起了长歌的消息,“不知沈太医这两日可有长歌的消息?”   沈致自是摇头,“下官觉得,王爷与燕王在京城寻找长歌,她若是还在京城的话,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也不会再与下官联系了——或许她早已离开了京城也说不定……”   魏镜渊眉眼深沉,想着这两日宫里发生的事,墨色深眸里隐隐有亮光闪过,笃定道:“若是本王没有猜错,长歌定是还在京城里。甚至,她马上就会来找沈太医了。”   闻言沈致一惊,连躲在药库里的长歌都紧张的绷直了身子,凝神听着魏镜渊下面的话。   她直觉,魏镜渊定是知道宫里的初心一事,或是已得知了初心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才会笃定她还在京城。   沈致也恍悟过来,故做惊愕道:“端王可是有长歌的消息了?”   魏镜渊轻轻摇摇头,面容深邃:“并无,但本王感觉,她一定还在京城。”   魏镜渊确实没有长歌的消息,也不知道行刺之人是初心,更是不知道初心是长歌的婢女,他的一切猜测,却是因为在此番刺杀中,魏帝与魏千珩的反常举动。   这一次刺杀,刺客可谓猖狂嗜血,领头的刺客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往乾清宫里闯,杀了无数的羽林卫,乾清宫前几乎血流成河。   最后虽然顺利擒下了领头的刺客,按着魏帝以前的性子,必定当场绞杀,毫不留情,可这一次,魏帝竟亲自看押刺客,且不许其他人打探刺客一丝的消息。   如此反常之事,岂不让人侧目?!   魏镜渊找来当晚值守的羽林卫,在听到羽林卫描绘那被擒刺客的武功招式后,猛然恍悟过来。   原来,这个刺客竟是当初半夜闯进皇陵,杀了他手下鹞女的那个蒙面人。   其实皇陵那晚后,魏镜渊一直派人在查那晚闯陵的两个蒙面人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消息。   如今,得知那晚的蒙面人竟是闯进皇宫行刺父皇,魏镜渊对刺客的身份却是越发的好奇起来。   正在他托姨母小骊妃帮忙进一步打探刺客消息时,魏千珩却因着此事惹怒魏帝,竟是在大年节里,被魏帝下旨关进了天牢里……   顿时,宫里却是闹翻了天,魏镜渊却在发现魏千珩为了刺客与魏帝闹翻后,开始怀疑,刺客或许与长歌有关,不然魏千珩不会如此拼命……   而魏帝不但因此事严处了魏千珩,更是将刺客之事一力压下,不但不让后妃皇子们过问,也不派羽林军追捕逃掉的刺客,还严旨不许外传,否则按叛逆之罪处置。   众人纵使心里再好奇,但看到皇上因此事连最偏爱的燕王都处置了,顿时人人自危,再不敢多言一句……   如此,见沈致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也没有长歌的消息,魏镜渊自不会再同他多说什么,闲话无句就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长歌身着换好的小厮衣服从药库出来,面色惶然道:“沈大哥,初心与燕王只怕都出事了,你快进宫帮我打探一下罢……”   沈致也隐隐察觉事情不对劲,再不迟疑,带着长歌坐上马车,往宫里赶去。   到了宫门口,沈致执了令牌进宫去了,长歌留在马车上焦急的等着他。   一个时辰过去,就在长歌望眼欲穿之时,沈致终于回来了,脸色很难看,一上车就迭声吩咐车夫快驾马离开。   见着他的样子,长歌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心中强烈的不安让她的身子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她颤声问沈致:“可有初心与燕王的消息?”   沈致嘴唇抿紧,躲闪着她的目光,脸色是长歌从未见过的凝重,对她冷然道:“长歌,你赶紧带着乐儿离京吧,我现在就送你们出城去……”   听了他的话,长歌全身剧烈一颤,连双唇都失去了颜色,身子摇摇欲坠,差点倒下。   “沈大哥,皇上要如何处决初心……是不是她已经……”   一想到初心或许已被残忍杀害,长歌的心口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下一刻却是喉咙一甜,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沈致一惊,连忙按住她的心脉,失声道:“没有没有,初心还没有死,不过魏帝刚刚下令,节后对她处以腰斩之刑……我是怕此事查下去,会牵扯到你,所以让你和乐儿赶紧离开!”   长歌身子无力软下,眸光在听到‘腰斩’二字时,瞬间湮灭,想开口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致清楚她对初心的感情,知道她接受不了初心被处以极刑的悲惨结局,但皇上金口一开,再无回头的余地,他也无能为力,惟今之计,只能尽力保住长歌……   长歌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沈致:“魏千珩呢?他还在宫里吗,我要见他,他还欠我一个恩赏呢,我要他帮我救初心……”   说到最后,长歌捂紧嘴巴崩溃大哭起来,初才还那么小,还不满十七岁,花一般的年龄,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极刑处死?!   沈致挫败的低下头,握成拳头的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好半晌才低声道:“燕王大抵是想救初心,却惹怒魏帝,被魏帝下令关进天牢了……”   最后一丝希望湮灭,长歌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回到了沈府,沈致非常担心她,要留她下来歇息,可长歌却突然想通了,对沈致道:“沈大哥不要担心,我想带乐儿连夜离开,就此别过了,沈大哥保重!”   沈致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但想到她为了治好乐儿的病,千辛万苦才怀上孩子,以为她是为了保住乐儿与肚子的孩子,选择放弃初心离开,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送她到门口,不舍道:“如此,你一路保重,到了云州给我捎信报个平安。”   长歌点点头,回头冲沈致淡然一笑,坐上马车离开了……   长歌说到做到,回到私宅后,她让闵管事差人将她提前备好的物什搬上马车,再嘱咐闵管事在她走后的第三日,将关在暗房里的姜元儿主仆,连着她留下的解药,一起交到燕王手里。   嘱咐好一切,长歌带着乐儿上了马车,趁着暮色离开了私宅。   马车一路朝着城门而去,堪堪就要到了城门口,长歌突然开口对车夫道:“调头!”   马夫依言调转马头,问她要去哪里?   长歌搂紧怀里的乐儿,以此来抵御心中的寒意。凄凉一笑:“进宫!” 第082章 爷孙相见   马车转道往皇宫而去。   听闻要进宫,乐儿好奇的抬头看着长歌,问她:“阿娘,咱们是要去接初心一起回云州吗?”   长歌苦涩一笑,“对的,我们要带着初心一起走,不能丢下她……”   乐儿虽然聪明,但毕竟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初心出了什么事,所以听了长歌的话欢喜道:“初心说了,等开春了就要教我武功的。阿娘,我要跟着阿爹学医术,也要跟初心学武功,你说好不好?”   “自是好的。”   长歌欣慰的看着越来越乖巧懂事的儿子,悲苦的心里终是得到了一丝安慰与舒解——那怕再苦再痛,只要看到儿子,她就知足了。   按下心里的悲痛,长歌摸着乐儿娇嫩的小脸,郑重道:“乐儿,记住阿娘说的话,若是以后阿娘不在你身边,阿爹与初心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你要乖乖的听他们的话,好好跟着他们学本事,将来像你阿爹一样,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好大夫……”   乐儿不解的看着她,蹙眉紧张道:“阿娘,你又要离开乐儿了吗?”   不等长歌开口,他又板着脸极其认真道:“阿娘,你之前答应过乐儿的,以后都会陪着我,不会再离开我……阿娘,你还教过我,做人要说话算数,你不可以食言!”   看着乐儿一副担心害怕她离开的样子,长歌心都要碎了,眼泪忍不住的往上淌。   见她哭了,乐儿越发慌了,抬手一面替她抹泪一面伤心道:“阿娘,你不要哭,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长歌搂紧儿子,心里对着他说着无数声的‘对不起’,面上却对乐儿强颜欢笑道:“阿娘不会食言的——阿娘会永远与乐儿在一起,每天都看着你,再也不与你分开!”   听到长歌的话,乐儿心满意足的笑了,小嘴巴一翘一翘的,黑幽幽的眸光里闪着亮光。   眼看离宫门越来越近,长歌按下心里的慌乱,对乐儿叮嘱道:“乐儿,初心做错了一点事,惹得一个爷爷生气了,待会进去后,阿娘会去求爷爷原谅初心,你也要替初心说好话,让爷爷不要再生初心的气,好不好?”   “嗯,我会好好求他的。”乐儿认真应下。   长歌心里一酸,颤声又道:“若是呆会那爷爷对阿娘发脾气,你也不要和爷爷生气,不然……不然那爷爷不会让初心跟我们一起回家的……”   乐儿又蹙起了眉头,小大人似的道:“阿娘,初心做错了很大的事吗?她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之前在云州,碰到一些欺负人的地霸,初心都会忍不住出手教训。而因为她武艺高强,一些江湖人士也找上门来找她‘切磋’,皆是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每次初心打架回来,煜炎都会罚她在药庐里晒药煎药。   后来发现每次罚她,都有百草替她干活,她反而枕着药枕,躲在药庐里舒服的睡觉,煜炎就改罚她背厚厚的药书,那简直要了初心的命,且百草想帮她也帮不上。如此,煜炎才治住了她爱打架的毛病……   听到乐儿的话,长歌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只得道:“大抵是比打架更严重的事,所以我们要好好的求爷爷,让他原谅初心!”   乐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看出了长歌神情间的担心,不由拉着长歌的手郑重道:“阿娘,那怕以后我跟了初心学武功,我也不去与人打架,不让阿娘替我操心。”   看着如此乖巧的儿子,长歌心里压抑的情绪终是难以忍受,眼泪再次汹涌而下,流着眼泪轻轻笑道:“嗯,阿娘知道,阿娘的乐儿却是最乖的。”   马车到达宫门,长歌拿出小黑的人皮面具戴上,再从包裹里拿出魏千珩之前赏给她的盘龙玉佩,交给宫门前的羽林军,言明自己要求见魏帝。   羽林军见他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厮,连宫门都不愿意让她靠近,可后来看到长歌手中的盘龙玉佩,再加上她曝出的惊人话语,羽林卫却是再也不敢迟疑,立刻令人捆了长歌母子,尔后拿着盘龙玉佩往乾清宫禀报去了。   大太监磊公公听到羽林卫的禀报,说是有人前来自首,不免惊奇,等听到羽林卫描绘了长歌所扮的小黑奴的相貌,神情一震——羽林军所描述之人,不正是之前摔下山崖的那个燕王身边的小黑奴吗?!   再加之羽林卫呈上的燕王的盘龙玉佩,磊公公细细看过后,却不是造假的,而确是燕王随身所携的玉佩。   如此,磊公公亲自赶到宫门口去,看到长歌的那一刻,他惊愕的呆住——这个前来自首之人,真真切切就是之前摔下山崖‘死掉’的燕王身边的小黑奴!   “你……你……”   磊公公之前在魏帝面前信誓旦旦的表示小黑奴已魂归西天,如今小黑奴却出现在他面前,着实将磊公公吓了一大跳,仿佛见了鬼,本就白净无须的脸,顿时更是惨白如纸。   “你到底是人是鬼?”   长歌见到磊公公出现,松了一口气,无惧身边对她团团包围起来、兵刃相向的羽林卫,坚定道:“我要见皇上!”   磊公公大怒,尖声斥道:“放肆,皇上九五至尊,岂是你这等下贱腌脏货想见就能见的……来人,将这个贱奴拖下去……”   磊公公自是不想让小黑奴出现在皇上面前。这是在打他老脸,直接在告诉魏帝,他办事无能,带着大内高手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厮,最后竟是被欺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这让他老脸往哪里搁?如何在宫里的奴才面前立威?!   “我才是刺杀皇上的幕后真凶,而且我的手里还有前王妃的消息,磊公公不如去问问陛下,可有兴趣听一听!?”   长歌打断磊公公的话,又道:“想必皇上也想知道,燕王与端王两位王爷最近暗下里都在忙些什么?也想知道燕王突然松口,亲自替端王求情解禁皇陵的原因——”   磊公公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眸光里不觉露出了杀气。   长歌将他的神情看得很清楚,凉凉又道:“皇上想知道的这些,我都知情,若是磊公公要擅自杀了我,以此掩饰上次追杀我的失误,只怕日后被皇上知道,还是不会放过你!”   闻言,磊公公全身一震,瞠目结舌的盯着长歌移不开眼睛。   他是宫里的老人,更是侍奉天子的人,早已精成了人精,却不曾想,一个王府小厮,竟有如此心计,不但肚子里揣着这么多秘密,更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让他投鼠忌器,不敢擅自对他下手。   小黑奴说得没错,宫门口有这么多羽林卫看着,万一以后传到陛下耳朵里,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磊公公最终只能黑着脸,让羽林卫押了长歌母子,亲自领着他们往乾清宫请罪去了……   一路行去,长歌如赴刀山火海,可她的面容无比决绝,见到乐儿不安的看着她,扬唇朝着乐儿安慰一笑,让他不要害怕。   磊公公走到前面,时不时回头看长歌一眼,精明的眸子全是疑云。   莫说皇上了,就是磊公公都对这个神神秘秘的小黑奴好奇起来——若真的如他所言,刺客一事他是主谋,如今为何又前来自首?   难道他上次假装摔下山崖逃脱一死,今日却要主动上门送死来了?!   念及此,磊公公又不觉朝他身边的小孩子打量去。   磊公公之前听眼线说过,这个孩子是小黑奴的弟弟,可磊公公瞧着,却觉得这个孩子颇为眼熟……   很快,乾清宫到了,磊公公深吸一口气先打帘进去,一进殿就跪到了魏帝的面前请罪。   他暗忖,与其让魏帝看到小黑奴后再来责怪他办事不利,不如自己先负荆请罪,或许还能减罪三分。   彼时,魏帝刚刚从偏殿回过,拢着眉头坐在龙案前,眸光沉沉的看着眼前的虚无,心情异常的郁结。   因着两日前的刺杀一事,魏帝心底埋藏多年的旧事被翻涌出来,他脑子里浮现着许多人和事,像走观灯般在眼前来来回回,想甩都甩不掉。   旧事重现,纵使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也难免伤怀,心里更是涌起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恰在此时,磊公公跪到他面前请罪,等听到说,之前奉命追杀的小黑奴竟然没有死,还好好活着时,本就心情郁结的魏帝,顿时勃然大怒,阴沉的眸子里戾气横生,咬牙冷声道:“你一个大内总管,竟是连一个王府小厮都奈何不了,这些年你是白活了吗?”   磊公公冷汗直流,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颤声道:“皇上明鉴,只怕那小黑奴并不是普通的小厮,却是诡计多端,深不可测……”   魏帝气极而笑,打断他:“一个瘦瘦小小的小黑奴,敢情到了你嘴里,竟成了三头六臂的神人——你自己办事不利,却还要找这么多的借口,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磊公公眼泪都快出来了,匍匐在地,白着脸颤声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小黑奴上次假装摔下山崖瞒天过海已是不简单,如今还拿着燕王的盘龙玉佩闯宫要见陛下,说是……说是他才是刺杀一案的幕后真凶,还知道……还知道前王妃的消息,还有燕王与端王的事他也知情……”   事到如今,磊公公只有将小黑奴描绘得越神乎其乎,才能降下魏帝对他的不满,所以连忙一兜的将长歌在宫门前同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全说给了魏帝听。   闻言,魏帝不免怔住了,不敢置信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磊公公,吃惊道:“这些话真的是他说的?他如今人在哪里?”   “回皇上,就……就在殿外!”   “快传!”   磊公公得令,如蒙大赦的退出去,让人押了长歌与乐儿进殿。   看着被押进来的‘小黑奴’,魏帝神情间一片震惊,心里却疑云重重。   而下一刻,等魏帝看到跟在长歌身边的乐儿,眸光却又怔滞住。   这个孩子的样子,却像极了年幼之时的皇五子魏千珩,不论相貌,连着少年老成的神情样子都有五分像。   顿时,心里惊奇的魏帝,盯着乐儿看得却是挪不开眼睛,感觉越看越像,不免激动起来。   不等魏帝回神,长歌已领着乐儿在他面前跪下。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恐慌与绝望,绝然道:“启禀皇上,草民前来请罪,两日前的刺杀,却是草民让婢女初心做的……”   魏帝一直沉浸在对乐儿的好奇中,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质问长歌自首一事,磊公公见了,连忙替他朝着长歌厉喝道:“大胆狂徒,快如实招来,为何要派人行刺皇上!”   长歌全身冰凉,咬牙道:“因着之前皇上派人追杀我一事,让我怀恨在心,所以一时气恨之下,让婢女初心前来报复——”   “皇上,一切罪过皆是因我而起,初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受我指使,所以还请皇上饶她一命,我愿意以命抵命,替她受腰斩之刑!”   说罢,长歌朝着魏帝重重磕下头,神情一脸绝然!   原来,在得知初心要受腰斩之刑时,长歌心痛万分,更是悔恨不已。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私心害了初心——   若不是她执意要回京来,甚至她怀上孩子还眷恋着魏千珩,迟迟不舍得离开,初心不会离开云州,更不会出事。   所以,说到底是她害了初心。   如此,长歌几乎一瞬间就下定决心,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初心一命——她终归命不久矣,可初心还那么年轻,拿她时日不久的命来救初心一命,却是值得的。   而她带着乐儿前来,却是想让魏帝看在他是皇家血脉的份上,能宽宥她多些时日,等她生下肚子的孩子救下乐儿的性命再施刑……   听了她的话,魏帝眉眼愈冷,正要开口,一旁的乐儿记着阿娘对他的嘱咐,听到阿娘求情完,也抬起头看向魏帝,极其认真道:“爷爷,阿娘说初心惹你生气了,你能原谅她吗?乐儿给您磕头,求您放了初心……”   说罢,他恭敬的朝着魏帝拜下,额头磕在金砖上,一下子就红了。   一声‘爷爷’却让魏帝心口一颤,仿佛被烫了一下。   他不自禁的从龙案前走下来,来到乐儿的面前,扶他起身,更是亲手解了他身上的捆绳,盯着这张肖似幼年魏千珩的小脸,激动道:“你阿娘是谁?你爹爹又是谁?”   听到魏帝的询问,乐儿想到阿爹之前对他的吩咐,在阿娘戴着丑面具的时候,不能告诉外人阿娘的身份。   但煜炎只告诉煜乐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唤长歌阿娘,却没有告诉他,万一有人问起他阿娘的身份,他要如何编造另一个阿娘出来。   如此,煜乐不由为难的侧头看了眼身边的长歌,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长歌看着乐儿为难的样子,心里一酸,咬牙鼓起勇气替他答道:“回皇上,我就是乐儿的阿娘!”   此言一出,魏帝彻底惊到,猛然回过身来,震惊的看着明明是男儿身的长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磊公公也惊得掉了下巴,忍不住尖声道:“你……你胡诌,你明明是什么男的,怎么会?”   事到如今,长歌也不再隐瞒,对磊公公苦涩笑道:“麻烦大监帮我解一下绳索。”   磊公公迟疑的看了眼魏帝,尔后依言上前战战兢兢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   长歌再次朝尚在震惊中的魏帝拜下,苦笑道:“皇上,我是长歌,五年前我没有死,侥幸活了下来,还生下了乐儿……之前一直以小黑奴的身份出现,欺瞒了皇上与燕王,还请责罚。”   说罢,她伸手轻轻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来。   “啊……”   那怕有长歌事先提醒,但在看到长歌露出真容的那一刻,魏帝与磊公公还是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两人见鬼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你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了五年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纵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魏帝,也是惊得腿发软,跌坐回椅子上,眸光定定的看着长歌苍白无血的脸,脑子里全乱了。   长歌悲凉一笑,轻轻道:“五年前,我被休出燕王府后不久,却发现自己怀上了燕王的孩子,为了给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我重回燕王府求见殿下,希望他能收留我与腹中的孩子,可惜最后,我没能见到燕王的面,却被灌下了毒药,险些丧命……”   “所以,他……他真是的燕王之子?!”   魏帝激动的招手让乐儿去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细细打量,一双大手将乐儿从头摸到脚,激动得双手直颤抖。   他一直为了燕王的子嗣问题忧心不已,如今陡然知道魏千珩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且长得跟他小时候一个模样,不但模样长得俊,还一股子聪明样,不由让魏帝欢喜不已,不觉间早已将刺客和小黑奴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小皇孙。   一旁的磊公公震惊之下还不忘拍马屁,“原来如此,老奴就说嘛,方才在宫门口见到小殿下,老奴却是眼熟的很,这一说起,却是像极了小时候的燕王,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皇上您说呢?”   魏帝连连点头,将乐儿抱起坐到自己的膝头上,回头示意磊公公扶长歌起身,一边却又板下脸对长歌动怒道:“你既然好好活着,还生下了孩子,为什么不将孩子送回来?这可是皇家血脉,岂容你随意对待?!“   磊公公上前挽长歌起身,亲切道:“娘娘请起,先前全是误会……皇上哪里会知道小黑奴会是您,只怕燕王都被你瞒下了,老奴更是睁眼瞎,所以之前一切,还请娘娘勿怪!”   磊公公惯会察颜观色,见魏帝一句话都没多问就认下了这个小皇孙,顿时也对长歌巴结起来。   见魏帝毫不质疑的认下乐儿,长歌心里也骤然一松,但她并没有起身,因为魏帝还没有答应放过初心。   而听到磊公公提到‘小黑奴’,魏帝终是从欢喜中回过神来,心里堆满疑虑,拧眉冷声问长歌:“你既然回来,为何又要扮成小黑奴的样子——你,到底有何目的?”   见魏帝对阿娘没有好脸色,乐儿谨记长歌的话,不能跟爷爷吵,但也不愿意再坐在他身上,从他腿上跳下来。   魏帝一愣,却越发觉得他护着母亲的样子,简直与年幼时的魏千珩如出一辙,顿时心里又欢喜起来。   长歌与煜炎他们一直对乐儿瞒着他身上病情的事,所以长歌对磊公公道:“大监,麻烦您替我带乐儿去吃些东西,他还没有吃晚膳。”   复又对乐儿道:“你先去吃点东西,等你吃饱了,咱们就可以见到初心了。”   皇宫里虽然金碧辉煌,但乐儿却并不喜欢这里,希望快些见到初心,然后和阿娘一起离开,所以乖巧的点点头。   魏帝明知长歌是要撇开乐儿有话单独同自己说,还是迭声吩咐磊公公带乐儿去隔壁的偏殿用膳,大张旗鼓的让御膳房依着乐儿的喜好,将他喜欢吃的全做好送上来……   磊公公领着乐儿下去后,长歌郑重对魏帝拜道:“皇上明鉴,当年我身中巨毒,承蒙鬼医相救,侥幸活下命来,腹中的孩子也得以活下,但……但那毒药终究是伤害了我的五脏六腑,且危及了胞衣里的乐儿……”   闻言,魏帝神情一紧,身子绷直,冷声道:“此话怎讲?”   长歌伤心道:“毒药通过胞衣浸入到乐儿的身体里,乐儿两岁后开始出现病症,鬼医说,若是不能及早治好他的病症,他却是活不过七岁……所以我冒险回京,扮成小黑奴的样子进燕王府,就是为了再怀上殿下的孩子,为乐儿寻找治病的药引……”   魏帝再次震住,心里也终是明白过来这当中的曲折,不敢置信道:“所以之前王府里闹出的神秘女人也是你?”   不等长歌回答,魏帝的眸光不觉看向长歌的肚子,急声道:“那你如今可顺利怀上燕王的孩子了?”   长歌苦涩一笑:“谢谢皇上关怀,已顺利怀上了,乐儿也有救了!”   魏帝重重舒下一口气,眉眼间缓和起来,对长歌道:“地上凉,你怀着身子,快起身吧!”   长歌却不愿意起来,对魏帝再次求道:“皇上,这些年,婢女初心一直与我相依为命,替我照顾乐儿……我知道她所犯之事,天理难容,但还是恳求皇上饶她一命,我愿意拿命抵她的……”   “简直胡闹!”   得知她肚子里又有了魏千珩的孩子,魏帝那里还听得长歌抵命去死的事,不由喝止她道:“你肚子里怀着千珩的骨肉,还是救乐儿的希望,朕命你好好活着,想都不要再去想抵命一事!”   “可是皇上,初心与我情同姐妹,而她所做所为,也是因我而起。若是皇上开恩,可以等我生下腹中孩子后,再执腰斩之刑,我绝无怨言,只求皇上能饶过初心!”   长歌在宫里这么年,早已明白魏帝的脾性,他如今虽然因着见到乐儿欢喜,对她也缓和了面容,但并不代表他会愿意放过初心,不然也不会狠心的将魏千珩也关进大牢里去了。   果然,听她一再的提到初心,魏帝的眸光沉下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一个婢女这么卖命,同时心里也越发的好奇起初心的身世来。   想到心中的猜疑,魏帝凝重开口:“她既是你的婢女,为何又是无心楼的杀手——你可知道她的身世?”   长歌一怔,正要开口否认,魏千珩已冷冷道:“你若如实相告,或许还可以救她一命——说吧,她到底是谁?” 第083章 离开京城!   一向杀伐果然的魏帝,对这一次初心行刺之事却异常反常,不但亲自关押初心,更是不许后妃皇子们过问,甚至连他最偏爱的五皇子魏千珩都因此事被他关进了天牢。   这一切的反常,不过是因为魏帝从初心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那日,初心一身血污杀进乾清宫,脸上遮面的黑布早已在打斗中松落,一双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大殿里那个冷面男人,脑子里全是母亲替她挡箭,万箭穿心惨死在她面前的悲惨场面。   “狗皇帝,负心汉,拿命来……”   初心通红的双眸几乎要落下血泪来,自从恢复记忆来,她脑子里全是母亲被负心汉玩弄抛弃,乃至最后被残忍杀害的悲痛记忆。   她明白母亲心里的痛苦与不甘,她有多心痛母亲就有多恨眼前的男人!   如此,她才会不顾一切的闯宫来,那怕明知凶险重重……   魏帝被羽林卫团团保卫着,他并不畏惧这几个刺客,甚至已提前在大殿里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在看到初心浴血杀进殿来的那一刻,她的样子,以及血红眸子里对他相似的恨意,让魏帝如五雷轰顶。   她……竟是无心?!   魏帝震惊不已,然而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欢喜激动……   如此,在初心被生擒后,虽然魏帝已认出眼前明显比无心年轻的女刺客不是无心,可魏帝还是无法下狠手将她当场绞杀,而是心存疑虑的将初心关到了乾清宫里的偏殿里,不许他人过问,更是将刺客一事一力压下。   而魏千珩在接到消息,知道无心楼的刺客再次出现后,却是激动不已。   自从知道长歌就是神秘女人后,魏千珩从她使用的无心箭上,已断定她与无心楼之间必定是有关系的。   如此,在他寻找长歌一筹莫展之际,无心楼的人再次出现,却是让魏千珩看到了希望——像之前大理寺那次一样,他希望能从无心楼的人手里得到长歌的消息。   而后等他赶回皇宫,与魏镜渊一样,在听到羽林卫对初心武功招式的描述后,瞬间就想到了那日皇陵里那个手戴手镯的黑衣人。   魏镜渊不知道长歌与无心箭的事,可魏千珩知道,甚至后来,在得知了长歌的亲妹妹青鸾,这些年一直陪着魏镜渊住在皇陵后,魏千珩也顿悟过来,猜到那晚闯陵的两人中,手戴镯子的黑衣人是无心楼的高手,另一个不会武功的黑衣人,就是长歌。   如此,长歌冒险进皇陵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多年未见的妹妹青鸾!   而那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不但与长歌共用手镯,还陪着她一起夜闯皇陵,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刻,也不抛弃长歌独自逃命,却是拼了命的要救她出去,足以看出,这个黑衣人与长歌的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她必定是知道长歌的消息的!   而如今,这个黑衣人被父皇擒了起来,所以魏千珩急不可待的要见她,向她打听长歌的消息。   可是,他却不知道魏帝心里的顾忌,甚至在魏帝质问他为何要亲自审问刺客时,他为了保护长歌,一直不肯说明原因,却让魏帝气愤不已。如此,父子二人产生冲突,魏帝一气之下将魏千珩关进了天牢里……   魏帝怀疑初心与无心的关系,可不论他如何盘问,初心都咬紧牙关,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世,每次见面,她都是将魏帝恨得牙痒痒。   甚至魏帝威胁要将她腰斩,初心都不为所动……   而就在长歌进宫主动来找魏帝之时,魏帝堪堪从关押初心的偏殿里出来,他不死心的又去亲自审问她,可惜,初心除了对他破口大骂,还是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按着魏帝以往的脾性,早已将初心杀之泄愤了,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女刺客与初心的关系不同寻常,所以,在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之前,魏帝不忍心杀她……   而如今,得知这个女刺客竟是长歌的贴身婢女,魏帝心里却是生起了希望——长歌必定是知道她的身世的……   果然,听到魏帝说,若是如实交待初心的身世,或许可以救她一命时,长歌不免心动了。   而魏帝对初心身世的执着追查,也让长歌心生疑窦,心里有亮光一闪而快,却快到让她抓不住。   见她眉眼松动,魏帝心里难掩激动,再次抬手让她平身,示意她坐到自己的下首回话。   长歌从地上爬起身,双腿跪了太久有些发酸,她默默在魏帝的下首位坐了,迟疑片刻,终是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初心的事说了出来。   “初心是五年前鬼医进京城时无意间救下的,当时她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姑娘……”   “鬼医救下她后,初心却失忆了,鬼医从她手上戴着的手镯上刻着的‘初心’二字,给她取名叫初心。后来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成了我的婢女……”   魏帝凝神静静的听着,眉眼深沉,面容似乎很平静。   可长歌却从他几乎要扣碎椅背的双手上,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是异常的激动,甚至是紧张。   特别是听长歌提到手镯时,魏帝身子骤然一紧,抬眸盯着长歌,急促问道:“什么手镯?”   被魏帝的紧张感染,长歌也不由紧张起来,沉声道:“是一个机关手镯——我们先前都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手镯,可后来初心却启动了上面的机关,才发现镯子可以变成一把精巧的箭驽……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这把箭驽是无心楼前楼主无心的遗物无心箭……”   魏帝身子一抖,深寒的眸子里荡起了波光,扣着椅背的手青筋暴起,整个人越来越激动起来。   因为,长歌所说的机关手镯,却正是十六年前,他送与无心的定情之物……   十六年前,魏帝微服私巡,途经泰山时,遭遇刺杀,被路过的一位江湖侠女所救。   此女就是初心的母亲,当时年方十八岁的江湖侠女无心。   无心不同于后宫的柔弱娇女,她一身英气勃勃,飒爽英姿,手执三尺青锋,救下了身处险境的魏帝。   无心自是不知道自己所救之人是当今天子,护送他到安全地带后,还与他一起喝酒闲谈,两人无拘无束,从天黑聊到天明,分外投机。   魏帝见惯了后宫柔弱的美人,陡然与无心相处,却是被这与众不同的江湖侠女迷住。   而无心也被魏帝的儒雅之气吸引,在魏帝接下来的私巡中,两人结伴同行,终是日久生情,坠入情网……   与心仪之人相伴,让魏帝乐不思蜀,竟将京城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忘记了回京的归期。   而无心也以为,自己会与爱郎一直过着这般神仙眷侣的日子,两人相伴到老。   可君王终是君王,他肩负天下,哪怕再不情愿,他也要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边关燃起战火,军情告急,太后的急诏一封接一封的送达,召魏帝回京主持大局。   如此,在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魏帝向无心坦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问她可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宫?   无心从小在江湖中长大,却从未想过要与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她的夫君,更何况,她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江湖日子,那里能容忍自己被关进小小的四方天地里,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   她赌气离家出走。   可离开魏帝后,无心发现,相比失去自由的痛苦,她更加不能忍受失去所爱的男人。   而在这时,她还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如此,她更加舍不得离开他了。   就在无心想通了,原意放弃自由,也愿意接受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夫君的爱时,回到家的无心却发现,曾经温馨的小家已人去楼空,她深受的夫君却没有再等她回来,已不辞而别……   无心一路追上京城,夜闯魏帝寝宫,看到的是他与其他女人交枕而卧,恩爱成双。   甚至,他在枕边同她说的那些情话,他也同她们说,他对她的温柔,也同样给了她们。   她还是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痴情女子,可他却已拥着她人在怀,早已将她抛却在了脑后……   无心在乾清宫的寝宫里藏觅了十日,看着他夜夜新欢,一颗心滚烫的心彻底凉透。   第十一日,她提剑现身见他,她说,我后悔当日救你,所以今日索你性命,就当我们从没相识过!   无心要杀魏帝轻而易举,可最后真的将剑架到他脖子上时,她还是狠不下心来下手。   反而却被他身边的嫔妃拔了头上的金簪,趁她不备,刺中了她的手臂。   而羽林卫也赶来,她抱着鲜血淋淋的手臂同羽林卫拼杀,他搂着被她击伤的妃嫔冷眼旁观,看着她挨上一刀又一刀,看着她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狼狈逃离,从始至终,无动于衷……   从那以后,无心彻底死心,也彻底恨上了这个忘情负义的男人,她独自生下女儿,再创建了无心楼,专为与朝廷做对,却终是惹起了朝廷的忌惮。   五年前,魏帝派兵围剿无心楼,让无心呈降,无心宁死不降,最后无心楼终是被诛杀……   这一段恩怨过往被魏帝深埋在心底,今日却被一个手镯揭开,再次鲜血淋漓的呈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口撕痛难受。   面上,他却佯装镇定的问长歌:“既然是……是无心的遗物,为何在你的婢女手里?”   他声音里那一丝颤栗没有瞒过长歌的耳朵,她定神看着面前眸光明显激动紧张起来的魏帝,突然想到之前听陌无痕说起的,关于无心楼前楼主无心的一些事情来,心里陡然一惊,一个大胆的揣测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难道,眼前的魏帝,就是当年那个与侠女无心相恋,最后又将无心无情抛弃的无情汉吗?   所以,初心的父亲,就是魏帝?!   长歌被这个念头吓到,忍不住低呼一声,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盯着魏帝。   见她吃惊的形容,哪怕还没听到她的回答,魏帝也恍悟过来,牢牢的盯紧着满脸震惊的长歌,咬牙问出了几日来心里一直的怀疑。   “所以,你的婢女初心……是无心的女儿?!”   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住,殿内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当中,魏帝与长歌都被这个事实惊滞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长歌脑子里全是这些年来,初心对她说过的愿望。   初心心里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早日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谁,父母是干什么的,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每每说起这些时,她都是一脸的期待与向往,而平时大大咧咧的初心,到了逢年过节家人团聚的时候,也会难免伤感,长歌知道,她的内心心底,是在想念着她的家人。   而她这些年来与长歌相依为命,也正是因为她对亲情的缺失与渴望。   如今,她终于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一切,可真相却是这般的残酷可怕,远远不是初心想要的那种亲情与温暖。   她的母亲因为被抛弃而心怀恨意,建立无心楼杀手组织,专门与她的父亲做对为敌。而她的父亲,就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   而当年,若不是母亲拼死救下她,或许她也死在了她亲生父亲的手里……   这样的亲情关系,任是谁也接受不了,尤其是一直对亲情抱着无比期待的初心。   所以,初心才会有那么深沉的恨意,明知进宫行刺凶险重重,可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长歌想到她失踪那晚,在她脸上看到的狠戾与悲痛,或许初心早已知道自己此番行刺是凶多吉少,她是抱着与魏帝同归于尽而来的……   长歌全身冰寒,止不住的打着哆嗦,明明乾清宫里烧了四五个碳盆,温暖如春,可长歌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心里也越发的心痛起初心来。   她胆寒的看向魏帝,这位大魏天子早已恢复了平静,哪怕他内心激动,可表面上却风平浪静了,长歌竟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想到他对无心的狠决,长歌心口揪紧,帝王无情,那怕知道了初心是他女儿,只怕魏帝还是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长歌鼓起勇气颤声道:“皇上,我已如实告知了初心的身世,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初心这一次……”   魏帝没有回答她,而是凉凉的盯着她看道:“若是朕放过她,你能保证她放过朕吗?若是她再行刺杀,你有几条命替她填?”   长歌闻言一怔。   是啊,魏帝所言不假,以初心对他的仇恨,就算魏帝这一次放过了她,只怕像这样的刺杀,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会像她母亲一样,重振无心楼,专门与朝廷做对。   如此,若是魏帝顾念着父女之情放过她这一次,无疑放虎归山,最后的结局只怕又会重蹈她母亲的覆辙,父女二人做一辈子的仇人。而无心楼也会在引起朝廷的忌惮后,再次引起遭遇围剿诛杀……   思及此,长歌的心情也沉重起来,道:“初心跟在我身边五年,一直单纯善良……她原本是要与我一起离开京城的,是我一直拖延着将她留下,才惹出了这样的错事。若是皇上饶过她一次,我一定带着她远离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魏帝却冷冷笑了,嘲讽道:“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阴谋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初心是朕的女儿,也知道朕与她母亲的仇恨,所以才会将她养在身边,将她当成棋子来报复朕?!”   长歌一颤,正要开口,魏帝又冷冷笑道:“而你费尽心机假借各种身份重回燕王身边,不就是想凭着乐儿与腹中的孩子重回燕王府,又怎么舍得离开京城?!”   长歌吓得连忙在魏帝面前跪下,慌乱道:“皇上明鉴,我也是这一次带初心重回京城,偶遇无心楼的人才察觉到她的身份。而在方才之前,我只知道初心是无心的女儿,却并不知道她与皇上的关系,不然……不然我也无须拿命来抵她的命了……”   “而我……而我从未想过重回燕王府,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的隐瞒身份,不让燕王发现……”   魏帝眸子定定的盯着她,心思重重,感觉她不像在撒谎,但又实在不理解好她的做法,不由冷冷又问:“你为燕王生下孩子,也知道燕王对你旧情未了,一直在找你,如此,你凭着孩子和他对的感情,那怕你要重做燕王妃都不成问题,你为何又要离开呢?这这根本说不过去!”   长歌就知道魏帝会怀疑她的,她心里一片冰凉,在魏帝还没有松口要放过初心之前,她却不敢将自己身中余毒、命不久矣一事告诉给他,以免魏帝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是在戏弄他。   魏帝一直在打量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见她锁紧眉头不作声了,心里更是不相信她了。   而到了此时,魏帝也早已明白过来,魏千珩与魏镜渊两人最近所忙的神秘事是什么,甚至之前魏千珩突然改口求放魏镜渊出陵的原因,皆是为了眼前这个死了五年的女人。   思及此,魏帝心里发寒,看向长歌的眸光再次冰冷起来。   说实话,他实在是讨厌长歌这个红颜祸水,因为只要她一出现,他的儿子就不得安宁。   之前为着她‘墓穴’一事,魏千珩已崩溃颓废到差点废掉,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但还活着,还为他生下了孩子,魏帝不敢相信,他会为她做出怎么可怕的事情来。   魏帝不禁又想起当年,魏千珩为了给她一个宫女正妃的名份,在他的乾清宫外连跪了三天三夜,若是现在他又要给她正妃的名份,只怕会将怀了身孕的燕王妃休出门去。   如此,燕王必定与叶家闹翻。而端王同样不会对她放手,五年前兄弟相残的那一幕只怕又会发生,届时,莫说京城,只怕整个大魏的江山都会动乱……   想到这里,魏帝眸光一寒,看向长歌的眸光里再次涌现了杀气,咬牙冷声道:“说罢,你神神秘秘的弄出这么多事,到底有何目的?若敢隐瞒半句,莫怪朕不顾念血肉亲情,一网打尽!”   闻言,长歌全身一颤,却是明白了魏帝话里的意思,顿时如坠寒潭。   她却是相信魏帝说到就会做到的。   他再舍不得初心与乐儿,可若是危及了他的江山,他都会舍弃,就像当初对无心那般。   如此,长歌再无退路,只得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她朝魏帝重重拜下,悲凉笑道:“皇上明鉴,我确实是因为乐儿的病症才冒险重回京城的,但那时,我以为燕王恨我,所以不得已以小黑奴与神秘女人的身份接近他……”   “后来,天牢那次,我得知了燕王对我的感情,知道他并不恨我,我确实动过心,想留下来,带着乐儿与他团聚……可是造化弄人,我身上余毒未清,鬼医断言我,生下腹中孩子那一刻,体内余毒会再次曝发,我逃不过这一劫……既然命不久矣,我又何必再与他相认,让他再伤心一次……”   魏帝眸光毫无波澜,冷冷听长歌继续往下说。   “为了让燕王死心,我与鬼医弄出假坟,可不曾想到,端王又出现,又再次让燕王相信我还在世上……其实,我已做好打算明日带着初心与乐儿离开京城回云州去,却不曾想初心突然在此时恢复了记忆,若是迫不得已,我却是巴不得将这些秘密永远的埋在肚子里,带着初心与乐儿过最寻常的日子,也让燕王好好过他的日子……”   听到这里,魏帝面色稍霁,眸光沉沉的看了她许久,看着她苍白无血的面容,心里颇有触动,但面上还是冷冷道:“既然如此,朕就当你今日没来过——你按着计划,带着孩子与初心一起离开吧!”   闻言,长歌先是一怔,等明白过来魏帝是愿意放过她与初心了,心口倏地一松,朝魏帝重重磕头,含泪笑道:“谢皇上隆恩!”   恰在此时,磊公公阳也带着吃饱肚子的乐儿回来了。   看到乐儿的那一刻,魏帝眸光闪动,心中涌起不舍,又不免想到了后殿里的初心,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可造化弄人,他想留下他们在身边却终是不可能了。   魏帝将乐儿抱到怀里久久不愿意松开,尔后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到他手里,终是对长歌道:“等乐儿病症好了,若是初心也愿意放下心中的仇恨,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毕竟,他们都是我大魏的皇家血脉!”   长歌咬牙应下,对魏帝苦涩笑道:“皇上,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成全。“   魏帝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她说。   长歌一边流泪一边道:“还请皇上三日后再放燕王出牢,免得他追上来……”   长歌想,她今日以小黑奴的身份出现在宫门前的消息,想必不久就会传进魏千珩的耳朵里,他若是在宫里找不到自己,一定会追上来的,等三日后,她们走远了就不怕了……   闻言,魏帝眸光里终是对长歌露出一丝愧疚来,点头道:“你好好照顾孩子与初心……自己也多保重罢!”   说罢,疲惫的闭上眸子,挥手让磊公公送她们出城离开……   夜色沉沉中,长歌的马车在磊公公的亲自护送下悄悄离开了京城,一路往着云州而去了…… 第084章 登上太子一位   马车离开京城,一刻不停的往着云州方向而去。到了第二天晚上,长歌的马车已离开京城地界。   马车里,长歌一边逗着乐儿玩,一边却悄悄的打量着沉默不出声的初心,心里不免担心着。   初心是个话唠嘴,以前都是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却一坐就是一整天,从长歌将她从乾清宫的偏殿带出来到现在,总共还没有说过十句话。   而在宫里关了两日,初心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小脸瘦了一圈,脸色也是苍白憔悴,一路上也不吃不喝,只是垂着头默默坐着。   长歌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想让她放下心中的仇恨,绝不可能,只有慢慢劝解她,等时间一长,让她自己淡忘。   乐儿也察觉到了初心的变化,不由挪到她身边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块芙蓉糕塞到她手里,“这是昨日我在宫里偷偷给你留下来的,是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糕,你尝尝罢!”   说罢,乐儿举起手,将芙蓉糕递到初心的嘴边,做势要喂她。   闻言,长歌心里一紧,不由担心的朝着初心看去。   果然,一听到‘宫里’二字,初心眉头狠狠蹙起,眸光里闪现戾气,正要一掌打飞嘴边的糕点,可看到乐儿一脸期待的小脸,初心心里顿时一软,收起手张开嘴,闷闷的咬了一口。   见此,长歌会心一笑,悄悄给乐儿比了个大拇指,却被初心看到了。   初心知道长歌是在担心自己,她想像以前一样,与她们说笑打闹,让她放心,可心里的仇恨与母亲的惨死一直在心里折磨着她,让她挤不出笑容来。   她艰难的咽下乐儿喂给她吃的芙蓉糕,犹如嚼蜡,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下,不禁抱着双膝大哭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长歌也心疼的落下泪来,上前将初心搂里怀里,哭道:“傻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先同我商量一声,你一个怎么扛得下来……”   自从恢复记忆后,初心心里痛苦不已,几近崩溃。   她也原想同长歌倾诉,但她又知道,若是让长歌知道她要进宫行刺,一定会阻拦她的。   可没人倾诉,初心感觉自己要被心中的仇恨撕裂了,让她窒息到快要透不过气来。   如今靠在长歌的怀里,初心悲痛的心稍稍得到一丝安慰,哽咽道:“姑娘,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对不对?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告诉我?”   恢复记忆后,初心想到之前同长歌经过北善堂时,长歌对北善堂的了解,以及她与陌无痕之间的关系,初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今想想,难怪她当时会对陌无痕感觉熟悉,也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眸光带着深意,原来,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世,却一直瞒着她……   长歌心中愧疚初心,更是心痛她,伤心道:“我就是怕你冲动,更怕你受到伤害。陌大哥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宁肯你一辈子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一直做那个开开心心的初心,我们不想看到你活在仇恨之中……”   说到这里,长歌定定看着初心的眼睛,郑重道:“如今我们离开京城回云州去,我们就将京城里的一切都放下,就当从来没有来过,好吗?”   长歌苦口婆心的劝着,可一提到京城,初心还是恨到身子直战栗,眸光里再次横生戾气,牙齿咬得咯吱响。   “可明明一切都发生了,再想像以前那样也已万万不可能——我不能自欺欺人,因为母亲死得那么惨,若是我就这样放过他,我就是不忠不孝,对不起拿命换我的母亲!”   初心越说越激动,呼的站起,对长歌道:“姑娘,之前我答应跟你离开皇宫,是因为我不想拖累你和乐儿,如今你们出宫安全了,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负心汉……”   初心先前答应跟长歌离开,却是得知了长歌要拿命来抵她的命,她深受感动,甚至是震憾。   如此,她不想害长歌与乐儿陪她送死,这才答应跟长歌走。   可内心,初心一直被仇恨笼罩着,她根本不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放过魏帝,所以在马车远离京城、确定长歌与乐儿无性命之虞时,她准备折回京城再找魏帝报仇……   初心说完,就叫停马车,做势离开。   “姑娘,等我报了仇,我再回云州找你们……”   长歌已猜到初心不会甘心就这样放过魏帝,但却没想到她竟是刚刚脱险又要回去,吓得连忙拉住她,着急劝道:“初心,你冷静点,陌大哥因着上次刺杀重伤不醒,你也被擒,若是再有一次,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初心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咬牙切齿道:“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我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亲生母亲被杀害,这样的仇恨不共戴天,何况还是亲生父亲下的手,让初心如何接受?   而且自她出生起,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见到母亲因为独自生下她,被人戳着脊梁骨嘲讽辱骂,受尽屈辱,最后更是为了救她而死。所以,如果不能替母亲报仇血恨,初心一辈子都休想良心安定……   初心的心情长歌都了解,因为她也经历过与母亲生离死别的痛苦。   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初心再次去送死。   她后怕的想,若是初心再行刺杀失败,落入魏帝手里,依着魏帝的性子,绝对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想到这里,长歌着急道:“初心,你母亲当初舍命救你,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却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你上次有陌无痕他们相助,尚不能成功,如今孤身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可我母亲的仇不能不报!”   初心陷入了复仇的魔障里走不出来,执意要下车离开。   长歌见劝不住她,连忙颤声道:“初心,我不阻拦你报仇,但我希望你能先帮我一个忙。”   闻言,激愤不已的初心微微一怔,终是冷静半分,问长歌:“姑娘要我帮你什么?”   长歌趁机拉她重新回马车坐下,紧紧拽着她的手恳求道:“初心,你是知道我的身子情况的……若是公子寻不回良药,抑或者寻回了药也无济于事,我终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初心,我不怕死,我惟一放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公子要忙着采药看诊,而我又无其他亲人朋友可以托付,只有你……只有你能待乐儿他们如己出……”   “所以我想拜托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在我走后,请你替我照顾乐儿与腹中的孩子,等乐儿长大成人后,你再去报仇如何?”   说到最后,长歌心里酸痛,再次落下泪来。   这些话,虽是劝阻初心的话,但也是她的内心话,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凶险,所以早早将后事都安排好。   而将孩子交给初心,她却是最放心的……   听了长歌的话,初心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眸光里的狠戾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对长歌深深的疼惜。   “姑娘,你不会有事的,公子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与我们在一起……”   长歌苦涩摇头,与其自欺欺人的追求渺小的希望,不如提前安排好一切后事,这样,即便那一天来临了,她也走得安心。   如此,她固执的看着初心,一定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你答应我我才能安心,不然,我将来会死不瞑目……”   初心痛苦的纠结着,眼泪断线的珠子般往下落——一边是母亲的深仇大恨,一边是长歌的殷殷托付,一时间却是撼动了她坚定的复仇之心。   与长歌与乐儿相处五年,她们早已是她的家人,初心却不能丢下长歌与乐儿不管……   看着她纠结的面容,长歌明白她心里的苦,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为难她。   可她宁肯为难她,也要拖住她不要再回京城去送死。   想到这里,长歌抹了眼泪冲初心笑道:“其实说起来,乐儿与腹中的孩子,却是你的亲侄子,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将他们托付给你,我才最安心。”   初心是魏帝的女儿,与魏千珩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却正是乐儿的亲姑姑。   闻言,初心心里一颤,不敢置信的懵懂看着长歌,灰暗的眸子里渐渐恢复了一点亮彩。   她一直渴望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可偏偏父亲是她的仇人。   而如今长歌点破了她与乐儿的关系,初心才突然顿悟过来,她不止只有魏帝一个亲人,她还有可爱的侄子,且这个侄子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   这一分亲情却是让初心坚硬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而姑娘说得不错,万一姑娘出现意外,她身为姑姑,自是要抚养两个侄子长大成人的……   思及此,初心终是流泪轻轻点头,哽咽道:“姑娘,我答应你——这十年内我都不会再找他寻仇,我要好好照顾两个小侄子长大成人。”   闻言,长歌全身一松,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下,连忙欢喜的将乐儿叫过来,让他改口唤初心‘姑姑’。   乐儿乖巧的朝初心甜甜喊道:“姑姑!”   这一声‘姑姑’却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初心冰封的心里,融化了她心里的仇恨与绝望,让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又变成了原来那个善良可亲的初心……   马车又行了两日,眼见已进通州地界,离京城也越来越远了。   长歌想着明日魏千珩就要放出天牢了,也会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却不知道他要如何接受?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针扎般的痛了起来。   这两日她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魏千珩,可感情之事越是压抑越是激烈。   那怕长歌刻意不去想,可魏千珩的身影,还有这些日子以来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是不能抑止的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让她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每天白日里强颜欢笑的面对着乐儿与初心,可一到了夜里,眼泪却是不自禁的落下,打湿枕巾……   而正如她所料,她以小黑奴的身份出现在宫门后不久,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牢里的魏千珩的耳朵里。   得知长歌进宫求见魏帝,魏千珩震惊之下又喜又忧。   他猜到她是为了黑衣刺客进宫向父皇求情来了,可父皇这一次这般绝决,连他都不放过,又岂会同意她的请求?   而她之前假装掉下山崖摔死,骗过了父皇,如今再次出现在父皇面前,岂不是告诉父皇她犯下欺君大罪吗?   再加之这一次的刺杀,以父皇的性子,恼羞成怒之下,不定要将她如何处置才会解恨。   想到这些,魏千珩已急得团团转,不由急声对白夜道:“你赶紧进宫去拦下她,万万不能让她见到父皇,告诉她,一切等本王从天牢里出去再打算……”   白夜白着脸道:“殿下……只怕晚了,属下得到消息时,前王妃已被磊公公亲自押进乾清宫了,而且……”   魏千珩心口一沉,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厉声道:“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白夜担心道:“听羽林卫说,长歌自称是为了刺客一事前去自首的,说她才是刺杀一事的幕后真凶!”   此言一出,魏千珩彻底呆住了——   他猜到她会进宫替刺客求情,却没想到,她是要进宫替刺客替死!   想到这里,魏千珩再也呆不住,白着脸对白夜道:“赶紧想办法拿到天牢的钥匙,我要出去!”   白夜也感觉事关重大,长歌这般进宫,无疑是送死,所以也不敢再耽搁,开始想办法去拿打开天牢的钥匙。   可是,不等白夜动手,魏帝却派了磊公公到天牢传旨。   见到磊公公,魏千珩连忙向他打听乾清宫的情况,可磊公公得了魏帝的指示,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对魏千珩劝道:“皇上有旨,若是燕王殿下能安份守已的在天牢呆着,让皇上好好处理刺客一事,皇上或许会法外开恩,饶过前王妃一命——”   “而或是殿下不听劝阻,硬要横加干涉,皇上只能杀了前王妃与刺客,一了百了!”   ‘前王妃’三个字像道定身咒,瞬间就捆住了魏千珩的手脚。   姜还是老的辣,长歌担心的魏帝同样也料到,所以想出这样一个主意,轻轻松松就威胁到了魏千珩,让他再也不敢轻举枉动。   魏千珩愤然不已,咬牙对磊公公道:“烦请大监也替本王转句话给父皇,若是父皇敢对长歌下手,我定不会罢休!”   磊公公深知父子二人都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他夹在父子中间两边传话,却是让他的心肝承受着莫大的压力,生怕将差事办砸了,不免苦口婆心的对魏千珩劝道:“王爷请稍安勿躁,皇上一向最疼爱殿下,也清楚殿下的心意,定不会亏待前王妃。但也请殿下给皇上几日的时间,让皇上查清刺客一案——两人各退一步罢!”   魏千珩哪里知道这只是魏帝与长歌对他的拖延之计。如此,为了长歌的安危,魏千珩只得咬牙按下心里的担忧,对磊公公拜托道:“还请公公帮本王去父皇面前替长歌多说两句好话,本王定是感激不尽的……”   磊公公想着离开京城多时的长歌,且是他亲自送走的,心里怯怯的,做贼心虚还来不及,那里敢承下魏千珩的话,只得硬着头发打着哈哈的轻轻嗯了声。   他后背冷汗直流,心里暗忖,若是三日后燕王出去见不到前王妃,只怕天都会塌掉,到时燕王奈何不得不得他的老子,只怕就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想到这里,磊公公再也不敢在魏千珩面前多呆,连忙告辞。   魏千珩却突然想了什么,喊住他,冷声问道:“端王可知道了长歌的事?他有没有去找长歌?”   魏千珩想,自己能得到长歌的消息,魏镜渊也定会知道的,自己困在天牢里不能出去,可他却可以进宫去的,想到两人的约定,魏千珩不由着急起来。   磊公公连连摇头,安慰他道:“王爷放心,同样的话,皇上也让人传给端王了——皇上勒令端王三日内都不得入宫求见,所以殿下放心吧!”   磊公公走后,魏千珩冷静下来,一面派人暗暗守着乾清宫,以防万一,一边却是让白夜去查那晚行刺的刺客的身份。   经过磊公公的传话后,魏千珩越发好奇起刺客的身份了,因为不止魏帝的举动越来越反常了,连长歌的举动也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   所以不难看出,被擒的刺客身份必定不同寻常。   魏千珩盘腿坐下,闭上眸子细细思索起那日在皇陵里与黑衣人交手的情形来。   黑衣人武功高强,而且招式与无心楼前楼主无心的招式如出一辙,且她的手上还戴着无心的无心箭,如此,足以看出她与无心关系不同寻常。   而看她的身形,与长歌差不多,娇小瘦弱,却是个女子,且听声音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又与长歌关系交好……   倏地,魏千珩脑子里一震,猛然想到了一个人,却是那日在吉祥客栈见到的与长歌在一起的‘表妹’,也是泉水巷邻居口里的长歌的贴身婢女初心。   当时魏千珩就觉得小黑奴的表妹颇有几分英气,如今想想,习武之人,特别是习武的女子,却是要比寻常的女子多几分英飒之气。   如果刺客就是初心,却也解开了之前长歌假装摔下山崖的迷团了。   凭着初心的功夫,要在马车摔下山崖前,跳下马车还不被父皇的人发现,却是轻而易举之事的……   心中的迷团逐一被解开,魏千珩激动的问白夜:“你之前说,长歌是带着那个严乐进的宫,她的丫鬟初心不在对吗?”   白夜点头:“是的,只见到前王妃和严乐,没有见到她的表……丫鬟初心。”   深邃的眸子里闪着亮光,魏千珩笃定道:“若是本王没猜错,父皇擒住的刺客就是初心!”   闻言,白夜愕然一惊,不敢相信道:“可听当晚围剿的羽林卫说,除了被擒的那一个,还有另几个高手,还自称是无心楼的人……若那刺客是初心,她怎么又与无心楼的扯到了一起?”   魏千珩想到初心的武功和她手上的无心箭,再加之这一次父皇的反常,心里隐隐觉得初心的身世只怕不简单……   他想,一切的迷底,都只能等到见到长歌才能解难开。   而一想到长歌终是再次出现了,自己很快就可以与她相见,魏千珩顿时激动不已,让白夜派人日夜守着宫门,万不可再让她走掉了……   可魏千珩哪里知道,长歌早已悄悄走掉了……   三日后,魏帝如约放魏千珩出天牢了。   一出天牢,魏千珩来不及梳洗更衣,直奔乾清宫而去。   可乾清宫却大门紧闭,魏帝称病不见人。   磊公公出来见他,一脸悲痛道:“皇上遇刺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太医嘱咐要好好静养,所以王爷先请回吧!”   魏千珩顿时色变。   “不可能!你骗人!父皇好好的,先前并没有说有惊吓,如今却突然病了……我要见父皇……”   魏千珩厉声反诘着磊公公,他根本不相信魏帝是病了,甩袖就朝着乾清宫闯去。   磊公公被他要杀人的可怖样子吓得全身剧烈一颤,心肝更是抖得厉害,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壮起胆子追上去阻拦:“王爷……王爷息怒,皇上真的病的了,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吐血晕迷了过去,太医抢救了整晚,今早才稍稍回转过神来的……”   魏千珩根本不相信磊公公说的鬼话,他径直闯进魏帝的寝宫,脚步蓦然一滞。   龙榻上,魏帝面白如纸,虚弱的躺在被褥里,锋利的眼神变得浑浊,吃力的转过头来看向闯进殿来的魏千珩。   几日不见,魏帝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让魏千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为了大魏江山,魏帝狠心的将刚刚相见的女儿初心送走后,心里却前所未来的空落难过起来。   当晚他更是梦到了多年未曾入梦来的无心。   哪怕在梦里,无心都不肯原谅他,魏帝梦醒后,忆起当年与无心的感情,心痛如绞,默默的去到初心呆过的后偏殿,仿佛女儿还在那里……   昨晚,魏帝在做了同样的梦后再次去到后偏殿,却因心神不宁,脚下不小心滑到,从廊阶上摔了下去,差点致命……   看到魏千珩闯进来,魏帝嘲讽一笑,挣扎着让磊公公扶他坐起身子,尔后喘着粗气冷冷道:“你别枉费力气了……她走了,三日前就离开京城了。她说……她说此生都不愿意再见到你,希望你不要再去寻她,更不要打扰她……”   闻言,魏千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他满怀希望而来,如今却告知,长歌早在三日前就走了,让他如何接受?!   “父皇可知她去了哪里,我要去寻她……”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他最喜爱的儿子,突然勾唇嘲讽一笑:“你是不是一定要寻到她?非她不可?”   魏千珩想也没想就坚定点头,砰然一声在魏帝面前跪下,额头在金砖上磕出血来。   “父皇,儿臣从未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求你告诉我长歌去了哪里……”   魏帝久久看着他,最后缓缓道:“朕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再答应朕一个条件!”   魏千珩心里一喜,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可等魏帝说出条件后,魏千珩却一下子震住了,身子瞬间绷紧起来。   魏帝一字一句坚定道:“你能说服朝堂上那些反对你的异声,登上太子一位,朕就告诉你长歌的下落!” 第085章 姜元儿回府   魏帝对魏千珩惯用的伎俩就是以物换物,之前两次用小黑奴的性命威胁魏千珩做出选择放弃,一次是在天牢里,利用小黑奴逼魏千珩老实交待了他的目的。另一次也是利用小黑奴逼魏千珩放下长歌,将‘她’的骨灰坛埋掉,重新振做。   而这一次竟是利用长歌的下落,逼着魏千珩排除异己当上太子!!   魏千珩很吃惊,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刻,父皇竟是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下一刻,他看着父皇一夕间衰老下去的面容,却是明白了魏帝心里的想法……   魏帝没有想到自己对无心的感情会这么深,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想。   也没想到自己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绝情,初心只是一个与他一面之缘、还带着仇恨要他性命的女儿,他竟然就放不下她了。   虽然最后他狠心的让长歌将她带走,可心里对初心的愧疚与不舍,远远超过后宫里那些从小到大养在他身边的公主们。   这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让魏帝不得安宁,竟是失神到摔下廊阶,差点送命……   被抢救过来的魏帝,体会到人生的不可定数,那怕身为帝王的他,也难以抵过上天的安排。   他不敢想像,万一这一次他没有抢救过来,骤然离世,大魏却还没有立下储君。届时,众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他一心要保住的大魏江山社稷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如此,魏帝苏醒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太子!   而魏帝一向偏爱五子魏千珩,心中自是属意他做太子,可魏千珩却对太子一位兴趣缺缺,再加之骊国公一党拥立晋王与他为敌,每次魏帝提出立魏千珩为太子,骊国公一党都要冒死反谏,所以多年来,太子一位一直悬而未定。   如今魏帝既然决定要将魏千珩推上这个位置,定然要先解决骊国公一党,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拥立魏千珩为太子。   魏帝将这个任务交到了魏千珩自己的手里,他相信,只要他愿意去做,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果然,听到魏帝提的要求后,魏千珩虽然意外,但为了能找到长歌,他迟疑片刻后,却毅然点头应下。   “儿臣答应你,却也希望父皇到时能说到做到,将长歌的下落告诉我!”   见他应下,魏帝心口一松,灰暗的眸子里重闪亮光,缓缓道:“她如今很好,你安心将此事办成——等事成之日,朕自会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说罢,魏帝疲累的摆手,让他下去。   魏千珩虽然对魏帝处理长歌一事抱有怨怼,但看着父皇突然间一下子衰老下去的样子,也终是心有不忍,也知道父皇心里对他的担心,不由缓下声道:“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也望父皇好好保重身子。”   魏帝看着他,不由又想到了乐儿,心里一暖,很想告诉他乐儿的事,但话到嘴边想到长歌的叮嘱,终是咽下,挥手让他退下。   魏千珩走后,磊公公忍不住问魏帝:“皇上真的要将前王妃的下落告诉给燕王殿下吗?”   魏帝眸光沉沉的看着殿内跳跃的烛火,沉声道:“千珩有治国之才,可他偏偏太过重情,这些年来,他所有精力都折损在长歌的身上——若不出此下策,他岂会愿意收回心思做他应做之事?!”   磊公公点头赞同,可转念想到长歌身中余毒一事,又不免担心道:“可前王妃命不久矣,若是让殿下以后找到她,再经历一次她的生死,只怕殿下又要伤心了……”   磊公公说得委婉,魏帝却知道,若是让魏千珩再一次看到长歌在他面前死去,且是为了救他们共同的孩子,他必定痛不欲生,只怕扛不过这一劫。   念及此,魏帝冷漠绝然道:“如此,他更需要当上太子,才能助他渡过这一劫!”   说罢,他看向磊公公,问他:“让你做的差事如何了?”   磊公公恭敬道:“皇上放心,一路都有人悄悄跟着,一定不会让公主与前王妃发现,定会好好护送她们回云州去的。”   想到初心与乐儿,魏帝的心口又痛了,喃喃道:“希望她们在云州好好的,也希望燕王不会让朕失望,早日排除万难当上太子,还能见到长歌最后一面罢……”   磊公公看着魏帝黯然的神情,知道他又在想初心了,不免轻声安慰道:“也希望前王妃能好好劝解十七公主,等将来公主归来那日,能放下心中的仇恨,与皇上冰释前嫌……”   磊公公此话,却是说到了魏帝的心坎里,他苦涩一笑:“这却是朕余生里最大的愿望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魏帝感觉很疲乏,磊公公察言观色,连忙上前要扶他躺下歇息,魏帝却招手制住他,无奈道:“且等等罢,只怕端王也要来了!”   话音一落,就有宫人进来禀报,端王在殿外求见。   听到宫人的禀告,魏帝对磊公公无奈苦笑道:“让他进来罢!”   磊公公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疼道:“可皇上刚刚才苏醒,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魏帝:“若是不能劝服他,朕也休想安眠。”   魏帝余生最的愿望,是希望初心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原谅他。而他最大的担心,却是魏千珩与魏镜渊兄弟二人会再次因为长歌反目。   但在此事上,魏帝并不是偏向魏千珩,而是真的觉得,长歌已与魏千珩成亲,并为他生了孩子,事以至此,端王不能再执迷不放手了。   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劝服端王对长歌放手,只有如此,兄弟二人才有希望化解仇怨……   磊公公无奈,默默叹了口气,依言出殿将端王迎了进来。   魏镜渊自从知道长歌所扮的小黑奴进宫后,这几日也是在煎熬中渡过,今日终于可以进宫面圣了,顿时片刻不停的赶进宫来打听长歌的消息,更希望在这里能见到她。   可方才在外面,他已碰到了空手而归的魏千珩,也得知了长歌已离开京城的消息,可他犹然不信,一定要亲自问过魏帝才相信。   魏帝靠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长子一步急一步的走进来,心口再次揪紧起来。   不等魏镜渊开口,他已凉凉道:“长歌已经离开京城了,只怕她并不想见你,你也是时候放下了……”   闻言,魏镜渊全身一颤,一颗滚烫的心瞬时变得冰凉。   下一刻,魏镜渊看着魏帝,幽然笑道:“父皇是为了燕王吧。”   魏帝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摇头道:“她那日进宫来同朕说了许多事,说的都是她与燕王的事,一句话都没有提到你,朕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只有燕王,而且……”   魏帝想告诉他,长歌已为燕王生下孩子,不论从感情,还是人伦,她都与他无关。   “父皇,儿臣与她相守八年,她对儿臣感情,比燕王还早……”   魏镜渊心里挖心割肉般的痛着,可面上却不示弱的淡然笑着,坚定道:“儿臣知道,她心里对我有怨恨,那也只是怨恨我当年送她入宫,怨我没有珍惜她的感情……可我愿意补偿,我愿意用一生去补偿她在宫里的四年时光!”   魏帝震然的看着与魏千珩同样决的端王,心里越发的着急起来。   “可她已是燕王的女人,是你的弟媳……”   魏镜渊无谓一笑:“父皇忘记了,五年前燕王已将她休弃了,她不是燕王的人了,更不会是我弟媳。”   一句‘弟媳’像把尖刀插进了魏镜渊的心口,终是将他沉静的面容打破,惨白的面容间露出一丝可怕的狰狞。   魏帝被他死不回头的样子气得直咳嗽,磊公公拿绢子去接,白丝绢上竟落下血渍来。   “皇上……”   磊公公一声惊呼,正要去唤太医,却被魏帝拦下。   魏帝喘着粗气对魏镜渊道:“可她已为燕王生下孩子,如今肚子里还怀上燕王的第二个孩子……且她命不久矣,你找到她又能如何?!”   闻言,魏镜渊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置信的怔怔看着虚弱的魏帝,嘴唇哆嗦几下,突然惨然一笑,“父皇,你又骗我……五年前她休出王府,喝下毒药九死一生,怎么会生下燕王的孩子呢……”   “而她的同生盅告诉我,她命不久矣,又怎么会再怀上燕王的孩子呢!?”   魏镜渊想也没想就否定了魏帝的话。   他不愿意相信,更是在逃避。   魏镜渊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九年前对长歌放手,送她离开。   他后悔不已,五年来关在皇陵里,折磨他的不是被禁锢的自由,而是他对长歌的愧疚悔恨。   如此,五年的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找到长歌、弥补遗憾成了他心中惟一的支柱。   之前,他一直以为,当年魏千珩休弃长歌,更是给她灌下毒药,她必定是恨他的,也就是说,他只要找到长歌,仍有希望与她一起。   可后来从皇陵出来后,他得知长歌竟以小黑奴的身份出现在魏千珩身边,他开始不安、甚至是慌乱难过起来——   为什么长歌归来后不去寻他,却仍然要回魏千珩的身边?   聪明如魏镜渊当然能感觉到长歌对魏千珩的余情未了,但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深深的执念,让魏镜渊不愿意死心,一直想亲眼见一见长歌,让她亲口告诉自己……   可如今魏帝却告诉他,长歌竟是已生下了魏千珩的孩子,这却成了压跨魏镜渊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让他绝望,整个人都崩溃了!   墨眸染上了可怕的冷芒,魏镜渊死死的盯着魏帝,冷笑道:“我不相信——既然她已生下了燕王的孩子,为何还要离开,却不告诉燕王?!这只怕全是父皇的一面之词,我岂会相信……”   “她是身上余毒未清,命不久矣才选择离开的,她是不想让千珩再看到她死一次!”   看着执迷不悟的长子,魏帝怒火攻心,又气又急,咬牙颤声道:“镜渊,你从小聪慧,什么事都看得最清楚明白,为何就在此事上执迷不悟?五年前你害了她,五年后,你还要再害她一次吗?你可有想过,她一直隐藏身份不敢露面,就是害怕看到五年前的旧事再次发生——所以,逼走她的不是朕,却是你们!”   魏帝最后一句话像道惊雷,轰然炸在了魏镜渊的心里,他怔然当场,面如死灰,久久回不神来,如墨的眸子里一片绝望,终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另一边,离开皇宫的魏千珩坐上马车,白夜见他独自出宫,面色又格外的凝重,心里顿时惴惴不安,不知道宫里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不见前王妃与初心她们一起出来?   难道皇上最终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们吗?   白夜担心不已,而想到方才他得到的消息,更是提心吊胆,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向魏千珩禀告?   就在白夜踌躇不安之时,魏千珩冷冷对他吩咐道:“将朝堂上那些反对本王的大臣的名单,及他们家人的消息都收集起来,要快!”   白夜闻言一怔,不解道:“殿下怎么突然要这个?”   “长歌走了,本王只有当上太子,父皇才肯将她的下落告诉我,所以,我要将那些反对之人,一一击破……”   白夜呆呆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千珩又对他郑重吩咐:“长歌的同生盅已呈死相,她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我们动作要快——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所有的大臣名单和家人信息。”   白夜脑子里半天转不过弯来,却还是赶紧应下。   应下后,白夜又想到方才得到的消息,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直到快到王府门口前了,才鼓起勇气对魏千珩禀道:“那个……殿下先前让属下暗查的叶王妃的事,已有眉目了……”   魏千珩凝神思索着对付大臣的事,听到白夜的话,眉头一挑,冷冷道:“是谁?”   白夜开口前,忍不住紧张的咽了下喉咙:“是……是忠勇侯的次子顾勉,他大抵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新年前已离开京城去边关投靠他的大哥、忠勇侯世子顾勤去了……”   魏千珩眸光渐冷,尔后凉凉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好好看着他就行,叶家这边,更是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务必要确保那顾勉的安全!”   白夜一震,脱口而出道:“殿下,那顾勉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已是砍头大罪,纵使是那忠勇侯出面,也保不下他的……殿下为何还要保他安全?”   话音一落,白夜却又瞬间明白了过来,眸光一亮,连忙肃容道:“属下愚钝,一定办好此差事,不会出一丝的差错的!”   魏千珩缓缓点头,深邃的眸子里有寒芒一闪而过……   马车在府门口稳稳停下,魏千珩堪堪跨下马车,王妃叶玉箐就领着后眷众人迎了上来,看着瘦了一圈的魏千珩,还有脸上冒出的青茬,一脸心痛道:“殿下受苦了,臣妾已让下人准备好香汤,香汤里还加了柚叶,让殿下去除晦气与疲劳……”   魏千珩伸手虚扶了叶玉妃一把,神情淡淡,缓声道:“你怀了孩子就不要再行这些虚礼,小心硌着孩子。”   说罢,又关心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身子可好?可有唤太医来看过胎像,万不可疏忽了!”   见魏千珩当众关心自己,叶玉妃喜不自禁,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欢喜道:“臣妾一切都好,腹中孩儿也好,服下柳院首开的保胎药后,孕吐也好了许多!”   魏千珩缓缓一笑,“如此就好。等明日本王得闲,与你一起回叶府向岳父岳母拜年请安吧。”   闻言,叶玉箐猛然一怔,尔后不敢置信的抬头呆呆看着魏千珩,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嫁进燕王府整整五个年头了,过完新年就是六个年头了,可魏千珩莫说去叶府拜新年,还从未陪她一起回过娘家一次。   顿时,她激动得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抖着嗓子欢天喜地的应下,转身已让春枝赶紧派人回叶家送信,让家里人好好准备迎接燕王的驾临……   回到主院,魏千珩眉眼冷下来,白夜伺候他沐浴更衣,魏千珩疲惫的靠在浴桶边,看着屋子里熟悉的一切,脑子里全是小黑奴伺候在他身边的情形,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又隐隐的扯痛起来。   小黑奴害羞的伺候他沐浴更衣,细心的替他绞着头发,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秘方,要给他治头上的白发,那怕他发脾气轰她走,她都抱着他的衣服守在门口,那怕睡着也不离开……   她所做的一切,总是那么合他的心意,让他舒心。原来,她竟是他的长歌,那个在冰冷后宫伴了他整整四年的长歌……   想到这里,魏千珩眼眶不觉湿润了。   他闭上眸子,眷恋的回想着她扮成神秘女子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憔悴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最幸福知足的笑意来。   而今日进宫,虽然没有见到她,甚至让她再次离开了京城,但魏千珩却又松下一口气,至少父皇没有对她下手,只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会尽快夺了太子之位,到时接她回京城,携着她的手一起入主东宫,让她做自己的太子妃……   想到这里,魏千珩的心里才好受些,顿时也没有心思再泡浴汤了,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穿上衣服就急急往书房去,开始筹谋立储一事。   他知道,只有早日登上太子一位,才能早一日见到她,如此,他却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搁了。   然而,他刚刚在书房落座,白夜从外面急步进来,流着汗激动道:“殿下,姜夫人回来了!”   魏千珩满脑子都是立储一事,陡然听到白夜提到姜元儿,竟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想起,白夜说的,是失踪许久的姜元儿回来了。   魏千珩心里不禁生起疑窦——她早不回晚不回,却偏偏在长歌离开京后回来,难道先前她是与长歌在一起?   思及此,魏千珩心头一跳,连忙道:“赶紧让她来见本王!”   姜元儿与回春被下人搀扶着,与送她们回来的闵管事正候在主院外,听到传唤,连忙进去。   姜元儿失踪不见足足快两个月了,今日被放出私宅暗房,重回王府,已是激动到全身哆嗦,等见到魏千珩那一刻,却是扑到他面前痛声大哭起来。   魏千珩一眼就看出她与回春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而看着她们惨白黯淡的面色,还有狼狈的形容,顿时猜到她们这段日子必定是被关在了暗室一类的地方,不然为何燕卫在京城找了这么久,都不见她们的人影。   姜元儿一肚子的委屈,直哭得透不过气来。魏千珩没有理会她,却是好奇的看向与她们一起进来的闵管事。   闵管事奉长歌之命送姜元儿回来,还要将断肠人的解药亲手交到魏千珩的手里,所以一路上,不论姜元儿主仆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将解药交给她们,而是坚持要亲自交到燕王手里。   见燕王看向他,闵管事连忙跪下,恭敬道:“小人奉我家夫人之命,送姜夫人主仆回府,还有两人身上所中的肠断人的解药,一并交与燕王殿下!”   说罢,从身上拿出解药,朝魏千珩呈上。   魏千珩闻言一怔,眉头瞬间锁紧。   白夜从闵管事手里接过药瓶,不由好奇问道:“你家夫人是谁?之前姜夫人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闵管事不卑不亢道:“小人家主姓煜,我家夫人就是家主之妻。其他事情,小人并不知情,还望恕罪。小人先行告辞!”   说罢,闵管事行礼,意欲退下离开。   魏千珩却在听到他说起家主姓煜时,深身一颤,连忙出声唤住他,冷声道:“你家主子可是鬼医煜炎?他为何要私自捉拿我王府夫人?”   闵管事看了眼姜元儿,如实回道:“回王爷,小人家主确是鬼医不假,但抓回姜夫人的却是我家夫人。而小人并不知道姜夫人与我家夫人之间的恩怨——夫人说,王爷若想知道一切真相,可向姜夫人询问,她必然知情。”   魏千珩心口一紧,迟疑又问:“那你家夫人姓甚名谁?”   不等闵管事回答,一直在旁边哭得喘不过气的姜元儿却眸光一狠,咬牙颤声道:“王爷,妾身知道……鬼医的夫人就是妾身的前主长歌,他们还生了一个儿子,叫乐儿!”   “而先前王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小黑奴就是她假扮的,也是她让婢女杀了妾身身边的凃嬷嬷,还割断了我和回春的手脚筋,再给我们灌下毒药,将我们关押在不见天日的暗房里……王爷,你一定替妾身做主啊!”   姜元儿哭诉着长歌对她的种种罪行,可魏千珩却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已被她前面的那句话惊到炸裂开来——   长歌竟是煜炎的夫人,他们已结成了夫妻?!   而那个唤长歌哥哥的小男孩,竟是长歌与鬼医煜炎的儿子!?   魏千珩眼前一黑,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第086章 最蠢最傻最可恨之人   姜元儿一直以为长歌五年前就死了,她做下的坏事不会有人知道,她可以一直在魏千珩面前装主仆情深,以此在魏千珩身边站稳位置,过着她梦寐以求的王府夫人的日子。   可如今长歌死而复生,识破了她的阴谋,叶贵妃也开始怀疑她就是当年的告密之人,她两头败露,如今除了魏千珩,她没有其他活路了。   所以她慌不择路的在魏千珩面前曝出长歌是小黑奴的身份一事,更是将在私宅里听到的关于长歌与煜炎的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她想,魏千珩知道长歌已与鬼医成了夫妻,且生下了小孩,就会对她死心绝望了。   再加之她以小黑奴的身份欺骗他,只怕魏千珩恼羞成怒之下,会对她恨之入骨。   如此,魏千珩心中的天秤自然就倾向了自己,自己再瞒下告密一事,魏千珩就不会再怀疑她了……   姜元儿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她却错漏了一件事,那就是神秘女人。   她不知道魏千珩已知道小黑奴的身份,更是知道了长歌就是神秘女人。   而既然长歌嫁给了鬼医,为何还要花费心力扮成神秘女人接近他?还要怀上他的孩子?!   被姜元儿的话震住的魏千珩,冷静下来后立刻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看着被挑断手脚筋的主仆二人,还在面前的解药,蓦然想到当年长歌被灌下毒药一事,眸光逐冷,心里已是明白过来——   长歌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对身边的人更是亲厚,不然也不会冒死进宫去替初心求情。   所以,必定是姜元儿当年对她做了什么恶事,她才会对她下此毒手。   挥手让人送闵管事出去,再让白夜关紧房门,魏千珩眸光冰冷的落在姜元儿身上,一字一句冷冷道:“说吧,你当年对长歌做了什么?   姜元儿闻言一怔,抬头触到魏千珩没有一点温度的寒眸,全身一颤,想也没想就慌乱道:“没有……妾身什么也没做,妾身当年对前主忠心耿耿……”   魏千珩随手拿起桌上的药瓶,揭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来,捻在手指间,稍一用力,小小的药丸顷刻间就化为齑粉。   顿时,姜元儿如被钳住了咽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体会过毒发时的生不如死,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可保她十日内不受折磨,连服五粒才能彻底解毒,而今日就是她与回春的毒发之日了。   回春也紧张的看着魏千珩手里的药瓶,全身直哆嗦。   魏千珩眸光凉凉的在主仆二人间来回巡睃,尔后问回春:“一次服用多少才可能解毒?”   回春:“回王爷,五……五粒就可以……”   回春话音一落,魏千珩就从药瓶里倒出五粒药丸,剩下的连着瓶子一起扔进了火红的炭盆里,凉凉道:“谁能如实交待,这五粒解药就归谁!”   闻言,主仆二人皆是神情一震,回春白着脸连忙抢先道:“王爷,奴婢说,奴婢全说了……是姜夫人五年前出卖了前王妃……”   既然开了口,回春为了保命自是不会停,将她所知的一切事情都悉数抖了出来。   “前王妃被休出王府后,发现怀了王爷的孩子,前来王府求见殿下,却被拦在门外,王妃求夫人相助,可夫人却将前王妃的消息告诉给了叶贵妃,所以叶贵妃就瞒着王爷给前王妃灌下了毒药……”   “而……而之前夫人主动请求去庄子上反省思过却是假,其实是她认出了小黑奴就是前王妃,要悄悄到府外杀了前王妃灭口……”   “所以那日出府,她并没有带我们出城,而是跟踪前王妃到了泉水巷,只是没想到让前王妃提前发现了……”   回春一口气将姜元儿做下的恶行都说了出来,尔后眸光贪婪的看着魏千珩面前的药丸,哆嗦着伸出手,颤声道:“王爷,奴婢将一切都说了,还求王爷赐奴婢解药……”   可魏千珩却怔怔的呆在当场,脑子里全是回春所说的长歌怀了他的孩子一事,整个人都震懵了。   五年前,长歌竟是怀了他的孩子?他一点都不知道……   白夜也被回春的话惊到,等听到她说出是叶贵妃灌长歌服下毒药,更是惊呆了。   虽然先前他们早有猜测,但亲耳朵听到回春招出是叶贵妃,还是震惊不已。   “主子……”   白夜担心的看向魏千珩,担心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不论是五年长歌怀上他的孩子,还是叶贵妃灌长歌毒药,这些事对他的冲击都太大了。   魏千珩脸色铁青,眸光冷沉得吓人,下颌死死咬紧,嘴唇竟是咬出血来。   “那……孩子呢?长歌与我的孩子呢?”   许久,他嘶哑着嗓子朝早已害怕到缩到一边的姜元儿嘶吼道。   姜元儿早就吓得胆都破了,全身抖得如风中的残叶。   “妾身……妾身不知道,她被灌下毒药,九死一生,大抵……大抵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啊!”   一声惨叫,姜元儿话没说话,已被盛怒的魏千珩一脚踢飞,身子撞在墙壁上再重重摔下,口中鲜血喷泉般涌出来!   “你个贱人,本王这些年竟是被你骗了……本王顾念着长歌,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竟是害死长歌的凶手,还害死我们的孩子——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想到长歌当年怀着自己的孩子,来王府求见自己,却被自己的丫鬟出卖,更是被恶毒的叶贵妃灌下毒药,魏千珩不由心如刀割!   他不敢想像,她在走投无路之下,是怀着何种忐忑低下的姿态来王府求见自己的,可最后她没等到自己,却等来背叛与毒药,那时,她是多么的绝望……   想到这里,魏千珩全身杀气涌现,眸光里戾气横气,‘唰’的一声拔出剑架上的寒龙剑,朝倒在一边苟延残喘的姜元儿走去。   回春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再也不敢讨要解药了。   姜元儿全身如一滩烂泥般摊在地上,口里的鲜血将地毯都染红了,脸白如金纸。   她吃力的趴起半边身子,看到魏千珩提着寒龙剑朝她而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嘲讽冷笑道:“殿下,你还不能杀我……长歌一片苦心留着我就是为了给你指证叶贵妃的。而害死长歌的真正凶手是叶贵妃,她都没死,还轮不到妾身的……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突然疯魔般的大笑起来,嘴里的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淌着嘴角流下,让她狼狈的面容越发的可憎。   魏千珩听到她的话,心思百转千回间,面容渐渐冷却下来,收起寒龙剑勾唇冷冷一笑道:“杀你却是沾污了本王的剑,而本王有的是法子为长歌讨回公道,并不需要你来指证叶贵妃——所以,你的死期到了!”   闻言,姜元儿一愣,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眸光瞬间绝望的看向书桌上的五颗救命解药,失控尖叫道:“殿下,妾身还不能死……妾身还知道好多秘密,妾身知道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野种……殿下,看到奴婢伺候了您九年的份上,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姜元儿一直以为,凭着她可以指证叶贵妃,就像长歌一样,哪怕魏千珩再恨她,也不会杀了她,可却万万没想到,魏千珩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在意有没有她这个人证,他有的是法子为长歌母子报仇讨公道!   如此,姜元儿在魏千珩面前彻底失去了价值,他对她,惟有厌恶与痛恨了!   而听她提到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魏千珩更是目露杀气——   姜元儿慌乱之下将她的底牌全亮出来,殊不知,她所暴出的事情,却加速将她推向了死亡。   其实,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一事,他早已知情,并以查到与她偷情的奸夫是忠勇侯家的次子顾勉,可他一直装做不知情,因为他有他的谋划,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他却不能因为姜元儿,将整盘谋划打乱!   寒眸杀气涌现,魏千珩回身将桌上最后五颗解药捏进手里,转身问白夜:“她们进府时,可有其他人发现?”   白夜肃容道:“殿下放心,那闵管事直接差人叫的属下去侧门接的人,而属下知道最近叶家人查得紧,所以领着她们从小道直接进的主院,沿途没有被人发现,再加上她们的衣着打扮,还戴着风帽,只怕没人会想到是谁,以为是进出府里的下人……”   姜元儿和回春在私宅暗房里关了近两个月,原来身上的衣物早已不能穿,放她们出来的时候,闵管事给她们换上了私宅里的下人服。   而姜元儿爱面子,她不想自己这副形容被王府里的人看到,进府后一直与回春戴着风帽,再加之蓬头散发,根本让人猜不到她是姜元儿。   而白夜早在魏千珩瞒下顾勉一事后,就明白过来他心中的打算,所以带她们进府时,也特别的小心,避开府里的人,从小道悄悄过来……   听了白夜的话,魏千珩满意点头,当着姜元儿的面,将手里的解药一颗颗捏成齑粉,勾唇冷冷笑道:“找处隐秘的地方将她们关起来,等她们毒发身亡后,将消息悄悄透露给叶家人,让叶贵妃去替她们收尸,也好让她彻底放心!”   从最后救命的五颗解药也一迸被魏千珩毁掉,姜元儿面如死灰,更是不明白,魏千珩对自己这般绝情冷酷,却愿意放过真正害死长歌的真凶叶贵妃,甚至毁了自己的救命解药,只为让叶贵妃放心?!   躲在桌子底下的回春也绝望的呆住了,她原以为她说出一切,燕王会放过她,可她那里知道,魏千珩既然打定主意以姜元儿的死迷惑住叶贵妃,她这条姜元儿的帮凶自是要陪着姜元儿一起死去,才能彻底迷惑住老奸巨猾的叶贵妃!   白夜领命应下,去外面叫燕卫进来押人,姜元儿垂死挣扎般的爬到魏千珩脚边,看着再也不瞧她一眼的魏千珩,心口痛到麻木,吐出嘴里的血沫,对魏千珩桀桀冷笑道:“殿下杀了我也无用,长歌已不是你的人了……她同鬼医相濡以沫,生儿育女,过得别提多快活……她早已将你忘记放下,殿下为何执意不肯放过她呢,她到底有何好啊……”   说到最后,姜元儿满脸血污,面容越发的扭曲狰狞,不甘心的冲魏千珩痛苦喊道:“殿下,她陪了你四年,可妾身却陪了你九年啊……当年在景仁宫,妾身与她一起侍候你,妾身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爱慕你,妾身是真心实意的爱你……”   “可她呢,她却是细作,是端王派来殿下身边骗取血玉蝉、是来欺骗殿下的……可殿下为何还要这般死心塌地的对她,妾身实在不甘心啊……”   魏千珩冷冷的看着她,徐徐开口,说出的话彻底击垮了姜元儿。   “你错了,长歌绝不可能与鬼医在一起,不然她不会重回京城来找我,也不会以神秘女人的身份出现,更不会再怀上我的孩子——甚至,为我生下乐儿!”   闻言,姜元儿彻底怔住,不敢置信的呆呆的看着魏千珩:“殿下是说……之前的神秘女人也是她?”   原来,先前魏千珩听到姜元儿的话,脑子里一片震惊混乱,等他冷静下来,想到长歌费尽心机的接近她,再次怀上自己的孩子,他却是瞬间回过神来——长歌决不可能是煜炎的妻子。   因为,她若嫁了人,绝不会再回来找自己,更不会同自己同床共枕。   既然两人不是真的夫妻,自然不会有孩子。   魏千珩不免大胆揣测,五年前长歌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起被救了下来,所以,乐儿就是她为他生下的儿子!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眼前全是乐儿陪着长歌一起跪在雪地里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竟浑然不自,还让他为了一碗小酥排受尽委屈,最后更是饿着肚子委屈离开王府,魏千珩悔恨得无地自容,连他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   而到了此时,他心里也恍悟过来,父皇定是知道了乐儿的身份,才会放过长歌与初心的。   但接踵而来却有更多的疑问涌上他的心头——   譬如,既然长歌带着乐儿回到了京城,为何要一直躲着他,不带儿子与他相认?   还有父皇,他那么盼着自己有子嗣,他既然知道了乐儿就是自己的儿子,他为何不替自己留下长歌与乐儿,还要让长歌带着乐儿离开了……   魏千珩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思及此,魏千珩突然想到了长歌渐渐僵死的生盅上,心里一跳,有亮光从眼前划过,再也不去理会脚边苦苦哀求的姜元儿,让燕卫将主仆二人悄悄处置好,自己已是急不可耐的带着白夜朝着沈府赶去。   一路急疾而去,可等魏千珩赶到沈致府上时,却在门口碰到了同时赶过来的端王魏镜渊,身边还跟着一脸急色的青鸾。   看到青鸾急得快哭的样子,魏千珩心口不由揪紧,问道:“青鸾,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   青鸾一边回他的话,一边急步往沈府走,“方才沈太医让人给我捎信,说是煜大哥在北地出事了,我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魏千珩并不知道煜炎是去北地替长歌找药去了,等见到了沈致,听到他与青鸾的谈话,才惊觉过来。   彼时,沈致脸色很难看,拿出百草给他的急信给青鸾看,担心道:“煜兄为了找千年冰层下的雪莲出事了,百草虽然没有说他到底怎么了,但光是百草一人如今照顾不了他,足以看出,煜兄肯定是身体出了状况——我们要派人去北地帮百草一起接煜兄回来!”   青鸾拿着信的双手直哆嗦,眼睛瞬间红了,想也没想就道:“我去!煜大哥是为了帮姐姐找药出的事,我一定要救他回来!”   魏千珩不放心她一个去苦寒的北地,沉声道:“我派五十名燕卫陪你去,明早就出发!”   魏镜渊也着急道:“卫国离北地近,我立刻飞鸽传信给卫洪烈,让他先派人相助,确保鬼医安危。”   见此,沈致心口大石放下,不由感激道:“我替煜兄感谢各位!”   青鸾急着去安排明天去北地的事宜,魏镜渊陪着她先行离开了。   两人一走,魏千珩就对沈致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沈太医,五年前长歌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保下了,就是乐儿对吗?”   沈致一怔,吃惊道:“王爷怎么知道的?”   沈致不知道长歌进宫救初心一事,只以为长歌已带乐儿离开了京城,按理,魏千珩应该不会知道乐儿的身世。   魏千珩听到他的回答,心里的欢喜与激动无法言喻,更有着对长歌母子深深的愧疚。   这些年,长歌独自带着儿子长大,他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但他心里还有更多的疑问,问沈致:“长歌这次回京,以小黑奴与神秘女子的身份接近我,到底有何苦衷?她为什么不带着儿子与我相认?”   事到如今,沈致也不好再瞒她,叹息道:“殿下有所不知,五年前的那碗毒碗伤了长歌的身子,也毒害了胞衣里的孩子。乐儿两岁时出现病症,若是不能治好,却是活不过七岁。”   魏千珩身子剧烈一颤,刚刚还欢喜激动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怎么会……”   他蓦然想起,乐儿略显苍白的小脸,却不像一般的孩子那般红润剔透。   心口死死揪紧,魏千珩的声音不觉颤抖了起来,拳头死死握紧:“难道……就没有可治的办法吗?”   沈致安慰他:“殿下莫急,鬼医已为乐儿找到治病的药方,就差一味药引,要同父同母的弟妹的脐带血做引。所以长歌才会以神秘女人的身份回来找殿下——所幸长歌如今已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只等她顺利生下孩子,乐儿就有救了。”   沈致一语道破了魏千珩心中的迷团——原来,她这样做,全是为了救儿子乐儿!   魏千珩心里愧疚悔恨无比,眼前全是长歌的点点滴滴,想着她为了不被自己发现,费尽心力的要怀上孩子救儿子,却被自己步步紧逼,自己简直是这个世上最蠢最傻最可恨之人!   魏千珩恨不能立刻找到长歌,将这个可怜又坚强的女人紧紧拥到怀里,揉进他的骨血里,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他想,他对这个女人的情与爱,以及他对她这五年的愧欠,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第二日一大早,魏千珩亲点了五十名得力出色的燕卫护送青鸾去北地。   两队人马在城门口汇合,魏镜渊虽然对青鸾此行担心不已,但知道但凡牵扯长歌的事,她都不会放弃,如此,只得另给她派了五名鹞女做伴,再加上燕王府的五十名精练燕卫,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北地找煜炎去了……   出发前,青鸾对魏镜渊与魏千珩道:“姐姐不辞而别,我也要去北地了,希望你们能放下仇恨,一起合力找到姐姐,等我与煜大哥寻到良药回来,就能治好姐姐身上的余毒了……”   闻言,两人心里皆是一凛,青鸾又对魏镜渊苦涩笑道:“公子,你好好保重,姐姐她……不会恨你的。”   青鸾伴随在魏镜渊身边多年,最了解他的心思,自是知道他心里的悲苦。   听到青鸾的安慰,魏镜渊心口一颤,他上前伸手替青鸾系好披风的带子,隐着心里的悲痛轻轻道:“傻孩子,你不要担心我,在外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送青鸾离开后,魏镜渊与魏千珩两人骑马一前一后返回京城。   魏千珩走在后面,他心里思索着青鸾的话,再抬眸看向前面自己仇恨了十几年的大哥,迟疑片刻,终是打马追上去,对他开口道:“你可愿意帮我一起寻到长歌?”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魏镜渊也没料到魏千珩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怔然过后,眸光沉沉的看着他:“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魏千珩从怀里拿出今早到手的名单,递到魏镜渊面前,毫不避讳道:“这是骊国公手下的裙带之臣,你应该最懂他们的软肋之处。另外还有这些大臣,我知道这些年你的鹞子楼一定收集了不少他们的隐私消息,能否借我一用?”   魏镜渊眸光一沉,瞬间明白了魏千珩的目的,嘲讽一笑:“这就父皇同你做的交易?”   魏镜渊从昨日魏千珩愿意空手离开乾清宫已猜到,父皇一定又是拿什么条件同他交易长歌的下落了。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同他做的交易,却是让他坐上太子一位!   魏镜渊心里五味杂陈,迟迟未去接魏千珩手心里的名单。   魏千珩看穿他的心思,冷冷道:“只有如此才能找到长歌——她的时日不多了,耽搁不得了!”   闻言,魏镜渊抬眸静静看向魏千珩,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等你位列东宫之后,要还我母妃一个公道——”   闻言,魏千珩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魏镜渊。   魏镜渊惨烈一笑,“我母妃当年虽然设计陷害你母妃,但我坚信,最后致敏贵妃死地的,绝不是我母妃,因为我当年亲眼看到你母妃抱着你游回了岸边,她不可能最后又溺亡。”   “所以,害死你母亲的另有他人!” 第087章 儿子都生了,你竟狠心说不认识我!?   十七年前,骊妃因妒恨敏贵妃母子得尽魏帝宠爱,在魏千珩十岁生辰后不久,趁敏贵妃携魏千珩去太液池游湖时,差人事先在画舫上做了手脚,画舫游到湖心进水沉没,敏贵妃为了救十岁的儿子,溺亡太液池。   事发后,魏帝悲痛不已,下令彻查出事的画舫,最后终是查到是骊妃派人陷害敏贵妃母子。   震怒之下魏帝,要让骊妃偿命,可最后终是看在大皇子的情面上,留了她一命,将她贬为庶人关进了冷宫。   而当时,骊国公以及骊妃亲妹妹骊嫔,在看到骊妃的罪供后,都不敢再置喙上辨。   唯有十六岁的大皇子魏镜渊一直替骊妃辩驳否认,坚信最后害死敏贵妃的不是自己的母妃。   可他的话,又有谁相信?!魏帝还因为他的‘死不悔改’,将他流放边境封地,无诏不得归京……   事隔多年,旧事重提,魏千珩再次听着魏镜渊为自己的母妃申辩,他的心境竟大有不同。   毕竟,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伤心的十岁少年,如今的他更理智,也有了自己判断。   他冷静的问魏镜渊:“你可有证据?”   闻言,魏镜渊眉头紧紧蹙起,嘲讽笑道:“当年我无意间听到了母妃与身边檀姑姑的谈话,就赶到太液池边去,亲眼见到敏娘娘救了你回到岸边……”   原来,当年的魏镜渊无意听到了母妃设计陷害敏贵妃一事,他想也没想,就往太液池边赶去,想在大祸酿成之前,救下敏贵妃母子。   等魏镜渊赶到太液池后,发现敏贵妃已带着十岁的魏千珩游回了岸边,他不免松了一口气。   怕被人发现怀疑,他见敏贵妃母子没有危险,就没有逗留,悄悄离开了。   可没想到,他回去不久就传来了敏贵妃溺毙太液池的消息,紧接着,母妃陷害一事也被揭穿……   “……这些年我一直想,若是当时我多留片刻,若许就能看到最后害你母妃性命之人是谁——但当时,我确实已看到敏娘娘带着你安全回到了岸边,一伸手就能搭上岸石了,怎么会最后又溺亡?”   魏千珩心里冰凉,冷冷道:“或许母妃救回我后,精疲力竭,在最后一刻没了气力——所以,这并不能说明你母妃无罪!”   魏镜渊嘲讽一笑,打马继续向前,讥诮笑道:“你的口吻却与当年的父皇一模一样,可你们却没想过,你当时已呛水昏迷过去,若是你母妃最后无力上岸,昏迷中的你又是如何安全被救上岸去?”   跟在魏千珩身后的白夜忍不住插嘴道:“或许是敏贵妃娘娘将殿下送上岸后,没了力气,所以才会……”   魏镜渊却凉凉打断白夜的话,一字一句缓缓道:“他那年十岁,身量已长至敏贵妃齐耳高了。”   听了魏镜渊的话,魏千珩猛然一怔,不禁勒马停下,满脸震惊的看着魏镜渊,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是啊,当年十岁的自己,已长至母妃齐耳高,当年母妃还同他说笑,不过两年,他就要高过她了。   而那时,他已跟武师傅学习武艺,身体强壮,体重并不比纤细的母妃轻多少。   所以,那时的母妃若要将自己从水里救回岸上,除非她自己先上岸,再将自己拖上去,却绝不可能有力气将他从水里托举送回岸上的。   何况他记得很清楚,那年春季雨水少,太液池里的水位离岸有半人高,母亲一个弱女子,从湖心辛苦游到岸边后,绝不可能还有力气,将体重与她几乎相等的自己托举送到岸上去的……   而若是如他所推测,母亲是先上岸再拉的他上去,可为何母亲最后又会返回水里溺亡?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岸上当时还有其他人,帮着母亲将昏迷的自己从水里拉回岸上。   但如果是这样,岸上有人相助,母妃也应该会一迸被救上岸,也不可能再溺亡……   越想,魏千珩的脸色越难看,心里却已相信了魏镜渊的话是真的——最后害死母妃的另有他人!   见着他恍悟震惊的形容,魏镜渊知道他已想明白过来了,不由冷然道:“可惜当年,谁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连父皇都认为我在为母妃狡辩——只怕连我母妃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替人替罪的替罪羊。”   一想到当年害死母亲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自己也被蒙骗了这么多年,魏千珩心里恨意翻腾,对魏镜渊咬牙道:“可为何当年你在父皇面前不说这些?”   魏镜渊墨眸如冰,心里也是悔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寒声道:“这些细微之处的疑点,也是我离开京城去了边境封地后,偶然有一次见到有人落水被救时才恍悟想到的,可不等我回京查明真相为母亲申冤,她却自尽在了冷宫里……”   魏千珩咬牙抑住心里的寒意,朝魏镜渊点头道:“若我母妃真的是被他人所害,我一定找出真凶,还母妃一个公道,也还你母妃一个清白!”   闻言,魏镜渊凉凉一笑,终是从他手里拿过了名单,“十日后给你回复!”   说罢,打马扬长而去……   魏千珩还沉浸在母妃遇害一事中回不过神来。   白夜在一边惊诧道:“王爷,听方才端王的意思,当年他得知了骊氏的阴谋后,竟是赶到湖边去救你与敏贵妃了……如此看来,端王倒也不像他母妃骊氏一族那么坏。”   这些年来,为了当年这桩旧怨,骊国公与小骊妃,甚至是晋王,一直想方设法的各种陷害魏千珩,每一次都恨不能致他于死地。   所以在白夜的印象里,骊家没有一个好人。何况当年这桩恩怨的起因,正是因为魏帝将魏镜渊喜欢的血玉蝉,送给了魏千珩当生辰礼物所引起,所以白夜竟是不太敢相信当年的魏镜渊,会去救敏贵妃与魏千珩……   魏千珩却并不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深处,年少时的魏镜渊,一直是众皇子的楷模,睿智有礼,若不是因为后面发生的骊妃与长歌细作这些事,魏千珩对这位大哥的印象完全不同……   他打马往府走,冷冷道:“若当年真的如他所说,害死母妃的另有他人,那么这个人的心机实在是可怕,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白夜问他:“殿下可有什么计划吗?”   魏千珩拧眉沉声道:“此事过去多年,要查起来太难。而如今的当务之急却是如了父皇的愿,早日找到长歌。”   白夜了然的点头,他理解魏千珩的心情,也知道他为了此事昨晚一夜未宿,就是在查名单一事,不由心疼道:“殿下放宽心,属下一定会带领燕卫竭尽所能的为殿下办好差事,让殿下早日与前王妃小殿下团聚的……”   听了白夜的话,魏千珩窒紧的心口稍有安慰。   白夜又道:“殿下,你昨日答应陪王妃回叶家,还去吗?”   提白夜提到叶家,魏千珩眸光瞬间冷下去,想到叶贵妃对长歌做下的恶事,还有叶玉箐做下的恬不知耻的腌脏事,魏千珩半点都不想再看到叶家人,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想提起。   可为了拉拢叶家的势力,早日登上太子之位见到长歌,他咬牙冷声道:“去!”   如此,他回到王府,陪着早已准备好的叶玉箐去了叶家,简单的喝了杯茶水就离开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亲自驾临,还是让叶家脸面大增,在贵胄圈里扬眉吐气。   叶玉箐的母亲朱氏更是高兴非凡,不光是因为燕王女婿上门,她脸上有光,最让她高兴的,却是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一事尘埃落定——燕王非但没有怀疑孩子的身份,还因此对女儿好了起来,连着对叶家都亲厚起来,这却是朱氏最得意的。   而好事成双,恰在此时,叶家派去找姜元儿的人也有消息了,终是在城西一间隐秘的暗房里找到了姜元儿主仆的尸首。   叶相知道姜氏一事是叶贵妃心里的一根刺,如此连忙让夫人叶氏进宫向叶贵妃禀告,顺便感谢叶贵的恩典。   因为当初若不是叶贵妃做主让叶玉箐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叶家那来如今的满门荣耀?!   朱氏进到永春宫时,叶贵妃正躺在暖阁的方榻上歇息,她昨晚在乾清宫侍疾回来,一晚上没合眼。   相比朱氏的满脸欢容,叶贵妃却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朱氏一进来就跪地请安,没有先说姜元儿一事,而是先对叶贵妃巴结道:“娘娘英明,若不是娘娘当初想到这绝处逢生的好法子,让箐儿留下肚子里的孩子,箐儿哪来今日的翻身机会?所以依臣妇说,咱们叶家一门,还得依傍着娘娘,遇到大事,也得娘娘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叶贵妃想着从乾清宫得到的消息,心里布满阴霾,忍不住勾唇嘲讽道:“想咱们叶家也是官宦世家,哥哥官拜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不过区区一个王爷上门喝了一口你们的茶,就让你们高兴成了这样?!”   朱氏一怔,没想到今日这么好的事,叶贵妃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   叶贵妃冷冷又道:“你们可有想过,一向与叶家疏离的燕王,怎么会突然对叶家热情起来?”   朱氏不以为然道:“自是因为箐儿怀孕的缘故。听箐儿说,昨日燕王从牢里出来,见到她,就一直紧要的关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嘘寒问暖,今日在叶府,臣妇瞧着他对箐儿也是关心不已……”   若是寻常听到这样的话,叶贵妃甭提多高兴了,可自从在魏帝那里听到那些事情后,叶贵妃却满心冰凉,因为她惊觉,燕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了,他的心思多了,跟她也是疏远了,甚至好多事都开始瞒着她……   原来,长歌以小黑奴的身份出现在宫门前求见魏帝一事,也传进了叶贵妃的耳朵里。   她做为后宫之主,加之当时刚发生刺客一时,还有魏帝的反常之举,都不由让叶贵妃打起十二份精神关注着乾清宫的一举一动,自是没有漏掉小黑奴与魏帝悄悄相见一事。   一个王府小黑奴,且之前已传来他掉下山崖的死讯,怎么转眼又进来宫来求见陛下?   而当时正值捉拿刺客的敏感时期,魏帝将整个乾清宫都封锁起来,后宫的后妃与皇子,谁都不见,却惟独见了小黑奴,岂不奇怪?   叶贵妃自是满腹的疑问,如此,在昨日魏帝允许后妃们侍疾后,叶贵妃进到乾清宫见到了魏帝,兜着圈子向他打听了小黑奴与魏千珩被关天牢一事。   魏帝本不想同她说长歌的事,可想着魏千珩一直由叶贵妃抚养长大,她算是他的半个母亲,再加他登上太子一位,还需要她们叶家相助,所以思忖再三,将小黑奴就是长歌,还有魏千珩与他的交易也一并说了。   但魏帝还是将初心的身世,还有乐儿的事都瞒下了。   魏帝暗忖,叶玉箐如今正是孕期,魏帝怕叶家对乐儿的身份忌惮排斥。   而关于初心,他只讲是无心楼的余孽,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骚动,已私下将刺客处决了……   叶贵妃被长歌是小黑奴一事震惊到脑子都麻了,那里还顾得细问刺客一事。   尔后等她得知魏千珩为了寻长歌,愿意去争夺太子一位,叶贵妃心里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喜悦,反而凝重起来……   如此,看着朱氏满心欢喜的在自己面前讲着魏千珩对叶玉箐的好,叶贵妃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忍不住冷冷笑道:“他并不是因为箐儿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好的,而是因为他如今急需我们叶家扶他坐上太子一位——呵,左不过是因为我们叶家在他堂堂燕王眼里,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朱氏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不解:“娘娘此话何意?”   叶贵妃心烦意乱的坐起身,凤眸淬冰,咬牙恨声道:“那个该死的细作之女竟然没有死,还假装成小黑奴留在燕王身边这么久,而燕王急于登上太子一位,就是为了同皇上做交易得到她的下落——所以,燕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贱人长歌,又有何值得你们高兴的呢?!”   朱氏一惊,失声道:“那样的毒药竟是毒不死她么?那……那如今怎么办?燕王会不会找她回来抢箐儿的位置?”   叶贵妃想到魏帝的话,冷哼道:“那倒不会。听皇上说,她是因为命不矣才离开燕王的,一个短命鬼而已!如今让她激励燕王当上太子却也是好事。只是,本宫担心她与燕王相见,会暴出当年被灌药一事,让燕王恨上我……”   说到这里,叶贵妃气恼道:“大哥他们还没有找到姜氏那个贱人吗?”   经她一提醒,朱氏才回想起来,连忙道:“娘娘莫急,臣妇进来就是要同娘娘禀告此事的。我进宫之前,老爷已找到了姜氏与丫鬟的尸首了——看那情形,她们之前应该是被人关了起来,又下了毒,最后肚穿肠断而死,手脚筋也被挑断了,死相可惨了……”   叶贵妃激动得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惊喜道:“真的是那个贱人么?没有认错么?”   朱氏道:“不会错的,老爷发现后,没有惊动他人,让人报了官,官衙去领了尸体,燕王亲自验的人,错不了的。”   叶贵妃想到之前找寻那么久,都找不到人,如今长歌所扮的小黑奴前脚刚离开京城,姜元儿的尸体就出现了,顿时明白过来,之前定是长歌囚了这个卖主求荣的贱婢,也是长歌下毒了结的她。   也就是说,长歌已知道了当年是姜元儿出卖她,如此,可是知道是她让人给她灌的毒?   想到这里,叶贵妃眉头紧紧蹙起——既然长歌知道当初是姜元儿出卖的她,那么,是不是也知道了,当年姜元儿是将消息悄悄告诉给了自己,那碗穿肠毒药是自己差人给她灌下去的?   叶贵妃脸色发白起来,心里明白,无论如何,却不能让魏千珩找到长歌,不然,她极有可能会向魏千珩揭露出自己来……   一旁的粟姑姑见了她的形容,猜到她心里的担心,等朱氏走后,安慰她道:“娘娘放心,当年我们只是派了吴梁两个嬷嬷去送的药,那两个嬷嬷事后都干净的处决了,再加上姜元儿也死了,死无对证,就算那贱人到殿下面前唆使什么,无凭无据,我们也不怕的!”   叶贵妃点点头,冷声道:“按燕王如今的情形看,那贱人只怕还没有将此事告诉他。所以惟令之计,只有拖延他立储的时间,最好等那贱人死要再登太子位——如此就一了百了了!”   粟姑姑了然一笑:“娘娘放心,骊国公一伙可不好对付,只怕殿下想当上太子不会太容易。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叶贵妃沉吟片刻,对粟姑姑吩咐道:“为免燕王与皇上怀疑,你让老爷和叶家都倾力支持燕王,至于燕王能不能搞定骊国公一伙,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然而,让叶贵妃万万没想到的是,魏镜渊为了早日寻到长歌,竟会放下恩仇,愿意帮魏千珩,不到十日,就将魏千珩要的消息送到了他手里。   看着魏镜渊给他的册子,魏千珩不免惊愕,更是对魏镜渊刮目相看起来。   难怪骊家一直要救他出来,他这些年虽然被放逐边境,尔后又被关在了皇陵,可对朝堂之事,却掌握透彻。   而他手下的鹞女也无孔不入,将朝堂中大臣的软胁与隐私打探得一清二楚。   有了这些东西,魏千珩如虎添翼,开始筹谋打算……   如此,短短两个月时间过去,那些反对他的大臣,除了骊国公主与晋王,再无人敢反驳他半句了……   四月初,魏帝大病痊愈上朝理政,说的第一件事,就是立燕王为太子一事。   而这一次,除了骊国公与晋王,整个朝堂再无异议之声——燕王魏千珩立为大魏储君,入主东宫!   魏千珩动作之快,不仅让骊国公与晋王震惊,就连叶贵妃都不敢相信……   大魏立下太子,魏帝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可之前一心盼着魏千珩当上太子的叶家和叶贵妃却高兴不起来,更是心里难安起来。   一直以来,叶贵妃做梦都盼着魏千珩当上太子,可真的这一天来临时,她却满身寒意,想到魏千珩马上就要去寻长歌,她的一颗心浸在寒潭里,半点也欢喜不起来。   而让她以及整个叶家尴尬难堪的事,也接踵而来了。   原来,魏千珩当上太子,按理,叶玉妃做为他的正妃,理所当然应该册封为太子妃,可关于叶玉箐的册封却迟迟未到,甚至,王府里的夫人姨娘们都有了各自的封赐,独独叶玉箐的没有,顿时,她尴尬的成了大家嘴里的笑话。   连着叶家与宫里的叶贵妃,都被人指论起来。   叶贵妃心里愤恨不已,不由亲自去魏帝面前质问原因。   可魏帝只说是魏千珩的主意,一切等他寻回长歌再说。   叶贵妃这才惊觉,魏千珩竟是刚当上太子不到一天,就离京寻人去了。   他越是迫不及待,叶贵妃越是心寒害怕……   魏千珩在当上太子的当晚就向魏帝问到了长歌的下落,魏帝没有失约,告诉了他长歌在云州。   闻言,魏千珩片刻不停,当晚就出发往云州去了,一路披星戴月,片刻不停的往云州赶……   冬寒散去,积雪消融,春意拂来,天地间一片春光,从京城往云州的一路,却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一如魏千珩此刻的心境。   此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欢喜激动过。   身下的玉狮子,似乎也感染到了魏千珩的喜悦,撒欢的跑起来,竟是将一丛侍卫远远甩到身后,只有白夜骑着乌赤才能遥遥追上他……   千里的路程,魏千珩与白夜不到半个月就跑到了。   云州。   有花乡之称的云州,此时花团锦簇,鸟语花香,却是最美的季节。   四月十五,是甘露村的赶集日,一大早,长歌就挺着肚子带着乐儿与初心赶集去了。   她看到集市上的公示栏前围满了人,过去一看,却是一道皇诏。   看着上面所书的内容和名字,长歌一愣——   她堪堪离开不到三个月,魏千珩竟成了大魏太子了!?   云州远离京城,大家鲜少听到京城里的事,更没人知道五皇子魏千珩是谁,不由好奇议论起来。   这时,却有认识长歌的街坊问长歌:“严娘子,你不是刚刚从京城回来吗,可见过这位太子?”   长歌一怔,心口莫名的酸痛起来,下一刻苦涩笑道:“人家是太子,皇亲国戚,哪怕在京城,我们百姓也很难见到的,我自是没见过……”   闻言,四周好奇的百姓不由失望起来。   初心不想长歌难过,拉着她和乐儿离开那里,闷闷不乐的骂道:“这个阎王,还真是阴魂不散……”   “骂谁呢?!”   蓦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惊得长歌与初心一跳。   前方,某人一脸风霜的骑在玉狮子身上横在路中央,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白夜。   “严娘子真的不认识本宫?!”   不等长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某人已跳下马背,一把将呆滞住的长歌搂进了怀里。   “儿子都生了,你竟狠心说不认识我!?”   长歌傻了,初心也被从天而降般的魏千珩吓傻了。   四周的百姓:“啊,严娘子被非礼了,快报官啊……” 第088章 前夫哥   这些日子以来,魏千珩除去处理那些反对他的大臣之事,脑子里每一刻都在想着长歌和乐儿,梦里都全是母子二人。   可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魏千珩心里的思念越深,让他恨不能立刻长出翅膀飞到长歌身边。   如此,得知长歌在云州,魏千珩日以夜继的往云州赶,所幸玉狮子是匹难得的宝马,若换了其他的马,只怕早已跑死在路上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处理那些大臣的事,再加上思念作祟,魏千珩没能好好休息,人瘦了一圈,再加上这半月来日夜兼程的赶路,人却是又瘦又黑,满身风尘,一脸的疲容。   但此时,看着眼前日思夜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心爱之人,魏千珩哪里还感觉得到半点疲累?   真真切切看到长歌与乐儿的那一刻,他不觉红了眼眶,深邃的眸光翻起了滔天巨浪,心里眼里除了欢喜,就是激动幸福,顾不得此处是熙熙攘攘的集市,一把将呆滞住的长歌当街紧紧搂在怀里,欢喜激动得身子直发抖,一辈子都不舍得松开。   他激动得声音也在发颤,嘶哑着嗓子颤声道:“长歌,我终于找到你了……”   从看到魏千珩出现的那一刻,长歌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又陷在梦里。那怕被魏千珩拥里了怀里,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还有他抱着自己的心悸的感觉,长歌惊慌的呆呆的站着,任由他抱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惊动了梦境,他就随着梦境消失不见了。   初心也被惊吓到了,她前一刻还在骂着的人,转眼就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初心感觉自己见了鬼般,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何反应。   如此,惟有乐儿与围观的百姓保持着冷静。   乐儿冲上前去分开魏千珩与长歌,对着魏千珩拳打脚踢,气得小脸都红了:“放开我阿娘……”   而四周的百姓都认识长歌,不但因为她‘夫君’是医术了得的严郎中,大伙都找他看过病,更是因为长歌长得就像山里的花仙子一样,是甘露村出了名的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此,纯朴的乡下百姓,见到严郎中没在家,他家娇娘子竟是被人当街搂抱轻薄,顿时着急道:“严娘子被轻薄了,快报官!”   还真有人朝着不远的官衙跑去了。   沉浸在激动欢喜中的魏千珩,终是在乐儿的拳打脚踢中回过神来,听到儿子将他当成登徒子般的对待,还气得脸都红了,不停的嚷着让他松开阿娘,魏千珩心里又甜又酸,终是松了长歌,转而一把抱起乐儿,将他的小脸紧紧按在自己的脸上,尔后又‘叭叽叭叽’在他小脸上重重的亲了好几口,直将乐儿气得哭了。   “阿娘……他亲我……阿娘……”   乐儿对魏千珩的印象可不好,他一直记得魏千珩在王府欺负阿娘、不帮阿娘说话的事,何况,阿娘是阿爹的,阿爹都不能抱,这个坏人岂能抱阿娘?   可这坏人的手劲太有力了,他掰不开,只得在魏千珩怀里向长歌伸手求救,黑幽幽眸子里流着眼泪,全是委屈。   长歌怔怔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她原以为,京城一别,她与他此生都不会再相见,却没想到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心里凌乱成麻,长歌不知所措,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初心一把从魏千珩怀里抢过乐儿,警惕的看着魏千珩与白夜,冷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顺利找到了长歌与乐儿,白夜也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周围的百姓,上前对初心笑道:“当然是来见夫人与小公子的……”   “谁是你家夫人?这是严郎中的夫人……”   “你们这些外乡人可不许欺负人,严大夫没在家,我们也不会让你欺负他的妻儿的……”   围观的百姓正义凛然的开始指责起魏千珩与白夜来,甚至有人站出来,拦在了两人中间,防着魏千珩对长歌再‘动手动脚’。   魏千珩眸光沉下去,乡亲们袒护煜炎的话让他很恼火。   白夜也不知道要如何向大家解释两人的身份,恰在此时,县衙里的两名小官差接到报官赶了过来,正要对百姓所指的登陡子魏千珩问话,可一接触他的眸光,却是被他深身散发的凛然之气震慑到,只得转移目标问白夜:“你们从哪里来,与严娘子是何关系?”   白夜无奈,掏出身上的腰牌给两名小官差。   可惜两名官差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的县令老爷,自是识不得这王府腰牌。   所幸两名官差不傻,年长的那个让年轻的官差,将白夜的腰牌带回县衙给县令老爷过目。   白夜想了想,终是如实答道:“严娘子其实是我家公子的夫人,失散多年,今日找到了……”   那官差也认得长歌与煜炎,何况煜炎当初还帮他家娘子治好过病,自是不相信白夜的话,板起脸威严道:“你休要胡说,这位严娘子与严大夫在甘露村住了多年,我们大伙都认得,人家夫妻恩爱,何时成了你家公子的夫人?若是你们再不老实交待,就要将你们押到衙门关大牢去了。”   “将他们关起来……”   “一看就不是好人,跟严大夫比差远了……”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长歌没想到事情会闹大,不由担心的朝着魏千珩看去,后者果然黑了脸,眉头危险的拧起,直看得长歌一阵胆颤——   她想,他能寻到这里来,自己之前隐瞒他的事自是知道了,按着他的性子,她欺骗他这么多年,生了儿子也不告诉他,还给儿子找了另一个阿爹,这口气却不知道他要如何咽下?   何况,自己之前在京城时还以小黑奴与神秘女人的身份,将他耍得团团转,如今他追到了这里,又被他当面听到自己与煜大哥‘恩爱’的事,不知道盛怒之下,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而更让长歌担心的是,乡亲们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对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还拿他与煜炎相比,可大家不知道的,他是大魏皇子,更是太子,也是日后的大魏天子,大伙对他说的这些话,随便哪一句话,都是砍头的大罪……   心急如焚之下,长歌涨红着脸想向大家解释清楚,免得乡亲们再为她冒险,可一时间,她急得脑子一片空白,却也不知要如何向大家介绍魏千珩的身份。   正是长歌着急之时,县老爷却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隔着距离就急白着脸对大家着嚷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快退开,不得无礼……”   大家见县太爷来了,不由让开道来,有人好奇问道:“陈大人,他们到底是谁啊?”   县太爷连魏千珩的正脸都不敢瞧,小心瞄了眼他袍带上绣着的龙纹暗纹,头皮阵阵发麻,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身边的官差一把扶稳了。   “大人怎么了?”   “没……没事,跑急了,腿软……”陈县令摸着心口,喘着粗气,他根本不敢去过问魏千珩的身份,光是白夜的腰牌就已将他吓得半死了。   京城燕王府是什么来头,那可是太子私邸,所以眼前这个气势都要吓死人的冷峻男人就是太子无疑了……   陈县令今早才接到的立太子的皇诏,没想到下一刻太子爷就真龙现身,出现在了他的地盘,还被一众村民围剿……   顿时,陈县令感觉自己的脖子好重啊,似乎脑袋被风一吹,就要掉地了。   他脸上冷汗流成了河,两腿战战,若不是被官差扶着,早就软到地上爬不起身了。   可身边那些热心乡亲还在问他:“陈大人,这外乡人可疑得很,还轻薄了严夫人,陈大人可要替严夫人主持公道!”   天爷啊,脑袋都要掉地了,还主持啥公道啊!   陈县令心里骂死这群坑死他的村民,面上却鼓起全身的力气对两尊大佛拱手道:“不知两位可是严夫人旧识?”   陈县太虽然倒也聪明,虽然被吓得半死,但没有魏千珩的允可,他一个字也不敢透露他们的身份,只能抛出话头,由他们自己来接。   魏千珩冷眼看着县太爷,再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长歌,见她紧张的站在人群里,锁紧眉头,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暖,方才闷在心里的气也瞬间烟消云散,竟是缓下脸色朗声道:“我是严娘子的前夫,之前因我做错事惹夫人生气,她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我寻了她多年,今日才寻到——如今是特意来向她认错请求原谅的。”   说罢,又对着周围方才骂他的乡亲抱拳感激道:“夫人与稚子这些年隐居在此,承蒙各位乡邻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此言一出,长歌和初心,还有白夜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一向高傲不低头的魏千珩竟自贬为‘前夫’,还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是他的错!?   陈县令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大魏太子自称为严娘子的前夫,感觉感激骂他的刁民?!   这……这也太意外了!   周围的百姓却一片恍然——   “原来是前夫哥啊,看着倒是风度不凡!”   “可我还是喜欢严大夫,这个前夫哥太严厉了,不及严大夫温和。”   “严娘子真有福气,嫁的夫君都长得好看,这前夫哥胆儿真大,不像我家那怂货,在家里坑上都不敢拉我的手……”   “哈哈哈哈,关娘子是在嫌关屠夫胆小不来事么?要不让他跟前夫哥学学,也当街抱抱你?!”   “哈哈哈哈哈哈……”   得知了魏千珩‘前夫哥’的身份,乡亲们放心了,顿时都打趣起来,随着关娘子的话轰然大笑起来。   乡亲们豪爽粗犷随性,说出的话却让长歌脸红到滴血,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正在她担心大家这样直呼魏千珩为前夫哥,还当面这样议论他,会惹毛这尊大神时,有人又问了:“前夫哥,你此番来,可是要追回老婆和儿子的?”   “誓死追回!”   魏千珩身量高大,再加之天生的贵胄之气,让他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分外打眼。   明明乡亲们只是打趣的随口问问,他却答得极其认真肯定,隔着人群眸光定定的看着红了脸的长歌,神情坚定不移,让长歌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陈县令胆战心惊的听着大家对当今太子评头论足,而等他听到魏千珩称长歌为夫人时,刚刚站直的身子又是一软。   敢情,他们这个小小的甘露村的村花竟是太子妃?!   而那个……那个之前同自家幺儿打过架的乐儿,竟是太子之子,大魏江山的皇子皇孙!?   陈县令感觉脖子痛,心口也痛起来,连着身上的每片都痛着,天爷啊,回家第一件事就要打架那幺儿的腿上门谢罪。   面上,陈县令担心乡亲们还要口无遮拦的对太子爷盘东问西,哭着脸恳求道:“大家都快散了,散了吧,该回家做午饭了……”   乡亲们虽然对这位前夫哥还很好奇,但听到县老爷发话,只得散开继续忙各自的去了。   等人走开后,陈县令哆嗦着上前,将手里的腰牌还给白夜,尔后哭丧着脸来到魏千珩面前,正要下跪请罪,魏千珩却拦下他,赞许道:“陈县令治县有方,乡亲们都乐善好施,忠勇相助,民风淳朴,值得嘉奖。只是——”   听到前面的话,陈县令全身一震,感觉要飞上了天,可陡然听到‘只是’二字,又叭处一声掉来,吓了一跳,连忙小心道:“太子殿下请指示!”   “不要暴露本宫的身份,除了你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记住了?!”   陈县令点头如捣蒜,“下官记住了!”   处理好这里的事,魏千珩十分自然的来到长歌身边,本想去牵她的手,但想着方才引起的骚动,不由无奈的将手收回,温柔笑道:“走,回家罢,我肚子饿了!”   长歌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终是哆嗦着嗓子出了心里的疑问:“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长歌心里蓦然一热,眼眶不觉又湿了。   魏千珩看着她,仿佛做梦一样,恨不能好好的抱一抱她,永远也不松手。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初心手里接过乐儿,对初心与白夜吩咐道:“家里没菜了,你们俩去集市买些菜回来。”   初心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我们家里没菜了?”   白夜在牵着马插嘴道:“我与殿下是先去药苑找的你们,你们不在家,问了邻居才知道你们来赶集了,于是就寻到这里来了,一来就听到你在骂人……”   初心圆眼一瞪,正要发火,长歌拦下她,苦笑道:“家里确实没什么吃食了,你去多买些来,刚好有白夜帮忙。”   初心看着长歌躲闪的形容,猜到她是有话要私下同魏千珩说,就应下了,带着白夜往菜市那边去了。   长歌知道集市上眼多嘴杂,引着魏千珩往家里走去。   乐儿本不想让魏千珩背他,但魏千珩将他放在肩膀上骑着,瞬间他就成了集市上最高的人,引得其他小孩子一个个羡慕的看着他,乐儿顿时舍不得从魏千珩的肩膀上下来了,何况,从集市回到家还有段距离,坐在他的肩膀上,又稳又威风,还不用走路,真是太好了。   出了集市,走到了乡间的路上。   四月的乡野间,路边开满各色野花,水田里刚插下去的秧苗嫩绿一片,风吹过,吹得水田里水波推澜,秧苗也随风轻曳,空气里全是轻润的泥土香,不由让人心旷神怡。   长歌在后面默默看着魏千珩背着乐儿的情形,心里又酸又甜,这样的场景她在梦里梦到了无数次,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一阵恍惚,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心口被幸福填满,下一刻,她的手却被人握住。   出了集市,道上的人少了,魏千珩终是可以放心牵长歌的手了。   长歌全身一颤,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想挣脱,可魏千珩握得紧紧,她根本挣扎不得,只得任由他牢牢牵着。   她侧头看向魏千珩削瘦憔悴的脸,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说,最终却不知从何说起。   魏千珩同样如此,他心里有无数话同长歌说,可到了这一刻,看到她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的心里被激动充斥着,除了想与她和儿子呆在一起,其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两人心照不宣,此刻却是无声胜有声……   魏千珩的心里充满激动喜悦,长歌同样如此。   她恨不得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变幻,可她却知道,眼前的一切,对她却是奢望。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已是六个月的身孕了,离产期也是越是越来近了,若是真的如煜炎所说,自己产子那一刻,会引发体内的余毒曝发,那么,她的性命也只有短短三个月了……   想到这里,长歌心痛如绞,越发眷恋的看向身边的男人。   有生之年,能让她再看到他,却是上天听到她的心声,对她的垂怜……   可看着魏千珩激动欢喜的样子,长歌却又痛心,若是三个月后自己死于毒发,他要怎么办啊……   心里针扎般的痛着,长歌痛苦的煎熬着……   回到药苑,刚到门口,魏千珩正要踏进门去,乐儿在他肩膀上嚷着要下来。   魏千珩宠溺的将他从肩膀上抱下来,正要抱着他一起进门,乐儿却从他怀里跳下来,拦在门口,对魏千珩道:“谢谢你方才送我和阿娘回来,可这是我与阿娘的家,你不能住这里!”   魏千珩一愣,这小子,刚刚给他当马儿骑了一路,没想到刚从他肩膀上下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看向乐儿身后的长歌:“你教他的?”   长歌想到方才集市上的骚乱,心虚道:“乐儿说得有理,这里并不是殿下呆的地方,殿下还是回去吧,免得引人诽议。”   有了阿娘的支持,乐儿更加理直气壮:“你虽然方才送我们回来,可上回在王府,你不帮阿娘说话,让那些坏人欺负阿娘,我一直记着呢。”   魏千珩万万没想到小小的乐儿竟这般难应付,只得咬牙道:“我是你阿爹,你敢赶我走?”   说完,又板起脸看向长歌:“我千里迢迢来见你,没有追究你假扮小黑奴与神秘女人骗我一事,你竟然还不让我进门?”   长歌丝毫不为所知:“殿下如今贵为太子,不能留在这里,还是赶紧回京城去吧……”   “我说了,我的妻儿在此,我自是来此……”   可不等魏千珩将话说完,乐儿却‘哐咣’一声,将院门给重重关上了。   院门一关,长歌愣了一下,没想到乐儿动作这么利索。   而门外的魏千珩更是怔愣得像个被抛弃的傻子。   门内,乐儿严肃的对长歌道:“阿娘,他是坏人,我们不能放他进来,我会好好守着门的。”   说罢,拿出初心教他习武的小木剑守在门口,警防魏千珩闯进来。   门外的魏千珩听着乐儿的话,哭笑不得,重新上前拍门,乐儿却在里面对他道:“敲门也没用,不会让你进来的,你快走吧,不然等下姑姑回来,让她揍你。”   除了硬闯,魏千珩试了各种法子,乐儿都不被他迷惑,坚决不肯放他进去。   如此,等白夜与初心买好菜回来,看到的就是魏千珩被赶在门外,一个人灰溜溜的站在门口的枣树下徘徊。   白夜不解的问:“殿下,你怎么不进去?”   魏千珩黑沉着脸不吭声,初心却是明白过来了,拍着手笑道:“乐儿好样的,不怪我平时疼他!”   说罢,拿过白夜手里提的满手的鸡鸭鱼肉,上前喊门,乐儿小心的打开半边门缝,见是初心回来,放她进去后,瞪了一眼门外想跟着进来的主仆二人,又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了。   白夜的笑容凝在嘴边,问魏千珩:“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第089章 兴师问罪   魏千珩想过种种不被长歌待见的可能,惟独没有料到会被乐儿关在门外。   彼时已到了午膳时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药苑里也渐渐飘出了饭菜香,魏千珩与白夜一宿外加一早上没吃东西,连口水都没喝,如此,隔墙闻着饭菜香,止不住的咽口水。   白夜气道:“方才亏得属下在集市帮初心买了那么多菜,这个初心竟也是翻脸不认人……”   魏千珩黑沉着脸,满脸的不嗤,暗道,本宫还给乐儿那臭小子当牛做马骑了一路,你掏钱买点东西算什么?   白夜还独自在不甘心的嘀咕着:“王妃不让殿下进却是情有可原,毕竟殿下将王妃赶出府两次。还有那一次小酥排的事,殿下也是让小殿下与王妃受尽委屈……可属下一直与王妃交好,对小殿下也客客气气,他们怎么也不让我进去?”   魏千珩凉凉看着他,声音里不觉带了一丝威胁:“你的意思,你也进屋去吃饭,留本宫一人在外面呆着?!”   白夜心里连连点头,面上却吓得赶紧嘻笑道:“殿下误会了,属下的意思是,若是初心能放我进去,我还能帮着劝劝王妃与小殿下,帮殿下说好话。”   魏千珩岂会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正要开口,药苑四周的邻居们也三三两两的从集市上回家了,当中正好有之前的那个关大娘子,后面跟着她杀猪的屠夫老公关屠夫。   夫妻二人从集市上卖完猪肉回家,见到魏千珩与白夜尴尬的站在外面的枣树下,不由关切道:“前夫哥,你们咋不进屋去咧,看这天气,只怕快下雨啦……”   关大娘子是个直肠子的性子,她钦佩魏千珩敢爱敢恨的性子,敢当众抱自己的娘们,而后面白夜又在她手里买了好几斤的猪肉,连大伙都嫌弃的猪排骨他都替她家买下好多,这才让她夫妻今日散了早场,所以心里对魏千珩主仆好感倍增。   跟在关大娘子后面的关屠夫,却人粗心细,猜到是长歌与魏千珩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不由憨笑着对魏千珩道:“两位老弟若是不嫌弃,可要去我们家里吃顿便饭?”   听到关屠夫称魏千珩为老弟,白夜心里一紧,担心的朝着魏千珩看去,后者却对关屠夫感激道:“谢谢关大哥的盛情,只是我家娘子已做好饭菜在家里等我了,下次再去关大哥家里叼扰。”   他说这话时,嗓门提得很高,相信院屋内的长歌应该听的到。   关大娘子也瞧出了一些名堂来,不由耿直道:“既然如此,你们为啥还在外面不进屋去?”   魏千珩一本正经道:“我们见这乡野四周景色怡人,就趁着饭前出来看一看,想必这个时候饭菜已好了罢了。”   说罢,像模像样的重新上前敲门。   果然,这一次门却开了,初心站在门口没好气道:“快进来吧,饭菜都快凉了!”   魏千珩朝关氏夫妇真挚感激,若不是他们,今日他怕是进不了这门了。   院子的厨房门口,乐儿不乐意的撅着嘴巴朝长歌抗议:“说好的不放他们进来,阿娘怎么反口了?”   长歌明白乐儿心里的意思,其实他并不是因为那次王府小酥排的事生魏千珩的气,而是他内心在排斥着魏千珩这个突然出现的‘阿爹’。   他喊了煜炎四年阿爹,在他的印象里,煜炎才是他的父亲,是要与阿娘在一起的人,魏千珩的突然出现,让乐儿迷茫,同时也让他心里生出抗拒排斥了。   长歌顾念着儿子的感受,本也想先冷一下魏千珩,等解开了乐儿心里的心结再让父子见面。   她并不担心魏千珩与白夜会无家可归,但却不敢让他去关大娘子家或其他邻居家做客,乡亲们热情好客,可他毕竟是金枝玉贵的太子,身份太过敏感,衣食住行不能出一丝马虎,乡亲们又不知道他的脾性和喜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如此,她才会无奈的让初心去开门迎他们进来……   如今听到乐儿的质问,长歌苦笑道:“乐儿,他们并不是坏人,何况阿娘告诉过你,过门是客,他辛苦送你回来,也应该留他下来吃顿饭的。”   乐儿歪头想了想,警惕道:“那吃完饭,他们就会走了吗?”   这话却将长歌问住了——魏千珩这架势,是简单一顿饭就会走的么?   果然,不等乐儿从母亲那里得到满意的答复,初心已领着魏千珩进来了,身后跟着拎着包裹的白夜。   行李都带来了,这架势怎么可能吃一顿饭就走?!   魏千珩进院后,站在院子中央,眸光深沉又幽怨的往长歌与乐儿看过来。   乐儿看着他高高的个子和威风凛凛的样子,到底有些怕了,不由躲到了长歌身后。   长歌也胆怯怯的,毕竟这天下,除了魏帝,谁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撵走太子殿下?!   被他瞧得心里发麻,长歌按下心里的慌乱,理亏的牵着乐儿的手往凉阁走,对初心道:“请殿下到凉阁用膳罢。”   魏千珩心里确实有气——   明明从集市回来的一路上还好好的,乐儿高兴的骑在他肩膀上,他也拉着长歌的手走了一路,可一到了家门口,母子二人商量好似的翻脸不认人,竟不由分说的就这样将他撵了出来,真是太过分了。   再生气,可饭还是要吃的。   魏千珩冷沉着脸跟在长歌母子后面去了凉阁。待看到布置好的饭桌后,魏千珩心里的气又瞬间消褪了。   只见桌子上备好着五副碗筷,桌子中间摆着的四菜一汤,也全是他喜欢吃的。   魏千珩心里一下子就知足了——看来长歌并不是真心要赶他走,不仅准备了他与白夜的饭食,菜也全是他喜欢吃的。   他小心的窥探着她的形容,见她沉着脸抿嘴不语,心想,她大抵是心里有气,就像白夜说的那样,毕竟在王府时,自己将她赶走过两回。   这么一想,魏千珩方才还感觉委屈气愤的心,又理亏起来,方才被关在门外的事瞬间忘得一干二净,看向长歌的眸光愧疚又火热起来,落座后,更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抓住了长歌的手。   长歌早已被他瞧得面红耳赤,如今碰到他的手,让她触电般全身一颤。   初心与白夜就坐在两人对面,长歌怕被两人看见,难为情的要甩开他,魏千珩咳嗽了一声,报复似的在长歌手掌里轻轻一挠,长歌瞬间乖乖不敢动了。   她假装低头喝汤,将绯红的脸埋到碗里。   可还是被乐儿发现了。   乐儿一直警惕的观察着魏千珩的一举一动,见他又欺负阿娘,气呼呼的抱着小木碗插到了两人中间坐下,成功阻断了魏千珩不安分的手。   魏千珩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小阎王,挟了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   他本想讨好儿子,乐儿不买帐,将肉还到他碗里,自己另自挟了一块,侧眸嫌弃的看着他,表示不接受他的贿赂收买!   魏千珩哑然,不禁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讨人厌……   但儿子就是儿子,亲生的没办法,魏千珩前一刻还是讨厌乐儿成了自己与孩子他娘中间的拦路石,下一刻看着儿子吧唧吧唧的埋头乖乖吃饭的可爱样子,小嘴一翘一翘的,魏千珩心软得要化了,简直爱到没完,捡起乐儿嘴边掉下的饭顺手就放进自己嘴里,全程看着儿子傻笑。   对面的白夜看到魏千珩此举,简直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自家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殿下吗?   无视白夜的惊悚表情,魏千珩继续不死心的帮乐儿挟菜,又一次次被乐儿嫌弃退回,可他还是乐此不疲……   在乐儿的监视下,魏千珩没有再‘欺负’长歌,改为骚扰乐儿,让乐儿不胜其烦,忍不住拿眼睛瞪他。   可即便不被乐儿待见,这顿饭却是魏千珩这五年间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妻儿就在眼前的感觉真好,魏千珩再也不用费尽苦心的去寻找,他的心里无比的充实,爱不释手的看着乐儿,再看着乐儿身边的孩子他娘,深邃的眸子里隐隐跳动着火热,那怕不吃饭,他都饱了……   可恰恰相反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初心与白夜却是坐立难安,看着魏千珩无处安放的火热劲,两人只能假装眼瞎,埋头吃自己的饭。   长歌也假装看不到魏千珩的眸光,吃过饭后,让初心给魏千珩与白夜安排屋子歇息,自己领着乐儿逃也似的回房间歇晌去了。   ‘轰隆’一道雷声响过,晌午后果然下起雨来,刚刚睡着的乐儿在长歌怀里惊跳了一下,长歌安抚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几下,他又沉沉睡过去了。   长歌却睡不着,想着魏千珩的事,心里很乱。   说实在的,今天在集市上看到魏千珩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中是欢喜激动的,尔后看到魏千珩背着乐儿回家,那温馨的场景更是让她欣慰。   可一想她身体的隐患,她心里又焦虑悲痛起来。   看魏千珩的架势,她知道,这次寻到她和儿子后,他一定不会再任由她和乐儿与他分离的,可是,他如今贵为太子,身边已有王妃,而她是他之前休出门的弃妃,她若是带着乐儿跟他回去,将以何身分自处?   她也知道,依着他对自己与乐儿的愧疚,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最好的弥补给自己和乐儿。   如此一来,却是会得罪叶家,可他才刚刚登上太子一位,根基不稳,并不是与叶家翻脸的时候。   何况,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做——自己说不定很快就会命归黄泉,又何必再给他徒增烦恼……   而且,魏帝这一次也实属反常,明知她身体的状态,还将自己的下落告诉给魏千珩,他不是一向反对自己与魏千珩在一起的吗?   越想越乱,再和着窗外哗啦啦的下雨声,更是让长歌心神不安,她不禁又想到了离去多时,却一直杳无音讯煜炎来。   没人不怕死的,长歌同样如此,所以回云州后,她一直在盼着煜炎的消息,希望他顺利找到雪莲平安回来。   可煜炎却了北地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让她心里莫名的不安,连带着对自己的未来也越发的渺茫无望起来……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雨声大起来,冲刺着她的耳膜,一下子将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过来。。   她抬眸一看,心弦提起——却是魏千珩淋着雨过来了。   一进门,魏千珩眸光瞬间就捕捉到了床上的长歌,眸光里有火焰在跳跃。   他随手扣上房门,将哗啦啦雨声关在门外,屋内光线暗下,也再次安静下来。   长歌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慌忙吃力的要坐起身子,心里害怕的想,他终是兴师问罪来了。   可是她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子,身子笨拙,不等她撑起身子坐起,魏千珩长腿一迈已朝着床边大步走来,头一低,不等长歌反应过来,带着雨气的冷冽双唇就朝着她压了下来。   双唇轻碰的那一瞬间,长歌身子一软,无力的跌回床榻间。   魏千珩双手撑在她身侧,身子跟着上了床,直吻得长歌透不过气来。   而魏千珩更是激动得全身发颤,脑子里关于神秘女人的朦胧记忆,在这一刻,如春雷惊动下的万物生灵,全部苏醒过来了——   从王府第一晚的神秘,到玉川山上的刺激,再到长公主府那一晚的疯狂,直到景仁宫里深情,都清晰的在他的脑子里呈现。   甚至那日清秋楼下的水池里,小黑奴帮他渡气,还有梅园里他醉酒悲痛之下的发生的一切,都一一在他的眼前重温,让魏千珩忆景生情,情难自禁……   长歌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羞又慌。   她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魏千珩确实是来兴师问罪的,问她为何要对他隐瞒这么多事,问她为何要将他赶到门外……   可是,这满肚子的话,在看到长歌的那一刻,兴师问罪的方式就悄然发生了变化,他摒弃一切,只想循着心里最真实的本能来做……   但他还是保存着理智,顾忌着长歌的身子,那怕再渴望终是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亲吻着她的双唇,舍不得松开。   可即便如此,长歌也感觉吃不消了,魏千珩密集的亲吻让她几乎快透不过气来,也怕惊动一边的乐儿,不由轻轻求饶道:“殿下,你饶了我罢……”   床榻不大,睡长歌与乐儿尚有剩余,可一加上魏千珩,床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魏千珩伸手替乐儿盖好被子,然后再看向脸颊红透的长歌,嘶哑着嗓子咬牙问:“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岂能轻易饶过你?”   长歌一时语塞,撇开头不敢直视他热切的眸子,羞涩又无奈道:“终归是我欺骗了殿下,殿下想做如何处罚,我都毫无怨言……”   魏千珩俯视着她,久久没有移开眼睛。   从第一次在景仁宫里见到她,这一路走来,他们相识相知近十年光景,他仿佛与她已过了一辈子,又仿佛还是与她初识时的模样,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一如当年。   这么多年,她的样子没有变,还是一如当年的灵动美丽,可魏千珩还是从她苍白的脸色,甚至是她眸光里的伤痛,看到她这些年所经历的悲苦。   魏千珩伸手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肚子,想着这五年,她带着孩子在此生活,为了乐儿的病症担忧,自己也饱受余毒残害的痛苦,更是为了替乐儿治病,费尽心机回到身边,顿时愧疚不已,终是不舍得让她再忐忑不安,开口将心里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长歌,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不知道你回府找我,也不知道你怀了乐儿,更是不知道你重回王府找我的原因……白白让你受了这么苦,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护好你……”   “所以我不顾一切要找到你,我要好好弥补你与乐儿……”   长歌眼泪漫出眼眶,她苦涩笑道:“在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磨难后,殿下何需再说这些?我与殿下之间,已算不清谁亏欠谁了……”   魏千珩疼惜的将她拥入怀里,动容道:“对,我与你之间,早已算不清了……如此,过往的一切,我们都不要再提,我们只需记住,往后余生,不论再发生何事,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们一家四口再不分离!”   闻言,长歌眼泪流得更凶,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伤痛,崩溃大哭道:“殿下,只怕长歌要让你失望了……我陪不了殿下走更远的路,也无法看着乐儿与腹中的孩子长大成人……我命不久矣,或许最多就是三个月的性命,所以求殿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魏千珩全身一震,神情震惊的看着长歌。   他原以为长歌不知道盅虫僵死一事,自是也不知道她自己性命堪忧一事,所以他还想瞒着她,以免她惊慌难过。   却不曾想,她自己竟是知情的。   魏千珩终是明白了她为何要再次带着乐儿偷偷离开自己,甚至和煜炎用借坟来让自己死心,顿时心如刀割。   他不敢想象,她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是何等的恐惧害怕,却还处处替他着想,费心的瞒下他,以免他再次伤心。   眼眶里不觉也蓄满了泪水,魏千珩心疼的看着长歌,笑道:“你不会死的,在我离京之前,青鸾已捎来回信,她与煜炎在北地找到了雪莲,已在回来的路上,想必不久就能等到他们了!”   原来,青鸾带着燕卫日夜程赶到北地后,在卫洪烈的帮助下,顺利救出了煜炎,也找到了解毒灵药雪莲,写了信回京城给魏千珩与魏镜渊报平安。   闻方,长歌眸光一亮,惊喜的问魏千珩:“真的吗?煜大哥真的找到雪莲了?”   说罢,不等魏千珩回答,她又担心道:“青鸾怎么去了北地?可是煜大哥出事了?”   魏千珩轻笑道:“鬼医先前确实出了点事,百草写了信给沈致求助,青鸾主动要去北地寻他,所以我与端王给她派了手下,和她一起去寻鬼医——如今都过去了,他们顺利找到雪莲,已在返程的路上了。”   长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欢喜的眼泪缺堤般的往下落——   没人知道她在得知自己生下孩子就要命归黄泉时的恐惧与绝望,她表面假装坚强,不过是不想让煜炎他们为自己担心,可内心,她却从那一刻起,陷入了可怕绝望的深渊里,感觉每一步,都是走在通往黄泉的路上……   而如今煜炎与妹妹为她寻到了雪莲,不论最后雪莲能否成功解了她身上的余毒,至少,她多了一份希望,一份盼头……   魏千珩替她抹了眼泪,“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的养胎,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长歌不禁欢喜的笑了,可转念想到他如今的身份,不由嗔道:“你如今是一国太子了,那能天天跟着我窝在这里?”   “除非你跟乐儿随我一起回京,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魏千珩神情异常的坚定,决然道:“我是为了你才当上这个太子的,你若不回去,我就陪你在这里住一辈子,让父皇再另立太子就好!”   长歌终是恍悟过来这一次魏帝的反常,原来竟是拿自己的下落同魏千珩做的交易,逼着他当上了太子。   如此,自己不陪他回京是不可能的了,只是……   长歌想到心中之前的担忧,还有初心的身份和对魏帝的仇恨,甚至是自己鹞女的身份,不由迟疑道:“我答应你重回京城去,只是如今我身子重,再赶车已不便,只能在此生下孩子,再返回京城!”   魏千珩也正是如此打算,长歌怀着孩子,舟车劳顿太过辛苦,也有凶险,于是点头应下。   长歌见他应下,又接着道:“但你不必在此守着我,你刚刚当上太子,根基不稳,且事务烦多,所以你还是先回京城去,我这里你不要担心。”   一听她又要赶自己走,魏千珩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可心里还是不乐意,冷下脸不乐意道:“我堪堪到这里不到十二个时辰,你已连赶了我好几次——生乐儿时我不在你身边,这一胎,我势必要守着你一起。”   “而京城里的事务你也不用担心,父皇尚且应付得来,其他一些事,我在此也可以处理好,譬如——”   说到这里,魏千珩眸光转寒,语气也冷了下来,看得长歌心弦揪紧,不由担心道:“殿下要处理何事?”   魏千珩神情凝重,冷冷道:“叶家之事!”   长歌已猜到了,迟疑道:“可是关于……叶王妃孩子一事?”   魏千珩勾唇嘲讽一笑,不置可否,却突然问长歌:“你可知道那晚在京兆尹侧巷里,打晕你的人是谁?”   长歌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不由怔住了。   但她直觉,魏千珩似乎是知道的。   她正要问他,一旁边的乐儿却突然醒了过来,爬起身吃惊的看着床上多出的某人,还有阿娘脸上未干的泪痕,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踢在了某人的两腿间…… 第090章 凭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乐儿一觉醒来,看到了挤在床上的魏千珩,心里好生气,顿时爬起身,毫不客气的朝着魏千珩踢去。   好巧不巧,正中魏千珩的双腿间。   魏千珩中招,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床上‘扑嗵’一声滚到地上去了。   长歌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去看,却见魏千珩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发白,额头上滴下冷汗来。   乐儿也跳下床来,看着地上的魏千珩,心里有点害怕,但面上还是出言警告道:“我说过,你要是再欺负阿娘,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机敏的拿起床边的小木剑,将长歌护到身后,一副护犊的样子!   长歌深知乐儿踢中那个位置有多疼,且……方才还一直昂立着,乐儿这一脚下去,只怕会要了魏千珩半条命。   她担心的唤他:“殿下,你如何了?”   可魏千珩却眸子紧阖,白着脸一动不动,不论长歌怎么喊,都没声了。   长歌一惊,连忙吃力的蹲下身去摇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乐儿也害怕起来,躲在长歌的身后,小心的探出脑袋看向地上的魏千珩,见他不睁眼睛,也不说话,脸色更是难看,不由想起之前在阿爹的药堂不小心看到的那些死人,顿时‘哇’的一声吓哭了。   “阿娘,他死了……”   他只是想将他赶跑,却没想过让他死啊。   而且,乐儿曾看过人死后要被装进棺材里,再埋进深深的坑里,上面还要盖上厚厚的泥土,乐儿觉得地下那么黑,听说还有老鼠会咬人,太可怕也太可怜了,心里涌起重重的负罪感,顿时哭得更凶了!   长歌正要安抚被吓到的乐儿,地上的某人一把拽住她,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长歌:“……”   地上的人闭着眼睛在她手掌心里写起字来。   长歌看到他写的字后,哭笑不得,但想到乐儿一直对他的排斥,就答应帮他这个忙了。   如此,她转过身抹了乐儿脸上的泪水,问他:“别怕,他没死,只是被你踢伤痛晕死过去了,所以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乐儿一听他没死,马上停止的哭声,怔怔的看着长歌,毕竟是小孩子,一时间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长歌再问他:“他被你踢伤了,如今我们是将他悄悄抬着扔出去,关起门来不管他,还是给他请大夫,留他下来在我们家养伤?”   乐儿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某人,皱眉认真想了想,终是抽嗒着鼻子小声道:“阿娘,我们给他请大夫,再好好照顾他吧!”   长歌忍住笑,一本正经道:“可你那么讨厌他,阿娘觉得,还是将他扔出去吧。”   说罢,就做势要去挪地上的人往外扔。   乐儿急了,一把抱住她的手,嗫嚅道:“算了,我以后不讨厌他了,也不踢他了……”   话音未落,地上躺尸的某人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一把抱起惊慌失措的乐儿,刮着他的小鼻子一边得意的笑,一边故做凶恶道:“臭小子,算你有点良心。记住你说的话,以后不许讨厌我,还要好好照顾我,男子汉说到就要做到——来,拉勾!”   乐儿瘪着嘴巴看看偷笑不已的长歌,再看着一脸严肃的魏千珩,极不甘愿的伸出自己的小手,和魏千珩拉了勾。   魏千珩奸计得逞,高兴不已,终于不用担心儿子再赶他走了,他可以心安理得的留下来。   见魏千珩突然变脸开心起来,乐儿终是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被他骗了,顿时气呼呼的走了。   乐儿一走,长歌不禁好奇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晚打晕我的人黑衣人是谁?”   话音一落,她又猛然恍悟过来,惊奇的看着魏千珩:“你……你怎么知道那晚京兆尹府衙侧巷发生的事?难道……你一早就发现了?那黑衣人是你的人?!”   魏千珩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一向不是喜欢乱管闲事之人,那晚却特意来告诉我,紫榆院半夜三更叫了府外的郎中进府看诊,岂不可疑?”   “何况,叶玉箐那人,平素一点小病小痛都要吵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这一次一直称病不出门,却又不吵不闹,实在反常。”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我立刻着白夜去查了,呵,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说这些事时,魏千珩一点生气的形容都没有,仿佛在说着毫不关己的事情。   甚至,在得知叶玉箐不守妇道、怀上他人孩子时,魏千珩还忍不住的激动高兴。   如此,他终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叶玉箐解除夫妻关系,也能给长歌母子最尊贵的身份……   “我与叶家相识多年,深知他们的手段,所以不但派了暗卫查到了叶玉箐的奸夫,更是让人盯守着刘大夫的行踪。”   魏千珩将一切说得轻描淡写,可长歌回想起当初在侧巷时的凶险,如今还心有余悸。   得知那晚的黑衣人是他的人后,她心里一松:“所以刘大夫的诉状在你手里?那他的家人呢,你可有救下他们?”   魏千珩眸光一沉,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寒芒,摇头冷声道:“叶家人很狡猾,在他们决定杀刘大夫灭口时,就提前杀了刘家人,等我的人赶到时,已晚了。”   “所幸,最后终是救下你……”   那晚长歌所扮的小黑奴突然出现去找刘大夫,却是魏千珩他们意料不到的。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的人晚去一步,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想到这里,魏千珩身上杀气骤现,心中对叶家人更加的厌恶……   长歌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不由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魏千珩淡然道:“这一次立储,燕王府的众人皆有封赏,唯有叶玉箐的册封被我压了下来。我没告诉父皇原因,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尚有一丝廉耻与自知之明,应该懂得在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自行找借口,带着腹子的孩子悄悄离开燕王府,保存她自己和叶家的颜面,以及腹中孩子的性命。”   魏千珩在得知叶玉箐与外男私通怀上孩子后,虽然他一惯的厌恶她,也想借此机会将她休出王府,但想到她腹中的孩子,他终是起了一丝怜悯之心,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在察觉自己的态度后,能恍悟过来,带着孩子离开王府……   长歌明白他的心思,看着他冷漠坚硬的脸,她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暖意!   天下人都说燕王冷血无情,其实他恰恰相反,魏千珩是一个十分重情重义之人,他对叶玉箐网外一面,一是看在叶贵妃这些年的抚养之恩上,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不想陡然害死一条小生命。   因为若是事情揭穿,第一个死的就是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   但按着长歌对叶贵妃与叶玉箐的了解,她觉得,她们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并不惜杀人灭口来遮掩此事,那么她们一定不会就此死心的!   思及此,她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咬牙轻声问道:“若是……若是她们不放弃呢?”   魏千珩神情越发的冷凝,勾唇嘲讽笑道:“若是她们死不悔改,我也算仁至义尽,就让那奸夫与她,连着刘大夫的诉状一起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们叶家做出来的好事。”   闻言,长歌不禁轻轻蹙紧了眉头——   叶玉箐的丑闻大曝天下的时候,何尝不是魏千珩丢尽颜面的时候!   再怎么说,叶玉箐是他的王妃,此事虽错在叶玉箐,但若是被有心人故意歪曲事实,又会有污水往他身上泼。   而他刚刚当上太子,却就传出这等惊天的丑事,影响的不止叶家,对他的影响更大……   看着她面容间的愁色,魏千珩猜到了她心里的担忧,心里一暖,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笑道:“你无需为我担心。我身为皇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要承受的比旁人多。所以,这些流言蜚语于我半点影响都没有,我反而高兴有机会可以摆脱她——因为我心中的妻子、王妃、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中宫皇后,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说不感动是假的,长歌心口一阵激荡,冲魏千珩苦涩一笑:“殿下真是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   “凭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魏千珩很笃定的接下她的话,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长歌脸一红,连忙自他的怀里离开。   魏千珩过去开门,却是白夜在急着敲门。   见他的形容,魏千珩猜到有事发生,冷冷问道:“何事?”   白夜看了眼屋内的长歌,没有避讳,沉声道:“刚刚传来消息,顾勉在边关遭遇刺杀——是叶家人的死士干的!”   魏千珩并不意外,冷冷笑道:“叶家终于明白过来了。”   原来,自魏千珩压下叶玉箐的册封后,叶贵妃心里越想越不对劲,终是想到了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上去了。   这个念头一起,叶贵妃顿时吓得冷汗潸潸,连忙差人将叶玉箐叫进宫去。   叶玉箐因册封一事已颜面尽失,成了大家嘴里的笑话。   尔后再得知了长歌没有死,魏千珩已连夜出京城去寻她去了,她心里更是愤恨。   本想着进宫向姑母诉苦,却没想到一进殿,叶贵妃就厉声让她招出奸夫是谁?   瞬间,叶玉箐脸上的血色全失,白着嘴唇道:“姑母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叶贵妃恨铁不成刚的看着叶玉箐,狠声道:“如今燕王立为太子,却不肯册封你为太子妃,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定是为了你肚子这个孽种。”   闻言,叶玉箐剧烈一颤,双手本能的护着肚子,哆嗦道:“怎么会!太子他从未怀疑过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然……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他岂会留我到今天,只怕早就将我扫地出门,给长歌那个贱人腾位置了……”   这一点却也是叶贵妃心里疑惑的。   按着魏千珩的性子,再加之他对叶玉箐的厌恶,若是让他知道叶玉箐做出不守妇道的事,只怕他早就抓着机会将叶玉箐休出王府了。   而若是说先前他不休她,是为了让叶家帮他坐上太子之位,那如今他已然是太子了,没道理还会留着叶玉箐和肚子里的孽种。   不等叶贵妃想明白,叶玉箐哭诉道:“太子不册封我,无非就是为了长歌那个贱人,他必定是要将太子妃一位留给她的,根本不关我肚子里孩儿的事……”   叶玉箐已怀胎五月,早已显怀。她私下里问过柳院首孩子是男是女,柳院首是千金圣手,早已从她的脉相里把出她肚子的这一胎是个男胎,叶玉箐得知后欢喜不已,更是将他当命根子一样护着,生怕有一丝的不妥。   如今听到叶贵妃将她不被册封一事怪到孩子的头上,叶玉箐很慌乱,极力为腹中的孩子推卸着。   可不管她怎么说,叶贵妃总感觉此事是个祸端,而如今叶玉箐月份已大,想小产打掉孩子已是不可能,惟有将那个奸夫从世上消失,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想到这里,叶贵妃凛然道:“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喝下红花汤,将肚子里的孽种了结。二是你交出那奸夫是谁,本宫派人将他灭口,以绝后患——两条路你自选一条吧!”   叶贵妃不比叶家父母那般,顾虑着叶玉箐王妃的身份举棋不定,她却是说到做到。   话音一落,粟姑姑就亲手端着红花汤进来了,吓得叶玉箐连连后退,绝望害怕之下,终是说出了与她做了一夜夫妻之人,是忠勇侯家的次子顾勉。   叶贵妃没有迟疑,稍一打听就得知了顾勉年前赶去边关他大哥那里去了,却是印证了叶玉箐的话,当夜就派人去边关杀顾勉灭口去了……   可是,让叶贵妃没有想到的是,魏千珩早已料到叶家会有此举,早早让白夜派人暗中守着顾勉,所以,叶家死士以失败告终。   白夜向魏千珩请示:“属下已让人将那顾勉悄悄带回京城,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魏千珩稍做思索,沉吟道:“叶家人肯定不会罢休,会继续派人追杀。既然如此,让那顾勉写下认罪血书,将他与叶玉箐之间发生的一切详尽写出来,签字画押。”   “若是两人间有定情信物,也逼他交出来。如此,一切做好后,就将他扔回忠勇侯府去,叶家要杀要剐也好,或是忠勇侯自行清理门户也罢,我们都不用再管了!”   白夜应下连忙下去了,魏千珩同长歌说了一声,去她为他腾出的临时书房里写书信。长歌也出门找乐儿去了……   半个时辰后,下了整晌的大雨终是停住了。   雨过天晴,院子里积了不少水洼,院子外面有小孩子在喊,村子东头的池塘里走水,池塘里的鱼跑到下面的水田去了,孩子们都拿着竹篓成群结队兜鱼去了。   乐儿闷闷不乐的坐在院子中间老槐树下的石坑上,眼巴巴的看着门外。   以前百草在,还可以带他一起去,可如今百草不在,初心要照顾阿娘,没人陪他去抓鱼。   他一个人去,阿娘肯定不让的,他方才就去求过了,长歌坚决不同意,他人太小,水田里涨水,怕他出事。   魏千珩办好差事从书房里出来,见到乐儿撅着嘴眼巴巴的看着院子外头,再听到外面小孩子欢天喜地的呼喊声,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正要开口带他一起去,乐儿见他出来,小脸一沉,哼了一声跳下石坑走了,不愿意理他。   乐儿又不傻,后面明白过来魏千珩是故意躺在地上装死骗他,面上记着自己答应的事,不赶他走,可还是不愿意搭理他。   魏千珩招手叫来白夜,道:“你去准备两个鱼篓,我们抓鱼去,晚上做烤鱼吃。”   白夜欢喜应下,立马弄来了两个鱼篓。   魏千珩换上一身便服,提着鱼篓一边走一边朝着乐儿喊:“抓鱼去喽!”   乐儿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来,眼巴巴的干看着,后悔方才没有理他。   白夜又拿出另一个小鱼篓,对乐儿喊:“小公子,你要一起去吗?”   乐儿犹豫了片刻,终是拉下脸皮道:“我去我去!”   说罢,立刻从房间里噔噔噔的跑出来,接过白夜手里的小鱼篓,走到院子外一看,魏千珩正笑吟吟的在外面等他。   “来,路上全是泥,阿爹背你!”   魏千珩蹲下身子,将背朝着乐儿,乐儿扭捏道:“我自己能走。”   “可你走得太慢了,等你到时,鱼都被其他人抓光了。”魏千珩扭头问他:“你想大鱼都被其他人都抓走吗?”   乐儿迟疑的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问:“你的伤好了吗?阿爹说了,身上有伤,不能下水贪凉,对身体不好!”   “噗!”   此言一出,不止白夜笑喷了,连魏千珩自己都忍俊不禁。   他也一本正经的回道:“伤虽未全好,但不妨碍下水抓鱼,也不会对身体有害,你放心罢。”   他心中腹诽,臭小子,你阿爹以后还要让你阿娘给你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呢……   听了他的话,乐儿再没有迟疑,一下子飞扑到魏千珩宽厚的背上趴好,路上一边给他指水塘的方向,一边不住的催促他再走快些。   白夜同长歌禀告了一声,也提着鱼篓跟上去了。   长歌彼时正与初心在凉阁里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听到白夜的话,却是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魏千珩会带乐儿去抓鱼,她之前见过乐儿与百草在泥田里抓鱼的场面,又乱又脏,满身泥水不说,有时候为了争一条鱼,小孩子们互不相让,说打就打起来,拿着泥团砸人,每人回来头发缝里都是泥。   而魏千珩之前在京城,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形容,从小到大,连他的皇弟皇妹都不爱搭理,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小孩子们的争吵打闹?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初心却不以为然道:“姑娘放心吧,如今阎王一门心思的讨好着乐儿,哪怕被泥团砸他也是欢喜高兴的。”   长歌想想也是,就放下心来,趁着他们不在家,跟初心说了从魏千珩那里得来的消息。   听到煜炎顺利寻到雪莲要回来了,初心欢喜不已,激动道:“如此姑娘就有救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余毒的折磨了,身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长歌也希望如此,但之前煜炎也同她说过,雪莲能解世间百毒,却不一定能解清她身上的余毒,所以她尚且不能高兴太早,但终归也有了一丝希望,不再像之前那般绝望。   初心开始计划,明天说去打扫煜炎的药堂,好让他们回来住。   药苑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煜炎平时看诊的药堂,还有他熬药放药材的药庐,还有其他的房舍,面积宽大,他与百草也居住在那里。   药堂后面转过一道花墙,就到了长歌母子居住的小院,煜炎休息吃饭时,就会穿过花墙来长歌的小院,两人日常是分开住的,但在外人眼里,却以为是关起门来的一家人……   看着初心欢喜高兴的样子,长歌心里却暗暗的发愁——   魏千珩执意要留下,撇开煜炎不说,乐儿如今也被他诓服了,她却担心初心会不会乐意?   两人虽然是亲兄妹,可初心对魏皇室的恨意未消,长歌担心她会不愿意魏千珩留下。   想了想,她还是将魏千珩要留下来的事同初心说了。   初心听后,面色淡淡,并无多少意外,随然道:“他愿意留下来陪姑娘生完孩子,算他还有良心,倒不像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了——姑娘不要担心我,我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长歌感激初心的谅解,想到两人的身份,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要告诉他,你们的关系?”   虽然初心不在意,但长歌知道,依着初心的身份,让她跟着自己,已是委屈了初心,她怕魏千珩与白夜不知情之下,将她当成婢女下人使唤……   初心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道:“我就是初心,是姑娘的婢女,我没有其他身份!”   长歌知道在她心结未消之前,不能勉强她,就将此事暂时揭开,另对她叮嘱道:“他们毕竟身份特殊,在佟娘子她们面前,我们要多加注意,不要泄露了他们的身份,以免惹来麻烦。”   长歌院子里还有其他粗使仆人,譬如厨房里做饭的佟厨娘,还有浆洗的仆人,煜炎前面的药堂里也还有其他小厮在。   人多嘴杂,而魏千珩身份又太过特殊,长歌自是要小心谨慎。   初心点头应下,“姑娘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一定会小心的!”   长歌猜到乐儿他们回来定会是一身泥,所以去厨房让佟娘子她们帮忙多烧些热水,等他们回来洗澡更衣。   可眼见天气越来越晚,却迟迟不见魏千珩带着乐儿回来,长歌心里开始不安,正要让初心陪自己去池塘那里寻他们去,院门却被敲响了。   初心以为是乐儿他们回来了,连忙去开门,等看清外面站着的人,颇为意外。   “怎么是你?” 第091章 原来,你要当皇帝   初心开门一看,却是陈县令捆着他家幺儿陈如宝进来了,身后还带着哭哭咧咧的贵妾余氏。   陈县令四十岁纳了一房贵妾,隔年就给他生下幺子,陈县令高兴之下自是宠爱有加,如此,陈如宝有了恃宠而娇的陋习,成了横行乡里的小霸王,除了乐儿,没人敢招惹他。   乐儿和他打过两次架,两次陈如宝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毕竟有初心与百草在,莫说乐儿跟着初心的指点将他打得鼻子出血,光是百草教乐儿给他下的那些药,拉肚子都拉到陈如宝哭爹喊娘。   之前陈县令对此颇为不愤,但煜炎在此地声望颇高,陈县令也不好借着官威来管两个小孩子打架的事,只得将气憋在心里,还被余氏怨怪他无能,堂堂县令的儿子被郎中的儿子欺负。   可到了今日,陈县令却感激自己当初的‘通情达理’——自己儿子能被皇子龙孙教训,却是他们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如此,陈县令倒提着哇哇大哭的陈如宝小心翼翼的进院来,让余氏留在外面等着,对长歌点头哈腰道:“请问娘娘,殿下如今何在?”   长歌颇为不习惯他对自己的称呼,无奈道:“殿下外出,尚未归回,大人可是找殿下有什么急事?”   得知魏千珩不在,陈县令不觉松下一口气来,连忙带着儿子给长歌跪下嗑头,求饶道:“娘娘明鉴,先前下官与孽子不识真龙身,怠慢了娘娘与小殿下。这个小畜生更是触犯龙体,与小殿下打过几次架,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恕罪,也请娘娘帮在下官和孽子去殿下面前美言两句,饶过这一回……”   听陈县令说了这许多,长歌终是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连忙上前扶起陈县令与陈如宝,解了他身上的绳索,对陈县令笑道:“大人言重了,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其一,不知者不罪。其二,小孩家家的,打个架也算不得事,何况我家乐儿性子顽劣,之前也多有冒犯陈小公子,还请陈大人见谅才是!”   “啊,不敢当不敢当,娘娘真是折煞我们了,小殿下人中龙凤,比不得的……”   见长歌如此好说话,陈县令松下一口气来——只要这娘娘不怪罪,殿下想必也就不会再计较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长歌抬头看去,却正是魏千珩领着乐儿回来。   她正要迎上去,却见到魏千珩冷沉着脸,满身的黄泥,神情很难看。   乐儿却是挺高兴的,正要让白夜将鱼篓里的鱼拿给长歌看,却看到了慌乱重新跪下的陈如宝和他的县令阿爹,好奇道:“你怎么来我家了?”   陈如宝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只知道阿爹让他向对头严乐认罪,心里好不委屈,瘪着嘴气得流眼泪:“我爹说我不能和你打架,要向你道歉,可明明每次打架,都是你赢的,为何还要我道歉……哇!”   陈如宝娇生惯养惯了,在孩子堆里称王称霸,独独在乐儿手里吃过亏,本就对他一肚子的不服,如今还让他这个‘受害者’道歉,他小小的心灵受到打击,早就将他老爹的话丢到了脑后,扯着嗓门号啕大哭起来。   他一哭,那余小娘子也在外面哀哀的恸哭起来,魏千珩本就黑沉的脸上更是上了一层寒霜,看得长歌心里直发颤。   陈县令也瞧见到了魏千珩的脸色,吓得连忙低喝着陈如宝不许再哭了,一面却是胆战心惊的跪到了魏千珩面前,颤声道:“太子饶命,下官教子不善,竟是冒犯了小殿下,还请太子恕罪!”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地上与乐儿一般年纪,却比乐儿块头大上许多的陈如宝,心里一痛,冷冷道:“以后谁再敢动我乐儿一下,我绝不轻饶!滚!”   陈县令吓得寒毛倒立,拉着陈如宝连滚带爬的从院子里滚走了……   长歌察觉到魏千珩的不对劲,不由趁着白夜送鱼去厨房时,跟上去问他。   白夜无奈的叹息一声,“殿下先前虽然知道小殿下在胎衣里受了毒药侵蚀,但估计没有料到对小殿下的身子会有如此大的影响。方才在水田里抓鱼,小殿下下到水里后,脸色发白畏冷,而其他小孩却一点事都没有,大家都笑话他……殿下瞧着后,大抵是心里心疼难过了……”   原来如此。   听明事因后,长歌的心里也黯然起来。   长歌这些年来也因着乐儿的身子时常感觉亏欠着他,所以她很能理解魏千珩的心情。   她往浴房去,魏千珩在帮着乐儿洗澡,隔着竹帘,听到里面父子二人的说话声。   乐儿:“我要阿娘帮我洗……你走开些。”   魏千珩:“你阿娘如今怀着身子,辛苦得紧,以后这些事都由阿爹帮你做。”   “可你不是我的阿爹……我的阿爹是煜大夫。”   这个疑问从早上从集市回来就搁在乐儿心里了,他不明白,明明他的阿爹是煜炎,为何这突然冒出来的王府,也说是他阿爹。   外面的长歌听到乐儿的话,心口一紧,怕魏千珩动怒,正要掀帘进去,却听到魏千珩对乐儿道:“煜大夫也是你的阿爹,是救你阿娘与你性命的救命恩人,也是阿爹我的恩人,但真正与你血缘之亲的是我——我与煜大夫都是你的阿爹,明白了吗?”   长歌心里一怔,却没想到魏千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提紧的心弦轻轻放下。   煜乐还是不明白:“一个人可以有两个阿爹吗?可陈如宝他们都只有一个阿爹啊?”   魏千珩循循善诱道:“这就是你与他们不同的地方。你有两个阿爹疼,他们只有一个,所以你以后不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怕,有两个阿爹护着你呢!”   这一下乐儿却是欢喜起来了,认真点点头,算是认下了魏千珩这个阿爹。   其实,经过今日的抓鱼之后,乐儿对魏千珩的好感倍增。   在抓鱼时,只要是他看中的鱼,这个阿爹都一条不漏的帮他抓到了,让他成了今天抓鱼最多的人,乐儿很自豪。   他觉得,有个这样的阿爹也不错,可以陪着自己抓鱼,还要可以给自己当马儿骑,他的肩膀又宽又稳,他趴在上面特别的舒服……   魏千珩见乐儿点头,心里一暖,不由抱着他瘦小的身子,硬着喉咙轻声道:“儿子,之前都是阿爹对不起你与阿娘,让你们吃了太多苦,以后阿爹再也不会让你吃一丝的苦头,阿爹要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乐儿却并不领悟,颇为不满道:“你既是我阿爹,可之前你为何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阿娘,还让其他人欺负阿娘。”   魏千珩知道他一直记着王府那次的事,愧疚道:“阿爹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可愿意原谅我?!”   乐儿看着一脸真诚的魏千珩,拧眉想了想,满意的点了点头:“阿娘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魏千珩眼眶红了,轻轻道:“既然如此,你唤我一声‘阿爹’听听。”   长乐傲然道:“我想叫的时候自然会叫,我如今肚子饿了,我要去找阿娘去……”   那怕再想听乐儿亲口叫他一声阿爹,但听到儿子饿了,魏千珩还是连忙替他穿好衣服,放他走。   乐乐蹦蹦跳跳的出来,在门外遇到长歌,长歌让他去凉阁找初心,自己在门口等着魏千珩。   她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声音停下后,却迟迟不见魏千珩出来,长歌又等了半刻,终是迟疑的走了进去。   “殿下……”   日光暗下来,浴房里没有点灯烛,长歌进去,看到魏千珩独自坐在衣架前,一动也不动,周身弥漫着冷凝的气息。   魏千珩抬头朝她看过来,嗓子嘶哑低沉:“你怎么来了?”   长歌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黯然的眸子,心里一酸,挤出笑容来:“殿下,你无须担心乐儿的身体,只要生下肚子的孩子,乐儿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魏千珩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把将长歌拥进怀里,嘶哑着嗓子激动道:“谢谢你长歌……谢谢你好好的活着,也谢谢你救下乐儿的性命……”   魏千珩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长歌想尽办法再怀上孩子,再过两年,乐儿要怎么办?   他岂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离开人世……   今日光是在水田里看到乐儿身子比一般的孩子孱弱,魏千珩都难过到不行,而一想到乐儿身上的病症,魏千珩更是心痛如刀割,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长歌双手直发抖,近似乞求道:“长歌,你与乐儿,你与孩子们一定要好好,求你答应我……”   人越是在乎,就越是敏感害怕。   魏千珩不过与乐儿相处了一日,已将乐儿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他不能看到儿子一丝一点的不好,更是不敢去想像孩子将会出现的不测,光想想他都无法忍受……   长歌明白他的心情,她对乐儿同样如此,所以煜炎劝她放下肚子里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而看着这魏千珩的样子,长歌更加坚定了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那怕最后煜炎寻回来的雪莲救不了她,至少她救活了乐儿,她也无怨无非——保住了乐儿,魏千珩心里也会少了一份痛苦……   轻轻拍着魏千珩颤栗的身子,长歌按下心是的心酸,安抚他道:“殿下莫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乐儿就会彻底摆脱病症了,到时他健健康康的,殿下可以教他习文练武,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他,看他一天天的长大……”   就这样的,余下的日子,魏千珩抛却京城里的一切事务,只专心在这如世外桃源的小村落里陪着长歌与乐儿,日子却是神仙般舒适又惬意。   魏千珩陪着乐儿上山抓鸟下河捞鱼,但凡只要是乐儿想做的,魏千珩都会百依百顺的陪他去,甚至还专门为乐儿去学做了小酥排,只是差点将长歌的厨房给烧掉……   魏千珩一直谨记着乐儿上次因为一碗小酥排在王府受委屈之事,他心里也一直想补偿他,所以在来云州之前,特意百忙之中抽空去跟铭楼的大厨学做了这道菜。   当时看大厨做时,魏千珩感觉挺简单,所以在向大厨要了菜谱后,魏千珩就信心满满的开始动作给乐儿做。   结果,做出来的小酥排又硬又黑,还寡淡无味,差点将乐儿的牙硌掉。   但看在魏千珩为了给自己做小酥排,弄得满脸黑灰的情份上,还有烧火的白夜,更是差点将头顶的头发都烧着,留下一片枯黄的头顶,乐儿颇为感动,所以在点评的时候,违着心意道:“虽比不得铭楼与佟大娘子做的,但也还不错的。”   儿子的评价,却让魏千珩比当上太子还高兴,从那以后却是天天给乐儿做,厨艺也越来越精进,两个月后,做出的水平竟与铭楼的大厨相差不远了……   到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炎热,长歌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动不便,更是畏热,夜里热得睡不着,越发的没了胃口。   长歌难受,魏千珩更是心急难安。   可这里远离京城,没有官衙冰窟,自是没法用上降暑的冰块。   他每天派燕卫去邻近的县城去采买各种新鲜解暑的瓜果食物,去山里提冰凉的山泉水浸泡着供长歌食用,又招了几个小丫鬟专门给长歌打扇解暑,想尽一切办法让长歌能舒适一点。   而四里八乡出名的产婆也被他早早请到了药苑来,为长歌生产做好一切的准备……   可即便如此,魏千珩还是日夜难安,心急如焚——   两个月前他就接到青鸾来信,说是煜炎他们已找到雪莲离开北地往云州回来了,可这么久过去了,眼见长歌的生产期就快到了,却迟迟不见他们归来。   魏千珩着急上火,嘴角都长火泡了,派了燕卫沿着回京城的路一路寻过去,担心煜炎他们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长歌将魏千珩的焦急慌乱都默默看在眼里,她也担心着煜炎与青鸾怎么迟迟未归,而且还没有了一丝消息,心里也隐隐不安着。   而初心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看到魏千珩为长歌做的一切,心里对魏千珩的感觉,却是与乐儿一样,都悄然的发生了改观。   她更是庆幸,这样的时刻,幸亏有他留在这里陪着姑娘,也有他为姑娘操劳一切,不然,若是只有她自己一个在,只怕会乱了方寸,根本照顾不好姑娘与乐儿。   再加之两人本就是兄妹,血脉相通,如此,初心却是对魏千珩越来越友善亲和。   她知道长歌生下孩子后,是要带着乐儿与腹中的孩子一起回京城去的,而长歌也试探过她的心意,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回京城去,可以不让魏帝知道她回去的消息,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长歌自是不舍得将初心一人留在这里。   她想,若是她离开了,只怕煜炎也会重新过上云游四海的悠闲日子,到时就剩下初心一个人在此,岂不孤单可怜?   而初心跟着长歌生活了这么久,早已成了一家人,若是离了她们,她也会无所适从。   所以,在对魏千珩这位亲哥哥不再反感排斥后,初心心里不禁慢慢的动摇了,有了跟长歌重回京城的打算。   可是,不等她将心中的决定告诉给长歌,突然出现的人,却是打乱了初心的计划,甚至是将她再次逼上了绝路……   六月二十,又逢甘露村的赶集日,魏千珩陪着长歌在家里,初心带着乐儿,还有两个丫鬟去逛集市。   到了集市,人流如织,初心牵着乐儿边走边看,不一会儿,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心里一冷,不由抱起乐儿急步往前走,要摆脱后面的人。   可是,下一刻却有一个街市上她认识的小叫花递给她一封信,告诉她,是一个老伯伯给她的,让她去集市东面的茶水铺一聚。   初心一怔,将信打开,来不及看完,已是脸色巨变。   她吩咐两个丫鬟赶紧带乐儿回来,谎称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让她们先回去。   两个小丫鬟不疑有他,依言带着乐儿先回去了。   初心等他们走了,将信再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越看,她眉头蹙得越紧,等看到上面所书的名字后,眸光一狠,戾气横生。   下一刻,她按着小叫花所说的,往集市东面的茶水铺赶去了。   甘露村是四里八乡最大的村子,虽然是个村,其实规模已与一个县城无疑,所以朝廷在此设有县衙。   集市繁华热闹,其他地方的人都会赶来这里赶集,或是购买,或是售卖,大家中午若是赶不回云,就在茶铺饭馆打个尖,所以在赶集这一日,茶铺里的生意也是火爆。   初心进去时,茶铺里简陋的方桌前都坐了人,人来人往,可初心却一眼就认出了西窗下一个穿着灰袍长衫,正埋头吃豆腐花的中年男人。   眸光一紧,初心径直走过去,在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   中年男人长着精明的三角眼,个头一般,相貌也是平平,可整个人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畏惧害怕,就像一只觅食的秃鹫,阴戾却又不动声色。   初心定定的盯着他,袖下双手紧紧握紧。   中年男人一直将碗里的豆腐花都吃干净了,才抬头看向初心,笑道:“小侄女来了。”   他盯着初心看个不停,啧啧惊叹道:“小时候倒不觉得你与无心丫头有多像,但如今瞧着,你却是与你母亲越来越像了。来,看看,你苍伯伯可是老了?”   他的声音带着天生的沙哑,就像砂砾在互相撕磨着,一开口就让人心里瘆凉发寒!   初心冷淡道:“若是你老了,我就认不出你了。”   苍梧凉凉一笑,“我还以为,你跟陌无痕一样,都忘情忘义,连我这个老东西也忘记了,如今看来,你倒是比陌无痕有长展,不愧是咱们少楼主!”   初心全身绷紧,咬牙问他:“你们将我舅舅如何了?你不要忘记了,他却是我母亲的亲弟弟,当初母亲也有意将楼主之位传给他的,所以如今由他来当这个楼主,名正言顺!”   苍梧不以为然的嗤然笑着,声音一如平常:“老夫当然记得,不然三年前也不会拥立他为新楼主了。”   说到这里,他却话锋一转,声音冷下三分,凉凉笑道:“可经过这一年发生的事,老夫却觉得,陌无痕并不能信任楼主之位——不论是在处理你的事情上,还是在对付你母亲的仇人,甚至是我们无心楼做买卖的规矩,他都表现强差人意,如此,他岂能再占着楼主一位,嗯?!”   原来,陌无痕就是初心母亲无心的亲弟弟,当年他看着无心被魏帝抛弃伤害,在心疼姐姐的同时,他帮着姐姐一起创建无心楼。   无心死后,他一直在江湖上寻初心与无心箭的下落,更是重建了无心楼,希望为姐姐无心报仇。   后来在找到初心后,陌无痕看着初心在长歌的照顾下,活得开心自在,她忘记了身上的血海深仇,像个正常的小姑娘那般天真快乐,那一刻,陌无痕突然决定不告诉她她的身世与仇恨,只希望她跟着长歌离开京城,离开那片事非之地,开开心心的继续过她的人生。   可万万让他没想到的是,初心在离开京城的前夕,竟是因姜元儿那一撞,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之前的一切,更是被仇恨刺激之下,要闯进宫里刺杀魏帝。   陌无痕自是会陪她一起去,最后也在保护初心的时候,身受重伤至晕迷不醒,竟让一直与他做对的苍梧抓到了机会,趁着他病重昏迷之际,发动内乱,擒住了陌无痕,更是拿他来威胁初心……   初心右手按到了腰侧上,咬牙逼视着苍梧:“我只问你一句,你将我舅舅如何了?!”   苍梧凉凉一笑:“你放心,我暂时不会伤他性命,但你若是不答应伯伯的事,那……老夫就不能留他了!”   初心全身一震,“你要我做什么?”   苍梧缓缓笑道:“其一,你重回无心楼主持大局,继承你母亲的遗愿,光大无心楼,杀了魏朝阳,推翻大魏朝!”   初心全身发凉:“你疯了!母亲只是对魏帝有恨,可她从未想推翻过朝廷……”   苍梧眸光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冷笑,缓缓道:“你可知道,当年魏朝阳是派了他的哪个皇子围剿的无心楼?又是谁亲手斩杀了你母亲?”   初心心中冰凉到失去了知觉,她心中已隐隐明白过来什么,却不敢相信的对苍梧问道:“是谁?”   苍梧拿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字。   看着上面的两个字,初心全身剧烈一颤,惨然笑了。   “杀了他,再杀了魏朝阳,你说,大魏朝是不是要覆亡!?”   苍梧的眸子里闪着可怕的亮光,更有一丝贪欲在眸光里按捺不住的跳动。   初心看得分明,嗤笑出声:“原来,你要当皇帝,你真是好大的野心……”   苍梧并不反驳,却是将一块漆黑的木牌轻轻放到初心的面前,笑道:“你母亲的楼主漆牌我已帮你拿到手,而无心楼的上百名兄弟已集结在此,就等新楼主一声令下,带他们干下大事业!”   初心死死的看着面前那块漆黑木牌,迟迟没有力气去触碰它。   苍梧冰冷又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响起——   “若是你不按着伯伯所说的做,你的舅舅陌无痕会被活活剥皮,再被扔进油锅里烹炸而死——别忘了,他可是为了救你才身负重伤落到我手里的。而老夫,一向说到做到!” 第092章 舍命产子   晌午散集了也不见初心回来,眼看就要吃中饭了,长歌见她还没回来,就差了白夜去市集上寻她,以为她是贪玩给耽搁了。   可白夜去集市上仔细寻了一遍后,并没有找到初心,连小丫鬟同他说的那个给初心送东西的小叫花子也没见到人影。   白夜回到家里禀告后,长歌不由着急起来,担心她出事了。   魏千珩倒不担心初心出事,因为她一身高深莫测的武艺,那怕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这天下能对她下手的人只怕没几个。   但他转念一想,初心虽然贪玩,但却很有责任感和分寸,不会玩到这么晚不回来的,所以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如此,他一边安慰着长歌,一边派白夜带着燕卫悄悄去四周寻人。   白夜也是实在担心初心,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习惯了有初心天天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同他拌嘴打闹,陡然她不在了,感觉整个院子里都冷清了,很不习惯。   可白夜带着燕卫将附近初心会去的地方都寻过后,还是没有见到她人。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天都黑透了,初心还没回来,长歌心里忐忑难安,越发的担心起来。   她害怕初心出事,在哄着乐儿睡着后,执意要亲自出门去寻她。   可她已近临产期,挺着一个大肚子,且天黑路滑,魏千珩如何敢让她出去?   “她不会有事的……白夜他们还在找她,应该很快就能将她寻回来了。”   魏千珩安慰着她,可长歌心里很不安,眸光切切的看着院门,皱紧眉头担心道:“若是她没事,这么晚了,她为何还不回来?”   长歌想到初心复杂的身世,焦急道:“她虽然武艺高强,但她毕竟年龄小,不经事,江湖上的旁门左道太多了,防不胜防,万一中了别人的奸计呢?”   魏千珩知道长歌所言不假,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让长歌挺着大肚子冒夜出门去寻人。   而到了此时,他也早已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寻常,也同样想到了初心神秘的身世,终是对长歌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初心到底是谁?她当初为何与无心楼的人一起进宫行刺父皇——她与无心楼的前楼主无心是何关系?”   其实,魏千珩早已对初心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论是她小小年纪已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是她手上的无心箭,甚至是她所使用的招式与无心相似,都早已引起了魏千珩的怀疑。   只是之前,看着她尽心的照顾着长歌与乐儿,魏千珩将心中的疑问暂时按下,并没有主动去向长歌打听她的身世。   他想,若是她愿意坦诚,长歌自是会主动告诉他。   若是她缄默不言,那么就是初心的身世不能让外人知道,如此,他也不能勉强。   在魏千珩的内心,不论初心的身世如何,只要她一片真心对长歌,有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守在长歌的身边,他反而放心。   可到了如今,初心无故消失失踪,魏千珩想,一定与她神秘的身世有关。   而长歌为了找到初心,到了此时也不敢再隐瞒魏千珩,终是将初心的身世说了出来。   “她是无心的女儿,六年前无心楼被围剿时,她的母亲为了救她而死,而她失忆被煜炎路过救起,后就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魏千珩早已料到初心与无心的关系非同寻常,却万万没想到她会是无心的女儿,顿时神情一怔,恍悟过来,吃惊道:“所以后来她伙同无心楼的人进宫行刺,是为了替她母亲无心报仇!?”   长歌心情复杂,正不知要如何同他说无心的另一层身份时,魏千珩已蹙眉狐疑道:“既然她是无心之女,当初父皇将她擒住时,却没有杀她灭口,这是为何?”   并不是魏千珩希望父皇对初心下手,只是依着他对魏帝的了解,但凡威胁到父皇性命的人,莫说长歌出面,就是他出面求情,父皇都不会放过。   这却也是自上次刺杀发生后,魏千珩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   长歌看着一脸疑云的魏千珩,一时间更是不知如何开口,将无心与魏帝之间的情恨纠葛再魏千珩说明白,只得试探着问他:“殿下可有想过,无心楼与朝廷的仇对关系,终究因何恩怨而起?”   凡事必有因果,无心楼不会无故与朝廷为敌,而魏帝对无心楼的态度,也很是让人怀疑。   如此,看着长歌凝重的形容,魏千珩若有所思道:“难道是父皇与无心楼之间有什么私怨?”   不然,初心要为母亲报仇,为何不找他,却要进宫行刺父皇?!   思及此,魏千珩又想到了父皇这次抓到初心后的紧张与反常,甚至先前大理寺那一次,他谎称无心没死,被他一直悄悄囚禁在大理寺,以此引陌无痕前来,却被晋王与父皇打扰计划。   当时父皇激动的执意要进牢里查看,还不许其他人随行。   而在看到牢房里是当时由长歌所扮的小黑奴时,父皇当时的神情间明显闪过失望——难道,父皇竟是在在意那个无心楼的楼主无心么?   蓦然,魏千珩想起小时候,在母妃过世后,父皇有一段时间离开皇宫久久不归,他偶然听到太后训斥后妃时,提到过有一个江湖女子……   眼前有亮光划过,魏千珩神情震惊的看向欲言又止的长歌,脱口而出道:“难道,初心的母亲就是当年与父皇浪迹江湖的那个江湖女子……所以,初心的父亲竟是?!”   余下的话,魏千珩没有说出口,可他震惊的形容已说明了一切。   长歌艰难的点了点头,苦涩笑道:“初心跟在我身边快六年了,之前煜大哥一直想办法帮她恢复记忆,可我们从没有想到她的身世会这般复杂——”   “不论她无心楼少主的身份,还是皇家公主的身份,我们都是所料未及……其实,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魏千珩彻底被震住,一时间竟是回不神来。   长歌着急道:“殿下,初心身世复杂,且突然失踪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是出事了。我一定要去找回她……”   说罢,长歌就急忙朝着院门去了,却被魏千珩再次拦下。   他神情异常的严肃,想着心中的猜测,眸光深寒,沉声道:“若是没猜错,今日给她送东西的人必定是无心楼的人——所以你贸然出去,定是找不到她的!”   长歌迷惑不已:“怎么会?无心楼的楼主陌无痕一直希望我带着初心远离京城,他不会带人寻到这里来打扰初心的生活的……”   深眸闪过寒光,魏千珩想到六年前的旧事,心里结满冰霜,冷冷道:“万一不是陌无痕的主意呢,无心楼这一年来一直内乱不断,万一有其他人也找到了初心,就不会想着让初心过平常的日子了……”   “可就算是无心楼的人来寻她,初心也不会跟他们走的……”   长歌不由慌乱起来,连连摇头:“就算初心要走,她也会回跟我道别,不会一声不响就这样走掉的……”   这六年来,除了之前长歌去燕王府,其他时候从未与初心分开过,主仆二人相依为命,长歌不相信初心会这样一走了之……   “既然如此,她就一定会再回来了的。”   魏千珩心中已隐隐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时候,长歌的生产期已近,他什么都不想,那怕天塌下来他也不想管,只想让长歌顺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他轻声的对长歌劝道:“那怕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乐儿与腹中的孩子着想。如果真的如我们所猜测的,初心是跟着无心楼的人走了,她是少楼主,无心楼的人一定不会为难她。你安心回房歇息,我替你出去找她!”   听到魏千珩的话,长歌的心里稍稍好受些,终是回房歇下,只盼着魏千珩与白夜能找到初心,带她回来。   魏千珩吩咐院子里的下人好好照顾长歌,自己也带了燕卫冒夜出门寻初心,不光是因为初心是他的妹妹,也是因为想早点寻到她,让长歌放心。   然而,他早脚刚走,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小丫鬟开门一看,惊喜道:“是初心姐姐回不了!”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初心,只是她眸光深沉吓人,整个人像具行尸走肉的木偶,除了眸子里隐忍的恨意,再没有其他的生气。   长歌在屋内听到小丫鬟的声音,欢喜的连忙重新下床来,打开门看着呆呆站在台阶下的初心,欢喜道:“初心,你可回来了,你去了哪里了?”   她上前细细的将初心全身上下打量过,见她没有受伤,不觉重重松下一口气来,拉着她稍显冰凉的小手,迭声问道:“你可吃过东西?这么长时间,你一个人去了哪里……”   感觉长歌温暖的手抚在自己的手上,初心全身微微一颤,尔后抬眸看着长歌却是流下泪来,哽咽道:“姑娘,我舅舅出事了……”   长歌之前就已知道了陌无痕与初心的关系,所以听到她的话,却是惊住,担心道:“无痕大哥怎么了?可是之前的伤势太重?”   初心恨不能将心里的话都同长歌说,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终是咬牙忍下,擦把眼泪轻轻点头:“都是我害了舅舅——他虽然已醒过来,但身体却还没有好痊,还担心我在这里的情况,所以悄悄不顾身体的伤痛,还来这里看来,所以我就耽搁了些时间,让姑娘为我担心了……”   听闻是陌无痕来找初心,长歌心里骤然一松,拉着初心的手欢喜笑道:“既然是无痕大哥来了,你为何不请他来家里坐坐?他如今人在哪里?”   初心低下头不让长歌发现她难受的神情,轻轻道:“因为太子殿下在此,舅舅他不便过来,方才已起程重回京城去了……”   无心楼与朝廷是仇家,所以按着陌无痕的身份,确实是不好到长歌家里来与魏千珩碰面。   如此,长歌却是相信了初心的话,却万万没想到初心却是第一次骗了她。   她忍不住抱着初心,激动道:“你回来就好,我好担心你一走了之,再也见不到你了……”   初心趴在她怀里,硬着喉咙忍住泪水轻声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守着姑娘安稳生下孩子的……”   初心一回来,院子里又恢复了生气,白夜又开心的围着她转,那怕被初心黑脸对待,他乐此不疲。   看着白夜对初心的热乎劲,长歌并没有觉得什么,魏千珩却想到初心的公主身份,借口长歌身子不舒服,要静养,私下让白夜注意些分寸。   白夜不疑有他,还真的以为是自己与初心太过吵闹,打扰到了长歌的休息,立刻等待的听话,不敢再放肆的同初心打闹了。   而魏千珩在得知了初心是自己的妹妹后,对她自是关注起来,并没有因为她是无心的女儿对她另眼相待,反而对她越发的关心起来。   可初心再也不领他的情了,每次看到他,低敛的眸光里都含着恨,眼前全是母亲的惨死和无心楼的灭亡。   只是她克制的收敛着情绪,并没有被人发现,长歌除了觉得她回来后话少了些,沉默了些外,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转眼,又过去十来天,眼见长歌马上就要生孩子,可煜炎与青鸾还是没有出现,当初魏千珩派着跟青鸾一起去北地的燕卫也早早的回了京城,但独独没有煜炎与青鸾的消息,两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般,与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长歌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难受,天天望眼欲穿的盼着青鸾与煜炎归来。时间一久,她从盼着他们带回雪莲救命,到了最后,已是开始担心两人的安然,只盼着两人平安归来……   如此,长歌一边忍受着怀孕的辛苦,还要挂念担心着失踪的煜炎与青鸾,每日如在油锅里煎着,难受之极。   眼看离生产之期越来越近,心里各种忧心的长歌开始出现症状,心口绞痛不止,又开始吐血昏厥,且吐出的血里已带有深紫的血丝,吃再多的护心丹都无济于事了。   看着她痛苦的形容,魏千珩心急如焚,将甘露村周边所有的大夫都找来为长歌看病。   可一群乡村大夫,对于长歌的病都束手无策,甚至根本连长歌所得何病都诊断不出。   魏千珩气急之下,恨不能将所有的大夫杀了。   心急之下,他决定要连夜送长歌回京城去,那里至少还有沈致和太医院的太医。   可长歌却不愿意离开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原因,哪怕去到京城,沈致与太医院的太长也无济于事的。   着他急得方寸尽失的样子,长歌心里心酸又悲痛。   她唤住他,咬牙按下心里的绝望与悲痛,对魏千珩恳求道:“殿下,腹中孩子已快足月,而我身子实在吃力,你不如让大夫给我开催产的药吧……早点将孩子生下,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说到最后,她心底的寒意让她的声音止不住的打着哆嗦。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一碗催产药下去,等孩子落了地,她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可是,即便如此,到了此刻,长歌想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想着在自己尚有气力之前,生下孩子,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也就是保住了乐儿的性命……   她最害怕自己熬不到生下孩子的那一刻,所以趁着初心不在屋子里,哄着魏千珩去给自己拿催产药。   魏千珩知道长歌身上余毒未清,会威胁她的性命,却并不知道,她身上的余毒会在生产时暴发,会在生下孩子之时要了她的命。   所以,他看着长歌痛苦的样子,想着能让她早点生下孩子摆脱痛苦,连忙应下,迭声让白夜赶紧下去让大夫煎催产药。   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长歌,忍着泪让小丫鬟将乐儿领来自己跟前来——最后的时刻,她想好好看看她的儿子……   乐儿很快来了,小小的孩子感觉到屋内的凝重,伸手轻轻替长歌被汗珠水打湿的头一丝丝仔细的捋到耳边后面,趴在床边皱着眉头看着痛苦的母亲,轻轻道:“阿娘,你是不是很痛?如果难受,以后就不要再生弟弟妹妹了。”   长歌吃力的握紧儿子小小的手,咧嘴轻轻笑道:“嗯,阿娘答应你,以后不会再痛……”   乐儿又抬手摸了摸长歌高高隆起的肚子,冷着声音道:“弟弟妹妹在肚子里不听话,让阿娘受苦,等他们出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们。”   长歌忍着泪水笑道:“乐儿,你记住阿娘的话,以后要当一个好哥哥,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因为……因为他们是与你最亲的人,你答应阿娘啊……”   乐儿乖巧的点头应下,郑重道:“阿娘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不让阿娘担心。”   长歌看着站在一边的魏千珩,心里一酸,又对乐儿道:“乐儿,阿娘还想让你做一件事,你能唤他一声‘阿爹’吗?”   闻言,魏千珩一怔,想着长歌对乐儿说的话,还有她眼眶里积忍的泪水,魏千珩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而长歌知道他的心意,虽然这段日子以来,乐儿与魏千珩之间已亲密了许多,甚至晚上都愿意跟魏千珩睡觉,可从始至终,乐儿还未真正开口唤过魏千珩一声‘阿爹!’   这是魏千珩心里的愿望,也是长歌心里的遗憾,她想在她离开前,听乐儿唤魏千珩一声阿爹,了却她心里最后的遗憾。   乐儿感染到了母亲身上的悲痛,怔怔的看着长歌,不知所措。   长歌握着他的小手,含着泪轻轻道:“好孩子,他真的是你的阿爹,你唤他一声让阿娘听听。”   魏千珩心口莫名的窒息难受,看着乐儿的样子,他心里一酸,勉强挤出笑来,揉着乐儿的头发,轻声道:“没关系,乐儿不想叫就不叫……”   他越是这样说,乐儿越是难过,低着头不吭声。   长歌也不想再逼乐儿,可心里的遗憾让她心口难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   恰在此时,白夜端着催产药进来了,魏千珩接过他手里的碗药,一边拿勺子轻轻的搅凉,一边对白夜吩咐道:“赶紧让产婆都到屋子里进来,其他大夫在院子里守着,将一切生产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好,不能出一丝的差错!”   白夜凝重起来,连忙跑出去吩咐。   乐儿也被小丫鬟带着离开了房间,下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魏千珩端着药碗来到长歌的床边,扶她坐起身,将药吹凉送到她嘴边。   鼻间传来苦涩刺鼻的味道,长歌怔怔的看着递到嘴边的催命药,苦涩一笑,对魏千珩道:“殿下,你千万要记住,等下孩子落地时,要保存好他的脐带血……这却是重中之重的。有了它,等煜大哥回来,就能给乐儿配药了——你千万千万要记住!”   魏千珩被她神情间的灰败死气震到,不觉收回勺子定定的看着她,迟疑道:“长歌,你如实同我说,你可是还有事瞒着我?”   长歌笑着摇头,抬头眷恋的看着身边的男人,轻轻笑道:“殿下,我与你相识十年,却骗了你无数回,你可怨怪我?”   魏千珩心里慌乱的怦怦直跳着,看着长歌被因疼痛被汗水打湿的苍白小脸,心痛不已,沉声道:“以往之事,我都不怪你,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像上次我们说好的那般,只要以后我们一家四口都好好在一起,一切就足够了!”   长歌主动握住他带着薄茧的大手,硬着喉咙道:“殿下,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你亏欠着乐儿,你以后要好好对他,照顾他长大……还有初心,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是她哥哥,你也要照顾她,那怕以后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要谅解她……”   “还有煜大哥……希望殿下能一直记着他是我们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和我们的孩子,所以,以后不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能怪他……我想,他一定尽力了……”   “还有端王……先前我听说,这次是他帮你夺了太子一位,我很开心——你与他都不是坏人,你们能冰释前嫌,我很欢喜的……”   “至于青鸾,她有端王庇护,再加上她不吃亏的性子,我倒是很放心她。”   “还有孟府……殿下,孟清庭答应我替我阿娘找出害她之人……若是他做到了,殿下就放过他罢,就当看在我的情面上……”   长歌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凌乱的话,魏千珩越听心里越是慌乱,不好的预感朝着他重重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扶正她的身子,对上她泪水蒙蒙的眼睛,颤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生下孩子,和我一起带着孩子回京城去——做我的太子妃!”   长歌眼泪滚滚而下,冲他浅浅一笑,“好,我答应殿下。如此,还请殿下喂我喝药罢,凉了就更苦了。”   听到她的回答,魏千珩窒紧的心口一松,转身端起了手边的药碗…… 第093章 煜炎归来!   眼见生产之期临近,煜炎与青鸾却像凭空消失了般,与长歌他们失去了联系。   而长歌身体开始出现病症,她害怕等不到生下孩子,自己就毒发身亡,就哄着魏千珩给自己端来了催产药,想借助催产药,在自己尚有气力之前,生下腹中的孩子,以此保住孩子和乐儿的性命。   魏千珩哪里知道长歌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毒发而亡。他只是看着她怀孕太过痛苦,所以依她所言,端起了身边的催产药,再次拿起勺子,舀起汤药送到长歌的嘴边。   他心痛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疼惜道:“我原本还想让你多给乐儿生几个弟弟妹妹,可如今看到你这般辛苦,以后我却是再也不要让你生孩子了……”   青瓷的勺子舀起深褐色的药汤,在跳动的烛火下,闪着幽深的光亮,苦味随着药汤凉却淡了下去,却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闻在长歌的鼻间,却是死亡的味道。   她轻轻一笑,眸光切切的看着身前的男人,苍白的嘴唇微启,柔声笑道:“好,我都听殿下的。”   说罢,她艰难张嘴,义无反顾的去接勺子里的汤药。   然而不等她的双唇碰到勺子,房门却被砰的一声撞开,却是初心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   看到魏千珩手中的汤药,初心脸色巨变,对魏千珩厉声道:“快住手,你这是在送姑娘去死!”   说罢,不等魏千珩回过神来,她手腕上的无心箭朝着魏千珩手中的勺子射去,瞬间将那小小的勺子击碎,汤药随之洒落。   “你……”魏千珩惊愕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初心,心弦提紧,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初心的出现,长歌面容一慌,眸光里闪现了绝望之色。   她知道,初心是不会让她喝催产药送死的。   果然,初心看着魏千珩手里的催产药,气不打一处来,冲一头雾水的魏千珩咬牙恨声道:“谁让你给姑娘喝催产药的?你知不知道,若是不能先解了姑娘身上的余毒,姑娘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毒发身亡——你这哪里是喂姑娘喝催产药,你却是在喂姑娘喝催命药!”   魏千珩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头怔怔看着一脸苍白的长歌,心里终是回过神来——   难怪方才她突然同自己说了这么多的事,原来,她知道自己喝下催产药生下孩子就会死,所以提前在同他叮嘱她的身后事。   她竟是拿命在拼这一个孩子……   而自己还亲手喂她喝药,竟是亲手将她往黄泉路上推……   反应过来的魏千珩,神情巨变,心如刀绞,手中的那碗催产药随着他内心的波动,被他生生捏得破碎,粗粝的瓷片扎进他的掌心,鲜血直流。   “怎么会……”   一直泰山崩于眼前也淡然不变色的他,彻底崩溃了。   他僵硬的怔在当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脸色瞬间也是惨白如纸,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同样一脸惨白的长歌。   “殿下,煜炎早就同我说了,你不要难过,我早已做好准备……”   事到如今,长歌知道魏千珩定不会再答应给自己喝催产药,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腹中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要随着自己身体的毒发也一迸丧命。   那却是她最害怕看到的事情。   如此,她吃力的拉过魏千珩冰凉的手,她的手同样冰凉,朝着他努力笑着,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殿下,如今惟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喝下催产药,让我在毒发之前生下孩子,这样,腹中的孩子能活命,乐儿也能活命……”   “若是晚了,你不但救不了我,更要眼睁睁的看着腹中的孩子和乐儿一起丧命……殿下,你一向是最理智冷静之人,孰轻孰重,你应该看得明白……”   魏千珩红着眼睛咬牙道:“可我更不能送你去死!”   说罢,他痛苦的落下泪来,眸光绝望悲痛的看着长歌,颤声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若是让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到了此刻,魏千珩痛恨不已,他之前竟还为了长歌怀上孩子高兴庆幸,却殊不知,她是在拿自己的命换乐儿的命。   长歌幽然的看着他,惨然一笑:“殿下,我是乐儿的母亲,是我害得他遭遇此病,我没护好他,所以我自是要舍命救他的……难道你愿意让我打掉孩子,眼睁睁的看着乐儿死吗?”   魏千珩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绝望过,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震懵呆住了。   长歌默默的看着他,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窝,还有眸子里深深的绝望与悲痛,心里也止不住一阵刺痛。   面上,她异常冷静的说道:“殿下,如今说一切都晚了,我身体受毒所伤,终归活不长久,能救下乐儿一命,已是上天垂怜。所以如今你不要迟疑,趁着我还有气力之前,让我喝催产药,早点将肚子的孩子生下来,不然再晚,只怕我们三个都……活不成了。”   闻言,魏千珩全身剧烈一颤,眸光灰暗,如沉地府深渊。   他明知长歌所言是最后的退路,可心里的悲痛绝望,以及对她深深的不舍,终是让他无法答应她。   初心也早已泪流满面,她跪伏到长歌的床边哀哀哭道:“姑娘,你不要这样……我们不能让你去送死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长歌伸手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无比的轻柔:“初心,我终究活不长久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尚可挽救之前,想办法救下乐儿和腹中的孩子呢?”   初心也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可也同魏千珩一样,就是舍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她送死。   “好初心,就当我求你,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你去帮我重新煎药吧!”   说罢,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身,下到地上,竟是朝着呆滞住的魏千珩跪下,动容道:“殿下,你可还记得你欠着我的一个恩赏。如今,我求殿下救救两个孩子,赏我一碗催产药吧!不然,再晚就来不及了……”   魏千珩眸光死死的看着地上的长歌,胸口剧情的起伏着,脸白如纸,最后悲痛一笑,拼尽全身的力气对初心道:“你下去……重新煎药。”   初心泪水涟涟的抬头着看向长歌,看着她神情间的坚定与决绝,终是咬牙出门去了。   初心一走,屋内恢复平静,魏千珩上前抱起地上的长歌,将她紧紧抱着坐在自己的怀里,头埋在长歌的肩膀上,牙关咬得咯吱响,喉咙里以出一声声绝望的闷吼,像头绝望挣扎的困兽。   有冰凉的液体打湿长歌肩膀上的衣襟,长歌微微一滞,心里酸楚又知足。   自从母亲离世后,她短暂的一生过得何其艰辛,所幸还有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给了她人世间最美好的温暖,让她死而无憾……   她拿起他受伤的右手,一点点的帮他拔了手掌里的碎瓷片,正要寻纱布帮他包扎时,方才离开的乐儿却又重回跑回来了。   乐儿先前没有按着母亲的请求开口叫魏千珩阿爹,后面离开屋子后,他想着阿娘与阿爹形容间的失落,心里闷闷难受着,所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回屋里去,当着阿娘的面叫阿爹一声?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看到初心从阿娘的屋子里出来,躲在院子里悄悄的哭,乐儿不由更加心慌起来。   他敏锐的感觉到大家都不开心的样子,他心里也难受起来,于是又跑回到长歌的屋子里来了。   一进门,他见到魏千珩眼眶打湿,不由更加惊奇了,问长歌:“阿娘,初心在哭,他也在哭,他们怎么了?”   见乐儿进来,长歌拿着纱布一边替魏千珩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对乐儿安慰道:“没事,初心姑姑是打破了碗怕被阿娘骂所以哭的。而你阿爹却是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所以哭了。你要不要帮他吹吹,吹吹他就不痛了。”   乐儿信以为真,走到魏千珩的面前,看着他流血的手掌和血红的眼睛,心时莫名心痛他起来,想着方才的事,迟疑了片刻终是低头嗫嚅的开口道:“阿爹……你的手很痛吗?”   一声细细的‘阿爹’,却是让魏千珩混沌绝望的心绪猛然一怔,崩溃悲痛的心里得到了一丝救赎。   “你刚才唤我什么?”   顾不得手上的伤,魏千珩怔怔的看着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乐儿终于松口叫他一声阿爹,这一声阿爹却是弥足珍贵,让魏千珩窒紧的心口得到了一丝喘息,眼泪再次落下。   一边的长歌眸光一亮,也是惊喜不已的看着乐儿。   乐儿在唤出这一声阿爹后,感觉自己也轻松了许多,走到魏千珩近前,担心的看着他受伤的手掌。   乐儿以前在煜炎的药庐玩时,不小心碰倒过煎药的药罐,也被划伤过,痛得他以后再也不敢靠近药庐了。   所以如今看到魏千珩手掌被划破了深口子,乐儿觉得他应该非常痛,再看到他落下泪来,于是心痛道:“阿爹,乐儿帮你吹吹,一下子就痛了……”   说罢,他凑近到魏千珩的手边,低下头嘟起嘴,轻轻的帮他一下一下的吹着,小小的腮帮鼓鼓的,让人怜爱不已。   魏千珩看着懂事的儿子,再看着一旁的长歌,原本应该欣慰的心却是万箭穿心般的痛着。   为何上天要这么残酷,不能让他的妻儿同时留在他的身边。   两人他都舍不得,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留下她们母子……   长歌却知足的笑了,心里暖暖的痛着,她捏着乐儿的手一起帮魏千珩缠纱布,欣慰道:“以后你们爷俩要互帮互助,阿爹要照顾乐儿好好长大,乐儿也要好好照顾阿爹,好吗?”   乐儿连忙道:“乐儿不但要照顾阿爹,还要照顾阿娘和弟弟妹妹。”   看着眼前的妻儿,魏千珩如何能看着长歌就这样去送死,惨白着脸咬牙道:“长歌,我相信煜炎一定会回来,我们再等等……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长歌心时的希望早已掐灭,她不敢自欺欺人,对上魏千珩血红的眸子,心里心痛如麻,面上却淡然的笑道:“若是能回来,他们早就回来了……殿下,我们认命罢!”   魏千珩正要开口再劝阻她,恰在此时,院子外却突然传来急骤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响落进人的耳朵里,像擂鼓一样,直让人心惊肉跳。   白夜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三人,欢喜大声嚷道:“殿下,青鸾姑娘回来了,还有鬼医……”   正捧着新煎好的药走到长歌门口的初心,听到白夜的话,狠命将手中她恨毒的催产药往地上一掼,跑到门口,看到煜炎与百草的那一瞬间,眼眶一红,下一瞬却是冲上去,对着百草撕打起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你们可知道,姑娘都快要死了……你们再晚回来一步,姑娘就要喝下催产药了……”   这段日子来,不光长歌望眼欲穿的盼着煜炎归来,初心同样如此,甚至比长歌还急,天天站在村子口看着来路,希望看到煜炎他们归来的身影。   而方才,她一边熬着给长歌的催产药,一边却在心里第一次狠狠的咒骂起了煜炎与百草来,恨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救姑娘……   如此,终于见到两人时,初心满腔的悲喜不敢对煜炎发作,只得对一向被她欺负惯的百草发泄,将百草又打又骂,最后却又扑到他怀里伤心的痛哭起来。   大半年的时光没见,百草黑瘦不成了样子,面容更是憔悴不堪,整个人硬生生的脱掉了之前的稚气,竟是沉稳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经历了磨难,百草终于从当初那个单纯傻气的小药童长大成人了。   但他对初心的关爱却不减反增。   如此,他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骂着,最后初心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也险些落下泪来,对初心宠溺的苦笑道:“对不住,我们回来晚了,要打要罚都依你,你别再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看着两人的亲昵举动,一旁的白夜神情微变,心里竟诸般不是滋味,酸涩得难受……   而屋内的魏千珩也在听到白夜的嚷嚷声后,激动的携着乐儿急急往门口来了。   长歌挺着肚子行动不便,只能依靠在房门边,按着心里的激动,泪眼花花的盼着妹妹青鸾与煜炎百草的归来。   院门一打开,青鸾小心的扶着煜炎上了台阶进到院子,尔后等百草安放好手里的轮椅,她扶着煜炎坐下后,终是飞奔着朝院内而来,欢喜喊道:“姐姐,我是安宁,我回来了……”   拐过石廊,她看到了站在卧房门口挺着大肚子,哭得已成泪人的长歌,眼泪也涮的一下落下,飞扑到了长歌的怀里。   “姐姐,十年了……安宁终于找到姐姐了!”   青鸾真正的闺名叫孟安宁,与长歌一样,姐妹二人进到鹞子楼后,都改了名字。   这么多年来,青鸾一直告诉别人她叫青鸾,只在长歌面前,她还像小时候那般,称自己为安宁……   这十年来,青鸾做梦都梦着能重见姐姐,如今真真切切的抱到姐姐的那一刻,青鸾心里百感交集,像迷途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长歌也抱着妹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别十年,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抱着妹妹,欢喜得直掉眼泪。   后面跟上来的几人,见到这一幕,都不觉放缓了脚步,由着分别多年的姐妹重聚。   而乐儿自从见到煜炎后,就从魏千珩怀里下来,被煜炎宝贝的抱在怀里,乐儿对他阿爹阿爹的唤个不停。   魏千珩看着格外亲密和睦的‘父子’二人,心里不免酸涩,同时心中对乐儿的亏欠越甚,也更感激煜炎。   这五年来,所幸还有他陪在乐儿身边,让乐儿没有被人嘲笑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   而想到他对长歌与乐儿的救命之恩,魏千珩却不知道此生要如何报答,这位让他又羡又妒的男人的恩情。   下一刻,他眸光下移,在看到煜炎所坐的轮椅后,眉头紧紧皱起,心里一片担心,却不知道煜炎此番在北地到底遭遇了什么?   而跟在他身后的白夜也蹙紧了眉头,一脸闷闷不乐的看着身侧的初心与百草。   他原以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与初心的关系已足够好,可如今看到初心对百草的依赖,甚至是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亲密之举,却是让他心里堵得难受。   而百草一回来,初心就将他当成了透明人,连走路都挨着百草走,将他一个人扔到了一边……   煜炎将乐儿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一面逗玩着乐儿,眸光却抑不住的看向了门口的长歌。   只是一眼,他的心就颤了颤——她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而他鼻间也嗅到了催产药的味道,眸光落在卧房门口被初心摔破的那碗药上,心口揪紧——   幸好……幸好他终是鼓起勇气回来见她了,不然,她就要服下催产药赴死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迟疑,示意百草推着自己继续往前去。   等他们来到卧房门前时,正好听到青鸾在欢喜的对长歌说道:“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与煜大哥已替你找回雪莲了……而煜大哥已在路上将它炼成了丹丸,你只要服下药就没事了。”   长歌激动得全身颤抖,不光是因为看到了妹妹,更是因为她又有希望活下来了。   她朝青鸾身后的几人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煜炎。   心中一喜,她刚要开口,眸光却落在了煜炎所坐的轮椅上,眸光顿时一滞,不敢置信的朝着煜炎的双腿看去。   “煜大哥,你……你怎么了?”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煜炎,再想到他此番为了自己深入北地的凶险,还有他们这么久不传消息回来,长歌心里已是隐隐明白过来什么,顿时,激动的心口陡然转凉。   想到心中的猜测,煜炎为了帮她寻药,废了双腿,她心口剧痛,下一刻竟是喉咙一甜,吐出血来。   身子也无力的朝着地上软倒下去。   “啊,姐姐……”   “长歌……”   大家被她突然的变故吓到,魏千珩第一个反应过来,在长歌倒地之前,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一面抱着吐血昏厥过去的长歌往屋子里去,一面回头对煜炎急声道:“求煜兄救救她吧!”   煜炎眸光定定的落在长歌放才吐落在地上的鲜血来,眉心紧紧唇蹙起,对百草凝声吩咐道:“快推我进屋,准备药箱与银针,快!”   百草闻言,连忙与白夜一起,将煜炎送入屋内,打开药箱,将煜炎在路上炼好的解毒丹丸,迸着银针准备好。   煜炎让魏千珩将长歌平躺放在床上,他过去将两指搭到了长歌的手腕上,闭上眸子凝神为长歌把脉。   魏千珩紧张的站在一边,看着不省人事的长歌,双拳几乎要捏碎了。   青鸾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轻轻道:“有煜大哥在,你无须太担心!”   话虽如此,她自己却也紧张非常,定定的看着昏迷过去的姐姐,心痛不已。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煜炎收起手对魏千珩道:“你们都下去吧,百草留下,我要为她施针。”   魏千珩心里的许多的担忧,不知道长歌如今情况如何,肚子里的孩子又如何?可看着煜炎凝重的样子,他终是没有急着追问,抱着乐儿与青鸾他们一起退出了房间。   魏千珩将乐儿送回他的房间,哄着他睡着后,复又回到长歌的房间外等着。   青鸾赶了这么久的路,原是疲惫不已,可也没有心情睡觉,与初心白夜他们一起,都一起焦心的守在门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不知过去多久,院子外面响起了公鸡打鸣声,守候在屋外的几人终是听到了屋内传来动静。   下一刻,阖紧的房门打开,百草推着疲惫至极的煜炎出来,大家不禁都围拢上前,想进屋看一看长歌的情况。   “她已服药睡下了,你们暂时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罢。”   煜炎淡淡出声拦住大家,最后眸光看向一切焦急的魏千珩,默默朝着药堂方向去了。   魏千珩追上去,双手抱拳,欢喜得几乎要给煜炎跪下。   “感谢煜兄的救命之恩……”   “奉劝殿下一句,却不能高兴过早。”   煜炎打断他的话,无力道:“雪莲能解天下百毒,却无法确保能解长歌身上深入骨髓里的余毒——如此,一切只能等她醒来看天意了!”   闻言,魏千珩再次震住,刚刚欢喜起来的心再次跌入了冰窟里…… 第094章 过继乐儿   魏千珩一直以为,长歌服下解毒灵药雪莲就可以解除体内余毒,平安无事了,所以看到煜炎带着雪莲归来的那一刻,他如迷路沙漠中的人看到了绿洲和水源,一下子又看见希望。   可没想到,煜炎却告诉她,那怕有了雪莲,也不一定能救下长歌的命,顿时,魏千珩又从天堂跌下了地狱,整个人越发的焦急惶恐起来……   转眼,天光大亮,初心去给青鸾安排房间住宿歇息,百草与煜炎回了前面的药堂,白夜也去忙其他的事去了。   大家因煜炎的归来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连乐儿都又开始欢快的前后两个院子跑着,惟有魏千珩心弦绷紧,哪里也不去,一直紧张的守在长歌的身边。   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长歌的床边,一直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手,心里痛苦的纠结着——   自从听到煜炎的话后,他既盼着长歌醒来,雪莲能顺利解了她身上的余毒,让她可以安心的生下孩子,平平安安。   可他却又害怕她醒来,害怕雪莲也救不了她,一醒来就面临死亡。   如此,纠结痛苦的魏千珩,竟是生生将两鬓的头发熬成了灰白色……   而服下雪莲丸的长歌,陷入了沉睡中,明明是七月酷暑的天气,她的手却带着渗人的寒意,魏千珩不住的拿自己的手温暖着她。   长歌一连睡了一天一夜还未见转醒,煜炎也担心的过来看过四五回,眉眼间难掩愁色。   时间一久,青鸾与初心也开始担心起来。两人轮流照看乐儿和陪守在长歌的床边,大家的心弦再次绷紧起来……   又是一晚漫漫长夜过去,院子外面响起了鸡鸣声,雕花窗棂漏进淡薄的晨曦,又是新的一天来临,可默默守在长歌床边的魏千珩却越发的的痛苦绝望起来。   白夜从外面进来,看着一脸痛苦的魏千珩,想着京城传来的消息,话到嘴边,却又悄悄咽下,改而心痛的劝道:“殿下,您都在此守了整整两日两夜,下去歇息一会吧,属下在此替你守着……”   魏千珩无力的抬手打断他的话,痛苦道:“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这里看着她……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先下去吧!”   白夜想了想,终是开口道:“殿下,皇上已派人送来口诏,定于八月十五中秋为您办太子册封大典,让您尽快赶回京城去。”   先前,魏千珩堪堪立为太子就连夜跑出京城来找长歌了,所以太子的正式册封大典还有没有举办。   为着替他操办这次大典,魏帝今年连去玉川行宫避暑度假都取消了,留在京城替他安排好一切,只催促他务必尽快赶回京城去。   而魏帝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举行太子册封大典,也是估算到长歌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快要出生了,而长歌也会随着孩子的落地香消玉殒。   如此,所有的事情到了此时,都应该有了一个决断,不论魏千珩伤心好也,欢喜也罢,他都不能再任性的留在云州,忘记他自己真正的身份,而是要回到京城,担起他身为储君的重任……   听到白夜的话,魏千珩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万念俱灰——   他这个太子,本就是为了长歌才当的。   若是没有了她,他生不如死,还当这个太子做甚?   如此,他不想再听京城那些事,冷冷问白夜:“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没有其,你就退下吧。”   其实白夜身上还有京城燕王府送来的那几封急信,但此时他不敢拿出给魏千珩看,只得道:“皇上还说,燕……燕王妃的孩子也快临盆了,请殿下尽快赶回!”   “燕王妃?!”   来云州的时日太久,再加之最近经历的大悲大喜,起起起落之事太多,两日两夜没歇息的魏千珩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神情冷漠疏离,冷冷道:“那个女人还没有离开燕王府么?”   白夜摇了摇头,困惑道:“不知为何,叶家既然已经派人暗杀顾勉,就代表他们知道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的来由……也应该会猜到殿下是知情了的,却为何不将此事悄悄处理,还让王妃堂而皇之的怀着别人的孩子生活在燕王府里?”   魏千珩闭上眸子按捺住脑子里的阵阵困眩,勾唇嘲讽笑道:“叶家能成为大魏数一数二的权势之家,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他们背后事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大靠山。如此,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的——”   “而想必,那顾勉必是已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了?”   白夜一怔,愣呐道:“殿下怎么知道?”   魏千珩了然道:“必然是奸夫死了,叶家才会如此猖狂——他们是料定我没有证据,来一个死无对证,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将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往我身上栽脏了。”   白夜气恨道:“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当初刘大夫身上的状书在殿下手里,顾勉也写了认罪书,他们是逃不掉的了,等殿下回到京城,再好好收拾他们……”   看着沉睡不醒的长歌,魏千珩此时却没有心情说这些事,再次冷冷问道:“京城里的事离我们太近,暂时可以不去理会,让人好好盯着就成。如今我只担心甘露村四周可有变数。”   白夜神情微变,知道自己瞒不下去,压低声音道:“殿下先前怀疑的没错,之前初心所见之人,并不是陌无痕。我们从茶铺老板那里得知,那日与初心见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灰袍男子,根据茶铺老板的描绘,却像是无心楼里一直与陌无痕做对的长老苍梧!”   魏千珩眉心一跳,遽然睁开眸子来,里面恢复了清明,再次染上了寒霜。   原来,自初心那日失踪回来后,魏千珩明显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话语少了不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有她看向自己时眸光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戾气,都让魏千珩心生疑云。   再想到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不得不让魏千珩怀疑,初心在无心楼的唆使之下,在悄悄的酝酿着什么事情。   如此,他让白夜继续去查那天与初心见面的人,到底是谁?   而白夜在得知初心是无心楼前楼主无心之女时,简直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幸魏千珩没有将她另一层身份说出来,不然只怕白夜一时间接受不了,要彻底凌乱了。   他又道:“而我从江湖朋友那里得知,陌无痕自上次进宫行刺后,身受重伤,昏迷了好久,无心楼里的事务如今基本全掌控在了苍梧手里。甚至还有消息称,苍梧趁着陌无痕受伤之际,将他囚禁了起来,自己成了真正的无心楼掌权人……”   魏千珩的眉头越聚越拢,心里却清晰明了起来,冷然道:“苍梧偷偷跑到这里来找初心,必定有所预谋,而这些预谋,可想而知是冲着我们来的,毕竟六年前是我们替父皇出的手……所以这一段时间你带着燕王好好守着药苑,万不可以在此时出一丁点的差错!”   白夜也知道事态严重,连忙退下去了,魏千珩继续默默的守在长歌的床边……   魏千珩不知道的是,他与白夜说话时,长歌已因为身体上的痛疼悠悠转醒。   醒来的那一刻,长歌犹如在梦里,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着醒过来。   直到耳边传来魏千珩与白夜熟悉的声音,她才恍悟自己没死,还活着。   她吃力的睁开眼睛,怔怔看着侧过身子低头蹙眉痛苦不已的魏千珩,禁不住的心痛——   她不过睡了一沉,他竟是苍老疲惫了这么多,鬓角的黑发像蒙上了一层青灰,整个人憔悴不堪至极,哪里还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神采奕奕的五殿下!   心里酸楚悲痛,长歌吃力翕唇,朝魏千珩轻轻喊道:“殿下!”   闻言,魏千珩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向床上的长歌。   等看清她温柔的眸子含笑的看着自己,魏千珩激动得热泪盈眶,上前一把搂住她,梗着喉咙颤声道:“你终于醒了……”   说罢,他又紧张的问她:“可感觉身子好些,胸口还痛吗?”   长歌虽然醒来了,魏千珩却不知道会是哪一种结局,不由紧张万分的盯着她问。   长歌明白他的担心,苦涩一笑,抬手眷恋的摸着他长满胡茬的瘦脸,心痛道:“殿下,先前煜大哥没有回来,我们尚且心存不甘……可如今他回来了,还为我带回了雪莲。所以,不论是何种结果,你我都不要有遗憾了,一切都是天意!”   魏千珩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瞬间脸色巨变,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里,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雪莲明明可以解百毒的,一定可以解了你身上的余毒的,一定可以的……”   说到后面,饱受摧残的魏千珩忍不住嘶吼咆哮出声,最后一线希望也落空,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彻底崩溃了。   看着他悲痛到歇斯底里的样子,长歌心口更痛,却无力的不知用何话语来安慰他,只得苦涩告诉他道:“殿下,幸好一切还不最差——我估摸着快临盆了,我还有机生下腹中的孩子……”   魏千珩悲痛的呆呆看着床上那个他深爱入骨髓的女人,可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挽救不了她,魏千珩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挫败过,痛不欲生……   听闻长歌醒了,煜炎他们立刻赶了过来。   煜炎进屋看了长歌的脸色,二话没说立刻为她诊起脉起来。   他搭在她削瘦手腕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着,长歌从没有见他看诊慌过,如此,心里越是认定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到了这里,长歌自知回力无天,心里反而释然了。   她眸光落在煜炎遮在薄毯下的双腿,想到自己晕倒前想到的可能,心里剧烈一痛——   在看到煜炎坐在轮椅上的那一刻,她心如刀割,那怕在睡梦里,她的心口都痛着。   她知道煜炎是一个喜欢云游四海之人,洒脱随性,更是喜欢四处爬山越岭的寻找各种药材。   而若是他因为帮她寻药而失去双腿不能走路,那怕她身上余毒已清,能好好的活下去,可她的内心却一辈子都无法安宁了。   她本就愧疚着煜炎,六年前他舍命救了她,若不是因为她们母子,他不会在这偏僻的甘露村呆这么多年。她拖累了他这么多年,这一笔恩情她已无法偿还,若是再因为自己让他失去双腿,让她情何以堪?   只怕以死都不能偿还煜炎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揪心的痛着,眸光直直的看着煜炎,咬牙鼓起勇气问道:“煜大哥,你的腿怎么了?”   闻言,煜炎全身一滞,搭在她手腕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一跳,下一刻淡淡道:“在回程的路上摔了一跤,无甚大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可若是这般简单的话,何需特意弄把轮椅坐着?   长歌自是不信的,想到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讯息,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正要再开口,煜炎冷冷道:“我的事无需你操心,你临盆在即,又刚刚醒过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吃饱肚子,好有力气生产,其他的你一概不要去想!”   长歌忍住眼角的泪水应下,她知道他是不会告诉自己真相的……   青鸾连忙去厨房让厨娘给长歌做吃的,初心也上前仔细的喂着她喝些蜂蜜水润润嗓子。   长歌想到醒来时听到的魏千珩与白夜的谈话,再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着自己的初心,忍着身上的阵前,对屋子里的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再歇歇,留着初心陪我就好。”   魏千珩本不放心她,可在她的执意之下,只得被白夜拖着离开了她的房间。   房门关上,长歌拉过初心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柔声问道:“初心,我或许就快死了,死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初心先前也一直以为有了雪莲,长歌就会没事了,却没想到吃了雪莲也救不活她,顿时悲痛不已,眼睛里蓄满了泪,听到长歌的话,顿时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哽咽道:“姑娘说吧,只要是我做得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替姑娘办到!”   有了她的回答,长歌满意笑了,虚弱道:“我知道那日来找你的人不是陌大哥,甚至陌大哥已出事了,有无心楼的人拿着他的性命来威胁你……”   初心震惊的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知道?”   长歌没有同她说魏千珩早已调查清楚一切,只是心痛的看着初心,动容道:“初心,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殿下与皇上都是你的仇人,但你这段日子里一直在努力忘记这段仇恨……可如今有人拿着陌大哥的性命来威胁你,我猜想,他们必定逼你杀了殿下与皇了,对吗?”   初心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六年前的刺杀一事,其实长歌也曾有过耳闻,因为那时正是魏千珩向魏帝恳求迎娶她为正妃的时候。   魏千珩在乾清宫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求得了魏帝的同意,可也另外答应了魏帝一件事,那就是带兵剿灭无心楼。   但当时魏千珩怕她担心,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同她说,他要暂时出京一趟,办好事就回来。   她记得他回来时,身上的衣袍到处都沾满了血,问他时,魏千珩只告诉她,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了。   直到方才,她听到他与白夜的谈话,才恍悟过来,六年前他去办的事,却是剿杀无心楼。   所以,初心的母亲无心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初心与他成了杀母之恨的死敌……   长歌细细回想起那日初心失踪回来后的形容,不能猜测,毕定是那个苍梧将这一切都告诉给了初心,而苍梧的目的,正如魏千珩所说的,就是拿初心当杀人的利剑,替他们杀了魏千珩与魏帝……   得知这一切的长歌,心里悲痛不已,她原本还想在自己离世后,让魏千珩替她好好照顾初心,却没想到,两人竟成了死敌。   想到这里,她切切的望着初心,恳求道:“初心,我求你答应我,你放过魏千珩行不行?你们是亲兄妹,你们不能相互杀戮……”   “可若是如此,我舅舅就会死的!”   冷静下来的初心,眸光里闪着可怕的寒芒。   她继续给长歌喂水吃,开口说的话却让人惊心动魄。   “姑娘,苍梧本是让我当日就动手的,可我顾念着姑娘你……我知道你怀着孩子受不得惊吓,若是我与魏千珩对手,你两边为难,定是痛苦不已……”   “但如今你既然都已知情,我也不瞒你,等你顺利生下孩子,我就会动手了……”   初心眸光坚定,却也有泪光浮现。她眷恋不舍的拉着长歌消瘦的手,泣声道:“姑娘,这些年来,我们相依为命,你甚至为了救我,去魏帝面前替我顶罪……这些恩情我都记着,我原本是打算一辈子慢慢还你的……”   “我答应你,我不杀魏千珩,但我必须对他动手,不然他们不会放了我舅舅……”   “而若是姑娘你死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还不如让我死在了他手里,刚好可以下去继续陪姑娘!”   说到最后,主仆二人都哭成了泪人。   长歌一直理解初心心里的苦,也知道她为了自己已退让了许多,其实自己方才开口求她,已是自己的自私。   她只想着保住魏千珩,却没想过初心的立场。   长歌伸手抱住可怜的初心,痛心道:“初心,我不许你这样想,你答应过我的,要在我死后,替我照顾乐儿和腹中的孩子了……”   “我理解你要救陌大哥的心情,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所以求你暂时放下心中的仇恨,和魏千珩商议一番,看是否有两全的法子,既能救出陌大哥,又能让你和殿下都安然无事?!”   初心心里一片冰凉,嘲讽笑道:“若是让魏千珩知道我要杀他,他还会帮我想法子吗?”   长歌急声道:“相信我,殿下并不是一个心狠毒辣之人,至少,他与那个苍梧相比,你更应该相信他的。我害怕那个苍梧只是利用你,更害怕你依他所言杀了殿下与皇上后,他还是不放过陌大哥,最后将你当成杀人的工具……”   闻言,初心里全身一震,正要开口说什么,门被推开,却是青鸾端着吃食进来了。   初心抹了眼泪离开,却被长歌一把拉住,她低声对她求道:“初心,你一定要冷静,不要中了苍梧的计……啊!”   话未说完,长歌又阵痛起来,一时没忍不住竟是吃痛出声,脸色也痛到发白。   见此,初心心里一软,上前帮着青鸾一起扶她坐起身子,红着眼睛道:“姑娘你快吃东西,马上就要生孩子,你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行……我答应你就是,你快吃东西罢……”   闻言,长歌放松一笑,忍着身体的疼痛,对她温柔笑道:“谢谢你初心!”   嘱托好的初心的事,长歌又想起煜炎的双腿之事来,问青鸾:“青鸾,你这段日子一直陪在煜大哥的身边,可知道他腿伤的事?”   青鸾正将小几摆到她床上,再将托盘的吃食摆上去,听到长歌的话,双手微微一滞,面上却对长歌笑道:“姐姐不要担心,煜大哥他是在路上不小心伤了腿,这也是之前我们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的原因,就是因为煜大哥的腿伤一事。”   “煜大哥就是怕你担心才想着养好伤再回来的,可后来算算时间,离你的临盆期近了,才等不及先回来了——姐姐放心吧,煜大哥他自己是神医,那点小伤难不倒他的,再过段时间他就又能站起来了。”   “青鸾,你何时也开始在姐姐面前撒谎了?!”   长歌定定的看着面色慌乱的青鸾,颤声道:“这是我最后的一点请求,若是不知道煜大哥双腿如何了,我死不瞑目!”   青鸾何曾想骗她,只是煜炎一直对她严加叮嘱,不许她将他双腿之事说出去。   但看到长歌可怜的样子,想着姐姐命不久矣,青鸾于心何忍,自是不忍心再骗她,含泪将煜炎的双腿之事同她说了。   “煜大哥寻找雪莲时遇到暴风雪被困在了雪原里,等百草找到他时,他不止双腿,整个下半身都已冻坏,彻底失去了知觉……”   闻言,长歌呆滞住,整个身子都撕裂般的痛着,下一秒,她的下体有液体流出,洋水破了……   初心与青鸾吓得连忙去叫产婆进来,魏千珩也抱着乐儿冲了进来,焦急的看着她。   看着乐儿,长歌欣慰一笑,对魏千珩道:“殿下,求你最后一件事罢——我想将乐儿过继给煜大哥,就当偿还这些年他对我们的恩情,你说可好?”   魏千珩闻言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但下一刻,魏千珩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怔怔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最后终是在长歌满目的期待中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 第095章 长歌产女   羊水一破,接下来的阵痛越来越密集,所幸长歌这是二胎,相比头一胎却要轻松许多。   煜炎担心她气力不够,拿出珍藏的千年人参给她吊气,而长歌也深知腹中孩子的重要性,拼尽全力的努力着。   所幸在经过一天辛苦的生产后,七月初六亥时一刻,长歌终是顺利诞下一女。   大家都盼着长歌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可等到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大家的心情又异常的悲痛,不知长歌还能否活下去?   小小的孩子生下来皱皱巴巴的,躺在魏千珩的手掌的里,那般的小,可哭的嗓门却大。   魏千珩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里,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女儿的降临,可想到生死未卜的长歌,心里又悲痛欲绝。   从长歌生下女儿后,煜炎就紧张的守在长歌身边,拿银针护住她的心脉,试图控制住她身上的余毒发作。   可长歌在产下女儿后,全身气力耗尽,连连呕出好几口乌血后,又再次陷入晕迷中。   魏千珩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站在长歌的床边肝胆寸断——   若不是有孩子支撑着他,他真的没能气力再支撑下去,想随长歌一同去了……   可煜炎在查看了长歌吐出的乌血后,反而心里一松。等凝神替长歌把过脉后,他紧皱的眉头蓦然松下,声音激动的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   “长歌脉相平稳,身上的余毒竟是已清——她没事了,雪莲最终还是起了作用!”   说出这话时,煜火心里百感交集,连带着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痛苦压抑也得到了纾解,他想,能救活长歌一条命,他所付出一切却也值得……   煜炎的话,让沉闷压抑的屋子里顿时欢欣起来,大家惊喜不已,魏千珩更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抑制不住激动上前抓住煜炎的手,颤声道:“如此……如此长歌身上余毒解清,是不是再也没有性命之虞,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煜炎心里同样激动,轻轻点头,沉声道:“但长歌的身子底子终是受那穿肠毒药浸蚀了五年,早已不如当年,日后还是要好好调养……”   魏千珩连连应下,再次对煜炎真心诚意的感激道:“煜兄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必衔草相报!”   到了此时,魏千珩真是百感交集,没有人会明白这几日他是怎么熬过来,一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煎烧着,简直比度日如年还痛苦。   他心中暗暗发誓,只要长歌过了这一关,日后,他必拼死护住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初心与青鸾也欢喜的泪盈满眶,如此,一切的磨难总算过去了……   愁云密布的药苑里重见笑声,如今长歌无事了,又新添了一个小小姐,整个药苑里都沉浸在一片欢喜当中,连带着整个甘露村都喜气洋洋,魏千珩欢喜之下,每家每户都送了丰厚的封赏,穷乡僻壤的乡下百姓骤然见到那么大手笔的赏赐,一个个拿着几乎从没见过的白花花的大银锭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陈县令这段日子以来,也似在油锅里煎着,每天看着魏千珩的脸色过日子,随着魏千珩的心情起起伏伏。   在魏千珩绝望悲痛的那段日子,陈县令也整日提心吊胆的,他不知道长歌身上余毒致命之事,只是暗自惊叹,这娘娘生个孩子罢了,太子爷何需如此着急惶然啊,他生怕魏千珩着急上火的,会将整个甘露村都点着烧掉,所以每日都惶然的派人去长歌家附近打探着长歌生子的情况,整日惶惶不安着……   如今娘娘顺利生下小公主,太子爷恩赐八方,百姓们高兴,他这个小小的父母官也感觉压在头顶的泰山放下,不由全身一松,当晚就放心的去宠幸余氏小娘子了……   白夜挨家挨户送过赏赐后,回来向魏千珩交差,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魏千珩神情微变,趁着午后歇晌的时候,托初心与奶娘们好好照顾乐儿与小小姐,自己与白夜悄悄出门,往离药苑不远的关屠夫家去了。   七月分天气炎热,午间时分乡亲们都在家里纳凉歇晌,关屠夫家的大门紧闭,白夜连叫了好几声门,关大娘子才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出来应门,干笑道:“小哥怎么又来了,不是方才来送过赏赐了吗?”   话没说完,关大娘子又看到了后面的魏千珩,脸色不由一变。   魏千珩二话不说朝着她屋子里走去,关大娘子着急的在后面喊:“诶,前夫哥留步,里面都是杀猪的地方,又脏又臭的,你若要买什么,我自给你拿去……”   魏千珩冷冷道:“关大娘子自去忙吧,我找个旧识之人!”   闻言,关大娘子就被定住了,心虚的默默的往一边的夏屋去了。   关大娘子的院子里面挺大了,但也凌乱不堪,堆放着各种器皿。魏千珩在院子站定下来,眸光往房舍那边扫过,随后径直往右边门前打扫得格外干净的厢房走去。   屋子里的人早已听到了关大娘子的喊声,正在收拾行李的随从远山担心的看了眼坐在窗下看书的公子,无奈道:“主子,他们发现我们了。”   说罢又嘀咕道:“我就知道,方才我从院子里经过被白夜看到了……”   魏镜渊收起书卷,默默叹息一声,苦笑道:“那你还愣着干嘛,去开门吧!”   远山得令,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过去打开厢门,魏千珩刚好已来到了门口,他恭敬道:“殿下请进。”   魏千珩站在门口定定看了屋内的魏镜渊,尔后跨进门去,让白夜与远山在外面守着。   自从上次京城分开后,兄弟二人事隔多月不见,却没想到今日会在甘露村的屠夫家里面碰上了。   一进门,魏千珩就开口问道:“你何时来的?”   魏镜渊放下书卷,从桌子上取下两个粗瓷杯子,执起茶壶给自己和魏千珩各倒了一杯茶,尔后淡淡道:“半个月前,我见盅虫不大好,就过来了,比鬼医青鸾他们早到一天罢……”   魏千珩随间打量了一下厢房里简陋的一切,再想到外面脏乱的院子,对面的猪圈里还圈养着待宰杀的猪,猪毛猪血到处都是,不敢相信魏镜渊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下!   魏镜渊瞧出了他面容间的怀疑,抿下一口茶,下一息却是忍不住对着茶水皱了下眉头,无奈道:“这一家离药苑最近,且家里有空余的房子,又是做买卖生意的,进进出出倒不那么打眼。”   魏千珩眸光炯炯的看着他,继而看向一边收拾着的行李包裹,迟疑道:“你要走了?”   魏镜渊脸上也难掩疲色,这几日为了长歌的事,魏千珩没有合上一刻眼睛,他也同样如此,甚至在看到长歌的同生盅越来越危险时,再也顾不得其他,从京城里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了……   直到方才白夜来关大娘子家送赏赐,得知长歌母女平安,魏镜渊猜到长歌身上的余毒是无事了,这才将高悬的心放下。   “既然长歌已无事,我也放心了。”   魏镜渊并不掩瞒自己对长歌担心,对魏千珩由衷羡慕道:“恭喜你,喜得爱女!”   说这话时,魏镜渊心里难掩心酸,眸光一片黯然。   其实,从在父皇的嘴里得知长歌早在六年前就为魏千珩生下儿子后,魏镜渊心里绝望无比——他知道,父皇说得没错,不论是从感情还是从伦理,他与长歌都彻底无缘了。   那一刻的魏镜渊在伤痛绝望的同时,不可否认,却是无比的羡慕、甚至是妒忌魏千珩。   后面魏千珩顺利当上太子,他连夜出城去寻长歌,更是让魏镜渊心酸难过。   魏千珩可以大胆张扬的去寻长歌,他却不可能,那怕这次看着她的同生盅一点点的僵死,他担心难安,也只能悄悄躲到与她相邻的邻居家里时常打听她的情况,隔着短短的距离,却不敢上门去看她一眼……   魏千珩将他眼里的那一丝落寞都看在眼里,他清楚魏镜渊对长歌的感情,但他也知道,经由上次太子一事后,魏镜渊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偏执的得不到就要毁灭。   如此,他斟酌片刻,迟疑道:“青鸾回来后,一直在提起你,说是好久没见你了——她就在药苑,你可要去见见她?”   魏镜渊神情一滞,不敢相信一直堤防着他的魏千珩,竟是主动邀请他去长歌的药苑。   心里的渴望让他无法拒绝,魏镜渊紧紧的握紧手中的茶杯,嘲讽笑道:“只怕长歌并不想见我……她刚刚经历劫难,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再次难过……”   说这些话时,魏镜渊心里剧烈的抽痛着,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在反问自己,明明他与长歌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可最后为何却沦落成了如今的地步,连见她一面的勇气也没有?   说到底,当年是他一手栽培抚育了她,可他又利用她,抛弃她,最后又狠心的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   所以,当年他对她的恩情,早已在他的一次次利用伤害中消失殆尽了……   魏千珩道:“我也并不想让你与她相见,但你与她之间的结,总要有解开的一天。而上次之事,长歌她非常感激你。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她远比你我想象中要坚强。”   闻言一震,魏镜渊随即站起身子,拂了拂身上的衣袍,对魏千珩道:“如此,谢谢你的盛情……”   见到魏千珩与魏镜渊一起回来,初心与煜炎他们都很是意外。惟有青鸾见到魏镜渊,欢喜的迎上前去激动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魏镜渊见到青鸾也是高兴,将她细细打量后,看着她消瘦下去的面容,疼惜道:“最近可是很辛苦?你要记住好好吃饭睡觉,不可由着性子来!”   青鸾看着他同样消瘦下面的面容,知道他这段日子肯定也不好受,而他的一切心思都在姐姐身上,所以定也是为姐姐在担心了,不由对魏镜渊道:“姐姐就在屋里,只是现在尚未醒来,公子可要去看看她?”   魏镜渊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寻找长歌。   他一直希望找到长歌,将她带到自己身边,补偿这些年对她的伤害与心中的遗憾,可最后他却发现,他与长歌已越离越远,再也找不回她了……   如今,长歌就在屋内,与他隔着一道门槛的距离,魏镜渊却近乡情怯的站在门口半天迈不开步子。   他站在门口朝里看去,正午的阳光照得屋子里很明亮,他能清楚的看到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女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面容虽然苍白却很平静,与他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一丝不差。   痴痴的看着床上的长歌,魏千珩沉寂多年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柔软,又无比的悲痛。   长歌!那却是当年他在雪夜里救起她,亲手带着她进入鹞子楼的可爱女孩,也是那些年孤苦呆在边境封地的他最温暖的陪伴,更是这些年他遭遇底谷冰霜之时的心灵慰藉。   他亲自给她取名,教她识字学识,那时的他们,形影不离,她总是乖巧的跟在自己身边,笑着唤他‘公子’……   可这一刻他却不敢到她的近前去!   直到这一刻,魏镜渊却是深深的体会到,他与长歌之间真的不可能了,从十年前他将她送入皇宫的那一刻起,甚至从他狠心的明知她还活着,却将她当成弃子故意留在魏千珩的身边那刻起,他与她之间再无可能了……   惨淡一笑,魏镜渊终是没有再踏足进去,转身对魏千珩与青鸾轻声道:“你们好好照顾她罢,我先行告辞!”   说罢,逃也似的朝着外面走去。   魏千珩眸光沉沉的看着他,眉头深锁。   而青鸾看着他这个样子却心痛不已,忍不住追出去拉住他:“公子,你寻了姐姐这么多年,既然到了这里为何不进去见一见她,说不定她很快就醒了……”   魏镜渊怜爱的看着青鸾,苦笑道:“我找到了一个让你姐姐原谅我的法子,那就是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只有如此,她才不会再恨我,你说对吗?”   青鸾一怔,看着眼底写满悲伤的魏镜渊,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魏镜渊反过来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放下这一切才是对自己的解脱。日后,你若是想跟着长歌一起过日子我也支持你,但端王府永远是你的家,若是遇到委屈困难,记得回来找我。”   青鸾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哽咽道:“公子,这些年你待我极好,事事依顺宠着我,不让我受一丝的委屈,我知道你是为了补偿姐姐……所以你不再感觉再欠着谁,日后,你也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如此,我才能放心……”   魏镜渊会心一笑,像往常一样宠溺的看着她,笑道:“我会的,我先回京城等你们!”   说罢,他又叮嘱了青鸾几句,转身带着远山离开了甘露村……   三日后,长歌终于醒过来,而乐儿身上的病症也在煜炎配制的良药,再加上妹妹的脐带血为药引,药到病除了。   如此,一切的磨难都过去了,大家心中的阴霾尽情散去,一如外面的艳阳天!   魏千珩每日抱着女儿爱不释手,除去给奶娘喂奶的时间,其他的时候都被他宝贝的捧在掌心里,看着女儿一天天的长开眉眼,越来越可爱,也越来越像孩子她娘,他心里比吃蜜还甜,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只是在看到乐儿逗弄妹妹时,魏千珩眸光露出不舍。   魏千珩内心自是不舍得将乐儿过继给别人,但这个人是煜炎,是于他有滔天恩情的大恩人,一双腿脚更是因为救长歌而伤,这个恩情,莫说将乐儿过继给他为子,就是要他的性命,魏千珩都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那怕心里再不舍,魏千珩还是不再提此事,只是越发的珍惜与乐儿在一起的时间,每天陪着他和女儿,片刻都不想离开,也不顾天气炎热,只要乐儿想吃,他就钻进厨房给他做小酥排……   长歌却并不知道魏千珩的这些心思。   她在月子里,什么事都不能干,女儿也没她的份,她就催促着魏千珩赶紧给女儿取名字。   魏千珩取了上百个名字,却没有一个中意的,觉得那个名字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只每天唤着她‘心肝儿’,逗得大家都忍俊不禁。   而自长歌与乐儿都无事后,煜炎就再没有出现在长歌的院子里过,每日都将自己关在药庐里,除了百草,谁都不见。   青鸾在连连被拒了好几次后,终是伤心起来,硬闯着要进去见他,最后闹得煜火动了怒火,连长歌在后院都惊动了。   顾不得还在月子里,长歌拿头巾包了头,在小丫鬟的陪同下急冲冲的穿过花墙,往煜炎的药庐而去。   她去时,尚不进药庐,已听到青鸾的哭喊声。   “煜大哥,我从不在乎这些的……我说过今后要好好跟着你的……你既是为了姐姐伤的身子,这笔恩情,我替姐姐还你……”   “住口!”   煜炎一向温文有礼,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怒火,那怕没进门,长歌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怒。   “我也同你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与照顾,我对长歌所做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那怕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也无怨无悔,更没有怨怪过她一丝一毫,又何需你多此一举,做出补偿?!”   屋内,煜炎截铁斩钉的说着,他每说一句,青鸾的脸色就白一分。   “煜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的……那怕没有姐姐,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在意你成了什么样子,我只想天天看着你……”   青鸾本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她与煜炎从小结识,后来得知了煜炎这些年对姐姐的照顾后,更是对他感激不已,好感倍增。   等她带着人千里迢迢赶到北地见到煜炎时,更是对他一见钟情。   从北地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天天守着他,陪着他,心里莫名的快乐充实,竟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的欢愉。   她因着性子爽朗,也不在意煜炎的身子出现状况,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想守着他……   可煜炎自知自己的情况,又岂会再去拖累青鸾。   他冷冷嗤笑道:“我心里一直喜欢的是长歌,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却不想为你动一下手指头,那怕你做她的替代品,我都是不乐意的——”   煜炎此话却是伤人刺骨,青鸾身子一抖,眼泪盈在眼眶里,却被她咬牙忍下,不敢置信的看着煜炎,不敢相信他竟是会对自己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煜炎冷冷道:“你出去吧,随长歌他们回京城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青鸾呆呆的怔在当场,进退不得,最后却是咬牙颤声道:“不,我不会走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再也绷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冲出药庐来。   长歌在门口看到她,心痛不已,让丫鬟先送她回去。   等青鸾走后,长歌上前去推开了药庐的门,背着门口坐着的煜炎,以为青鸾又回来了,心里一松,面上却狠声道:“让你走就走,怎么又回来……”   “煜大哥,是我!”   听到长歌的声音,煜炎身子一怔,连忙转过身颇为尴尬的看着她,冷然道:“你不好好的在屋子里呆着,怎么上我这里来了?”   长歌按下心里的难受,淡淡笑道:“自从煜大哥回来,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我都没能好好的跟煜大哥聊聊天……”   煜炎猜到方才她在外面都听到他与青鸾的谈话了,心里一片酸苦。   继而他又想到了那日长歌生产前在屋内与魏千珩说的话,不由嘲讽一笑,缓缓道:“好,我们确实是好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说罢,他让百草泡壶茶过来。   百草前脚刚走,煜炎已沉声冷冷开口道:“那日你与魏千珩在屋子里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是可怜我,也是补偿我,所以要将乐儿过继给我,但我不同意。乐儿身份尊贵,我无福消受!”   原来,那日长歌对魏千珩叮嘱过继一事、要正式将乐儿过继给煜炎为子时,两人的谈话,却被赶来的煜炎在门外听到了。   煜炎郑重道:“乐儿的父亲是当今太子,他是太子长子,身分尊贵无比,岂能跟着我委屈度日?!长歌,若是你真的感激我,就收回这个心思,带着乐儿回京城去吧……”   说罢,他从一堆药单下面拿出一张纸放到长歌面前,缓缓道:“这是你之前一直向我求要的,如今,我终于可以给你了!”   长歌接过纸笺一看,心口骤然一痛…… 第96章 和离书   煜炎拿给长歌的,是一封和离书。   看着上面的字迹与褶皱,煜炎却是很早之前已将和离书写好。   其实在知道长歌回京城找魏千珩怀孕救乐儿后,煜炎就写下了这封和离书。   或许那时他心里就有预感,长歌这一次回京,会与魏千珩破镜重圆。   他写好和离书带着乐儿去京城找她,原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将和离书给她。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却又舍不得将和离书拿出来给她。   那怕知道她心里的人不是自己,那怕就这样维系着一个夫妻的名声,他也甘之如饴……   可到了今日,她如他所料,与魏千珩破镜重圆,还顺利生下女儿,她身上的余毒清除干净了,乐儿也再无性命之虞,却是她人生最幸福美好的时刻。   她一生悲苦,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幸福的日子,他却不能让一层虚无的身份囚禁了她。   如此,是将这一封和离书交出去的时候了……   “我早已将它写好,如今终于可以安心的给你了!”   煜炎嘴边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在说一件很稀疏寻常的一事,缓缓又道:“之前你怕牵累我,让我给你写和离书,我一直不给你,那是因为,虽然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有我这样一个假夫君在,可以暂时守得你与乐儿的安宁……”   “可如今,你能与他解除误会,破镜重圆,我终是可以放心了——”   “你放心,我已同乡里的里正说过,有他们做见证,自此我们就再无关系了。”   长歌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这一张和离书,眼泪顷刻间倒豆子般滚出,心中满满的全是对煜炎的愧疚与感动。   她伤心道:“煜大哥,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足以配得上更好的女子……我以前确实是不想连累你,但我终究是害了你,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你的恩情了……”   煜炎将一条干净的巾子放到她手里,笑道:“是啊,你确实配不上我,所以我与你和离了,日后自会找到更好的姑娘来配我——你莫哭了,月子里容易伤眼睛。”   他越是这样说,长歌心里越是难过,泪水止不住的往下尚,止也止不住。   “我可以收下和离书,但乐儿一事还请煜大哥接纳……他本就从小由你抚养长大,一直将你当成亲爹爹看待。而当年若是没有你,我与他都不可能再活在这世上,所以,让乐儿跟在你身边,就当是让他给你做徒儿,这样,我的心里也能好受点……”   煜炎摇头苦涩一笑,“乐儿天资聪慧,灵俐剔透,我也原想将一身的医术传授给他,但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   “为何不能……乐儿愿意跟你学医术,我也希望他将来做一个像你一样悬壶济世的好大夫……”   “以前可以,如今却不行了。”   煜炎淡然一笑,恰好百草端着茶水进来,他给长歌倒了一杯,自己也轻抿下一口,继续道:“先前就同你说过,乐儿是太子长子,身体尊贵无比,他以后要做的事,是治国平天下的大事。”   “何况,就算你与太子点头同意,只怕魏帝也不会同意你将皇家龙嗣轻易过继过给旁人的,所以,此事无须再说!”   煜炎早已从方才对青鸾的怒火中冷静下来,说话冷静又理性,竟是让长歌无以反驳。   而她被煜炎点醒,也恍悟过来。   之前她只是想到煜炎因为自己伤了身子,要想方设法的补偿他的恩情,所以要将乐儿过继给他当儿子。   可如今听煜炎一说,她才猛然想起还有魏帝,他看重子嗣,且魏千珩膝下本就子嗣单薄,魏帝岂能同意他们将乐儿过继给别人?   如此,此事却是行不通的,长歌看着煜炎遮在薄毯下的双腿,不由越发心痛愧疚起来。   她忍住眼泪问:“煜大哥,你可有办法治好自己?”   煜炎敛下眸子,掩住眸子里的暗淡,毫不在意道:“你不要担心我,我好歹背负着一个神医的虚名,总会想办法治好的。”   闻言,长歌心里一松,动容道:“我相信好人有好报,煜大哥的双腿一定会好起来的。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同我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煜炎淡然一笑,轻轻抿下一口茶,不置可否。   长歌又问:“那你以后有何打算?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煜炎抬眸轻轻扫了眼四周,眸光颇为眷恋道:“这里却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了。人们常说日久生情,住在此地久了,也对它生出情感来。但我又是一个喜欢四处游荡的性子,又恰好接到江湖好友的邀约,所以明日我就会去动身离开了。”   长歌闻言一怔,却没想到煜炎明日就要离开走了。   煜炎不忘对她叮嘱:“你不要告诉青鸾。若是让她知道我要走,只怕又会执意跟我走……我一个人流浪惯了,身边有一个百草足矣!”   话虽如此,可煜炎在提到青鸾时,眸光明显暗淡下去,苦涩笑道:“今日我对她说的话有些重,你回去后劝劝她……”   长歌听出煜炎话语里对青鸾的关心,心里蓦然一动。   若是煜炎真的像方才他对青鸾所说的那般绝情,又岂会再来关心她的感受?!   想到这里,长歌很想问一问煜炎对妹妹的真实感觉,但她转念又想,若是青鸾真的只是因为为了替她报恩,才留在煜炎身边的话,自己这样做却是害了她——一切事情还要等她确定了青鸾对煜炎的真正感情再说。   如此,她点头应下煜炎的话,尔后又恳切道:“煜大哥,不论你去了哪里,请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告诉你的行踪,让我放心。”   煜炎淡淡一笑:“嗯,我答应你!”   说罢,又道:“我明天天不亮就走,不想惊动其他人,你连乐儿也不要说,免得他伤心。”   想到要再次离别,长歌不由再次红了眼睛,煜炎的眼眶也红了,送她离开。   走到门口,煜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唤住她,让百草从内室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交到长歌手里,道:“这是先前魏千珩让我替他做的东西,今日刚好做好,你替我带回去给他吧!”   长歌很好奇木盒里装的东西,不由问煜炎里面是什么?   煜炎让她自己打开看。   长歌依言揭开盒盖,当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形容一惊……   抱着盒子回到后院,魏千珩带着乐儿钓鱼还没有回来,长歌收好东西,问了丫鬟,得知青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就寻过去了。   她敲门进去时,青鸾正在抹眼泪,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长歌心痛的拧了帕子给她擦眼睛,开门见山的问她:“你真的喜欢煜炎,发自内心的那种吗?”   青鸾想也没想就道:“我就是打心底的喜欢他……之前是因为姐姐对他有好感,但在陪他从北地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姐姐,我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你相信我……”   看着青鸾着急澄清的样子,长歌心里一松,笑道:“我相信你,我也相信煜大哥并不是真的讨厌你。方才他还在担心对你说的话过重,怕你伤心,让我来劝你。”   “真的吗?”青鸾不敢相信的看着长歌,尔后红着眼睛摇头道:“姐姐你是故意哄我开心的,他就是不喜欢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   长歌轻声劝道:“煜大哥只怕是因为双腿的事,心里自卑不想拖累你,也是因为此事他心烦郁结。你要给他时间,等他平静下来。但你此时同他说这些,他必定是逃避的。”   青鸾灰心失意:“不,他就是不喜欢我……”   长歌冷静道:“你与他在药庐里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并不是会说那刻薄伤人话语之人。他如此反常,恰恰说明他心里的感情已在发生转变,只是如今是他心里最沮丧挫折之时,你要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接受。”   青鸾明白过来,欢喜的一把抱住长歌,“姐姐,我还怕你骂我不知害臊,没想到你竟愿意支持我。”   长歌其实很羡慕青鸾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不由柔声道:“煜大哥是个好人,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姐姐自是支持你。但你要答应我,暂时不要再去纠缠他,给他一点时间。”   青鸾点头应下,果然听着长歌的话,没有再去药庐打扰煜炎,甚至后面在得知煜炎不辞而别后,都没有再伤心哭闹……   安慰好了青鸾,长歌从房间里出来,经过初心的屋子时,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难过担心,又隐隐的不安着。   初心担心陌无痕被苍梧迫害,在长歌生下孩子后不久就离开药苑走了。   这么久时间过去了,长歌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还在云州,每天担心着她的安危。   但惟一让她放心的却是,她最后终是与魏千珩商议了对策……   在初心门口站久了,新来的丫鬟心月担心她在月子里吹着了凉风,连忙催她回屋去。   “夫人,你尚在月子里,要少忧虑多休息,这样才能养好身子,日后身子也会少许多毛病。”   心月是在初心走后魏千珩为她新寻的丫鬟,甘露村里四周多是寻常的百姓,少有伺候过人的大门大户出来的丫鬟,所以最后心月却是魏千珩从陈县令家的丫鬟里,挑出的一个拔尖的。   心月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见识,但以前伺候过县令夫人坐月子,所以事事都替长歌照顾周全,做事稳重谨慎,却比大大咧咧的初心要细致许多。   但长歌还是十分想念初心。   可她也知道,按着初心的身份,那怕她没走,以后回了京城,也不可能再做她身边的丫鬟的,她的身边总要换新人,所以也渐渐的劝自己放下,对心月十分的满意……   心月堪堪扶她回屋歇下,魏千珩就领着乐儿提着木桶从河边回来了,木桶里有小半桶的鲫鱼,条条都有巴掌大,魏千珩将木桶交给下人,让厨房晚上给长歌做新鲜的鲫鱼汤喝。   等洗了手净了面,魏千珩第一时间就来到了长歌的屋子里,接过床边奶娘手里的女儿,欢喜的心肝儿叫起来。   一边逗乐宝贝女儿,魏千珩一边打量着长歌的神情,迟疑问道:“方才听下人在说,青鸾从药庐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屋里哭,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长歌叹息一声,将青鸾与煜炎的事同他说了。   “殿下,你觉得青鸾与煜大哥之间有可能吗?”   长歌感觉煜炎对青鸾,并不像嘴上说得那般绝情,但因此事也牵扯她在内,所以她怕自己看错了眼,害了两个人。   魏千珩却笑了:“我觉得他俩很配,一个清冷一个热情——煜兄如今的状态,怕也只有青鸾的性子才能捂热他,却是好事!”   长歌定定看着他:“你真的觉得他们二人在一起合适?”   魏千珩点头,“青鸾真性情,不在意煜兄如今的状况,但我之前同煜兄谈过,他的双腿并非没有恢原的机会,若是青鸾能守着他云开见月明,却也是一桩美事。”   长歌好奇的看着他:“你不是天天守着女儿与乐儿吗?何时竟得空去见煜大哥了?”   明明除了睡觉,其他时辰他都在自己眼前晃着,片刻也不曾离开过,竟是不知道他还去前面药堂见了煜炎。   魏千珩一脸神秘的笑道:“他可是我的恩人,白天陪着你们娘仨个,晚上得空我就去找煜兄喝酒,还顺便让他再帮了我一个忙。”   煜炎先前救下长歌和乐儿的性命,还有这六年间对她们的照顾,甚至这一次为了替长歌寻药伤了双腿,这些恩情魏千珩片刻都不会忘。   而他也想到煜炎伤腿后内心必定烦郁难解,所以一得空就去寻煜炎喝酒聊天。   开始之前几次,煜炎并不待见他,可魏千珩放下太子之尊,不论煜炎如何冷脸都笑脸相待,最后终是打动煜炎,两人深夜里趁着大家入睡,在月夜下喝了几回酒,相交一深,倒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听了魏千珩的话,长歌颇为意外,却也想起了煜炎托她交给他的东西,于是将盒子拿出来打开递到魏千珩面前,“你让煜大哥帮忙,可是替你做的这个?”   魏千珩接过盒子一看,眸光一亮,惊叹道:“煜兄真是一个奇人,难怪之前你能将我骗得团团转了。”   长歌嗔了他一眼,迟疑道:“这就是你与初心商议的法子?”   魏千珩点点头,凝重道:“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死心!”   长歌心里却隐隐不安着:“你们有说好何时行动吗?”   魏千珩摇摇头,眸光里透出寒意,“这个却要看那个苍梧的意思,初心于他们而言,只是一柄厉害的好剑,她也身不由已!”   怕她担心,魏千珩又握着她的手笑道:“但你放心,你夫君办事,不会有问题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初心,替她将陌无痕救出魔掌。”   看着他坚定的眸光,长歌心里的担心终是放下,继而又想到了煜炎给自己写和离书的事,心里不免窒堵得难受,将那和离书与乐儿一事也同魏千珩说了。   看到煜炎写的和离书后,魏千珩感慨道:“煜兄真是一名真君子!”   魏千珩心里一直惦记着此事,虽然长歌与煜炎是做一对假夫妻,但当初他们也是在里正的见证下,正式结为夫妻的。   而如今长歌回到他的身边,还是他的孩子的母亲,身份大是不同,也太过敏感,他怕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陷害伤害长歌。   所以惟一的办法只有在回京城之前,让两人写下和离书,了清关系。   但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提出此事,煜炎于他恩重如山,他无法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今煜炎主动写下和离书,却是让魏千珩了却了心头的一桩担忧,顿时轻松不少。   而在得知了煜炎拒绝了过过继乐儿一事后,他神情间明显一松,郑重道:“煜兄说得不无道理,父皇一直对我的子嗣一事看得很重,而他也知道了乐儿的存在,若是将乐儿过继出去,父皇定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到时,只怕还会给煜兄另添烦恼。”   长歌却心痛煜炎将来的处境,难受道:“若是煜大哥的双腿一直治不好,身边又无依无靠,岂不可怜?!”   魏千珩郑重道:“你放心,他还有我们,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日,莫说乐儿一人是他的儿子,心肝儿也是他的女儿,我们全家人都是他的亲人和依靠。”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魏千珩欣慰道:“如此一切事情都处置妥当,只等你月子日子一到,我们就起启回京!”   长歌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京城的来信,催促魏千珩赶紧回去参加八月十五日的太子册封大典。   如今已是七月末了,魏千珩再不回去就晚了。   还有消息传来,叶玉箐也临盆生产了,京城里已流言纷纷,都在说这刚上任的太子爷,却是蓦然消失,不顾朝政,连府里的正妃生子都不露面,却让大家诟病不已。   想到这里,长歌对他道:“京城事务繁忙,大家都等着你回去主办册封大典。若是等我出月子,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不如你先回去,我尔后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去。”   “不行!”   魏千珩想也没想就出言拒绝,“如今初心也不在你身边,煜兄明日也要离开药苑远游,我如何放心将你和孩子扔在这里?”   长歌就知道他会拒绝,叹息道:“你如今贵为太子,要以大局为重。你已为了我和孩子,丢下京城里的事务在此滞留了许久。太子大典如此重要之事,你若是再耽搁,皇上最后不止气怒你,更会气怒我,你何必再让他恼我呢?”   魏千珩知道长歌说得有理,但他就是舍不得与她们娘仨分开。   长歌又道:“我身边有青鸾,心月也很能干,还有其他仆人可以使唤,不会出问题的。你就快启程回京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魏千珩沉吟了许久,细细思量过后,终是点头同意下来,却对长歌道:“我会留下白底与一半的燕卫在此保护你们——等太子大典一结束,我就出京来接你们。”   长歌见他松口,不敢再同他讲条件,都依了他……   如此,当晚魏千珩准备了一桌酒席,单独为煜炎饯行,第二日天不亮,煜炎就带着百草再次离开了甘露村……   三日后,魏千珩也带着三十名燕卫出发往京城去了,顿时,药苑、甚至整个甘露村都再次陷入平静。   魏千珩走后,院子里一下子空了,长歌不适应,乐儿更是坐立难安,魏千珩走后不到半日,他已在念叨了无数遍了,那怕有白夜带他出去玩儿,乐儿还是觉得空虚难过,闷闷不乐的连小酥排都不想吃了。   长歌在魏千珩走后,也开始慢慢准备起返京的行李物什,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娇嫩的宝贝女儿,魏千珩走时,一再叮嘱要照顾好女儿,所以一应要准备的东西都要比之前细致繁琐许多。   转眼,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长歌在家里自着时间,暗忖这个时候,魏千珩应该已回到京城,开始忙碌他的太子册封大典了。   长歌的月子也坐完了,眼见立秋天气也凉了下来,正是赶路的好时候,长歌也决定,等中秋一过,就带着孩子们启程回京去。   但同时,长歌的心中又隐隐不安着,一直担着初心与无心楼的事何时发生?魏千珩可还应对得来?初心与陌无痕是否能顺利脱身?   就在长歌心里忐忑不安时,八月十五前夕,京城里却传来惊天噩耗,太子魏千珩在册封前夕,赶回京城的路途中,遭遇无心楼刺客杀害,命丧途中…… 第097章 抢孩子   太子遇难,震惊朝野,魏帝听闻消息时,当即就伤心悲痛得晕厥了过去……   消息传到药苑,青鸾震惊不已,白夜却十分冷静,对长歌禀道:“娘娘,殿下他们行动了。”   其实自魏千珩离开后,长歌每日都在等消息,因为,自从她看到煜炎给魏千珩木盒里的东西那一刻,她就已猜到了魏千珩的计划。   木盒里的东西是一张魏千珩的人皮面具,与他的面貌形容一模一样,长歌看到时,就猜到了魏千珩的计划。   他是要诈死让苍梧和无心楼的人放心,如此才能让苍梧放了陌无痕。   而苍梧赶在八月十五太子大典之前动手,也证明了魏千珩先前的猜测,苍梧背后之人,是晋王与骊家。   之前长歌尚且不明白苍梧为何对魏千珩这么大的仇恨,不惜拿陌无痕来威胁初心动手,他只是无心楼的长老,就算是要争夺无心楼的楼主之位,也无须牵扯到魏千珩与朝廷上去。   何况如今的无心楼已在他的掌握当中,他目的已达到,按理应该休养生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挑衅朝廷,惹来杀身之祸的。   魏千珩的一句话道破了当中的天机。   他说,无心在建立无心楼初期,是因为与父皇的私人感情纠葛,但随着帮派的壮大,他们开始做刺杀的生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甚至有此人,已被一些权贵收买,将无心楼变成了他们手中的工具,而苍梧极有可能就是被晋王与骊家收买,成为了他们手下的爪牙。   因为魏千珩若是丢了性命,参加不了太子册封大典,最得益的就是晋王与骊家……   当初听魏千珩说这些时,长歌犹自不敢相信,晋王与骊定会与无心楼勾结,但如今看来,却被魏千珩言中了……   如此,虽然早已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魏千珩的计划,但消息真正传来的这一刻,听到他丧命的‘噩耗’,那怕知道是假的,长歌的心里还是揪紧起来,担心事情是否如魏千珩所料般进行着,中间可会出什么差错,魏千珩与初心他们是否都平安,甚至苍梧会不会中计……   接下的日子,长歌隐入了漫长的等待中,她没有急着带孩子回京城去,因为她知道,京城如今正是大乱之际,她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等于送羊入虎口,还不如留在甘露村等魏千珩的消息。   可哪怕她不回京,视她为眼中钉的叶贵妃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在得知了魏千珩遇刺身亡的消息时,叶贵妃猛然一惊,继而心里竟是莫名的全身一松!   原来,在魏千珩离京的这段日子,叶贵妃一直惴惴不安,没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她想到魏千珩找到了长歌,势必会得知当年她假借他之口,灌下怀有身孕的长歌穿肠毒药,莫说魏千珩会与她撕破脸皮,只怕连长歌也不会放过她。   还有叶玉箐肚子的孩子一事,自从魏千珩执意不册封叶玉箐为太子妃后,叶贵妃敏感的察觉到,魏千珩对这个孩子的来由只怕已心知肚明,所以心里更是惶然不安,整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已。   陷害长歌一事,姜元儿已死,就算被长歌揭穿,她尚有反驳的余地,没有证据也就不能定她的罪。   但若是叶玉箐肚子的孩子一事闹开,干系的却是整个叶家满门,甚至叶玉箐与孩子的性命都会被葬送,让她如何不急?!   而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足以将她与魏千珩之间维系多年的‘母子之情’崩裂。   也就是说,她辛苦筹谋多年养成的棋子,最后虽然如她所愿,当上了太子,可惜却与她反目,不但不能为她所用,还要反过口来咬她,如此,魏千珩的噩耗,对此时的叶贵妃的来说,却是喜讯。   但表面上,叶贵妃还是哀恸万分的,不光在魏帝面前悲恸不已,但凡有人提起太子,叶贵妃都是悲不成声,泪流成河,还晕倒过好几次。   相同的失子之痛,让魏帝一连半个月都招了叶贵妃在乾清宫侍疾伴寝。   侍寝期间,叶贵妃梦醒惊起,向魏帝哭诉在梦里梦到了魏千珩,他在梦里同她说,放心不下尚未见过面的嫡子,担心叶玉箐孤儿寡母,无名无份,受人欺怜,乞求魏帝看在太子的情面上,厚待叶氏母子。   魏帝何尝不心疼这个堪堪生下不足百日的太子‘嫡子’,顿时如叶贵妃所愿,封叶玉箐为太子妃,而她所出的儿子,封为康王。   然而,在叶贵妃提及魏千珩子嗣一事时,魏帝却是想起了长歌和乐儿,还有刚出生的女儿,顿时心里生出怜悯,更是悲痛不已,不由将长歌母子的事也同叶贵妃说了,并表示有意要接她们母子回京,好好抚养。   听到魏帝的话,叶贵妃却是瞬间惊呆了!   她如何都没想到,当年那碗毒药,不但没能要了那贱人的命,她连肚子的孩子都一并保下了,竟是悄悄的早早为魏千珩生下了儿子!!   想到这里,叶贵妃越发的觉得魏千珩死得及时,不然,有了儿女傍身的长歌,必定会成了魏千珩认定的太子妃,届时,她们整个叶家都再无翻身的机会了,甚至还要受到魏千珩的打击报复。   这些年,她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啊!   想到这里,叶贵妃心里愤恨不已,被褥下的双手握得咯吱响,但面上去同魏帝哭求道:“皇上,既是太子的孩子,那有让他们游落民间的道理?即刻派人接她们娘仨一起回京城来吧……”   说罢,不等魏帝回答,叶贵妃又伤心的哭道:“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早点将长氏接回,如此,也免得太子千里迢迢的出京去寻她,也就不会出这样的祸事了……”   闻言,前一刻还心痛怜悯长歌母子三人的魏帝,却是如叶贵妃所愿的变了脸色。   是啊,若不是为了出京去寻那个女人,太子又岂会出事?一切都是因为长歌!   想到这里,魏帝怒不可遏,咬牙吩咐道:“来人,即刻派人去云州接人。将长氏两个孩子带回来交由太子妃抚养。”   叶贵妃闻言一喜,追问道:“那……长氏呢?”   魏帝怔了怔,刚要开口,却蓦然想到女儿初心,不由迟疑了——   他想到她离开京城前来宫里同自己说的话,魏帝看得出,长歌是真心为魏千珩好,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不想让魏千珩难过。   她对初心也是真心的好,初心也很听她的话,若是他杀了长歌,女儿会不会更恨他?   而当初却也是他让长歌带着初心离开京城的,所以,此事若是要怪,他自己岂不是也有责任?!   思及此,魏帝的心口更痛起来,憔悴的面容涌现重重的悲色,燃起的怒火也随之熄灭,失落道:“她既为太子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苦劳——就一并做为太子遗孀接进燕王府居住罢!”   魏帝还想到,此次刺杀魏千珩是无心楼的人,魏帝想到初心,心里隐隐不安,不知道此次刺杀之事是否与她有关,所以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要同长歌问清楚,更是不能杀她……   听到魏帝的话,叶贵妃微微色变,凤眸划过寒芒,下一刻却是跪下含泪谢恩:“臣妾替太子谢皇上恩典。如此,太子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魏帝看着她悲痛的样子,也对她劝慰道:“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伤心,得空去花园走走,你平日不是最爱菊么,今年御花园里的菊花倒是不错。”   叶贵妃却又哭起来了,伤心道:“去御花园就能看到景仁宫,臣妾这心里……针扎般的痛着,已让御花园将新培的各种新品色都撤下,只留下黄白两色……千珩刚过,臣妾看不得花红柳绿,心有不忍。”   见着叶贵妃的样子,魏帝十分感动,动容道:“你虽不是他亲母,但这些年来你对他却比亲母一分不差,不愧是后宫的表率……”   ……   从乾清宫出来,天色尚早,叶贵妃回到永春宫,复去暖榻上歇着,闭眸紧紧蹙紧着眉头,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粟姑姑奉上参茶,轻轻问道:“娘娘为何事烦忧?”   叶贵妃叹了一声气,冷冷道:“眼见事就要成了,他却又因那个贱人与本宫反目,如今虽死了解了本宫的后患,可却也断了本宫的后路——如此一来,太子一位就要落到小骊妃那对贱母子手里去了,等他们得势那日,本宫还有活路吗?!”   粟姑姑深知叶贵妃所言有理,眸光微转,进言道:“或许,娘娘可以让皇上立小皇孙康王为太子,这样的事我朝先前并非没有过——燕王既为太子,也就是未来天子,他过世后,将储位传给儿子,不正是名正言顺吗?”   闻言,叶贵妃神情一震,倏地睁开眼睛灼灼的看着粟姑娘,尔后勾唇得意一笑:“对呀,本宫竟是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甭管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只要最后的东宫之位归到叶家人手里就成。   但转念她又想到,康王毕竟太小,还不足两个月,提出立他为储,十之八九不能成事,不由又摇头道:“不成不成,那孩子太小,皇上不会弃下晋王端王这些成年又有为的皇子不立,却去立一个乳娃娃为太子,此计不通。”   粟姑姑想了想,眸光一亮,上前两步凑到叶贵妃耳边嘀咕了几句,叶贵妃顿时满意的笑了。   她端起身边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吩咐下去,就说本宫思念前太子成疾,让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到永春宫陪侍,到时,你找借口将十四皇子留下,让他与本宫多亲近亲近。”   粟姑姑连连应下,笑道:“未成年的小皇子里,十四皇子却是最得皇上的喜爱,而他的母妃容昭仪性子也胆小软弱,最是好掌握。”   说到这里,叶贵妃又不免想到魏千珩身上,凤眸瞬间凝聚戾气,咬牙道:“若不是那个贱人,一直与我亲厚的燕王岂会与本宫反目?而他也如愿当上太子,本宫此时本应该坐享其成的时候了,何需还要辛苦从头再来——”   粟姑姑连忙劝道:“娘娘稍安勿躁,这孩子啊,就像这雨后的春笋般,一茬一茬的长着,长得忒快,过不了几年,又有一个新的燕王出来,娘娘还来得及的!”   “且娘娘英明,经您的手调教出来的孩子,都能成大器的,一定能帮娘娘成事的……”   粟姑姑的话让叶贵妃心里的那口恶气减下了不少,可对长歌的恨意却并不减退,冷冷道:“你让人在皇上的人接回那贱人之前,悄悄干掉她,本宫此生都不想再见着她了!”   粟姑姑问:“她的两个孩子呢,可要一迸除去?”   叶贵妃想了想,沉吟道:“孩子暂且留着,以免皇上起疑,以后归到箐儿手里,有的是机会收拾!”   粟姑姑得令,立刻下去安排去了……   如此,一直在甘露村苦苦等着魏千珩消息的长歌,没有等到魏千珩与初心的消息,却迎来了好几次的刺杀。   所幸长歌早已预料,让白夜带着燕卫做好防备,领着剩下的燕卫将整个药苑保护得水泄不通,自己却悄悄带着两个孩子和青鸾,躲到了隔壁的关大娘子家里。   而等到魏帝派了羽林军去甘露村接长歌,叶贵妃的人不敢露出马脚,终是悻悻撤退。   长歌原想在甘露村等魏千珩的消息,却没想到魏帝会亲自派人来接她们母子归京,圣命难违,她只得带着孩子和白夜青鸾他们一起,启程回京。   她们一走,药苑就彻底空了,长歌很是不舍,留下两个婆子,给了她们了钱银,让她们留下来照看院子,以免院子荒废了,若是哪日煜炎回来,房子院子都在……   有魏帝亲派的羽林卫护卫,长歌一行回京的路上倒是平安顺利。   乐儿一路上都不停的问她,可是带他回去见阿爹?   青鸾逗他,想见哪一个阿爹?   乐儿抿唇想了想,最后害羞道:“两个阿爹都想见的。”   青鸾已从长歌那里得知了魏千珩假死之死,心里放松下来,不由继续逗乐儿:“你个小贪心鬼,两个阿爹只能见一个,你只能选一个。”   乐儿想了想嗫嚅道:“大阿爹天天要帮病人看病,小阿爹可以天天带我抓鱼的,所以……我想见小阿爹。”   青鸾不觉笑了,嗔笑道:“真是人亲骨头香,这么短的时候,你就被收买了,小没良心的……”   长歌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嬉笑打闹,面上同他们一起笑着,可心里却格外的凝重,时刻想着魏千珩的事。   这么久过去了,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与初心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而且,此番带着孩子们重回京城,长歌心里也忐忑不安着。   听闻魏帝‘痛失’爱子后,深受打击,一直卧病不起,长歌却不知道要不要将魏千珩的假死计划告诉魏帝,以免他再伤心?   但她又不知道魏千是否还有其他的计划,没有他的允许,她除了青鸾与白夜,却不敢再将他的计划擅专说出去,怕破坏他的辛苦筹谋……   而同时,她也知道上次几次刺杀是叶贵妃派来的,所以,此番回去,身边没有魏千珩庇护她和孩子们,她却是前路未卜,福祸不知,更不知道叶贵妃与叶家,会有多少暗招来对付自己,甚至魏帝会不会将这失子之痛怪罪到她的头上?   想着想着,她脸上不觉出现了愁容,青鸾见了,看穿了她心里的思虑,不由对长歌道:“姐姐莫担心,我们还有公子呢。”   长歌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嘴里说的公子是端王魏镜渊。   面容微僵,长歌在经过当年那些事后,再也不能像青鸾这般,与魏镜渊再像当年那样般亲近自然。   甚至每每提起他,她心里都窒紧不自在。   但转念她又想到,上次听青鸾提起的,在她临盆晕迷时,魏镜渊因为担心她,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甘露村的事,甚至与青鸾说起,再不出现在她面前,以免让自己恨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姐姐,公子这年些一直忏悔当年对你做下的事,过得并不好……他一直想祈求你的原谅,而以后大家都在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可以,姐姐可否原谅他?”   长歌看着青鸾紧张又渴望的样子,不觉苦涩的笑了,“我对公子,谈不上原谅与否,他于我们姐妹有恩,所以不论当年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没道理恨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见罢了……”   青鸾心里一松,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笑道:“只要姐姐心里不怨恨公子就好。这是先前他听闻殿下出事,特意给我写的信,提醒我们当心,也让我告诉你,回京城后不要害怕,凡事有他呢。”   长歌没有去看青鸾拿出的信笺,但心里却涌起暖流,若是他愿意相助自己,确实可以放心不少……   转眼,九月初,长歌带着一双儿女安全抵达了汴京城。   马车到达城门口,魏千珩以为她会要带着一双儿女直接进宫觐见魏帝,却不曾想,等在城门口却是燕王府的马车。   守在马车边的人是叶贵妃身边的粟姑姑,还有叶玉箐身边的亲信春枝。   春枝上回在青鸾手里吃了亏,这一次见到她,却是横眼冷看着她,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自家主子成了太子妃,所出嫡子也成了康王,长歌姐妹如今就是丧家之犬,前来投奔燕王府来了。   而如今燕王府是自家太子妃当家做主,以后自是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春枝越发的得意起来,上前二话不说,就去夺长歌手里的女儿。   长歌侧身躲开她,冷冷道:“春枝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春枝挑着眉头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想着她先前竟以小黑奴的身份将大家骗得团团转,心里顿时一恨,冷声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下令将你的两个孩子放到太子妃身边去养,这却是他们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免得日后孩子长大,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恬不知耻的女扮男装的勾引殿下,没脸做人。”   闻言,长歌全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女儿,青鸾也牵着乐儿退避开来。   粟姑姑缓缓上前,目光定定的看着长歌,眸光难掩震惊——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当年都快咽气之人,竟然还会重新活过来,还拖儿带女,真是不敢相信。   她朝长歌淡笑道:“长氏,皇上有旨,让你将一双儿女交由太子妃膝下抚养。而你——念在你跟了殿下一场,你也可以进燕王府居住着。”   粟姑姑一说完,春枝越发咄咄上前,招呼着带来的嬷嬷婆子来抢孩子。   青鸾气得脸都白了,反手抽出腰上的马鞭,朝着回春她们甩过去。   “谁敢抢我姐姐的孩子,我抽断她的手!”   长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手抱紧怀里的女儿,一手牵着乐儿,退避回马车前,白夜也领着燕卫围了过来,不让春枝的人靠近马车。   “白夜,你是要与长氏一起抗旨吗?”   粟姑姑早已料到长歌不会轻易交出孩子,却没想到白夜也会帮着她一起。   她厉声喝斥道:“你可知道,抗旨是杀头大罪。而皇上做此决定也是为了她们好,除了燕王府,你以为她们娘仨还能去哪里?太子妃纡尊降贵的愿意收养你的孩子,已是恩德,你们岂能不知好歹!?”   白夜为难的回头看向长歌,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论粟姑姑怎么说,长歌是绝不会将孩子交给叶玉箐抚养的,她恨自己,竟是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   她抱着孩子坚定道:“我的孩子自是由我自己抚养,不敢劳驾太子妃,我也不稀罕回燕王府,不如粟姑姑回宫去替我禀告,由着我们娘仨自生自灭的好。”   粟姑姑沉声道:“你还真是被殿下宠坏了,竟是将皇上的圣旨当耳边风?而这孩子是殿下的骨血,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由你胡作非为——来人,带上孩子回府。若有抗旨不尊的,统统抓起来按抗旨之罪论处!”   之前那些护送长歌回来的羽林军,听了粟姑姑的话,却是转而朝着长歌一行动起手来…… 第098章 重回燕王府   眼见羽林军朝着长歌母子过去,白夜想到魏千珩临别前对他的嘱咐,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她们娘仨,顿时从粟姑姑的恐吓中回过神来,立刻拔剑出鞘,挡在了长歌面前。   “娘娘,你带着公子和小姐上车里去,别吓着孩子!”   白夜剑一出鞘,手下的燕卫佩剑纷纷出鞘,却是团团将长歌母子保卫起来。   粟姑姑微微色变,却没想到白夜对长歌如此忠诚。   不过这样也好,却是让她们顺利抓住了长歌的把柄,倒可以依法将她们一网打尽了。   长歌看着粟姑姑嘴角挂起了得意的笑意,猛然间一下子恍悟过来了,连忙喝住白夜。   “白夜,不要冲动,将剑收起来。”   她料到粟姑姑是不敢擅自假传圣旨的,也就是说,将孩子交给叶玉箐抚养确实是魏帝的主意。   既然如此,她若是违抗了,就犯下了抗旨的大罪,连着青鸾与白夜都要跟着她获罪。   这样一来,她不但如了叶贵妃的愿丢了性命,更是没法再护着两个孩子了!   长歌咬牙暗忖,只要保住性命,总归是在燕王府里,终是会有办法接再回孩子。   念此及,长歌抱着孩子上前,将青鸾手里的马鞭也按下,将怀里睡着的女儿交到了粟姑姑的手里,狠下心来不去看女儿,“如此,就辛苦姑姑与太子妃了!”   身边的乐儿却已完全听懂了粟姑姑她们说的话,知道是有人要从阿娘身边抢走他与妹妹,不等长歌让他也跟粟姑姑走,已是冲上前去对着粟姑姑重重踢了一脚,凶巴巴的冲粟姑姑吼道:“把我妹妹还给我阿娘!”   粟姑姑没料到乐儿会突然对她下手,而乐儿刚好踢到的又是她的膝盖,顿时双腿一酸,竟是抱着孩子直愣愣的跪了下来。   乐儿反应迅速的顺势从她的手里接过妹妹,竟是转眼又将妹妹从粟姑姑手里抢了过来,重新还回到长歌的手里。   “阿娘,她们不是好人,你不要再将妹妹交给她们!”   乐儿明明长得粉雕玉琢,像个小玉人般精致可爱,可偏偏此时凶得厉害,像个发怒的小老虎般,恶狠狠的瞪着粟姑姑一群人。   粟姑姑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却是拿乐儿没了主意。   她们可以无视长歌,却不敢动乐儿。   长歌如今没名没份,可乐儿不同,他是前太子的长子,此刻又在城门口,无数双眼睛看着,粟姑姑想来硬的都不成。   长歌也没想到乐儿会突然冲出来,但她也知道,皇上的圣旨不可违,一切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如此,她对粟姑姑道:“姑姑,乐儿从小跟在我身边,骤然让他随姑姑走,他肯定不答应,不如先回燕王府再说罢。”   粟姑姑看着城门口围拢过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再看着乐儿凶狠狠的看着自己,像头小狼崽一样,不由冷声应下,让羽林卫守着长歌的马车往燕王府走,以防她半路带着孩子逃走了。   春枝犹自不甘心,上车后不住的嘀咕抱怨。   粟姑姑低声斥道:“回到王府她们还逃得掉吗?偏要在此闹出笑话让人看热闹才成?!”   春枝却不以为然:“姑姑,若是她们敢抗旨,不正好借口处置了她们么,岂不名正言顺?!”   粟姑姑唾道:“呸,那长氏早已看明白形式,你没瞧见方才她主动将孩子交到我手里了吗?如今不同意的是那小子,他是长子皇孙,又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禀到皇上面前,难道还真以为皇上会砍他的头么?且城门口这么多又眼睛看着,想污蔑都不成的。”   “而只要她们回了燕王府,日后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殿下又不在了,还不由着你家太子妃拿捏,何需硬要在这城门口闹笑话?!”   春枝听明白了粟姑姑的话,这才满意的收了口。   而另一边的马车里,青鸾着急的问长歌:“姐姐,你真的要将乐儿和姑娘交给那叶玉箐吗?她可是连我都容不下的狠毒之人,又怎么会善待两个孩子?!”   青鸾说的,长歌自是明白,但她也不愿意冒着抗旨的大罪,让青鸾与白夜去送死。   她抱紧怀里的女儿,眸光闪过寒芒,咬牙冷冷道:“你放心,碍着皇上,一时半会,她们不敢对两个孩子怎么样。我会尽快想办法进宫去见皇上——只要让皇上知道一些事情,他自是会将两个孩子还回到我身边的。”   先前,长歌还不想插手叶玉箐的孩子一事。她想,这样的事,由魏千珩自行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但如今面临两个孩子被夺,她无疑是被逼上了梁山,更是能猜到接下叶贵妃姑侄会下怎样的狠手。所以,有些事,自是不得不说了。   而若是让魏帝知道魏千珩还活着,还知道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魏帝绝计不会再同意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交给叶玉箐抚养的。   甚至叶玉箐也休想活命了!   听了她的话,青鸾担心道:“可魏帝卧床不起,没有他的召见,姐姐如何见得到他?”   话刚一说完,她却是转瞬想到了魏镜渊,眸子一亮,欢喜道:“姐姐,可以让公子带你入宫见皇上!”   长歌却摇了摇头。   当年,魏帝亲眼见到魏镜渊与魏千珩因自己大闹喜堂,二人兵刃相见,兄弟成了仇人。   而此时,魏千珩刚刚‘出事’,自己就与魏镜渊一起出现,不光会招其他人的口舌,只怕更会激起魏帝的怒火。   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找魏镜渊帮忙。   她冷静道:“你放心,我可以找沈致帮忙,他是太医院当红太医,必定会要替皇上看诊,我可以趁机去见魏帝。”   听了长歌的打算,青鸾才稍稍放下心来,可眉头一直紧紧皱起着。   心中有了主意,接下来的路,长歌自是不会再怕了。   马车很快到达燕王府,长歌抱着女儿、青鸾牵着乐儿一起下了马车。   重回燕王府,长歌心里五味杂陈。   但不论怎样,为了孩子,她也必须要重新回到这里。   她抱着女儿走在前面,青鸾牵着乐儿跟上她,却被春枝伸手拦下了。   “皇上有旨,只许长氏进府居住。你是谁,岂能容你随便踏进燕王府的大门!?”   春枝一直记恨着上次青鸾让她在王府众人面前丢脸之事,再加之她在路上已听到粟姑姑的指示,要将青鸾从长歌身边去除,免得长歌回府后有帮手。   甚至长歌从云州带回来的丫鬟娘奶都一迸被拦下,春枝扬着下巴倨傲道:“你们这些土里巴几的乡下人,也能随便带进王府去么?统统给本姑娘留下,休要踏进去脏了咱们王府的地儿!”   青鸾气得咬牙切齿,其他仆人也是面面相觑,她们都是从甘露村跟着长歌到京城来的,之前一直呆在小小的甘露村,头回来京城,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如今见着眼前贴金砌玉、气势恢弘的王爷府,一个个更是害怕胆怯,被春枝盛气凌人的这一训,顿时没了主见,纷纷低着头往后退,真的怕自己脚上沾了灰土的鞋子,会沾污了王爷府的地儿。   那怕是在县令家里当过差的心月,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但在听到春枝要赶她们走时,心月心里却慌了——她们头一次离开云州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主子却是她们惟一的依傍,岂能与主子分开?!   如此,她跟在长歌身边没有退开,看着春枝道:“姐姐容禀,小的们都是伺候主子与小主子们习惯了的,只怕骤然换下,会多有不便,还请姐姐们赏我们一口饭吃,让我们能继续……”   “呸!”   不等她将话说完,春枝已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嘲笑道:“你们当王府是什么地方了?这里如今可是太子府,岂是阿狗阿猫随便可以进的?!就是你们的主子,也是皇上与咱们太子妃娘娘格外开恩,才留她在王府赏口饭吃的!”   说到这里,她冷冷挑眉看着她一直在激怒,却一直不动声色的长歌。   长歌如何不知道她心里的意图,心里冷冷一笑,转身从身上取下一串钥匙交到青鸾手里,道:“除了心月与奶娘,你领着这些下人婆子去我先前在泉水巷的家里暂住呢。你则回端王府去,尔后我将事情办妥了,再来接你同住。”   青鸾急了,“姐姐,你独身进去,会被她们欺负死的……”   长歌背对着春枝对她低声道:“若是我现在强行带着这些下人进府,也会被她们找各种理由或打或赶走。她们辛苦跟我们来京城,无依无靠,我不能弃她们不管——你先替我好好安顿她们,等我处置好了一切,再叫她们回来当差便是。”   青鸾明白过来了,急声又道:“姐姐,让我跟你进府,留下心月领着她们去就好……”   “不行,心月与她们一样,都是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且她性子温顺,忍耐力也比你好,又是殿下当初亲自挑选的,她们没道理拦她。”   说罢,又将一样东西悄悄交到了心月手里。   心月低头一看,立刻握紧手里的东西,对青鸾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主子的。”   青鸾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言接过长歌手里的钥匙,带着一众下人婆子坐上马车往泉水巷去。   临行前,长歌一再嘱咐青鸾,安置好那些下人们,一定记得回端王府,如此才会让叶玉箐有顾忌惮,也能确保青鸾她自己的安全。   青鸾带着下人走后,长歌再不理会春枝,她抱着孩子,让心月牵着乐儿,领着两位奶娘径直往王府里行去。   春枝不依不饶:“这三人也不许进!”   不等长歌开口,心月已接言道:“忘记告诉姐姐了,我与这两位奶娘,却是殿下亲自挑选出来伺候主子与小主子的,也算得上王府的下人了——”   “呐,这是先前殿下夸赞我当差当得好,赐给我的玉佩,姐姐若是不信,不如再去问问白夜大哥,他当时可是陪着殿下一起去县令大人家里挑选的奴才。”   心月拿出来的玉佩,却是当初魏千珩赏赐给长歌的盘龙玉佩,方才长歌在拿钥匙给青鸾时同,悄悄也将玉佩塞到了心月手里,心月聪慧,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此时拿出来往春枝面前一摆,却是成功将她唬住了。   一旁的粟姑姑冷着脸上前接玉佩一看,确认魏千珩的贴身玉佩无疑了,顿时脸一沉,给春枝做了个眼色,放她与奶娘跟着长歌一起进府去了。   春枝昂着头气哼哼的领着长歌一行往紫榆院去了。   一路行去,府里的下人们闻讯都围过来好奇的张望,连马房里的刘胡子他们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悄悄躲到路边看着。   关于长歌就是小黑奴与神秘女人身份一事,叶玉箐不但没有隐瞒,还故意宣扬出去,她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前王妃长歌用不耻的身份和卑鄙手段、想方设法的重回殿下身边,并不惜用禁药勾引殿下,这才能重回燕王府的。   叶玉箐不仅要让长歌在王府里失了脸面,还要让她在整个京城都抬不起头做人……   所以,在听说之前的小黑奴和神秘女人不但是同一人、竟还是前王妃后,府里的下人都好奇啊,特别是之前与长歌相交相识的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要亲眼见一见才敢相信。   刘胡子等一众马房的仆人,在见到长歌后,皆是震惊不已,不敢相信与他同吃同住好几个月的小黑奴,竟会是王府的前王妃?!   其他人也皆是惊叹不已,惟有夏如雪担心长歌回府后的安危,紧张的站在路边担心的看着她。   但先前夏如雪也只是知道小黑奴就是神秘女人,却不知道她竟是前王妃。   而等她看到长歌抱着孩子走近,看清她的面容后,却是惊得低呼出声,一把捂住了嘴巴——   眼前眉眼美丽淡雅的女子,和之前那个黑黑瘦瘦的小黑奴,相差太远,根本让人无法相信会是同一个人。   且眼前的前王妃,原来真的跟她长得很像,难道一切真的如母亲所说的那般么?   如此,她心里却是更担心长歌此番回来,会遭到叶玉箐的秋后算帐,看向长歌母子的眸光不由涌现深深的担忧。   长歌也看到了人群里的夏如雪,但为了不引起春枝与粟姑姑的怀疑,连累夏如雪,她径直往前走去,目不斜视,假装与夏如雪不熟。   等夏如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长歌已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夏如雪忍不住要跟上去,却被丫鬟春分一把拦下了,没好气道:“你且止步吧,这趟浑水你趟得起吗?可不要最后还连累了我……”   说罢,又轻蔑道:“那怕跟去了,人家太子妃也不会让你进院的,何必自取其辱呢……”   春分开口间,满是怨怼,一丝没有当夏如雪是主子的意思。   原来,自从传来魏千珩的‘噩耗’后,乐阳长公主却是从最开始的慧眼识人、押中了魏千珩会成大魏太子的欢喜得意中,转而一下子跌下云头,栽入了泥潭。   如此,既然魏千珩都死了,夏如雪这颗棋子自是成了弃子,无用了!   乐阳长公主将夏如雪弃在燕王府后宅,不再过问,也不再给她送银钱物什帮她在王府立足渡日。   而王府的月银有限,再加之如今一切全在叶玉箐的掌控下,而叶玉箐又厌恶夏如雪长着一张与长歌想识的脸,更是记恨着之前长公主府她因她受的委屈,所以对秋水院打压克扣,恨不能找个由头将夏如雪发卖出去。   夏如雪拿着一点点可怜的月银,要供母亲的开销,虽然医药费沈致一直不肯收她的,还让她母亲免费住在沈府,但还是免不得其他的花销,如此,却是十分的捉襟见肘。   而春分本就是乐阳长公主派到她身边的人,如今在她身上看不到希望,又捞不到油水,自是对她没有客气的时候了……   看着春分猖狂不尊的样子,夏如雪好看的眸子里划过寒芒,但面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依着春分所言,转头默默朝着自己的秋水院去了。   春分跟在她身后走着,看着她低头不敢言的样子,得意的轻轻哼了一声……   另一边,长歌带着孩子终是走到了紫榆院门口。   因着上次小酥排一事,乐儿对王府并无好感,尤其是紫榆院。   如此,到了紫榆院门口,他却死活不肯进去了,抗拒道:“这里面是坏人住的地方,我不进去!”   长歌正要开口,走在前面的春枝听了乐儿的话,回头寒着脸冲长歌斥道:“定是你教他的,你这是故意挑拨小公子与太子妃的关系。”   长歌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春枝这副尖酸刻薄、又处处要占上风的小人样子,冷冷道:“春枝姑娘真是健忘——你可是忘记上回你为了一碗小酥排,在这院子里要打要杀的凶狠样子了,乐儿讨厌却是正常的。”   说罢,再不理会她,对乐儿柔声道:“如今阿娘与妹妹都要进去,你不进去吗?万一……”   乐儿眸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急声道:“阿娘,乐儿也要进去,乐儿要保护阿娘与妹妹!”   白夜也不放心的要跟着长歌他们一起进去,却被粟姑姑拦在了门口。   粟姑姑看着白夜一脸担心的样子,凉凉笑道:“白侍卫放心罢,这院子里又没有吃人的老虎,没人会吃了她们娘仨的。”   白夜无奈,只得停步,却故意大声的对长歌道:“娘娘,卑职带着燕卫会在此等候娘娘。”   粟姑姑听到他公然唤长歌为‘娘娘’,眸光更是冷沉,刚想再说什么,却被粟姑姑一记眼风拦回去了,气恼的甩袖进院去了……   紫榆院里,叶玉箐早已摆足了架势等着长歌的到来。   她斜倚在西窗下的暖榻上,身边放着铺着暖紫绸缎的摇篮,摇篮里的小娃娃,自是她新得的宝贝心肝儿子——康王魏康!   看着摇篮里胖嘟嘟的儿子,想着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康王,叶玉箐心里实在是舒心得意。   而如今魏千珩也死了,孩子亲阿爹也死了,关于儿子的一切后患都了却了,叶主箐的嘴角不免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但转念,她看着儿子眉尖与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风流痣,眼前竟即刻出现顾勉在床榻间纠缠她时的下流样子来,身子蓦然一软,呼吸也跟着紊乱滚烫起来。   下一刻心里竟生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来——   早知魏千珩会死,姑母又何需将那顾勉杀人灭口?!   如此,让他瞧着自己为他生下儿子,瞧着儿子成了康王,从出生起就富贵荣华,尊荣无尽,那个下流货会不会更感激、也更倾慕于她?!   想着想着,叶玉箐心里竟是生出了浓浓的怨恨来,身子空虚得难受,火气也上来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春卉打帘进来,禀道:“娘娘,春枝姐姐与粟姑姑将人带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叶玉箐打起精神,眯着眸子冷冷看向门口。   下一刻,帘子一掀,长歌抱着孩子进来,眸光瞬间就与叶玉箐对上了。   时隔六年,亲眼见着当年明明服毒自尽之人,再次款款向自己走来,叶玉箐的瞳孔遽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   原来,她真的没有死,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早早为魏千珩生下了儿子,之前更是以小黑奴的身份潜伏在殿下身边,将她骗得团团转,简直可恶!   而她又想到,为着长歌,魏千珩一直离京不归,她生孩子也不在府里,让她成了全京城人的笑话,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孀居的寡妇,让她心里恨毒了眼前的长歌。   春卉站在她身边对长歌冷冷道:“见了太子妃,还不赶紧下跪请安!”   长歌抱着孩子,领着乐儿与心月她们,依言跪下给叶玉箐请安。   叶玉箐没有唤她们起身,高高在上的悠闲坐着,脸色阴沉的看着长歌母子三人,声音里满是嫌恶道:“你还有脸回来?若不是因为你们,殿下如何会出事?你就是害死殿下的扫帚星!”   说罢,眸交阴戾的又看向长歌身边的乐儿,却是认出他就是之前跑进紫榆院为长歌求情的孩子,顿时恨得牙痒痒!   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由着这个贱人带着孩子在她的紫榆院里进进出出,若是早知道这个小鬼就是她的儿子,当时她必定拼尽性命要了他们的性命。   思及此,叶玉箐看向乐儿的眸光满是阴寒,勾唇冷冷嘲讽道:“上回鬼鬼祟祟的进到本宫的紫榆院,还说是什么弟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娘的恬不知耻的以各种身份勾引男人,儿子也有样学样,小小年纪,撒谎成性,真是可笑!”   长歌面无表情的由着她嘲讽奚落,眼皮都不眨一下。   叶玉箐以为她是怕了自己,勾唇得意一笑,眸光转而又落到了长歌手中的女儿身上,想着她竟是儿女双全,心里妒恨得发狂,面上讥讽道:“想必这就是你利用禁药、不知羞耻勾引殿下生下的孩子了。呵,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论叶玉箐说什么,长歌都抱着女儿默不作声的跪着,叶玉箐见她不受激,感觉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心中的怒火旺盛,咬牙冷笑道:“可你费了那么大气力又有何用,如今皇上一句话,这两个孩子都得归到本宫的名下,成了本宫白得的孩子——以后,你就自去竹楼老实呆着,没本宫的允诺,休想见孩子一面!”   竹楼是王府里最偏僻的一处所在,热天晒,寒天冷,又潮又湿,还多蚊虫蛇蚁,根本无法住人。   叶玉箐说完,眸光朝一旁侍立的妈妈婆子一扫,那些人立刻上前抱走了长歌怀里的女儿。   乐儿想也没想就起身去抢。   而一直在长歌怀里睡得正香甜的心肝儿,被婆子的大力气颠醒,继而闻到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小嘴一张,顿时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心肝儿嗓门大,一哭起来惊天动地,顿时将在摇篮里睡着的魏康也吵醒,两个差不多日子的娃娃,比赛似的哭了起来。   看到宝贝儿子被吵醒,叶玉箐怒火中烧,而乐儿见妹妹哭了,也冲那些婆子拳打脚踢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却吵翻了天。   正在叶玉箐要发怒之时,魏帝却传来了新的圣旨…… 第099章 长歌,我回来了!   送旨来的,却是魏帝身边的第一大监磊公公。   磊公公走得急,下马车时差点摔了一跤,待来到紫榆院时,九月初的天气里,竟是跑出了一头的汗。   听闻磊公公亲自捧着圣旨来到了燕王府,叶玉箐神情一凛,继而脸上露出了欢喜的颜色,连忙抱起摇篮里的儿子,领着众人出门接旨去了。   她暗忖,这段日子,魏帝因不舍魏千珩,一直对燕王府恩赏不断。如此,定是又有什么好事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心肝儿一直哄不住,哇哇的哭着,抱着她的奶妈子担心吵着外面宫里来宣旨的贵人,见叶玉箐一行出去了,再加上乐儿一直凶狠狠的对她拳打脚踢着,只得将心肝儿塞回到长歌手里,无奈道:“娘子赶紧哄一哄吧,莫让她惊着了宫里来的贵人。”   长歌接回心肝儿,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痛,也差点同她一起哭起来。   她也不想如此软弱,也想拼死的护着一双儿女,但如今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有忍着这一时的气,才能求得后面的长久……   长歌轻轻的拍着心肝儿的后背,安慰她止哭。心肝儿到了她手里,感觉到回到了熟悉的怀里,也很快安定下来,在长歌怀里嗯嗯哼哼几声,就安静下来了。   心月见地上凉,怕长歌跪久伤身,正要扶她起身,门帘却被重重掀开,一道人影着急的快步进来了。   “哎哟,我的娘娘,你咋还在这里跪着,快去正堂接旨吧!”   说罢,磊公公亲手扶着长歌起了身,亲自领着她往隔壁紫榆院的正堂去了。   短短几步的路程,长歌却走得很心慌——   她原以为宫里的圣旨是给叶玉箐的,却没想到磊公公竟叫她去接旨。   长歌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大抵不过是魏帝悲伤过度,要拿她开刀了。   可看着方才磊公公对她的态度,却又不像是要怪罪她的意思。   一时间,长歌却是看不明白了。   不等她想明白,正堂到了,叶玉箐怀抱着康王昂头站在前面,磊公公见人到齐了,终是展开明黄圣旨宣读起来,众人皆是跪下恭敬聆听。   可不等磊公公将圣旨读完,叶玉箐的脸却白了,竟是等不及磊公公收声,失声道:“大监,皇上明明已下令将长氏的两个孩子交由臣妾抚养,为何……为何又改了……”   不怪叶玉箐如此惊愕,方才磊公公宣读的圣旨内容却是,驳回之前的决定,长歌的孩子继续由她自己抚养,并且让她带着孩子住进魏千珩先前所居的主院,一切配置所需,与叶玉箐这个太子妃同等。   且魏帝还在圣旨末尾特意叮嘱,让整个燕王府的人以正妃之礼敬尊长歌,她的儿女不日也会加以封赏!   此旨一下,莫说叶玉箐与粟姑姑一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着长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帝前后的态度,怎会如此相悖?   叶玉箐气得七窍生烟,这人还没进王府里站稳呢,她都还没有机会下手,皇上忽然来这么一道旨意,重重的抬捧了长歌不说,竟还让她住主院,享受正妃礼遇,岂不是在狠狠的打她的脸吗?   长歌奉命上前领旨,跪下叩谢天子圣恩时,那磊公公又慌忙亲自扶她起身,躬着身子将圣旨交与她,一脸的讨好巴结,直看着叶玉箐更是咬牙切齿,眸子狠狠的盯着长歌,恨不能拿眼刀子杀了她。   长歌接下圣旨,心里一面欢喜,一面却是存着疑惑,却立刻抱着心肝儿,领着乐儿和心月一行,片刻都不想再呆在这紫榆院了,即刻出门往主院去了。   能住魏千珩的主院,本就是一种身份的彰显,再加之皇上这一道圣旨下来,府里的下人顿时感觉风向全变了。   出了紫榆院的门,长歌将怀里的心肝儿交给奶娘抱着,让白夜领着她们先回主院安置,自己亲自送磊公公出门。   磊公公人精般,知道她是心里存疑,有话问自己,可想着皇上的叮嘱,又不敢泄露一丝的消息出来,心里不由局促起来,开始思忖着要如何回她的话。   可长歌并没有说什么,只在最后送他登上马车时,笑问了一句:“磊公公,皇上近日身子可好?”   磊公公心里一松,舒心笑道:“谢谢娘娘挂牵,皇上已大好,今日已能起身,饭食也能吃得下了……”   话一出口,磊公公看着长歌脸上了然的笑容,心里猛然恍悟过来,不由讪然笑道:“娘娘,老奴可什么都没说,”   长歌心情舒畅,笑容满面道:“是的,公公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磊公公心里知道她已明白过来,不由叮嘱道:“娘娘自回去带着小皇孙和小公主好好过日子,其他事情一概不用去理会。”   长歌点头应下,目送磊公公的马车离开。   待回到主院,心月已与白夜一起,将事情已安排妥当。   长歌又让白夜去泉水巷将方才青鸾带走的仆人接回来,一同回主院伺候。   而主院里原来的仆人,原在听到魏千珩被刺遇害的消息后,没了主子都六神无主。   如今长歌带着孩子住进来了,大家都欢喜不已,不单是因为这些仆人原就与‘小黑奴’相识,知道长歌性子好相处,也是因为偌大的院子有了新主,又添了两个小主子,还来了新仆人,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甚至比魏千珩在时还热闹,大家心里都高兴。   而长歌心里更是高兴不已——   从接到圣旨那一刻起,她心里存疑,猜到定是有人去魏帝面前替自己说了好话,才让魏帝突又改变了主意,对自己母子三人善待起来。   这个替自己好话的人,长歌大胆揣测,莫不是魏千珩?!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然,主院是魏千珩所居的院子,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魏帝岂会同意随便让其他人进去居住?   如此,在送磊公公出门时,长歌假装随意的问了一句魏帝安好,却见到磊公公在回话时毫不迟顿的报了喜讯,且面容间的喜色也是自然而发,不像是敷衍她所说的假话,如此可见,魏帝因子而忧所得的病是真的好了。   能让魏帝改变心意、又能药到病除的,恐怕只有魏千珩了。   思及此,长歌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测,也更加高兴激动起来,忍不住悄悄将白夜叫到一边,问他可有魏千珩的消息了?   白夜摇摇头:“还没呢,但如今皇上收回成命,让娘娘自己带着孩子,又住进了殿下的院子里,倒比先前好上百倍——娘娘就安心在此住着,好好照顾小殿下与小公主,想必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也只能如此了。   长歌想着魏千珩此次要对付的是阴狠狡猾的苍梧,只怕一时半会不会简单了事,他这么久没有来信,估计是有他的顾虑和打算,自己好好带着孩子等他回来便是。   如此,长歌让下人好好打理了主院,给自己和孩子分别安排了房间住下,让下人将魏千珩的书房卧房,也一迸收拾整洁,安心的等他回来……   另一边,已做好架势对付长歌母子三人的叶玉箐却是怒火攻心,大失所望,回去将屋子砸个稀巴烂,气得说不出话来。   奉叶贵妃之命出宫协助她打理长歌母子三人之事的粟姑姑,也被魏帝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炸得摸不着了头脑,劝着怒火四溢的叶玉箐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等老奴回宫找贵妃娘娘问问,自就清楚明白了……”   “本宫也要进宫去,要亲自去同父皇问个明白,为何这个贱人害死了殿下,父皇还要如此抬举她,竟是让她在王府里与本宫平起平坐!?”   怒火中烧的叶玉箐说到做到,即刻让春枝春卉替自己梳妆,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看着她怒气冲动的样子,粟姑姑实在担心她会冲撞了皇上,一路上连哄带骗的同她说了好多,方才劝着她答应随她去永春宫,找叶贵妃商议了再做决定。   磊公公比叶玉箐一行早一步回到宫里,一路小跑着回了乾清宫,进到内殿,推开门就听到了里面的笑声。   病了快一个月的魏帝,此刻却是容光焕发,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心里比吃了长生丸还高兴。   他最最喜爱的儿子竟然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这么天大的好消息,岂不让魏帝笑逐颜开!?   坐在魏帝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遇刺‘身亡’的太子殿下魏千珩。   正如长歌所料,苍梧与无心楼难缠,魏千珩因还有其他事情尚未处置完毕,暂时还隐瞒着身份没有显身。   只是他得到消息,长歌被魏帝接回了京城,他担心自己的老子会将自己‘出事’之事怪到长歌头上,又担心叶贵妃与叶玉箐会趁机陷害长歌,所以匆忙间就暂时撇下手中的事,急忙赶回京城来了。   他几乎与长歌一行同时抵达京城,如此,也就看到了城门口发生的一切。   得知了父皇竟是将乐儿与心肝儿放到叶玉箐膝下去养,魏千珩气到不行,直骂他老糊涂!   同时,他也急到不到,因为是父皇下的圣旨,他又不能现身阻止。所以,他就快马加鞭的进宫来,让魏帝赶紧另下一道旨,收回之前的成命……   相比魏帝的欢喜激动,魏千珩却神情焦急,眸光一直往门口瞄着,关心磊公公什么时候回来,好向他打听长歌母子的情况。   听到开门声,魏千珩的身子瞬间转过来,不等磊公公开口,已着急道:“如何了?那叶氏可是欺负了长歌?”   磊公公抹着额头的细汗,巴结笑道:“殿下莫急,老奴去的正是时候,太子妃尚未做下什么,老奴就将皇上的圣旨带到了。如今娘娘已领着小殿下与小公主,安然回到殿下的主院去了。”   听到磊公公的话,魏千珩心里的担心才放下,可在听到磊公公称叶玉箐为太子妃时,心里又转瞬生起了怒火,朝魏帝不满道:“父皇先前答应儿臣不立叶氏为太子妃,怎么转眼又改了?”   魏帝实在是不明白魏千珩为何如此厌恶叶玉箐,不由道:“你喜欢长氏父皇知道,但叶氏毕竟是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正妃,如今又为了你生下儿子。按理,这个太子妃之位,她也是当得的……”   “后来传来你的消息,叶贵妃半夜梦到你,提起怕你‘过身’后,她们母子受人冷待,这才册封了她为太子妃,连着儿子一起封了……”   因着尚未成功救出陌无痕,魏千珩如今尚不能现出真身,所以也暂时没有将叶玉箐偷奸生子一事同魏帝说,怕魏帝冲动之下,将他的计划打乱了,所以魏帝不明白魏千珩对叶玉箐的厌恶也是正常的。   魏千珩一听又是叶贵妃的主意,眸光一沉,冷冷笑道:“儿臣不立叶氏,本是想着免得日后再废她麻烦,也省得被大家看笑话,更是替她们叶家保存了最后一丝的颜面。可如今看来,叶贵妃却是不达目的不死心——如此,就不要再怪我日后翻脸不认人、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废了她这个太子妃!”   魏帝闻言一惊,“那怕你是太子,只要叶氏无错,你也不能随便废了她!”   魏千珩不由嗤笑出声:“父皇放心,等日后儿臣将一切事情的真伪都告诉父皇后,父皇只怕会是第一个站出来让我废了叶氏的!”   如此,魏帝心里却更是迷惑了,正要开口再问,魏千珩冷冷打消他的念头:“等我办好事情,恢复身份自会同你说。”   “那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办完啊?而你办的又是何事?”   魏帝对魏千珩的举动一头雾水——到底何事竟是要让他委屈自己、谎称假死瞒过天下人?   魏千珩回视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解开父皇和初心皇妹之间的深阂。”   闻言一震,魏帝脸色怔然,好半天才黑沉着脸讪然道:“你都知道了?是长氏告诉你的?”   魏千珩:“并不是长歌告诉我的,而是无心楼的人找上门来了——他们楼里一个长老,挟持了皇妹的舅舅,也就是无心楼的现楼主陌无痕,以此要胁皇妹,让她杀了儿臣与父皇。无法,为了救人,也为了弄清楚无心楼背后真正的主子,儿臣才出此下策!”   魏帝心里震动,魏千珩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魏帝却知道这当中是怎样的刀光血影,更是没想到初心会与他合计一起对付无心楼,心里思绪翻腾。   面上,他却淡然道:“所以,此计是你与初心一起商议出来的?她竟是相信你。”   魏千珩并不瞒他,也是为了让他记住长歌的恩情,道:“这是长歌在临盆之前,苦苦哀求初心的,劝服她与我们结盟,不要上了苍梧的当。”   魏帝想想也是,只怕也只有长歌能劝得动初心了。   如此,他对魏千珩郑重道:“你放心去办事吧,燕王府这边,朕会为你照料好长氏母子。你自己多保重——也要保护好初心!”   魏千珩点头应下,起身向魏帝告辞。   魏帝不舍:“你难得回来,用过晚膳再走。”   魏千珩戴好人皮面具,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帝一脸落寞,磊公公安慰他道:“殿下明早就要离京了,只怕这会要回燕王府见妻儿去,殿下就莫要再强留了。”   虽说如此,但魏帝看着魏千珩远去的背影,还是不满的哼道:“狗崽子,有了媳妇就忘了爹!”   ……   魏千珩前脚刚走,叶贵妃后脚就赶到乾清宫来了。   方才听到叶玉箐哭哭啼啼的禀告,叶贵妃同样一脸吃惊,因为,关于魏帝突然下旨一事,她却是半点都不知情。   但叶贵妃却比叶玉箐老道,她虽然也惊愕魏帝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她同长歌一般,首先想到的,却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魏帝态度急转?   如此,她没有急着去找魏帝询问,而是让宫人悄悄去打听了今日有何人去乾清宫见了魏帝。   很快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位自称太子身边的燕卫进宫求见皇上,言明是有关太子的事要同魏帝禀报,所以被召进了乾清宫。   这个自称燕卫的人,自是魏千珩假冒的,他戴着初心之前戴过的人皮面具,拿出燕王府的腰牌,根本没有怀疑他就是太子本尊。   叶贵妃不疑千珩没死,只以为是他临死前让燕卫给魏帝带了遗嘱,所以魏帝才会突然下旨,改变了对长歌母子的处置。   听了叶贵妃的分析,叶玉箐愤恨交加,咬牙切齿道:“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那个贱人,至死都还在想着她,竟是让她住一府主院,还要与我平起平坐,简直可恶!”   叶贵妃眸眼深冷,劝她道:“你稍安勿躁,她终归是无名无份,只是徒享尊荣罢了,等时间一长,皇上将她淡忘了,还愁没有机会向她下手?总归是在你的掌控下,不怕的。”   听了叶贵妃的话,叶玉箐的心里才好受些。   劝服了叶玉箐,叶贵妃自己心里却不安起来,她害怕魏千珩在遗嘱里会告诉魏帝自己当年陷害长歌一事,甚至是叶玉箐肚子里的孩子的事。   想到这里,叶贵妃再也坐不住了,在将叶玉箐送走后,拿了几样点心往乾清宫送去。   落日下的皇宫,深沉中带着逼仄人的压抑之感,纵使是在后宫住了几十年的叶贵妃,行在其间,都不免心有戚戚。   粟姑姑看着她眉头深锁的样子,小心劝道:“娘娘无需担心,若是那亡太子真的在遗嘱中同皇上说了娘娘什么,只怕皇上早已怪罪下来,不会等到现在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贵妃冷声道:“出了长歌贱人那事后,本宫再也不敢心存侥幸——若是不去皇上面前试探个明白,本宫今晚休想安眠。”   一提到长歌服毒却又重新活下来之事,粟姑姑就心存愧疚,自愧道:“娘娘,是奴婢当年没有办好差事,连累了娘娘。”   叶贵妃回眸淡淡扫了她一眼,阴戾道:“此事也不全然怪你,这天下有几个能躲得过那毒药?所以,那贱人就天生是本宫的死敌,才会如此阴魂不散——本宫决计不会饶过她的!”   说话间,乾清宫到了,叶贵妃想尽一切法子旁敲侧击的向魏帝打听着魏千珩的遗嘱之事,可魏帝除了心情好了,病好了,其他的一切事,竟是全然不知,叶贵妃什么都没探听到。   无奈,叶贵妃只得直接开口问道:“皇上先前开恩,让长氏的孩子归到太子妃名下抚养,如今怎么又还回到长氏身边?那长氏无名无份,孩子只怕日后会被人诟病,说是野种出身……”   魏帝不以为然的打断她:“你放心,自不会让两个孩子被说成野种的,朕自有安排!”   叶贵妃还想再说什么,魏帝想到魏千珩特意同他说,关于他活着一事万万不要让叶贵妃知道,魏帝看向叶贵妃的眸光不由就多了一丝意味,面对她的各种打听也露出不快来,冷冷道:“朕今日病体方好,想早些歇息,爱妃先下去吧。”   叶贵妃也察觉到魏帝看她的眸光不同了,心里一惊,不敢再将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连忙依言退下……   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落夜后,京城里各色灯火点亮,却是另一番美景。   燕王府里,奔劳了一天的长歌终是带着下人将主院收拾好了大半,歇下一口气,正要让厨房传晚膳,却有门房小厮来报,说是铭楼差伙计送饭菜来了。   长歌问了白夜与心月,大家都表示没有去铭楼订饭菜。   那饭菜却是谁送来的?   长歌想了想,以为是青鸾让人送来的,就让白夜去将饭菜接进来,自己带着乐儿来到饭厅,让下人将厨房的饭菜也一迸端上来。   不一会儿,白夜领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伙计进来,一进门却是让屋内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去,连着乐儿都让心月带了下去,最后还将门关起来。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长歌与他,还有就是铭楼送菜的伙计。   长歌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夜,问他怎么了?   白夜朝着身后一指,激动得声音直发抖:“娘娘……您看谁回来了!”   顺着白夜的手指,长歌看到了一直低着头默默无声的铭楼伙计。   见长歌看向他,那伙计上前两步,将面容亮在了灯火下,朝着震愣住的长歌笑道:“长歌,我回来了!” 第100章 关门打狗   送食盒进来的铭楼伙计,正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魏千珩。   熟悉的声音,再加上熟悉的人皮面具,让长歌一眼就认出了眼前铭楼的伙计就是魏千珩,顿时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怔愣着站起身,傻傻的看着一脸欢笑的魏千珩,不敢置信道:“殿下,真的是你!你……你怎么这副形容?”   魏千珩让白夜将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菜拿出来,上前刮了刮长歌的鼻子,宠溺笑道:“我想回府看你,又怕泄露行踪,被人发现,只得委屈我自己,扮成铭楼的伙计回来。”   原来,魏千珩先前离开皇宫后,本想着直接回燕王府去见长歌,经过铭楼,想到乐儿喜欢吃这里的小酥排,于是勒马停下,走进铭楼去了。   他点了小酥排,还有长歌喜欢吃的香醋鱼,八宝鸭等七八色菜品,叫伙计拿食盒装好,提出门去。   他堪堪要提着食盒上马,突然想到,自己易了容貌,皇宫里的羽林卫信了他是燕王府的燕卫,可想要以这副陌生人的面容,去欺骗燕王府值守的燕卫们,却是绝不可能。   到时若是不让他进府,还发生纷争,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想到这里,他转眸一想,在看到恭送他出门的酒楼伙计时,深眸里却是划过亮光,瞬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转身掏钱向那伙计买下了一身衣裳,扮成了铭楼送饭食的伙计样子,却是轻易的进到王府里来了……   听完他的解释,长歌与白夜皆是哭笑不得,却也是高兴不已。   顾不得白夜在场,魏千珩上前一把将长歌紧紧抱进了怀里,满足的喟叹道:“快把我想死了!”   长歌俏脸一红,连忙推开他,白夜识趣,悄悄退到里间的耳房去了。   白夜一走,魏千珩又上前抱住她,长歌推也推不开,脸红心跳,轻声道:“殿下,乐儿他们还等在外面饿肚子呢……”   魏千珩虽然舍不得儿子饿肚子,可更舍不得长歌,抱着她不撒手,附在她耳边吹气:“让儿子饿上片刻无妨,先容他阿爹娘亲亲热亲热再说。”   说罢,牙齿就在长歌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长歌全身一麻,差点惊呼出声。   可不等她出声,魏千珩又转移阵地,瞬间覆上了她的娇唇,顺利堵住了她的嘴。   长歌身子早麻了,根本挣扎不得,又不敢弄出大响动惊动外面的人,只得任由某人索取,直到被吻得透不过气来,魏千珩才放开她,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贪吃样子,很是不甘愿的松开手。   “你先陪儿子吃饭,我在房间等你!”   魏千珩像模像样的收起空食盒,对耳房轻喊了一声,白夜连忙出来,领着他出去了。   长歌被他这样一搅,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乐儿倒是欢喜,魏千珩离开后,他好久没有吃到小酥排了,如今刚回到京城,就能吃到铭楼的小酥排,他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将一大碗饭吃了个干净。   见乐儿吃完,长歌让撤了席面,让奶娘们带着心肝儿和乐儿回屋,哄着他们睡觉,也让心月一众舟车劳顿的仆人都各自回房早点歇息,自己悄悄来到了魏千珩的房间寻他。   她心里挂念着许多事情要问他,一刻都耽搁不得。   魏千珩的卧房里没有点灯烛,静悄悄的,长歌推门进去,就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去,发现魏千珩已斜躺在内室东窗下的方榻上睡着了。   魏千珩是太累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与无心楼的人斡旋,又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一直在辛苦的探查苍梧的底细。   因为他隐隐觉得,六年前朝廷与无心楼之间的那场恩怨,并不是偶尔,只怕是有人在当中煽风点火。   若真如他所猜测般,那么,等他解开了这些结,或许就能化解初心皇妹对他和父皇的仇恨了,更是可以铲除一大隐患。   所以这些天来,他一面潜伏在无心楼,想办法打探苍梧将陌无痕藏到了哪里,一面又得确保着初心在无心楼里的安危,更是担心着长歌母子的安好,殚精竭虑,日夜都没法好好休息。   而今日回到京城,见了父皇,安置好了长歌母子的事,又向父皇打听了当年一些旧事,再加上如愿见到了日夜想念的妻儿,魏千珩心里痛快,乍然回到他自己熟悉的房间里,全身放松下来,终是抵不住沉沉袭来的困倦,不觉在方榻是睡过去了。   长歌轻轻走过去,银白的秋月照着魏千珩疲惫不堪的脸,长歌心疼的看着他,知道他定是累坏了,不然不会自己进来也不惊醒的。   如此,那怕心里有再多的事情要问,长歌也忍下,拿来薄毯替他盖好身子,坐在他身边,默默的守着他,心里特别的安定……   不知过去多久,天边露白,雄鸡响鸣,饱睡一觉醒来的的魏千珩,一睁眼就见到长歌坐在榻边守着自己,却是一宿没睡,满脸疲容,眼睛都熬红了,不由心疼道:“傻瓜,你怎么不叫醒我?”   长歌更心疼他:“殿下辛苦劳累,又操心着我们母子的事,辛苦赶回来,我不忍心叫醒殿下。”   魏千珩伸手将她抱到榻上,搂到自己怀里一起躺着,嗔怪道:“那你也可以一起躺着休息休息,何必在这里枯坐一宿?你也堪堪赶了这么久的路,辛苦疲惫得紧,你看,眼睛都熬红了……”   长歌搂着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宽阔的怀里,贪婪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知足的喟叹道:“我有好多话要同殿下说,我怕我一睡着殿下就走了,所以要好好守着殿下。”   长歌鲜少有这样小女儿情怀的样子,却是看得魏千珩心绪激荡,恨不能像之前她拿迷院与合欢香迷惑他那般,好好饕餮大餐一顿。   可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天色,想着那些未解决的事情,自己又得赶紧回去,只得咬牙忍下。   他将她搂得紧紧的,贪恋道:“你放心,我很快就办好事回来,马上又能一家团聚了。”   长歌着急问他:“初心好吗?陌大哥救出来了吗?”   闻言,魏千珩不禁紧了眉头,轻轻道:“初心无事,她好好的。只是,那苍梧如你所料,太过狡猾,那怕我假死在了初心的剑下,他竟是出尔反尔,还是不肯放了陌无痕——果真是将初心当一柄杀人的利剑了。”   “而顾忌着陌无痕在他手里,我们又不敢动他,实在是头狡猾歹毒的恶狼!”   长歌的心揪紧,既担心陌无痕的安危,又害怕魏千珩与初心最后被苍梧识穿,不由道:“那殿下千万要小心,要护好自己,也要护好初心,她年轻尚轻,又容易冲动,还请殿下多多看着她些。”   看着她紧张初心的样子,魏千珩不觉展眉笑了,逗弄她道:“人们常说姑嫂不和,鲜少看到这么担心小姑子的嫂嫂,你这个嫂嫂却当得很称职,难怪初心只听你的话……”   长歌被他逗得羞红了脸,正要开口驳他,魏千珩下一刻又幽幽叹道:“我理解你心痛初心的感受,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将你当成了最亲的人——她也很想你呢……”   长歌不觉流下泪来,梗着喉咙轻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年,除了煜大哥,就是初心一直陪着我,与其说她依靠我,其实我同样也依靠着她……”   “我们相依为命的走来,实属不易,所以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解开她的心结,让她能原谅殿下,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魏千珩明白长歌心中的难处,若是不能化解初心对他和父皇怨恨,一边是自己,一边是初心,长歌定是左右为难……   握紧她的手,魏千珩附在她耳边坚定道:“娘子放心,为夫一定办好此事,将矛盾化解,带着皇妹一起回家来。”   有了他的这句话,长歌一直以来的担心稍稍放下,见他频频看着窗外,知道他是要走了,只得忍下心中的不舍,起身放他走,浅浅笑道:“殿下放心去吧,我与孩子们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的。”   天色越来越亮了,为防被人发现,魏千珩确实不能久留,他顺势起身,整理衣装,对她叮嘱道:“你万事小心,多多提防着叶氏姑侄。若是叶贵妃单独召你进宫,你就事先让白夜去通知父皇,他会护着你的……”   长歌拿过被风给他系上,不舍道:“嗯,我会记着的。你们千万要小心……早些回来!”   说到最后,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悄悄的抹掉,不让魏千珩看见,免得他担心。   她打开房门送魏千珩出去。   天光渐亮,外院已有扫洒的仆人在打扫庭院,厨房那里也亮起了灯火,仆人都陆陆续续起床了,为免被发现,魏千珩却是耽搁不得了。   白夜早早守在了门外,见魏千珩出来,领着他悄悄从后门离开。   长歌站在廊下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背景瞧不见了,才不舍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魏千珩这次回来,让长歌知道了他与初心都安心无事,她也放下心来。   而陌无痕虽然还在苍梧的手里,但想必苍梧要利用他来要挟初心,一时半会也不会对陌无痕下手,魏千珩还有机会救他出来。   如此,他们三人都是安好的,长歌就放心了,打起精神,带着乐儿与心肝儿在燕王府好好的过日子。   青鸾知道了魏帝新的旨意很开心,也搬过来与长歌一起住,长歌自是欢喜,每日只带着妹妹和一双儿女在主院里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与王府其他院子多做往来,更是再不踏进紫榆院去。   而因着皇上明旨,她与叶玉箐平起平坐,她不用去向叶玉箐早晚晨昏定省,叶玉箐也拿她没办法。而她也不需要其他后眷们向她请安,一切都从简,只是谨记着魏千珩的话,不去招惹叶氏姑侄,也不给她们留下什么错处把柄。   如此一来,叶玉箐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得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最后却将怒火都洒到了与长歌相貌相似的夏如雪身上去了。   在长歌住进主院的第三天,夏如雪想着母亲同自己说过的事,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就去主院拜见了长歌。   长歌亲自迎了她进去,夏如雪恭敬的朝她行礼,长歌让她不要多礼,迎她入座,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如雪激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姐姐相见,并得幸得见姐姐真容,我实在是高兴。”   说罢,她又欢喜笑道:“沈大哥也一直在念叨着姐姐,盼着姐姐回来呢。”   长歌让心月上茶,关切问道:“你母亲如何了?身上的旧疾可好?”   夏如雪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母亲,心里更是认定了母亲同她说的事,不由激动欢喜起来,恭敬道:“回姐姐的话,得幸有姐姐替我介绍了沈大哥,他不光治好了我母亲身上的旧疾,还一直善心留着母亲在他府上叨扰,真是感激不尽。”   说到沈致,夏如雪美丽的眉眼不觉柔顺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止的羞涩。   说完,她又要起身向长歌行礼致谢,长歌拦下她,亲自给她倒了茶,心情愉悦道:“如此也好。沈大哥是个热心人,医术又高明,你母亲住在他府上方便照顾,也免得你担心。”   夏如雪一边抿着茶,一边小心的打量着长歌的形容,见她并的反感自己,最后终是鼓起勇气道:“姐姐,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姐姐求证,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长歌将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里早已猜到了她是知道了她与自己的血缘关系。   毕竟当初将夏姨母从流放地接回来的人是孟清庭,夏姨母定会与夏如雪说起两家间的关系。   等夏如雪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个亲姐姐嫁到了孟府,冰雪聪明的她,将一切事情联系起来,就不难想到长歌是孟家之女,与她是表姊妹的关系了。   长歌有所不知的是,在得知了自己的母亲有一个亲姐姐嫁到孟府后,夏如雪还带着母亲亲自上孟府询问过。   而孟清庭自从最后一次在天赐茶楼见过长歌后,知道长歌是自己女儿的事情已瞒不住,也就如实同夏氏母女说了。   所以,夏如雪早已笃定了长歌就是自己的表姐,如今两人再次见面,她无比的高兴欢喜,因为,从来都是她与母亲孤儿寡母两个人,如今有了其他的亲人,还是心善愿意帮她的表姐,她如何不高兴?!   长歌朝她淡淡笑道:“你是不是已知道,我母亲与你母亲是亲姐妹?”   夏如雪惊喜的看着她,激动道:“原来……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   长歌拉过她的手愧疚道:“我小时候听母亲提过外祖家有一位小姨,所以第一次看到妹妹的容貌,我就有过怀疑,后面得知了姨母的名字,就更没错了……只是当时情非得已,不能与妹妹相认,还请见谅。”   夏如雪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不怪不怪的,姐姐当时处境艰难我岂能不知,但那时姐姐还是帮了我,只可恨我却什么都不知,那时还威胁姐姐来着,还望姐姐莫怪…”   说罢,她想到遇刺身亡的魏千珩,伤感道:“如今一切苦难过去了,姐姐也苦尽甘来,只可惜殿下又……”   长歌笑笑,想到魏千珩的叮嘱,终是没有将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夏如雪,只道:“等我得空了,我与你一起去沈府看望姨母。”   夏如雪抹着眼泪笑道:“月底就是母亲的生辰,当时那日我与姐姐,还有表鸾姐姐,带着孩子一起去沈府与母亲团聚,她想念你们好久了,一直念叨着想见你们呢。”   长歌也很想见一见自己这位姨母,点头应下。   认完亲,长歌留夏如雪在院子里吃了晚饭再走,让她平时无事也多来主院走走。   夏如雪一个人呆在秋水院实在孤单,就陪在主院里逗玩着两个小外甥,自是欢喜不已……   但夏如雪却主院拜见长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紫榆院,叶玉箐听到后,气恨不已。   在她的示意下,府里的其他女眷都不敢与长歌亲近,有意要孤立长歌,却惟有夏如雪偏偏要逆她而行,岂不让她恼恨?!   她本就厌恶夏如雪,如今更是鸡蛋里挑骨头般的找着夏如雪的碴。   如此,自那日后,日日请安时,叶玉箐都让夏如雪跪在院子里,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不论晴天还是下雨,天天如此,将夏如雪各种贱踏。   不止如此,她还将夏如雪赶离秋水院,罚她搬去竹楼住,一应吃食用度,比下人还不如,所做所为,完全是将夏如当成长歌的替身,打罚泄愤。   如此一来,王府里其他女眷也打压欺负起夏如雪来,夏如雪在王府里举步为艰,越来越艰难。   连她的贴身婢女春分都不愿意跟在她身边侍候,被叶玉箐留在了紫榆院当差……   消息传进了长歌的耳朵里,长歌心里不禁黯然愧疚,她知道夏如雪是受她连累,替她受苦,却不知道要如何帮她。   毕竟她如今没有实在的名份,而除了主院,整个王府都归叶玉箐掌管,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甚至,她非常清楚,叶玉箐对夏如雪发难,就是故意逼她出手。   如此,长歌只能谨记魏千珩的叮嘱,在他没回来之前,一切事情都咬牙忍住,只能在暗下里,让白夜在落夜后悄悄去给夏如雪送东西帮衬她。   她安慰自己,只要魏千珩回来了,表妹就能熬到头了……   可事情远没有长歌想得这般简单。   转眼到了月底,明日就是夏如雪母亲的生辰,晨起请安时,夏如雪壮起胆子进到屋子里向叶玉箐恳求,让她准许自己离府去看望母亲。   结果,叶玉箐非但不答应,还拿起向手边滚烫的茶水朝着夏如雪泼去,瞬间就将她的脸烫伤。   茶水兜头泼过来的那一刻,夏如雪感觉脸上的皮都要掉了,痛得她哭都哭不出声来。   可叶玉箐却一丝的愧疚都没有,竟继续让夏如雪顶着被烫伤的脸到院子里跪着。   消息传过来,这一次长歌终是没法再忍,再次踏进了紫榆院的大门。   见到她来,叶玉箐得意的笑了——她却是在此等候她多时了!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长歌嘲讽笑道:“今日的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主院里这么久,终于敢出来了。”   长歌毫不畏惧的抬眸迎上她,冷冷道:“我不出院子,是因为这王府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恶鬼腥臭,我不想与恶鬼沾染,免得污了自己的身子。”   “你……”   叶玉箐没想到长歌敢当面骂她是恶鬼,气得脸都扭曲了。   长歌却没有理会她,上前急步来到了夏如雪面前察看她的伤势,等看到她烫得红肿起了水泡的脸,心疼不已,更是对心狠手辣的叶玉箐痛恨起来。   她扶着夏如雪站起身,搀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好给她抹药,唤府医,免得毁了她的这张脸。   春枝在叶玉箐的示意,领了人挡住长歌的去路,叉着腰冷冷道:“没有咱们太子妃的允许,谁敢带她走的?”   长歌眼也不抬,扬手一巴掌重重落在春枝脸上,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她眸光冰冷的盯着地上捂着脸一脸惊慌的春枝,一字一句咬牙道:“就凭你也敢拦我的道?!”   魏帝上次的旨意明明说到,让王府众人以正妃之礼尊奉长歌,与叶玉箐同享尊荣,春枝不过小小一个丫鬟,竟敢拦长歌的去路,不是找打么?   春枝被长歌这骤然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脑子也懵了,趴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长歌冷厉的样子,嘴唇哆嗦几下,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叶玉箐也被长歌这一巴掌给震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长歌竟敢在她的院子里,打她的贴身婢女!?   这不等同在打她的巴掌吗?   可趁着她们震惊着,长歌反应迅速拉着夏如雪快步朝院门走去,片刻都不停歇。   她一进院子就察觉到叶玉箐是有备而来,就等着她上门来,所以此地不能久留。   只要出了院子门,院外有白夜带着燕卫等着,叶玉箐就拿她莫奈何了。   “你们死人啊,还不拦住这两个贱人!”   回过神来的叶玉箐,发现长歌要逃,气急败坏的朝着呆愣住的仆人喝道。   被她这一喝,守在门口的婆子们立刻关上院门,不放长歌出去。   叶玉箐在身后得意笑道:“贱人,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关门打狗!”   米团子说:   啊啊啊啊……求钻石票!! 第101章 贼喊捉贼   听了叶玉箐张狂的话,长歌反而不急着走了,拉着夏如雪回身,毫不畏惧的看着一脸得意的叶玉箐,道:“是吗?那我倒是不走了,看看太子妃准备如何收拾我?!”   夏如雪生怕歹毒的叶玉箐会对长歌下手,顾不得脸上滚烫的痛着,恨声道:“皇上亲旨以正妃之礼尊奉娘娘,你们谁敢动她就是抗旨不尊,要被砍头的!”   听了夏如雪的话,那些围上来的丫鬟婆子不由犹豫了,不免胆怯起来。   叶玉箐厌恶的看着院子那两张让她憎恶的脸,心里恨之入骨,对那些退缩起来的丫鬟婆子厉喝道:“你们怕什么,本宫才是真正的太子妃,康王之母,她一个无名无份的东西,竟敢闯到本宫的院子里来打人,本宫做为一府主母,处置她是天经地义!”   “春枝敢拦我路,我打她更是应当!”   长歌冷冷的看着叶玉箐,指着身边的夏如雪咬牙道:“可夏氏乃殿下亲纳的夫人,又出身乐阳长公主府,她什么都没做错,只不过求你准许她出府,你又凭什么这般凌虐她?!那怕说到皇上面前去,你也得不到半个理字!”   叶玉箐这些天早被心口的那口恶气堵得透不过气来了,她狠狠的想,魏千珩生前自己要被个细作出身的下贱宫女踩下一头,如今魏千珩都死了,她还要带着孩子回燕王府来抢她的尊荣,凭什么?!   如此,她勾唇嘲讽笑道:“你还真以为皇上给你一道恩旨,就成了你永远的靠山、就能拿着王府的内宅之事去皇上面前理论说理?!贱人愚昧,你还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而她当初是如何当上这个王府夫人的,不就是凭着这张与你相似的狐媚子的脸勾引的殿下。殿下给了乐阳长公主的脸面才纳了她做夫人。可如今殿下不在了,她若是个安份守纪的,本宫尚且还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可如今她本性难移,不守妇道,本宫活活打死她都是应该!”   自夏如雪被乐阳长公主当成弃子扔在了这深宅后院里,叶玉箐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有了,偏偏她还要与长歌走近,叶玉箐恨不能整死她。   夏如雪听到那句‘不守妇道’,全身一震,失声道:“你胡说,我从未有过……我是清白的……”   “是吗?那你日日往那沈府跑做什么?沈太医至今未娶,家无贤妻,你无病无痛,却总往他的府里去,这般殷勤,不是与那沈致私会,还是为了什么?!”   “而你的贴身婢女春分亲眼瞧见,你与那沈致在沈府亲密恩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你才天天借口出府去寻他——你敢说你没有!”   面对叶玉箐的厉声喝问,夏如雪面容失色,心里更是慌乱成麻,拉着长歌的手都抑不住的颤抖起来,哭泣道:“你胡诌,我与沈太医之间是清白的……他是正人君子,太子妃可以污我清白,却不能连累沈太医……”   “啧啧啧,瞧把你急得,宁肯说你,也不能说你的情郎对吧。都这般护着他了,还敢说你与他没关系?!”   叶玉箐眸光阴狠的睇着夏如雪,如在看着一只蝼蚁。   下一瞬,她却是冷冷的看向长歌,冷笑道:“长氏,你是要与她沆瀣一气,护这个一个下贱不知耻的肮脏女人么?”   说罢,她又极其嘲讽的笑道:“也是,想当初你也是这般勾结的殿下。那怕这次回来,也是之前用禁药各种爬床得来的。夏氏与你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论下贱不要脸,你当数第一啊!”   夏如雪急得眼泪直流,对长歌恳求道:“姐姐你信我,我与沈太医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长歌轻轻拍了拍夏如雪的手以示安慰,道:“你莫急,事非曲直自在人心,而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贼喊捉贼!”   “你什么意思?!”   叶玉箐却被长歌那句‘贼喊捉贼’震到了,做贼心虚,她瞬间想到了自己与顾勉之间见不得人的丑事,顿时脸色突色,冲下台阶扬起手掌就朝长歌脸上呼去。   长歌反应敏捷的抬手擒住了叶玉箐的手腕,反手一拧,就将叶玉箐整个手都反扣起来,疼得她啊啊大叫。   “贱人,你敢对我下手……你快放开我……”   自身上余毒清除后,长歌身体轻快了许多,也灵敏了许多,反应自是快了。   而这些简单的擒拿手法,她在鹞子楼时也是学过一二的。   她手上用力将叶玉箐往地上一扣,叶玉箐整个右手剧痛无比,感觉要被她折断了,冷汗直流,身子也直不起来。   长歌睥着她冷冷道:“你出口必伤人,毫无半点口德。而你自己做的腌脏事,你自己心知肚明——给殿下下药,半夜被殿下从床上扔出屋,看来你自己是忘记了。就这样,你还有何脸面瞧不起别人?!”   叶玉箐勾引魏千珩爬订,最后被扔出屋的这件事,当时被粟姑姑严厉下令不许外传,所以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府里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叶玉箐以为此事揭过不会被人知道,却不曾想长歌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揭穿,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而院里那些丫鬟婆子听到这样惊动的消息,一时间看向叶玉箐的眸光全变了,却没想到堂堂太子妃、一口一个瞧不起别人肮脏的名门贵女,竟做过这样下贱龌蹉之事,还被殿下扔下床,真是太丢人了!   叶玉箐气哭,可整个右手胳膊都被长歌反扣着,她挣扎不得,只得冲怔愣住的众人哭喊道:“你们死人啊,快打死这两个贱人——一切后果,本宫担负!”   春卉跟倒在地上的春枝回过神来,连忙扑过来救主,主院里的其他下人也冲上来撕打长歌与夏如雪。   春枝愤恨长歌刚刚扇她耳光,抄起墙边的竹扫帚朝着长歌扑过来。   长歌怕她手中的扫帚再伤着夏如雪的脸,一把拽起叶玉箐,拿她的身子去挡春枝的扫帚。   “啪!”   春枝手中的扫帚却是狠狠的招呼到了叶玉箐的脸上,条条劲韧的竹条子抽在叶玉箐的脸上,顿时暴出一条条清晰的血痕来,痛得她眼泪直流,哭嚎了起来,心里恨不能生吃了长歌。   长歌在拽她起身挡扫帚时,自是松开了她的手,叶玉箐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反身就朝着长歌扑去。   “我要杀了你!”   其他人也趁机涌上来,要抓住长歌与夏如雪。   长歌却飞快的从身上掏出弯月匕首出来,对着叶玉箐等人咬牙道:“谁再上前,休怪我手中的匕首无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把弯月匕首,却是长歌这几日帮魏千珩收拾书房时找到的,是之前她假装掉下山崖时扎在马背上时,被白夜捡了回来呈给了魏千珩。   而方才听闻夏如雪在紫榆院出事,长歌出门前,就将这把匕首带在身上,以防万一,没想到最后还是逼她掏出来了。   众人被她狠戾的样子吓到,不敢贸然上前,双方僵峙着。   就在此时,紫榆院的后院却滚起了浓烟,有仆人的声音在嘶喊:“不好了,走水了……来人啊,快救火啊!”   闻言,大家都齐齐朝着后方看去,只见后院方向火光冲天,更有房子被烧得噼里叭拉的声音,火苗也是飞快的朝着前院蔓延过来。   叶玉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是被那可怕的火光吓到,惊恐道:“快……快救火!”   听了她的话,那些丫鬟婆子再不去抓长歌二人,都朝着后院跑去救火去了。   长歌趁机连忙带着夏如雪打开院门,顺利离开了紫榆院。   离开紫榆院的那一刻,夏如雪重重喘了一口气,后怕道:“好及时的一场火,不然今日我与姐姐就要被那毒妇活活打死在院子里了。”   长歌让白夜带着燕卫赶紧去紫榆院救火,自己领着夏如雪急步往主院走,心里也因这突发的火灾怦怦直跳着。   她暗忖,那会这么巧,只怕这场火,是青鸾为了救她们做下的。   果然,她带着夏如雪尚未走到主院门口,青鸾就笑迎上来了,“姐姐回来了!”   长歌看着她脸上一丝担忧也没有,心里不由一沉——果然是青鸾做的。   她派人去叫府医来给夏如雪看脸上的烫伤,可府医却被紫榆院叫去了,不得空,长歌没法,只得让青鸾出府去请沈致。   听闻要请沈致来替自己看脸,夏如雪慌乱道:“姐姐,别叫沈太医,方才太子妃还污蔑我与他有染,若是再叫他来,只怕……”   长歌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但她更担心她脸上的伤治愈不好会毁了她的容貌,不由道:“叶氏的话你根本无需放在心里,她是恨我所以连你也要一起糟贱,你又何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青鸾见夏如雪脸上的形容,早已等不及出门去了,根本不容夏如雪再说。   夏如雪捧着脸无助的坐着,让心月给她拿镜子,等瞧见自己脸上的形容,眸光一暗,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等到青鸾找来沈致,她却锁了房门躲在屋内不肯让沈致帮她治伤。   长歌与青鸾劝了她许久,她都不肯开门,最后沈致急了,直接撞开门进去。   夏如雪在见到沈致的那一刻,却是哭得更凶了,却又怕连累沈致,求着让他走。   沈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形容,对夏如雪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脸的——那怕替你治一辈子。”   此言一出,夏如雪全身一颤,眸光含泪看着沈致,却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长歌也被沈致的话说愣住了,眸光在两人间默默看了几眼,心里已想到了什么……   她拉着青鸾从房间里出来,留下沈致给夏如雪敷药。   夏如雪也看出了两人间的不寻常,正要开口问长歌,长歌却先问她:“紫榆院的火可是你放的?”   青鸾敢做敢当,点头应下:“是我放的。我见姐姐进去许久不出来,后面更是连那院门都关起来了,我猜到那毒妇要对姐姐下手,所以绕到后院翻墙进去,点燃了她们的柴房!”   长歌脸色不觉严厉起来,对青鸾沉声道:“王府里的房子一座挨着一座,后眷仆人几百号人,你这一把火烧下去,若是扑不灭,只怕整个王府都会烧着,到时……会祸连无辜!”   九十月的天,本就天干物燥,容易走水,且着火难灭,青鸾这一把火烧下去,却不知会惹出怎样的祸事来?   青鸾闻言,明白过来自己一时冲动,可能会酿下大祸,脸色不由白了,嗫嚅道:“可……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死在那毒妇手里——她下手那么狠,你看夏表妹的脸都被她毁了!”   长歌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火影和浓烟,心里乱糟糟的——   按着叶玉来箐的所做所为,青鸾怎么对她都不为过,可这毕竟是燕王府,若是烧出个好歹来,甚至牵上人命,可如何是好?   看着长歌紧皱的眉头,青鸾也提起了心,不敢再说什么,跟着长歌焦急的看向紫榆院方向,心里乞求大火快些扑灭,更不要有人伤亡……   所幸,一个时辰过去后,白夜带着燕卫们灰头土脸的回来,说是紫榆院的大火烧了柴房、厨房并着六间下人房,如今倒是熄灭了,没有人员伤亡。   长歌紧悬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青鸾也松下一口气,一把抱住长歌胳膊涎笑道:“姐姐,如今火被扑灭了,没人伤亡,事情都过去了,姐姐也可以放心了,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长歌如何舍得生青鸾的气,无奈道:“姐姐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如何舍得生你的气?只是希望你以后遇事冷静些,不到万不得已,做事不能牵扯无辜。”   青鸾甜甜一笑:“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姐妹二人放下心里的担心,回房看夏如雪,只见她脸上已敷上了药膏,因受到了惊吓,沈致又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已喝药沉沉睡着了。   沈致告诉长歌,她脸上的伤只要好好养着,不沾水,就不会留下疤痕。   听了沈致的话,长歌放下心来,邀请沈致到花厅喝茶。   刚好沈致也有事情要同长歌说,就不客气的留下了。   一落座,沈致就向长歌询问煜炎冻伤双腿一事,神情十分的担心。   长歌都如实同他说了。   沈致感慨万千,痛惜不已,却又怕长歌心里有负担,安慰她道:“你放心,我祖上对治一些腿脚之疾颇有法子,尔后你将他如今的地址给我,我回去就给煜大哥写信,将我所知的法子,还有家里秘制的药丸之类,整理好了后,给他寄过去。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闻言,长歌却是欢喜极了,连忙让心月回房,将煜炎给她的书信拿来,将上面的地址誊抄给沈致。   沈致收好地址,想着自己的心事,迟疑片刻问长歌:“听夏伯母说,你与如雪姑娘是表姐妹……所以你当初才特意来嘱咐我替夏伯母治病的么?”   长歌对沈致笑道:“是的,我一早就知道如雪是我的表妹,但那时我身不由已,不敢与她相认,只得拜托沈大哥帮忙。我也听说,沈大哥一直让姨母住在你府上,也冶好了她身上旧疾,真是感激不尽。”   从长歌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沈致手掌紧张的握起,神情颇为激动,不由对长歌恳求道:“如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长歌笑道:“沈大哥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办到。”   沈致紧张的灌下半碗茶,鼓起勇气对长歌道:“我知道你如今在府里颇有地位,也感谢你今日冒险救如雪姑娘出险境……如此,我却是想求你,可有法子让如雪姑娘离开王府?”   不等长歌回答,他着急道:“依着太子妃今日的所做所为,只怕以后还是不会放过她。今日是烫伤了脸,也有幸得你庇护,可下一次……下一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可如何是好?”   看着他紧张着急的样子,长歌更是笃定了之前的想法,淡然一笑:“沈大哥是想让夏妹妹离府别住,避开太子妃的眼皮?还是想让她彻底与王府断了干系,恢复自由身?”   闻言,沈致身子一怔,脸上却是浮现可疑的红晕来。   他惶然的看向长歌,见她一脸了然的样子,心里更慌乱了,却仍然咬牙鼓起勇气道:“如今太子爷亡故,她年纪轻轻,又不像娘娘有孩子傍身心有所慰藉,再加之太子妃一直看她不入眼,各种欺凌。她在府里的日子实在艰难——”   “所以,若是可能,我却是希望她恢复自由身,可以重新寻找她的良人,幸福的过一辈子!”   沈致说得这般明白,长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况且,他的话,却是说到了长歌的心坎上了。   夏如雪被乐阳长公主当做棋子送给魏千珩,魏千珩没有驳乐阳长公主的情面纳了她为夫人,可她进府这么久,魏千珩只当是府里多养了一个人,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两人实在算不上夫妻。   长歌之前就想过,若是让夏如雪就这样在王府里蹉跎过一辈子,确实太过可怜。   她本是一个聪慧明媚的女子,年少时跟着母亲在流放之地受尽磨难,如今在这燕王府也是天天被叶玉箐欺凌,度日如年,好好的青春岁月就这样被勒杀,实在不值。   那怕以后魏千珩重新归来,按着他的性子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怕他更加不会近她的身,最多也只是礼待她。   说到底,夏如雪在燕王府,只能空虚度日,且若是魏千珩归来,她又得再次成为乐阳长公主的棋子,受他人操控,不得自由。   而她若是能离开王府,重新过自己的人生,于她却是幸事……   这样的想法,长歌早已萌生,她想要将夏如雪从这个虎狼窝里摘出去,只是尚未同她自己商议,还未实施罢了。   却不想被沈致抢先提了出来。   长歌斟酌片刻,盯着沈致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那……沈大哥可是夏妹妹的良人?”   闻言,沈致眸光一震,下一刻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愿意娶她进门!”   长歌再问:“可我表妹家遭变故,出身卑微,还是从燕王府出去的。而沈大哥却是名门世家,只怕家中双亲……会有微词。”   沈致道:“娘娘放心,我娶妻只想娶自己心仪的,不在乎出身身份,父母那边,我自会努力劝说,相信他们看在我的真诚上,会成全我的。”   长歌苦涩一笑,淡然道:“此事我要先同表妹商议,若是她愿意离府,我自会帮她。”   那怕最后夏如雪不能高攀沈家的门楣,她也会帮助她自立门户,让她与姨母过上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日子……   见长歌应下,沈致感激不已,离开前,又去房间里看望了夏如雪,眸光里满是深情不舍,约好明日再来帮她换药……   送走沈致,长歌回房看了看两个孩子,又安排了一番院子里的事,再折回夏如雪的屋子里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心月正在喂她喝药。   见到长歌进来,夏如雪不安道:“姐姐,我还是回竹楼去吧,我怕叶玉箐不会对我罢手,又因我来寻姐姐的麻烦。”   夏如雪思虑的长歌早已想到,且她的心里一直隐隐不安着。   她知道,争强好胜且从未吃过亏的叶玉箐,此番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没有奈何她,还弄花了自己的脸,烧了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会搬来她的好姑母,让叶贵妃亲自来上门替她讨要公道。   若是如此,事情就更难了……   但面上,她轻轻笑道,安抚夏如雪:“不怕,皇上既给了我尊荣,我自是可以护住你——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我这里,不要再回竹楼去。”   夏如雪害怕道:“若是叶玉箐一直纠缠不放怎么办?毕竟如今殿下不在了,姐姐背后没有靠山,她却有娘家和叶贵妃为她撑腰,又是康王之母……我不想连累姐姐……”   说罢,夏如雪下床要向长歌告辞。   长歌拦下她,示意心月先下去,她亲自将门关上,回身对夏如雪道:“妹妹说得没错,叶玉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她心里恨的是我,却一时奈何不得我,只能找妹妹的麻烦,如此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夏如雪惨烈一笑:“姐姐不要担心,我左不过贱命一条,她想要就拿去吧。”   “傻瓜,你还有姨母要照顾,岂能轻言送命?!”   长歌拉着她重新坐下,望着她美丽的眸子,郑重道:“我帮你想了两条路,你可要听一听?”   夏如雪神情一怔:“姐姐请说!”   长歌道:“第一条路,我可以想办法让你断了与燕王府的一切关系,以一个自由身的身份离府重新过日子,不再是燕王府的人,也不再受这里的桎梏。”   话音未落,夏如雪的眸光一亮,激动的问长歌:“第二条呢?”   “第二条路,我要悄悄告诉你,殿下并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但他如今身处险境,万不可将他还活着一事泄露,所以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   夏如雪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长歌,尔后却欢喜的笑了:“如此,却是恭喜姐姐了!”   长歌对她郑重道:“若是殿下回来,你就不用再受叶氏之苦了,且可以随殿下一起去东宫,过舒心的日子当主子娘娘。”   “所以,这两条路,你要选哪一条?” 第102章 发卖出府   长歌将两条路摆到了夏如雪的面前,供她自己选择。   她暂时没有将沈致愿意娶夏如雪进门的话说出来,一是不想影响她的判断。二则,她清楚夏如雪要以二嫁身份嫁入到沈府去,只怕不会像沈致说得那般容易简单。   所以,在一切未定之前,她不想过早的给夏如雪希望,免得她日后受到伤害……   夏如雪在听到第一条路时,心里已然怦然心动。   而在听到长歌提起第二条,得知魏千珩没死时,她心里却没有多大感受,只是为长歌高兴,高兴她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也高兴日后有了魏千珩撑腰,叶玉箐没办法再欺负表姐了……   如此,她没有犹豫,起身朝长歌跪下,嗑头拜道:“若是姐姐能让我离开这里恢复自由身,我这一辈子死而无憾,更是一辈子记着姐姐的恩情。”   长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根本想都没想,不由提醒道:“妹妹,你若是离开王府,以后再嫁可能困难,你还有姨母要照顾,可要再想一想?”   是啊,夏如雪若是离开王府,那怕她还是处子之身,是清白的,可看在外人眼前,她都已是出过嫁的女人,那怕再嫁,都是困难。   而她一个孱弱女子,无依无靠,还要照料自己的母亲,只怕日子也会艰辛。   相比之下,她若是留在燕王府,熬到魏千珩回来,叶玉箐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折磨她。   而以后有了长歌的帮衬,她在王府的日子定然会好过许多,到时跟着魏千珩一起入住东宫,当主子娘娘岂不舒意!?   可夏如雪很决绝的摇头,表示她心意已决,愿意离开燕王府,重新过新的日子。   长歌上前拉她起身,夏如雪凄凉一笑,柳眉痛苦的蹙起,苦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自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早已将世间所有苦头都吃够了……”   “可吃苦受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最让我害怕的,却是那种没有一丝自由、被人掐住咽喉过日子的窒息绝望的感觉……我却是做梦都想着能有朝一日摆脱罪奴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后来,我被选入官妓坊,遇到陆世子被他带入长公主府,我原以为我终于跳出了火坑,找到了依傍,可却没想到,陆聘之根本是个窝囊废。他喜欢我,却因着他母亲乐阳长公主的一句话,又将我送给了燕王,并让我做她长公府的棋子,呵,我又被掐住了咽喉……”   或许是流了太多的泪,夏如雪在回忆这些痛苦不堪的往事时,面容一直带着笑意,可这样的笑意却太过苦涩,刺痛了长歌的心。   她握紧她的手,给她慰藉。   夏如雪继续道:“实不相瞒姐姐,在被送到殿下身边时,我也想靠上殿下这棵大树,让他护着我,如此,我就能摆脱长公主的控制,不再做她的棋子……可不曾想,殿下却是个痴情种,心里除了姐姐再装不下他人……可乐阳长公主一直逼我,逼我献媚争宠,直到传来殿下‘亡故’的消息,她才对我死心,将我当成弃子抛在了这后宅。”   “呵,我却是高兴她这样对我,我反而轻松了……可不曾想,叶玉箐又盯上了我,逼得我在王府无法立足生存……”   说到这里,夏如雪反握住长歌的手,握得紧紧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恳求道:“姐姐,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敢奢望再嫁人生子,我只求有生之年,不再受人制钳的痛快活一场,所以求姐姐帮帮我,让我能拿到身契,离开王府过最寻常的生活……”   说到最后,夏如雪终是伤心的落下泪来,声泪俱下,眸光切切的看着长歌。   长歌被她感染到,也不由红了眼眶。   她原以为她这二十多年过得艰辛痛苦,可却没想到,夏如雪比她更艰难绝望。   她至少还有魏千珩庇护着她,给她希望与温暖,可夏如雪有什么?这一路来的艰辛全靠她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更加的舍不得她,不由将这个可怜的姑娘拥到怀里,安慰道:“好,既是你心愿,姐姐一定帮你达成!”   夏如雪欢喜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流。   长歌给她抹了眼泪,让她不要再哭,免得沾染伤口留下疤痕。   她给她倒了茶,等她喝下茶平定了心绪,才将先前在花厅里沈致愿意求娶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夏如雪说了。   听后,夏如雪整个人都震住了,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长歌,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颤声道:“姐姐……他真的这么说的吗,他真的愿意娶我?!”   长歌轻轻笑道:“是的,他亲口同我说的,还求我帮你恢复自由身——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怕你在王府再呆下去会继续受叶氏的欺凌,愿意同家里父母去说,娶你进门。”   夏如雪又惊又喜,美丽的眸子恢复了生机,闪着动人的光亮,嘴里却慌乱的喃喃道:“可沈大哥那么好,人品好,家世也好,医术也高明,仍太医世家,京城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我不过一个罪藉出身的官妓,还入过一次门,如何配得上他?!”   长歌道:“世间的事,一切皆有可能,譬如我,我的身份也远远配不上殿下,可如今,我还是与殿下走到了一起。所以你要给自己和沈大哥信心——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内心,长歌也希望夏如雪能与沈致走到一起,沈致不论人品家世都是上乘,夏如雪嫁给他,衣食不愁不说,日子也会过得舒服。   最主要,他是真心喜欢表妹,一点都不嫌弃她。   听了长歌的话,夏如雪凌乱又矛盾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朝长歌道:“若能嫁给沈大哥,却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可若是最后不能嫁给他,我也无怨无悔,带着母亲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如此,谢谢姐姐成全!”   长歌笑道:“如此,你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一切自有我帮你筹划!”   离开夏如雪的屋子,长歌就去找了白夜,问他可知道夏如雪的身契在哪里?   白夜想了想:“当初夏夫人跟着殿下回京城时,乐阳长公主确实是将她的身契给了殿下的。但这些东西,殿下是从来不管的,一应的后妾仆人的身契都放在王府徐管事那里,他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殿下建府开始他就在了。哦,娘娘应该也认识他,就是当年景仁宫里的徐公公,娘娘去管他要,肯定会给的。”   说罢,白夜做势就要陪长歌去找徐管事,却被长歌唤住。   白夜不解的回身看向她:“娘娘不是要帮夏夫人拿回身契么?”   长歌心里的想法却恰恰与白夜相反,她觉得徐管事一定不会将夏如雪的身契交给自己的。   她自嘲笑道:“出师无名,我只怕徐管事非但不会将身契交给我,更是会打草惊蛇,最后害得夏夫人的身契会落到叶玉箐的手里,反而麻烦了。”   白夜想了想,蹙眉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徐管事是太子妃的人,若我们贸然去要,会惊动太子妃,到时让她知道了娘娘的意图,她反而会加以阻拦?!”   长歌点点头,沉声道:“当年在宫里,景仁宫里有多少宫人是叶贵妃的人,只怕殿下都无从得知。”   “而这个徐管事,当初与我一起在景仁宫里当差,也算是我的旧识。可自从我回王府后,他做为一府管事,你可曾见他出面帮我们料理过什么。”   白夜:“他先前找过我,说是娘娘回府安置,他本应该好好替娘娘打点好一切,可娘娘住的是主院,而殿下的院子从不让其他人擅入,所以他就没有出面了。”   长歌冷冷笑道:“他这是说场面上的好听话,实则是因为他是叶家的人,一切听从叶玉箐的指派。而我一回府就与叶玉箐闹得这般厉害,他此时哪里还敢现身帮我做事?不然,这些话他为何不当面同我说,却要转告你?!”   “而他做为一府主管,殿下竟不让他随便进出主院,足以看出,殿下早已发现他是叶家的爪牙,这才防备着他。但一方面殿下又不想与叶贵妃撕破脸皮,所以才会一直让他继续当这个王府大管事。”   “所以,若是我贸然去问他要夏夫人的身契,他一定会百般推诿,转身就去禀告了叶玉箐。而叶玉箐正是最恨我与夏夫人的时候,让她知道,她一定会扣了夏夫人的身契,再也不肯拿出来了。”   听了长歌的分析,白夜恍悟过来,细想想,殿下建府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对徐管事不冷不热的,主院里的一切事务,也是自己帮着打理,殿下从不让徐管事插手。   既然徐管事是叶玉箐的人,那要拿到夏如雪的身契确是个难事了。   他问长歌:“如此,娘娘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长歌仔细想了想,想到先前自己刚回府,叶玉箐就急着将青鸾和她身边的丫鬟仆人都赶走,要将自己彻底孤立在王府里,心里却是闪过了亮光,对白夜吩咐道:“你将我与夏夫人是亲表姐妹的消息悄悄传开去,就说如今王府里两个正妃,其他人都被叶氏笼络了去,可夏夫人是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如此,两边对垒,我却是不怕她的!”   白夜迷茫的看着长歌,感觉她做事同殿下一样,都是让他看不明白。   他道:“如此一来,那太子妃岂不更加讨厌夏夫人了吗?”   长歌:“不光要让她讨厌,更要让她感觉到压力,怕我们姐妹齐心对付她。如此,她才会想尽办法将夏妹妹赶出府去的。”   这下白夜终是明白了过来,心里连连称赞长歌好计策,当即就按着她所说下去吩咐去了……   府里今天发生大事,两个生有子嗣的大主子斗法,直弄得鸡飞狗跳,房子都烧着,整个王府早就热议起来。   如此,再加上长歌让白夜传的那些话,更是传得沸然,不等天黑就传进了紫榆院,进了叶玉箐的耳朵里。   “原来如此,奴婢就说嘛,那两个贱人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对付娘娘,原来两人竟是表姐妹!说不定,她们早就知道,所以联手骗了殿下,好让殿下纳了那个夏氏进门!”   春枝为了弥补先前不小心打叶玉箐的那一扫帚,这半日简直供活菩萨般的伺候着叶玉箐,生怕她记恨自己,要撕了自己的脸。   叶玉箐得知两人竟是亲表姐妹,终是明白了为什么长歌会那么拼死的护着夏如雪了,心里顿时又气又恨!   春卉一边替叶玉箐脸上小心的抹着药膏,一边也撺缀道:“奴婢也听说了,姐妹二人要联手对付娘娘,说是既然撕开了脸皮,以后都不怕了,等那长氏贱人向皇上讨要了名份封赏,就要与夏氏联手,与娘娘分庭抗衡,坐分王府半壁江山……”   “呸!就凭她们两个肮脏下贱如蝼蚁的贱人,也凭与本宫平起平坐,坐分王府?简直做梦!”   叶玉箐气得青筋暴起,呼的一下从美人榻上坐起,气得药膏都不抹了。   春枝连忙讨好道:“娘娘说得对,这王府从来都是咱们娘娘一人当家做主的,岂有那贱人姐妹说话的份!”   春卉却不这么想,她收起药膏,拧眉道:“若是真让那个长氏同皇上讨到了名份,伙同夏氏与娘娘为敌,再加上还有白夜那厮带着燕卫听她使唤,这以后的事,只怕就难说了……”   闻言,叶玉箐的脸上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愤然问春枝:“姑母真的不出宫为我主持公道?!她为何不去皇上面前揭穿那长氏贱人的罪行,都烧我的院子了,还对我动了手……”   春枝胆寒道:“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说,如今正是皇上对那长氏最恩宠之时,只怕不日就要下旨册封她的一双儿女了,此时去皇上面前说她,是自找没趣……况且是娘娘先动的手,贵妃娘娘说此事咱们不完全占理,只能忍一忍,等皇上对她淡忘了再想办法收拾她……”   “忍忍忍!姑母除了叫我一味隐忍,还能做什么?何时姑母竟是这般胆小怕事了?难道我们堂堂叶家还怕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细作不成?!姑母不出手,我自己来!”   春卉连忙劝道:“娘娘谨言,贵妃娘娘也是怕娘娘冲动之下中了那个长氏的奸计。而从来叶家一众后辈当中,贵妃娘娘都是最疼娘娘的,当初三小姐和五小姐也是心巴巴的想嫁燕王,可是贵妃娘娘执意要让娘娘来做燕王正妃。”   听了春卉的话,叶玉箐想到姑母一向对自己的宠爱,心头的怒火降下三分,可心里却犹自不甘心,狠声道:“总得想办法收拾那两个贱人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   春枝眸光一转,狰狞笑道:“娘娘暂时收拾不了长氏,可要收拾夏氏还是简单的——她们不是要联手对付娘娘么,娘娘不如以不守妇道之罪为名,将那个夏氏发卖到楼里去。一是断了长氏的帮手,二则也是让府里那些看热闹的姨娘们看看,谁敢不听娘娘您的话,夏氏就是下场!”   闻言,叶玉箐眸光亮了,得意笑道:“去,将夏氏的身契从徐管事那里要来,今晚就将她卖到喜乐班去,让她每日被那些挑夫莽汉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春枝应下,欢喜的亲自问那徐管事要身契去了。   春卉却附到叶玉箐耳边嘀咕了几句,叶玉箐满意笑了,回身看着春卉,夸赞道:“你平日就比春枝沉稳,却没想到你更是比她聪明,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都疏忽了——就按你说的办!”   ……   掌灯时分,长歌招呼夏如雪用膳。   顾忌着她脸上的伤不便出门见人,长歌让仆人将席面设在她的房里,叫上青鸾和两个孩子,陪着夏如雪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饭。   夏如雪住进主院心里放松了许多,而且有长歌与青鸾两个表姐在身边陪着自己,她心里很安定。   可同时她心里又一直挂念着母亲明日的生辰,面容不禁染上了愁色。   先前长歌已同她说过,明日会亲自陪她出府,不怕叶玉箐阻拦。   可她想到自己脸上如今的形容,若是让母亲瞧见了,必定会心痛伤心,到时,好好一个生辰,反倒惹母亲难过了。   想到这里,夏如雪放下银筷,对长歌与青鸾道:“两位姐姐,妹妹有一个不情之请——明日母亲的生辰,我只怕不能去了,还麻烦两个姐姐帮我去为母亲贺寿。”   青鸾心直口快:“那若是姨母问起你,我们怎么说?”   长歌接道:“就说夏妹妹陪太子妃去寺庙为殿下祭拜去了,不得空。”   夏如雪连连点头,道:“眼见马上又要入冬了,母亲去年冒寒入京,所置衣服不多,所以我今年提前为她做了厚实的袄子披风,等下我回竹楼去拿来,烦请姐姐带去给母亲,就当是辰礼物!”   长歌很是欣慰的看着夏如雪,“妹妹真是孝顺,不枉姨母辛苦生养你一场。”   青鸾却急了:“姐姐,可我们却什么都没给姨母准备——明日既是她的生辰,又是我们姐妹第一次见她,若是空着手,太不像样了。”   夏如雪笑道:“不用两位姐姐破费了,想必母亲明日见到两位姐姐就已欢喜不尽了……”   长歌却笑道:“我与青鸾为妹妹与姨母置办一所宅子,就在东街黄果巷,就当是给姨母的生辰贺礼,等你以后恢复自由身,就可以带着姨母自立门户了。”   听着长歌说起以后的自由生活,夏如雪感觉做梦一下,下一刻却是起身朝长歌拜下,感动道:“姐姐替我办好一切,却是我的再生恩人,我无以为报,以后做牛当马报答姐姐……”   长歌扶她起身,动容道:“都是自家姐妹,你的母亲是我的亲姨母,我与青鸾年幼丧母,日后一定会将姨母当亲母亲孝顺,与你一起赡养姨母。”   饭毕,长歌让心月陪夏如雪悄悄回竹楼取东西,自己照料着乐儿与心肝儿,青鸾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姐姐,你何时置好的宅子?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长歌一边教乐儿写字,一边道:“姨母一直住在沈家到底是寄人篱下,不是个法子,而夏妹妹这些年身不由已,自身都艰难无比,只怕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安置姨母。所以我在回京不久,就让白夜替我买了间五进的宅子,以后姨母与夏妹妹也算有了个家。”   青鸾惊讶道:“五进?那得多少银子啊,姐姐你哪来这么多钱?”   长歌笑道:“你放心,钱财之事,殿下早早就替我备下了……”   魏千珩怕她们娘仨在府里受苛待,早就将他的整个私库都交给长歌了,长歌买下整个京城都够的。   “而姨母虽然是罪奴出身,但先前外祖家也是大门大户,她也算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所以我给她买个大宅子,或许能慰藉姨母这么多年的坎坷磨难,让她安享晚年。”   见长歌将一切都安排得这般好,青鸾嘻笑道:“我就知道,我姐姐是天下最能干的女子——如此,我就蹭姐姐的礼了。”   长歌宠溺的睇着她,正要吩咐她几句明日为姨母贺寿的事,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心月慌乱的跑进来,跪到长歌面前急得直抹眼泪。   “主子不好了,夏夫人被太子妃的人抓走了,说是、说是夫人不守妇道,要将她发卖出府……”   闻言,青鸾从椅子上弹起身来,气愤道:“岂有此理!无凭无据,她们凭什么就污蔑妹妹不守妇道。我这就去将妹妹抢回来!”   青鸾拿上马鞭急冲冲的往外走,却被长歌连忙拉住了。   “你稍安勿燥,等弄清楚了再做打算。”   青鸾急得不行:“姐姐,人都被她们抓走了,你没听心月说吗,她们要将夏妹妹发卖了!!”   长歌却笑了:“你莫急,先听我说。”   青鸾急得跺脚:“什么时候了,姐姐还笑?”   长歌却重重叹出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这却正是我所想看到的——”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从转卖人的手里赎回妹妹的身契,还她自由!”   青鸾恍悟过来,长歌对她吩咐道:“你去告诉白夜,让他派人跟紧叶氏的人,等她们与买家钱货两讫后,回来禀我,我们立刻拿银票去赎人!”   京城这边,长歌筹划着救赎夏如雪,而另一边,魏千珩终于探听清楚苍梧囚禁陌无痕的所在之地,领着初心,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准备闯入禁地救人了。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只要救出陌无痕,就能回京城与长歌团聚了…… 第103章 阎王回京   如长歌所料,在听到她故意让白夜传下的那些话后,叶玉箐果然中计了,拿了夏如雪的身契,要将她发卖出府。   演戏演全套,为免叶玉箐起疑,长歌一边让青鸾去通知白夜派人跟踪紫榆院的人。一边自己也领着心月往王府侧门赶去,做出一副要拦下夏如雪的形容。   果然,叶玉箐见到她,一副了然的形容,似乎料到她会来抢人,所以拿白纱遮了脸上的伤痕,亲自守在了侧门口。   见到长歌急白着脸过来,她得意一笑,闪身一挡,拦在了长歌的面前。   长歌故做气恨道:“夏妹妹做错了什么事?你凭什么要将她发卖?!”   她越是着急,叶玉箐越是高兴,眸光狠毒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就凭她与沈太医不清不楚的勾搭着,不守妇道,本宫将她发卖已算手下留情了。”   夏如雪被人脱了发簪,扣押着跪在地上,她并不知道这是长歌的计谋,只想着自己刚刚希翼着从王府这个火坑里跳出去,重获自由,却没想到转眼就被发卖,让她瞬间从天堂掉入了地狱,整个人抖得如风中的残叶,绝望的看向长歌,悲呼道:“姐姐,你救我……救救我……”   长歌看着她的样子心痛不已,转眸看向叶玉箐,冷声道:“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夏妹妹与沈太医却是清白的,你岂能就这样将她发卖?”   叶玉箐早料到她有这一问,冷冷一挥手,春分从她身后出来,鄙夷的看着地上哭泣的夏如雪,尔后对长歌道:“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先前每次陪她去沈府,她都让奴婢守在门外不许进屋,而她自己呢,却每每在屋里跟沈太医单独相处许久,鬼知道他们在屋子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奴婢先前也劝过她的,可她鬼迷心窍就是不听,奴婢为免王府声誉被她所败坏,这才没办法的将事情禀告给了太子妃娘娘……”   “你胡说,明明每次我见沈太医你都在场的……而我见他,也是请他为母亲治病,从来都不为别的……”   “可你母亲的病早好了呀,你却借口天天呆在他药房里,陪着他晒茶碾药……这是你一个王府夫人应该做的吗?”   春分两片薄嘴皮一张一合的,竟是将夏如雪说得哑口无言。   叶玉箐朝长歌得意笑道:“如此,你还要替她狡辩吗?你既说她是清白的,你又有何证据?”   要证明夏如雪的清白最是简单不过,但长歌目的已达到,自是不会再说什么,改而故意向叶玉箐求情道:“求太子妃看在大家同侍殿下一场的份上,饶了夏妹妹这一回……”   “你竟还有脸提殿下!?”   一提魏千珩,叶玉箐心中的恨意更浓,冷冷笑道:“听闻方才你还请了沈太医给她看诊,本宫甚至怀疑,就是你给他们二人搭桥引线的。所以,你说再多也是枉然——这人本宫是发卖定了!”   说罢,对那些丫鬟婆子冷冷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连夜将这个贱人送走,免得她脏了王府的地儿。”   丫鬟婆子连忙拉起夏如雪往马车上拖,长歌解下身上的被风追上去,对白玉箐道:“求太子妃开恩,夜里风凉,让我给妹妹披上披风再走。”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叶玉箐不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冷哼一声算是应下了。   长歌上前,将披风披到夏如雪身上,趁机在她耳边低语道:“这本是我的计谋,一切我都已安排好,你不要担心。”   夏如雪全身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对长歌道:“姐姐,我为母亲做的衣裳给心月了,烦请姐姐明日替我带给母亲……还有,我的事,也请姐姐替我瞒着。”   长歌连连应下,夏如雪被拽上了马车带走了。   长歌站在门口,一直到夏如雪的马车看不见了才‘伤心’的带着心月回主院去了。   看着长歌的形容,叶玉箐却舒畅的笑了,心里的一口恶气泄了大半,看着长歌离去的背景,暗恨:收拾了夏氏,接下来就是你了……   长歌回到主院,就开始焦急的等夏如雪的消息。   青鸾安慰她:“姐姐,只怕一时半会没这么快的,你早点休息,明早我们还要去给姨母过生辰呢。”   今日发生这么多事,长歌也实在是乏了,在哄了乐儿与女儿睡着后,实在受不住了,吩咐白夜替自己等着消息,终是倒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长歌醒来,还没有夏如雪的消息传来。   长歌心里不安起来,青鸾也很是着急,连忙去问白夜,生怕他手下的燕卫将人跟丢了,到时找不到夏如雪,让她落入风尘可就惨了。   白夜整晚没睡,一直在等消息,心里同样着急不已。   但他却肯定道:“娘娘与青鸾姑娘放心,燕卫绝对不会将人跟丢了。”   长歌按下心里的慌乱,更怕青鸾待会因为着急,会在姨母面前露出情绪来,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只要有燕卫跟着,夏妹妹定是安全的,再耐心等等。”   说罢,让青鸾换衣裳,自己也给乐儿与心肝儿换上喜庆的新衣裳,带着夏如雪给夏姨母做的冬衣,一迸出门去了。   她们先去了给姨母置办的宅子里。   这所宅子原是京城一个五品官员的宅子,官员告老归乡后,就变卖了宅子回老家去了,除了带走了身边亲近的奴仆,其他一应做粗活的仆人,厨房老妈子等原是要遣散的,长歌想着,姨母既然要住进来,也要用下人,就另花银钱,一并留了下来。   到了宅子后,长歌吩咐下人将屋子都收拾妥当,一应用具也补充齐全,再将从主院带来的食材给到厨房,让厨娘中午做一桌丰盛的寿宴。   一切安排妥当后,长歌一行起身往沈府接夏姨母去了。   到了沈府,长歌带着妹妹与孩子终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姨母夏氏。   夏氏长得跟长歌的生母一个模子里印出来般,也难怪夏如雪会与长歌姐妹像了。   只不过夏氏经过这年些在黔地的磨难与摧残,再加上常年病痛缠身,思虑过多,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已是满头白发,苍老不已,看得长歌心痛不已。   夏氏见到长歌姐妹和两个孩子,自是欢喜高兴的,哭个不停,一直同长歌姐妹说着她们生母的事,引得长歌与青鸾也心里心酸难过起来。   长歌按着说好的,同她说夏如雪昨日陪太子妃去寺庙为殿下祭拜祈福去了,将夏如雪准备的冬衣拿给她。   夏氏并不在意,只是拉着乐儿宝贝般的稀罕着,尔后又感叹自家女儿命薄,没能为太子生下一子半女,实在是遗憾。   但下一刻,夏氏又欣慰道:“总归她是嫁进了太子府,虽然如今太子离世了,但又有了你这么一个体面的表姐在府里护着她,想必她的日子也是好的——”   “而你们姐妹二人共嫁太子,你又为太子生下子女,等皇上册封乐儿为王,你就是王爷之母,也算是给我们夏家门楣添光了。”   说罢,抱着乐儿心肝般疼着,对他教导道:“乐儿,你将来做了王爷,可要记住,你外祖母家姓夏,你以后长出息了,可要光耀咱们夏家的门楣!”   长歌见时辰不早了,让心月带着丫鬟帮夏姨母收拾行李,自己偕着姨母去向沈致辞行。   夏氏见长歌的架势,猜到她是要带自己离开沈府了,暗下却是满意的笑了……   沈府的书房里,沈致心急如焚的坐着,心里担心极了。   长歌一进沈府,先去见的沈致,同他说了夏如雪被送出府的事。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长歌的谋划,沈致还是非常担心,不知道太子妃要将夏如雪卖去哪里?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的赎回?   长歌与夏氏站在门口连敲了好几声的门,沈致才回过神来,慌忙请她们进去。   看着他的情形,长歌知道他心里定是在担心着夏如雪,生怕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就简短的向他明说,自己另给姨母准备了住所,今日来接姨母离开,也感谢这么久来他对姨母的关切与照拂。   夏氏也感激着沈致,直夸他是个好人。   沈致心里生出不舍,在送夏氏离开时,还另备了阿胶燕窝等滋补上品,送与夏氏。   一行人准备妥当离开,沈致一直将她们送上马车,临行前拉住长歌,悄悄同她说,若是有了夏如雪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他。   长歌点头应下,将自己为姨母新置的宅子的地址也告诉了他,并叮嘱他道:“夏妹妹的事,我会处置好。我知道沈大哥对夏妹妹一往情深,我也已将你对她的心意同她说过。”   “但若是沈大哥真的想娶妹妹进门,还烦请沈大哥先经由令尊令堂两位的首肯,商议妥当了再行事——在这之前,暂时不要让他人知道夏妹妹的所在,免得生出其他的枝节!”   夏如雪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会给她招来祸事。   沈致明白长歌的意思,他郑重点头应下,再次感激长歌为夏如雪的筹划……   马车离开沈府,往着东街的黄果巷去。   两刻钟后,马车到达黄果巷,宅子里的新管事邓妈妈领着十几个下人,亲迎到了巷口,恭迎新主入门。   夏姨母脸上一直团着笑,进门前将宅子进出街道、府门台阶四下瞧个不停,甚是满意。   等进了宅子,看着里面宽敞气派的样子,简直做梦一样。   她却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恢复自由身、过上这等舒适体面的日子。   一路看过去,她激动得眼含泪,嘴里一直都在感念着长歌姐妹,说她们懂事,孝顺,为她破费了,竟是比亲生的女儿强多了。   她抓着长歌的手激动流泪:“没想到我姐姐竟生了你这么一个能干争气的好女儿。姨母得亏有你才从那苦难之地回来,如今又亏得你们,才不用寄人篱下,有了自己的家,姨母真是感激你啊……”   长歌看着姨母苍老的老样子,心酸道:“姨母谬赞了,长歌愧不敢当,却悔恨没有早点接姨母回来——姨母放心,以后我们姐妹三人,一起照顾姨母,让你安享晚年!”   夏氏欢喜得眼泪直流,长歌亲自挽了帕子替她抹面,见时辰差不多了,扶了她到梨木圆桌前坐下,让下人上菜,姐妹二人却是陪着姨母开开心心的过了一个满意的生辰……   饭后,长歌又陪着姨母说了许久的话,夏姨母留她们吃晚膳再走,长歌记挂着夏如雪的事,不敢久留,另给姨母留下银票和一些银锭,足够她一年的开销花费,这才放心的与姨母道别,带着乐儿他们回燕王府了。   临行前,夏氏对姐妹二人郑重叮嘱道:“你们可要记住你们母亲的怨屈,当年你们小,如今你们大了,又有能力了,一定要替你们母亲讨回公道,不然我姐姐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宁的!”   说罢,夏氏又哭了起来,青鸾安慰她道:“姨母放心,若母亲当年真的是被人逼害死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得了她这句话,夏氏才破涕为笑,送姐妹一行到巷口才不舍得转身回去……   马车上,青鸾舒下一口气,对长歌道:“幸亏姨母没有提起夏表妹的事,不然我都怕自己忍不住说漏嘴。”   夏氏在听到长歌为夏如雪做的解释后,确实没有再提起过夏如雪,长歌感慨道:“姨母大抵是见到了我们,心里高兴,所以暂时忘记了。但时间长了必会露馅,所以还是要赶紧将夏妹妹的事处置好。”   回到王府,一进主院,白夜就迎了上来,对长歌急声道:“娘娘,燕卫午前传来消息,太子妃的人没有将夏夫人发卖在城内,而是连夜出城,往江南方向去了。”   长歌闻言一怔,瞬间明白过来,意外道:“没想到叶玉箐这一次倒是聪明了——”   青鸾不解的看着她。   长歌道:“她将夏妹妹卖去江南,一来不易被我们找到。二来,到了江南没人识得夏妹妹是太子府出来的,自就没有人诽议她欺凌虐待王府女眷了。”   长歌不知道的,这个主意却是春卉给叶玉箐出的,当时她给叶玉箐提议,说若是将夏如雪卖到京城妓院里,不但容易被长歌她们找到赎身,万一让曾经见过夏如雪的人撞见了,还会诟病她,趁着如今魏千珩‘亡’了,凌虐不容王府后眷妾室,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如此,将夏如雪远远发卖到江南去,既让长歌找不到人,也免了口舌,却是一举两得。   青鸾气恨道:“幸而有姐姐早早派人跟着,不然,江南那么大,我们还真找不到夏妹妹了。”   白夜拿出银票,交到白夜手里,对他道:“我暂时不能离京,青鸾是个姑娘家,也不便到那些地方抛头露面,所以只能拜托你亲自去江南一趟——那怕价高些,也请一定要救夏妹妹出囹圄。”   白夜担心道:“可是娘娘,殿下上次离开,让属下一定要守好主院和娘娘,不许离开半步,以防叶贵妃暗下对娘娘使阴招。”   青鸾想到之前在甘露村时遭遇的几次刺杀,心有戚戚,也反对白夜离开。   恰在此时,小厮来禀,沈太医来了。   沈致一上午跑遍了京城所有妓楼,却没有寻到夏如雪的消息,顿时坐立难安,忍不住上门来问长歌了。   青鸾眸子一亮,欢喜道:“姐姐,可以让沈太医去江南接夏妹妹回来。”   长歌却担忧道:“妹妹被卖到那种地方,必然不堪,若是让沈太医见了,只怕……”   夏如雪在沈致面前本就自卑,长歌担心,若是再让沈致去那种地方给她赎身,只怕她更会卑怯没有了信心。   青鸾不以为然道:“姐姐要这么想,这却是试探沈太医最好的机会。若是这样他都不嫌弃夏妹妹,倒是证明他确实是打心底喜欢夏妹妹,如此,也是值得夏妹妹托付终生的良人。”   长歌细想想,觉得青鸾说得也有道理,正要开口,沈致已进门来了。   不等他开口,青鸾已将夏如雪的消息告知了他,也将派人去江南赎回夏如雪的事一并说了,尔后直接问道:“我与姐姐都暂时走不开,白夜要守院子,不知沈太医可有时间为夏妹妹去江南走一趟?!”   沈致得知了夏如雪的下落,心里一松,想也没想就回道:“我去!我立刻进宫去向太医院告假,今日就动身去江南,烦请白兄弟派人给我带个路!”   闻言,长歌与青鸾都不由松下一口气来,不光是找到了人救回夏如雪,更是高兴看到沈致对夏如雪的真心……   沈致离开王府就进宫告假去了,尔后连夜出发往江南赶去……   而另一边,在回京城的路上,魏千珩正与初心带着救出来的陌无痕,躲避着苍梧与无心楼杀手的疯狂追杀!   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魏千珩终于找到了陌无痕的囚禁之地,在与初心顺利救出陌无痕后,却也惊动了苍梧,还让苍梧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苍梧气恨不已,不光是因为上当被骗,更是因为,魏千珩‘死’而复生,让他不何要如何与晋王骊家交待?   自从传来魏千珩遇刺身亡的消息后,晋王与骊家却是天天鼓动着手下的裙带之臣,上奏请求魏帝另立晋王为太子,以保大魏江山社稷。   若不是魏千珩担心长歌母子,中途回了一趟京城,让魏帝知道他是诈死,只怕魏帝都被说动,要改立储君了。   而苍梧‘除掉’魏千珩,在晋王面前立下大功。可却没想到,竟是上了魏千珩的当,还被他救走了自己的筹码!   一向自傲掌控一切、做事滴水不漏的苍梧,恼羞成怒之下,不惜一切,带着无心楼的杀手,一路疯狂的追杀着魏千珩三人,立誓要在他们进京之前,除掉他们。   原本对付苍梧与一众无心楼的杀手,魏千珩与初心并不怕的,可他们还要带着一个被苍梧拿药荼毒、全身无力的陌无痕,就麻烦许多。   所以,为了确保陌无痕与初心的安危,魏千珩并不恋战,只想带着两人赶紧逃回到京城。   可苍梧到底狡猾,知道魏千珩还活着一事终究会瞒不住,飞鸽传书到京城,让晋王派人从京城方向堵截,两人呈前后合围之势,势必要将魏千珩三人绞杀于进京之前。   晋王接到苍梧的消息,又气又急,第一时间派出了身边所有的暗卫,从京城出发,沿途沿着官道和各种小道埋伏拦截魏千珩。   城门口的守兵更是悄悄全部换成了晋王府的人。   晋王下死令,一旦发现魏千珩,就地诛杀,绝不留下活口让他再踏进京城半步……   历经半个月的逃亡,魏千珩带着初心与陌无痕已到达了京城郊外。   沿途,魏千珩已同晋王府设下的埋伏交过手,也料到城门口是最难过的一关。   所以眼见京城就在眼前,魏千珩却停下了脚步,带着陌无痕与初心,从后山翻进了大安国寺,准备在此落脚歇息,等天黑后再想办法进京。   刚刚入冬,又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大国安寺香客较之平时,却是少了许多,也就空出了许多僧寮。   魏千珩与初心将陌无痕安置在一间偏僻的僧寮里,再让初心装成香客们的婢女,去厨房要些素食来。   初心之前陪长歌来过大安国寺,熟悉厨房的位置,顺利在那里讨到了吃食。   她端着吃食往僧寮走,却迎面遇到了孟家庶女孟简宁。   初心见过孟简宁好几次,自是认得她的。初心眸光一动,悄悄跟着她回了她所居的僧寮后,这才端着吃食回了僧寮。   为了控制住陌无痕,苍梧一直在陌无痕的吃食里下五石散,如今断药后,陌无痕全身无力,又痛苦无比,他极力忍耐着,吃过东西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等他睡着,初心将魏千珩拉到一边,将孟简宁也在大国安寺一事同魏千珩说了。   她一说完,魏千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点头:“只要孟小姐愿意帮我们回京去通风报信,让白夜带燕卫从内接应,我们就能顺利进京了。只是此事凶险,却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我们?”   初心道:“你是她的恩人,只是让她回王府通传一声,不会有事的。”   之前在糕点铺子里,初心亲眼见过孟简宁向魏千珩道谢过,感谢他在孟清庭面前替她说情,让她得已能与母亲从庄子上重回孟府。所以魏千珩也算得上孟简宁的恩人。   魏千珩想了想,终是点头应下,取过笔墨,在信笺上写上几个字,对初心道:“你拿这个去找她,就说我在偏殿等她,有事相求。”   魏千珩终究有所避讳,不想擅入孟简宁的僧寮,也不拿自己贴身的玉佩之类做身份证明,以免生出不必要的牵扯,也免得损了她的名声。   初心拿过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个词句:迷陀,后巷,糕铺。   初心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起魏千珩来。   世人都道太子已遇刺身亡,若是初心无凭无据的跟孟简宁说,魏千珩要见她,孟简宁岂会相信?   但看了这信笺的东西,孟简宁就会想到之前魏千珩设计在朱雀街的后巷抓她一事,还有上回糕点铺子里,她亲自上门谢恩的事情来。   这些都是魏千珩与她之间发生的私事,不为外人道,所以,孟简宁自会相信初心的话了……   果然,魏千珩在偏殿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殿门悄悄被推开,孟简宁提着风灯裹着风帽踏进殿来…… 第104章 不想让他活着回京   如初心所料,孟简宁一见到信笺上的词句,瞬间就明白过来,连忙系上披风,提了风灯,带上丫鬟云袖,只说是自己晚上积食,让云袖陪自己四处走走消食。   主仆二人来到偏殿,孟简定让云袖在外面守着,自己轻轻推开殿门进去了。   大殿内除了金身菩萨像前供着的香油灯,其他的灯火俱熄,一片幽暗。   魏千珩从佛像后面走出来,孟简宁壮起胆子直近,将风灯稍稍往他面前递近,等看清他的面容,惊得手一抖,慌乱跪下向魏千珩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魏千珩伸手虚扶她起身,道:“冒昧将姑娘叫到此处,却是有一事相求。”   孟简宁站起身,按下心头的激动轻声道:“太子是民女的恩人,但凡是民女能做到的,民女肝脑涂地也是愿意的!”   魏千珩沉声道:“本宫与同伴被困于此,想请姑娘进城去燕王府见长歌娘娘,让她派人来助本王脱困!”   说罢,魏千珩又想到了什么,对她道:“只能告诉长歌,却万万不能惊动他人——所以,你可见认识长歌?!”   听他的口气,孟简宁自知此事事关重大,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轻轻道:“民女见过长歌娘娘,还知道……还知道她是我的长姐……”   听她这样一说,魏千珩倒是放心。   先前他还担心她不识长歌,会被王府的人诓了。   但同时,他心里却好奇孟简宁是怎么认识的长歌。   据他所知,长歌年幼离开王府时,孟简宁还没出生。   后来,长歌也没有再回过孟府,而孟清庭也一直隐瞒着长歌与青鸾的身份,按理,孟简宁应该不认识长歌的。   但此时却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魏千珩问她:“事情紧急,姑娘能连夜下山回京城吗?”   大安国寺也不是安全所在,只怕晋王的人很快就会搜过来,魏千珩怕晋王会派人封锁山门,到时孟简宁这些香客只怕都下不了山了。   孟简宁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下了,郑重道:“太子殿下放心,民女一定将消息带到。”   魏千珩心里一松,不由抱拳感激道:“如此,本宫先在此谢过姑娘。等日后回了京城,再重谢姑娘大恩!”   孟简宁眸光一亮,复又对魏千珩跪下,对他嗑头道:“民女有一事相求——民女知道当年孟府对长姐二姐做下恶事,甚至长姐生母夏大娘子也多受蒙冤,也知道长姐一直因此对孟府耿耿于怀,所以民女恳求殿下,替长姐生母夏氏陈清冤情,还她公道。如此,就当是殿下还我今日的恩情了。”   此言一出,魏千珩颇为意外,心是暗叹,这倒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一点,与长歌很像。   没想到孟清庭没有仁义良心,生下的几个女儿却个个不凡。   魏千珩好奇问道:“你明明可以求得更好的恩赏,为何要求这个?”   孟简宁压低头轻声道:“因为……只有替长姐生母还了公道,姐姐才会原谅孟府,才会归家来……”   孟简宁很聪明,既然自己长歌是太子的人,又如此得太子的宠爱,日后必定身份尊贵无比。   有了这样一个姐姐,哪怕她只是孟家庶女,也是身份大增!   更主要的却是,她上次偷偷在天赐茶楼听到长歌与父亲的谈话后,回去细想想,恍悟当年害死长姐母亲的人,就是孟府大娘子庄琇莹。   而这些年,她与母亲费氏受尽庄氏的欺辱,不但日常的打骂她们母子,连着她的姻缘,她都要抢去给自己的女儿。   明明是她与明尚书次子相交在先,却生生被庄氏抢了去,将这份姻缘换到了她的女儿孟娴宁身上。   而长姐姐因为报复庄氏母子,当初在信中言明,让父亲派孟娴宁去买禁药,可庄氏怕误了她女儿的名声,硬逼着自己去。最后却又因为事情败露了,让明家解了婚约,又将怒火发泄到她和母亲的身上,将她们母子二人发落到庄子上,唆使庄子上的仆人欺负她们,当她们下人般使唤……   就连今日她在这大安国寺,也不是为了别的,却是因为在明家解了婚约后,孟娴宁的婚事迟迟未果,庄氏气急,又开始在家里打骂她们母子,更是勒令她冒着大雨到寺庙来抄经念佛,给孟娴宁祈求一门好婚事……   这些年来,孟简宁与母亲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艰难不比,被庄氏踩在脚下过日子,过得比府里的下人还不如。   这些屈辱,孟简宁都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做梦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向庄氏讨回公道。   可她母亲费氏出身寒门,父亲因着庄氏娘家的势力,一直护着庄氏,任由她在府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那怕上次她听到长姐以孟府全家人的性命威胁父亲处置庄琇莹,父亲也只让庄氏去庄子里上住了一个月,后来临近新年,庄家人和庄氏的一双子女出面替庄氏说话,父亲又亲自去庄子上接了她回府。   等后面没了长姐的消息,父亲也就将此事不了了之……   可如今却不同了,长姐回来了,她的夫君还成了太子,她也正式入住了燕王府,要对付庄氏,岂不如踩死一只蚂蚁?!   孟简宁都想好了,就算长姐最后没有证据向庄氏问罪,但只要长姐重回孟府,以她如今的身份,这家里总有能压得住庄氏的人了。   如此一来,她与母亲也能喘上一口气。   甚至,只要她与母亲站到长姐这一边,说不定就找了最好的靠山和依傍……   想到这里,孟简宁对魏千珩又道:“殿下明鉴,长姐从小离家受尽苦难,但孟家终究是她的家,长姐的名字,还有大娘子的名字,都应该出现在孟家宗谱上的,不应该让长姐流落在外……”   魏千珩点点头,对她道:“只怕孟家也只有你还有这份心意——你放心,等本宫回京,自会出面替长歌讨回公道的,也会感激你今日的恩情。”   有了魏千珩这句话,孟简宁欢喜得全身直哆嗦。   她再不犹豫,从地上爬起身,郑重道:“殿下放心,那怕拼上性命,我也会为殿下将消息送到。”   说罢,她提着风灯转身出门,对候在外面的云袖道:“收拾行李,下山去。”   云袖担心道:“姑娘忘记了,大娘子勒令姑娘在这里给大姑娘念足一个月的经,还特意让她身边的黄婆子守着姑娘……若是没有她们许肯,我们走不了的……”   为免孟简宁偷懒不虔诚为自己的女儿祈福,庄琇莹让身边的婆子带人守在孟简宁身边,明令她不在大安国寺替孟娴宁虔诚念足一个月的经文,是不会让孟简宁下山回家的。   而如今不过才三日,孟简宁想下山,黄婆子绝不会答应的。   魏千珩在殿内听到了主仆二人的谈话,眉头不由锁紧。   他原以为孟简宁只是上寺烧香,没想到她竟是有她的难处。   魏千珩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回她、自己另想办法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扑嗵’的落水后,尔后就听到那丫鬟的惊呼声:“姑娘,你怎么跳下去了……快,奴婢拉你上来啊……”   魏千珩一怔,开门出去,却见殿前的荷花池子里,孟简宁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岸上的丫鬟要伸手拉她,她却硬是不肯伸手,哆嗦着嘴唇对那丫鬟道:“你别嚷嚷,待我多泡上片刻,这样……这样才有由头让黄妈妈她们放我们下山——我自有分寸的,你不要担心!”   她前面的话是对丫鬟云袖说的,后面那句,却是对跨出殿门的魏千珩说的,打眼色让他不要管,赶快离开。   入冬后的天气已是寒冷,又入了夜,荷花池子里的水触手生寒,孟简宁下水不到片刻,已是全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白了。   云袖背着魏千珩,没看到后面的人,只守在岸边急得不知所措,担心道:“姑娘这是何苦,那怕要下山,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何苦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魏千珩拧眉看着水里的孟简宁,怕她出事,正要上前去救她出水,侧廊那边传来脚步声,却是庙里的僧人听到这边的声响,赶过来了。   见有人来了,魏千珩不敢再现身,重新隐身进殿去,偷偷从窗户里瞧出去。   只见那些僧人将孟简宁从水池里救了出来,那丫鬟倒也机灵,只说是天黑路滑,自家小姐不小心跌进了池子里,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要赶紧送回京城家里才好。   那些僧人也怕人在寺庙里出事,与云袖一起送孟简宁回去,帮着她们在黄妈妈面前说了好话,如此,黄妈妈只得松口让她们连夜下山回城里找大夫看病……   魏千珩回僧寮时,初心也方方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还顺便带回了三套僧人的服饰,对魏千珩道:“这孟家四姑娘倒是个聪明的,不但用此法顺利下山回京了,临行前还让丫鬟偷偷给我带话,说是天明前她们就可以回到京城,等进了京城,定会想办法去燕王府传信,还让我拿上这僧服预备着,说是若是有人来搜,就让我们假装成这寺庙里的僧人……”   魏千珩觉得此法可行,与初心一起替陌无痕换上衣裳,两人也自行换上,如此一来,在寺庙里走动倒不打眼了。   只是,魏千珩心里颇为不定,担心孟简宁一路有老妈子严加看守着,却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见到长歌?   另一边,孟简宁已坐着马车离开大安国寺,往着京城方向去了。   马车里,丫鬟云袖将毯子盖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心痛道:“姑娘何必这么拼呢,万一弄出个好歹来,伤着了自己可是亏大了……”   孟简宁被捞上岸后,就冻得头痛起来,等行到半路,开始发起低烧来了。   她却满意的笑了,对云袖低笑道:“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却是千载难逢,是我靠上太子和长姐的好机会……若是事成了,他们记我一辈子的恩惠,以后……以后庄氏就休想再欺负我和阿娘了……”   云袖自小跟在孟简宁身边,亲见了她这些年的艰难不易,也理解孟简宁急于摆脱庄氏欺凌的决心,不由小心问道:“那……这一路都有黄妈妈她们跟着,回了府更不能再出门,姑娘可想好要怎么去燕王府送信?”   孟简宁咬牙道:“不论如何,今日之前,我一定要将口信送到。”   说罢,她从手上掏出钱袋递给云袖,吩咐道:“等下进了城,只怕差不多也天亮了,你拿着这些钱,去请黄妈妈她们去长街上的铺子上吃早点,就说感激她们送我回来……我们再趁那个时候离开……”   “那……那后面若是被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了,只要我能逃走见到长姐,后面的事就不怕了……”   孟简宁说完这句,悄悄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只见深夜的官道上,火光点点,忽明忽暗的,心里微惊,也越发明白魏千珩的处境了。   而一路行去,孟府的马车被拦停了四五次,次次都有官兵上前翻查马车,听闻是孟府的女儿病了,急着赶回京城看诊才放行。   所以一路拖延,直到天明时分马车才进城,孟简宁不敢耽搁,一进城就让云袖邀黄妈妈一群人去吃早膳。   一众婆子连夜赶路又饿又累,也就不客气了,留了孟简宁独自在马车上睡觉,大家都进铺子里大吃大喝去了。   云袖又给车夫买了份早膳,尔后扶孟简宁下车方便,等离开了马夫的视线后,主仆二人抄小路,片刻不停的朝着燕王府赶去,又担心被发现,一路心慌极了……   王府主院。   长歌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很不安定,慌乱得很。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致去江南寻夏如雪迟迟没有结果。而魏千珩与初心他们也没有半点消息,让她坐立难安。   而今日一大早,宫里的叶贵妃却以要看乐儿与心肝儿为由,一大早就让粟姑姑来燕王府宣她带着孩子进宫觐见。   长歌隐隐觉得,今日是有事要发生。   粟姑姑站在主院中央凉凉看着她,道:“娘娘别发愣了,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带上两位小殿下,随老奴进宫去吧,可不能让贵妃娘娘久等啊。”   长歌想到魏千珩的叮嘱,对粟姑姑道:“天气骤寒,兄妹二人尚未适应京城的天气,都有些咳嗽不适,我怕过了病气给娘娘,可否请姑姑去回了娘娘,等两小儿病好了再进宫给娘娘请安?”   粟姑姑嘲讽一笑,凉凉道:“既是如此,更要带两位小殿下进宫,趁机让太医给他们瞧瞧不是更好?”   看粟姑姑的架势,长歌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对粟姑姑道:“既然如此,烦请姑姑回宫回禀娘娘,我随后就到。”   这已是这个月叶贵妃第二次传召长歌了,之前就被她推脱掉了,所以粟姑姑一动不动的盯着长歌,冷冷道:“不必了,奴婢陪娘娘一起进宫。”   见粟姑姑今日非要将她拉进宫不可的架势,长歌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只得转身回屋,一边给两个孩子换衣裳,一边想着对策。   衣裳刚换到一半,心月从外悄悄的进来,附到长歌面前小声道:“主子,侧门边的小厮来报,说是外面有两个姑娘求见娘娘,说是有要事相告。”   长歌心里乱得很,随口问道:“可知道她们是谁?”   心月轻声道:“她们说是你孟家的四妹妹,叫孟简宁。”   闻言,长歌一惊,神情间颇为意外。   尔后她看看外面尚早的天色,疑惑道:“这么大早的,她来找我何事?”   心月:“可要奴婢支开宫里的姑姑,再去悄悄迎她们进来?”   心月聪明,跟着长歌进王府不过短短数月,已很是清楚王府大宅里的弯弯绕绕,也很会看情形眼色,许多事不用长歌吩咐,已能替她料理得妥妥当当。   长歌也不想让粟姑姑知道她与孟家的关联,至少在魏千珩回京之前还不行。   因为若是让叶贵妃知道她是孟家之女,只怕勾勾手指头就能将小小的孟家灰飞烟灭了。   她虽然恨孟清庭无情,更恨庄氏当年逼害母亲,但她身上流的到底是孟家的血,不能因为对这两个人的恨,将整个孟家葬送。   想到这里,她对心月赞赏道:“当初殿下选你到我身边,真是有眼光。”   心月得了长歌的赞赏,害羞的笑了,“奴婢生在小地方,得亏殿下与娘娘不嫌弃,愿意带我出来见世面。且娘娘又亲善体下,比奴婢先前服侍的知县娘子还温和可亲,所以奴婢能服侍娘娘,却是奴婢的福气,一定会肝脑涂地的为娘娘办好差事的。”   长歌笑了,让她下去领人进来。   不一会儿,心月悄悄领进来两个人,长歌一看,正是之前见过的四妹孟简宁。   孟简宁一见到长歌,规矩的跪下行礼,尔后看了眼屋内,见除了长歌和两个孩子没有他人,急声道:“请娘娘赶紧派人去城外大安国寺救助殿下吧。”   长歌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下一刻却是将她从地上扶起身,惊声道:“到底怎么回来?你……你病了?”   孟简宁身子烧得滚烫,长歌一碰到她的身子就感觉到了,再看她的脸色,双唇苍白无血,满脸的疲惫病容,连忙扶着她到一边的暖榻上坐下,亲手倒了热茶给她喝下。   孟简宁却顾不得喝茶,打起精神,将魏千珩托她之事一一细致的同长歌说了。   她着急的握紧长歌的手,急声道:“姐姐,殿下定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开口请我帮忙。而我……而我一路回城来,沿路见到许多行踪可疑之人,那怕深夜也骑马佩刀在官道上巡逻盘查,城门口的守兵也比往日严厉,一副大敌临头的样子,只怕都是冲着殿下来的。”   长歌一听就明白过来,定是魏千珩还活着的消息被晋王一伙知道了,所以派人在沿途堵截他,不想让他活着回京。   想到这里,长歌让孟简宁先在她屋子里歇息,自己急忙让心月去找白夜来,让他即刻带领所有燕卫出城去大安国寺接应魏千珩。   “你们扮成出城的商人百姓,不要让人发现。”   若不是有粟姑姑亲自守着,长歌担心魏千珩一事被叶贵妃知道又生出波折,她恨不能亲自出城去接魏千珩。   白夜听闻魏千珩要回来了,喜欢又激动,恨不能立刻带着燕卫赶到大安国寺接魏千珩归京。   但转念他又想到长歌待会要进宫见叶贵妃,心里又担心她,不由道:“娘娘,我派所有燕卫出城去接殿下,我就留下陪娘娘进宫。”   长歌想到孟简宁方才带给她的消息,凝重道:“如此也好。你呆会去见皇上,告诉殿下被追杀围困之事,让皇上派羽林去城门口接管城门,不然,我怕今日会有大祸。”   长歌担心,就算燕卫能护着魏千珩回来,但城门口这一关必定是难过的。   若是两边硬拼,晋王下定死心要诛杀魏千珩,必定是倾其所有兵力去拦截魏千珩,她怕魏千珩与燕卫抵抗不住。   白夜连忙应下,当即下去安排去了。   长歌折回屋里,对孟简宁感激道:“妹妹这次仗义相助,我感激于心。但如今我要进宫,妹妹可以先在我这里休息,等我回来再好好感激你。”   顺利将消息带到后,孟简宁却想到自己这一逃走,只怕黄妈妈回去禀告庄氏后,庄氏寻不到自己,又会拿母亲开刀了,不由挣扎着起身,不安道:“我诓了大娘子身边的老妈子来给姐姐报信,只怕家里的大娘子不会放过我阿娘,所以我要回去救阿娘……”   长歌担心她的身子,也明白她心里的担忧,想了想后,对她安慰笑道:“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姐姐?我让她送你回家——”   “你别怕,有她回去替你说情,相信庄氏不敢再为难你。等殿下回来后,我们再亲自去孟府感谢你。”   孟简宁欢喜的笑了,拉着长歌的手激动道:“我知道,姐姐还有一个嫡妹,也是我的二姐姐……其实、其实我一直盼着两个姐姐回家去……今日若是二姐姐能送我回去,我真是太荣幸了……”   长歌连忙唤来青鸾,对她叮嘱几句,让她好生送孟简宁回去。   青鸾对孟家人没有一个是好印象的,一听说眼前这个病怏怏的小姑娘是自己的四妹妹,脸色就冷了下来,直到长歌将她冒着被庄氏责打来给自己送信的事说了,青鸾顿时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好感倍增,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有我护着你,若是那庄氏敢再欺负你,我当着那孟清庭的面,也敢拿鞭子抽她的。”   如此,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长歌带着两个孩子,在白夜与心月的陪同下,跟随粟姑姑往宫里去了。   一路上,她心里激动又紧张,一边担心魏千珩那边的情况,一边却是不安的揣测,叶贵妃今日这么执意的让自己带孩子进宫,到底有何目的?   难道,是与魏千珩的归来有关?! 第105章 打上乐儿的主意   马车朝着皇宫而去,长歌心里惴惴不安,一面担心着城外的魏千珩,一面却猜不透叶贵妃执意要见自己的原因。   如此,她心里更是盼着魏千珩能平安归来——只有他回来了,叶贵妃再多的计谋她都不怕了……   很快,马车到达了宫门口,长歌抱站女儿、心月替她牵着乐儿一同下了马车。   粟妈妈伸手要来牵乐儿,却被他嫌弃的躲开了。   从上次回京乐儿在城门口踢过粟姑姑后,乐儿对她的印象与叶玉箐一样,都是坏人,所以碰都不让她碰自己一下。   粟姑姑心里恨恨的骂,小兔崽子,等以后你离开了你家娘亲,跟到了娘娘身边,自会有收拾你的时候!   原来,叶贵妃执意接长歌母子进宫,竟是冲着乐儿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叶贵妃得知魏帝一再推却立晋王为太子的折子,心里一面高兴,一面却是狐疑不已。   按理,前太子已亡,魏帝年事已高,边关又有战乱,立新的储君却是迫于眉睫。   而魏千珩遇刺身亡后,诸皇子中又属晋王资质最好,又有骊家力撑,在这样的动乱时刻,魏帝应该立晋王为太子稳定朝纲才是。   可魏帝就是不松口,叶贵妃旁敲侧击的试探魏帝的心意,魏帝只说心里放不下前太子,暂时不想再立他人。   魏帝心里挂念前太子不愿意立新君,而这段日子挂在嘴边最多的,又是长歌那个贱人所生的太子长子魏乐!   每每提到他,魏帝都是欢喜不已,直夸他聪明沉稳,小小年纪,已有了前太子当年的风范,像足了魏千珩。   见此情形,叶贵妃不免揣摸着魏帝的心思。   她想到那魏乐已满六岁,比自己新收养在身边的十四皇子不过才小了两岁。而魏帝一向对魏千珩偏爱,叶贵妃不免想,难道,皇上竟是爱屋及乌,要将大魏江山交给皇孙魏乐不成?   这个念头一经在脑子里生起,叶贵妃害怕不已——若是让长歌母子得势,她与整个叶家都要覆亡了!   叶贵妃如此精明厉害之人,岂会坐以待毙?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各种应对之法……   昨日,她在教十四皇子功课时,突然想到,若是将魏乐也像十四皇子般收养到自己身边,自己不但多了争储的筹码,更重要的是,有了魏乐在手上做要挟,长歌不但要听服于自己,自是不敢再将她灌她毒药之事捅到魏帝面前了。   如此,却是一举两得,永除后患。   想到这里,叶贵妃激动不已,天不亮就差粟姑姑出宫来召见长歌母子进宫觐见……   长歌做梦都不会想到叶贵妃竟是对乐儿起了歹心,一无所知的她,抱着女儿牵着乐儿跟在粟姑姑后面往后宫走。   走到宫门口,粟姑姑却突然停下来,对跟在长歌身后的白夜道:“长娘娘要随老奴去永春宫见贵妃娘娘,你一个宫外侍卫岂能跟着入内?好好在此等着吧,不要逾越了。”   说罢,粟姑姑还特意对宫门前的羽林军叮嘱,不可放白夜进宫去。   叶贵妃知道魏千珩死后,白夜就成了长歌的人。而这段时间以来,也是他带着燕卫将主院守得铁桶般,让她拿长歌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她既然要抢长歌的儿子,自是不会让长歌带着白夜进去,以免将事情闹大,怕她宫里的宫人拦不住武艺高强的白夜。   听到粟姑姑的话,长歌与白夜皆是一愣。   白夜可是要进宫去面见魏帝、为魏千珩搬救兵的,若是他不能进去,魏千珩岂不危险了?   而且,粟姑姑此举,更是让长歌察觉事不寻常。   她正要开口,粟姑姑抢在她前面凉凉开口道:“长娘娘放心罢,贵妃娘娘只是请娘娘母子到宫中小聚,无须搞得这般紧张。而白侍卫毕竟是外男,不宜跟着娘娘进入后宫。”   说罢,对长歌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娘娘请吧!”   粟姑姑话说到这个份上,长歌一时间却不好再说什么。   白夜却急了,当着粟姑姑的面沉声道:“娘娘,殿下说过的,让属下要一直守着娘娘母子,以保你们的安全……”   “你的意思,贵妃娘娘请长娘娘和小殿下进宫小聚,却是要害她们了?”   粟姑姑气愤的打断白夜的话,叱道:“你好大的胆子,后宫禁地,岂是你一个外男想进就进的?竟还敢攀诬娘娘,你是不想要命了?!”   白夜急不可耐,慌忙解释道:“姑姑明鉴,属下并不敢冒犯贵妃娘娘。只是殿下在时,属下也随殿下进入后宫,并无不妥……”   “可长娘娘是寡居的妇人之身,你这般跟进跟去的,合适吗?贵妃娘娘这般做,也是保全长娘娘的名声和清白,你个贱奴懂什么?!”   白夜还想再说什么,粟姑姑厉声道:“你难道还想闯宫不成?!”   粟姑姑在宫门口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话里话外的抹黑着长歌与白夜,不过是因为先前白夜一直护着长歌母子,让叶贵妃寻不到机会处置长歌,也让叶玉箐奈何不了她们,所以开始挖坑埋人!   长歌如何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心里蓦然一沉——   她并不在意粟姑姑对她与白夜的污蔑,也不怕叶贵妃对她耍阴谋诡计,因为这些事情,只要魏千珩平安返京,都不成问题。   她担心的却是,没人向魏帝通风报信,没有魏帝的相助,魏千珩如何进京城!?   但眼下,粟姑姑拿定主意不让白夜进宫,且她说得头头是理,自己根本无法辩驳,也不敢辩驳,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她所泼的那些脏水么?   就在两边僵持之时,宫门前又驶来一辆马车,车帘掀开,下来的人却是端王魏镜渊。   骤然在这里遇到前主,长歌一愣,身子紧张的绷紧,眸光下意识的躲闪着,根本不敢去看他。   魏镜渊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眸光瞬间滞住了,不由自主的向她走近两步,又猛然顿住,如墨的眸子深沉如渊。   上一回在甘露村,她性命危在旦夕,昏迷躺在床上,他站在房门口远远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勇气等她醒来。   而后来她回京来,这段时间以来,魏镜渊一直暗下担心着她的处境,想亲眼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可会因为魏千珩的离世太过悲痛绝望?   可长歌一直守在燕王府的主院里足不出户,魏镜渊做为魏千珩的皇兄,也不宜登门去见他的妻妾,只得将这一切的担心都压在心里,只能偶尔从青鸾那里打听她的一些消息……   同在京城,却不能相见。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宫门口遇上了。   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抱着孩子站在那里,魏镜渊心里五味杂陈,眼前全是当年送她离开时的青涩动人的样子。   那时,他对她承诺,若是能顺利完成任务,就许她做他的侧妃。   可最后她完成任务了,却被他当成弃子扔在了深宫里,这一别,竟是十年!   十年未见,今日在这一道改变两人命运的宫门前重逢,却是物事人非,感慨万千。   魏镜渊有许多话想同长歌说,也有许多担心想关切她,但偏偏隔着这么多人,却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他激动的暗自握紧拳头,心思百转千回间,宫门口的众人都恭敬的上前给他请安了。   长歌也抱着孩子随大家一起给他见礼。   魏镜渊回起心神,挥手让大家起身,眸光不可抑止的落在长歌母子身上,再看到站在她身旁的粟姑姑,认出她是叶贵妃身边的亲信,不由想到先前青鸾回府同他说起的,在甘露村遭遇的叶贵妃的几次刺杀之事,眸光倏地冷沉下去。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什么也不能多管多问,转身强做镇定的朝着宫里去了。   在见到魏镜渊的那一刻,长歌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但下一刻她想到回京路上青鸾对她说的话,说是回京后魏镜渊愿意相助她,眸光微转,却是计上心头。   在魏镜渊经过她身边时,她转身对粟姑姑道:“姑姑息怒,白夜一根筋,只记着太子殿下先前对他的嘱咐,却忘记贵妃娘娘对太子殿下一片真心——爱屋及乌,娘娘自也是庇护我们母子的,邀我们去永春宫小聚,岂会害我们?!”   说罢,又对白夜道:“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就当放你半天假,你自下安排吧,不必在此守着了。”   既然白夜进不了宫,长歌就示意他去城门口接应魏千珩。   长歌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魏镜渊的耳朵里,他长腿一迈,率先踏进宫门去了。   粟姑姑也怕叶贵妃等急了,不敢再耽搁,催促着长歌带着孩子快些入宫去。   白夜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长歌母子进宫去,尔后依长歌所言,赶往城门口去了……   踏入宫门,长歌稳定心绪,抱着女儿,让心月牵着乐儿,一路跟着粟姑姑往永春宫去了。   两刻钟左右的功夫,永春宫到了。   长歌有许多年没有来过永春宫了,想当年每每她来永春宫,多是受叶贵妃的责罚。   叶贵妃总是怪她带坏了魏千珩,在景仁宫当差那四年,叶贵妃无数次的想将她从魏千珩的身边踢走,可奈何魏千珩一直护着她,让叶贵妃有心无力。   时隔六年再踏进这永春宫大门,长歌心弦提起,不由抱紧了手中的女儿。   粟姑姑一声不响的领着她们往永春宫的偏殿去。   暖意融融的偏殿内,叶贵妃端坐在东窗下的暖榻上,亲手在喂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喝鱼粥。   “庭轩啊,这是叶娘娘亲自为你熬的鱼粥,喝了不仅长身子,还能让你更聪明呢,你赶紧将这一盅都喝了,喝完了,叶娘娘有赏。”   魏庭轩正是叶贵妃物色的新的棋子。   叶贵妃前阵子因思念太子成疾,日夜茶饭不思的,皇上怜悯她,见又她与十四皇子投缘,就下旨将十四皇子从生母容昭仪那里接过来,暂时放到永春宫里来养着。   容昭仪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再加上人微言轻,虽然心里极为不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魏庭轩今年八岁,比当年的魏千珩还小两岁,自是更好掌控。   离开亲母身边,他也哭闹了几次,但后来见这个叶娘娘对自己十分的好,百依百顺不说,还给他新置了许多新鲜好玩的玩意,也就渐渐不哭闹了。   眼下,他一边乖乖的吃着鱼粥,一边问叶贵妃:“叶娘娘给轩儿什么赏赐?”   叶贵妃透过半开的雕花轩窗,看到粟姑姑领着长歌母子一行进院来,眸光一寒,最后落在长歌身边的乐儿身上,戴着赤金镶红玛瑙石的护甲朝着乐儿轻轻一点,指给十四皇子看,笑道:“让他给你做玩伴如何?”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爱玩乐的时候,魏庭轩正愁没人和自己玩闷得慌,如今见来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顿时高兴极了,连连点头。   “但若是他不同意留下来陪你玩怎么办?”叶贵妃笑眯眯的问魏庭轩。   魏庭轩却是被她问住了,想了想道:“若是他舍不得他母亲和亲人,不愿意留下来同轩儿玩,轩儿自是不能强求。”   叶贵妃眸光一沉,面上却继续笑道:“你没瞧见吗,他的母亲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只怕没有精力同时照顾他,你看他只能牵着下人的手,多么可怜。若是你能将他留下来陪你玩儿,有人陪着他,岂不更好?”   魏庭轩看着叶贵妃,惊喜道:“叶娘娘的意思是,可以将这个小弟弟一直留在这里陪我玩吗?”   叶贵妃摸着他的头笑道:“当然可以。你若是能做下这件好事,叶娘娘答应你,明年夏天带你去行宫看赛马比赛。”   魏庭轩欢喜得眼睛真发亮,两口急急吞下碗里的鱼粥,对叶贵妃道:“轩儿记住了,若是他不答应,轩儿就去求父皇。”   叶贵妃满意的点头笑了。   两人刚说完,粟姑姑已带人进来了,长歌领着孩子上前给叶贵妃嗑头请安。   叶贵妃眸光凉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长歌,心里冰寒一片,面上却和煦的笑着,挥手让她们平身,让长歌带着孩子走近些,让她好好看看孩子。   长歌自踏进这偏殿起,全身都紧张的绷紧,虽然屋子里已烧了炭盆,暖融融的,但她却如踏进了冰窟里,身子直发寒。   她依言小心翼翼的带着两个孩子上前给叶贵妃看。   叶贵妃看了眼在她怀里睡着的女娃,向长歌伸手,笑道:“瞧瞧,多可爱的女娃娃,让本宫也抱抱。”   长歌从内心抗拒着不想将女儿交给叶贵妃,可她将手伸到了她的跟前,她只得咬牙按住心里的不舍与慌乱,将女儿交到了叶贵妃的手里。   叶贵妃抱着心肝儿轻轻颠了颠,或许是屋子里暖和,心肝儿被颠了两下,竟是没有醒来,继续在叶贵妃怀里呼呼大睡。   叶贵妃怀里抱着心肝儿,眸光却定定的落在了乐儿的身上。   近距离看清了乐儿的长相形容后,叶贵妃微微一怔——   难怪皇上会对这个皇孙念念不忘,原来真的长得跟小时候的魏千珩一个模子里印出来般,连看人时的冷沉的样子都肖似,果然是对上了皇上的胃口,难道皇上喜欢他。   她心里暗恨,长歌这个贱人竟是好福气的能替魏千珩生下这样一对晶莹剔透的儿女来,若是魏千珩还活着,岂不更加要把她捧上天?!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庆幸魏千珩死的好,不然,只怕最后与她反目,反倒成了一个祸害……   心里诽腹不断,面上,叶贵妃看着两个孩子,却是欢喜的笑着,对长歌感叹道:“你能为殿下留下血脉,却是大功一件,真是辛苦你了。”   长歌没想到叶贵妃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顿时心里更加的慌乱不安,如芒在背。   她按下心里的慌乱淡然回道:“谢谢娘娘体恤,民女愧不敢当。”   叶贵妃给她赐座,道:“我知你不易,一个寡居的妇人要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且小公主尚不足半岁,实在是辛苦。不如……”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顿,眸光淡淡扫了眼长歌,尔后指着乐儿对身边的魏庭轩道:“他叫魏乐,是你的侄子,今日来永春宫做客,你不如带他四处好好玩玩吧。”   长歌被叶贵妃那句‘不如’惊得心口猛然一跳,心里剧烈不安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直等着叶贵妃开口的魏庭轩,已欢喜的上前拉过乐儿的手,笑道:“乐儿小侄,我带你去后面的花园玩,叶娘娘送了我两只兔子,一灰一白,可好玩了,还有三只猫儿,胖乎乎的……”   乐儿跟着长歌在乡野长大,最是喜欢这些小动物,顿时眸光一亮,被魏庭轩拉着走了。   心月连忙跟上去。   粟姑姑悄无声息的过去,将侧殿的门轻轻关上,殿内顿时暗下来,叶贵妃的脸色也跟着暗沉下来。   她再没有方才那副和睦可亲的样子,而是对一脸慌乱的长歌冷冷笑道:“本宫知道你心里恨我,本宫也不怕你恨我,若是时光倒流,本宫还是会赐你一碗穿肠毒药的。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长歌全身发寒,紧张的看着她怀里的女儿,哆嗦道:“娘娘位高权重,想要谁死,又何需原由。”   叶贵妃嘲讽一笑:“你倒是看得开。既然如此,本宫就直说了吧,你的夫君前太子是本宫一手抚养长大,如今见你也辛苦,不如将乐儿留在永春宫,本宫替你抚养!”   闻言,长歌全身剧烈一震,眸光惊恐的看向一脸冷绝的叶贵妃!   原来,这才是她唤自己进宫来的目的——她竟是打上了乐儿的主意!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乐儿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我们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不敢劳烦娘娘操心……”   “本宫今日同你说,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若是你不知好歹……”   说到这里,叶贵妃话语一顿,抬手轻轻一拂,手边的一个白玉茶盏应声摔下地上,‘砰’的一声碎成了两半,却将她怀里睡着的心肝儿惊醒了,吓得她大哭起来。   长歌不由自主的就要起身去抢过女儿,却被叶贵妃冷冷的挡开,粟姑姑更是一脸阴狠的站在她面前,冷然道:“若是不然,长娘娘将小公主也一迸留下?”   长歌看着大哭的女儿,再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上,心如寒潭,身子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叶贵妃冰冷的声音掺杂着心肝儿的哭声一起落进她的耳朵里:“你在宫里多年,知道本宫的脾性,本宫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事已至此,长歌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慌乱,抬眸愤恨的看着一脸阴狠的叶贵妃,咬牙切齿道:“六年前你不肯放过我,为何到了如今还不肯罢手?殿下已经不在了,那怕我说出当年之事,也无人替我申清冤屈,娘娘到底在怕什么?”   叶贵妃蔑视着她,冷哼道:“都说你聪明,可到底小家子气,目光短浅得很啊——”   听着叶贵妃话音里的意思,长歌想到方才的十四小皇子,心里隐隐明白过来了,顿时不敢置信的看向叶贵妃。   叶贵妃得意笑道:“你们母子如今虽得皇上的宠爱,可皇上又能记得你们几时?说到底,你终究是一个没有名份的下贱之人,乐儿跟了你岂不委屈?”   “可跟在本宫身边,却大不相同。前太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可惜他命不长矣,不然如今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长歌彻底明白过来,心里一面震惊叶贵妃对权力的痴迷入魔,一面心里反正安定下来。   至少她知道,叶贵妃强行扣下乐儿的目的,是要一颗能帮她登上太后位置的太子棋子,所以暂时还不会危及他的性命。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要见到皇上,确保魏千珩平安归来。   想到这里,长歌颤声道:“娘娘对殿下一片真心,福及乐儿,是我们母子的荣幸,我岂敢不从……只是子嗣一事事关重大,我做不得主,不如先禀明皇上,若是皇上也首肯,我就彻底放心的将乐儿交由娘娘抚养……”   叶贵妃冷冷的盯着她,讥诮笑道:“本宫知道你是在拖延,以为搬出皇上,本宫就怕了,且还以为皇上也不会同意本宫抚养乐儿,对吗?呵,你跟在前太子身边,竟不知道先斩后奏的道理么——像这种情形,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说罢,她懒得再与长歌多说什么,冷冷道:“本宫体恤你们母子分离不舍,所以特意让十四皇子引了乐儿去后园玩儿,你就此带着女儿离开吧,不要惊动了他,免得惹他哭闹。”   粟姑姑从叶贵妃怀里接过心肝儿,交给长歌,冷冷道:“娘娘请吧,今日就不留娘娘在宫里用膳了,眼看着这天色就快要下雪了,娘娘赶早出宫罢。”   长歌抱紧女儿颤抖着站起身,一步难于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叶贵妃却是满意的笑了,对粟姑姑吩咐道:“好好送长氏出宫。对了,将她带进来的那个丫鬟也一并送走,免得乐儿见到她,不能在永春宫安心住下。”   粟姑姑得令,立刻让门外候着的宫人去悄悄将心月找到,像撵乞丐般,将长歌主仆撵出了永春宫…… 第106章 心肝儿被赐名   叶贵妃逼着长歌强行留下乐儿,一为当争夺太子之位的棋子,二为彻底掐住长歌的咽喉,让她再不敢到魏帝面前揭穿自己当年做下的罪行,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计谋。   叶贵妃好不得意,她是吃定了魏千珩‘离世后’,没有人替长歌做主,她诉求无门,可以任由自己拿捏。   等再过段日子,乐儿在她这里养熟了,她就可以像当年一样,悄悄除了长歌,将乐儿彻底归为己有了。   可她哪里会知道,魏千珩并没有死,正在归来的路上……   在逼长歌就范后,叶贵妃毫不迟疑的将她们母女撵出了永春宫。   粟姑姑得了叶贵妃的令,亲自‘送’长歌出宫,一路上严密的监视着她,以防她跑去见魏帝,再陡生枝节……   踏出永春宫的那一刻,长歌心如刀割。   她心里自是舍不得乐儿,想着他玩耍回来,却转眼就寻不到自己和妹妹,定会伤心哭闹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不要他了,将他抛弃了。   而长歌也清楚,若是真的让乐儿寄养到了叶贵妃手下,自己只怕也命不矣久,叶贵妃想完全掌控乐儿,一定不会留下自己碍事。   但洞悉了叶贵妃的阴谋又如何,自己如今无依无靠,根本无法扳倒叶贵妃。   所以一切,还得等魏千珩回来……   可如今她见不到魏帝,若是没有羽林军的相助,却不知道魏千珩能不能逃过晋王的天网地网顺利归来?   想到这里,长歌心乱如麻,不禁朝四周看去,看能否找机会逃脱粟姑姑的监视,冒死去见魏帝一面。   可叶贵妃为防着她去乾清宫见魏帝,让粟姑姑严密防守着她,一路径直送她出宫,让她根本没机会脱身……   心月也不敢相信,跟着主子来一趟宫里,就将小公子给丢了。   想着方才小公子在后园玩得开心的样子,心月忍不住掉下泪来,也愧疚自己方才被叫走时,没有带上小公子一起走。   她越想心里越难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被粟姑姑回头给瞧见了。   见她一个山野里出来的小丫鬟,竟敢在后宫当着众人的面随便落泪,粟姑姑火冒三丈,也是怕被路过的宫人瞧出端倪来,上前就一巴掌扇到了心月脸上,低声厉叱道:“没规矩的贱蹄子,这后宫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你随便哭泣装委屈?!小心我禀了贵妃娘娘挖了你的眼珠子。”   心月吓得连忙收了眼泪,进宫前长歌已告诉她,进宫要谨言慎行,她却不知道,进到这可怕的地方,气氛压抑吓人不说,竟是连哭都不能。   她怕牵连长歌,连忙跪下朝粟姑姑嗑头,抹了眼泪颤声道:“姑姑饶命,我……我再不敢了……”   长歌知道她是伤心乐儿,见她被欺负,心里也痛,连忙上前拉她起身,对粟姑姑冷声道:“心月她第一次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回去后我自会好好教导,姑姑又何必吓她?”   说罢,转身对初心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没事的。”   初心早已感觉到宫里气氛比王府里还凝重,知道这里不是她开口的地方,稍不留意就会掉脑袋,只是按下伤心,轻轻应下,小心跟在长歌身后往外走。   眼见离宫门越来越近,长歌却还未想到办法脱身去向魏帝报信,心里顿时焦急起来,暗忖,难道方才在宫门前她对粟姑姑说的话,端王没有听到吗?   若是他听到了,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危险,会想办法让魏帝来救自己的。   只有见到魏帝,她才有机会救魏千珩啊……   念头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磊公公追在后面喊:“娘娘留步,皇上有旨,要召娘娘与两位小殿下去乾清宫觐见呢。”   闻言,长歌心口的大石瞬间放下,粟姑姑脸色却黑透难看起来,却也只得咬牙停下步子。   等磊公公走近,她脸上挤出一丝干笑,问磊公公:“皇上日理万机,怎么知道了长娘娘进宫的事了?”   磊公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匀了气息喘气道:“皇上一直念着想见一见两位小殿下,之前不是贵妃娘娘说,小公主入京后水土不服一直病着么,所以皇上才忍着没有召见。方才听宫人说,见到长娘娘带着两个小殿下去了永春宫,这才差了老奴赶紧来请的。”   说罢,朝长歌身后看了看,奇怪道:“娘娘,小殿下呢,怎么不见他人?”   听磊公公问起乐儿,粟姑姑脸上的干笑都挂不住了,连忙抢在长歌前面道:“贵妃娘娘喜爱小皇孙,十分投缘,而十四皇子也求着娘娘留下小殿下,所以就留了小殿下在永春宫玩儿。”   磊公公多精明的人啊,见到长歌低落不安的形容,还有身边丫鬟脸上清晰的巴掌,两人眼睛也都红着,心里透亮般明白过来,对粟姑姑笑道:“既然如此,还烦请粟姑姑去转告贵妃娘娘一声,请将小殿下送到乾清宫来吧,陛下可是想念得紧,准备了一桌子的吃食,全是小殿下喜欢吃的。”   说罢,吩咐身边两个跟值小太监,让他们跟随粟姑姑回永春宫去接人。   粟姑姑黑着一张脸还想再说什么,磊公公已对长歌躬身请道:“娘娘,快随老奴去吧,莫让皇上久等了。”   看到磊公公的这一刻,长歌仿佛看到了九天上的救星,半刻也不迟疑的跟着磊公公往乾清宫去了,恨不能马上见到魏帝,让他赶紧派人去救助魏千珩。   粟姑姑见到长歌随磊公公往乾清宫去了,心里暗叫不好,转身疾步往永春宫通风报信去了,生怕长歌抢先到魏帝面前告叶贵妃的状……   去往乾清宫的路上,长歌走得很急,磊公公几乎快跟不上,又担心长歌抱着小公主走急了会摔着,连忙道:“娘娘小心些,莫摔着了……”   见离了粟姑姑的视线,长歌收缓脚步对磊公公感激道:“公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正急着要找皇上救命呢。”   磊公公一愣,以为她说的是乐儿的事,笑道:“娘娘言重了,老奴不过给皇上跑跑腿儿,可当不起娘娘的谬赞——”   “不过方才,老奴急冲冲的往永春宫去,路上偶遇了端王殿下,他身边的随从听说老奴是去永春宫接娘娘,指点老奴说,娘娘往宫门前来了,不然老奴只怕要错过娘娘,交不了这桩差事了。”   闻言,长歌心里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魏镜渊在帮自己。他听懂了她在宫门口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进宫后不但借宫人之口,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进宫的消息传给皇上,还特意给磊公公指了路,以免磊公公错过时间,在粟姑姑将她们送出宫前拦了下来。   说不感激是假的,长歌心里升起暖意,更是想到马上可以见到魏帝,能让他出面救魏千珩和乐儿,心口激动得怦怦直跳着,三步化作两步的急步往乾清宫去。   她猜测,叶贵妃得知魏帝要召见她的消息后,定会坐不住亲自送乐儿过来,所以她要赶在她来之前,抓紧时间同魏帝禀明魏千珩一事。   转眼,乾清宫到了,长歌抱着女儿随磊公公去到御书房,魏帝还在忙着批阅奏折。   长歌一进殿就给魏帝跪下了,急切道:“皇上救命,太子殿下在京城外遇到麻烦了……”   魏帝闻言一惊,连忙搁下手上的御笔,迭声道:“怎么回来?千珩他怎么了?”   长歌将魏千珩派人回来求救一事,一股脑的同魏帝说了,尔后对魏帝恳求道:“城外回京的道路上布满可疑之人,而城门口只怕更是凶险,若非如此,殿下不会藏身寺庙里而不敢直接进京城来……”   “而与他同行的还有初心,民妇实在是害怕殿下他们人少失助,不能顺利进京城来,所以恳求殿下派人接管城门,助殿下他们顺利归来!”   听闻初心也在,魏帝越发的焦急,急声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些同朕禀告——此事事关太子,甚至是大魏江山社稷,若是引起兵变,你担当得起吗?”   魏帝心头冰寒,既然都有人敢出面公然剿杀太子,若是转身逼宫,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皇上面容俱寒,眸子里一片萧杀之气。   长歌明白了魏帝的担忧,全身一颤连忙道:“皇上容禀,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能亲眼见到皇上,民妇不敢假借他人之口传给皇上……而后宫禁地,规矩森严,民妇不敢擅入,身不由己,还请皇上明鉴。”   磊公公见机,上前附到魏帝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魏帝的面容越发的黑沉下来,这才发现长歌身边竟没有了乐儿的身影。   魏帝不禁想,叶贵妃突然这个时候将乐儿强留到自己身边,难道与太子归来有关?   想到这里,魏帝不自主的想到上次魏千珩偷偷回来,特意同他说,不能将自己活着的消息告诉给叶贵妃后,魏帝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再加之今日这般凶险的事,长歌也不肯同叶贵妃说,还有乐儿的事,魏帝心里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叶贵妃背着自己做过什么让太子和长歌心寒的事,才让他们对她起了防备?   但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个时候,魏帝不敢再耽搁,让长歌先带孩子去后面隔间候着,自己立刻让磊公公奉了他的密旨,让禁军头领带着禁军抢占城门,再另派精锐出城接应太子,迎太子归京。   而皇宫大内,魏帝也让羽林军加派人手,即刻严守各个宫门要塞,以防宫乱。   另外,宣旨即刻召晋王与骊国公进宫!   魏帝一听就知道是晋王一伙在对魏千珩下毒手,心里一片冰凉,想了想,又面色凝重的另派了亲信大将,执兵符悄悄去西郊大营点兵……   安排好一切,魏帝召长歌出来问话。   长歌从隔间出来,看着魏帝冷凝的面色,心里七上八下,知道不宜在此时开口求魏帝去叶贵妃手里替自己要回乐儿。   恰在此时,叶贵妃已亲领了乐儿和十四皇子匆忙赶了过来。   一进殿,叶贵妃就察觉到气氛的冷凝,不由小心的打量着魏帝的神色,见他面色黑沉滴水,叶贵妃并不知道是宫外出了大事,只认定是长歌提前向魏帝告自己的状了,顿时眸光一寒。   但面上,她却并不畏惧的领着十四皇子上前同魏帝行礼请安。   而乐儿方才已哭着在找阿娘与妹妹了,跟着叶贵妃来的这一路,已哭闹了一路,如今在这里见到了长歌与妹妹,欢喜又委屈的扑到长歌怀里,抱着长歌的脖子不肯撒手。   心有余悸的他,是再也不肯和阿娘分开了,那怕是魏帝叫他到面前去相看,都不肯去。   直到魏帝一再保证,不再让他离开他母亲,乐儿才撒了手,上前爬坐到魏帝的膝盖上,眼睛哭得红红的,抽噎着唤他皇爷爷,让魏帝心疼不已。   想到心中的猜疑,魏帝冷冷看向叶贵妃,问她:“乐儿跟在长氏身边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将他留下了?”   叶贵妃早已在来的路上想好了对策,并不慌乱。   她镇定道:“皇上明鉴,臣妾不过是瞧着长氏带着两个孩子辛苦,就想着接乐儿到永春宫里住一些日子,刚巧他与十四也投缘,两人年龄相仿,做个伴也是好的。”   魏帝不动声色道:“可朕瞧着,乐儿并不乐意跟在你身边,他哭得这样伤心,只怕反而吓着孩子。”   不等叶贵妃回话,魏帝又凉凉道:“而看这情形,你事先只怕也没有同长氏母子商议过。既然如此,你这样强行的将孩子留在你宫里,逼母子分离,此法并不妥啊。”   魏帝不轻不重的话,直将叶贵妃说得脸色青白交加。   往常她要领养哪个孩子,不论是十几年前的魏千珩,还是如今的魏庭轩,魏帝都是依她的,从不过问其他,更不像今日这般当面质问指责她,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更是让她心慌,怕被皇上瞧出她心中的筹谋……   如此,叶贵妃更加认定是长歌在她来之前,同魏帝告了自己的状,心里顿时恨得牙痒痒。   面上,她却是在魏帝的责备之下,倏地落下泪来,款款在魏帝面前跪下,流泪伤心道:“皇上恕罪,臣妾不过是瞧着乐儿长得像前太子,心里喜欢不舍,也想着皇上也时常念叨着他,若是放到臣妾宫里养着,皇上也能时常见到他……再者,长氏毕竟没有名份,乐儿跟着她岂不委屈……”   “而十四也非常喜欢他,也是听他开口相求,臣妾才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还未来得及跟皇上禀告。”   说罢,她眸光向十四皇子轻轻一瞟,十四皇子立刻跪下,接着之前叶贵妃教他的向魏帝嗑头道:“父皇恕罪,是轩儿舍不得小侄子,央求着叶娘娘留他下来陪轩儿做伴,请父皇不要责怪叶娘娘。”   魏帝冷沉着脸迟迟没有发话,叶贵妃心口揪紧,下一刻跪行上前,以手捂胸悲痛哭道:“一切说起来,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无福,没有养大自己的孩子,所以见着生的伶俐乖巧的,都会忍不住想起臣妾那可怜早夭的骐儿,为了慰藉心中之痛,就想留着孩子在身边看着瞧着,却不诚想惹怒了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骐儿是叶贵妃当年生下不足半岁就夭折的大魏二皇子魏景骐,自打那以后,叶贵妃再也没有再怀上过孩子,却是她一生的遗憾。   见她泪眼婆娑的忆起早亡的孩子,魏帝也心有不忍起来,更不好再说她什么,抬手让她起身,道:“既然乐儿他自己不乐意,朕看就不要强求了,还是让他跟着长氏出宫吧!而你身边已抚养了十四,照顾两个孩子,也是吃力。”   长歌就等着魏帝这句话了,连忙跪下给魏帝嗑头谢恩,乐儿也从魏帝的身上下来,感谢皇爷爷。   叶贵妃故做艰难的慢慢从地上爬起身,低敛的凤眸里闪过寒芒,广袖下的双手几乎要捏碎——这一次她没有做到这个贱人,还让她到皇上面前告了自己一状,真是得不偿失。   她冷冷的看着欢喜谢恩的长歌,心里愤恨的想,她的筹媒一向不出错,独独在这个贱人身上栽了一次又一次,这个贱人还真是自己的克星死敌!   既是死敌,她定然是容不下她的……   魏帝没有察觉叶贵妃眼眸里的狠戾,注意力转移到长歌怀里咬着手指、憨态可拘的女娃身上,心里甚是喜欢,问道:“听闻她还没取名儿?”   长歌点点头,魏千珩说女儿的名字等他回来再取,所以她一直还未给心肝儿取名。   磊公公连忙涎笑道:“不如皇上给小公主赐个福名吧。”   闻言,一旁的叶贵妃横眉朝着磊公公瞪去,想到方才粟姑姑回去禀她的那些话,心里暗恨,好个瞎眼的狗奴才,认不清她才上后宫的真主子,竟是将一个宫女出身的贱人当主子巴结起来了!   叶贵妃那里知道,磊公公这般巴结长歌,却是因为他知道前太子根本没有死。等他回来,深得他宠爱的长歌母子指不定以后会有泼天的富贵,甚至这以后的中宫皇后都归她呢。   所以,一个无子无后的后宫妃嫔,纵使是贵妃,又如何跟将来的皇后比?!   魏帝听了磊公公的话,微微颔首,看着心肝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粉嫩得发亮,笑道:“就叫魏彤吧,希望她像太阳般明亮灿烂,一生安康!”   长歌十分喜欢这个名字,抱着彤儿再次谢恩。   乐儿也欢喜妹妹有了名字,轻轻的捏着她胖乎乎的小脸笑道:“胖丫头,你有名字了,皇爷爷给你赐名了,以后就叫你彤儿。”   叶贵妃也假意上前给长歌道喜,毕竟皇上亲自赐名是无上的恩典,光是这一份荣耀,在众皇孙里就是头一份的,叶贵妃那怕心里再恨,也只得假意上前道喜。   魏帝又让磊公公取来一把琉金七彩环的长命琐,亲手抱起她,将长命琐戴到了魏彤的脖子上。   魏彤离开长歌的怀里,本是要哭的,可转眼就被魏帝手里的流光溢彩的长命琐吸引了,咿咿呀呀的伸出小胖手一把抓住了长命琐,欢喜的放到嘴里啃了起来,娇憨的样子,引得魏帝圣心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魏帝看着魏彤的眉眼,越看越是喜欢,连着心底因为晋王闹事生的阴郁都化解了不少,不自禁感叹道:“细看她,竟有三分像她的祖母……敏妃聪敏端庄,亲和娴淑,仍后宫典范,这个孩子像她,长大必定不凡的。”   磊公公叹息道:“陛下这是又想念敏娘娘了。”   听到魏帝突然感怀敏贵妃,叶贵妃全身一僵,下一刻低敛着眸子也伤感道:“敏姐姐得陛下宠爱多年,确是个有福的,只可惜天妒红颜,竟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过了……”   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内陷入了沉寂中,魏帝面色也冷了下来,看了看时辰,知道不久晋王就要进宫来了,将孩子归还给长歌。   魏帝见长歌时不时的朝着门外看,知道她心里挂念着魏千珩想出宫去,却吩咐道:“眼看着要落雪了,你们母子就在乾清宫用午膳再走——磊公公,领她们下去罢。”   却并没有留叶贵妃与十四皇子下来用午膳,挥手让她们离开……   长歌心里担心着魏千珩,恨不得立刻出宫出打听他的消息,但魏帝金口一开,她不敢违抗,只得耐着性子跟着磊公公往一旁的偏殿去。   磊公公领着她们母子到了偏殿,那里已然摆好了满桌的饭菜席面。   长歌喂着乐儿吃东西,自己却半点胃口也没有,一下筷子都没动。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磊公公对她轻声劝道:“娘娘不要担心,一切都有皇上呢……而且啊,这个时候娘娘带着孩子呆在这乾清宫里,才是最放心安全的。”   闻言,长歌全身一颤,却是明白过来皇上将她们母子留在宫里的原因了。   是啊,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宫外乱成了什么样子。   若是晋王发现自己的计谋被魏帝识破,狗急跳墙之下,指不定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所以,这个时候,她若是回燕王府却是最危险的,杀红眼的晋王只怕不会放过燕王府的人!   想到这里,长歌全身寒毛倒立,蓦然想到了燕王府里的叶玉箐和太子‘嫡子’康王!   她心口一紧,对磊公公急声道:“公公,燕王府里还有太子妃与康王,还有满府女眷,还请公公回禀皇上,派人保护她们!”   叶玉箐是该死,但孩子却可怜,长歌见过康王,却是一个与彤儿差不多的乳娃娃,身为人母的她,却不忍心看着那么小的孩子白白送了命。   听到长歌的提醒,磊公公瞬间恍悟过来,连忙朝着前面跑去了…… 第107章 神秘的帕子   磊公公听到长歌的提醒,吓得立刻往前边跑去了。   若晋王要下狠心,那太子嫡子可还逃得掉?   磊公公走后,长歌也吃不下饭了,坐立难安。   乐儿察觉到母亲有心事,吃过饭后乖乖的带着妹妹在一旁玩她脖子上的长命琐,长歌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外面乌云沉沉的天气,心里熬油般的煎熬着……   另一边,叶贵妃带着十四皇子愤然离开乾清宫,回到永春宫对粟姑姑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不是让你不要惊动皇上么?为何那个贱人进宫的消息半刻不到就被皇上知道了?如今她的孩子没捞着,还惹了皇上对我不满,简直可恨!”   粟姑姑也不明白,自己一路守着她进宫出宫,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宫人,是谁这么快将消息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她惶然道:“先前听那磊公公说,皇上是无意听到宫人提起长氏今日带孩子进宫,才会召她们母子觐见的……”   “这样的鬼话你也信?!若是没有人授意,有哪个狗奴才敢随意将话传到皇上的跟前去?!”   叶贵妃今日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怒恨渲天,吓得粟姑姑全身一抖,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她绞尽脑法的想着脱身之法,下一刻,她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宫门前遇到的端王,恍悟道:“娘娘,奴婢想起了……先前在宫门前,下马车那会,刚巧遇到了进宫来的端王。如今想想,定是端王替那个贱人报的信,毕竟那贱人以前可是端王身边的人……”   “还有,那磊公公能直接追到宫门口去,肯定也是端王给他指的路,不然,他为何不来永春宫找人,而是未卜先知的直接追到了宫门口!?”   叶贵妃眸光一寒,心里已是明白过来,冷冷笑道:“你不说,本宫都差点忘记了,这个端王可是当年闯进喜堂同前太子抢人的人?如今前太子没了,看着人家孤儿寡母的,只怕又心生不舍了。”   见叶贵妃信了自己的话,粟姑姑连忙巴结道:“谁说不是呢,当年闹出那么大的臭事,只怕端王心里一直不甘,如今刚好太子又不在了,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意。”   叶贵妃拨弄着碗里的茶沫,凉凉道:“端王被困皇陵这么些年,耽搁了婚事,听闻府上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侧妃吊着,皇上有意将太后内侄孙女、也就是左相的嫡幼女许配给他——本宫可听说了,这位相府嫡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小万千娇宠着长大,在汴京城里,可比许多王侯家的郡主还气派。”   粟姑姑猜到了叶贵妃的心思,涎笑道:“最主要啊,这个嫡幼女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是左相的命根子,也是太后的心尖人。据说初初要为她与端王议亲时,左相还嫌弃端王年岁太长了些,不大愿意让自家娇女做这个端王妃呢。”   “可谁知这个嫡幼女自己主意大,上次宫宴上远远见到了端王一眼,竟就喜欢上了,自己愿意嫁呢——而今日端王进宫,就是太后有意撮合二人,故意唤他去慈宁宫请安,实则是让他与那嫡幼女相看呢。”   叶贵妃看着外面铅云压顶的天色,勾唇得意笑道:“这样的天气,再加之进宫一趟不容易,太后定会舍不得小侄孙女,必定会留她下来用个午膳啥的,想必连着端王也会一迸留下来。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那嫡幼女的耳朵里,你说她醋意一上头,会找谁泄愤啊。”   粟姑姑立刻躬首道:“奴婢马上差人去办,娘娘等着看热闹罢。”   粟姑姑走后,叶贵妃心里的这口恶气犹自不能出,又唤来贴身大宫女红豆,对她咬牙恨声道:“你在宫里人面最广,去查一查今日是哪个贱奴才帮端王将话透到了皇上面前去的,抓到后本宫要活活扒了他的皮!”   叶贵妃恨恨的想,若是没有后面这一出,乐儿这颗棋子岂会到手都丢了,所以这口恶气,她不泄不快!   红豆领命,片刻不歇的下去了……   午后果然下起了大雪,扯絮般的往下落,不过须臾,外面房檐庭院就洒下了一层白,气温也随之越发冷寒起来,北风呼呼而过,天地间一片萧杀之气。   长歌母子所在的偏殿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暖融融的,落雪后,又有宫人往殿里多添了两个炭盆,倒是一点都不冷。   可长歌却全身冰凉冰凉的,心月递了个暖炉到她手里,劝道:“主子到暖榻边坐坐吧,这窗口风大,莫要冻着了。”   长歌心里很不安,她心慌道:“从大安国寺进京最多半天的时间,按理,这个时辰殿下应该早回来了……而我又担心青鸾送四妹回去后返回燕王府,若是她遇到不测怎么办?”   心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也慌慌的,只是她跟在长歌身边,心里颇为安定,于是对长歌劝道:“主子放心,皇上已派人去接殿下了。而若是有坏人要打燕王府的主意,也是首先对紫榆院下手,且磊公公也已下去安排了,相信青鸾姑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长歌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除了等消息,再无其他法子。   可久等无果,长歌不禁想找人打听外面的消息,可伺候她们的小太监小宫女一问三不知,磊公公自午膳离开后,也没再见过人影了。   就在此时,却有小太监拿着一条墨色的帕子来找长歌,告诉她,有人请她去梅苑一见,有要事相告。   长歌接过帕子一看,心里一震。   帕子是魏镜渊的,帕子的四角绣着他特有的符号,长歌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和一直没停的大雪,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着——这个时候,魏镜渊约自己见面,要说何事?   那送信的小太监见长歌迟疑未定,又道:“差小的送信的人说,他会一直在那里等你,不见不归。”   闻言,长歌心里一冷,不由抬眸看向面前的小太监,笑道:“感谢公公前来相告——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平素在哪里当差,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小太监见长歌连声发问,面容一僵,干笑道:“小的是在梅苑做洒扫的,贵人托我带个信,刚好午后无事,我就走一趟了。小的平日都守在梅苑里,贵人自是没见过我。”   长歌笑了笑,让心月取了碎银赏给他。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走了,走之前还一直叮嘱长歌一定要去。   小太监走后,长歌脸上的笑容凝固,捏着帕子进了殿门。   心月跟着她进了殿,好奇问她,“主子识得这帕子的主人吗?”   长歌冷然道:“自是识的。这帕子是端王的!”   心月并不知道端王与长歌之间的关系,但却从青鸾那里听过端王这个人,知道他与青鸾关系匪浅,何况今早她在宫门前亲眼见过了端王,又听长歌说过,今日能得见皇上,也是得亏端王的相助,所以,在心月的心里,这个端王却是个好人。   她道:“娘娘可是要去见端王,奴婢给你取披风。”   长歌拦下她,反问她道:“心月,你觉得端王这个时候约我见面,是为了什么事?”   心月细想想,迟疑道:“主子,会不会是青鸾姑娘见我们进宫许久没有回府,担心了,所以叫端王来打听消息?”   长歌冷然一笑,摇头道:“端王为人谨慎,若是青鸾托他打听我们的消息,他只会悄悄打听,尔后出宫告诉青鸾,不会这样冒失的约我单独见面。”   以长歌对魏镜渊的了解,不论是何种原因,他都不会冒险亲自约她在后宫这样眼线众多的地方单独见面的。   她跟随魏镜渊多年,深知他做事谨小慎微,连今早帮她向魏帝求助,他都是借宫人之口,不亲自出面,足以看出,他深知自己与她的身份敏感,所以绝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   听了长歌的话,心月心里隐隐明白过什么,后怕道:“主子的意思是,这个帕子是端王的,但却不是他送来的。那是谁送的?难道是叶贵妃的吗?”   长歌手一扬,将帕子丢进了面前的炭盆里,眸光冷沉,缓缓道:“这帕子是端王的贴身之物,叶贵妃应该是拿不到的,只怕是另有他人。”   “那会是谁?如此,方……方才那个小太监竟是在故意骗主子过去么?”   直到此刻,心月才真正领会到长歌先前教她的话是何意了。   长歌告诫她,后宫步步惊险,步步为营,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原来,这些竟不是吓唬她的虚言。   长歌眸光落在被火苗卷灭的帕子上,冷声道:“那个太监说他是梅苑的洒扫太监,可方才我离他这般近,闻不到他身上一点梅香,反而带着一股子檀香……”   “还有他的鞋面,干净洁净,也不见沾到半点黄泥花叶,根本不像是在苑子里干粗活的。”   说罢,她重重叹息一声,对震愣住的心月道:“你别担心了,我烧了帕子好好的呆在这里不离开,有乾清宫这么多的宫人帮我做证,那些脏水自是泼不到我的身上来。”   说话间,她的形容间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心月心痛道:“主子,趁着两个小殿下在午睡,你也赶紧去歇息一下吧,奴才帮你守着,一有殿下的消息立刻叫醒你——到时,咱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从早上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长歌确实累了,心力憔悴,眼皮睁不开,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   她知道还有许多事要做,甚至给她送帕子的人也会很快寻上门来,长歌不敢怠慢,依着心月所言,傍着两个孩子,合衣在榻上睡下了,疲惫的闭上眼睛。   可那怕躺下闭上眼睛,长歌的脑子里一直混乱的堆积着许多事情,而最让她担心还是魏千珩与初心的安危,心里煎油般的熬着,连睡觉都是半睡半醒……   堪堪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外面陡然响起了脚步声,朝着偏殿而来。   长歌马上惊醒,心口一跳,呼的一下坐起了身。   心月已起身开门去了,却是磊公公。   磊公公一进门,先是小心的关上殿门,尔后对长歌行礼恭贺道:“恭喜娘娘,殿下平安进城了,只是殿下还有要事要处理,他知道娘娘在宫里很是放心,说是等他办完事就立刻进宫来接娘娘。而皇上知道娘娘一直在担心,让奴才先过来给娘娘报个平安,好让娘娘安心。”   磊公公的话,却是一剂活命药,让长歌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欢喜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激动的问磊公公:“请问大监,殿下他们一切可安好,可有人受伤?还有……初心她好吗?大监可见到她?”   磊公公笑道:“娘娘放心,殿下完好无损,十七公主也好好的。”   长歌又问:“燕王府呢?公公可有见到我姐姐青鸾,不知她如何了?”   听长歌提起燕王府,磊公公眸光一闪,下一刻却不动声色的笑道:“一切都好的。老奴见到了青鸾姑娘,跟她说了娘娘在宫里的事,让她放心。”   长歌实在是感激不尽,对磊公公感激道:“大监事务繁忙,还替我事无巨细的照料着,我真的是惭愧,给大监添麻烦了。”   磊公公却为能攀上长歌高兴,一代天子一代臣,他如今与长歌把好关系,以后新帝登基,只要长歌一句话,他还可以有机会侍奉新帝,所以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所以他恭敬道:“能为娘娘效力,是老奴的荣幸——而天色已晚,娘娘今晚不如带两位小殿下歇在宫里,老奴方才过来前,已让宫人去收拾景仁宫了,老奴现在就可以领娘娘过去。”   听到今晚要留宿宫里,长歌蓦然想到前面收到的那方帕子,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她虽然猜不到是谁给她送的端王的帕子,这么做又有何目的?但她却知道,此事还没有完,所以,她不能再久留宫中。   如此,她对磊公公歉然笑道:“谢谢大监的一片好意,只是我今日出门匆忙,忘记给小女带奶娘,她尚未断奶,又喝不惯牛乳,中午已空了一回肚子,只怕再饿上她一餐,今晚会哭吵了,到时惊扰了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却是不好了。”   听她这一说,磊公公心疼道:“哎哟,奴才竟不知道小殿下饿着肚子,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得心疼了——既是如此,奴才也不敢久留娘娘了,待回禀了皇上,娘娘就出宫吧。”   长歌不想再耽搁,刚好两个孩子午睡也醒了,她就带着孩子去到前殿向魏帝谢恩辞行。   魏帝为着今日发生的事,头痛不已,也忙累不已,虽然舍不得乐儿,但也知道不能久留她们,只嘱咐了几句,让长歌带着孩子出宫去……   一离开乾清宫,长歌全身骤松,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出宫去,去见魏千珩与初心。   见着她的形容,心月也特别开心,笑道:“这一下主子终于可以放心的吃饭睡觉了。”   自打魏千珩离开京城后,长歌表面无事,其实心里一直在担心挂念着,几乎没有轻松的吃过一顿饭,也没有好好的安稳睡过一觉。   而自孟简宁向她报信后,长歌这整日更是如在油锅里煎熬着,整个人都熬瘦了一圈儿。   心月是她的贴身婢女,自是将这一切都看眼里,也心疼她。   说罢,心月又道:“主子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夏夫人和殿下的事,一直吃不下睡不着,已然瘦了许多,奴婢都没法向殿下交差了。”   长歌回头朝她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会替你说好话的,殿下回来不但不会怪你,还会好好奖赏你的。”   心月欢喜的笑了,“谢谢主子替奴婢求情说好话。”   说笑间,主仆二人带着孩子脚步轻快的朝着宫门口去。   可不等她们走到半路,前路却被人拦下了。   长歌抬眸看去,待认出眼前之人,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拦住长歌一行去路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大监,长歌认识他,却是慈宁宫太后身边的庆公公。   在这里遇到庆公公,定然不会有好事。   果然,庆公公眸光惊诧的打量了长歌半晌,尔后阴阳怪气的笑道:“真是没想到,当年景仁宫里的那个黄毛小丫头,竟是转眼就为人母了——你被太子休出王府,还能再回来为太子生儿育女,手段实在是高明啊。”   长歌心口发凉,她知道,庆公公特意守在这里,绝不会是只为了来嘲讽她几句。他代表的是太后的脸面,他拦下自己,定是太后有所吩咐。   她咬牙轻声道:“不知庆公公有何吩咐?”   庆公公冷哼一声,眸光往乐儿与彤儿身上瞄了瞄,冷冷道:“太后娘娘令你带两个孩子去慈宁宫觐见——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昂着头往前走去。   长歌万万没想到,一向不理后宫诸事的太后,会知道她来宫里,还要召她觐见。   她心里强烈不安起来,但太后懿旨,她岂敢不尊,只得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领着孩子跟在庆公公向后往慈宁宫而去……   而另一边,长歌离宫的消息,却瞬间传进了叶贵妃的耳朵里,她气恨的将手边的东西全砸了,冲粟姑姑狠骂道:“你不是说有好戏给本宫看吗?本宫瞧着,你是越老越无用了,这么小的差事都办不好了!”   粟姑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打摆子一般,颤声道:“娘娘恕罪……老奴确实将她与端王的丑事,添油加醋的传进杨家嫡女的耳朵里,那杨家姑娘当场就醋意大发,生了好大的气的,扬言不肯罢休……”   “后来,老奴又对杨家姑娘身边的丫鬟串了计谋,刚巧端王午间在太后那里用膳时落下一方帕子,那杨家姑娘令人将那帕子送到了贱人手里,以端王的名义约她在梅苑相见,说是若是她出现了,就以私通之罪将她抓了交给太后处置的,可是……可是没想到的是,那贱人竟是没有中计……”   叶贵妃眸光淬火,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粟姑姑,咬牙恨声道:“本宫早就说过,那个贱人狡猾成精,你们陡然给她送一方帕子去,她岂会相信,真是一群蠢货!”   粟姑姑冷汗直冒,颤声道:“娘娘,如今她要离宫走了,可要怎么办?”   叶贵妃唾骂道:“除了让她走,还能怎么办?!本宫今日已被皇上厌烦,方才差人去请皇上晚上过来用膳,皇上人都不愿意见,本宫岂能再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粟姑姑深知叶贵妃的脾性,但凡她心里有气,若是不能让她撒气,接下来她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不由胆寒起来,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嗑头谢罪。   恰在此时,大宫女红豆回来了,身后还押着一个小太监,倒是救了粟姑姑一命。   红豆上前禀道:“娘娘,奴婢找到帮端王传信之人了,就是这个贱胚子,收了端王五两白银,就出卖了娘娘。”   那小太监吓得扑嗵一声重重跪下,朝叶贵妃重重嗑头道:“贵妃娘娘饶命,奴才并不知道此事关系娘娘,只以为是件寻常小事……奴才该死,并不是故意坏娘娘好事,还请娘娘饶了奴才这一回……”   叶贵妃眸光冰冷的落在那小太监身上,勾唇冷冷笑道:“他让你将皇上引来永春宫,你竟会不知道此事与永春宫有关?本宫瞧着,是本宫素日里太过仁慈,让你们一个个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来人。将他拖下去割了舌头,剁了手脚,扔到盐缸里泡着——本宫要让后宫所有人看看,敢背叛本宫是什么下场!”   那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里经得起这样的酷刑,顿时吓得尿水横流,为了保命,对叶贵妃喊道:“娘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小的心里藏着秘密,愿意告诉娘娘,只求娘娘饶过小的这一次……”   叶贵妃嘲讽一笑,“说来听听,若是能进本宫的耳朵,本宫就不剁你的手脚了。”   那小太监流泪颤声道:“娘娘,小的听说,年前……年前乾清宫的那个刺客,皇上并没有处置杀死,而是……而是让长娘娘带走了……”   “你说什么?!”   叶贵妃神情一振,却是瞬间来了精神,追问道:“那你可知那个刺客是谁?”   小太监害怕道:“回禀娘娘,小的只听说……听说那个刺客是个女的,皇上一直将她关在后偏殿,每日都会去看望……”   叶贵妃牙关咬紧,“后来呢?”   “后来,长娘娘进宫求见皇上,不知为何,皇上就放了那个刺客,让她跟着长娘娘当晚神神秘秘的离宫了,听说……听说还是磊公公亲自送她们离宫的!”   叶贵妃彻底震惊住了,她先前对刺客一事有过怀疑,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真相。   粟姑姑眼珠子一转,对叶贵妃道:“娘娘,那长氏竟是刺客同伙,如此,娘娘要办她明正言顺啊,赶紧差人去宫门口拦下她!”   叶贵妃激动得全身发抖,摇头喃喃道:“不,此事本宫不能出面,要好好筹谋……”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报,长氏母子被太后拦下,叫进慈宁宫去了。   眸交骤然一亮,叶贵妃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本宫——这一次,这个贱人却是死定了!” 第108章 无风起浪   年前发生的刺客一事,当时魏帝的反常,确实引起了后宫众人的注意,特意是叶贵妃。   叶贵妃当时就觉得事出不寻常,既然是杀到了宫里的刺客,足见其穷凶其恶,而且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严厉处置刺客,以儆效尤才是正确做法。   可那时,一向杀伐果断的魏帝不仅迟迟没有处置刺客头领,还严令不许后宫诸人插手此事,连过问都是不许的。   而那段时间的乾清宫也是防守森严,不仅后妃,连皇子大臣都不许擅入靠近,着实是反常的紧。   叶贵妃一向精明,后宫之事又归她掌管,乾清宫发生这样大的事,却反常的不让她知道,她岂能不怀疑?!   只是后来,魏帝同她说刺客处置了,是因为年节里为免事情闹大,影响节庆气氛才不许她们过问乱议,叶贵妃也就没有多想,相信了魏帝的话。   可如今听到小太监的话,叶贵妃震惊不已,才惊觉事情远不是魏帝说的这般简单,这当中只怕还有许多秘密曲折。   但不论她如何再逼问,也无法从小太监的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   可即使如此,叶贵妃还是机敏的从小太监的三言两语间归纳出了三点重要的讯息。   一则,此刺客与长歌是同伙的,她那次进宫求见,是为那刺客求情来的。   二则,这样穷凶极恶的刺客,皇上竟然开恩同意了她的求情,还让她带走了刺客,足以看出这个刺客身份不简单,只怕与皇上也关系。   所以第三点则是,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处置刺客,不然也不会封锁消息不让她们过问,所以足以看出,这个人只怕身份不简单,竟让魏帝投鼠忌器了。   越想,叶贵妃心里的疑云越多,她恨不能立刻将长歌抓到眼前来,严刑拷打,让她交出一切。   但她到底是精明厉害的,想到,既然魏帝当初要辛苦隐瞒,若是她贸然将这件事揭穿,就等同忤逆魏帝,撕下了他辛苦要隐瞒的脸面,必定会引起圣心大怒,她自是不会撞上去送死。   但若是让皇上的娘老子、慈宁宫的太后出面,她不但不用担心惹火烧身,还能由太后逼问出一切真相,更能将长歌那个贱致之于死地,何乐不为呢?   想到这里,叶贵妃按下心里的激动,对传信的宫人问道:“你可知道,太后为何突然召见长氏母子?”   传信的是永春宫的二等宫女秋红,她禀道:“奴婢特意去找慈宁宫相熟的姐妹问了,说是那杨家小姐不知从何处知道了端王与前燕王妃的旧情之事,连他当年大闹喜堂抢人的事也知道了,哭了一下午,还说如今前太子不大了,长氏又与端王勾搭上了,是存心要毁了她与端王的议亲……”   “而太后一心想促成这门亲事,所以一怒之下,就将长氏拦下带走了。”   虽然六年前端王大闹喜堂抢人之事,闹得天下皆知,但当时的杨书瑶尚未及笄,呆在后宅深闺,倒没什么耳闻,如今她要与端王议亲了,家里人自是将这些过往之事都对她瞒下了。   而她上次宫宴之上见到魏镜渊,见他一副不食烟火的谪仙姿容,以为他性情寡淡,不是一个擅长风花雪月的风流之人,却断断没想到,那样一个清冷出尘之人,当年竟为了一个女子,疯狂到兄弟反目,敢到喜堂抢人,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顿时,强烈的反差,让杨书瑶心里的醋意像大海般没了边际,一想到她一见倾心的心上人,竟这般疯狂的喜欢过其他女人,让她如何忍受?   所以,那怕长歌最后没有拿着帕子出现在梅苑,杨书瑶心里的这口气却憋得她难受,终是受不住跑到太后面前哭诉起来。   太后当然是知道当年长歌与魏镜渊,还有魏千珩三人之间的事的,她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长歌早已喝下毒药埋在地里骨头都化成灰了,却不诚想,今日骤然听说,那长歌不但还活着,还给前太子生儿育女,且如今又与端王藕断丝连着,却是震惊又气愤,立刻着庆公公来带她回去问话……   听到秋红的话,叶贵妃满意笑了,眸光冷冷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冷然笑道:“想让本宫放过你也容易,只要你将方才之事,到太后面前说一遍,且不能让太后知道本宫已早她一步知道。如此,本宫不但饶你一命,还会好好提携你——若是不然,本宫还是要将你剁了手脚泡盐缸的!”   小太监连连嗑头道:“小的愿意听娘娘差遣,只求娘娘饶小的一命……”   叶贵妃轻轻扬手,对一旁跪着的粟姑姑道:“别跪着了,将他悄悄送到那杨姑娘跟前去——记住,不能让人知道是咱们送过去的,关于刺客一事,我们是毫不知情的。”   粟姑姑先前办砸了差事,如今正是急切着要立功被过,连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   说罢,爬起身领了那太监悄悄从后门离开永春宫,片刻不停的朝着慈宁宫去了……   另一边,长歌一路忐忑的跟着庆公公来到了慈宁宫,一路不停,径直去了后殿的暖阁。   到了暖阁门口,庆公公示意长歌将两个孩子交给心月,吩咐宫人,让她们带心月和两个孩子去一边的次间里候着,只让长歌一人去见太后。   乐儿一听要与长歌分开,又以为像之前在永春宫那样,顿时就抱着长歌不愿意撒手,反抗道:“我要跟着阿娘,刚刚皇爷爷也答应我了,再也不让我和阿娘分开的。”   庆公公冷着脸道:“小殿下不要担心,只是太后要单独与你母亲说话,稍后再来召见你。”   长歌也对乐儿劝道:“阿娘是去见太后,你先随心月去一旁等着,等太后说完话,阿娘就来接你。”   乐儿犹自不信,长歌怕让太后久等惹怒太后,又劝道:“你看,妹妹也在这里,阿娘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说罢,又附到他耳朵轻声道:“好乐儿,阿爹也回来了,马上就会来接阿娘与乐儿了,你要乖乖听话,看好妹妹,不要吵闹……”   闻言,乐儿眸光一亮,这才松了手。   心月早已被慈宁宫里的威严吓到了,如今还要离开长歌,她的心里更加慌乱,可不敢开口说句话,只得惶恐的带着两个小殿下跟随慈宁宫的嬷嬷离开,一边走一边暗道,这个慈宁宫,却比先前的永春宫还可怕。   她忍不住暗中祈祷着,祈祷着殿下快些回来,好来救主子……   长歌也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直觉太后突然召见她,不会有好事,但只要一想到魏千珩,想到他很快就会办完事进宫寻她,她也就不那么怕了。   目送心月和两个孩子离开后,长歌堪堪靠近暖阁,鼻间就嗅到了淡淡的檀香,神情一怔,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给自己送帕子的小太监。   她心里暗忖,难道,先前那个送帕子的小太监竟是慈宁宫的人?是太后派人来试探自己的吗?   可太后从不管后宫俗事,就算她心里对她与魏镜渊有所怀疑,按着她的身份,若是怀疑她,也是直接抓她来当面质问,不会做出这样漏洞百出,且不见光的事的。   所以,给自己送帕子设局的人到底是谁?   不等长歌想明白,门口的嬷嬷已打起厚厚的帘子,示意她进去。   藏青绣万福花纹的厚织帘子一掀开,一股热浪扑出来,檀香之气更浓。   长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进到屋内。   还没入夜,暖阁里已是灯火通明,正中烧着熏笼,暖意融融,长歌乍一进去被烤得额头沁出薄汗来。   熏笼一侧是一鼎三足兽形香炉,云烟冉冉,檀香四溢。   长歌以前在景仁宫当差时,也跟着魏千珩来过慈宁宫请安,但那时她只能在大门外守着,没资格进殿,更别说踏足暖阁。   今日头回进到这里,只感觉威严压顶,直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进门飞快一瞥,只见玉镶百宝四君子屏风后面的暖榻上隐隐坐着两个人,她不敢细看,上前两步隔着屏风朝着暖榻方向跪下嗑头,恭敬道:“奴婢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屏风后面的人久久没有出声,连着一屋子伺候宫女嬷嬷们也不发出一点声音,顿时,满屋子寂静,威严的气压更是吓人。   长歌埋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子紧绷,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的掉在地毯上。   许久,屏风后面传出一道威沉的声音,“你就是前太子休出王府的那个细作宫女?”   长歌回道:“回禀太后,正是奴婢。”   她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声轻嗤声,却不像是太后的声音,是年轻的女子声音。   太后又道:“当年传言你被休出王府后,喝下毒药自尽谢罪,怎么如今又在这里?听说你还为前太子生下了一子一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歌没有隐瞒,道:“奴婢年少时认识江湖上一名神医,是他救下奴婢一命。”   太后却不是真的好奇她这些年的过往,最关心的乃是她与端王之间的纠葛,不由冷下声音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让神医救下你,你为何不好好珍惜重活的机会,又要重蹈覆辙,不干不净的与那端王纠葛起来——你难道竟是忘记,六年前因为你,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祸事了吗?”   长歌神情一凛,终是明白过来太后召见自己的目的了。   竟是为了端王!!   只是,她重回京城后,尚未与端王正面说过一句话,这样的无风起浪又是从何而起?   不等她开口回话,屏风突然被撤开,眼前一下敞开,一个身着蜜合色蝶戏水仙冬裙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杏眸愤恨的盯着她,眉头紧蹙,看她的形容里,全是嫌恶。   女子面容妍丽,却也难掩娇宠之色,长歌脑子里急转,大致已猜到她是谁,也恍悟明白过来,帕子之事和今日的祸事是怎么引起的了。   但若是为了她与端王之间的误会,她倒放心不怕了。   她恭敬的朝着露出真容的太后拜下,郑重道:“太后明鉴,六年前奴婢与端王是主仆关系,但六年后我与端王殿下再无关联。再者,奴婢早已是太子的人,为太子生下儿女。太后万不可因听信一些不实之言,污没奴婢名声是小,万不可污了端王殿下的名声……”   不等太后开口,一直盯着长歌看的杨书瑶冷哼道:“可如今太子不在了,你寂寞难耐啊,难免你不对端王再起邪心。像你这样的祸水,说的话岂能相信!?”   长歌实在想不到堂堂相府千金,一个未出阁的贵女,能做出下午那样的诓骗之事,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凉凉道:“杨姑娘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端王殿下的。下午那条帕子,杨姑娘实在不应该让人送到我的手里来,万一端王回来寻那帕子,姑娘要如何交差?”   长歌不知道今日下午之事,太后是否知情,但既然都已说开,她肯定不会隐瞒,与其让杨书瑶泼污水,不如畅开了说。   “你……”   杨书瑶没想到一眼就被她识穿了,气恨得拿手指指着她,却又说理亏说不出话来。   太后冷然道:“什么帕子,到底怎么回事?”   长歌一五一十的将收到端王帕子一事说了出来。   太后眸光一沉,正要开口,那杨书瑶却甩着衣袖重回太后身边坐了,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太后,孙儿只是想试一试她……可您看看她猖狂的样子,完全是油盐不进,还沾沾自喜呢……”   长歌默然,这个杨家姑娘真是厉害不知耻,自己猖狂不尊,还当面污蔑人,相府真是教出了好千金!   她想看看太后要怎么说。   太后拉杨书瑶坐下,伸出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嗔怪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些事做什么,没有坏了自己的名声,一切自有哀家替你做主。”   说罢,转头看向长歌,冷冷道:“你也休怪瑶儿会怀疑你与端王。确实是你的身份太过敏感了,就连哀家一见到你,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六年前的丑事,如此,端王却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你这块污痕!”   闻言,长歌全身冰凉,却是万万没想到,太后这般不分清白的庇护着杨书瑶,也难怪她这般娇纵跋扈,目中无人。   然而太后接下来的话,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将她怔住了。   太后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又道:“为免端王受你拖累,你不如出家去庵堂吧。只有如此,大家才会忘记当年的丑事,端王才能娶妻生子,过他应过的尊荣生活!”   长歌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后,全身发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书瑶却满意的笑了起来,对太后娇笑道:“太后英明,这个主意却是最好的。她本就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如今前太子薨了,她就应该去尼姑庵出家,为太子好好守寡!”   太后见长歌没有回声,淡然道:“哀家都替你想好,你所出的两个孩子交由太子妃抚养,这样于两个孩子也是好的,也不至于成了没有名份的私生子。”   长歌心里冰冷,垂首跪着,任由太后说着,却一直缄默不言。   她看明白了,这一老一少今日是吃定了她,不论她怎么说,都是要处置她,好让她的内侄孙女舒心的嫁到端王府去。   看着她不声不吭,太后冷下了脸,候在一边的庆公公上前对她冷斥道:“大胆奴才,太后恩赐你,你竟敢忤逆?还不赶快嗑头谢恩!”   长歌知道逃不掉了,反而挺直腰杆道:“请太后恕罪,皇上曾明旨,让奴婢照拂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所以,请太后开恩,让奴婢带大孩子,再脱发出家!”   她这样说,太后却无话再说了,只是眸光沉沉的盯着她看着,心里却不太敢相信,皇上会答应让她带大两个孩子。   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她若是强行逼她出家,反而是她不能容人,于是冷冷道:“既是皇上的恩旨,你就好好呆在燕王府,恪守妇道。若是再传出一星半点你与端王的事,哀家定不会再饶你!”   一旁的杨书瑶见不能让长歌马上出家,顿时失望极了,冷眼狠狠瞪着长歌。   正在此时,她的丫鬟画鹃悄悄走近她身边,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那杨书瑶眸光一亮,惊讶道:“真的吗?”   画鹃点头:“那小太监亲口说的,句句属实。”   太后冷声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杨书瑶激动得脸都红了,对太后道:“太后,这个长氏口口声声说她与端王无关,可今早她还让端王替她送消息给皇上——方才画鹃替我送信出宫回来的路上,竟听到有一个小太监在炫耀他今日从端王那里得到了五两白银,不过就是帮着端王往乾清宫里传了一句话。”   闻言,刚刚松下一口气的长歌,身子一僵,心里慌乱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宫里的宫人都是谨小慎微的,那怕私下替人办差得了赏也会躲着瞒着,岂会喧嚷出来?   下一息长歌却是明白过来,定是叶贵妃不甘心魏帝帮她抢回了乐儿,所以找到了那个替端王传话的小太监,再故意送到太后面前来的。   然而,接下来那画鹃说的话却是让长歌眼前一黑,如坠冰窟。   画鹃口齿伶俐的禀道:“还不止呢,方才将他带回来,他怕受处罚,还招出了许多事,其中有一件事关重大,只怕要太后娘娘亲自定夺——”   说完,画鹃鄙视的看着长歌,得意道:“也是关乎长娘娘的。”   听到长歌托端王帮她给魏帝传消息,太后的脸色已然难看,等听到还有她的事,不由厉声道:“她还做下什么丑事,赶紧一并说了。”   画鹃嗫嚅道:“太后明鉴,奴婢终不是后宫的人,那个太监说的,奴婢一时半会明白不了,也怕说不明白,所以不如叫他进来当面向太后禀报。”   太后不耐的挥手,庆公公让人将小太监提上来。   小太监一进屋子,立刻跪下,按着叶贵妃吩咐的那般,将先前在永春宫说的话,又自述了一遍。   闻言,长歌如被当头一棒,而太后与杨书瑶更是震惊,不敢置信的盯着长歌,异口同声道:“你竟是刺客同伙!?”   长歌百口莫辩,她不知道魏帝要如何处理他与初心之间的关系,所以她不能擅自说出初心一事,只得自辩道:“太后娘娘,奴婢那日只是进宫同皇上辞行,并不是什么刺客同党……”   “你还敢狡辩,这个小太监都说了,那个刺客是同你一起离宫的,你还敢不认——快说,那个刺客是谁,如今在何处?”   太后一掌重重击在手边的檀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具哗哗响。   太后发怒,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吓得跪下请罪。   长歌全身冰冷,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整个人都怔呆住了。   不等她回神,太后咬牙冷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打到你说为止——来人,给拖出去打板子,打死这个刺客同伙。”   庆公公得令,立刻带人上前拖了长歌去到外面,长歌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已被绑到了条凳上。   施刑的嬷嬷刚要抡起板子,蓦然蹿出一个人影来,挡在了长歌身前,喝道:“你们休想打我阿娘,等我阿爹回来,定不能饶了你们!”   却是担心母亲、偷偷从次间溜出来的乐儿。   太后被杨书瑶扶着从屋子里出来,刚好听到了乐儿的话,眸光一冷,叱道:“胡口乱言,你父亲已不在了,你哪来的父亲?”   乐儿梗着脖子道:“不,我阿爹没有死,他还活着,他马上就会来接我和阿娘了,你们休想欺负我阿娘……”   太后气笑了,看着脸色苍白的长歌冷冷道:“看看你教的孩子,小小年纪一口谎言,今日就打死你,免得你教坏了孩子。”   说罢,对宫人冷冷下令道:“打!”   庆公公立刻上前拖开乐儿,施刑的嬷嬷高高抡起板子,朝着长歌身上打去。   “住手!”   眼看板子就要落到长歌身上,一声厉喝骤然响起,那施刑的嬷嬷却后腿剧烈一痛,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   众人回头一看,看着陡然出现的人,顿时惊呼四起!   “啊……”   太后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越走越近之人,震惊出声:“太……太子!?”   魏千珩脸色黑冷得滴水,一字一句冷冷道:“长歌将孩子教得很好,从不会让乐儿撒谎的——太后仔仔瞧瞧,他的阿爹是不是还活着!?” 第109章 东窗事发   魏千珩突然出现,慈宁宫中无人不惊,仿佛活见鬼般,连太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得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出来了。   魏千珩不去理会众人,乐儿欢呼一声上前扑到他怀里,他抱紧儿子狠狠亲上一口,尔后对呆傻住的嬷嬷冷斥道:“还不松绑?”   嬷嬷两股战战的看着脸黑如煞神般的魏千珩,吓得连太后都不请示了,连忙手忙脚乱的解开长歌的手脚,魏千珩上前扶她起身,对上她吓得苍白的小脸,愧疚道:“我来晚了。”   长歌怔怔的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欢喜得眼泪涟涟,摇头笑道:“不……殿下来得正是时候……谢谢殿下赶来救我。”   魏千珩黑瘦了许多,但精神头很头,深邃的眸子熠熠发亮,将长歌护进怀里,尔后抬头看向缓过劲来的太后,笑道:“太后,孙儿没死,好好的回来了,您若是对长氏有何不满,尽管罚孙儿便是;长氏所做一切,都是孙儿授意的,可怜她无权无势,不敢忤逆她夫君,只得惹太后不开心。所以,这一切都是孙儿的错,要打板子就打我吧!”   说罢,魏千珩放下乐儿,自顾趴到条凳上,俨然一副等着被打的形容。   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含泪花的上前,摸着魏千珩的头,手直颤抖着:“珩儿,你真的……你真的没死?”   太后喜爱魏千珩却是真的,所以这也是她厌恶长歌的原因,最是讲究门庭出身的她,总不喜欢孤女细作出身的长歌,与她最出色的孙儿比肩而立,再加之长歌还与端王纠缠不清,这也是为她所痛恨的,所以这顿板子,就算长歌交出了刺客,她还是要打的——刺客一事不过是触动了她心中的怒火。   可眼下见太子平安归来,太后欢喜不已,自是将此事放开,疼爱的拉魏千珩起身,气嗔道:“还打什么?快,让哀家好好看看,也跟哀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千珩顺坡下驴,站起身对太后笑道:“孙儿最近所做之事,和长氏牵扯到的刺客一事,却是同一件事,太后若想知道,还是问父皇吧;此事与他干系最大,也是他惹出来的事,孙儿与长氏不过是替他在收拾烂摊子罢。”   也只有他敢这样打趣魏帝了!   太后早已料到刺客一事与魏帝有关,不然他不开口放人,任是长氏再厉害,也无法从他手里要走人。   只是让太后没想到的是,连太子的事也与刺客一事有关,不由越发的好奇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魏千珩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正是魏帝紧接在魏千珩后面赶过来了。   事到如今,魏千珩‘复活’归来,万事皆定,有些事情,定是瞒不住了,魏帝亲自来同太后解释请罪来了。   魏千珩知道这一说,只怕一时半会都不会完,他没耐心再听太后与父皇再说一遍旧事,于是带着长歌与乐儿,去次间找女儿。   临行前,他神情严肃的对太后与魏帝道:“等太后听父皇说明一切后,还烦请太后再替孙儿处置一桩烂摊子。”   听他的话,太后满脸糊涂,魏帝却脸色黑冷,父子二人竟是一样的形容……   方才院子里闹出的声响,心月早已听到了,可惜门口被人守着,她带着小殿下出不了门,只得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如今见魏千珩回来了,救下了长歌,心月全身一松,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连忙退到屋外,关好房门,让他们一家四口团聚。   魏千珩隔这么久没有见到一双儿女,想得要命,特别是看到女儿又长大了不少,模样更水灵可爱,真正是如掌上明珠般宝贝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还嫌弃魏帝赐给女儿的名字,不甚满他的意。   长歌看着魏千珩左拥右抱的将两个孩子都霸占在他身边,感觉像做梦一样,除了欢喜的看着小别重逢的父子三人,却是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魏千珩伸手也将她拉到身边,摸着她瘦了许多的脸颊训斥道:“你怎么这样傻,太后的大板子都要打到你身上了,你都不知道如实交待了,还傻傻的趴在那里等着挨打。你这身子,受得起一板子吗?”   当着孩子的面被魏千珩‘训斥’,长歌不觉红了脸,心里却暖融融的,笑道:“殿下让我交待什么?”   “初心的事也好,我还活着的事也行,甚至父皇与无心楼之间的秘闻,只要能助你自己脱险的,你都可以说。”   魏千珩气长歌一根筋不懂得保护自己,今日若是自己再晚到一会,她岂不真要活活打死。   长歌无奈笑道:“初心一事是皇上的私事,且我不知道皇上与初心最后的决定,不敢擅自将此事揭穿;而你活着一事,我怕你还有其他事要做,不敢打乱你的计划……且太后要处置我,并不是因为我隐瞒初心的事,这只是她的一个由头罢了。”   看到魏千珩一脸迷惑的样子,长歌没有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事,从早上叶贵妃强抢乐儿,到魏镜渊帮自己通知魏帝,还有后面的帕子一事……一一细致的同魏千珩说了。   闻言,魏千珩眸光渐深,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冷冷笑道:“难怪太后会突然知道年前刺杀一事,原来,竟全是永春宫那位在作怪;想必那蠢傻的杨家姑娘也是受她唆使。”   说罢,又对长歌满意笑道:“所幸你聪明机警,没有去梅苑中她们的计。也知道向父皇搬救兵,没让乐儿落到她手里去。”   看着魏千珩一脸满意的形容,长歌一脸无奈,刚刚是谁骂我傻来着?   她想着魏帝方才来时脸上凝重的样子,问魏千珩:“初心随你进宫了吗?她一切可还好?”   长歌想,皇上如今同太后说明一切,初心是皇家公主的身份自是瞒不住了,也等同于魏帝承认了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身为皇家公主,自是要入宫居住,可初心会同意吗?她对魏帝的恨意只怕不会这么快消弥……   她一开口,魏千珩就猜到了她的担心,一边逗着彤儿一边道:“当年之事,父皇与无心都有错,再加之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才会造成最后的惨局……”   “而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初心不但救出了陌无痕,也查清了当年之事的真相,想必初心对父皇的怨恨会消除一些,但最后能不能原谅父皇,父女团聚,还要看她自己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初心对魏帝的仇恨虽减,但还没有完全原谅,所以不用问也知道,初心定然没有跟他进宫的,那她如今在哪里?   不等她开口问,魏千珩仿佛会读心术,又道:“她随陌无痕走了,没告诉我住址,但想必你是知道的。”   长歌瞬间想到了百善堂,心里顿时一松,笑着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想问他,譬如无心楼与苍梧的事处置得怎样?苍梧的背后主子可是晋王?还有这一次晋王明目张胆的追杀他,魏帝会如何处置晋王一党?   但看着魏千珩疲惫的面容,还有他兴致勃勃逗弄两个孩子的样子,乐儿也一直缠着他不放,父子三人玩都嫌不够,她不忍心在这样美好的时刻,追问这些烦心之事打扰他们。   于是,她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父子三人打闹团聚,嘴角止不住的扬起笑容。   过了一会儿,魏千珩估算着时辰,魏帝与太后那边应该差不多说完了,抱着女儿起身,对长歌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让白夜护送你们出宫回府,我与父皇还有事情要商议,你带着孩子进宫一日也累了,先回去好好歇息。”   长歌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两个孩子今日跟着她东奔西走,确实是累了,她巴不得赶紧带他们离开,于是连忙点头应下,从魏千珩手里接过女儿,道:“殿下只管忙自己的事,孩子的事我会照应好,殿下不要担心。”   魏千珩想到自己离开这段日子她吃的苦头和受的委屈,心里实在不舍,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动容道:“这段日子辛苦委屈了你,如今我回来了,你不要再怕了,万事有我!”   听了他这句话,长歌这些日子以来的辛酸坚苦,瞬间化为乌有,心里只剩下暖暖的幸福和安定……   魏千珩将母子三人送出慈宁宫,叮嘱守在外面的白夜好好送她们回去。尔后去请了太后与魏帝,回乾清宫商议事情。   太后在得知了初心的真正身份后,吃惊不已,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不由感叹万千,嘱咐魏帝尽快接初心进宫,说她流落民间多年,实在是可怜。   彼时,太后已坐着鸾驾随魏千珩来到了魏帝的乾清宫正殿,听她感叹初心的身世,魏千珩连忙接口替长歌说话道:“得亏这些年她遇到了长氏,一直跟在她的身边,长歌待她如亲姐妹;也是长歌一直在劝着她放下心中仇恨,不要着了无心楼的道,这才能让孙儿有此机会,将无心楼的叛徒余孽一网打尽!”   太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同时心里也担心今日自己对长歌做的事,会惹魏千珩记怀,不由笑道:“哀家奖罚分明,先前因误会她让她受了委屈,如今知道她私下为咱们皇家做了这许多事,自是应该好好奖赏于她。等你搬入了东宫,就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份,好好善待她。”   让一个休出府的弃妇再回来,还让她做太子侧妃,已是太后最大的让步了。   可魏千珩并没有替长歌谢恩,而是对太后郑重道:“在孙儿的心中,她担得起正妃之名,若是只给她一个侧妃,太过委屈她,请恕孙儿不能从命!”   太后一惊,脱口而出道:“她再大功劳,也是宫女出身,如何担得起太子正妃?!何况,你已有太子妃在室,岂能同时有两个太子妃?!”   魏千珩淡淡一笑,“太后莫急,方才请您过来,就是为了了却孙儿身边的一桩丑烂之事!”   说罢,魏千珩在太后和魏帝面前跪下,沉声道:“孙儿自幼没了母亲,此事还请太后与父皇替我做主!”   太后一头雾水,亲手扶他起身,让他有委屈就尽管说。   魏帝知道他今日进宫之前是在忙私事去了,也知道他绑了人带进宫来,心里隐隐明白事情与太子妃叶玉箐有关,不由凝重道:“你不要卖关子,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   魏千珩也想快点将这件龌蹉事了结了,于是对外吩咐了一声,立刻有燕卫押着几个被黑布蒙着头的人进来,隐隐还听到闷闷的哭声。   听那声音,还有被抓之人娇小的身形,应该是女子。   太后一见这架势,心时更是疑惑。   魏千珩将最前面的那个蒙头人推到了太后与魏帝的近前,手一扬,将她头上的黑布揭开了。   太后看清了来人,唬得一下子站起身,手指指着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巴的叶玉箐,吃惊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魏千珩看一眼叶玉箐都觉得脏,他拔了她嘴里的木塞子,嫌恶道:“你自己说吧。”   叶玉箐全身抖得如风中的柳絮,瞳孔惊恐的睁大,简直要吓疯了,呆呆的看着上首威严的太后和冷着脸的皇上,除了流泪不止,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魏千珩午后顺利进城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叶玉箐通奸生子一事。   这件事搁在他心里太久,如今既然长歌回府了,其他事情也办妥,他也马上要入主东宫,他就要将霸占着太子妃一位的叶玉箐清理了,以便长歌以太子妃的身份陪他入主东宫!   他却是不想再看叶玉箐一眼,更不想让她打扰了自己与长歌以后的日子。   如此,他得知了长歌被魏帝留在了乾清宫,心里很放心,就没有急着进宫,而是让白夜派人悄悄入府,绑了叶玉箐母子和她的心腹丫鬟们。   而叶玉箐呢,她今日在府里好好呆着,听闻姑母一大早将长歌母女唤进宫了,她开心极了,知道姑母这是要对长歌下手了,还一直在府里盼着听好消息。   却不诚想,好消息没等到,到了傍晚,突然一群蒙面人闯进她的紫榆院,绑了她与身边的心腹丫鬟,甚至还有她的儿子,蒙了她们的头,还封了她们的口。   她以为遇到绑匪了,可到了马车上,她头上的黑布被掀开,她震惊的发现,绑自己的人竟是魏千珩!!   见到魏千珩的那一刻,她吓得心肝都要炸了,直以为自己遇到了鬼。   魏千珩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若想保住你儿子的小命,到了皇上面前,最好自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不然,不要怪我无情,连幼儿都不放过!   话一说完,魏千珩又给她蒙上了头,马车朝着宫里而来。   从那一刻起,叶玉箐如下十八层地狱,害怕得要疯掉。   她知道自己私通顾勉生下野种的事,已瞒不住了。且魏千珩突然复活冒出来,这样绑了自己进宫,就是不想让她的父母知道,连个帮她求情的人都没有。   所以今日,她却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叶玉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全身发软的瘫跪在太后面前,头上的发髻松成一团,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不成样子,眼泪水与鼻涕水混做一起,身子抖得如打摆子般。   太后一脸震惊,而魏帝先前心里已有了猜测,所以倒不惊奇,而是严厉开口道:“你所犯何事,老实交待了吧!”   太后也催促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绑了你,你到底做错了何事,竟让他这般对你?”   叶玉箐嘴唇无色,脸色苍白如鬼,哆嗦了许久,还是无脸亲口说出自己偷汉生子一事。   魏千珩站在一边冷冷道:“你既无脸说出口,那本宫就来问你——你所生之子,是谁的孩子?”   “啊……”   太后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帝也满脸震怒,堂堂太子妃竟通奸偷汉生子,简直闻所未闻。   叶玉箐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除了恐怕就是害怕,六神无主,绝望喃喃道:“我没有……我要见姑母,我要见我姑母……”   从小到大,叶玉箐一出事就习惯找叶贵妃给她摆平,所以到了此时,她还是将叶贵妃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朝太后哭求道:“太后,我要见我姑母……求求您召我姑母来!”   太后气得全身发抖,一把甩开她,咬牙恨声道:“你身为太子妃,是天下女子表率,竟是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简直……简直将我们皇家的脸都丢光了;莫说是叶贵妃,那怕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太后的话如记重锤砸在了叶玉箐的头上,让她恢复了一丝清明和理智。她想到姑母曾教她,若是孩子一事东窗事发,要抵死不认,只有如此,才能活命。   不然,不光孩子,她与叶家满门都得死,甚至连姑母都会受牵连。   想到这里,叶玉箐咬住舌尖,让那剧烈的痛意刺醒自己,尔后红着一双眼睛咬牙道:“太后皇上明鉴,臣妾的孩子就是太子的……是太子为了让长氏上位,故意以此法逼我让出太子妃一位的!”   说罢,她眼泪磅礴而下,一边哭一边喊道:“太子让人绑了我们母子,还拿康王的性命威胁臣妾,让臣妾认下这本不属于臣妾的丑事……可是,臣妾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   听了她的话,太后与魏帝不由又迟疑了,皆是看向魏千珩。   魏千珩早已料到叶玉箐不会松口,她们叶家人料定知情的人都死了,连奸夫顾勉都被他们杀害灭口,死无对证,所以她们才会有恃无恐。   魏千珩本想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留她最后一命,只要她愿意自己离开,他可以留她和那孩子的性命。   可到了如今,她死不悔改,他也无需再客气了。   下一刻,魏千珩拿出刘大夫的供状书,以及顾勉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一迸交到了太后与魏帝面前,沉声道:“叶氏先前回娘家之时,趁着家里办宴,与忠勇侯次子顾勉私通,尔后怀上孩子,却假装无事的回到王府,将这盆脏水栽到本宫的头上!”   “尔后,为了替她掩瞒罪行丑事,叶家不惜杀人灭口,杀了当初替她看诊的大夫满门,还有通奸的奸夫!”   魏千珩每说一句,叶玉箐脸色就白了一分,等到听他清楚的说出顾勉的名字时,她全身剧烈一颤,眸光一片绝望。   “而这是之前帮她看诊的刘大夫,在家人被叶家人抓走后,被逼无奈之下写下的诉状书,可惜尚未交到官衙,就被叶家的杀手杀死在官衙的侧巷里——这是他死之前亲手写下了状书。”   “而这份认罪书,却是顾勉被叶家人追杀灭口时亲笔写下的,父皇若是不信,现在就要可以召忠勇侯进宫,让他拿顾勉生前字迹做比,看一看是不是他亲笔所书,也问一问他,他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忠勇侯丧子魏帝有所耳闻,且当时京城里还议论过一番,皆是说这顾家次子仍武将家出身,身体强健得很,前一日还有人见他好好的上街,第二天就传来他暴病而亡的消息,实在是诡异无常。   如今看来,顾家次子并不是什么病故,而是因为犯下滔天大罪,那怕被叶家灭口,忠勇侯一家也不敢声张,只敢说他是病故。   认罪书看到一半魏帝已没眼再看下去了,上面细细写着两人私会的经过,连所说的淫言秽语都描述清楚,实在不堪入目。   魏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魏千珩是他最偏爱的儿子,更是贵为太子,是魏帝的心尖肉,如今叶家之女做下如此不堪之事来糟贱他,简直比他的后妃偷奸还让他气恨呐!   重重一掌拍在红木小几上,魏帝对叶玉箐厉声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何好说的。”   说罢,将那认罪书扔到了叶玉箐面前,让她自己看清楚。   叶玉箐做梦都没想到魏千珩手里会有顾勉的认罪书,她怔怔的看着认罪书上记录的那晚之事,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绝望的低下头来……   而一边,永春宫里,叶贵妃正在激动的等着长歌的消息。   在得知太后下令将她打死后,叶贵妃欢喜不已,咬牙笑道:“这个贱人终于要死了,本宫也算是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她让粟姑姑继续去打听,看长歌何时被打断气?   可不等她等来长歌被打死的消息,粟姑姑却惊慌的跑回来,扑嗵一声软跪到她面前,满面惊恐之色,却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娘娘,太子……太子没死,他……他回来了……”   叶贵妃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水洒了一身,恼怒的看着粟姑姑叱道:“你怕是见鬼了,他都死了好些日子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见叶贵妃不信,粟姑姑更是急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结巴道:“奴婢……奴婢亲眼见着的……他还活着,还……还与太后一起去了乾清宫……慈宁宫的都见到了……”   叶贵妃怔了怔,迟疑的看向全身哆嗦着粟姑姑,正要再问,红豆却急急从外面进来,低呼道:“娘娘,大事不好,叶府方才传来消息,太子妃与端王被人绑走了,求娘娘救人!”   眼前一黑,叶贵妃一个趔趄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第110章 当面欺君,罪加一等!   叶贵妃一心等着长歌被太后打死的消息,却不诚想,却等来了魏千珩‘死’而复生的消息。   然而,这个震惊的消息她尚未来得及接受,红豆又来告诉她,叶玉箐母子被绑走了,叶府请她救命。   叶贵妃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幸而被身边的宫女连忙扶住了。   “娘娘当心!”   叶贵妃被扶着重新在榻上坐稳,脑子里却全乱了,眸子慌乱的看着满头急汗的红豆,不敢相信道:“她们母子好好的在燕王府里呆着,怎么会被绑?”   红豆茫然的摇头,不安道:“叶府送信的人只说,太子妃与康王好好的在燕王府呆着,傍晚时突然闯进一群黑衣人,绑走了太子妃与康王,连着春枝春卉两个贴身丫鬟也一迸绑走了……紫榆院的下人吓得六神无主,这才跑到叶府去告诉老爷夫人的……”   趴在地上的粟姑姑也惊恐不已,忍不住回头问红豆:“可知道劫匪是谁?可发来索票?”   红豆还是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才害怕,也没有向两府勒索银钱,老爷夫人才更担心。而如今天色也黑了,若是寻不到人,让太子妃在劫匪手里过一晚,只怕……”   看着叶贵妃几乎要吃人的可怕模样,红豆下面的话不敢再说出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叶玉箐在劫匪手里过一夜,就算最后成功将她救回,她的名声也彻底坏了。   不止如此,连着叶家都会被人耻笑,甚至康王将来的前途都要受污渎牵连。   想到这里,叶贵妃心急如焚,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心的肉里,她借着掌心传来的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谁人敢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太子府劫人?   而劫匪打家劫舍都是为了求财,可这些劫匪为何没有向两府索要银钱?   越想越是怀疑,叶贵妃心里隐隐不安着,感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不等她想明白,粟姑姑迟疑道:“娘娘,这城中之事,只怕太子比娘娘更熟悉,刚巧他今日回来了,不如请他派他手下的燕卫去城里寻人……”   “太子!?”   叶贵妃闻言眼皮一跳,猛然间惊醒过来,想起了什么,盯着粟姑姑急声问道:“你方才说,魏千珩活了,还请了太后去乾清宫?”   “是啊,老奴守在慈宁宫的外面,亲眼见他扶了太后上鸾轿往乾清宫去了,还听说也是他及时出现救下了长氏……老奴见到的那一刻,真的以为见鬼了呢,直到问了慈宁宫的人,才知道没看错……想必此时外间都已知道太子还活着的消息了……”   方才在慈宁宫外陡然见到魏千珩,粟姑姑也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是天黑自己看错了,可等她问过慈宁宫的宫人,才知道并不是她见鬼了,而是太子根本没有死,之前一切都是他诈死骗人的……   叶贵妃全身冰凉,双手死死揪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咬牙恨声道:“只怕皇上早已知道他是假死,不然为何一直不肯另立太子,还突然改口对那个贱人厚待起来——想必那个时候皇上已知道魏千珩还好好活着,而那个贱人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独独惟有本宫不知道。这段日子,他们合起伙起来将此事瞒得铁桶般,竟是将本宫当成傻子在看待……”   越说越恨,叶贵妃挥手掀翻了手边的桌几,茶碟摔了一地,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粟姑姑也察觉到此次魏千珩行事的诡异不同,不由担心道:“按理说,娘娘是太子的养母,他可以瞒着外边的人,也不应该瞒着娘娘的……而如今,他好好的回来了,也不来永春宫看望娘娘……”   叶贵妃早已知道,在六年前叶家强逼着魏千珩娶叶玉箐时,魏千珩就与她心生缝隙了。   而如今还有一个长歌在他耳边吹枕头风,他知道六年前是自己给长氏下药了,按着他的性子,没有立刻找来与自己算帐,已是不错的了。   感情淡,呵,只怕那个孽子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与她亲热过。   叶贵妃咬牙愤恨道:“那个忘恩负义的逆子,从小就乖张叛逆,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早就将本宫抚养他的恩情忘记得一干二净,简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但此时,却不是骂魏千珩的时候,一想到被绑走、生死未卜的叶玉箐母子,叶贵妃心急如焚,对红豆沉声吩咐道:“你差人送信回叶家,让我大哥立刻派人封锁城门,只要劫匪没将箐儿母子带出城外,总能找到她们。而本宫也会想办法面见皇上,请皇上派羽林军全城搜索。”   红豆领命正要下去,叶贵妃又喊住她吩咐道:“记住告诉老爷,让他们行事一定不要声张,以免闹得满城风雨,坏了太子妃的名声——一切事情都私下里进行,让府里的人也不要在人前露出马脚来,还有燕王府的紫榆院,令那些下人都闭嘴巴,免得让人瞧出端倪。”   红豆领命下去了,叶贵妃头痛的靠在暖榻上,太阳穴突突跳着。   粟姑姑悄悄带宫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残骸,另又给叶贵妃奉上新茶,叶贵妃啜了一口放下,突然问粟姑姑道:“你说,太子既然去慈宁宫救了长氏那个贱人,为何还要请太后去乾清宫?都这么晚了,他请太后去乾清宫做什么?”   说到这里,叶贵妃全身一颤,脑子里猛然想到什么,‘呼’的一下站起身子,声音都颤抖起来:“快,派人去乾清宫打听打听,看太子请太后去乾清宫所为何事?”   粟姑姑看着她慌乱惊恐的样子,也猜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不敢置信道:“娘娘是怀疑……怀疑绑走太子妃的人是……”   叶贵妃脸色已黑透,握着帕子的手止不住的哆嗦着,一向精明冷静的眸子里难得露出了恐惧之色,连连摇头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他的动作不会这么快的……他进宫来是为了救那个贱人,不会是他绑了箐儿的……”   粟姑姑一想到自己猜测的那个可能,也全身毛骨悚然,呆在当场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宫人进来禀告,乾清宫的公公过来了,请叶贵妃去乾清宫一趟。   闻言,主仆二人如惊弓之鸟般,差点跳起来。   早不请晚不请,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请她过去?   叶贵妃惊恐的全身发软,连下榻的气力都没有了。   粟姑姑心里也害怕的紧,她暗忖,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太子刚刚复活回来,太子妃就被绑了。   但面上,她却上前扶住叶贵妃,安慰道:“娘娘不要自己吓自己,或许太子不过是请娘娘过去相见……毕竟他活着回来了,也得昭告天下,娘娘是他的养母,这后宫除了太后皇上,就属娘娘与他最亲,他自是要请娘娘过去的……”   听到粟姑姑的话,叶贵妃慌乱的心绪才稍稍安定了些,咬牙挤出笑意来,道:“对,你说得没错,他甫一回来,这么多事情要做,岂会一回来就盯着太子妃……咱们不可自己吓自己,以免自乱阵脚露出端倪来。”   粟姑姑连连称是,扶着叶贵妃去菱花铜镜前坐下,替她重新梳妆。   冷静下来的叶贵妃,想着魏千珩‘复活’一事,心头冰凉,眸子里尽是阴戾的颜色,对粟姑姑冷冷吩咐道:“他既然又‘活了’过来,想必这太子一位已是板上钉钉,以后,我们少不得与他虚与委蛇,万事小心罢!”   粟姑姑也心口绷紧,叹气道:“所幸那姜氏死了,死无对证;若是长氏那贱人要到太子面前嚼舌头根子,娘娘一概不认便是,无凭无据的,想必太子也不会全然相信她说的话的。”   叶贵妃认同的点了点头,等整理好妆容,领着粟姑姑往乾清宫去了……   去的路上,叶贵妃已想好了呆会见到魏千珩时,自己要如何表达惊喜意外与激动,眼泪定是要流的,还要抱着他悲喜大哭;若是可能,还要拉着他一同去他生母的牌位前感叹一番,好让他相信,自己对他的‘母子情深’。   做好万全准备的叶贵妃,心绪彻底安定下来,倒有些迫不及待的见到魏千珩,开始唱她想好的大戏了……   然而,让叶贵妃万万没想到的是,魏千珩不但一回京就撇下诸事,连晋王与无心楼的事都暂时丢到一边,就直接冲着叶玉箐去了。还在她到达乾清宫之前,已拿出证据,让叶玉箐抵抗不住点头认了罪,连着春枝春卉两个丫鬟也承认了叶玉箐私通生子一事,已被魏帝下令拖去大牢一刀一刀活活剐死了。   如今唤她过去,不过是最后给叶氏定罪!   想着她抚养自己一场,魏千珩到底给叶贵妃留了最后一丝情面,没有擅自定下叶玉箐的处置,而是差人将她请了过来。   此事牵涉重大,太后与魏帝也同意等叶贵妃过来,一面还差人出宫去传唤叶家人,甚至忠勇侯府的老侯爷一迸传进宫来。   但为免此丑事传开影响到魏千珩,他刚刚登上太子一位,太子妃竟然做出这样背夫偷汉的事,传出去对魏千珩也是声名大损,甚至皇家颜面都受损。   所以,今晚发生在乾清宫的一切,魏帝都下严旨不许擅传出去,连传召之人都是悄悄前去召人,不可惊动旁人……   一盏茶的功夫后,叶贵妃到了乾清宫。   进门见到魏千珩的那一刻,叶贵妃先是‘震惊’不已,再是‘惊喜激动’,正要扯着魏千珩的袍子痛快的哭一场,眸子却落在了被绑了手脚跪在殿中央的人身上,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瞬间哭不出来了,更是将她在路上设想好的大戏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一把推开魏千珩,跌跌撞撞的上前,不敢置信的看着哭成泪人的叶玉箐,再看到上首脸色黑冷难看的太后与魏帝,瞬间坠入了地狱,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太后看着她的形容,心里一片透明,气恨道:“看你这般形容,只怕你叶家女做下的‘好事’你早已知道了。你们叶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夫偷汉、拿外面的野种混淆皇室血统,亏得你们还是名门世家,简直无耻可恨!”   而叶玉箐见到她到来,立刻抬头对她哀求道:“姑母救我、救救康儿……他还那么小,不能死啊!”   叶贵妃如遭雷击,知道自己来晚了,叶玉箐已一切都招了,她却是回天都无力了。   想到这里,她眸光一狠,下一刻却是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叶玉箐的脸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颤抖着手指着叶玉箐哆嗦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就将自己摘干净了,假装不知道叶玉箐一事,仿佛她也被蒙在了鼓里。   叶玉箐却被这骤然的一巴掌扇得倒地不起,整个人却清醒了过来,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打完叶玉箐,叶贵妃跪到太后与皇上面前,惊恐道:“请太后明示,这个孽畜到底做下了什么错事?”   皇上指着地上的认罪书咬牙道:“你且自己看看吧,看看你们叶家女做下的这等肮脏不堪之事,简直……简直不要脸之极!”   叶贵妃哆嗦着手捡起地上的认罪书,她眸光最先看的,不是上面所书内容,而是最后的落笔。   等看到末尾签着顾勉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她全身冰凉,一下子瘫倒在魏帝的脚边,拉着他的袍角羞愤哭道:“皇上明鉴啊,臣妾……臣妾却是头回听说这个事……若是臣妾知道她做出这样不堪无耻之事,臣妾早就活活打死她了,岂会留下她生下野种来抹黑皇家与太子的脸面……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的……”   看着她一脸慌乱震惊的样子,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太后与魏帝不觉信了三分。   太后与魏帝不约而同的想,她贵为后宫之主,不会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自也不会眼睁睁的任由自家侄女做出这样自取灭亡之事来。   叶贵妃见魏帝面容松动,立刻转身又扑到叶玉箐身上,对她又打又骂,声嘶力竭的哭骂道:“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可是堂堂太子妃啊,从小家里教你要恪守妇道,谨尊女德,你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你……”   话未说完,叶贵妃‘怒火攻心’,竟是被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魏帝见她这个样子,倒是越发相信她是不知情的了,想到与她多年夫妻,到底心有不忍,让宫人进来扶她到偏殿歇息,还让人传了太医。   粟姑姑也早已被叶玉箐一事吓到了,见叶贵妃昏倒过去,赶紧跟进去服侍。   魏千珩从头至尾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贵妃唱苦情大戏,他绝不相信此事叶贵妃事先不知情,她是叶家的掌舵人,叶家无论大小之事都习惯向她请示,这么大的事,岂会没有请示过她?!   到了如今,她们这样做,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   只有保住了叶贵妃,叶玉箐才会有一线活路,这个道理,她们都懂。   果然,叶贵妃一到偏殿,趁机悄悄捏了捏粟姑姑的手,粟姑姑连忙附到她身前,假装着急的轻声唤着她,拿帕子给她擦脸,就着这功夫,叶贵妃附在她耳边,连声叮嘱着她,让她速速出宫去找叶家老爷夫人……   粟姑姑借口回永春宫给她拿药,趁机出了偏殿,往宫门口急急去了……   粟姑姑走后,太医进来替叶贵妃施针,叶贵妃悠悠‘转醒’,却不肯再在床上歇着,拖着羸弱的身子回到正殿。   叶玉箐在叶贵妃‘晕倒’后,已被拖到后殿与丫鬟们关押起来了,叶贵妃心时松下半口气,上前再次跪在了太后与皇上面前,哀哭道:“太后皇上,叶氏做出这样的丑事,臣妾虽被她蒙在了鼓内,却也难辞其咎,求皇上太后责罚,将我摆黜妃位打入冷宫罢,臣妾实在是没脸愧对皇上啊……”   说罢,她又转身对坐在左下首的魏千珩道:“太子,是叶娘娘对不起你,我一心谨记着敏姐姐的嘱托,一心盼着你好,却不想让自己的侄女害了你……你杀了她吧,杀了她才能将这些丑事遮下,才不会影响你的声名啊……”   魏千珩淡漠的看着她,冷冷笑道:“叶娘娘真的舍得?”   叶贵妃咬牙切齿道:“她做下这样不耻的事,不杀了她难道还要留着她辱没太子的名声吗?连着那个孽子一起除去,只说……只说她们遇到劫匪被杀害……如此才能保住太子颜面,保住皇家颜面……”   叶贵妃字字句句都是为了魏千珩与皇家着想,可魏千珩却听得心头一片冰凉,眉眼间冷色更甚。   叶贵妃这明着是在为他愤愤不平,实则,却是想以叶玉箐和那孩子的性命,保下叶家满门,将此事大事化小,连叶家的怂恿包庇之罪都一迸轻轻揭过不提。   魏千珩还是冷笑:“若说叶娘娘不知情,尚有一丝说得过去。但若说叶家对此事不知情,叶娘娘只怕是在哄小孩子了。”   叶贵妃心里一冷,眸光也跟着冷下去,可眼泪还一直在流着,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魏千珩继续道:“叶氏是在回娘家时期做下的丑事,甚至那场宴会还是叶家为了她特意设的,难道叶家就一点干系都没有?”   “还有,刘大夫满门又是为谁所杀?顾家次子又是谁派人灭的口?叶娘娘一向精明赛女诸葛,怎么这会儿又糊涂了?!”   叶贵妃脸色惨白无血,身子也抖得厉害。   她咬牙按下心头的恨意,面上做出不敢相信的形容,惊慌道:“我大哥一向胆小怕事,只怕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的……而且,若是让他知道这个孽女做出这样的事,与其杀人灭口,只怕我娘家哥哥第一时间会选择杀了这个孽女了却干净,绝不敢做出这等猖厥之事的。还请太子与皇上明察。”   “那哪些人是谁杀的?总归是你们叶家做下的孽事,你休想洗脱干净!”   太后气得不轻,她主理后宫多年,手下后妃皇妃众多,还从未见过这般荒唐无耻之事,她只怕气得这半个月都不用睡觉了。   叶贵妃哭得梨花带泪,嗓子都哑了,痛心道:“若此事与哥哥脱不了干系,自是要一起重重治罪的……臣妾只希望太后与皇上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自辨两句,若是查明真的是他做的,那他就是罪大恶极,杀了剐了都是罪有应得的……”   正说着,叶家夫妇就被带进殿里来了,两人面如死灰的跪下,不等魏帝开口质问,那朱氏已朝着上首重重嗑头,一脸绝决道:“皇上,一切都是臣妇做下的。是臣妇替孽女瞒下丑事,也是臣妇买凶杀了知情之人,如今东窗事发,臣妇不想拖累娘娘与老爷,所有罪过罪妇愿意一力承担。”   魏帝与太后见惯了顶罪替包,所以朱氏的话,自是没人信的。   魏千珩已早已料到叶家会叫人出来顶罪,却没想到会让一个后宅妇人顶罪,不由冷冷问道:“既然你说一切都是你做的,那请问你是如何杀了刘大夫一家以及顾家次子的。”   朱氏按着粟姑姑告诉的她的那些,一字一句毫不含糊的将她事情的经过,都说得清楚明白。   “……罪妇原先只是想抓住刘大夫一家人,威胁他不要说出箐儿之事,却没想到他竟敢去官衙告发我们,所以罪妇一气之下,就将他连着家人都灭了口。”   “而后来,燕王当上太子,却不肯册封我箐儿为太子妃,罪妇就怀疑会不会是太子对箐儿肚子里的孩子有了怀疑;但那时,箐儿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大了,除了生下来,没有其他法子,所以罪妇只有想到,将那奸夫杀了,如此,就算太子追究起来,没了人证,箐儿或许也能逃过一劫……”   朱氏说的这些,全是之前她与叶贵妃还有叶之谦商议的事,只是那时,她只是一个旁听的,主要的主意都是叶贵妃与叶之谦定,到了如今,她一人扛下,却是为了救下整个叶家,因为,叶家还有她的儿子在呢……   这一番说词说下来,倒是十分的真,不由让太后与皇上相信了。   魏千珩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他上前冷冷问道:“你既说是你买凶杀人,你一个后宅妇人,却是买的是哪家的凶手替你杀人?你可知道,你这般当面欺君,却是罪加一等!” 第111章 保她不死   朱氏一进殿就自招罪行,大出魏千珩的意外。   而她说得也全然是真,不像是假话,太后与魏帝不由相信了。   魏千珩却是不信的。   他不相信朱氏一个后宅妇人,有这么大的胆量与略谋,更不相信她敢买凶杀人。   所以他逼问朱氏,是花钱雇的哪家杀手替她办事?   朱氏在听到他的逼问后,却毫不慌乱的答道:“罪妇请的是无心楼的杀手,亲找的他们的护楼长老苍梧,白银五万两,刘家一门二万两,顾勉那厮三万两,太子可还有疑问?!”   此言一出,不止魏帝怔住,连一直不相信的魏千珩都怔住了,眸光露出了惊色——   苍梧此人,行事十分的隐秘低调,连江湖上知道他的人都鲜少,朱氏竟然能直说出他的名字,难道此事竟真的是她一人所为?!   不等魏千珩回神,那朱氏红着眼睛狠狠盯着她,冷冷嘲笑道:“太子爷未免太看不起我们后宅的妇人。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当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子女,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罢,她牙齿咬得咯吱响,盯着魏千珩咬牙切齿的恨道:“我辛苦养出来的女儿,花朵般的呵护长大,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一丝的委屈,可嫁给你后,你给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将她丢弃在后宅里,让她守活寡般的过着,她与你成亲六年,你可去过她房间里六次?她想为你生个孩子都不成,活活被外人笑话了五六年,最后她被逼无路,狠下心来学那贱人般给你下药引你同房,却被你当众扔麻袋般扔了出来——魏千珩,我儿今日做出这一切,何尝不是被你活活逼出来的啊……”   说到最后,朱氏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恨不能冲上前去与魏千珩同归于尽。   朱氏身为叶玉箐的生母,这些话憋在她心里许久,今日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左不过一死,临死前能痛痛快快的将心里的话骂出来也是好的。   魏千珩端坐着,眼皮也不眨一下的任由朱氏责骂着。   等她骂完了,他冷冷抬眸看向她,问道:“敢问朱夫人一句,当初本宫执意不肯娶叶氏时,是不是你们叶家执意要将她嫁过来的?你们强逼着我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还希翼本宫将她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么?”   魏千珩在娶叶玉箐过门之前就明确同她说过,他心里没有她,若是她执意要嫁,他只能给她燕王妃的尊号,却给不了他的心。   是叶家贪图权贵,硬要将女儿塞进燕王妃,如今岂能反过来怪他不宠爱一个他厌恶之人?!   魏千珩的话,如蛇打七寸,一下子问住了朱氏。   叶贵妃与叶谦的脸色都很难看,魏千珩冷冷又道:“何况在你眼中千好万好的女儿,却是一个娇纵跋扈、心肠歹毒之人,她嫁入王府这么多年,欺凌后宅、心计歹毒,稍不如她意的人和事,不是打骂,就是虐待,她又何尝想过自己的身份?她又有哪一点值得本宫去信她宠她?!”   魏千珩说得一点没错,这么些年来,先前看在叶贵妃的情面上,魏千珩对叶玉箐也相敬如宾过,可叶玉箐心太贪,心气也太高,再加之行事毒辣,从不计后果,让魏千珩对她越来越厌恶,也就越行越远。   看着理亏低下头的朱氏,魏千珩又嘲讽笑道:“你们只会为自己女儿鸣不平,可你们何曾想过,当初你们叶家不择手段要霸占这个燕王妃之位,将女儿送到我身边,让我日夜对着一个不喜欢之人,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痛苦!”   魏千珩一席话说完,朱氏再也开不了口,叶贵妃与叶谦也无言以对,魏帝却颇有感触,太后也是一脸心痛,终是明白这些年魏千珩心里的苦,不由对朱氏叱道:“你这个毒妇,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还好意思怪罪别人?这天下女子又有几个是与夫君两心相悦、相濡以沫的?若是像你这样说,夫妻不睦,妻子就要做出这等不耻之事,岂不是天下的女人都要去背夫偷汉?!”   “而你自己呢,在发现自己女儿做出这等丑事后,非但不制止,还替那个淫妇遮掩隐瞒,甚至买凶杀人灭口。呵,叶夫人真是好大的能耐啊,难怪你的女儿敢做出这样的事,有其母必有其女罢了……”   太后越说越气,对魏帝道:“皇帝,事情已明了,没什么好再犹豫的,叶氏一门做出这般欺君罔上之事,足以抄家灭族;而这叶氏母子,更是不可再留,统统凌迟处死罢!”   太后此言一出,叶家三人皆是变了脸色,朱氏与叶老爷身子筛糠般的抖了起来,而叶贵妃也面容惨白,连忙转身向魏帝求起情来。   “皇上,此事我兄长与叶家其他人确实不知情,他们何其无辜,求皇上网开一面,饶过叶家其他人罢!”   叶谦也跟着嗑头求起情来,顿时殿内一片凄风楚雨之哭求声。   魏帝头痛不已,此事处置起来容易,不过砍头抄头。可他却要顾及魏千珩和皇家的名声,若是大肆处置了叶家,虽然解恨,却也等同于向天下昭告了这件大丑事。   寻常百姓家妻子偷汉,夫家尚且脸上无光,更遑论魏千珩还是堂堂太子,若此事传扬出去,被有心人故意挑唆,到时指不定闹出怎样的波折和脏水出来。   想到这里,魏帝拧紧了眉毛,看向下首冷凝着脸的魏千珩,问他:“你有何意见?”   见魏帝询问魏千珩,叶贵妃心里瞬间明白过来,此事处置轻与重,不在魏帝,而是在于魏千珩。   说白了,此事全在魏千珩的一念之间,他若是想重判叶家,就像太后说了,足以诛叶家九族。   但若是他愿意轻轻揭过,只需要处置了朱氏母女,此事也就悄然过去了,叶家就算以后被皇室所弃,但至少保住了根基。   想明白这些,叶贵妃眸光一亮,竟是跪行来到了魏千珩面前,朝着他重重嗑着头,直嗑得砰砰做响,额头鲜血直流。   “太子,你十岁丧母,本宫亲自将你背到永春宫……这些年,本宫对你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的,求你看在我的薄面上,饶过叶家这一次罢。”   魏千珩拉她起身,叶贵妃却不肯,任由额头上的血四下横流,可怜之极的对他求道:“千珩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恨我当年让你娶了箐儿……我本以为当年出现那件事后,你受到欺骗伤害,而箐儿与你打小相识,也算半个青梅,就想着将她许配给你,让你忘记悲痛,却不曾想,本宫当年的想法却是错的,强点鸳鸯谱,竟是害了你……”   “而如今,箐儿做出这样的事,本宫不敢再为她辩解半句,只求你看到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一场的份上,看在敏姐姐的情面上,饶了叶家这一回吧……”   叶贵妃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她伏在他面前哭起,魏千珩看着她发髻里隐现的几根白发,心里终究生出了不忍之心。   其实,魏千珩在处置此事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与叶玉箐彻底摆脱夫妻关系,并没有想要置叶家于死地。   毕竟,他登上太子一位,叶家也曾出过力,这才过去不到半年,若是自己此时就处置叶家,也让底下的大臣寒心,于他并不是好事。   如此,魏千珩再次伏下身子拉叶贵妃起身,淡然道:“叶娘娘对我的恩情我自是铭记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在此悄悄处置此事。”   闻言,叶贵妃全身一松,那叶谦也感觉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连着那朱氏都松下了一口气。   太后惊愕的看着他,心疼道:“太子,你此番受这么大的委屈与羞辱,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们?”   魏千珩淡然道:“孙儿与叶氏夫妻不睦,对她并无感情,所以她做出这样的事,孙儿也自然不生气,反而是种解脱。孙儿只求与叶氏解除夫妻关系,其他一切但由父亲定夺。”   有他这句话,叶家当是保住了,叶贵妃对他千恩万谢的感激起来。   魏帝权衡再三,为了不让骊国公一家独大,终是没有将此事牵扯到叶家。   但对叶玉箐与朱氏却不能放过,魏帝下令将两关押进大牢,连着那个孽子一并处死,对外只宣称她们遭遇劫匪丧命……   但叶家与忠勇侯两家死罪可免,活罪能逃,后面魏帝又借着各种由头削了忠勇侯府的爵位,叶家也是被翻出许多陈年的旧帐,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日益衰败……   而叶贵妃也因悲痛侄女‘遇难’大病一场,年前都没有再在宫里走动,只守在永春宫‘养病’,魏帝趁机收回她的掌宫大权,另交给淑妃掌宫……   乾清宫里风云突变,可燕王府里却静悄悄的,超乎寻常的安静,长歌一进门就感觉到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从宫里出来,本来想直接去北善堂看望初心,可两个孩子都还没用晚膳,彤儿已是饿了大半天,早已不安分的在她怀里钻来钻去了,长歌只得先打道回府,照顾好孩子,明日得空了再去北善堂找初心。   可是她一进府就发现了不对劲,平时这个时候,正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丫鬟婆子们忙着给各房各院张罗晚膳,小厮们也趁机聚在一起吃个小酒玩乐嬉闹,府里人来人往,人语声不断,可今日进府,里面却像个空院子,见不到人影不说,连着屋檐走廊下的灯都没点亮,黑乎乎的一片。   长歌不解的回头问白夜,白夜道:“大抵是白日里府里闹过劫匪,这会儿大家都还害怕着,不敢点灯,也不敢出来行走。”   叶贵妃一心想瞒下叶玉箐被劫一事,可此事就发生在王府里,岂能瞒过府里众人?   所以这件事早已在燕王府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劫匪绑了太子妃,一个个担心害怕极了,再加之长歌也不在府里,一时群龙无首,大家只得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门。   听了白夜的话,长歌很是吃惊,“府里竟然进劫匪了?”   心月一听有劫匪也害怕得不行,缩了肩膀连忙往白夜身边靠近过去,害怕不已。   她那里知道,当时冲进府里抓人的劫匪头子就在她身边。   长歌毕竟见多了世面,不像心月这般慌乱怕害,心里更是生起了疑云,疑惑道:“可先前磊公公亲自派人守在燕王府,磊公公还同我说,府里一切安好,怎么会又闹起了劫匪?”   她不禁想,难道是有人趁着今日城门兵乱,混水摸鱼冲进了太子府绑走了叶玉箐母子?   可是,这天下有几个人这般大胆,敢闯阎王爷的府邸?!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闪过亮光,神情一震,不由朝着白夜看去。   白夜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知道瞒不过她,嗫嚅道:“被绑走的人,是太子妃与康王,还有春枝春卉两个贴身丫鬟。”   白夜心里暗忖,想必此时,那两个助纣为虐的丫鬟已去见了真阎王了吧。   听白夜一说,长歌彻底明白过来,心口猛然一跳,终是明白魏千珩留在宫里所为何事了。   想到叶玉箐做下的事和即将受到的处罚,长歌心口怦怦直跳着,连忙急走几步回到了主院。   青鸾一见她们回来,高兴不已,看着她们一个个又累又饿的样子,连忙吩咐厨房上菜,彤儿早已一头扎进了奶娘的怀里去了。   吃饭期间,长歌简单的同青鸾说了宫里的事,魏千珩回来的事也同她了,青鸾听得咂舌不已,尔后激动得同她说叶玉箐被绑一事。   青鸾高兴道:“真是老天开眼,收拾了这个毒妇,这一下看她还如何再欺负姐姐和府里的人。”   长歌如何好同她说,绑走叶玉箐母子的人就是魏千珩,只得岔开话题问她,今日送孟简宁回孟府的情况。   长歌猜到,以青鸾的火爆性子,只怕今日孟府鸡犬不宁。   果然,青鸾将手中的碗筷一放,气愤道:“我送四妹妹回去,一进府,果不其然,还没到她的院子,就听到了打骂声,那庄氏像只母老虎般,竟是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打骂着四妹妹的生母费姨娘,拖着人家的头发往地上踩,简直像打畜口一样……”   “所以你出手教训那个庄氏了?”   长歌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   青鸾怕长歌骂她太冲动,讪然道:“姐姐你不要怪我冲动,当时看到庄氏那样子欺负人,就算是你也会出手教训她的……我也不过拿马鞭抽了她几下,让她不敢再欺负四妹妹和费姨娘。”   看着青鸾害怕自己责怪,又忍不住暗自高兴得意的样子,长歌不觉笑了,嗔道:“你真的只是抽了她几鞭子就将她制服了?!”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她发起怒火来,岂会是几鞭子就能熄得了火的。   见再次被姐姐看穿,青鸾不由羞赧的笑了:“有十几鞭子呢,若不是孟清庭来了,我恨不能抽足她百儿八十条,让她满身开花才好。”   长歌筷子一顿,抬眸看向青鸾,轻轻问道:“他认出你了吗?”   青鸾眸光一沉,前一刻还兴高彩烈的脸上立刻涌现嫌恶来,冷声道:“认出来又如何,难道还想让我认他不成?当年我虽然年幼不懂事,但也记得我与姐姐是被他们活活逼出来的——不论是庄氏的主意,还是他狠心不管,两人都一样的可恶!”   长歌理解青鸾的心境,莫说是爱憎分明的青鸾,就是她自己,都无法原谅孟清庭。   青鸾又道:“我打了那庄氏后,庄氏向孟清庭告状,哼,还说要到官府告我。我直言让她去告,我才不怕呢;可孟清庭反而打了她一巴掌,让她闭嘴,还勒令她不许再欺负四妹妹和费姨娘,那庄氏当时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憋气身亡。”   长歌冷冷道:“那是孟清庭做给你看的。当初他答应我处置庄氏,为母亲讨回公道。可后来,我们离开京城,他以为我们再不会回来,就阳奉阴违的放过了那庄氏——”   “他从没有真心想为阿娘讨回公道过,在他的心里,他只怕早已记不得我们的阿娘了,连我逼着他为阿娘报仇,他都不愿意;如今不过看我们又回来了,看我们有太子和端王做靠山,怕我们寻他麻烦,这才打了庄氏做做样子!”   青鸾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惊诧道:“姐姐,我们的阿娘不是病死,真的是被那庄氏害死的吗?”   以前青鸾小,长歌没有同她说母亲的事,所以青鸾并不知道母亲夏氏当年被逼死一事。   事到如今,长歌自是不会再瞒她,于是将她所知道的、当年孟清庭为了攀高枝舍弃阿娘另娶庄氏为妻的事一一告诉给了青鸾。   听说阿娘死在了孟清庭娶新妻进门的当日,青鸾瞬间就红了眼睛,也明白过来为何姨母当日一直叮嘱她们姐妹为母亲报仇讨回公道了。   之前青鸾还以为是姨母看到孟清庭另娶,心里为母亲抱不平,却没想到母亲真的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   青鸾胸口气血翻涌,想也没想就要冲出去找孟清庭与庄氏寻仇。   若是早让她知道母亲的冤屈,她今日就应该将那孟府与庄氏一并夷平了。   长歌连忙拉下她,劝道:“到了今日,你还怕不能好好为母亲报仇么?你这样打杀过去,反而便宜了那庄氏;只怕如今,不管是庄氏,还是孟清庭,都如那热锅里的蚂蚁,慌乱害怕得紧,我们且看看,那个薄情寡义的孟大人最后要如何处置庄氏。”   青鸾却不明白了,不解道:“姐姐,如今我们自己就可以收拾那庄氏,你为何硬要让那孟清庭处置她?”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缓缓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年他为了庄氏娘家的权贵抛弃母亲,如今我也要让庄氏看看,当年她踩着别人的尸骨也要嫁的男人,如今又因为更高的权贵,是如何抛弃折磨她的——我要让庄氏亲身体会到母亲当年的痛苦!”   其实长歌早已想过,事隔多年,庄氏当年陷害母亲一事早已寻不到证据,所以她无法治庄氏的罪,只能借助孟清庭自私为已、薄情寡义的性子,去替母亲讨回公道。   她知道,时至今日,看到她重回燕王府,还为太子生儿育女,孟清庭在权衡了她与庄氏娘家的势力过后,定是更怕她一些。   如此,孟清庭为了不惹怒她,自会如她所要求般处置了庄氏。   一家之主处置后宅女眷,自是不需要什么证据理由的。况且两人当年对母亲做过什么事,心知肚明,再加之庄氏这些年来在孟府嚣张跋扈,犯下的错事随手一抓都是一大把,以前孟清庭顾着她娘家老太师的面子,任由着她胡作非为,可如今要治她了,这些全成了她自寻毁灭的由头……   她就是要让庄氏尝一尝被枕边人背叛抛弃的痛苦。   青鸾听明白了长歌的意思,眸子一亮,冷声道:“对,我直接将她打死了,她反而痛快,不如让那个薄情郎好好折磨她一番,让她体会一下我母亲当年被抛弃的痛苦滋味。”   说罢,她放心下来,重新坐下吃起饭来。   乐儿饭才吃到一半就忍不住打起了嗑睡,长歌让奶娘抱他回屋里,给他洗漱后,就让他去暖烘烘的被窝里睡着。   乐儿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扒着长歌的脖子喃喃道:“阿娘我不睡,我要等阿爹回来……”   长歌放下他的手拢进被子里,哄着他道:“阿娘替你守着,等阿爹回来,我让阿爹陪你睡,这样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了。”   以前在甘露村,长歌怀孩子那段日子,乐儿没少跟魏千珩睡,只是那时,都是魏千珩巴拉着要跟他挤一张床,时时被乐儿嫌弃着,到了如今,乐儿却开始想念他了。   不到片刻,乐儿就睡着了。而彤儿也在奶娘的怀里一边吃奶一边就睡着了,心月伺候长歌沐浴更衣后,也劝她早些歇下,可长歌想着叶玉箐一事,心里却紧张的睡不着。   她心里隐隐的不安着,怕魏千珩逼得太紧,叶家与叶贵妃如被咬紧的兔子,会与魏千珩鱼死网破。   无心睡眠,长歌披上外衣来到院子里,看着深沉的夜色,盼着魏千珩早些回来。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却发现院子里四周多了许多燕卫值守,以前守夜的下人也换成了佩剑带刀的燕卫,心里越发的难安,连忙唤来白夜,问他是怎么回事?   白夜沉声道:“娘娘,无心楼的余孽几乎全数歼灭,可苍梧却逃走了。此人睚眦必报,殿下将他辛苦筹谋的一切都破坏了,怕他回来报复,所以加派了整个燕王府、特别是主院的值守。”   闻言,长歌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而彼时,从鬼门关走一趟的叶贵妃回到了永春宫。   幽澜如井的大殿里,叶贵妃死气沉沉的坐着,眸子里却如刀刃般闪着寒光。   粟姑姑从外面进来,泣声道:“听说三日后就要送太子妃上与夫人上路了,太后亲赐的鸠酒……”   “真是狠毒啊!”   叶贵妃幽幽的吞着话语,尔后哑着嗓子压抑着桀桀冷笑着,咬牙切齿的恨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将那孽子与他母亲,一起按进太液池里!”   粟姑姑颤声道:“娘娘,如今你被幽禁在这永春宫里,叶家满门必定会受牵累,依着皇上对太子的宠爱,那怕今日不处置叶家,以后也会寻各种由头打压叶家……娘娘,这以后可如何是好?难道叶家就更无翻身之日了吗?”   叶贵妃眯起寒眸,像静静等着食物出现的野兽,冷冷笑道:“别怕,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是时候与他相认了。”   说罢,她起身去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根银质的流花项链,交到粟姑姑手里,冷冷道:“想办法将这个交到箐儿手里,让她好好戴到脖子上。如此,就能保她不死!”   粟姑姑看到那项链,全身一颤,心里明白过来,哆嗦着接过项链出去了…… 第112章 娘子,你于心何忍?   直到亥时末,魏千珩才从宫里回到主院。   看到他的那一刻,长歌心头大石放下,连忙让人端上温着的饭菜。   她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定是没有功夫吃上饭的。   魏千珩确实饿了,从中午进城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在大安国寺里也是清汤寡水的斋食,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顿时将长歌端上来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长歌陪坐在一旁,给他盛汤挟菜,看着魏千珩黑脸的面容,心痛道:“殿下这段日子辛苦了,回来后好好补补身子。”   魏千珩边吃饭边笑吟吟的看着她,“嗯,是得好好补补了。”   他的眸光太过火热,看得长歌脸一红,侧过身子轻声道:“乐儿一直等着你回来呢,我答应他让你回来后陪他睡觉,他才肯上床睡觉……”   闻言,魏千珩哭笑不得,扳过长歌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将我往儿子的房间赶。娘子,你于心何忍?”   长歌同样哭笑不得,脸也红了,只得道:“实在是乐儿太想你了,这段日子以来,我都没敢同他说你的事,他有时外出听到别人议论你,他还同别人吵……他是长大了,如今能分清你与煜大哥的区别,所以更是盼着你能在他身边……”   乐儿之前一直以为两个阿爹是一样的,直到来到了京城,奶娘带他出去玩,他听多了,心里渐渐明白了两个阿爹的区别,虽然心底对煜炎的感情不减,但对魏千珩的感情却明显更加热烈依赖起来。   这或许就是骨血里带来的亲情,分不开隔不断……   听了长歌的话,魏千珩虽然不太满意长歌对自己的态度,但想到儿子对自己的依赖,他又是十分的知足。   吃过饭后不顾辛劳,他先去女儿的房间看过女儿,尔后再去到乐儿的房间,看着熟睡着的宝贝儿子,感叹道:“这才是我的亲儿子,感觉就是不同的。”   长歌几次想问他叶玉箐的事,还有晋王围剿他的事情,但又怕他太过辛劳,夜也太深了,就叮嘱他赶紧上床歇息,不要吵着了儿子。   魏千珩却猿臂一伸将她抓到了怀里,带着胡茬的下巴有意无意的蹭着她的后脖耳垂,低哑着声音轻声道:“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人打扰我们了,也没有人能随意的插进我们的生活里,以后,你就是我惟一的妻了。”   长歌身子轻轻一颤,回头怔怔的看着魏千珩,胆颤的问道:“她……被处置了吗?”   魏千珩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到外间坐下,道:“父皇下旨将她与她母亲朱氏处死。”   长歌颤声道:“那个孩子呢……康王也?”   魏千珩眸光沉下去,再次点了点头,“我原本只是想与她解除夫妻关系,让她带着孩子离开燕王府。可我们毕竟是皇家,那怕我不追究,父皇与太后都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一迸处置了。”   长歌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心里颤颤,她只是觉得那个小小的孩子太过可怜,他与彤儿一般大,来到人世间不过短短数月,就这样没了,实在是可怜……   魏千珩看穿她的心思,拥着她轻声劝道:“身在皇家,莫说我,就连父皇都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何况叶氏做下的是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人,她与那个孩子必然是留不下的……”   长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个孩子是叶玉箐做下错事留下的罪果,留下他,就会让人们永远记住这件丑事,不止皇上与太后不想再看到他,只怕叶家人更不愿意留他下来……   这样的孩子,那怕活下来,也是可怜可悲的……   长歌犹自在伤感可怜那个孩子,有双大手却从后面伸过来,不安份的往她衣裙里撩,吓得长歌连忙一把按住。   她惊慌的回头看了眼内室床上的儿子,再看着某人如狼似虎的眼神,连忙离开他远些,红着脸嗔道:“殿下忙了一天也累了,快些歇息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魏千珩拉住了。   魏千珩拉着她不肯撒手,凑到她耳朵轻声道:“今晚我跟你睡,明日……明日再陪儿子睡可好?”   他鼻息间喷出的滚热气息烫得长歌身子直发颤,不等她回答,他的双唇已覆了上来,紧紧贴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歌怕吵醒乐儿,生怕发生声响来,只能顺着他。魏千珩越吻越入迷,身体也越发激动难受,再也顾不得长歌答应与否了,一把打横抱起来她,打开门就要抱她回自己的卧房去。   就在此时,床上的乐儿好像被吵醒了,不满的嘟嚷着,还唤了一声‘阿爹’,吓得魏千珩连忙放下长歌,赶紧回身上床,拍着乐儿哄他继续睡觉。   等乐儿翻身睡着,魏千珩再回头时,长歌早已趁机出门溜走了,魏千珩无奈之极,想跟着去又怕乐儿醒来,只得强力按下身体里的躁动,痛苦的熬着。   所幸他也困倦不住,最后终是伴着儿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长歌就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她唤心月进来,皱眉道:“谁人在外面吵?殿下昨晚睡得晚,莫要吵着他睡觉,让他多睡一会。”   心月无奈道:“主子有所不知,今日一大早,整个京城人都知道咱们殿下还活着的消息了,不光后宅的其他妾室们在院外求见殿下,还有好些与殿下交好的故友啊,官员啊,都在外面求见。”   闻言,长歌清醒过来,对心月迭声吩咐道:“你让人领了殿下的故友和官员去前面的花厅等着,让人奉茶上点心不可怠慢,府里的女眷就劝她们先回去,等殿下忙完了,再举办家宴与大家见面。”   心月领命连忙下去了,长歌也不敢再睡了,起身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跑去乐儿的屋子唤魏千珩起床。   长歌悄悄推门进去,屋内父子二人头挨着头睡得正香,看得长歌实在不忍心叫他们起床。   可她一进门,魏千珩就醒来了,睁开眼看着她,满脸的幽怨。   长歌心虚的朝他笑笑,轻声道:“殿下,国公府的吴世子等人听说殿下回来了,一大早就在外求见了,我让下人引了他们在花厅等着,殿下若醒了就起身去会客吧。”   说罢,上前帮着他将乐儿搭在他身上的手脚拿下来。   魏千珩却眸子一闭,没好气道:“这些个没眼力见的,一大早就寻来……让他们等去,不想见!”   长歌无奈的看着他,片刻后只得道:“如此,我就去替殿下回了他们,让他们先回去,改日殿下再亲自登门拜访……”   魏千珩黑着脸从床上坐起身,满脸不悦道:“罢了,我去打发了他们。”   长歌连忙折回身伺候他穿衣洗漱,魏千珩一直黑着脸,直到在长歌红着脸在他脸上碰了一下,他才一扫黑容,神采奕奕的展颜出门去了。   出门前,他又跑回来抱着长歌啃了一顿,恶声恶气道:“晚上再回来吃你!”   长歌脸红滴血,生怕被外面的丫鬟下人,连忙拿帕子遮了脸做贼般躲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说是打发他们,可魏千珩这一去,一大早也没见到人回来。   长歌带着孩子们吃过了早膳,正想着亲自给他送早膳去,白夜回来告诉她,殿下已被魏帝召进宫里去了。   长歌知道他有事要忙,也就不再等他了,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带着心月离府往北善堂去了。   初心既然回不了,她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她了,如此她才能安心。   临近年关,街上行人如流,长歌让马车先去一趟糕点铺子,买了几色初心喜欢吃的糕点,再转道往北善堂去了。   在糕点铺子买糕点时,长歌听到铺子里的食客们都在议论着燕王府的事,说是太子并没有死,已平安归来,之前是诈死,瞒过天下众人,却私下悄悄消灭了无心楼的余孽,除了朝廷一大隐患祸害,实在是智勇双全,厉害得很。   长歌静静听着,心弦却并没有松下。   自从昨晚听白夜说苍梧逃走后,她的心里一直不安着,那是一个极危险可怕的人物,他们在明,他在暗,若是不能尽早除去他,只怕整个燕王府都后患无穷。   在百姓们的谈话声中,偶尔有几声关于太子妃的,但谈论此事之人都格外的小心,只是稍稍提了下嘴,就没敢继续往下说,所以很快就被太子的事情盖下去,没人去注意。   长歌想,叶玉箐‘遇劫’一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府里那么多下人,只要一个不小心说漏嘴,消息都会传出去,何况还有叶家那边,总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倒是晋王,长歌听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大家提到他半句,长歌心里不由疑云重重,他这次伙同无心楼剿杀魏千珩,竟没有半点他的消息传出,也没有听到魏帝处置他的消息,很是反常。   带着这许多的疑问,长歌赶去北善堂找初心。   北善堂所在的巷子里倒是很安静,路面的积雪存了厚厚一层,都没什么踩踏过的痕迹。   马车一路辗下两道车轮,最后停在了北善堂的门口。   长歌亲自前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是一个面生的发白老头,见长歌拿出了陌无痕给她的石牌,二话不说就开了门引她们进去。   长歌一进去,见到满院的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儿,跑来跑去拿雪球打雪仗,一片热闹暄腾的景象。   长歌被老者引去了上次见陌无痕的那间房间,长歌刚要踏进门去,木门从里面被打开,初心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从房间里出来,陡然见到长歌,眸光一亮,眼睛瞬间红了。   “姑娘……”   长歌见到初心也很是高兴,两人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再次见面都是激动不已。   心月乖巧的连忙接过初心手里的托盘,初心看了眼屋里尚在沉睡的陌无痕,将长歌拉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一把抱住长歌,哽咽道:“姑娘,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长歌打量着她,见她消瘦了许多,从前圆乎乎的脸颊都尖了,心疼道:“你瘦成这样,定是吃了许多苦,所幸一切都好了,没事了……”   短短数月不见,初心脸上稚气尽褪,如今站在长歌面前的,俨然已是一个沉着坚韧的大姑娘了,眉眼间难掩沧桑之色,仿佛换了一个人。   初心苦涩笑笑:“人总是要经历磨难才会成长,过程虽然艰辛痛苦,但总好过一辈子懵懂无知……这些都是我必须面对的事情。”   说罢,初心开始不停的问着长歌大家的情况,特别是两个孩子,初心一直挂念着。   长歌笑道:“本想带着乐儿他们一起来看你,但昨日他们进宫折腾了一天,今日就留着他们在家里歇息,我也好清闲的与你说说话。”   初心恬然笑道,一直拉着长歌的手舍不得松开,嗫嚅道:“我本想一回来就去找姑娘的,可我舅舅被苍梧那厮折磨得太狠,再加之先前受的伤没有好好根治痊愈,我就留下来照顾他了……”   其实初心里还有她的担忧,魏千珩是太子,她若是去燕王府,虽在宫外,也是半只脚踏进了离皇室,她虽然心中放下了仇怨,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对皇室的一切抗拒逃避着。   长歌何尝看不透她的心思。   面上,她却了然的点点头,听着外面传来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叹息道:“北善堂确也是一个好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初心不解的看着她。   长歌想起昨日在宫里,皇上已同太后坦露了她的身世,不由道:“只是你的身世本是皇家公主,如今皇上也已同太后说明,只怕他们不舍得让你继续流落民间。”   换做以前,初心听到这样的话只怕是想也没想就要拒绝的,可如今的她却比之前成熟了许多,蹙着眉头淡然道:“我早已过惯了这种生活,自由自不无拘无束,根本适应不了皇宫那般沉闷呆板的日子。我如今在这里照顾舅舅和这满院的孩子,我觉得挺好的。”   最主要,初心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对魏帝的仇恨,虽然当年之事不能完全怪他,但一时间完全原谅他,她还做不到。   长歌道:“若是你真的此打算,你可以好好同魏帝说,相信为了你好,他会答应的。”   初心神情漠然道:“如今,我也放下仇恨不再想着拼个你死我活了,我只希翼他不要再来找我烦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我还是一个没父亲的孩子。”   长歌知道她一时半会放不下对魏帝的怨恨,更不会容易接纳他。可是,皇室会容得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见长歌锁紧了眉头,初心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对魏千珩的仇怨,不由轻声道:“这一次跟着太子对付苍梧,太子殿下帮了我许多,若是没有他,舅舅根本无法得救,而我也会被他欺骗,给他做杀人的棋子,只怕最后我与舅舅都要死在他手里。”   长歌一愣,尔后心里不觉松下一口气来。   初心又道:“回来的路上,殿下带着我去了母亲的坟前祭拜……我才知道当年是他埋葬的我母亲,没有让她曝尸荒野……何况当年之事,都是苍梧的阴谋,所以我不恨太子了,他救了我和舅舅的性命,早已还清了当年的债。”   闻言,长歌心里彻底一松,笑道:“如此就好,那以后,我就不用再担心你们兄妹兵刃相见了。”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时间过得飞快,眼看要到晌午,长歌同初心告辞,初心十分不舍。长歌又去看了陌无痕,只见他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一直昏睡着,长歌不由想起与他初识时,他的意气风华,很是心疼,嘱咐初心好好照顾,也想着,等沈致回京了,请他过来帮陌无痕看病,要让他尽快恢复才好……   初心她出来时,长歌对她叮嘱道:“听白夜说,苍梧逃走了,你千万要小心,我怕他会回来寻机报复。”   初心想到苍梧害死母亲,又差点害死舅舅和自己,咬牙切齿道:“我巴不得他来呢,若是再见到他,我一定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走,将他大卸八块以慰亡母在天之灵。”   听了初心的话,长歌好奇道:“苍梧到底是何底细,他为什么要害你母亲?”   初心眸光冰冷,咬牙狠声道:“左不过是因为他对朝廷有恨,就加入无心楼,怂恿母亲与朝廷做对,但当初我母亲建无心楼,一是因为对魏帝的恨,还有一个却是因为这个北善堂。”   说到这里,两人刚好走到了院子中间,初心看着满院的孩子,眸光柔下去,话语间也不觉染上了悲色,低落道:“因为我自小生下来,就被人嘲笑是无父的私生子,大家不但嘲笑我,连其他的小孩都不愿意同我做伴;母亲最开始是想给我找玩伴,就从外面捡了丢弃的孤儿回家养着,后来,母亲干脆办了这个北善堂,专门收留可怜的孩子,再加之无心楼有些兄弟出事后留下的无人照养的孩子,母亲也一并替他们养着……”   “人一多,吃喝拉撒都要银子,母亲才开始收钱替人做事,但那时也只是杀一些贪官污吏,地方恶霸。”   “可自从苍梧进了无心楼后,他不止明面上怂恿母亲与朝廷做对,暗下里更是带着他手下的兄弟大肆残杀朝廷命官,强抢贡银,连灾银却劫,这才引起了朝廷的愤懑,派兵围剿了无心楼……听说,最后出卖母亲的也是他,他将官兵引到了我的住处,母亲为了救我才出的事……”   听了初心的话,长歌直觉这个苍梧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为了自己的仇恨,将别人的性命置若罔顾。   回去的一路上长歌都不由在想,这个苍梧与朝廷之间,到底有何仇恨?   回到王府,魏千珩还没有回来,有侍卫回来禀告长歌,太子在宫里与皇上商议册封大典的事议,要晚些回府,让她不要等他。   长歌默默叹息一声,知道这一来,他又得忙得脚不沾地了。   回到主院,下人们已经在准备午膳了,长歌刚要回屋换身衣裳,青鸾却站在她房门前,一个劲的招手让长歌过去。   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长歌顾不得回房换衣服,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青鸾一言不发的拉着她进屋,指着内室榻前坐着的一个戴着幂篱的人高兴道:“姐姐,你看看谁回来了?”   长歌朝那人看去,幂篱下一刻掀起,露出夏如雪清丽出尘的面庞来。   “姐姐,我回来了!”   夏如雪上前一步跪在了长歌面前,激动得眼泪直流:“姐姐,我自由了,我真的自由了……”   长歌拉她起身,也是激动得泪花闪动,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确定她完好无事,欢喜的迭声道:“太好了,这段日子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担心死了……我真怕自己筹划失误害了你,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夏如雪一生的夙愿就是能摆脱奴藉获得自由身,如今这个愿意实现,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激动,欢喜得眼泪直流,颤声道:“这一切全靠姐姐相助,才让我得见天日。姐姐,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我给你嗑头吧。”   说罢,夏如雪又要跪下给长歌嗑头,长歌拦下她,笑道:“傻姑娘,我们是姐妹,我帮你也是应当。”   青鸾在一边笑道:“这一次不止姐姐帮忙,沈太医也功不可没。听说,那江南妓楼的老鸨一见到妹妹,就将她当成头牌和摇钱树,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赎身,是沈太医花钱又出力,足足替那老鸨的母亲治了大半个月病,硬是治好了她多年的眼疾,那老鸨这才肯放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时间的。”   “原来如此!这次真是多亏了沈大哥,不然换了我们去,都不能救妹妹出来的。”   听两人提到沈致,夏如雪一张娇艳的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眸子里柔情似水,一切的心事都写在了她幸福又娇羞的脸上了。   经过这一次,夏如雪越发的确定了沈致对自己的心意,他贵为当红太医,愿意为了她低声下气的求人,确实让她感动,也将她心里最后那一丝不确定打消,决定死心踏地的跟着他。   因着身份的敏感,夏如雪没有在王府久留,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长歌派人直接送她回了黄果巷的新家。   可不诚想,夏氏在听说了夏如雪从王府脱身出来后,竟是勃然大怒,不让夏如雪进门…… 第113章 我不过跟着师傅学学罢了   夏氏一直以为夏如雪好好的在王府做夫人,而今日一大早她就听说了太子活着回京城的消息,高兴得拜了一早上的菩萨真人,恨不得放起鞭炮来。   她还听说了,太子妃昨日出事了,夏氏不禁激动的想,既然太子还活着,又那么宠信自己的亲外甥女,长歌以后就是太子妃了。   如此,女儿有了她表姐的帮衬,只怕从夫人抬做太子侧妃指日可待,更是不用担心她在太子的府里受人欺负。   等以后再为太子生下一子半女,太子登基为帝后,孩子就是皇子公主,岂不是她们夏氏一族的无上荣光!?   夏氏越想越是激动欢喜,本想一大早就去太子府探亲,看看女儿与长歌,但为了不自降身价,她又咬牙忍下来。   她想,与其自己寻上门,不如矜持的等着人来请。而女儿与外甥女对她都那么孝顺,以后肯定会亲自用大轿来接她进太子府的。   想到这里,夏氏连忙拿了银钱上银楼金店,一口气置办了三四套得体的首饰头面,又去京城最好的绸缎铺子买了最好的衣料,请了绣楼的绣娘们为自己做时下最时新得体的衣裳……   一切忙完,夏氏回到家里已过晌午,她简单吃了点饭食,围在炭盆边上同管事邓妈妈歇息闲嗑,说的全是自己与姐姐生的三个女儿漂亮有出息,两个嫁到了太子妃,等青鸾再嫁到端王府,三个女儿就全是嫁入皇家了。   邓妈妈拔弄着炭盆里的雪花炭,由衷的恭维道:“太太真是好福气,自己女儿挣气,连着外甥女也这般出众,这样的福气,全天下有几个?!您看,像这样的雪花炭,我服侍的前主老爷家都用不上,也只有皇家人才配用的。我们先前却是见都没见过,却是跟着太太您沾光了。”   夏氏听了这话,更是心里甜如蜜,眸子里直发光,身子靠在暖枕上笑道:“太子日后登基,我那外甥女就是中宫皇后,我的女儿少说也是妃位,以后啊,这样的好东西,只怕咱们瞧不过来。”   “是,是。”邓妈妈连连答着,对夏氏笑道:“太太,你先前做好的那块府匾,如今可以挂上了——就你将来的富贵,足够了。”   夏氏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呼的从榻上坐起身,欢喜道:“现在就去挂上!”   原来,长歌当初替夏氏置下这所宅子时,撤了原先那家官户的门匾。   她想,姨母一介妇人,独居于此,清静安宁就好,就没有再上新的门匾。   夏氏搬进这里住下后,对一切都很满意,唯独觉得这么大的一所好宅子没个门匾,总感觉欠缺了点什么。   于是,她就让邓妈妈找人订了一块黑底金字的门匾,题的是夏府二字!   这一块门匾却与当年夏家破灭之前挂在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夏氏虽是一介女子,可她心性刚烈,心里一直企盼着重振夏家,所以做了一块与当年一样的门匾。   她就是要让世人看看,夏家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又惨遭祸变,可如今夏家又活过来了,夏家出的几个女儿,成凤成凰,比过了世间所有的女子。   夏家在她手里重振了声望!   但夏氏毕竟是从黔地出来的人,谨慎小心已是她的常性,再加之那时候叶玉箐还没有出事,稳坐着太子妃一位,且还为太子生下了嫡子,而太子又不在了,太子府的一切都是太子妃当家做主,所以夏氏尚有所顾忌,再想到长歌没有为新家立匾,她也不好擅自将牌匾挂上,怕长歌怪她太张扬,所以做好的匾一直迟迟没有挂上去。   可如今,前太子妃出了事,太子又复活回来了,夏氏再没了后顾之忧,觉得挂匾立府的时候到了。   当即,她就叫来几个麻利能干的下人搬来梯子,又派人去街口买来鞭炮,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放鞭炮挂匾立府了。   夏氏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引得四下的邻里都出来相看,街尾巷口都围满了看热闹了人,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匾牌,都好奇这是谁家这么气派?   夏如雪回去时,正好赶上最热闹的揭匾时刻,她看到母亲被大家围拢在宅子门口,高兴得合不拢嘴,心里不由一暖。   她却是好久没有看到母亲像现在这样开怀的笑过了——那怕之前接她回京住在沈府,母亲都是略感欣慰,没像现在这样开心高兴。   母亲高兴,夏如雪就高兴,她欢喜的上前去喊了一声‘母亲’,夏氏见是她回来了,越发欢喜不已,高兴道:“雪儿,你是知道今日母亲要挂匾立府,所以特意回来助兴的么?”   说罢,就牵着夏如雪的手向左邻右里介绍,告诉大家,自己的女儿贵为是太子府的夫人哩。   闻言,四周的邻居都羡慕起来,这才明白夏宅何来这么大的派头了。   夏如雪一听到夏氏这样称呼自己,脸色微变,但当着大家的面,她却什么都不敢说,障着母亲的脸面规矩的与大家见礼。   等挂好匾回了屋,夏如雪将自己被叶玉箐欺凌发卖出府,再被长歌与沈致相救的事如实同母亲夏氏说了。   说完,夏如雪一脸激动,抱着夏氏欢喜落泪道:“娘,你之前不是一直盼着我能脱除奴藉恢复自由身吗?如今女儿做到了,从此以后,女儿不再受人胁迫,可以安心的守着母亲,护着母亲了……”   “啪!”   夏如雪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夏氏一个巴掌打断了。   “你……你竟是离开了太子府?!你怎么这么傻,太子如今活着回来了,将来你就是妃子,甚至当上贵妃也说不定……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岂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蠢事?!”   夏如雪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怔呐道:“母亲,你不愿意看到我恢复自由吗?”   “自由有何用?能当饭吃吗?能给你尊荣富贵吗?你……你可是被猪油蒙了心,竟是这般的傻啊!”   一想到夏如雪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太子府,夏氏气得鼻孔冒烟,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恨不能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像我们这样的身份,你能嫁到王府已是了不得,如今你的夫君成了太子,又大难不死重活了过来,这往后就是天下之主了,你有你表姐照应,何况你自己的模样也不差,将来当皇妃有何不好啊?!”   夏氏越说越生气,拽起夏如雪的手就往外走:“走,母亲现在就送你回去。当初是太子妃将你发卖的,她趁着太子不在,欺凌你。如今她不在了,太子当家,你只要诉清冤情,再加上有你表姐帮你说情,太子一定会回心转意将你再接回府里去的……”   夏如雪从那一巴掌里回过神来,挣脱着母亲的手失声道:“母亲,太子殿下心里只有姐姐,你哪怕将我送回去我,我也只是挂个名头,一辈子孤寂的老死在府里……可如今我恢复了自由身,我能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岂不更好吗?”   “可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是靠上一个可靠的男人啊!不然你拿什么生活,如今这里一切,都是你表姐给的,而你表姐靠的是谁,不也是太子吗?不然,她如何过上如今体面的生活,如何还能来照拂我?!”   夏氏气不到一处来,若说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是谁,铁定是太子无疑了,女儿好不容易攀上了,竟就这样放手了,真是让她太失望了。   夏如雪万万没想到母亲会是这样的想法,她无力道:“母亲在意那些虚无的富贵,就不在意女儿的死活了吗?你可知道,我先前在太子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被那太子妃天天责打,当猪狗般的欺凌着。那怕是表姐,得尽了太子的宠爱,也是受尽委屈,凶险更是不屑说了,我如今能恢复自由身,过寻常的日子不好吗?”   夏氏眸光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亏得你还是从黔地那样的鼠蛇窝里长大的,这点苦比得上当年在流放地的艰辛?那个时候你都熬过来了,如今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你反倒怕了?!”   夏如雪伤心的落下泪来,哭道:“母亲,就是因为从小被那样的日子过怕了,女儿才奢望着能自由自在的活一次……”   夏氏却不想再听她说这些,她心急如焚,执意拉着夏如雪,要将她重新送回太子府去。   夏如雪自是不肯的,她绝然道:“我如今已不是太子府的人了,母亲送我回去也无用的,将事情闹大了反而难看。”   见她绝然的样子,夏氏突然恍悟过来,一把扳起她的脸,逼着她看向自己,咬牙气愤道:“说,你是不是与沈致勾搭上了,所以才想离开王府——你竟是太子不嫁,要嫁给一个小小的太医?!”   夏如雪知道瞒不住了,只得哀求道:“母亲,按着我们的身份,也是配不上沈大哥的……但他不嫌弃女儿的出身,与女儿两情相悦,愿意娶我做正妻,这样不是更好吗?”   夏氏却气笑了:“难怪之前那么好心的收留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死了这个心罢,我是绝对不同意你嫁给他的。”   说罢,夏氏将夏如雪推入房内,让下人锁上房门,不再让她出门。   而她自己,则开始想办法去太子府见长歌,求她帮忙,让太子再接夏如雪回府……   永春宫。   短短不过才过去一日,叶贵妃已苍老了许多,目如枯井,连着往日里是整个后宫最热闹的永春宫也沉寂起来,仿佛一潭死水。   叶贵妃闷在这一潭死水里,感觉要透不过气来,不停的往外张望,等着宫外的消息。   昨晚连夜,粟姑姑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了她在宫里几十年的关系,终于将那流花银链递到了叶玉箐手里,该说的她也说了,如今,就等与宫外人联系上。   而天刚亮,粟姑姑又被叶贵妃派出皇宫寻人。从那一刻起,叶贵妃也一直忐忑着急的在宫里等她的消息。   直到太阳西落,粟姑姑才从宫外回来,一进殿叶贵妃就急声问她:“可联系上他?”   粟姑姑抹了把额头的汗,喘气道:“娘娘所料不错,他果然藏身在旧宅里,我从旧宅的后门进去,摸到中庭,发现当年他所居的院子里不同别处荒废,有人呆过的痕迹,再继续往里去到他的卧房,竟发现里面的一切用具俱全,炭盆里的灰都是温的,茶壶里也剩有半壶茶水,他不但在京城,昨晚还在那旧宅里呆着……”   闻言,叶贵妃重重松下一口气,灰暗的眸光里闪起了点点亮光,后怕的喃喃道:“他在就好、他在就有救了……”   粟姑姑迟疑道:“老爷那边奴婢也同他提点过了……只是娘娘,他真的会相信么?”   叶贵妃眸光幽冷的看着窗外昏暗的天光,缓缓道:“本宫不需要他全信。只要让他心里生出一丝的怀疑,他都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手的……”   粟姑姑不太明白,拧紧了眉头:“娘娘请恕老奴说句不中听的,太子妃已然不成了,哪怕救出来也成不了气候,娘娘何需还要如此大费周折的救她?”   叶贵妃回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尔后嘲讽笑道:“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了?”   “如今,箐儿不过是一颗绑住他、让他为我所用的棋子罢子。他是记仇之人,当年我负了他,如今想再让他回头帮我,若是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他会帮我吗?”   粟姑姑彻底明白过来,再想到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恍悟大悟,对叶贵妃真正钦佩起来,惊叹道:“还是娘娘厉害,细想想,太子妃的生辰年纪刚好对上了……娘娘真是英明!”   叶贵妃眸光冰凉,咬牙狠声道:“当年他那般对我,如今让他为我卖命,就当是让他偿还当年对我做下的事!”   粟姑姑安慰道:“娘娘放心,他逃不过娘娘的手掌心的。而只要有他在,就不怕对付不了太子了……”   叶贵妃冷冷又道:“听说容昭仪那个贱人,一听到我失势,今早就去求皇上要回她儿子。呵,一个个都以为我翻不了身了,上赶着骑到本宫身上来了——”   粟姑姑颇为担心:“是的,听说她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着,要皇上替她讨回十四皇子,所幸皇上忙着与太子商议册封之事,没空搭理她;但老奴担心,若是任由她到皇上闹着,时间一久,皇上真依了她怎么办?若是手中没有皇子,娘娘的一切筹谋不都白废了么?”   叶贵妃心里很不安,面上却故做镇定的冷讽道:“你放心,只要他真的救箐儿出去,就代表他相信了本宫的话,也愿意替本宫做事,如此,本宫下一个就可以让他杀了容昭仪,看她还拿什么来与本宫争儿子!”   闻言,粟姑姑安心不下,主仆二人彻底未睡,紧张的等着大牢那边的消息……   另一边的燕王府,长歌并不知道姨母家已天翻地覆,她还犹自在高兴着,高兴魏千珩与初心平安归来,夏如雪也夙愿得偿,可以与沈太医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此,在她看来,一切事情都越来越好了,她心中的大石一个个放下,整个人轻松愉悦不已。   晚上,魏千珩照旧没能赶回来用晚膳,乐儿很不开心,那怕厨房给他做了小酥排,他还是闷闷不乐,鼓着嘴朝长歌抱怨道:“阿娘,我原以为来到京城可以日日见到阿爹,如今看来,还不如呆在甘露村呢;如今连阿爹的人影都看不见,更别想让他再陪我抓鱼了。”   长歌心疼他,想了想道:“不如明儿给你寻一个玩伴小厮吧,你阿爹事务忙,让小厮陪你玩。另外,等过完年,你也该正式上学堂了,要收起玩乐的心思好好念书才是。”   乐儿认真想了想,问道:“阿娘,那我们以后都不回甘露村了吗?那不是再也见不到阿爹了?”   乐儿此时嘴里的阿爹说的却是煜炎,闻言,坐在对面吃饭的青鸾手中银筷微微一滞,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回京这么久,一直没有煜炎的消息,青鸾表面无事,心里慌乱得很。所以长歌从不在她面前提起煜炎,就是怕她伤心。   而乐儿无意间说到的这一句‘再也见不到了’,却是戳乱了青鸾的心。   但青鸾也是好强的,她见长歌担心的看着她,强颜一笑,尔后摸了摸的头,笑道:“你放心,姨母会帮你找回阿爹的。”   煜炎已有日子没有同长歌写信了,且之前通信中,他也从不提青鸾,长歌摸不透他对青鸾的心思,之前在甘露村时,她尚以为煜炎对青鸾是有感情的,但这段日子以来,煜炎对青鸾的缄口不提,又让长歌犹豫起来。   但青鸾对他的感情却由始至终的坚定着,她年岁已不小了,早已过了女子谈婚论嫁的最好时机,看在外人眼里已是老姑娘了,长歌也不免为她着急。   若是最后煜炎能接纳她,两人走到一起倒是好的,长歌担心的是,万一到最后煜炎都没有改变心意,青鸾却要怎么办?   吃完饭,长歌照常是照料着两个孩子,忙里忙外。而在叶玉箐‘被劫’后,府里的事也都自动落到了她的肩上,各种鸡毛小事不断。   正忙碌着,魏千珩回来了,乐儿高兴极了,扑到他身上不肯下来。   而彼时,长歌正让下人在准热汤给乐儿洗澡。乐儿舍不得与他分开,央求魏千珩陪他一起洗。   魏千珩看了眼旁边的长歌,心里痒痒的,于是饭都顾不是吃,脱了衣物陪儿子洗澡。   父子二人在浴桶里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长歌又忙着下去让厨房给魏千珩准备晚膳。   长歌看着儿子这样缠着魏千珩,以为今晚他必定又要陪着儿子睡的,于是在伺候他吃过晚膳后,就先行回屋歇息去了。   果然,她歇下后并没有见魏千珩过去,心月过来禀告她,说是殿下在小殿下房间里睡下了,让她也早点休息。   长歌今日见了初心,夏如雪也回来了,她心中的大石统统放下,不一会儿也沉沉睡了过去……   更鼓声绑绑绑的敲响三声,已是夜半三更天了。   整个王府一片安静,主院里也是宁静祥和,守夜的下人和燕卫们来回巡逻,不敢放松警惕。   可即便如此,却有一道人影悄悄溜进了长歌的屋子里。   来人悄悄进门,反门扣上房门,再将手里的东西扔进香炉里,不一会儿就有袅袅云烟从香炉里腾起来。   来人脱了衣服在黑暗中爬上了长歌的床。   长歌睡梦中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香,格外的好闻,下一刻,却有一双大手抱住了自己,她猛然醒来,正要惊呼出声,却对上一双火热又熟悉的眼睛。   半夜鬼鬼祟祟进到她屋子里的人,竟是魏千珩。   长歌简直哭笑不得,魏千珩将她紧紧圈在怀里,知道她在笑自己什么,一本正经道:“当初是谁这样对我的,我不过跟着师傅学学罢了。”   魏千珩的话却是让长歌想到了自己之前,拿迷陀与合欢香迷惑他的事情来,顿时脸红发烫,身子也无力起来,任由某人揉捏着。   声音也不觉娇软起来,她嗅着好闻的香味,忍不住问他:“这是什么香?”   魏千珩动作很粗,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附在她耳边戏谑笑道:“你猜!”   长歌如何猜得到,只感觉闻着这香,心旷神怡,心身舒悦,整个人飘飘欲仙般。   魏千珩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本宫特意从吴三那厮那里寻来的,你都不知道,他那里竟藏着许多本宫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有些龌蹉下流,可有些,用于闺房之乐,又实在是……不错的!”   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红透的脸,长歌还是害羞的将脸埋里被褥里不敢出来……   一时间红帐翻滚,羞得窗外的圆月都躲到了云层后,只娇羞的露出小半边……   乐儿半夜醒来起夜,发现他家阿爹又不见了,第二天早上跑到阿娘房里一寻,他果然在。   乐儿气呼呼的走的,魏千珩怕儿子生气,连忙起床去哄他,白夜却急急从外面进来,对魏千珩急声道:“殿下不好了,昨晚有人闯进天牢,将叶氏救走了!” 第114章 真假父亲   折腾了大半宿,等乐儿寻过来时,长歌因累极还在酣睡着,魏千珩倒是神清气爽的醒来了,正要去哄儿子,却没想到白夜带进了这样一个惊炸的消息——叶玉箐竟是被人救走了!?   天牢重地,竟有人敢去劫狱?!   魏千珩怕吵醒了长歌,连忙招手带着白夜去了书房,细细询问天牢一事。   白夜面色凝重道:“劫狱之人十分的凶残,死在他手里的狱卒都是齐颈而断,头身分离,倒是很像是那苍梧的手法。”   魏千珩眸光一冷,蓦然想到了上次朱氏招供的雇苍梧杀人一事,心头一紧,一边往外走,要赶去天牢察看案发现场,一边问白夜:“朱氏与孩子呢。”   白夜道:“孩子早就折了,天牢那样的地方,大人都受不住,那么小的一个娃娃扔在那里,没人看管,哭了一天一夜就没气了……那朱氏倒还在的。”   魏千珩心里不由生疑,若劫狱之人是苍梧,为何不救朱氏,反而救了叶玉箐?   当实花钱雇他的人可是朱氏!   越想魏千珩心里疑问越重,等他急急赶到天牢里,看着横尸在地的狱卒,立刻认出那刀法就是苍梧不假。   魏千珩很是震惊,前日他方才从他手里逃脱,没想到时隔一天他就现身了,还是闯进了天牢里劫人作乱。   他这般冒险救走叶玉箐,两人之间有何关系?   而在之前的打交道中,魏千珩发现苍梧并不是一个为财而死之人。   若不是为了财,他这般冒险的救叶玉箐为了是什么?   心里冰凉,魏千珩冷冷吩咐下去:“他们必定还在京城里,全城搜捕,一定要将他们找出来!”   然而,魏千珩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要抓的人此刻却就在离他不远的深宫里——在叶贵妃的永春宫!   一宿没睡的叶贵妃比魏千珩更早得知了天牢里发生的事,等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激动不已——她知道,她的筹谋又可以行得通了。   粟姑姑带回消息的同时,也慌乱道:“天牢出事,听闻皇上勃然大怒,已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太子妃和劫狱之人。娘娘,如今外面搜查得这般严密,太子妃他们能不能顺利脱身?”   叶贵妃却毫不担心的满意一笑:“你莫要担心,天牢那样的地方,他都能闯着进去又能活着出来,偌大的一个汴京城,还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吗?况且……”   说到这里,叶贵妃眸光微微一沉,脑子里已是想到了什么,对粟姑姑道:“你吩咐下去,就说本宫昨晚染了风寒,今日要卧床歇息,让红豆她们带人看守好寝宫周围,莫要让人靠近了。”   粟姑姑神情一凛,惊诧道:“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叶贵妃没有回她的话,起身坐到菱花镜前,亲自动手整理自己的妆容。   她一面拆下满头的珠钗首饰,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坠马髻,再换上一身三分旧的藕白衣裙,让粟姑姑去院子里给她折枝白腊梅簪在耳边。   看着她的形容,粟姑姑心里顿悟了,神情一凛,连忙亲自出去差遣了叶贵妃的几个贴身亲信丫鬟四处牢牢把守住寝宫四周,将这里守得像铁桶般,不让其他人靠近半分。   叶贵妃又对粟姑姑叮嘱了一番,尔后用了满盏的雪参茶,打足精神等着人来。   果然,卯时头刚过,天光破晓之时,永春宫的寝宫外面传来响动,不一会儿,粟姑姑亲领了两人进殿来,又连忙一把将殿门紧紧关上。   “姑母……”   走到前面的人正是叶玉箐,劫后重生的她,一进殿就扑到了叶贵妃的跟前,压抑的痛哭的起来。   随在她身后进殿之人,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如夜隼般的阴戾眸子,满身沾染鲜血,甫一进殿,整个大殿里的气温都骤然降下几分,满身的身腥之气盖过殿内的熏香,落进叶贵妃的鼻息间,让她浑身一冷。   她将叶玉箐拢进怀里,抬眸怯怯的对上那双狠戾的眸子,睫羽微颤,下一息,一行清泪滚落下来。   “武昶,真的是你吗?”   叶贵妃声音轻颤,呆呆的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的阴戾男人,他手中的长刀还在滴着血,阴戾的眸子染上血光,阴冷的盯着她,让叶贵妃心口发寒,害怕起来。   下一刻,男人一把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精明又阴戾的脸庞来,却正是魏千珩他们找寻的苍梧。   他冷冷的看着梨花带雨的叶贵妃,待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勾唇嘲讽笑了起来,沙哑的嗓音似要活活将人撕裂开来,冷冷道:“没想到贵妃娘娘还记得这个贱名字。只可惜,当年之人早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武家那个没出息被你玩弄抛弃的嫡子,而是被朝廷追杀的逃犯苍梧!”   原来,苍梧的真正身份是前云麾将军武离的嫡子武昶,当年先帝西巡遇刺身亡,被查出是当时负责护送先帝的云麾将军武离疏于职守,在护送先帝西巡期间,结交了一名美艳女子,不小心走漏了先帝的行程路线。   而那女子,却是刺客派来的细作,故意同他套取情报。最后在先帝的必经之路上,沿途埋下大量火药,先帝车驾被炸毁,先帝没有逃过一劫,死在了爆炸之中。   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魏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就是彻查了此事,武家一门因此获罪,抄家灭族,无一幸免。   惟独当时已与叶家议亲的嫡子武昶,因当时恰巧外出逃过一劫,成为朝廷的逃犯,多年来一直化名苍梧东躲西藏,一心要为武家满门报仇,最后潜进了无心楼。   而当时武家出事后,武昶舍不下当时已议亲待嫁的叶家嫡女叶澜芳,也就是如今的叶贵妃,不顾危险偷偷潜回京城,去到叶家要带叶澜芳一起走,却被告知,叶家已将叶澜芳的姓名报到了选秀的秀女之中,叶澜芳不日就要进宫参加新帝的秀女选秀。   武昶与叶澜芳从小青梅足马,两人情深意切,武昶不相信叶澜芳会抛弃自己,要去嫁给自己的仇人,以为她是遭家人逼迫,不顾凶险,亲寻到叶澜芳的闺房问个明白,表示愿意带她私奔。   可当时的叶澜芳却亲口告诉他,她的人生,是要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要锦衣玉食的供着,丫鬟婆子成群的伺候着,当他还是将军府嫡子时,她愿意跟他走,可如今他是朝廷钦犯,朝不保夕,她却绝不可能跟他过这样的苦日子。   叶贵妃当时为了让苍梧死心,还咬牙道:“你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要弄一个苍梧的假名讨生活,我跟了你有什么好?做一个逃犯的妻子吗?让我们以后的孩子也要一辈子同你一样,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见不得光亮的过日子?武昶,你别怪我绝情,而你是太天真!”   这样的话深深的刺痛了苍梧,他本就满心愤怨,再加上心爱之人的背叛抛弃,他更是偏激,在进到无心楼之后,他一心与朝廷做对,所杀的官员也多是叶家的裙带之臣。   六年前,因着端王生母骊妃自尽后宫,端王从边境之地被魏帝诏回京城,京城里的局势一下子越发紧张混乱起来,骊家与叶家两党分别拥立皇长子魏镜渊与皇五子魏千珩为太子,叶家与骊家在前朝后宫的争斗也进行到最高峰的时候。   偏偏在这时候,苍梧却倒向了骊家,带着无心楼的刺客专坏叶家的事,更是杀了叶家的裙带之臣,叶贵妃心里明白是何缘故,更怕当年自己与苍梧定亲一事被魏帝知道,就怂恿魏帝派兵围剿无心楼,将苍梧连着无心楼一并铲除,一了百了。   可没想到,苍梧竟是命大,并没有死在朝廷官兵手里,反而带着无心楼的余孽卷土重来……   而先前朱氏对皇上与太后说的那篇谎话,正是叶贵妃让粟姑姑教她说的,不然,朱氏如何知道苍梧的名字?!如何让皇上与太后,甚至是魏千珩信服?!   叶家出事后,叶贵妃受牵连,被罢了掌宫之权,还被禁足在了永春宫里。   而叶贵妃也明白,皇上如今为了掩饰丑事,不对叶家下手,但日后等此事风波过去,必定会找各种缘由对叶家秋后算账,所以,叶家的富贵与尊荣从这一刻起却是沉沦破灭了。   连着她,余下的漫长人生,只怕要也在这永春宫这口深井里熬到死,烂成泥。   等魏千珩登基,长歌得势,她只怕更难活命。   可是,一直做着太后梦的叶贵妃,岂会甘心就这样败下来,绝境中的她却是想到了苍梧,心中瞬间生出计谋,设下局,让叶玉箐引苍梧进局……   苍悟看着叶贵妃慌乱害怕的面孔,桀桀怪笑道:“贵妃娘娘这一声武昶唤得好亲热,可你竟忘记了,当年是何人亲口对我说,我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认的?如今贵妃娘娘亲口再将这个名字唤出来,就不怕被我拖累?!”   叶贵妃是冒着十足的风险再与苍梧牵扯上,若不是这一次叶家遭遇大难,再难翻身,她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眼前这个可怕男人。   如此,她咬牙稳定心绪,故做凄凉笑道:“我知道你恨我……而我叶家如今遭遇了与你家当年一样的事,几近灭门,我也被困在了这深井般的后宫里,注定要烂死在了这深井里……”   “如今这一切,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报应,报应我当年因胆小怕事,不敢跟你走。如今你瞧见我这般落魄凄惨的形容,心里定是出气高兴了……我也不求你再可怜我原谅我,只求你带这个可怜的孩子走,她……她实在是……”   叶贵妃说得倔强又可怜,待最后说到怀中的叶玉箐时,眼泪更是滚珠般的落下,一副欲言又止,满心委屈悲恸的样子,看得苍梧眸光一沉。   下一刻,他手中大刀一挥,却是架到了叶贵妃姑侄二人的脖子上,吓得叶玉箐尖叫出声。   “我今日来,不是来看你装可怜的。我只问你一句,她到底是谁?为何当年我母亲送与你的流花银琏却戴在她的身上?”   叶贵妃早已料到了苍梧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也知道他此番找来,是要问自己要一个答案。   她连忙一把推开叶玉箐,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苍梧的刀,白着脸颤声道:“你可以杀我,却不能对她动手……你应该……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闻言,苍梧全身一颤,狠戾的子里透露出一丝亮光来。   而叶玉箐从叶贵妃身前离开后,苍梧也看清了叶贵妃身上的形容打扮,心口顿时一紧,多年前的旧事不觉涌上心头。   他眸光惊疑的看向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叶玉箐,想到自己打听来的她的出生年月,心里却是不由的相信了叶贵妃的话,手中的大刀也从叶贵妃的脖子间移开。   叶贵妃一直紧张的盯着他神情,见他放下大刀,心里一松,知道他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了,连忙对粟姑姑道:“姑娘受到惊吓,你带她下去沐浴更衣,让她去偏殿好好歇息,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发现了。”   粟姑姑领命连忙领着叶玉箐下去了,偌大的寝宫里只留下叶贵妃与苍梧两人。   叶贵妃款款站起身,走到苍梧身边,望着他的眼睛动容道:“当年,我母亲病逝,我从宫中回家奔丧,你趁我出宫,潜入叶府想杀我,却又……强要了我,就那一次,我就怀上了箐儿……”   原来,二十三年前,叶家老夫人病逝,身为嫡女的叶贵妃回家为母奔丧,当时同在京城的苍梧,借此机会进叶家刺杀叶贵妃。   紧要关头,叶贵妃为了保命,凭着楚楚可怜的扮相,违心说着爱慕他的话,勾起了苍梧心底对她的旧情,苍梧饶过她一命,却报复性的强要了她。   当时,叶贵妃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素净的衣裙,头挽坠髻,耳鬓插着白色绢花,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与今日的装扮一模一样,引得苍梧一时心动,舍不得将手中的刀朝她挥下去……   见苍梧凝神听着自己说话,叶贵妃又道:“回宫不久,我就发现怀上了孩子,当时,我怕东窗事发,被人发现,想过将孩子除掉,可想到她是你的孩子,你一个人闯荡江湖无亲人骨肉,而当年我负了你,心想,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就当是补偿当年我对你的亏欠……”   叶贵妃说得哀怨动人,苍梧早已心动相信,面上去冷冷道:“你与那狗皇帝也早有夫妻之实,又怎能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叶贵妃早已料到他有这一问,自嘲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日子因着母亲病危,我在佛堂日日夜夜为母亲吃斋念佛,皇上好几个月都没有踏进我的永春宫;尔后我从府里回宫,为着替母亲守孝,也是怕皇上发现我肚子里的秘密,一直称病没有侍寝……”   “如此好辛苦瞒到孩子足月,一生下我就差粟姑姑将她悄悄送回叶府,托我兄长代我抚养……武郎,女儿确实是你的……”   叶贵妃说得滴水不漏,然而,这些全是她事先编造好的,朱氏当年在叶家老夫人病逝时已怀上身孕,只是时日尚短,与叶贵妃和苍梧行苟且之事的时间上下相隔不到半个月,所以她拿叶玉箐假冒自己的孩子,时间年月却是恰恰对上了。   再加上叶贵妃的一张利嘴,由不得苍梧不信。   果然,听到她说得这么清楚明了,苍梧彻底信了,阴戾的面容微霁,收刀进鞘,在叶贵妃对面坐下,自顾倒下茶水灌下,冷冷道:“既然是你的女儿,你为何最后将她弄成这样?身败名裂不说,还险些被赐死?!”   看着他的形容,叶贵妃知道他是彻底相信了箐儿就是他的女儿了,心里的大石顿时放下,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哽咽道:“当年敏妃过世,我为了替箐儿打算,收太子为养子,就是希望将来他能听我话,娶箐儿为王妃,这样,我的女儿就能做为我的儿媳,长长久久陪在我的身边了……”   “可不诚想到,太子却是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之人,娶了箐儿后又将她晾在后宅,她也是太过伤心难过才会在醉酒之下做出了荒唐之事,谁知最后又东窗事发,落了这样一个悲惨下场……”   说到这里,叶贵妃泪眼切切的看着锁紧眉头的苍梧,痛哭失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心里瞧不起我,若不是为了女儿,我定肯烂死在这宫里,天天被人欺凌,也不会舔着脸皮来求你出手相救……可如今我无能为力。自能难保,女儿只能托付给你了。”   苍梧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尔后冷冷道:“从今日起,女儿的事不用你再管,我会好好护着她。”   说完这句话,苍悟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却被叶贵妃一把拉住。   “可她心里的苦你可知道?”   叶贵妃颤抖着手拉住苍梧,痛心道:“她辛苦生下的孩子死在了大牢里,眼睁睁的看着夫君因宠信别的女儿将她抛弃,自己却身败名裂成是朝廷逃犯……我的箐儿从小被金枝玉叶般的养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与痛苦,若是不能替她讨回公道,只怕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叶贵妃话音一落,殿门再次打开,叶玉箐满脸泪光的跌进来,对叶贵妃哭道:“还是母亲懂我。我可怜的孩子昨日在大牢里哭了一天一夜,那牢房里那样冷,他又饿,他就在我的隔壁牢房里哭着,我却不能抱抱他,只能听着他的声音一声弱一声,最后咽下气息……”   “爹、娘,他也可是你们的亲外孙啊,魏千珩为了赶我下位,让位给那个贱人,就害死我的孩子,将我们母子逼入绝路,若是不能报此深仇大恨,我枉为人母,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宁了。”   叶玉箐在被粟姑姑拉到隔壁偏殿去后,粟姑姑已将叶贵妃的计划同她详细说清楚,并告诉她,若想杀了长歌与魏千珩替儿子报仇,只有利用这个假父亲了。   叶玉箐为人虽然狠毒虚伪,但对儿子却是百分百的珍爱,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生下孩子来了。   而昨日她在大牢里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掉,她心里仇恨滔天,让她恨不能喝魏千珩的血,啖其肉。   所以如今姑母设计救她出来,并替好找好了替她报仇血恨的棋子,她何乐而不为?一声‘爹、娘’却是喊得情真意切,顿时就将苍梧迷惑住了。   苍梧再精明厉害,也架不住叶贵妃滴水不漏的筹划。   再加之他人到中年,孤身一人,如今骤然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他心里也是慰藉高兴的,所以,女儿的仇恨就成了他的仇恨。   何况,他本就与魏千珩有仇,甚至是死敌,如今见女儿也受他的折磨,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叶玉箐说话时,贵妃一直小心的打量着苍梧的形容,见此连忙对叶玉箐道:“如今皇上让人四处抓捕你们,这宫里耳目众多,而我如今自身难保,被皇上幽禁在这永春宫里,还不知道此生还有无希望可以出去,所以如今,我却是护不住你了,你跟着你阿爹走吧,有他照拂你,我尚且安心些。”   闻言,叶玉箐眸光不觉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来,她听粟姑姑讲了苍梧的身世,知道他是朝廷逃犯,无钱无势,她打心底瞧不起他,更不想跟他一起走。   可想到粟姑姑的叮嘱,让她留在苍梧身边,假扮女儿骗得他为她们卖命,为姑姑做事,她连忙怯怯的看向苍梧,卑恸道:“我如今是大家的拖累,我不想拖累阿爹,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看着女儿无助可怜的样子,苍梧心里又气又恨,咬牙恨声道:“老夫在此向你们保证,余下这一生,老夫什么事都不做,只为杀了魏千珩替你们报仇!”   “还有长歌那个贱人——一切都是她害的!”   叶玉箐眸子里一片狠毒之色,咬牙切齿道:“他们害死我的康儿,我也必定让她们的儿女不得好死,让他们偿偿失子之痛!” 第115章 张罗新的太子妃   叶贵妃顺利骗到苍梧后,就让他带着叶玉箐赶紧离宫,这段日子先蛰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做后面的打算。   叶玉箐实在不习惯跟着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走,但为了保命,更为了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她只得咬牙装出对苍梧亲热的样子,一口一句‘阿爹’的唤着他,将苍梧哄得团团转,被苍梧带离着偷偷离开了皇宫……   而另一边,昨晚辛劳半宿的长歌,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一醒来就从心月处听说了叶玉箐被救走一事。   闻言,长歌惊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尚在梦里,听岔了。   心月一边拿来热巾子给她敷面一边道:“殿下一大早就被白夜叫走了,我亲耳听到的,说是叶氏在天牢被人劫了。”   长歌怔怔的敷着热巾子,心口怦怦直跳着,心里更是疑云重重——是谁救走的叶玉箐?   叶家此时自保还来不及,断然不敢在这时候再做出忤逆犯上之事。   而叶贵妃被禁足在永春宫,听魏千珩先前说,她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在皇上与太后面前公然请求他们处置叶玉箐,况且她如今被禁永春宫,又失去了掌宫大权,那怕想救人,只怕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既不是叶家,也不是叶贵妃,那到底是何人出手劫走的叶玉箐?   下一瞬,和魏千珩一样,长歌也想到被关在天牢里的朱氏和那个孩子,她以为派去救叶玉箐的人,也会将朱氏与那孩子一并救走,可不曾想,却被得知,孩子已死在了牢里,劫狱之人只独独救走了叶玉箐,朱氏却被留在天牢里没有人搭理。   如此,却是更加让长歌看不明白了……   到了晌午,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太后得知了叶玉箐被劫狱后,气恨不已,等不及三日后了,直接赐了朱氏鸠毒,七窍流血死在了天牢里,连着那个孩子的尸身,一起拿破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喂野狗去了。   魏千珩得到消息后,蓦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赶到乱葬岗去,却发现朱氏与那孩子的尸身已被人带走,魏千珩却是晚了一步,没有抓到苍梧与叶玉箐。   魏千珩一直想不明白叶玉箐与苍梧是如何联系上的。但他却知道,叶玉箐这一逃走,必定会记恨上自己与长歌,他担心她会对长歌与两个孩子下手。   如此,魏千珩同魏帝商议,将太子册封大典推迟,接下的日子,他哪里也不去,亲自守在主院,守着长歌和孩子……   如此一来,乐儿却是高兴了,又像在甘露村一样,能天天有阿爹陪着,虽然如今冰天雪地,不能抓鸟捉鱼,但魏千珩却教他骑马射箭,还另请了讲学的老师给他开蒙授课,每日下来也是充实忙碌得很。   趁着魏千珩在府里,长歌想着这些日子天天到主院拜访求见的姨娘们,就想着要不要趁机办场家宴,让魏千珩同大家见上一见。   虽然之前魏帝下旨言明她以正妃身分入住主院,但她毕竟不是真正名义上的燕王妃,也就不好擅自操办这场家宴,就去找魏千珩商议,寻求他的许可同意。   而且夏如雪的事一直没得空同他说,长歌也想一迸同他禀报了。   彼时,魏千珩正在书房教乐儿写字,长歌寻过去,趁着爷俩歇息之时,将这件事同魏千珩说了。   “殿下,你回府已有大半个月了,其他妾室姨娘们也一直挂念着你,如今趁着你在府上,不如今日在主院办场家宴,让大家聚一聚,见一见殿下,也好让大家放心。”   一提到后宅的那些妾室,魏千珩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道:“本宫好不容易得闲休息几日,就要去应付她们?不办!”   被他一口回绝,长歌不禁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府里已有声音在私下议论,说她们母子三人恃宠而娇,霸占着殿下,让其他妾房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魏千珩不怕人说,可长歌却不得不放在心上,所谓人言可畏,从上次在慈宁宫那次,她已看出,太后并不喜欢她。若是再传什么传言到太后耳里,只怕没她的好日子过。   而皇上也不会乐意看到魏千珩身为太子,却不肯雨露均沾,让膝下子嗣单薄的。   想到这里,她正要开口再劝,乐儿却抬头一本正经的问魏千珩:“阿爹,什么是妾室?那些天天守在门口的娘子们,都是你的小老婆吗?”   乐儿陡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却是将魏千珩给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同儿子解释。   乐儿见他不回话,面色露出不悦,闷声道:“阿爹,你有了阿娘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小老婆?阿爹真是花心。等我长大了,我只娶一个娘子。”   ‘噗!’一旁的白夜与心月却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魏千珩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云,长歌连忙去捂乐儿的嘴巴,讪然道:“你才这么小,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说罢,连忙示意心月将乐儿牵下去。   白夜也跟着一迸下去了,书房里顿时只剩下长歌与魏千珩两人。   魏千珩从书桌后面起身,板起脸严肃的看着长歌,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问她:“这些话是不是你教乐儿说的?”   长歌被他的气势吓到,不自禁的连连后退,慌乱道:“殿下明鉴,我从未同乐儿说过这些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本宫后宅那些妾室们?听说最近她们天天到主院门口吵你,所以你就要办家宴,出卖本宫好让她们不再来吵扰你?”   魏千珩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长歌心里怦怦直跳,被魏千珩堵在了榻边无路可退,只得嗫嚅道:“她们想见殿下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毕竟殿下是她们的夫君……所以办场家宴让她们见到殿下,也就能安心了……”   魏千珩身子越压越下,直逼得长歌无路可逃,最后整个身子都扑上去。   长歌脸红滴血,双手连忙去推他,慌乱道:“殿下,这可是白天……”   魏千珩却赖皮的抱着她不肯松手,故做恨声道:“你知道想办法让你表妹夏氏脱离王府,为何不帮我将那些妾室也一迸打发了?如此,不就省了许多麻烦,也就没有人再打扰到我们了。”   长歌惊疑的看着他,都忘记将他推开了:“殿下都知道了?”   魏千珩得意一笑:“这府里的事何时逃得过我的眼睛——叶氏跋扈,一进城,我就问过白夜,她可有趁我不在时欺负你,自然就知道了夏氏的事了。只是先前不知道她会是你亲表妹,难怪这么像呢。”   说罢,魏千珩忍不住在长歌懵懂的脸上亲了一口。   长歌怔怔看着他:“殿下不怪我逾越、自做主张放表妹出府么?”   先前她还担心,夏如雪一事自己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更没有同他商量,怕他知道后怪自己僭越……   魏千珩坐起身,也拉她起身,替她整理着弄皱的衣裙,缓缓道:“我无心于她,她也无心于我,如此离开却是最好不过,我又岂会怪你?只不过发愁后宅里还剩下的这些,要怎么打发干净才好?”   长歌一惊:“殿下要将后宅遣散吗?”   魏千珩定定的看着她,握紧她的手道:“这些妾室姨娘十之八九都如夏氏般,都是被人硬塞进来的,有许多我甚至连面都认不清楚,如此,又何必留着她们在这里熬日子?”   长歌迟疑道:“可每人的想法不同,夏妹妹是因为在流放地经受了苦难与胁迫,渴望自由的日子,所以宁愿出府受苦,也愿意出去。可有些人只怕不会这样想……”   夏如雪愿意为了自由舍弃富贵,可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这样做的。   魏千珩明白她的意思,眸光不由沉了下来,冷冷道:“若是如此,她们不愿意离开,那也不要奢望什么雨露均沾——到时,我将她们统统打发到别院去,眼不见为净。”   想了想,他对长歌道:“你吩咐下去,今晚在主院设宴,让她们都来,我当众同她们说此事,愿意离开的,可以领着一大笔银子好好到外面过活;若是执意要留下的,就安分守己的慢慢熬着,却不许再来骚扰你半分,更不要奢想本宫垂怜。”   魏千珩说得绝决,长歌心里却隐隐不安,正要开口再劝劝他,心月进门来,神情颇为不安,长歌起身问她怎么了,心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夏姨母来了,说是要见主子。”   长歌一惊,姨母到这里来了?难怪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心里担心姨母,长歌顾不得再劝魏千珩,谎称自己下去准备家宴,就带着心月连忙下去了。   看着主仆二人神神秘秘的样子,魏千珩唤白夜进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白夜道:“是娘娘的姨母,也就是之前的那个夏夫人的母亲进府来找娘娘了,看情形似乎有急事寻娘娘,那姨母一路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沉。   在得知了夏如雪与长歌的表亲关系后,魏千珩也顺便查了夏姨母的身份和当年夏家的事。   如今夏氏陡然寻上门来,魏千珩不禁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心里微沉……   另一边,长歌急匆匆的赶往自己的正房,夏氏一边喝着丫鬟们奉下的香茶,一边四下打量着长歌的屋子,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心里腹诽,这金堆玉砌的屋子,原应该她的女儿也有一份才是,可如今那死丫头被猪油蒙了心,竟是放着这么好的王府不住,要嫁到那小小太医府里去,真是气死她了!   做正妻又怎样,还能比过皇妃么?!   夏氏正独自气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一见长歌进来,两行热泪就洒下来了。   “姨母你怎么了?”   长歌一进门就见到姨母在哭,心里一惊,快走两步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重新坐下,关切道:“姨母,可是家里出事了?你不要哭,慢慢同我说!”   夏氏紧紧的抓着长歌的手,伤心道:“家里有你照拂一切都好,是你表妹如雪的事,真是太不让我省心了……”   长歌一怔,以为是沈家不同意夏妹妹进门的事,正要劝导夏氏,夏氏却对她哀求道:“长歌,求你去太子面前说句话吧,让你妹妹重新回府来……之前是太子妃趁着太子不在时欺凌她,可如今太子回来,请求太子替她主持公道,再接她回来吧!”   闻言,长歌惊愕的看着她,不敢置信道:“姨母是要让表妹重回太子府来?”   “正是!”   夏氏一口答下,紧紧拽着长歌的手急切道:“长歌,不是说太子最听你的话了吗,这王府这般大,奢侈豪华,多养我女儿一个也不多的,你去同太子说说,求他再准许如雪回来。”   长歌万万没想到姨母此番找来,是为了让夏妹妹重回王府。   她迟疑了片刻,对夏氏讪然笑道:“可是姨母,离开王府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是夏妹妹的夙愿。她先前被乐阳长公主当成棋子送进王府,处处受到制擎,如今能脱身不为人棋,却是好事的……”   “什么好事?!这哪里是好事?!”   夏氏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气怒,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了长歌话,气恼道:“你是她亲表姐,她年少不懂事,你却是聪明能干的啊,为何不劝着她,还赞成她呢。”   从夏如雪那里,夏氏已得知是得长歌相助,她才得已从太子府脱身出来的,所以夏氏心里对长歌是有怨懑的。   她觉得长歌应该在太子妃欺凌夏如雪时出面护着她,更应该在夏如雪心生退意时劝住她。   可她非但不劝,还帮着她一起。   而且,事发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到夏府来向自己解释一句半句的,岂不让她生气恼怒?!   长歌被夏氏质问的一时间回不出话来,只得道:“姨母息怒,是我考虑欠妥,只想着妹妹的心愿,却没事先问过姨母的意见,只是如今……”   “如今还可以补救。”   夏氏生怕她拒绝,连忙接过她的话头道:“如今太子回来,又宠信你,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如此,只要太子金口一开,任是那个死丫头再倔强,也不敢违抗上意,而沈致那厮也不敢再纠缠她了。”   长歌再次愣住:“姨母知道表妹与沈太医的事了?”   夏氏轻轻啐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道:“我又不眼瞎,若不是有沈致缠着她,给她希望,她何来的胆量敢做出这样的事?”   长歌吃惊的看着夏氏,神情间全是意外。   她原以为姨母在黔地吃多了苦,比表妹更珍惜向望自由的生活,却没想到,姨母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   而且,在得知了沈致对夏如雪的感情后,姨母不但欣慰,反而生气;话语间全然是看不起沈府的样子,她竟是忘记,沈致是医术世家,而他本人医术厉害,是太医院当红的太医,前程无量,就算是配贵门嫡女也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看在姨母眼里,全然是一文不值、远远配不上表妹的感觉。   长歌想了想,对夏氏郑重道:“姨母,我知道你是为了如雪好,可是,她在王府只是熬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可如今她可以嫁给心爱之人,沈太医对她一片深情,家世也清白,愿意娶她做正妻,她以后生儿育女,生活无忧,这样岂不比呆在王府里苦熬一辈子更好吗?”   长歌好心相劝,夏氏却越听脸越黑,回过身定定的看着长歌,问她:“你这是不愿意帮你表妹重回王府了?”   长歌想到方才在书房里魏千珩绝决的态度,再想到夏如雪之前同她推心置腹说的那些话,不由为难起来。   见她不答应自己,夏氏着急不已,拉着她的手焦急道:“长歌啊,你要明白,太子殿下日后登基就是新帝了,帝王后宫三千很是寻常,他如今宠爱你,可也不会宠爱你一辈子啊,他总会纳新人,你可千万要将心胸放宽阔些才是,善妒是女人第一忌!”   “姨母,我……”   “而且,那怕在民间也有这样的习俗,正室夫人怀孕生子期间不能伺候夫君,还会亲自挑选亲信的丫鬟去侍候郎君,你如今还年轻,日后定是要继续为殿下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到时与其让其他小妖精爬殿下的床,分了你的宠爱,不如让自己的人侍候殿下来得安稳——自家姐妹,至少不会生外心害你,与你终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夏氏越说越激动,拉着长歌的手掐得她手生痛,长歌哭笑不得,轻声道:“姨母,若是妹妹愿意在府里留下,我自是愿意,也会照拂她。可妹妹她心意并非如此,且如今事情也定了下来,她的身契都不在王府里了,只怕此事难办了。”   长歌知晓魏千珩的心意,更是明白夏如雪已与沈致两情相悦,所以她不想再给姨妈希望。   夏氏一脸震惊的看着长歌,长歌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姨母,深宫后宅讨生活并不易的,那怕是我,若不是已与殿下生下子女,我也愿意像夏妹妹般过平常的日子,所以姨母不如从了表妹的心,沈大哥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人,妹妹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见长歌不愿意帮自己,夏氏心里一片冰凉,眼泪流得更凶,仍然不死心的要再开口,恰在此时,外面有丫鬟进来禀告长歌,说是太子殿下有要事请她过去商议,让她即刻就去书房寻他。   听闻太子唤长歌了,夏氏只得按下心头的话,起身告辞道:“你忙吧,姨母先回去了。”   长歌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很是不舍,亲自送她到门口,派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去,并说好得闲了就带孩子去宅子里看她。   夏氏走到门口又不死心的回头对长歌叮嘱道:“好孩子,姨母一辈子的夙愿就是如雪有出息,能重振夏家,所以求你看在姨母的情面上,去同太子好好说说,让他网开一面,再纳你妹妹进府罢。”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和哭红的眼睛,长歌如何忍心再拒绝她,只得道:“好,我答应姨母,我会同太子说的。”   得了她这句话,夏氏眸光一亮,这才放心的走了。   姨母一走,长歌急忙朝着书房走去,担心魏千珩有急事找自己。   可等她到了书房一看,魏千珩正悠闲的倚在桌前喝茶,见她过来,连连招手,道:“这是今年新上贡的潽茶,你快来尝尝。”   长歌迷惑的走过去,“殿下不是唤我有急事吗?”   魏千珩勾唇得意一笑,缓缓道:“拯救你出水深火热,就是大事啊。”   长歌一怔:“你知道是我姨母来了?”   魏千珩给她倒好茶,喂着她喝下,慢条斯理道:“我不但知道她来找你,还知道她找你所为何事。所以知道你应付不来,就差人将你叫出来,省得你头痛。”   长歌一脸惊奇的看着魏千珩,好奇他怎么全知道,壮起胆子道:“你派人偷听了?”   魏千珩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搁下杯子冷冷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姨母挂匾立府之事吧。”   “挂匾立府?!”   长歌闻言很是吃惊,但凡能够称府的,都是达官贵人,世家名门,侯爵将相,姨母一介女流,家里无官无禄,做甚么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怕魏千珩动怒,连忙请罪道:“姨母一时糊涂,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魏千珩摆摆手不在意道:“京城府门多如牛毛,多她一家也不稀奇,可是你姨母在立匾之日,当着众街坊的面宣扬夏氏是太子府夫人,足以看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之人。”   “如此,她又岂会愿意看到当夫人的女儿没了身份?所以我猜想,她一定是来求你向我求情,让我重新纳夏氏入门,对吧?”   见什么都被他说中,长歌也不好再隐瞒,干脆将姨母所求同他说了。   听她说完,魏千珩凉凉道:“我先前就说过,夏氏心不在此,本宫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你让你姨母休要再提!”   长歌闷声应下,道:“我记下了,等下次去宅里看望姨母时,我会好好劝她的。”   她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劝服姨母事小,可姨母挂匾立府之事只怕会引出麻烦。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魏千珩将她拥进怀里,动容道:“不止你表妹,这天下的女子除了你,我谁人都不要——你先前为了我吃那么多苦,余生,我不想再浪费,只想与你共度,所以,我的身边只要有一个太子妃就足够了。”   魏千珩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立长歌为太子妃。   可事情哪会如此顺遂……   后宫慈宁宫。   太后靠在西窗下,一页一页的翻着手中的花册,细细打量着。   良嬷嬷端了香茶点心过来,轻轻放到太后面前,轻声道:“太后,您都看了大半天了,喝口茶歇歇。”   太后放下手中的花册,轻轻叹息一声。   良嬷嬷察言观色,道:“没有中意的吗?”   太后摇头,很是不满道:“这些年,叶骊两家结势做对,朝中大臣多是他们的党羽,所以这些人家的女儿都不行。”   “而剩下的不多的官员家,又没有合适的,所以看来看去,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原来,自叶玉箐东窗事发后,太子妃一位就悬空着,太后那日听魏千珩的意思,竟是有意立长歌为太子妃,太后却是不允的。   太子妃就是将来的中宫皇后,堂堂大魏国皇后岂能是一个细作出身的宫女?!   所以,太后开始给魏千珩张罗新的太子妃了…… 第116章 遣散后宅   太后翻了半天的花册也寻不到一个中意的女子给魏千珩做太子妃,可她又担心魏千珩急着抢在她之前怂恿魏帝立下长歌为太子妃,不由心烦着急。   良嬷嬷眸光微转,却是想到了什么,对太后笑道:“太后莫急,京城的贵女之中找不到,咱们就去那些外嫁的公主郡王家里找啊。老奴记得,青阳公主的幺女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若昕小郡主三年前及笄礼后陪公主回京给太后请安时,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如今算算,年龄刚好。”   太后兴趣缺缺道:“哀家早已想到过了,可永阳并非哀家亲生,当年将她嫁给江洵侯,她嫌江洵是个苦地方,离京城又远,对哀家颇有意见。这些年进京请安拜见,数她来得最不勤快,若不是她女儿及笄要许配夫家了,只怕这几年她也不会进京来的。这样的人,我没得抬举了她,将来恩将仇报了。”   良嬷嬷却笑道:“可与皇上同辈的公主本就少,年长的那几位公主家的郡主都已出嫁生子,惟剩这青阳公主年龄最小,她的这个幺女才得配上婚龄。”   “太后不妨这样想,江洵离得远,小郡主若是嫁到京城来,身后没了可依仗之人,太后是她的外祖母,又是她是媒人,届时,她除了靠您,还能依靠谁,还不事事都听你的吗?”   太后凉凉一笑,不以为然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如今的小姑娘,她们从小跟着大人学,心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脑瓜子又灵活,只怕到时我这个老太婆子转不过她们,反被她们坑害了。”   良嬷嬷看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又道:“既如此,就从杨家孙子辈寻一个好姑娘许配给太子吧。”   杨家正是太后的母家,太后一听,却没有出声了。   良嬷嬷连忙又道:“杨家这些年谨遵太后教诲,一直不掺与到叶家与与骊家的争权夺嫡当中去,洁身自好,家里的姑娘也一个个出挑懂事,娴淑有德,足以配得上太子妃一位。”   太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却又不悦道:“咱们正房的孙女辈里只有一个嫡女,自是不能配个庶女给太子的啊,可书瑶已与端王议亲,真是麻烦……”   良嬷嬷也颇是惋惜道:“其实,早知道前太子妃会出这样的事,当时就应该晚些给侄孙姑娘议亲,将她配给太子,却是顶好不过的。那端王……毕竟势不如从前了。”   太后心里也是懊悔,重重叹息一声道:“谁能料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既已与端王议亲,就没有道理再配给太子,这两兄弟本就因为那细作宫女闹得天翻地覆,可不能再让咱们瑶儿搅进来。她若能顺顺利利的嫁给端王,也是不错了,且听闻端王已与太子和解,想必将来富贵荣华也是有的。”   良嬷嬷连连点头,太后想了想,终是从杨氏二房那里挑出一个嫡姑娘,唤杨书珂的,再从几名中立的官吏家中挑选了三个姑娘,将名单写下。   最后,她终是将青阳公主的幺女若昕郡主的名字也添上,凉凉道:“如你所说,若是太子与皇上瞧不上前面这几个,能瞧上若昕也算好的,总归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不能旁落到了一个宫女的手里去。”   太后挑中的三个官家之女都是给杨家女做陪衬的,自是不会太出众,杨家之女无疑一枝秀。   所以太后又加上了若昕郡主的名字,就是不想让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以免皇上与太子反感怀疑。   名单敲定后,太后心情愉悦,对良嬷嬷道:“哀家会在皇上下次来请安时将这名单交与他。你现在就派人去将哀家的意思告诉去家里,让二房做做准备。也去江洵通知青阳公主,就说哀家想念小郡主了,接她进宫来陪陪我——那怕是做样子,也要做得齐全才是。”   粟姑姑连忙领命下去了。   忙好了名单的事,太后正要躺下歇歇身子,门外却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声带着哭腔的‘太后’在殿里响起。   太后回头一看,却是刚刚才与良嬷嬷提及的侄孙女杨书瑶。   杨书瑶这个时辰进宫,且没有太后的旨意招见,实在是让太后意外,再加之她一进来的这副哭喊的形容,着实惊了太后一跳,复又坐起身子,招手将她喊到近前,看着她哭得眼红鼻肿的样子,心疼道:“怎么回事?为何哭着进宫来了?”   杨书瑶一头倒进太后的怀里,委屈哭道:“昨日侄孙女到骊家做客,席间大家都对我指指点点,后来我托丫鬟去打听,才知道上次在宫里,我拿端王绢子去试探长氏的消息在外面传开来……”   太后一惊,诧异道:“这后宫之事,怎么会传到外面去?”   杨书瑶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长氏那个贱人报复我,故意传扬出去坏我名声的。如今满京城的人私下里都在笑话我,说我还没嫁到端王府,就开始拈酸吃醋,摆起了端王妃的架子,还说我尚未出阁,就私扣男眷的贴身之物,不知羞耻……”   杨书瑶越说越伤心,眼泪豆大般的往下落,将前襟都哭湿了,太后心疼的连忙让宫人绞了热巾子来给她敷脸,一面宽慰她道:“这都是小事,随她们说去,她们不过是眼红你能嫁给端王罢了,等将来你成了端王妃的那一刻,这些谣传就不攻自破了。”   “可最可气的是,昨日端王也在骊国公家,当时有好事者当着面去问他是不是在宫里丢了绢子,他竟不帮我辩上一句,直接回道,说确实丢了条帕子,直接证实那些谣言,让我下不了台面……”   原来,那日杨书瑶设计陷害长歌一事,早已传到了魏镜渊的耳朵里。   那日魏镜渊担心长歌在宫里出事,一直谨守在宫里,为此还不得不接受太后的邀请,去慈宁宫陪太后用了午膳,更是因为心神不宁将身上的帕子落在了慈宁宫。   但杨书瑶拿自己的帕子去陷害长歌一事,魏镜渊却是事后听青鸾说的。   青鸾在得知了当日宫里发生的事后,很是气愤,不但气那杨书瑶故意使计害姐姐,更是觉得这样的女人远远配不上自家公子的。   魏镜渊本就对杨书瑶没有半点感觉,再加之这件事发生后,更是对她好感全无,如此,自是不会在大家面前维护她了。   而杨书瑶素日里仗着自己是国舅家的嫡长孙女,姑祖母又是当今太后,一向在贵女圈里横行霸道惯了,大家平时敢怒不敢言,如今传出她的丑事出来,大家自是不会放过,当面不敢说,背后却是怎么难听怎么编排着她……   一想到昨日之事,杨书瑶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从小到大,重话都没听过一句,平时在贵女圈里都是最有体面的一个,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由抱着太后伤心哭道:“太后,端王根本不想娶我,我听人说,他这些年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姑娘,叫青鸾,是那长氏的亲妹妹。端王待她如珍似宝,府里的那个侧妃竟是都能任由这青鸾打骂;在府里除了端王,就数她最尊贵,俨然已是端王府的女主人了……”   “而昨日,我也亲眼见到她了,长得与长氏相似,姐妹二人皆是长着一副狐媚子样,但那青鸾却比长氏还嚣张跋扈,不但挑着眉眼看我,端王还当着我的面给她拿点心吃,事事维护着她,弄得大家又嘲笑我一番,我真的是死了算了……”   说完,杨书瑶号啕大哭起来,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太后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故做气愤道:“你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别说那些小家子气的话,动不动要死要活的,这样的做派,哪里还有半点名门贵女的做派?!”   “再说,上次绢子一事确实是你做错了。端王事后发现帕子不见了,定会料到是掉在这里了,再加之那青鸾是长氏的亲妹子,她听她姐姐说起宫里的事,再去端王面前漏上两句,那端王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了;他一心要与那长氏划清界线,可你却要他与长氏拉扯上,他自是恼你的。”   “而那青鸾,哀家也听说过了,但端王只是将她当妹妹般看待,不然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了,端王为何不娶了她?所以这个醋你也就不用吃了,日后她总是要嫁人的——”   “总之一句话,等你高高嫁到了端王府,这一切都你说了算,自是打了那些嚼舌头根子人的嘴巴。”   听了太后的劝,杨书瑶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可心中的恶气还是压得她难受,对太后撒着娇道:“不论如何,此事都是经由那长氏引起的,如今她还故意将此事传扬出去,下我的面子不说,更是心思歹毒的想拆了我与端王的婚事,太后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太后眸光深沉,冷冷道:“哀家真是小瞧了这个小宫女,不但将太子哄得团团转,对她死心踏地,连你与端王的婚事都要插上一手,真以为她有太子护着,能上天入地不成?竟敢出去胡说败坏我们杨家名声,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逞能到几时?”   有了太后这句话,杨书瑶这才止了眼泪不再哭了,问太后:“方才我进来时,遇到良嬷嬷,她说正要去家里传话。太后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简单的同她说了给太子娶妃一事,杨书瑶笑道:“太后英明,断不能让那长氏当上太子妃,不然以后端王如何有脸面立足?她的妹妹青鸾只怕也会狗仗人势,越发在端王府作威作福起来的。只要那长氏当不上太子妃,她就是一个下贱的妾,那身份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看她们姐妹二人如何猖狂!”   太后点点头,又教了她许多,让她改日亲自上门去跟端王道歉,一定要打消端王心里的怒气,早日定下亲事才好……   而另一边的燕王府里,长歌哪里会知道她又无端的惹祸上身?   她见天色不早,忙着让下人准备起晚上的家宴来。   得到消息的侍妾们,按捺不住激动,都早早的来到了主院。   长歌看着一个个精心打扮、满怀希望的侍妾们,再想到等下魏千珩要对她们说的话,只觉得心有不忍,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恨上自己?   就在她忐忑难安之时,青鸾从端王府回来了,拉着长歌到一边说话,说的却正是昨日发生在骊国公宴上一事。   “姐姐,那个杨书瑶心思不正,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她拿着端王的帕子陷害姐姐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歪心思。”   长歌却听的惊住了,着急道:“是你将事情说出去的吗?你忘记当时我怎么嘱咐你的,此事万万不能说到外面去的。”   青鸾摇头:“不是我说的。”   长歌知道青鸾不会对自己说谎,心里越发的慌乱起来,惶然道:“知道那日之事的人不多,若不是你,又是谁将此事捅出去的?”   青鸾不解的看着她,“姐姐,此事传出来对杨书瑶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让她嫁不成公子,刚好公子也厌恶她,不是好事么?”   长歌心里隐隐不安着,叹气道:“你想想,此事一传出,太后定然会认定是我传出来的,若是因此搅了杨家与端王的婚事,太后与杨家岂会不恨我?只怕骊国公家也会认为是我故意在中间挑拨,也会恨上我的。”   青鸾恍悟过来,不由着急道:“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公子说的,那会是谁将此事说出去的?”   长歌一时间也想不到是谁将此事传扬出去的,只得对青鸾道:“你下次回去,劝着公子些,就算那杨姑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请他放下。只有杨家姑娘心里的气消了,太后才会放过我们。”   青鸾不满道:“可我都问过公子了,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甚至是厌恶——她那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得公子?!”   长歌无奈道:“这门亲事,是太后与皇上为公子亲定的,听说骊家也很中意这门亲事,且消息都已经传开了,是不成也得成了。不然,太后与杨家脸面何在?公子他是一个聪慧的人,他会明白这当中的道理的。”   青鸾很是为魏镜渊不值,要娶这样一个坏心肠的女人做正妃。   长歌告诫她道:“以后,你也不要再多往端王府去了。公子要成亲了,还是避嫌为好。”   青鸾心里一酸,伤感道:“可公子今日还跟我说,端王府也是我的家,让我没事多回去看看他的……”   青鸾从小跟在魏镜渊身边长大,所处的时间比长歌还长,在她的心里,早已将魏镜渊当成亲人般了。   所以这些日子,那怕她住在燕王妃,也会忍不住隔三岔五的回端王府小住几日,看望魏镜渊。   魏镜渊也盼着她回去,在他的心里,青鸾已是他的亲妹妹般,也是他的亲人。   看着青鸾的形容,长歌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由劝她道:“公子年龄大了,也时候成家立业了,为了替他着想,你也应该离开他,让他过他自己的日子了。”   青鸾明白长歌话里的意思,越发的心酸难过起,她陡然觉得,身边的亲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单单剩下她独自一人,心里不由也越发的想念起煜炎来……   掌灯时分,主院堂厅里设下家宴,偌大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四周烧着火红的炭盆,烘得满屋的饭菜香越发的浓郁香腾。   因着是让侍妾与魏千珩相见的家宴,长歌提前料理好两个孩子,让奶妈带着他们在自己的屋子里玩耍,没有让他们上席。   入席时,魏千珩自是端坐上首,拉着长歌的手坐在他的左手边,五位侍妾站在桌前不敢上桌。   魏千珩抬眸凉凉看了她们一眼,指了指下首凉凉道:“你们也坐吧。”   五位侍妾连忙福身谢过,规矩的在魏千珩对面的下首位挨个坐下,一个个低首娇羞坐着。   魏千珩不动筷,她们不敢逾越,只能恭敬坐着。   魏千珩没有先动筷,而是伸手去舀汤。   隔着一个空位坐在他右下手的侍妾,连忙起身去替他盛,魏千珩挡开她的手,舀了一碗鸡菌汤放到长歌面前,叮嘱道:“天气冷,你喝口热汤先暖暖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长歌哪里好意思一个人喝汤,只得道:“殿下忙累了一天,各位妹妹也饿了,大家一起吃吧。”   五位侍妾面面相觑,还是不敢动筷。   直到魏千珩伸筷子又给长歌挟了一筷子肘子肉,五个侍妾才迟疑着拿起了筷子,各人都只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想着魏千珩等下要宣布的事,长歌如坐针毡,不敢想象等下这个席面上会成什么样子?   五位侍妾也无心饭食,她们求了这么久无非是为了见到魏千珩一面。   之前叶玉箐当家,霸道跋扈,容不得她们到殿下面前露一丝的脸,如今叶玉箐不在了,她们见长歌平时好说话,不由都鼓起勇气要来见一见魏千珩。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各人看似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实则人人眼里的余光都在瞄魏千珩,只恨不能他能将眸光从身边的长歌身上移开,能多看自己一眼。   眸光灼人,何况还同时被五双眼睛看着,魏千珩如何感觉不到?   看得多了,他冷峻的面容不禁生出恼意来,长眉蹙紧,干脆不吃了,放下手中的筷子,长歌连着五位侍妾也连忙放下筷子来。   魏千珩终是抬眸朝五人看去。   他先看向右手边那位紫衣侍妾,问道:“你唤什么名字,几时进府的?”   紫衣侍妾面容娇美,听到点名,连忙站起身激动道:“妾身唤紫云,进府四年了。”   魏千珩又看向她身边那位黄衣侍妾,凉凉问道:“你呢?”   黄衣侍妾也连忙起身,恭敬道:“妾身唤言卿,与紫云姐姐同年进府。”   接下的三位也一一站起来自报家门和进府时间,都是三四年不等。   见魏千珩一个个询问名字,长歌不自禁的偷偷叹了口气。   回府这段时间,她在院门口多见了她们几次,尚且能唤出她们的名字,还知道她们各自住在哪个院子。   可如今看魏千珩的情形,休说知道她们住在哪里,竟是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雨露均沾了。   到了此时,长歌才觉得魏千珩要遣散她们是对的。   他对她们这般不在意,若不是因着今日她办的这场家宴,只怕魏千珩都不知道她们是谁。   与其这样毫无希望的在府里熬着,不如拿着王府补偿的丰厚银子,出府另嫁,过正常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不由紧张的看向对面五位侍妾,想知道在得知魏千珩的决定后,这五位侍妾会做何打算?   在听到她们自报家门后,魏千珩终是缓缓开口道:“你们进府也有些日子,可有何打算?”   五位侍妾异口同声道:“妾身只愿好好侍奉殿下与娘娘!”   魏千珩嘲讽一笑,凉凉道:“本宫与长歌并不需要你们侍奉。本宫今日给你们两条路选。”   闻言,五人齐齐一惊,都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魏千珩。   魏千珩道:“第一条路,拿着王府补偿给你们的银子和你们的身契,离开王府,过你们想过的日子。”   “第二条路,若是不愿意离府,就搬去别苑居住,一应的待遇与王府照旧,无本宫同意,不得擅自回来王府。”   “两条路,你们你们任选其一吧——同意出府的,站到左边。愿意留下来的,站到右边。”   魏千珩干脆利落,直说得五人傻愣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们盼了这么久才等来这一场家宴,精心装扮来见他,没想到魏千珩见她们,竟是要遣散她们!!   五位不由都呆在当场,左右两边,都迟迟没有人站过去。   屋内的气氛不由一下子凝固起来……   长歌也坐立难安起来,她感觉到五位侍妾都在看向她,当中难免有幽怨她的。   等了半盏茶功夫,魏千珩见大家迟迟未动,眸光一沉,正要开口,右边的紫衣侍妾紫云突然朝着魏千珩跪下,颤声道:“殿下,此事太过突然,也太过重大……妾身几个多是身不由已,这样的事自己拿不定主意,还请殿下宽宥几日,容妾身们回去好好思量再做选择。”   此言一出,其他四位连连跪下请求。   长歌也觉得此事重大,一时间让她们做出选择确实很难,不由对魏千珩道:“殿下就多给些日子给她们,让她们想好了再做答复,免得日后后悔。”   魏千珩想了想,沉吟道:“好,本宫给你们五日时间,五日后听你们答复。”   说罢,摆手让她们下去。   五人满怀希望而来,却踌躇无措而去,一个个脚步沉重,拖着步子离开。   人一走,长歌不禁重重舒下一口气来,问魏千珩:“殿下觉得,她们最后是走还是留?”   魏千珩却一身轻松,“不管是走还是留,总之以后这偌大的王府里,不会再有人来烦我们了。”   可是,不等等来五位侍妾的答复,魏千珩为了长歌要遣散后宅的事,却是转瞬就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说长歌是给太子下了降头了,不然太子何止于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干。   甚至开始有传言称,前太子妃叶玉箐被劫出事,也是长歌下的毒手,一切都是她为了争抢太子妃之位…… 第117章 册封侧妃   京城里关于长歌的流言满天飞,甚至传进后宫,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又连下了两天大雪,转眼到了腊月初八的腊八节,家家户户围炉喝粥过节,好不热闹。   魏帝下了早朝也赶到慈宁宫陪太后过节。   他去时,进宫请安的命妇们刚刚告退出去,太后冷着脸坐在暖榻上,面前的福禄寿白玉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却一动未动。   魏帝进去请安,见此情形,面上一惊,诧异道:“母后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说罢,就让磊公公去唤太医,却被太后拦下了。   太后重重叹息一声,蹙眉道:“哀家身子没事,可心里有事。方才命妇们进宫拜节请安,与我说起京城里的轶事,才得知太子最近在家里竟是闹着遣散后宅。皇上,这事你听说了吗?”   魏帝微愕,他哪里会知道?   太后连连摆手,气愤道:“罢了罢了,这样的事他又岂会同你说,瞒你都瞒不过的。他可真的像外面所说那样,是被那长氏下降头;已是做太子的人了,以后三宫六院哪样能少?他竟然在这个时刻遣散后宅,哪里还有半点做太子的责任与担当?!”   魏帝也觉得此事不妥,不由冷着脸道:“母后莫急,儿臣不会让他胡来的,现在就让人去王府告诉他,让他不得胡闹,好好安定后宅。”   魏帝正要让磊公公去燕王府走一趟,却再次被太后拦下了。   太后看着动怒的魏帝,心里满意的笑了,面上叹息道:“这个是其次,如今最主要的给他寻一个正经得体的太子妃,好好替他管着偌大的一个燕王府,也让他收收心,切莫让那些个奸佞无德之人趁虚而入,坏了我们皇家的名声。”   闻言,魏帝却是为难起来。   他深知儿子与长歌的感情,而在几次事情中,他也不觉得长歌是不明事理的娇纵之人。且魏千珩已不止一次同他提过,要立长歌为太子妃。   若是不能如他所愿,另立她人,不知道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出来。   思及此,魏帝不由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推脱道:“选太子妃是大事,如今面临年关,朝廷诸事繁忙,一时间只怕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太后就等他这句话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单递到魏帝面前,郑重道:“这是近日哀家闲着无事时为太子挑选的几家姑娘,你看看罢。”   魏帝接过名单,太后盯着他道:“这当中当属青阳公主家的若昕郡主最为合适,那孩子你先前也是见过的,最是乖巧伶俐,刚好到了适婚的年龄,身份也尊贵,配给太子最合适不过。”   魏帝将五个名字一路看过,最后落在杨书珂名字上时,微微顿住。   太后一直盯着他,见他的眸光定在了自已娘家姑娘的名字上,心口骤然一紧,面上佯装随意道:“后面那几个都是凑数的,免得太子以为咱们专横独断,没得惹他反感厌斥了若昕这孩子。”   太后说得诚恳,皇上也笑得恭敬,指着杨书珂的名字道:“太后过谦了。书珂也很是不错的,年节进宫请安时,朕见她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仍是京城贵女圈里的翘楚,太子若能娶了她,也是良配。”   得了皇上这句话,太后终是舒心的笑了,对侍立一旁边的良嬷嬷道:“还忤着做甚,将这凉了的粥撤下去,另换新的上来,让皇上尝尝咱们慈宁宫亲熬的八宝粥。”   良嬷嬷连忙下去了,太后笑道:“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哀家已让人去江洵接若昕郡主进京来,到时再将其他四位一起唤来,办场小宴,让太子亲自相看。”   太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魏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迸点头应下,心里却默默叹息,只怕太后张罗一场,自己那个儿子半分都不会领情的,更不要说挑选什么太子妃了……   定好了选太子妃的事,太后接下来就是要处置长歌了。   良嬷嬷又奉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新粥,太后与皇上浅尝了两口,太后搁下勺子又道:“既然要立新的太子妃,那么长氏的名分也要给她定了,毕竟为太子生了两个孩子,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份的呆着,皇上觉得给她什么名份好?”   姜还是老的辣,皇上虽然对太后所提建议一迸答应,但他敷衍般的形容都被太后看在眼里。   太后知道他偏袒太子与长歌,干脆提前将长歌的名分定了,这样一样,太子妃就彻底与她无缘了。   果然,听到要给长歌定名分,魏帝神情凝重起来,不好再打哈哈,迟疑道:“此事是太子后宅私事,一切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太后神情冷下来,不悦道:“太子是储君,君王之事何来公私一说?何况如今太子后宅不稳,就是他处置不当的原因,若我们再不出手帮他管束,将来会成何样子?难道皇上真愿意看到他立那长氏为太子妃,日后后宫空虚,太子只守着她一个人过,那大魏将来的子嗣香火怎么办?”   魏帝不反对魏千珩立长歌为太子妃,但魏帝却极其看重子嗣,太后这话却是说中了他心中的担忧。   若是太子真的只专宠长歌一人,于大魏的江山社稷是极其不利的。   见魏帝面露犹豫之色,太后再接再励道:“皇上可能还不知道吧,这长氏并非孤女,听闻她还有娘家的姨母在,而那个姨母却是流放的罪奴出身,去年冬月被长氏花些手段接回京城来了,如今仗着长氏的势,在京城挂匾立府,到处宣扬她家女儿成凤出凰,是太子专宠之人——长氏有这样的娘家人,还是这般不堪的出身,她怎配得上太子妃一位?!”   魏帝越听眉头越皱,想到他之前耳闻的端王帕子传言一事,心里戚戚,终是下定决心道:“母后所言极是,如此,就给她一个侧妃之位罢。”   太后点头,“趁着今日过节,皇上就可以将旨意下了,免得夜长梦多。”   相比魏千珩后宅里的这些事,魏帝更挂念着太子的册封大典,他也希望早日将这些琐小之事定下,以免耽搁了大事,所以当即下旨,册封长歌为太子侧妃……   册封圣旨随着宫里赏赐的八宝粥一并送进到了燕王府。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魏千珩怒火三丈,当即要进宫去找魏帝问个清楚,却被长歌拼命拦下了。   长歌拉着他恳求道:“殿下,今日是腊八节,到处一团和气,你千万不要在此时去冲撞皇上。”   魏千珩万万没想到父皇会突然一声不响的定下长歌的名分,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父皇先前已答应我立你为太子妃,为何突然转口?他这是言而无信!”   长歌想着这两日外出听到的风言风语,心里却是明白过来,惶然道:“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再者,我何德何能,皇上能赐我一个侧妃之位,已是隆恩,我感激尚且来不及的……殿下千万不要因为我再去与皇上争执,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魏千珩如何肯委屈长歌,他气得胸口气血翻涌,脸上覆满冰霜,一副吓人的可怕样子。   长歌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了茶水递给他喝下,连劝了好久才让他激动的心绪平息半分。   冷静下来的魏千珩,恍悟此事太过突然可疑,他昨日进宫父皇尚且没有同他提起此事,怎么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下旨将长歌册封为侧妃了?   下一刻,他蓦然想到三日前的遣散后宅的决定,顿时了悟过来了。   定是父皇知道了此事,以为是长歌怂恿的他,所以气愤之下给了长歌一个侧妃之位!   除此之外,他却想不到其他的缘由了。   思及此,魏千珩却是懊悔不已,对长歌道:“都是我害了你。我原想着在你册封太子妃之前,处置好后宅,免得你被人诟病,说你不能容人。可不诚想,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   魏千珩原是一片苦心,他在多次同魏帝表明心迹后,也得到了魏帝对长歌的认可,才想着先处置了后宅的侍妾,免得太歌当上太子妃再动手,给她招来骂名。   却万万没想到,魏帝突然转口封了长歌为侧妃,却是将一切的计划都打乱了……   长歌却不以为然的笑了,定定看着魏千珩,清柔笑道:“殿下愿意为我筹划这一切,我已是知足了。殿下对我的真心比什么名分都珍贵。而皇上愿意放下我的过去,重新接纳我进燕王府,也是对我的包容,我自是感激的。”   这却是长歌的真心话,当初她是弃妃的身份休出王府,如今能重新回来,已是魏帝对她的宽容。   如此,她生怕因自己的事惹得魏千珩父子之间不快,又道:“皇上对乐儿疼爱有加,为彤儿亲赐名字,这于我而言,已是无上的荣耀,名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从这一刻起,我能以堂堂正正的身份留在殿下身边,岂不很好吗?”   听了她的话,魏千珩对她越的愧疚不舍,不由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疚然道:“我身份所锢,那怕是一国太子,也是身不由已。但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惟一的正妻。”   眼泪打湿眼眶,长歌欣慰的笑了,嗔道:“我今日得封,想向殿下讨一份大礼,还望殿下首肯。”   魏千珩低头看着她,想也没想就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都给你。”   长歌笑道:“我如今也算是殿下后宅正经的女眷了,还请殿下赐我一座院子,让我们母子安住。”   闻言,魏千珩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出声否决:“你住在主院即可,不需要再另外搬出院子。”   长歌知道他舍不得她们母子,可是,皇上既然立她为侧妃,那么,新的太子妃想必很快就要进府了。   太子妃才是正妻主位,她没有道理再住在魏千珩的主院。   见他不答应,长歌劝道:“之前我无名无份,所以才不得跟着殿下混住。可如今皇上给了我们母子名分,一切就得按着规矩来,才不会落人口舌。如此,我们也才能安稳的在王府呆下去!”   长歌最后一句话让魏千珩眸光一震,终是明白过来父皇的真正打算。   他冷冷一笑:“刚刚走了一个叶玉箐,他们又想再塞一个人进来,所以才会急哄哄的给你定了位分,好让你我死心,从而就可以接纳新人进门,他们真是想得太天真了——就算你是侧妃又如何,总之此生我都不会再娶她人,就让太子妃一位永远空着!”   长歌心里苦涩难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解他,最后只得轻声道:“殿下,你以后事务繁忙,每日主院里难免要接待朝廷官员,我们母子住在这里,只怕也不便,还是请求殿下另赏院子。”   魏千珩蹙眉深思,他已从上回遣散后宅一事上吃到了教训,也知道他背负着太子身份,更应该遵守礼法规矩,若是他一味的不舍,只会害了长歌。   想到这里,他按下心里的不舍,闷声道:“马上新年了,此时不宜搬弄新院,一切等年后再说。”   长歌却道:“殿下,府里的院子都是新的,将东西搬过去就好——我还想着搬了新院子后,请了相识的朋友来院里办场小宴,庆贺得封之喜,所以还请殿下成全。”   长歌直觉,魏帝突然降旨,不仅与先前的遣散后宅有关,更是与她卷入端王与杨家女之间有关,只怕是魏帝与太后对她的一种警示。   如此,若是她再不知分寸的霸着主院与魏千珩,就是自取灭亡了。   魏千珩冷静下来,也渐渐理会出此事当中的深意,也明白自己越是护着长歌,越是会给她招来祸患,不由咬牙按下心中的愤慨,闷声道:“好,就将隔壁的林夕院拔给你。当初,这个院子本也是为你准备的。”   林夕院与主院仍一墙之隔,是当年魏千珩娶长歌进府时特意为她建的院子,两个院子紧紧相邻。   叶玉箐嫁进王府时,原想入住林夕院,魏千珩却不同意,所以院子一直空着。   如今再将它给了长歌,也算是物归原主。   可长歌却蹙起了眉头,迟疑道:“殿下,林夕院仍王府主院之一,我如今只怕……”   魏千珩冷冷道:“若你不同意,就继续住主院。”   吓得长歌连忙答应:“我同意的,谢殿下恩赏。”   想到长歌要搬离主院,那怕只是住到隔壁,魏千珩心里都万分的不舍,内心像丢了东西般,失落难安得很,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长歌,她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第二日,长歌进宫谢赏,魏帝恰好在慈宁宫陪太后,她也就被召进慈宁宫谢恩。   再次来到慈宁宫,长歌比上次心情更加紧张,太后是一个极爱脸面的人,又最疼杨书瑶,外面传端王帕子一事的谣言,不仅损了杨书瑶的名声,更是折损了杨家与太后的脸面。   太后必定认定此事是她传扬出去的,这口气也自是会洒在她身上。   果然,当着皇上的面,太后什么也没说,只独独问了长歌院子的事。   长歌如实禀告,说已经在搬离主院了。   进宫前,她已差遣心月带着奶娘们开始收拾包裹,搬到林夕院去。   听到这里,魏帝脸色稍霁,今日他一大早就被魏千珩骚扰,他为了脱身不得已避到了太后这里。   儿子一副与他苦大仇深的样子,长氏倒是诚恳十足的向他谢恩,还主动搬离主院,倒是让人省心不少。   魏帝不由暗暗点头,觉得长歌是一个明事理识大体之人。   太后不以为然的瞄了长歌一眼,却迟迟没有开口让长歌谢完恩退下。   不一会儿魏帝告辞离开了慈宁宫,太后眸光冷下来,凉凉的看着长歌,终是开口道:“上次手帕一事,弄得满城风雨,端王对此很是不满,本来议好的亲事只怕也要搁置,你怎么想的?”   长歌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知道太后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她恭敬道:“太后英明,端王与杨姑娘仍天作之合,再加之这门亲事是皇上与太后亲定,何等荣耀,万不能因为几句流言坏了这一门好姻缘……”   太后凉凉一笑:“你以为这样说,哀家就会相信不是你嘴里传出去的么?当日这屋子里可没几个人,书瑶不可能自己傻到将事情说出去的。”   长歌心弦绷紧,小心翼翼道:“太后容禀,此事暴出去对杨姑娘无益,对妾身同样百害而无一利。妾身已是太子后宅之人了,只想忘记前尘旧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衷心企盼端王殿下早日娶妻生子,共享天伦!”   太后眯起眸子想了想,觉得长歌说得不错,此事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勾起当年那桩丑事来,对她的影响只怕更大更坏。   如此,太后心里不由相信了长歌的话,也察觉到此事不同寻常,冷冷道:“照你所说,若不是你,又是谁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长歌一直将此事在心里反复思量,看似一个对杨家姑娘不利的谣言,实则对她的危机更大,稍有不慎就会将她致于死地。   因为撒播谣言之人,是有意引起她与太后一族之间的仇怨,说到底,就是要将此事闹大,坏了端王与杨家的婚事,让太后恨她,容不下她!   所以,这人必定是她的仇人。   确实了这个,长歌的目标就很明确,瞬间想到了永春宫的叶贵妃。   也只有她有这样的手段和这么深的恨意,要将她置之死地了。   长歌心知肚明,但她没有证据证明是叶贵妃在背后搞鬼,只得斟酌着对太后道:“那日之事虽然隐蔽,但也不是全然不被人知道,定会有其他私下打听到消息的有心人。”   “若是有心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大家必定以为事情是妾身传扬出去的。如此,若是因此事搅了两家的亲事,妾身就是罪魁祸首,也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这才是此人的真正目的,她要害死的人是我。杨姑娘与端王,还有太后与杨家却是被妾身无辜牵连了……”   闻言,太后神情一震,心里隐隐明白过来,不由看向永春宫方向。   长歌所料不假,将此事传扬出去的,正是叶贵妃。   叶玉箐出事,连带着整个叶家倾灭,叶贵妃丢了掌宫之权不说,还禁足永春宫,叶氏一门一夕间遭遇重创,再难翻身。   这笔深仇大恨,叶贵妃岂会放下,不光会恨魏千珩,更是会恨上长歌——因为叶贵妃一直认定是因为她的出现,才破坏了她与魏千珩之间的‘母子情分,也是她的出现逼着叶玉箐铤而走险做出自灭之事……   她如今困顿永春宫腾不出手来对付长歌,却能借刀杀人,借太后之手来对付长歌……   她想,若是杨书瑶与端王的婚事黄了,太后第一个不会放过的自是长歌姐妹。她不会再同意立长歌为太子妃,甚至会处处捉难长歌,让她的日子不好过。   而一心想立长歌为太子妃的魏千珩,见心愿落空,依着他的脾气也自会去寻皇上吵闹,魏帝夹在母后与儿子中间难做人,只怕与这个儿子的关系也会越来越僵,那么魏千珩的太子一位自会摇摇欲坠……   这却是叶贵妃最想看到的。   再者,如今叶家没落,骊家却与太后一族结上亲,这却是叶贵妃最不想看到的,她与骊家的仇还没结呢……   如此,将那日手帕一事传扬出去,一来让太后恨上长歌姐妹,另一来让端王厌恶上杨家女,结不成这门亲,还可以让长歌当不成太子妃,引得魏帝父子反目,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经过长歌的点醒,太后恍悟过来,顿时脸寒如霜,蓦然想到上回杨书瑶来宫里,原本好好的陪着她与端王用膳,后面突然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端王与长氏的旧事,还冲动之下做出了设陷阱害长氏一事,这才闹得如今满城谣言风雨一事来,心里顿时明镜般透亮过来。   她咬牙恨声一笑:“叶家女做出那样的丑事,皇上与哀家轻她们,看来,叶贵妃竟还不知道悔改,关在永春宫还要做恶!”   说罢,对身边的良嬷嬷道:“你亲自去永春宫一趟,替哀家给她毒妇掌嘴五十!”   良嬷嬷领命下去了,长歌心里也一松,知道扣在头上的冤屈帽子被揭下了。   她正要借机告退,太后却突然开口对她道:“你说得不错,越是谣言满天飞,越是要促成端王与瑶儿的婚事,才能平息谣言,保住双方颜面!”   “但如今端王迟迟不肯点头同意婚事,只怕心里对此事心存芥蒂,哀家让瑶儿亲自登门谢罪,他却不肯见人——”   说到这里,太后抬眸定定的看着长歌,缓缓道:“你既与他是旧识,了解他的脾性,人也有几分聪明伶俐,而此事也终是因你而起,所以不如由你替哀家解了这个难题。”   长歌闻言一怔,只听见太后不容置疑道:“由你去劝服端王,让他定下婚事。” 第118章 只有我娶妻了,才能让你安心?!   长歌离开慈宁宫时,太后差庆公公亲自送她出宫。   路上,庆公公一边引路一边对长歌道:“侧妃娘娘可要谨记太后娘娘的话——娘娘喜欢喜庆,这马上要过年了,若是年前能将端王与杨家的婚事定下来,侧妃娘娘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   这些日子,她一直避着魏镜渊,连那日他在宫里帮自己向魏帝求救一事,她都故意泯下恩情不去同他道谢,就是因为她知道,她与他之间太过敏感,无风都能起三尺浪,若是让人见到她主动去寻他,更不知道会传出怎样的荒唐之言来。   而且,对于太后此举,长歌心存疑惑,怕中了太后的局中局——自己去帮她杨家说项,最后若是被她倒打一耙,到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庆公公见她蹙眉不语,顿时不乐意了:“侧妃娘娘可不要将太后娘娘的话当耳旁风。今日贵妃娘娘那五十巴掌你是没瞧见,那可是一巴掌都没少用力,直打得她脸颊肿烂,血污一片,惨不忍睹——太后对贵妃娘娘尚且能下得了手,侧妃娘娘就好好估量估量自个吧!”   长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才恍悟过来,太后今日处罚叶贵妃,不止是恨她传出消息,同时也要敲山震虎,做给她看的。   她勉强笑道:“太后娘娘的话一字一句我都记下了,自是不敢忘记的,谢谢公公提点。”   庆公公这才满意的回过头去,走到半路就折身回去了。   长歌心情沉重,步子一步重于一步,拖着步子出宫上了马车,回府的一路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太后交给她的这个差事。   越想她的头越痛。   与魏镜渊见面是难事,劝服他接纳杨书瑶更是难上加难。   她想到之前青鸾的话,知道魏镜渊对杨书瑶并无好感,别说他会听了自己的劝改变心意,自己这样强劝他娶不爱之人,已是不妥之极,让她要如何开口?   无论如何,魏镜渊都是她与妹妹的恩人,哪怕如今她与他之间感情淡薄了,她也不希望将他往火坑里推,她的内心也是希望他能寻到他真正所爱之人,相偕白头!   而那叶书瑶她亲自领教过,蛮横善妒,甚至心肠也不宽善,并不是匹配他的良人。   可若是她违背太后的命令,这一关她又要怎么过?   正在长歌头痛欲裂之时,马车骤然倾斜,车厢剧烈颤抖了几下,砰然一声撞到路边停下,小厮在外面慌乱禀道:“娘娘,下雪路滑,车辕又断了,撞到了桥石……还请娘娘恕罪。”   随侍的丫鬟婆子也连忙打开车帘,查看长歌是否安好?   长歌倒没有伤到什么,只不过被吓了一下,她扶着丫鬟的手下车,对跪在地上的马夫小厮道:“你们起来吧,此事也怪不得你们,断掉的地方可否修复得好?”   小厮惶然道:“修得好,只是得麻烦娘娘等上两刻钟,奴才们马上整顿。”   马车已行到了护城内河边,离王府还有很长的路程,又下着大雪,走回去不太可能,可周围又没有茶楼店铺歇脚,长歌只得让丫鬟撑了油伞站在路边安心等着。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河边风也大,很快长歌的身子就冻得麻木了,不由裹紧身上的披风,拢紧手时的手炉。   看着眼前的大雪,长歌眼前蓦然想到当年她与妹妹被困雪地的情景来。   那时的雪比现在还大,她冻得全身僵冷,妹妹连脸都冻乌了,那时的她,无比的绝望,她知道自己与妹妹活不下来了,会被活活冻死在街头。   她抱着妹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心酸的想,若是她们死后被巡逻的官衙发现,带着她们的尸体回孟府找父亲,他会认自己和妹妹吗?会将自己与妹妹好好安葬吗?   她曾经听说,人死后若不能入土为安,是入不了阎王殿的,只能当孤魂野鬼,下世连胎都投不了。   她倒不稀罕投胎与否,她只想带着妹妹去地府见见阿娘,求得她的原谅,因为她没有遵守承诺,没有照顾好妹妹……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她心里的祈求,也或许是阿娘在天保佑着她与妹妹,下一刻,一辆马车从天而降停在她和妹妹面前,魏镜渊从车上下来,将她和妹妹从生死边缘拉回……   所以,不论后面魏镜渊如何出卖她,她都恨不起他,她终归是欠着他两条命的恩情,那怕当初她死在他手里,她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想到这里,长歌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哑然笑了。   与当年幼小绝望的自己相比,如今的自己还有何害怕抱怨的?!   上天已厚待了她,不论前路有何困难她都不会再畏惧的!   长歌跺了跺脚,正要让丫鬟去问问马辕修好没,下一刻,一辆乌木马车稳稳在她面前停下,车帘掀开,却是堪堪在她脑海里出现的魏镜渊。   长歌一惊,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一时间却是呆滞住。   身旁边的丫鬟婆子连连朝着端王行礼,魏镜渊挥手让她们起身,眸光淡淡看向长歌冻红的鼻尖,再看向前面尚在修整的马车,沉吟片刻后,下一刻却是从马车上下来,对长歌道:“冰天雪地的,你站在此地久等也不是办法,不如乘我的马车回府。”   长歌想也没想就摆手谢绝,慌乱道:“多谢王爷,我不碍事的……”   听到她疏离的唤自己‘王爷’,再不敢像以前那般亲热的唤自己公子,魏镜渊如墨的眸子不自觉黯然下去。   他默默的看着她,头上伞也没撑,不过片刻头发已一片白雪,淡然道:“如此,我陪你一起等着。”   闻言长歌越发慌了,不由道:“王爷这是何苦?我自有丫鬟下人陪着,王爷千金之躯,万一冻伤……”   “你身体孱弱,更是冻不得!”   魏镜渊声音淡然,可语气却不容置疑,又道:“要么你乘我的马车回府,要么我陪着你在此一起等。”   虽然下着大雪,护城河边行人不多,但总归时不时有人经过看得到,长歌哪里敢让魏镜渊陪着自己站着,只得带了丫鬟咬牙爬上马车,隔着车帘对他道了一声谢。   她一坐好,马车立刻朝前赶去,片刻不停。   长歌坐在马车里如坐针毡——   她不敢让魏镜渊陪着自己一起在路边等着,也不敢坐着他的马车回到燕王府去。   就算魏千珩不生气,但一想到京城里尚未平息的流言,且她刚刚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转眼他就给自己让坐驾,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只怕任是她全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了。   想到这里,长歌突然掀起车帘,咬牙对车夫吩咐道:“不去燕王府,转道去长街上,你找家茶馆停下。”   那车夫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将马车赶往长街,最后停在了路边的一间叫香茗居的茶馆前。   长歌下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道:“烦请小哥再折回去将你家王爷接来此处,我同他有话要说。”   说罢,长歌就带着丫鬟进到茶馆里,要了一间雅间,让丫鬟淡竹去茶馆门口守着,见到魏镜渊来了,就引他进来。   淡竹也是长歌从甘露村带到京城来的,人老实本份,心月成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后,手里的事情也多了,所以长歌平时出门就会带上淡竹。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魏镜渊就被淡竹引进来了。   魏镜渊站在雅间门口定定的看着长歌,她慌乱的站起身朝他行礼,一时间竟是紧张到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怕她已做好决定要与他说杨家姑娘一事,也做好准备见他,但他真的出现,她还是抑制不住慌乱起来。   魏镜渊默默在她对面坐下,长歌咬牙按捺住心里的慌乱,执起茶壶给他面前的杯子倒好茶,局促道:“上一回在宫里,王爷替我向皇上求救,让我们母子逃过一劫,此番恩情我一直谨记心里,所以……所以今日想当面向王爷道谢。”   如墨的眸光定定看着面前碧色的茶汤,魏镜渊勾唇嘲讽笑道:“今日之约,你不是来向我道谢的,你是来替杨家说项的——”   长歌全身一震,堪堪端起的茶汤差点洒出来。   她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用意,顿时尴尬无措的呆在当场。   “王爷,我……”   不等她解释,魏镜渊抬眸定定的看着她,悲凉一笑道:“难道连你也觉得我一定要娶那杨书瑶?!”   “还是,只有我娶妻了,才能让你安心?!” 第119章 长歌失宠   长歌知道,今日她与魏镜渊在路边相遇,还有他给自己让车驾的事,是一定会传进太后耳朵里去的,甚至会再次传得满城风雨。   既然如此,她不如将一切敞开来,藉此约魏镜渊来茶馆相见,那怕日后被人说起,也能有一个说词,说她是奉太后之命与端王相见。   打定好一切主意的长歌,在茶馆里静等着魏镜渊的到来。   她紧张的想着要如何开口同魏镜渊提他与杨家婚事一事,可万万没想的是,不等她提及,魏镜渊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和目的,毫不避讳的当面质问出来。   “难道连你也觉得我一定要娶那杨书瑶?!”   “还是,只有我娶妻了,才能让你安心?!”   而对魏镜渊的反质,长歌怔在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嗫嚅道:“王爷……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魏镜渊嘲讽一笑,墨色的眸子幽深如渊,平淡的声线中却带着难言的悲凉,甚至是残忍。   “若你真要感激那日之情,也不用等到今日了——这些年来,你避我如蛇蝎,我如何不知?”   “而这段日子以来,太后与杨家明里暗里已派了好几拔说客登门为亲事说项,今日你堪堪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就约了我相见,我又岂会猜不到?若非如此,只怕今生都不会愿意出来见我……”   说到这里,魏镜渊嘴角的嘲讽笑意更浓,也更苦涩,如墨的眸子看向一脸愧疚的长歌,凉凉笑道:“你不用觉得愧疚,太后的手段我自是知道的,她能让你来劝我,看来已是对这门亲事势在必得了。”   长歌艰难的咽了下喉咙,低下头轻声道:“说到底,都是我害了王爷……若是没有闹出手帕一事,没有将议亲一事闹大,这门亲事王爷尚且可以全身而退;可如今大家都知道杨姑娘对王爷一片痴情,若是最后此事不成,杨家姑娘只怕难以再嫁,所以太后才会着急紧逼、势在必得……”   魏镜渊何况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厌恶杨书瑶太过卑劣,对她毫无好感,不由冷漠道:“她最后结局好坏与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与本王无关。”   他说的这般绝决,长歌想好的那些话统统咽下,不好再说什么。   魏镜渊从来就是一个决断果敢之人,这些年他虽然落魄不少,但他如今归来,还是大魏尊贵的皇长子。   他外表看起来淡雅出尘,与世无争,可这些年的磨砺,让他的心智更沉稳坚韧。杨书瑶这样娇纵肤浅的娇养贵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会好心到因顾忌她的声名,就去将她娶进门来做自己的正妃。   所以这门亲事,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长歌自知再劝也无用,不由握紧手中的茶杯,斟酌道:“我尊重王爷的决定……”   见她一句话没说就放弃了,魏镜渊倒是意外了,直直看着她,忍不住担心她道:“如此,你却要如何同太后交差?”   长歌苦涩笑着:“这是王爷的婚姻大事,我岂能强求?而太后最是体恤怜下,不会怪罪我的。”   魏镜渊看着她眉眼间难掩的愁色,再想到外面的流言,岂会想信太后真的体恤怜下,不由道:“可太后与杨家一直认定是你将手帕一事说出来的,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长歌道:“殿下或许还不知道,方才太后差了身边的良嬷嬷去永春宫掌嘴了,打了叶贵妃五十个巴掌。”   魏镜渊神情一怔,下一刻明白过来,冷然道:“竟然是她将事情传出去的。”   长歌按下心头的惶然,故做轻松道:“太后既然知道背后坏事之人不是我,而之前也给殿下派过说客,皆是没成。如此,我这个说客若不能成事,想必太后也不会过多怪罪的。殿下只管放心的随自己心意走。”   一句‘随自己的心意走’让魏镜渊心口骤然一痛——   他早已将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了,可最后他又亲手将她送到了自己的弟弟身边,让她成了自己的弟媳。如此,此生他都不能再随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魏镜渊心口的痛像连绵不绝的海水在他心口冲击着,如墨的眸子瞬间沉沦下去。   他原以为他已将她放下,哪怕像这样面对面的面对她,他也能坦然自处,可他远远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这些日子以来,他压抑着自己不来见长歌,却不由自主的向青鸾打听着她的消息情况,昨日得知她被封了太子侧妃,他心里甚至有一丝高兴,因为魏千珩对她的爱,并没有超越自己……   今日他得知她进宫谢恩,也进宫来了。他想,那怕远远看到她一眼也是好的……   越是压抑的感情越是反弹剧烈,当魏镜渊看到长歌因马车坏了站在雪地里受冻时,他明知自己应该当做没看到直接走掉,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但让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更是几近威逼的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担心她身子被冻坏是真,想再次与她牵扯上也是真。   魏镜渊心境的突然改变,细细追究起来,也是上次帕子一事引起的。   在他得知,长歌见到他的帕子后,非但没有去梅苑,反而是毫不犹豫的烧毁帕子后,他的心里诸般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定然是认得自己帕子上的独特标记的,她不去,不仅仅是因为她识破了杨书瑶的计谋,更是因为她不想与他再牵扯上。   也就是说,就算那日是他亲自相邀,她也会烧掉帕子不去见他——她就这样将他从她的生命里决然的抹去……   魏镜渊心里像一片枯草茫茫的荒原,看不到半点希望,执坳的心魔让他控制不住的想与她再牵扯上……   如今听到长歌让他随自己的心意走,他感觉到莫大的讽刺和心痛,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茶杯捏碎。   他心里凌乱得不是滋味,轻轻啜着茶水掩饰着内心的悲痛。   见他没有再接自己的话,长歌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她想告辞离开,可马车还没来,她自是不能再坐他的马车回府,只有干等着,屋内顿时陷入了沉寂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雪絮被寒风卷着拍在窗棂上发出‘扑扑’的轻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长歌要找借口离开时,丫鬟淡竹悄悄打帘进来,对长歌轻声禀道:“娘娘,马车修好了,来接娘娘了。”   长歌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对魏镜渊道:“多谢殿下今日的相助,我先告退了。”   可魏镜渊却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只是抬眸淡淡的看着她,沉声道:“丹鹦快死了,她想见你一面。”   丹鹦?!   长歌的眸光里闪过一丝迷茫,下一刻却眸子收紧,声音也冷了下来,淡淡道:“我与她无话可说,还是不见了。“   丹鹦是谁,却是当年与长歌同时被魏镜渊送进宫做细作,最后却在出宫的最关键的时刻,从长歌身上拿走血玉蝉,还反手一把将长歌推落在深宫里的鹞女。   却也是当年在鹞子楼,除去公子魏镜渊和妹妹青鸾,长歌最信任的好友。   最初那几年,长歌常常恨着她,若不是她,她不用被当成弃子留在魏宫,她可以回鹞子楼见到公子和妹妹,她的人生必定是另一个走向……   可后来她才知道,她最最信任的公子,却是一直知道真相的。   他知道血玉蝉是她从魏千珩身上得来的,也知道她并没有死,只是被丹鹦出卖留困在了深宫里,可是他假装不知道,没有派人入宫救她出宫,任由她一个人在后宫里惶然的苟且偷生着。   他甚至还按着当初许下的约定,娶了丹鹦为侧妃……   长歌后来才知道,魏镜渊违背誓言出卖她,不过是从丹鹦那里得知,魏千珩对她青睐有加,他为了报复魏千珩,故意斩断她的退路,将她往魏千珩身边推,想等魏千珩对她彻底沉迷时,再揭发真相,让他尝尽被欺骗玩弄的滋味。   可魏镜渊万万没想的,他最听话的鹞女,那个一心想跟随他一辈子的女子,最后竟将心给了他最恨的仇人……   提起丹鹦,曾经的一切过往像洪水猛兽般涌上心头,魏镜渊看着长歌冷绝的样子,心口揪痛,站起身来到她的近前,声音低沉得仿佛跌入了尘埃。   “若是不能求得你的原谅,她连一死解脱的资格都没有的……”   长歌身子一震,神情愕然的看着眸色灰暗的魏镜渊,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还是丹鹦。   她按下心中的震动,吃力道:“这些年,青鸾对她各种折磨,已然替我报了仇……她不再欠我什么,她的生死皆与我无关……”   魏镜渊盯着她,一字一句艰难道:“那你可知这些年,我放任青鸾对她各种报复,甚至是用刑,是为了什么?“   长歌侧开身子避开他的眸光,将目光投向外面的飞雪,淡淡道:“殿下对青鸾太过放纵了,她年少冲动,这些举动本就是不应该的。”   长歌越是淡然不在意,魏镜渊心里越是痛苦难受,这些年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没有丹鹦的出卖,没有自己当时的绝情无义,那么,如今长歌就是他的侧妃了……   心口的痛蔓延至骨子里,魏镜渊眸子里灰暗绝望,嘲讽笑道:“不是青鸾放纵无知,而是我故意让她这么做,她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   长歌猛然回头看向他。   魏镜渊沉稳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颤粟,自嘲笑道:“我是个懦夫,我恨我自己当年为何要将你留在宫里,却只能将这恨转移到丹鹦身上……我任由青鸾折磨着丹鹦,听着青鸾骂她害死了你……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相信,当年之事,全是丹鹦的错,我没有抛弃你、没有伤害你、没有亲手将你推开……”   心口痛到极至,魏镜渊再也忍受不住这么多年心里的痛苦煎熬,终是将这些日夜埋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长歌却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还是当着自己丫鬟的面,顿时整个人都滞僵在那里,艰难开口道:“殿下……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殿下无需再提,也不用记挂于怀,我早都忘记了……”   说罢,她再也不做停留,飞快对魏镜渊行了一礼,带着淡竹逃也似的从雅间里退出。   可退出雅间后,她尚且还没喘过一口气来,却被外面的一幕惊呆了。   雅间外的茶桌前,魏千珩阴沉着脸冷冷坐着,眸光淬冰,满脸寒霜,身上寒气逼人,瘆人之极。   “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长歌惊得舌头都麻木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魏千珩怎么会到这里来?   魏千珩眸光冰寒如刃,却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站起身,冷冷看向跟在长歌身后走出来的魏镜渊,眸子里寒冰瞬间破碎,杀气涌现。   他大手一伸,钳住长歌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长歌只觉得魏千珩钳得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脖子,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只听到魏千珩对魏镜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皇兄真是好雅兴,父皇留你喝茶你不愿意,却愿意到这样的小茶馆来。”   魏镜渊脸色同样吓人,他没有理会魏千珩的话,而是转头对长歌淡淡道:“谢谢你今日来当说客——可我心意已定,无须再说。”   说罢,他径直越过两人,往茶馆外走去。   魏千珩想也没想就要去拦他,却被长歌拼命拉住了。   长歌吓得心口都快停止跳动了,两人间的情形,像极了六年前的喜堂上那一幕,她生怕旧事重现,兄弟二人再次拔刀相向,只得拼死拉住魏千珩,几近乞求道:“殿下明鉴,我是奉太后旨意来劝说端王的,还请殿下息怒……”   魏千珩拳头握得咯吱响,最终还是没有再追上去。   长歌不禁松下一口气,正要开口同他解释今日之事,可魏千珩却是突然甩开她的手,转身也走了。   长歌心乱如麻,想也没想就追上去,跟在他身后解释道:“殿下,我真的是受太后之托来劝说端王殿下与杨家姑娘的亲事的,还请殿下明察……”   她不知道魏千珩是何时来的茶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她与端王多少的谈话,但她知道,魏镜渊最后对她说的那些乌七糟八的话,他必定是全听到了。   果然,魏千珩并没有停下来听她解释,而是翻身上马,重重一抽马鞭,不顾大风大雪,驾马绝尘而去。   白夜与一众燕卫也连忙上马追上去,长歌心里糟乱成一团,只得对白夜道:“你好好照顾殿下。”   白夜点头应下,对长歌道:“娘娘不要担心,风雪越来越大了,娘娘赶紧回府去吧。”   长歌被淡竹扶着上马车,双腿直发软,踏上车辕时竟摔了下来,吓得一众丫鬟仆人连忙拥上前扶起她。   长歌双腿磕碰着车架,一片生痛,淡竹急声道:“奴婢该死,没有扶好娘娘……”   长歌忍着痛上了马车,对淡竹道:“不碍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淡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知道她心里的担心,不由安慰道:“娘娘,当时奴婢也在雅间里,奴婢会替娘娘证明清白的,娘娘不要担心。”   说罢,淡竹又气恼的回头问跟在外面的几个丫鬟婆子,“你们看到殿下进来,为何也不进来通报一声?”   几个下人皆是低头胆颤道:“娘娘容禀,太子殿下直接冲进茶馆,且不准我们声张……我们根本来不及通报的。”   闻言,长歌揪紧的心口更是悬起,惶然的想,魏千珩竟是有备而来,知道她与魏镜渊在茶馆里相见,直接冲进来的——他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长歌,心事重重的回到王府,从门房那里得知,魏千珩并没有回来。   长歌以前当宫女时,见过魏千珩发过几次脾气,那也是冲着晋王与骊家一伙的。可如今他事事顺着自己,几乎从不给她脸色看,平常大多还要哄着她开心,像今日这样的情形,长歌却是第一次看到,顿时让她彻底无措起来。   她回到林夕院,心月欢喜的迎上来,指着收拾一新的林夕院,笑道:“主子回来了,快看看,院子都收拾好了,主子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长歌打起精神看了一圈,对心月夸赞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院子收拾得很好,我很满意。”   心月又笑道:“小厨房的席面也准备好了,就等殿下回来开席——今日是娘娘搬新院子的第一顿饭,定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才好。”   听了心月的话,长歌更是苦涩难言,她觉得魏千珩中午不会来林夕院用膳了。   但长歌没有将心里的惶然说出来,佯装无事的让心月下去让厨房开始准备午膳。   心月心细如尘,看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察觉到不对劲,再想到她回来的时间也晚,不仅担心是不是又被太后刁难了。   趁着长歌去房间里看孩子时,心月拉过淡竹问了她,才知道竟是出了大事。   得知娘娘私见端王被太子当面撞见,心月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顿时也惶恐不安起来。   偏偏青鸾姑娘又不在府上,早上长歌出门后,青鸾也出府去了,她时常出府玩,回来早晚也没有定期,心月看着长歌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委实替她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如长歌如料,魏千珩午膳没有回府。   长歌不时差人去主院,看魏千珩有没有回来,可直到晚膳也没有见到魏千珩人影。   以往魏千珩若是有事不能回府用膳,都会提前派白夜回来告知一声,免得长歌担心。   今日连白夜都没有回来过。   长歌心里空落落的,午膳与晚膳连筷子都没动过,一点胃口都没有。   连着整个院子都冷寂下来。   下人们最会看眼色,见今日侧妃娘娘搬新院子都不见殿下过来庆贺,大家都察觉出事了。   就连过来送贺礼的五位侍妾都察觉到不寻常,看向长歌的目光微微变了。   甚至开始有人私下悄悄议论,说之前太子殿下一直有意要立长氏为太子妃,如今却突然下旨封她为侧妃,又紧接让她搬出了主院,太子更是没有在她搬新院子这日出现过。难道是长氏失宠了吗?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长歌失宠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扬开了……   乐儿与彤儿换到新院子,倒是兴奋高兴的很,乐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彤儿被奶娘抱着跟在他后面同他躲猫猫,‘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兄妹二人玩闹了整天,吃饭膳时疲累的直打瞌睡。   心月一直逗着乐儿,让他别睡。她暗忖,殿下最喜欢两个孩子,等他回来,她让奶娘抱着孩子送到殿下跟前去,殿下看到两个小殿下,心里一高兴,就不会再生娘娘的气了。   可乐儿眼皮都睁不开了,彤儿早已趴在奶娘怀里打起了小呼噜。长歌看着心月着急担心的样子,心里一暖,苦涩道:“让他们回房歇息吧,你们今日搬院子也累了一天,大家都早点睡吧。”   闻言,奶娘们连忙背起孩子回屋去了。   心月随长歌回到她的正房,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对她道:“娘娘先去歇息,奴婢替你守着,若是殿下回来了,我再叫醒娘娘……”   长歌哪里睡得着?!   魏千珩这一次生了这么大的气,连句解释都不愿意听她说,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过,心里六神无主,慌乱失落得像没了着落,难受极了,根本就睡不着。   正在此时,青鸾急急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就担心的对长歌道:“姐姐你没事吧?”   看她的形容,长歌猜到她已知道了今日发生在香茗居茶馆的事。   青鸾拧眉道:“我被公子急急叫回端王府,公子担心你,让我回来看看。”   长歌疲惫的摇摇头,正要安慰青鸾说她没事,心月在一旁担心道:“太子殿下还没有回府,出去整日也没有差白夜大哥送个消息回来,而今日又是娘娘搬新院子的第一日,若是换了平日,殿下只怕早就回来了……”   青鸾方才回来就听到外面人在传姐姐失宠的消息,她还不愿意相信,如今听到心月亲口说出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气愤道:“姐姐帮他孩子都生了,他竟然这么不相信姐姐?!我去找他说理去。”   长歌怕她冲动将事情闹大,连忙拉住她。恰在此时,淡竹从外面进来,激动道:“娘娘,主院亮灯火了,是殿下回来了。”   一听魏千珩回府了,长歌全身一松,连忙叮嘱青鸾不要闹事,好好在房间呆着,她带了心月与淡竹过去主院求见。   可没想到,却被拦下了。   白夜无奈的对长歌道:“娘娘,殿下说……暂时不想见您……” 第120章 神秘的纸条   魏千珩拒见自己,却是长歌万万没想到的。   她以为,今日茗茶居一事,魏千珩一时生气是难免的。可没想到,一整天过去了,他的气竟然还没消,竟是连面都不愿意同自己见了。   长歌呆呆的怔在当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心月与淡竹急了,拉着白夜道:“麻烦白大哥再去通传吧,娘娘等殿下一天了,茶饭不思的,还请殿下给个见面的机会,听我们娘娘亲自解释啊……”   白夜为难的看着失魂落魄的长歌,无奈道:“这样的话,我已劝殿下一整天了……可殿下执意如此,请娘娘恕属下不能从命……”   长歌如何不了解魏千珩的性子,他一旦钻起牛角尖,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如此,她只得按下失落的心绪,问白夜道:“殿下今日一切可好?”   白夜吞吞吐吐道:“殿下让属下转告娘娘,说他一切都好。”   长歌苦笑道:“这是他让你转告的。你自己亲看到的实际是什么样子的?”   白夜并不想瞒长歌,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日颇为伤心,喝了许多的酒。”   说罢,白夜又添上一句:“是在国公府,吴世子几个人陪着他喝的。”   长歌看到院内熄灭的灯火,问白夜:“殿下可是歇下了?可有喝醒酒汤?”   白夜道:“娘娘放心,殿下喝过醒酒汤再睡下的。”   长歌心里五味杂陈,更是担心着魏千珩的身子,只得对白夜叮嘱道:“如此,就麻烦你好好的照顾殿下。”   说罢,她也不再滞留,带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   心月与淡竹还不死心,想再拉着白夜替自家主子打听太子的事,可长歌却制止她们,淡然道:“不要再打扰殿下与白侍卫歇息。你们辛苦了一天,也回屋休息吧。”   两名丫鬟无法,只得跟着长歌打道回去了。   青鸾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吃惊道:“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太子还在生气不愿意见姐姐么?”   长歌不想她担心,安慰道:“殿下是今日喝多了酒,已歇下了,明日再见也是可以的,总归就隔着一道墙,总会见到的。”   青鸾见多了魏千珩对姐姐宠溺的样子,却也是头一次见到他对姐姐生这么大的气,心里隐隐不安,却怕长歌伤心,连忙安慰道:“对的,姐姐说得没错,说不定殿下他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早点安寝吧。”   长歌点点头,让青鸾回屋睡觉,自己也回到正房。   心月伺候她上床歇息的,看到她膝盖上的乌紫痕迹,惊呼道:“娘娘膝盖都紫了,奴婢去帮您拿药酒来擦擦。”   长歌不在意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莫要再惊动他人,你也早点去歇息吧。”   心月违抗不了她,只得帮她熄灭灯火,退出房间。   不一会儿,林夕院的灯火都熄灭,大家都各自歇下了……   主院。   黑沉沉的卧房里,魏千珩站在窗前默默看着林夕院的方向,身上有酒气,可眸光清明,并不像喝醉的样子。   白夜从外面进来,向他禀道:“殿下,娘娘回去了。”   “她都说了什么?”   白夜将长歌方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魏千珩听。   “殿下,娘娘还是很关心你的。我说你在国公府喝醉了酒,娘娘关心的问你有没有喝醒酒汤,还叮嘱属下要好好照顾你。”   魏千珩不满的瞪着他:“你为何要说我是在国公府喝的酒?!”   白夜一脸茫然:“不然要说殿下在哪里喝酒?”   魏千珩恨铁不成钢道:“整个汴京城那么多喝花酒的地方,你为何要让她知道我在国公府喝?”   白夜更加茫然:“在国公府喝酒娘娘才放心啊,不然娘娘胡乱猜测,到时误以为殿下去了秦楼楚馆,岂不是让娘娘误会……”   他越说魏千珩的脸色越黑,看得白夜心头一跳。   下一刻,白夜一个灵光猛然恍悟过来,连连打自己的嘴巴子,懊悔道:“属下蠢笨如猪,没有领会殿下的深意。明日……等明日娘娘再来问时,属下就说殿下去了莳花馆,与那里的头牌挽心姑娘喝的酒。也让娘娘吃一吃殿下的醋……”   魏千珩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脸黑如炭,“谁说本宫吃醋了!?”   白夜小心翼翼的陪笑道:“殿下没吃醋。属下的意思是,等明日娘娘知道殿下与别的女人喝酒,娘娘肯定是要吃醋的。一定会心急如焚,跑来跟殿下道歉和好的……”   魏千珩心口的那口气憋了一整天,实在是憋得难受,冷声道:“可方才也没见她多着急要与本宫解释和好的意思,一听说我睡着了就打道回去了,竟是闹都不闹一下……”   白夜腹议,你都说不愿意相见了,又怨人家不闹着进来见你?!   面上,白夜却笑道:“娘娘是担心殿下累了,不忍心吵醒殿下。”   魏千珩起身朝床上走去,问白夜:“今日林夕院可还有其他事?”   白夜知道他会问,早已打听清楚,将长歌母子今日的事详细的禀告给魏千珩,道:“娘娘今日搬去新院,诸事顺利,两位小殿下也很喜欢新院子。府里的五位侍妾也上门送了贺礼……”   魏千珩想到一天未见的儿子女儿,心里直痒痒,实在是想念得紧。可面上却气恼道:“两人都像她娘一样没良心,一天没见到阿爹,竟是一点都不想,只顾搬新院子高兴。”   白夜又腹议,两个孩子才多大,小公主还没有半岁,好意思怪人家不天天想着你?!   魏千珩冷冷又道:“还有其他事吗?”   白夜挠头想了想,补充一句:“娘娘今日搬新院子,殿下没有现身庆贺,如今外面都在传娘娘失宠了。只怕宫里都知道了。”   魏千珩眸光一沉,问道:“她是何反应?”   白夜汲取前面的教训,不敢说长歌不哭不闹照常的带孩子,而是伤感道:“娘娘自是伤心悲痛的,听说设宴等着殿下过去,殿下没去,娘娘中午与晚上也是一口没吃,连筷子都没动过。哦,对了,殿下在茶馆门前甩下娘娘独自走后,娘娘伤心欲绝,上马车时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魏千珩堪堪在床榻边坐下,闻言呼的一下跳起身,对白夜斥道:“你怎么不早说?”   白夜真是一脸的委屈,无奈道:“先前殿下不许属下在您面前提娘娘的,属下哪里敢开口?”   魏千珩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   白夜看着魏千珩一脸担心着急的样子,连忙道:“不过属下方才瞧见娘娘过来时,腿脚便利,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也没见她唤府医,应该不碍事的。”   魏千珩却十分的不放心,冷声道:“她惯不喜欢惊动别人,那怕有伤有痛也只会一味忍着——从那么高的车辕上摔下来岂会没事?”   说罢,已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白夜连忙跟上去,笑道:“殿下说得对,殿下还是过去亲自看一眼为好。”   白夜巴不得魏千珩立刻与长歌和好,不然这一天下来他实在太难侍候了,冷着脸不说,他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做十件事有九件事都是做错的,十分不合他的心意,白夜觉得自己太难了。   走到门口的魏千珩,听了白夜的话,又顿了脚,犹豫片刻折回身,对白夜冷冷吩咐道:“你明天一早去找她身边的婢女打听一下,看伤得严重与否。记住,不要说是本宫让你去的,只说你是听到马房的马夫说的。”   白夜刚欢喜的心又冷却下去,看到魏千珩翻身上床歇息,他苦着脸道:“殿下真的不打算理会娘娘了吗?属下去宫里打听过了,娘娘确实是奉太后之命去见端王的,而且他们两人的谈话,殿下也听到了,娘娘对端王早已无情,殿下又何必再生娘娘的气……”   魏千珩闭上眸静静的躺着,冷冷打断他的话,突兀的来了一句:“我让你安插在各处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白夜愣了一下,尔后严肃起来,沉声道:“属下已按殿下所说,在铭楼,羽衣绣庄,还有胭脂阁这些地方都安排了暗卫,让他们乔装成店里的伙计,时刻守着。”   魏千珩轻轻嗯一声。   白夜想起白天里发生的一切,还有魏千珩突然下的那些命令,不由好奇道:“殿下为何会觉得那些事都是苍梧做的?这些店铺里一年少不了会遭几次贼人丢几回东西,而那苍梧却是无心楼的长老,只怕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魏千珩闭眸冷声道:“金店银楼绣庄这些地方遭贼丢东西很正常,可铭楼丢菜品却是稀奇,你难道没想到什么?”   白夜还是一头雾水,迟疑道:“或许是后厨溜进了叫花子,偷吃了菜也说不定……”   魏千珩睁开眼睛看着他,问他:“你若是叫花子,去酒楼偷东西吃,是偷放在外灶上容易到手、且容易填饱肚子的馒头米饭,还是冒险进到内厨偷不容易饱腹的山珍海味?”   白夜懵懂的听着,再联想到绣庄与胭脂阁同时丢的那些名贵东西,脑中灵光闪过,终于明白过来了,吃惊道:“殿下的意思是,那苍梧偷这些东西,是给叶氏用的?!”   是啊,叶氏贵为叶家嫡女,从小锦衣玉食的供着,如今成了逃犯,只怕一时也改不了奢侈的习惯,所以必定会让苍梧帮她去铭楼偷山珍海味,去绣庄拿最好的衣裳,连胭脂手粉也一并不落……   魏千珩白了白夜一眼,叹气道:“你总算没有蠢到底。”   白夜想明白这中的玄妙后,激动不已,那怕被魏千珩骂着也高兴,心悦诚服的对魏千珩佩服道:“难怪殿下这些日子让属下去京城这些店铺打听,原来是这个意思,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只是,殿下是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真是太英明了。”   魏千珩没有理会白夜的奉承马屁,得意道:“不是我想到的,是你家娘娘提醒我的。”   白夜一怔:“侧妃娘娘么,她又是如何想到的?”   原来,自杨书瑶与端王的谣言在京城里传起后,魏千珩与长歌几时同时想到,传流言之人是叶贵妃。   因为那日手帕一事,本就是她故意将端王与长歌的旧事透露给杨书瑶引起的,除她以外,后宫没有其他妃嫔知道当日慈宁宫里发生的事。   找出幕后之人后,魏千珩气恨不已,咬牙道:“我原以为叶氏一事,父皇轻饶了叶氏一族,叶贵妃会吃到教训安分下来,没想到她被禁足关在了永春宫还在作妖不肯死心。”   一想到因一块手帕引起的连绵不绝的风波,长歌心里也很沉重,蹙眉道:“她何止不会死心,只怕还想着卷土重来——如今想想,或许叶玉箐逃狱一事,也是她安排的。”   之前,长歌一直以为叶贵妃已对叶玉箐死心,不会再去搭救她。   而经由叶家此番遭遇大难,再加上魏千珩‘复活’归来,一切皆成定局,长歌还以为,她的雄雄野心也会随着叶家出事湮灭了。   可没想到,叶家之事过去尚不足半月,叶贵妃就利用一个流言要将自己致之于死地。她搅的外面流言满天,她的疯狂与迫切,着实让人可怕。   如此,长歌不由想到,叶玉箐虽然不能帮她夺得太后一位,但叶玉箐因孩子一事身败名裂,她所在意的孩子最后也死在了天牢里,她心里对自己与魏千珩肯定是恨之入骨,如此,留下叶玉箐的性命,叶贵妃无疑多了一个愿意豁出性命替她做事的帮手……   魏千珩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狐疑道:“我先前也有过怀疑,但劫狱之人是苍梧。叶氏出事后,叶贵妃当晚就被禁足在了永春宫,当时全城搜捕苍梧,官兵四处找不到他的踪迹,她又是如何联系上的苍梧?”   这一点也是长歌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她叹息道:“不止如此,按理当时苍梧应该躲命都来不及的,岂会再冒着那么大的凶险独身闯进天牢去救人——他那样狡猾多端的人,定不会在那样的时候,为了钱财卖命。所以,他救叶玉箐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与叶玉箐早就相识,两人有交情?”   魏千珩想起朱氏之前招供时所说,是她花了五万两白银请的苍梧杀害了刘大夫一家和顾勉,不由沉吟道:“苍梧神秘异常,江湖中人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踪迹,朱氏一个后宅妇人却能找到他替她杀人,如此看来,苍梧确实与叶家人相识,所以认识叶玉箐也极有可能。”   “但若是因为相识救她,那苍梧为何不将朱氏也一迸救了?为何独独救走叶玉箐一人?”   两人皆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魏千珩沉声又道:“叶玉箐逃狱后,踪迹全无,我派的人一直守在叶家周围,她也没有回叶府——她一个后宅女眷,平时衣食住行都要人侍奉,如今却能逃过朝廷的追捕,想必她这段日子一直与那苍梧在一起。如此想想,他们之间可能关系真的非同一般。”   长歌知道这两人的可怕与危害,只有抓住他们才能安心,不由问道:“苍梧既是晋王的人,会不会是晋王帮他们藏起来了。”   魏千珩摇头道:“晋王狡诈,当日他派人阻止我进京,所派人之人全是无心楼的刺客,他的人只在暗下,且都在父皇的人马到来之前提前撤了——因为没有他谋害追杀我的实据,父皇也只能罚他在晋王府里关禁足。”   “而他禁足后,一直闭门不出,王府由羽林卫亲自看守着。而在这之前,我也亲自带人搜过晋王府,连晋王在京城里其他的别苑产业都搜找过,皆没有发现苍梧的踪迹。”   长歌默然:“也是,晋王这样狡诈之人,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收留苍梧,只怕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的。只是——”   看着她眉头深锁的样子,魏千珩好奇道:“只是什么?”   长歌心头冰凉,道:“只是叶玉箐是叶府嫡女,从小金尊玉贵、娇生惯养,一直是锦衣玉食的供养着的,如今她却肯跟着苍梧逃难吃苦也不回叶家求救,这番改变……实在是让人害怕。”   魏千珩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一个人一旦下定狠心改变什么,必定是她下定了某个坚定的决心。   而叶玉箐的决心,无疑是为了她的孩子和她自己报仇。   所以,她卧薪尝胆要对付的人就是魏千珩与长歌。   而如今长歌她们在明处,她却在暗处,身边还有一个可怕的苍梧,长歌的心弦不由高高悬起,总感觉她时刻潜伏在自己与孩子的四周,要对自己和孩子伺机下手。   这样时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害怕难安。   相比长歌的惶然不安,魏千珩却从她方才的话里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亮,对长歌安慰道:“你不要怕,我已想到找到他们的办法了。”   魏千珩想,叶玉箐一向娇纵,她二十多年的锦衣玉食,只怕一时半会完全改变是不可能的。   再者,那怕她躲得再好,也是要衣食住行的,只怕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会让她忍不住去之前常去的汴京名店。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后,魏千珩就让白夜带人去各个行当里最好的店铺查询,看有没有叶玉箐的踪迹。   可几天下来,并没有叶玉箐踪迹。   就在魏千珩以为自己猜测出错时,今日早上他却得到消息,这些店铺近期都出现过盗贼的情况,连铭楼都有过菜品凭空消失不见的事情发生。   魏千珩明白过来,叶玉箐怕被发现,自己没有出面,竟是让苍梧帮她悄悄去店里偷东西。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却是比她亲自现身安全许多,毕竟如今汴京城内,到处都是她们的画像,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发现。   只是,若一切真的如他们猜测这般,魏千珩却越发困惑惊疑了——   苍梧那样凶狠狡诈之人,为何愿意为叶玉箐做这么多事,不但冒险进天牢救她,更是为了她愿意做偷鸡摸狗的窃贼之事!   两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若当初苍梧出面救叶玉箐真的是叶贵妃做的,叶贵妃与苍梧又是什么关系?   甚至,整个叶家与苍梧之间可是存在着某种联系?   想到这里,魏千珩突然再次从床上坐起身,对吓了一大跳的白夜道:“派人暗下去查叶家,将他们这几十年的周边关系一一查清,看是不是有苍梧这个人!”   白夜连忙应下,正要退下,魏千珩又冷冷吩咐道:“还有,去查清今日给本宫送纸条的人是谁?”   原来,今日魏千珩突然出现在茗茶居撞见长歌与魏镜渊,并不是偶尔,而是他正与白夜查访叶玉箐与苍梧行踪时,收到了一张神秘的纸条。打开一看,却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长街茗茶居。   彼时,他还以为是关于叶与与苍梧的消息,立刻带着白夜与燕卫飞驰般的赶到了。   等他到了茶馆门口看到停着在门口的两辆马车,心口顿时一紧。   那辆红楠木马车,正是今早长歌坐着进宫谢恩的马车。   而另一辆他也认得,却是端王府的马车。   魏千珩进到茶馆后,果然见到了长歌身边的丫鬟婆子,更是听到了魏镜渊对长歌说的那些情难自禁的话……   事后,魏千珩将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猜想遍了,却一直想不到会是谁给他送的纸条。   而送纸条人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想让他前去亲眼见到长歌与魏镜渊私会,从而误会长歌与魏镜渊之间不洁,让他嫌弃厌恶长歌,甚至再次与魏镜渊兄弟反目成仇。   到底是谁有这么歹毒的心思,难道又是永春宫的叶贵妃吗?   可她那时刚刚被太后派人掌嘴,哪里一下子能将长歌与端王在宫外的行踪同时掌控?   直觉,魏千珩觉得给自己送纸条的人不是叶贵妃。   那么,若不是她,给他送纸条、让他去茗茶居之人又是谁? 第121章 帝王之爱   翌日清晨,长歌亲手熬好了养胃的小米粥送到了主院。   她知道魏千珩的习惯,喝醉后第二日难免胃里不舒服,要喝了小米粥养养胃才好。   却不想,魏千珩还是不愿意见她,还是让白夜出来见她。   白夜接过粥,嗫嚅道:“娘娘,殿下还在睡觉,所以……所以暂时见不了娘娘……”   看着白夜难为情的神情,长歌知道他是怕自己难过找的借口,魏千珩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论多晚多累,他第二天清晨都会准时起床晨练。   长歌想到一晚过去,他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心里不免难过,更是慌乱,但面上却将手里的粥交给白夜,笑道:“如此,就麻烦你将粥在火炉上小火温着,让殿下起床后再喝。”   白夜接过粥,长歌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心月再次离开。   白夜捧着粥连忙进院去,见魏千珩站在背角的廊下,心里一笑,腹议道,明明巴巴的想见娘娘,却偏要装出不理睬的样子,何必呢?   面上,他将粥捧过去,端到魏千珩面前,揭开盅盖,香甜的味道立刻溢出来,笑道:“殿下要喝粥吗?娘娘亲手熬的。”   魏千珩睥了他一眼,昂头朝着花厅去了。   白夜会意,连忙捧着粥盅跟上去,让下人备好碗筷,伺候魏千珩喝粥。   满满一盅粥,不一会儿就被魏千珩喝了一大半,魏千珩一边津津有味的喝粥,一边问白夜:“你方才瞧着她,神情可好?腿脚可有不适?”   白夜仔细回忆了一下,咂舌道:“方才仔细瞧着,娘娘走路似乎有些僵硬,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磕到了哪里。脸色也不大好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魏千珩手中的勺子不觉顿住,粥也喝不太下去,冷着脸道:“她没有请府医看看吗?”   白夜:“娘娘明显是心病。殿下不同她说话,娘娘只怕心里难过,所以请府医也无可奈何。”   魏千珩不说话了,将剩下的粥喝完,把粥盅推到白夜面前,冷冷道:“你去送还粥盅,顺便问下心月,她昨天到底摔到了哪里,一定要打听清楚了。”   白夜无法,抱着粥盅去隔壁找心月还盅去了。   林夕院的小丫鬟要接了盅放回厨房去,白夜却不肯,执意要心月出来接盅。   小丫鬟不明所以,只得喊了心月过来。   心月听说白夜找来,心里一喜,她也正好要去找他打听殿下的情况呢。   如此,心月放下手中的活,连忙去见白夜去了。   一见到白夜,心月就将他往院子里拉,客气道:“我们昨天刚搬的院子,白夜大哥进来看看吧。”   白夜知道自家主子还等着自己回去汇报情况,那里敢久留,寒暄了几句后,将手里的粥盅交给心月,假装随口问道:“我昨日回府时,听到马房的马夫说,娘娘昨日上马车时摔了一跤,可有此事?”   心月聪明着呢,这样的粥盅府里各个厨房里多了去了,白夜何需要这么巴巴的归还送来,还执意要还到自己手里,如今听到他打听娘娘摔马车一事,心里已明白过来,是殿下听到娘娘摔伤的消息,派他过来打听消息的。   这样一想,心月心里的担心就放下了,殿下既然担心娘娘,自不会真的舍得生娘娘的气的。   她也不揭穿白夜,故做心痛道:“昨日陪娘娘出去的是淡竹,娘娘回来后还瞒着大家不说,直到晚上我服侍她安寝,才发现她摔得两个膝盖全是乌紫,可娘娘却连药酒都不肯擦,说是免得惊动大家,就一直自己忍着痛……呐,就这样今日还一大早起来,蹲在火炉前为殿下熬了一早的粥,可殿下却理都不理我家娘娘一下……”   说到这里,心月看着一脸心虚的白夜认真问道:“白大哥,你是殿下身边的亲信,你可知道殿下到底在气娘娘什么?我听淡竹说,昨日之事,殿下都看到听到了,明知道我家娘娘与端王什么事都没有,殿下为何要生娘娘的气呢?”   其实白夜也不太明白自家殿下是在生气,还是没生气。   若是说生气,他又不像真生气的样子,关心着娘娘的一举一动,还是像平时般紧张着。   可若是说他没生气,又总不愿意见娘娘,冷着人家,他自己也总是憋着一口气,又像是真的在生气着……   白夜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家主子了,只得挠着头对心月尴尬笑道:“殿下最近是事忙,你也知道的,年关了,宫里宫外的事多,殿下抽不出空……”   心月见他说得含糊不清,不悦道:“白大哥就不能给句痛快话么?若是殿下真的生娘娘的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总要想办法帮忙化解化才是。”   白夜唯唯诺诺的点着头,他何尝不想两人合好如初呢,殿下与娘娘甜如蜜的时候,才是他当差最舒服轻松的时候呢。   可是,连派他过来打听娘娘摔伤之事,魏千珩都千叮万嘱让他不要透露是他要问的,白夜如何敢擅自出卖他?   况且,他是真的弄不清白魏千珩在气什么啊……   见他不说话,心月生气道:“娘娘平时待白大哥可是比我们还好,上次我还听到娘娘同殿下说,要为白大哥议一门好亲事——娘娘对白大哥这样好,却没想到如今娘娘有难,你竟是一点都不替我家娘娘想想。”   说罢,她抱着粥盅气呼呼的往里走,不愿再理白夜。   白夜连忙喊住她,为难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娘娘,实则是我也摸不清殿下的心思,感觉他像在生气,又不像是生气,我都是糊涂的……”   心月回头看他,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只得叹气道:“好吧,我也不为难白大哥,只望白大哥多在殿下帮我家娘娘说两句好话。”   白夜却红着脸问她:“娘娘真的说过要帮我议亲吗?”   自从知道初心是皇家公主后,再想到她对百草的亲昵,白夜算是彻底死心了,如今听说长歌要帮他议亲,不由好奇又难为情起来。   心月道:“是啊。可你的正主毕竟是殿下,若是殿下与娘娘不和好,娘娘有心也无力啊。”   白夜听得热血沸腾,对心月道:“你放心,我是站在娘娘这边的,也会劝着殿下的。”   有了白夜这句话,心月才开心起来,连忙回屋将魏千珩派白夜来打听摔伤一事告诉给了长歌。   长歌听后,心里一暖,她就知道,魏千珩不会真的弃她不管的。   果然,白夜离开不久,府医就主动寻上门来了,说是来请平安脉,却直接替长歌看起了腿伤,还带来魏千珩给的跌伤药,看得心月偷偷在一边笑。   府医看完后,长歌知道他要回去给魏千珩复命,让他替自己向殿下道谢。   青鸾也让奶娘送乐儿与彤儿到主院去陪魏千珩。   见过府医后,魏千珩知道长歌伤势不重,也就放心了。   等见到女儿与儿子时,他心里所剩不多的那点气早已消失殆尽了,只抱着两个孩子爱不释手。   乐儿记着青鸾教他的话,抱着魏千珩的脖子道:“阿爹,你今天中午去我们的新院子吃饭吧。阿娘做了好多好吃的菜等着你呢。”   儿子都开口了,魏千珩心满意足,哪里还会拒绝?   他一口答应下来,正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林夕院,恰在此时,宫里却来人了,来的还是磊公公。   魏千珩暗自好奇,昨日父皇躲着自己不见,今日却又派磊公公来请,到底所为何事?   问了磊公公,磊公公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皇上与太后都在等他。   听磊公公提到太后,魏千珩心里隐隐明白过来,让奶娘将孩子送回去,自己带了白夜赶进宫里去了。   白夜一心盼着魏千珩能去林夕院,眼见他要去了,眼下又被皇上叫进宫,实在是遗憾,不由问魏千珩:“殿下,皇上这么急着叫你进宫为什么?”   魏千珩凉凉道:“能为了什么,还不是父皇与太后听说长歌失宠的消息后,想趁机给王府塞个太子妃进来。”   白夜一惊,“殿下要怎么拒绝?”   白夜知道他断不会同意再随便娶一个太子妃进门的,但若是皇上与太后同时开口,只怕自家殿下也难以招架。   魏千珩想到自己一个遣散后宅的举动,就给长歌惹来祸事,深知自己如今所做一切,不光是牵扯到他一个人,更是会连累到长歌,顿时心里冰凉。   他没有直接回白夜的话,而是反过来问他:“你觉得端王此次拒婚杨家,会成功吗?”   白夜想了想,蹙眉道:“端王尊贵,按理,他不愿意的事,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可惜,偏偏他反抗的是皇上与太后,是整个大魏最最尊贵的人,只怕……”   说到这里,白夜似乎明白了魏千珩的心境,叹息道:“殿下若是不拒绝,只怕侧妃娘娘又得遭罪了。”   魏千珩心里一片苦涩,凉凉笑道:“你倒是突然灵光了。所以我们不能直接拒绝,要迂回战术——先弄清太后与父皇相中的是那家姑娘,再做打算。”   果然,等他一到慈宁宫,魏帝就将太后之前拟好的那份太子妃名单交到了他手里,郑重道:“这是朕与太后为你精心挑选的五位太子妃人选,先给你过过目,尔后太后还会办一场宴席,让你与这五位姑娘相见。”   魏千珩看也没看那名单一眼,凉凉笑道:“年关事多,何必这么着急?儿臣还有许多事要忙,无暇顾及这些儿女之事。”   太后早已料到他会拒绝,正色道:“太子,你是一国储君,你的婚姻大事可不能算是儿女小事。何况你如今后宅空虚,除了几个不得力的侍妾,刚册封的侧妃长氏也不懂事合意,正是需要一个温柔娴淑、大方得体的太子妃来帮你分忧。”   魏千珩本就对太后昨日逼长歌去劝说端王一事心存不满,如今又听到她说长歌不懂事,心里怒火顿生,将手中的名单扫了一眼,嘲讽笑道:“这上面的五人个个不俗,不如先拿去给端王过目。他是本宫的兄长,年岁也不小了,比我更急;刚好昨日长氏奉太后之令去劝服端王同意婚事,被端王狠狠拒绝并训斥了一番,说是他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让父皇与太后死心——既然端王对此门婚事不满意,父皇不如先给他挑选一个……”   魏千珩知道太后对端王与杨家的婚事十分看重,就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往端王与杨家的婚事上引。   果然,听到他的话后,太后脸色顿时一黑。看到他要将名单让给端王挑选,更是冷下脸来。   原来,太后已听闻了魏镜渊在茶馆里说的不愿意娶杨书瑶的话,知道长歌也没有说服他,心急之下,她已在魏千珩来之前,同魏帝说,让皇上亲自赐婚,让端王娶杨书瑶。   而魏帝也已答应下来了。   如今魏千珩曝出曝王的态度,岂不让魏帝知道,这门婚事一直是她们杨家在强行逼成,端王自己十分不乐意。   如此一来,端王与杨家的这门婚事岂不是彻底要黄了?   果然,魏帝听说端王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猛然一怔。   一直以来,他以为端王对这门亲事表现的冷淡,是因为他的性子使然,却没想到他竟是嫌恶着杨家姑娘。   如此,他也明白过来,太后为何着急让他给端王赐婚了。   魏帝感觉被蒙蔽,心里颇不是滋味,可看着太后突变的脸色,魏帝还是对魏千珩叱道:“胡闹,这是为你精心挑选的太子妃,你扯到他做甚?再说,向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论到他自己同意与否。何况端王的亲事,朕与太后已议定,此事板上钉钉,不要再说。”   有了魏帝这句话,太后的脸色才恢复如常,魏千珩也淡然笑道:“既是父皇与太后做主拿定的事,那我无需再瞎操心。”   说罢,将名单展开看了看,尔后对魏帝道:“既然父皇说婚事是父母之命,就由父皇认定好了,我无所谓。”   见他竟是一口答应下来,魏帝与太后不由暗喜,太后怕端王的事让魏帝心里对杨家有了成见,从而影响杨书珂当选太子妃一事,连忙道:“虽说是父母之命,但太子妃终不是寻常的婚配,还是从中选一个你自己熟悉喜欢的为好。”   魏千珩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依着太后所言,将名单一一仔细看过,为难道:“这上面的五人,我只认识若昕与书珂两位表妹,其他三人听都未听过,更未见过的。”   听了魏千珩的话,太后心里一喜,不自禁的朝魏帝看去,恨不得当场拍板定下杨书珂为太子妃。   魏帝在听到魏千珩的话后,却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皱——他方才已答应给端王与杨书瑶赐婚,若是杨家另一个女儿也嫁入皇家,还是太子的正妃,再加上眼前的太后,这杨氏一门只怕比叶家与骊家更权势滔天了……   太后与魏帝一左一右同坐在暖榻上,没有看到魏帝脸上微妙的表情,可魏千珩却站在他对面看得分明,不由假装不经意的嘀咕道:“而若昕表妹常年在江洵,虽见过,实则也不熟悉……相比这下,书珂表妹年年宫宴上见过,倒是熟悉几分……”   太后心里乐开了花,笑吟吟道:“这倒也是,书珂自小乖巧懂事,年年宫宴,府里都带她进宫请安,平时的其他宴会上也没少见,倒是与太子相熟得紧。”   说这话时,太后微微侧首看向默不吭声的魏帝,可魏帝假装喝茶,没有听见。   又在太后处呆了会儿,魏千珩与魏帝告退出来,等回到乾清宫,魏帝留下魏千珩下来吃午膳,父子二人围炉赏雪,再喝着热酒,说了许多心里话。   魏帝对魏千珩沉声道:“这名单上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你无需太早做决定,等设宴见过面后再定也不迟。”   魏千珩心里顿时一松——只要父皇不像对端王那样逼着他娶太后娘家的姑娘,且让他不急着做决定,他就有时间想办法再将名单上的其他四个人选一一剔除……   魏帝又道:“马上新年了,太后已催过许多次,让初心回宫来居住。而如今大家都已知道她的存在,也时候让她正式入皇谱了——她既然听长歌的话,你就让她去劝劝她,让她回宫来。不要再流落民间了。”   魏千珩十分不悦道:“她昨日才因为奉太后之令去劝端王被人误会诟病,如今全汴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如今你又让她去劝初心?!你们遇到这种难办的事就想到长歌,想到她的好,可明知我心中的太子妃人选是她,父皇却偏偏被太后唆使只立她为侧妃,这对她何其不公平!?我是不会让她去的!”   魏帝也知道立侧妃一事上他理亏着,可他并不后悔,郑重道:“当年朕也想立你母后为中宫皇后,可你知道为何最后朕又没那么做了么?”   魏千珩闻言一惊,惊异的抬头看向魏帝。   魏帝凝重道:“前朝是战场,后宫同样如此——身为中宫之主,若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支撑,那怕有朕的信任宠爱,那也是将她往死路上推……”   “何况你母后与长氏都有一个共性,她们心地善良,耳根子软,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更是不适合那个高位。甚至你母亲,就是当年朕对她偏爱了几分,她都没能落到善终。你以为,长氏她又能躲得过?!”   闻言,魏千珩全身一震,怔在当场。   魏帝痛心的看着他,沉沉道:“后宫的女人,一生都在争夺帝王之爱。可她们哪里知道,帝王之爱,有时候不是救赎她们的阶梯,而是将她们送命的罪魁祸首——人之天性,若处在同一位置,人们都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甩下,那些出头的,终会被背后无数的黑手拉下,乃至赔上性命!”   “所以为何长氏老实安份的呆在你的主院里,你将她保护得那么样好,她还总是小灾小难不断,就是这个道理。”   “而你的身份,注定你此生不能只宠爱一人。所以,你还是克制对她的感情,或许离疏远些,薄待些,才能长久的将她留在你的身边。”   魏帝的这番肺腑之言,让魏千珩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过来。   难怪长歌先前也对他说,只有他按规矩行事,她才能好好的在王府呆下去,原来,他对她的这些偏爱,已然给了她压力与威害……   最后,魏帝对他语重心长道:“所以,你还是好好考虑娶太子妃一事,不然长氏永远是众矢之的……”   魏千珩大受震动,那怕离开了皇宫,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的思索着魏帝的话,心里一片冰凉。   他此生所愿,就是与长歌和孩子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可偏偏,他的身份让他必须在他与长歌的生活里,增添烦人的因素,让他们不得安宁。   他知道父皇说得都对,可是,若是真的娶了一个太子妃进门,又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叶玉箐,又会对长歌各种折磨陷害……   越想,魏千珩心里越是烦乱,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嫌恶过自己的身份……   马车离开皇宫冒雪朝着王府行去,白夜对他兴奋道:“方才林夕院的小厮过来送话,说是晚上做了殿下喜欢吃的蜜炖香肘,请殿下晚上过去用膳。”   魏千珩闭眸靠在车壁上没有回声。   白夜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应下了,却听到他冷冷启唇,道:“去莳花馆!”   白夜一惊,不敢相信的抬眸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真的去么?您……您不是原谅娘娘了么?”   “谁说本宫原谅她了?!”   魏千珩倏地睁开眸子冷冷看着白夜,冷声道:“她瞒着本宫私下去见端王,还任由端王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说着旧情,你觉得她身为侧妃,这样的举动合适么?”   白夜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寒霜的魏千珩,怔呐道:“可是……可是……”   可是昨天明明是说假装骗娘娘吃醋的,并不是真的要去莳花馆啊……   “没什么可是的,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若是她真的问心无愧,为何不回来先禀了我再去见端王,而是要偷偷的约了他相见——明知端王对她有情,她这样做不是引火自焚吗?”   看着震怒的魏千珩,白夜却是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另一边的燕王府,长歌听到乐儿回来说,阿爹答应过林夕院吃饭,心中的大石砰然落地,得知他中午留在宫里陪魏帝用膳,就早早的备好晚膳等他回来。   可一直等到掌灯时分,天色都黑透了,却一直等不到魏千珩归来,甚至当晚,魏千珩都没有回王府歇息。   长歌不知他去了哪里,却是担心的整晚没有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里传遍,太子昨晚豪掷万金,买下了莳花馆头牌倌人挽心姑娘初夜,一度春宵…… 第122章 魏千珩的死穴   消息传进长歌耳朵里时,她犹自不相信,以为是自己连着两晚没歇息好,耳鸣听错了。   直到府里的帐房先生来她这里汇报帐单,看着白纸黑字上写着的支付给莳花馆的万两银票,长歌才恍悟,她没有耳鸣听错,外面的传言全是真的。   如此,关于长歌失宠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的宠妃长氏被太子嫌弃,太子不但收回了遣散后宅的决定,还移情莳花馆的头牌花魁挽心姑娘,只怕不日就要替那花魁娘子赎身纳进府了……   流言满天飞,连王府的下人们都在私下偷偷议论,可魏千珩至始至终没有回来给长歌一个说法。   和长歌一样,青鸾与心月她们也是不敢相信的,魏千珩明明已民答应来林夕院,怎么转眼就去重金买花魁去了?   如此,昨日刚刚欢欣起来的林夕院,转眼又沉寂下去。   不止如此,还有好多有心人,想看看这件后长歌的反应,林夕院的门外顿时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身影。   心月一气之下,将人关紧院门,勒令院里的下人,不许将林夕院里的传半个字出去。   青鸾担心长歌心里难受,一直陪着她。   可长歌在送走帐房后,却无事人般的回房上床补觉。   青鸾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坐到她床边问她:“姐姐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太子这次似乎来真的了,姐姐不能坐视不理啊……”   长歌身子裹在厚厚的被褥里,苦笑道:“我能怎么管?去莳花馆大闹一场,还是去拖着他来我的院子里?”   青鸾也不知道办,可她却知道不能就这样任由姐姐与太子的关系恶劣下去,不由着急的劝道:“姐姐,你以前不是最有办法吗?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太子因误会,与姐姐越来越疏远,你要想办法解开误会,让他不要再去莳花馆那种地方……”   长歌看着妹妹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苦涩笑道:“他是太子,所做任何事都有他的原因和道理,我阻止不了。如今我惟一能做的,只有好好管着自己和孩子,其他的事,我哪里管得了的……而解开误会,也要他愿意见我听我解释才行……”   听到她这样说,青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狠声道:“若是他敢负姐姐,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长歌觉得,魏千珩不像在生自己气的样子,但她却又看不懂他的举动是何目了……   到了晚上,魏千珩回府,差白夜到林夕院带两个孩子过去给他看。   长歌什么都没说,依言将两个孩子收拾好,让奶娘带着送到隔壁去。   心月着急道:“娘娘,您为何不趁机陪着两个孩子一起过去?也好问问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歌对心月郑重道:“心月你要记住,从我搬离主院那一刻起,我与府时其他的侍妾没有两样。若是没有殿下的召见,我们都不能随便自己闯进主院里去。”   “可是,娘娘怎么能与那些侍妾相比……”   “我也不例外。”   长歌语气很坚定,对心月道:“不论在哪里讨生活,我们首要是要谨记住自己的身份,万不可恃宠而娇,做出有违规矩的事;”   “以后,若是没有殿下的召见,我们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去主院叼拢殿下,也不要再去向白侍卫打听殿下的事,更不要去问殿下来不来用膳这样的日常之事——他愿意来,我们欢喜,尽心伺候。若是殿下不来,我们也不要强求!”   心月明白过来,恭敬道:“娘娘教诲的是,奴婢记下了,也会对其他人一一叮嘱的。”   果然,不一会儿,主院那边过来传话,殿下留了两位小殿下在主院用膳,让长歌不用再等,却并没有唤长歌一并过去用晚膳。   心月得了长歌的教导后,再不抱怨什么,只尽心的当好差照顾着长歌,让下人安排好饭食,没有摆在花厅里,而是设在了正房的外间,让长歌姐妹单独用膳。   可青鸾却不明白了——不明白魏千珩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自家姐姐不争不闹,竟是一点都不担心着急。   所以吃饭时,她忍不住担心道:“姐姐,太子愿意见孩子,却不见你,看样子似乎真的还在生你的气……你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他以后都不愿意见你怎么办?”   长歌的心里其实也乱了。   她从小见到父亲对母亲的无情,在鹞子楼时,也多是听到楼里的姐妹们说起世间男人的薄情寡性,后来进宫见到帝王后宫三千喜新厌旧,那怕去到云州那样的乡野之地,也常常听到男人变心纳妾之事。   她原来坚信魏千珩不是这样的人,可没想到,不过一个误会,就让他对自己冷了心。   如今听到青鸾的话,她忍不住问自己,若是魏千珩一直不消气,以后都不愿意再见自己,她要怎么办?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凝神想了想,尔后苦涩笑道:“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再见我,我就带着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青鸾赌气道:“若是他真的这样对姐姐,我们就一起离开,去找煜大哥好了。”   听青鸾提到煜炎,长歌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魏千珩的突然改变,她的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会有事发生。   而后,她又想到不久后王府里要增添新人,魏千珩若是真的看上了莳花馆的挽心,必定不会忍心看着她继续流落青楼的,所以,想必不久王府就要增添新人了。   而上次她听到魏千珩也说过,魏帝与太后都有让他重新娶新太子妃的意思,所以,只怕新太子妃不久也要进门了。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沉闷的痛着,可当着妹妹的面,她却随然笑道:“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少了,可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长歌知道妹妹的性格,若是日后看到自己在府里受,她必定会出面为自己抱不平的,若是到时因为自己而得罪进府的新人,只怕会给她惹来祸事。   所以,她萌生了让青鸾离开的念头,让她离开京城这块是非之地才好。   青鸾正生着魏千珩的气呢,不由羞恼道:“这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我才不要嫁,宁愿当老姑娘。”   长歌摸着她的头疼惜道:“别说这样的傻话,一生漫长,你总不能一个人孤独的过下去,还是要找个良人结婚生子的。”   青鸾脸红红的,小声嘟嚷道:“姐姐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若是真的要嫁人,除了煜大哥我谁也不嫁!”   长歌定定的看着她,认真问道:“你真的认定他、非他不嫁么?”   青鸾抬眸看着长歌,梗着脖子道:“姐姐,煜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他深情不花心,重情重义。我此生要么嫁煜大哥,要么就一辈子不嫁。”   长歌却笑了:“好,若是你确定非君不嫁,年后你就去寻他吧,我不再拦着你了。”   煜炎不常与长歌联系,但他每换一个地方,都会按着之前与长歌所约,给长歌修书报平安,所以,长歌一直知道他的行踪。   之前青鸾就让长歌告诉她煜炎的地址,她要寻过去,但长歌担心煜炎心绪没有平复,怕像之前在药苑那般,青鸾的冒失之举会惹煜炎恼怒反感,也让妹妹受到伤害,所以就一直没有告诉她。   如今,过去半年了,长歌想,既然妹妹心意坚定,而京城里波动震荡,波谲云诡,不如让青鸾去找煜炎,远离这片事非之地……   闻言,青鸾神情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激动道:“姐姐,你愿意让我去找煜大哥了?!”   长歌不舍的拉过青鸾的手,细声叮嘱道:“煜大哥是一个慢热的性子,且他因着双腿的事关闭了心门,我担心他还是不肯接纳你,怕你心里难过,所以之前一直不肯告诉你他的下落……”   “但如今,你既下定决心与他相伴一生,我也不再阻拦你。只希望你能多多体谅煜大哥心里的苦,哪怕他无意伤害到你,你也不要怨恨他……”   青鸾开心的眼睛都红了,不禁放下碗筷子上前一把抱住长歌,动容道:“姐姐,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的。这一次不论煜大哥如何对我,我都不会生气……那怕最后我不能嫁给他,我就守在他身边,给他当丫鬟照顾他一辈子……”   其实,青鸾看着是大大咧咧的豪爽性子,其实内心也很脆弱敏感。   她先前依靠着长歌与魏镜渊,在燕王府与端王府两处轮流为家,可如今长歌失宠于魏千珩,等以后王府进了新太子妃和魏千珩的新宠,姐姐尚且在这里举步艰难,她留在这里更是加重姐姐的负担,也无理由长期借居于此了。   而端王与杨家的赐婚圣旨今早也下来了,魏镜渊很快就要娶杨家那个刁蛮的嫡女,只怕端王府日后更加容不下她,那怕魏镜渊一直同她说,让她将端王府当成她自己的家,可青鸾知道,端王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如此,青鸾竟是觉得自己无所可归,她感觉自己成了姐姐与公子的负担,心里无比怀念当初在北地与煜炎在一起的日子,也越发迫切的希望能与煜炎在一起。   说来也奇怪,青鸾跟随在魏镜渊身边这么多年,她虽然将他当做了亲人,可骨子深处又从没将他当做最后的依伴之人。   可当初她去北地寻煜炎,两人一路上日夜相伴的感觉,竟让青鸾找到了家的感觉,内心特别的安定温暖。   煜炎身上有一股子淡雅温和的气息,特别能安定青鸾惶然无依的心,也让她认定了煜炎就是她要找的相伴一生的良人……   第二日,魏千珩又没有回府,再次歇在了莳花馆。   转眼,又是好几天过去了,长歌腿上的磕伤乌青都好了,魏千珩虽然隔三岔五的回了府,可还是不愿意见她。   长歌想着就快过年了,不想与他这样僵着,只得厚着脸皮再次去主院求见他。   可每次长歌去见他,他不是出门了,就是还未回来,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天不亮就出门,很晚才回来,总是不见人影。   时间一久,连乐儿都开始念叨他了,问长歌阿爹怎么不来陪他玩了。   长歌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躲着不见自己,心里不由惶然不安起来,连着青鸾心月她们都惴惴不安起来。   而外面关于长歌失宠的消息越来越烈,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子最宠爱的长氏侧妃被冷落了多日,甚至有人消息绘声绘色的描述,是太子去找了得道高僧化解了身上的降头,看清了长氏的真相目,所以憎恶远离她了。   对于这些谣言,长歌先前并不会理会,她相信,她与魏千珩经历的这么多磨难风雨,那怕他一时之气,但绝不会真的对她弃之如敝屐的。   但时间一长,特别是自己一次次上门去求见他,都被他避而不见,长歌的心一点点的冷掉,开始怀疑自己的那些信任与坚持,是不是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冬夜深沉,夜里又下起了大雪,林夕院灯火尽熄,忙碌一天的人们歇下进了梦想。   长歌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心里黯然的想,难道魏千珩真的不打算再见自己吗……   同样睡不着的还是永春宫的叶贵妃。   叶贵妃脸上涂着厚厚的膏药,坐在幽深寝宫里的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眸光冰寒。   粟姑姑陪在她身边,心疼道:“娘娘,夜深了,赶紧歇息吧,身子要紧……”   那怕过去这么多天,叶贵妃脸上还生生的痛着。   可更痛的是她的心。   眸光冰寒如刃,定定落在脸上被掌掴的地方,叶贵妃看着两颊红肿破烂的伤口,心里直恨出血来。   顾不得脸上伤口会扯痕,她咬牙恨声道:“本宫入宫几十载,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那个老寡妇竟然这般作贱本宫,这口恶气本宫绝不会放过。”   粟姑姑也是气恨不已,道:“那杨家嫡女名声都闹成这样,太后明知端王不肯娶亲,竟让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听说如今还野心勃勃的要让杨家二房的嫡女做太子妃,名单都拟好了。”   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叶贵妃更是恨得牙痒痒,“想不到本宫与长氏的一番争斗,竟全便宜了杨家——太后不仅坐享渔翁之利,还落井下石的做贱我,真是太可恨了。”   粟姑姑担心道:“如今一切都成定局,白白浪费娘娘的一番筹谋,以后可要怎么办?”   叶贵妃狠戾的眸子里闪过精光,冷冷笑道:“一切都成定局?!哼,只怕未必。”   说罢,她从镜子里看向粟姑姑,问她:“你今日出宫去见他们,可说了什么?”   粟姑姑连忙道:“老奴今日回到武家废宅时,当时只有侄姑娘一个人在,苍梧外出了。侄姑娘一直跟老奴怨怪苍梧,不趁着魏千珩在莳花馆寻欢戒备松驰时杀了他,还怪苍梧胆小,不敢去燕王府杀了长氏与她的一双儿女。后来老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娘娘的意思,侄姑娘才没再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粟姑姑顿了顿,又道:“后面正说着,苍梧就回来了,给侄姑娘带回了外面酒楼的饭菜。老奴瞧着,姑娘在废宅里所花所用之物皆是好的,后来才知,竟全是苍梧为她布置的。”   叶贵妃满意一笑:“看来,苍梧对这个‘女儿’十分上心。你可有问他,他接下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粟姑姑道:“他说一切听娘娘的意思!”   叶贵妃再次满意点点头,问道:“你可有问他,那日给魏千珩透密之人可是他做的。”   粟姑姑摇头,疑惑道:“老奴问了,苍梧说不是他干的,说他当时并不知道长氏贱人约端王想见。”   叶贵妃了然的点点头,狭长的凤眸危险的眯起,徐徐道:“本宫这两日也一直在想,长氏一直谨慎,她被太后那个老寡妇逼着去见端王,必定是十分的小心,只怕没人会提前知道她的打算,连魏千珩都是收到神秘纸条才跑去捉奸的——所以,到底是谁第一时间知道了长氏的计划,并告密给了魏千珩?”   粟姑姑也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总归这人是长氏的敌人,也就是我们的盟友。”   叶贵妃再次点头,想到魏千珩因为长歌与端王私下相见,竟是气怒到去找官妓了,心里憋着的这一口气不觉舒解了些,凉凉道:“那老寡妇为着她杨家的荣耀,这般作贱本宫。当初箐儿出事时,她更是恶毒的一直不肯放过叶家,却将自己娘家的姑娘当宝贝般的捧着——既然如此,等端王与杨家大婚之日,咱们送份大礼给她!!”   粟姑姑看着她的样子,已料到她心里已有了主意,不由欢喜道:“娘娘可有什么指示给宫外的侄姑娘与苍梧?!”   一想到心中的计划,叶贵妃心情大好,起身朝床榻上走去,笑道:“马上要过新年了,又天寒地冻的,让他们‘父女’二人好好将养着,保命最好紧,切不可轻举枉动,一切听本宫的安排!”   粟姑姑连忙应下,上前替叶贵妃宽衣。   叶贵妃突而又道:“不过,也可以找点其他的事让他们做做——让苍梧想办法将容昭仪那贱人处置掉,免得她趁着新年,又去唆使皇上讨要回儿子!”   粟姑姑一边将叶贵妃脱下的衣服放到熏炉边小心的烘晾好,一边迟疑道:“今日老奴回来时,侄姑娘一直在追问老奴,问娘娘为何不让苍梧去杀了长氏与魏千珩,还有他们的一又儿女,为叶家和她的孩子报仇。”   叶贵妃靠坐在床沿上,面容隐在帐影里,冷冷道:“并不是本宫不想他们死,本宫早已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只是,他们一死,一了百了,可咱们叶家的事却也彻底湮灭再难翻身。所以魏千珩那个白眼狼,甚至是长氏那个贱人都还不能死——不但不能死,本宫还要让他们好好活着!”   这一下却是连粟姑姑都听糊涂了,走过来一脸迷惑的看着叶贵妃。   叶贵妃嗤笑出声,道:“本宫问你,魏千珩死后,除了让我们出了心中的恶气,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粟姑姑摇摇头,道:“还请娘娘指教!”   叶贵妃躺下身子,缓缓闭上眸子,冷冷道:“魏千珩一死,皇上必定会另立太子。可十四子年龄还小,成年的皇子里,晋王被禁足失了圣心,只有端王最为合适。”   “他本就是皇长子,又有骊家与小骊妃那个死贱人扶持,再加上娶了杨家嫡女,太后到时也会拼命的保举他,所以最后太子一位必定落在了端王身上——咱们辛苦一场,最后岂不又为他人做了嫁裳。而端王成太子,小骊妃是他亲姨母,一并得势,那个贱人又岂会放过我?!”   听到这里,粟姑姑终于反应过来,惊喜道:“所以娘娘留下魏千珩,让他先与端王相斗,等以后两败俱伤后,再让十四皇子上位,到时他成了太子,容昭仪也被苍梧处置掉,娘娘就是他惟一的亲人了,自是事事听娘娘的摆布!”   粟姑姑小心的替叶贵妃掖好被角,又道:“可娘娘为何要留下长氏与她的孩子,为何不让苍梧先杀了她们?”   叶贵妃复又睁开眸子,寒眸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可怕的冷芒,冷冷道:“因为长氏是魏千珩的死穴,也是魏镜渊的死穴,若要看到他们兄弟二人再次互相残杀,她就是最最重要的引火索——这样的利器,本宫岂会舍得让她什么都不做,就无声无息的死去?!”   粟姑姑大彻大悟过来,钦佩激动道:“娘娘不愧是女中诸葛——有了娘娘的筹划,娘娘与叶家重新翻身指日可待!”   叶贵妃一想到心中的计划,也是激动不已,得意笑道:“很快就有好戏看了——本宫竟是开始期待端王与杨家的这场御赐的盛大婚礼了……”   筹谋好一切的叶贵妃终是满意睡去……   而燕王府的林夕院里,长歌在床上翻腾了半宿,直到了二更时分,才疲惫的浅睡过去。   那怕在睡梦中,长歌还是感觉脊背发凉,心里也莫名的慌乱,不自主的拢紧了身上的被子,抵御身上的寒意。   她拢被子时,半睡半醒间,隐隐听到了开门声,似乎还有北风从门缝漏进来。   长歌脑子里浑噩一片,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下一刻,却有一双大手抱住了她。   长歌一惊,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魏千珩,因为先前他也曾半夜从儿子的房间偷溜进她的屋子。   可下一刻,她突然想起,魏千珩今日没有回府,又歇在了莳花馆。   那么,抱着她的人是谁?   长歌全身一震,吓得清醒过来,全身瞬间被冷汗浸湿,呼吸都快滞住了…… 第123章 他竟是认真的!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魏千珩对她态度的转变,京城里到处都是她失宠被弃的消息。   长歌人前装做无事人般的样子,每天照常过自己的生活,似乎没有将外面的流言、以及魏千珩有了新人的消息放在心里。   可实则内心,她越来越看不清魏千珩的心思和举动,心里熬油般的难受着,夜夜不得安眠。   而今晚好不容易喝了心月熬的安神茶,堪堪要睡熟时,她却又被惊醒——床上竟是蓦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抱住了她。   长歌当即被吓得睡意全无,冷汗潸潸,瞬间清醒过来。   她拼命挣扎起来,并回头去看抱自己的人,借着床边起夜的小灯,竟看到了魏千珩。   他不是在莳花馆么,怎么又来了这里?   看到魏千珩的那一刻,长歌滞住,她停止挣扎,怔怔的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长歌对上魏千珩熟悉的深眸,简直像做梦一样。   魏千珩收紧手臂抱紧她,没好气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外面风雪肆意,北风呼呼刮得窗棂哗哗的响,长歌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眸光看到床头衣架上他脱下的外袍,上面落满积雪,被屋子里的炭火一烤,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掉着水滴。   “殿下不是歇在莳花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长歌是怜惜这么大的风雪他赶回来,可听在魏千珩的耳朵里却不是滋味,冷着脸道:“敢情,你希望我一直在莳花馆不要回来?”   长歌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得道:“这是殿下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闻言,魏千珩瞬间来了火气,却又找不出她的错来,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长歌听着他嗓子里难掩的沙哑声,再加之她也一时间不知同他说些什么,为了打破尴尬,她爬起身,披上外衣,去到墙边的红泥小炉旁,提起上面温着的茶水,给魏千珩倒了一杯。   魏千珩也坐起身,本不想接她手中的茶水,可看着她面容憔悴不少,心里又生出不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一口喝下,然后定定的看着她,见长歌收回杯子默默坐在桌子前,并不再回到床上,明显对他疏离起来,他心里蓦然一慌,梗着脖子开口道:“你之前一直要见我,如今我来了,你可有话同我说。”   长歌之前确实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可经过这几日的变化,先前的千言万语到了此时,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气氛瞬间也凝重起来。   片刻后,她恭敬道:“我没什么话说,倒是殿下深夜前来,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见她恭敬疏离的样子,魏千珩心里又慌又乱,面上却冷冷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是想问的、想对我说的?”   长歌坐在桌前,半低着头淡然道:“看到殿下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却是长歌的心里话,不论外面怎么传言,也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变心喜欢上别人,长歌都可以不在乎,只要看到他一切安好,她就放心了。   因为从母亲的身上,长歌深深体会到,女人这一辈子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他爱你宠你时,你的前景充满幸福和希望;可若哪一天他厌你烦你了,你的希望就破灭,人生也走向毁灭。   与其如此,不如将希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宠辱不惊,平淡的过自己的日子——他爱也好,厌也罢,她总归要将日子过下去,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可这话听在魏千珩的耳朵里,却全然成了她对他的不在意。   他冷冷道:“你可知道,昨晚吴世子陪我一起在莳花馆喝酒,他家的侧室就打到莳花馆来了,差点将整个莳花馆砸了,闹得鸡犬不宁……”   长歌一惊,也恍悟过来——难怪他会半夜跑回来了,原来是吴子规家的女眷去莳花馆砸场子了。   吴子规这个侧室白氏,是个京城出了名的醋坛子,不知道打跑了吴世子多少红颜知己,乃至于吴子规身为国公府的世子爷,二十出头了,还没有娶到正妻,许多贵门家的姑娘,一听到与他家议亲,都惧怕了他这个侧室不肯相亲。偏偏他这个侧室是国公夫人的亲外甥女,吴子规打不得骂不得,更是不敢休,只能好好供在家里……   长歌小心的抬头看向魏千珩,见他神情不郁,脸色黑沉,以为是白氏的大闹搅了他的兴致惹他动了怒,不由想到,先前青鸾也冲动的要去莳花馆大闹,幸亏被她拦下了。   如今想来,幸亏当时自己没有冲动失去理智,不然只怕他会更加生气。   想到这里,长歌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   魏千珩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看,想看她有什么反应,却看到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越发的郁闷了。   下一刻,他气恼的掀开被子,外袍也不穿,径直走到东窗下的榻上坐下。   屋子里除了床角留着的起夜的小灯,黑漆漆的,长歌见他去榻那边坐下了,只得上前去,要点燃榻上的灯烛,却被他冷冷喝道:“不要点灯。黑着好,免得看你的脸色。”   长歌一怔,莫名其妙的看向满身怒火的魏千珩,心里也不由的冒上气来。   去外面厮混的人是他,不归家的也是他,乱吃飞醋的还是他,怎么临头他还生起她的气来?!   又不是她让白氏去砸的场子。   想到这里,长歌冷冷道:“殿下在外面败了兴。深夜而来,若是为了拿我撒气来的,殿下还是请回吧。”   见她一言不和就赶自己一走,魏千珩一怔:“你让我回哪里去?”   长歌冷冷道:“殿下回主院也好,回莳花馆也行,总比在我这里让殿下不舒心的好……”   魏千珩见她态度比自己还硬,不由气笑了,可又舍不得走,只得自己找台阶下。   他道:“那日茗茶居一事,你就没有半句解释么?”   茗茶居一事,长歌先前确实想好好同他解释的,可在几次求见被拒后,长歌如今反而看淡了,不想再在那件事上多做口舌与纠缠。   她侧过身子不看他,淡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且当日之事,殿下只怕早已查得清楚明白,既然如此,殿下还不肯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会知道自己是奉太后之命去的,且当日她与端王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她实在弄不明白他有何好生气的?   “我与端王是旧识一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若是因为这个,我与端王要一直被怀疑,我就是全身长满嘴、解释再多也无用的……”   这些日子以来,长歌也想过了,她曾经是端王手中鹞女一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且如今他们同在京城,他还成了她的皇兄,日后在京城里难免要时常碰面,甚至还会有所交集,若是次次都要闹出事情来,她还要怎么活?   外人可以不理解她,可她没想到魏千珩竟然也捕风捉影的生气吃醋,说实在话,她心里对他同样生气,甚至是失望的。   外人不了解她,难道连他也要误会她吗?   魏千珩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怨懑之气,还见她一直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因为小气吃醋同她生的气,终是忍不住上前去,坐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磨着槽牙道:“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今日这般蠢笨,竟比白夜还迟钝些,就是不明白了呢。”   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的蹭着,让长歌一下子红了脸。   ‘啪’的一声,长歌羞恼的抬手打落他的手,冷冷道:“不是我不明白,是我如今实在看不透殿下的心思了。”   魏千珩手中一空,颇为失落,只得意犹未尽的轻轻摩擦着手指,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得问她道:“好,那我问你,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新厌旧,贪恋上莳花馆的头牌了么?”   长歌本就不太相信他会真看上莳花馆的头牌,如今听他这么一问,更是确定的心里的猜测,但面上却凉凉道:“听闻那挽心姑娘倾城绝艳,殿下喜欢上她也不稀奇。”   她越是这样说,魏千珩越是知道她在说反话,也就是说,她心里是意他的。   且她说这话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醋意,让他很满意,顿时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眉眼舒展,冷峻的眉眼里不禁含了笑意。   强忍着笑,他又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做这场戏?”   听他亲口说出是在做戏,长歌心里一松——原来她的猜测都是对的。   原来,自传来魏千珩一掷万金包下莳花馆的头牌来,长歌在看到帐房拿到银票单时,就能猜到,他做这一切,是在做一场戏。   不然,这府里的银钱全归他所有,自己又不掌府,他何须巴巴的让帐房将银票单子拿来给自己汇报。   只是,让长歌一直不明白的,他为何要做这一场戏,还不提前告知自己一声?   也是这个疑问困扰着她,让长歌不禁对自己的猜测又怀疑起来。   如今见魏千珩主动提出来,她也忘记装傻充愣,不由蹙眉摇头道:“对的,我一直想不明白殿下为何这样做。我之前还想,会不会是殿下想用此法推脱皇上与太后为你挑选太子妃,可男人三妻四妾太过正常,何况你是太子,以后也是要三宫六院的,所以这并不影响你挑选太子妃……”   话一出口,长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魏千珩盯着自己在笑,这才发现自己顺着他的话说,竟是忘记了自己还在同他置气,上了他的当,不由又羞又气的轰他走:“罢了,殿下的事自己明白就好,我并不想知道——夜深了,我要歇息了,殿下也回去罢。”   魏千珩一把抓住她拉进怀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可是在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不说实话,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长歌被他抱在怀里挣脱不得,只得老实道:“我是想到殿下在做戏,却想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而且也不先知会一声,让青鸾与心月她们干着急。”   魏千珩抱着日思夜想的人,满意的喟叹一声,终是将那日魏帝同他说的话,说给了长歌听。   “……父皇同我说,我越是护着你紧,你越是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我一日不娶太子妃,你也一日会被有心人惦记,到时所有的祸事和污言都会栽到你身上——我做下的事,全成了你来承担。”   想着长歌回京后受到的委屈,魏千珩愧疚万分,又道:“不止如此,那日我之所以能寻到茗茶居去,是因为有人给我递了纸条。”   长歌一震,终是解了心里的一大疑惑。   她之前一直不明白,魏千珩是如何知道她与端王在茶馆相见的,原来是有人告密。   告密之人明显是想让魏千珩误会她与端王,想让魏千珩恨她弃她,也再次恨上魏镜渊,其心不可谓不毒!   一想到那日魏千珩与魏渊差点又像六年前那般动起身手来,长歌身子止不住的发凉颤抖。   魏千珩抱紧她,沉声道:“这些日子我让白夜在查递纸条之人,可一直没有线索。后来我想,你约见端王是临时起意,为何会那么快的有送消息传到我手里?所以送消息之人,不是你那日带在身边的人,就是端王身边带着的人。”   长歌明白过来,慌乱的点点头,魏千珩看着她道:“所以在没将你身边的人查清楚之前,我不会踏进你的院子,好让那幕后之人以为,我一直对茗茶居的一事耿耿于怀,没有原谅你,抛弃了你。”   闻言,长歌眸光一震,看着他惊愕道:“所以,你今日回来,却是查清递消息的人是端王身边的人了?”   魏千珩点点头,安慰她道:“我这些日子将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查清了,她们都是干净的。如此,那只剩下端王那边了。”   “难道,幕后之人又是晋王与小骊妃么?”   除此之外,长歌想不到其他人了。她想,晋王因为之前与无心楼一事,被魏帝禁足王府,小骊妃也失宠多日,他们定是不会甘心的,势必要再翻出风浪来。   魏千珩蹙紧眉头凝重道:“或许是他们,又或许另有他人——总之,你让青鸾回去告诉端王,让他多加小心。此人心思不简单,让他找出身边的内鬼,多加防备。”   长歌惊异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一直视魏镜渊为死敌的魏千珩,竟会主动的关心魏镜渊,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流,也彻底放松下来——她知道,他确实没有怀疑过她与魏镜渊,是真的信任她!   长歌平复下慌乱的心绪,鼓起勇气对魏千珩道:“殿下,谢谢你!”   魏千珩以为长歌是替端王向他道谢,脸一黑,冷冷道:“你谢我什么?”   长歌看到他板起了脸,知道他是误会了,不由真挚道:“谢谢殿下那日在茶馆里没有追出去。”   这些日子,长歌一想到那日之事,脑子里全是六年前喜堂上发生的可怕往事。她忍不住想,若是那日魏千珩没有听她的劝执意追出去,与魏镜渊正面冲突起来,无疑是噩梦重生,更是中了幕后之人的计谋。   她知道,魏千珩最后被她拉住,更多的是顾及到了她的处境,没有将她再次推入漩涡当中去。   所以,她是真心的感激他。   魏千珩看着她含情脉脉的动人样子,直感觉心痒难奈,突然一把打横抱她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口说感谢我不接受,来点实际的。”   长歌看着他眸子里流动的热情,脸上豁的红了,头埋在他胸口,娇羞道:“殿下这些日子天天在美人堆里夜夜笙歌,还不知足么?”   魏千珩将她放到床上,俯身定定的看着她,直觉她流光溢彩的美丽眸子要将自己吸进去,压抑这么多天的思念与本能都迸发出来,咬着她的嘴唇呢喃道:“我在莳花馆都快被熏得要吐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可是连那挽心的手都没碰过……”   长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我才不信。若是你们在莳花馆什么都没做,那白氏为什么要去砸场子?!”   魏千珩早已情难自禁,顾不上为自己辩白,只是将自己的热情带给她,附在她耳边嘶哑着嗓子低声戏谑道:“你瞧你夫君的形容,像被满足过的样子吗?”   这些日子以来,长歌一直在担心惶然,以及各种猜测中度过的,如今与魏千珩误会全解,心中对他的那点怨意早已灰飞烟散,剩下的只有这些日子积存下来对他的想念,顿时在他的带动下,也激动起来……   顿时红帐翻滚,干柴烈火,共赴巫山……   一番云雨过后,魏千珩搂着长歌却兴奋得一点睡意都没有,长歌同样睡意全无,两人交枕夜谈,将这些天没说话的都补上。   心满意足的某人,想到前面长歌说白氏的话,再次认真的问长歌:“人家白氏只是一个侧室,你是圣封的侧妃,人家的夫君不过在莳花馆呆了半日,侧室就打上门来。而你的夫君在莳花馆都要长出根来,也没见你一点动静——你为什么不带人也去那里闹一闹?”   这话却是问得长歌哭笑不得,却终是让她明白魏千珩先前动怒是为了什么。   原来,他是看到自己不声不响的,以为自己心里对他不在乎,所以特意说出白氏的事来启发她来了。   她笑看着他,动容道:“若是殿下不是皇子太子,我也可以像白氏那般闹到莳花馆去。只是,殿下身份使然,我除了在这里等殿下回来,其他的事情都不能做……”   魏千珩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里顿时生起了悲哀之感,也再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感觉到负累与嫌恶。   看着他黯淡下来的形容,长歌知道他受身份禁锢心里同样不好受,不由柔声安慰道:“而我不去闹,更多是因为我相信殿下——我相信殿下这样做是有苦衷,也相信殿下不会真的抛下我和孩子,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魏千珩看着她真挚的形容,心里阵阵的感动,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愧疚道:“可戏要做全套,或许不久我就会将挽心纳回王府来。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让那些人将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受到伤害。”   长歌心里一暖,迟疑道:“殿下嘴里的‘他们’是谁?”   魏千珩无奈道:“父皇与太后已筹划着给我娶新的太子妃,拟出的名单上只怕最后是在青阳公主幺女若昕郡主与太后娘家二房的嫡女间选择。这两家的势力都不可小觑,我尚未想好推脱的办法,若是最后硬被逼着娶其中一人进府,她们定是谁得宠就针对谁,我若是不纳另一个‘新宠’进来分散注意力,她们又要打你的主意了,如此,你与两个孩子,岂有安生的日子过?!”   长歌想到为了自己与两个孩子,他苦心经营,煞费苦心,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心里越是感动,不由回抱紧他,动容道:“只要有殿下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魏千珩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可自从听父皇说过他母亲的事后,他才恍悟到,任是他再如何保护,若是长歌因为自己的宠爱被盯上,她终是没有好日子过,甚至还要送上性命。   再者,他一直想着那纸条一事,他想弄明白,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是冲着长歌来的,还是冲着端王来的。   如此,他想看看,他对长歌冷落后,那幕后之人可还有其他的举动?   想到这里,他愧疚道:“只怕后面的日子,我还要继续假装对你厌恶冷落,甚至连两个孩子我都要假装疏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安心的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   长歌轻轻应下,淡然笑道:“我一切都听殿下的。”   魏千珩看着她,想到日后她和两个孩子要受的委屈,心里之前升的那个念头越发强烈,忍不住对长歌道:“你放心,或者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和孩子离开汴京,像当初在甘露村那样,只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过日子。”   长歌淡然笑笑,只当作他是安慰自己的。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再像之前在甘露村那般过普通百姓的日子?!   可触及他坚定的眸光,长歌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竟是认真的! 第124章 青鸾出事了   长歌不知道魏千珩心里何时竟是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震惊不已。   可等她再看去,他的神情间又恢复了如常,同她说起两个孩子的事来。   长歌收回心思,一边同他说着乐儿与彤儿的趣事,一边心里暗暗惊叹,但愿是自己会错他的意了。   并不是长歌不愿意魏千珩放下太子的身份,同她归隐乡野,而是她知道,这样的念头太可怕,根本不可能的。   她是不想给自己与他的未来描绘一个美好的希望,因为最后希望破灭时,她难免会怨怪他……   明知办不到的事,何必去空想呢?   说着说着,不觉已近黎明,天边已有亮色,魏千珩不舍的松开她,起身穿上外袍,轻声道:“我先回主院了,免得被人发现坏了计划。”   长歌要起身服侍他穿衣,魏千珩将她送回到床上,宠溺道:“你好好躺着,补上一觉,孩子有奶娘们照顾,你就放松一下,好好歇息。”   长歌确实累了,晚上被他折腾了一番,腰酸背痛。再加上绷了好几天的心弦骤然放松,困倦不觉就重了,眼皮直打架。   她撑着困意看着他道:“殿下万事小心,要担心叶玉箐与苍梧,我总感觉他们在酝酿什么大阴谋,殿下千万要当心。”   魏千珩道:“你放心,我已派人看牢永春宫。若真的是叶贵妃让苍梧救的叶玉箐,那么他们必定是有联系。而且,我已让人去查叶家这几十年的交际圈子,看是不是与苍梧早年有交情。”   听到他的安排,长歌心里放心下来。   魏千珩想到魏帝对他吩咐的事,又对她道:“父皇想让初心回归皇室,她也时候认祖归宗了。父皇还想让她参加新年的大宴,让你去劝劝她。”   长歌担忧道:“我上回去见初心,她表示她从小在民间长大,不习惯皇宫里的生活,所以不想回去……”   魏千珩了然,叹气道:“我也知道这是个难题,但父皇既然已开口,你就再去见一见初心,同她好好说说,若是她实在不同意,就作罢,我自会去回了父皇的。”   长歌迷迷糊糊的应着,不等再听清魏千珩后面说了什么,已是沉沉睡了过去,连魏千珩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不一会儿,天光渐明,下人们都起身开始忙碌,心月进到长歌的屋子一看,见她还在沉沉睡着,连自己进屋都不知道,不觉高兴的笑了。   她却是好久没有见过自家主子睡得这般香甜了,她欢喜的以为是自己的安神茶起了效果,那里会想到是昨晚她家主子屋子里悄悄进人了,还想着今晚再给长歌再熬安神茶。   心月轻手轻脚的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尔后退出屋去,让外面干活的丫鬟下人手脚轻些,莫要惊扰了娘娘歇息……   这一觉,长歌直睡到晌午后,等她神清气爽的起床,已然到了午饭时间了。   青鸾难得见到姐姐睡得这么好,同心月一样,也舍不得叫醒她,都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   但心里,青鸾却是好奇,姐姐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休息过了,且醒来后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眉眼间之前笼罩的愁云也消散了,整个人神采奕奕。   不止如此,一向胃口缺缺的她,今日午膳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外加一碗老鸭汤,实在是让人惊奇。   青鸾隐隐感觉有事发生了,正要开口问她,乐儿欢喜的附到她耳边悄悄道:“姨母,阿爹今天早上还来我的屋子里看我了,让我好好听话,还说他有时间就会来看我和妹妹,还有阿娘。”   说是悄悄话,可他的声音长歌也听到了。   长歌心里一暖,想必他今早从自己的房间离开后,又悄悄去孩子的房间看儿子去了。   青鸾却不相信乐儿的话,摸着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你怕是做梦梦到你阿爹了吧。他昨晚可是连王府都没回,歇在了……”   说到这里,青鸾话音一顿,终是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将魏千珩去莳花馆的事说出来。   乐儿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道:“姨母,我不是做梦,是真的看到阿爹了。在你们还没起床的时候,阿爹悄悄去的我房间。阿爹还说,等以后带我和阿娘妹妹再回甘露村去的……”   青鸾见他说得这般逼真,不由惊奇的看向长歌,等想到姐姐今早的异常,心里猛然恍悟过来,看着长歌低声问道:“姐姐,昨晚殿下真的来过么?”   长歌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羞涩道:“我本想同你说,却还没来得及……”   说罢,将魏千珩同她说的事,以及怀疑魏镜渊身边出了奸细一事,都同青鸾说了。   青鸾当时就急了,担心道:“若是公子身边真的出现了奸细,公子可就危险了,我要尽快告诉他才好。”   说罢,青鸾连饭都顾不上吃完,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长歌想到魏千珩临前走同她说的初心一事,决定去北善堂去找初心。   想到上次初心想见两个孩子,长歌让奶娘给两个孩子换上厚实的袄子,带着他们坐上马车,往北善堂去了。   一路顺利的来到北善堂,初心见到她们自是高兴,直抱着乐儿与彤儿不肯撒手。   而等初心领着她们进到内院,才发现沈致竟然也在。   虽然同在京城,但各人忙着自己的事,长歌也有许久没见沈致了,如今在这里遇到他,却见他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难掩忧色,整个人都憔悴萎靡了许多。   长歌心里暗暗惊奇,心里隐隐觉得,沈致的变化,只怕与姨母和表妹有关。   初心跟长歌介绍道:“是我去请沈太医来给舅舅瞧病了的。沈太医医术精湛,有他出手,我舅舅的病好了许多,如今身上的余毒尽清,人也渐渐恢复了精神,想必不久就可以痊愈了。”   长歌闻言,也是真心为陌无痕高兴,进屋去看了他,发现他的气色确实比上一次来时看到的好了许多,服了沈致的药,已安然睡着了。   初心照常请了长歌到她的房间说话,另让车夫送沈致回去。   进到屋内,不等长歌开口,初心已关切道:“姑娘,你与殿下的事,我都听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舍下姑娘去外面找女人呢?”   这段时间关于长歌与魏千珩流言,初心自是有所耳闻,可她却是不太相信的,因为她亲眼见过魏千珩对长歌的感情,她不相信才过去这么点时间,魏千珩就变心了。   长歌笑了笑,为免她担心,将魏千珩的苦衷和他所做一切的原因都同初心说了。   初心听后放心的笑了,“我就知道,他不会负了姑娘的。”   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期间,北善堂的管事进来向初心请示堂里的一些事务,长歌见初心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的孩子也比上次她来时多了一些,不由问道:“这么多事,你一个能料理得过来吗?”   初心笑笑:“这些事以前都是我阿娘做,阿娘去了后,就是舅舅在养着这些孩子,如今舅舅病了,我自是要管的……”   长歌想到先前魏千珩同她说的事,迟疑片刻问道:“初心,皇上又跟太子提起让你回归皇室、认祖归宗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初心又沉默了。   长歌上次也同她说过这个问题,知道她是不愿意回皇室的,不由又道:“太子说了,若是你不愿意回去,他会帮你回拒皇上……”   “姑娘,若是我回归皇室,是不是也像其他皇子公主一样,有封地银钱俸禄?”   不等长歌说完,初心却是突兀的出言打断了长歌的话。   长歌怔怔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怔呐道:“对的,你身为皇室公主,这些都会有的。”   “那我答应回去!”   初心没有迟疑,说出的话让长歌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想通了?”   长歌不解的看着她,初心无奈一笑,站起身打开窗户,指着外面院子里的孩子们,苦涩笑道:“姑娘,我要养活他们,可是又想不到赚钱的法子,如今只有靠着这个身份问皇帝要钱——就当是为我娘向朝廷要些补偿了。”   长歌一愣,想到刚才那管事同初心说着这院里的帐目事情,瞬间明白过来。   方才管事在同初心禀报事情时,她在一旁边听着,全是出项,却没有进项。   而这一院子的孩子,不下百个,每天吃喝拉撒都要钱,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若是没有进项,只怕金山银山都要搬空的。   初心无奈又道:“姑娘,之前还有无心楼的兄弟赚钱,可如今无心楼被苍梧弄得彻底毁了,断了银钱的来源。而今年大雪严重,雪灾之下,多了许多养不活被家人送出来的弃儿,东西却越来越贵,所以支出越多,银子却越少……而舅舅还病着,我不想让他烦心,可这段时间想了无法的法子,都不得法……”   “我想过经商做点生意,可购置铺面货物,请人手得先填进一大笔银子。且做生意有风险,并不保证只赚不亏、一本万利的,并不是容易的事。我又一窍不通,只怕到时赚不到银子,反而将剩下不多的积银亏空了。”   长歌认同她的考虑,点头道:“是的,经商是个难事,而你一个小姑娘家,要照顾这个善堂,还要照顾陌大哥,先前又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是很难做得来的。”   初心颓废的垂下眸子,轻声道:“姑娘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有骨气了?我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无能?”   长歌很是感念初心的善心和义举,她一个小小的姑娘,要照顾病重的舅舅,还要养活这一大院子的孩子,实属不容易。   她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你怎么会是无能呢?你看看这一院的孩子,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不愿意养活他们,你一个与他们无血无亲的陌生人,却愿意养活他们,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像你阿娘和你们这样的慈心人——这样的义举,连我都是钦佩你的!”   听了长歌的话,初心心里才舒服了些,嗫嚅道:“可以后我就是拿着朝廷的钱在养活这些孩子,说到底,这些也算不得我的善心。”   长歌笑道:“傻孩子,你要这样想,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按理应该朝廷拿钱来养活他们的,可朝廷没有管他们。”   “再者,你是拿着你的俸禄尊荣来养活他们,他们还是受你的恩惠,不然大魏这么多皇子公主,王公贵族,甚至是家财万贯的巨贾富商,他们锦衣玉食,也有这个能力,可又有谁像你这样惦记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们。”   初心想了想,觉得长歌说得有理,终是展颜笑了,对长歌道:“你回去让太子告诉皇上,我愿意回归皇室,但不能限制我出宫的自由,我还是要照顾舅舅与这些孩子们的。”   长歌心里也舒下一口气来,她想,这样一来,这些重担也不会全压在初心一人身上了,只怕魏帝知道她的义举后,也会更加善待她的……   两人又聊了许久,长歌叮嘱初心,回宫后要万事小心,也不要冲动。   初心一身武艺,加之已是公主的身份,长歌不担心她受人欺负,但后宫从来都是暗箭伤人,各种阴谋诡计杀人于无形,长歌最怕初心冲动之下中了别人的圈套。   初心也知道皇宫险恶,不由拉着长歌的手惶然道:“姑娘,你以前在宫里呆过,到我回宫那日,请你陪着我一起,这样我才不会害怕。”   长歌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心疼道:“好,待你正式回宫的那日,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看着天色已晚,长歌带着孩子同初心告辞,可堪堪离开初心的屋子,却被沈致叫住了。   沈致竟是一直没走,留在隔壁屋子等着她。   沈致上前道:“耽搁娘娘片刻,我有事相求。”   看着他凝重的形容,长歌猜测,十之八九是与表妹夏如雪有关的。   长歌停步对他道:“沈大哥客气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见外,有什么事,你尽管与我说。”   沈致请长歌进屋,初心也亲自端上茶水来。   沈致迟疑片刻,艰难开口道:“娘娘最近可去见过如雪?”   长歌道:“我这段时间忙着府里的事没空出事,差了青鸾去看过姨母了,也见到了如雪妹妹。青鸾说,姨母与表妹一切安好。”   长歌确实是有些日子没去黄果巷看姨母了,主要是这段时间关于她的流言太多了,她不论去哪里都被大家像看笑话一样看着,长歌自是不想出门去;再加之之前因为姨母擅自挂匾立府一事,虽然魏千珩并没有说她什么,但她也知道,姨母在外面打着的是太子府的幌子,为了避嫌,她也不能太过密切的去看望姨母。   如此,她只能让青鸾去看望姨母,并给姨母送去了过年所需的物什还有银钱。   青鸾回来后告诉她,姨母与表妹一切都好,姨母将夏表妹放出了屋子,没有再关着她。且姨母在听说长歌被册寺侧妃后,也是没有再让长歌去向魏千珩求情,让夏如雪重回燕王府了。   长歌想,姨母大抵是看到了她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受宠,所以就打了退堂鼓,没有再强求要将夏妹妹送入王府。   如此倒是好事,姨母不再执意让表妹重入王府后,或许就会同意她与沈太医的婚事了……   可如今看着沈致满脸愁容的形容,却并不像是长歌想的那般顺利,她不由担心问道:“沈大哥怎么了?”   沈致颓废的垂下头,苦笑道:“我昨日去夏府提亲,被伯母拒了。还严斥我,让我不许再踏进夏府的大门……”   闻言,长歌一怔。   沈致抬头看向长歌,无奈道:“我想请娘娘帮我去夏府走一趟,帮我去见一见如雪……自江南回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她了,送进夏府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我实在是无法,所以只得来求助娘娘,希望娘娘出面帮帮我。”   沈致于长歌是有恩,再加上当初她也支持两人在一起,所以想也没想,长歌迭声道:“沈大哥不要担心,我定会去帮你好好劝劝姨母的。”   见她应下,沈致紧蹙的眉头松驰开来,起身朝长歌郑重拜道:“多谢娘娘成全。若是最后能玉成此事,沈某记着娘娘一辈子的恩情。”   长歌虚扶起他,笑道:“沈大哥说得太见外了,之前沈大哥帮我许多,要说还恩情,却是我欠着沈大哥的。再者,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与如雪表妹佳偶天成,白头共首。”   如此,沈致心里松快了许多,神情也放松下来,同长歌聊起了煜炎的事来,长歌与初心听到他的话后,皆是眼睛一亮。   原来,煜炎与长歌联系不多,却与沈致来往密切,两人时常交流医术心得,沈致更是关心着他的腿伤,一直在与他商讨治腿伤的法子,隔三岔五就有书信往来。   “……我先前将祖传的一些治腿伤的药方和法子都告诉给了煜兄,煜兄不愧是鬼医圣手,他苦心钻研,在方子上做出调整与修改,再加上他那出神入法的银针术,短短半年光景,他失去知觉的双腿竟能感觉到一点冷热之感了——这是个极好的开端,只要继续服药,再施以针炙之术,想必再不用多久,煜兄的双腿就能康复,又能恢复如常了。”   闻言,长歌激动得全身一颤,差点打翻身边的茶杯。   这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煜炎的双腿能够复原,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救赎,至少她的内心不会那么愧疚难过了。   再者,若是煜炎伤腿能好,说不定就会接受妹妹青鸾了,而青鸾跟着他,也不用再吃苦,或许两人就能组建一个圆满幸福的家庭了。   想到这里,她恨不能立刻回去将这一个好消息告诉给青鸾。   初心也是欢喜不已,煜炎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与她和长歌相依为命多年的主子,她自是希望煜炎能恢复从前。   长歌由衷的激动着沈致,感激道:“沈大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的相助,煜大哥不会好得这么快……你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促成你与如雪妹妹的这桩良缘,以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有了她的这句话,沈致心头大石放下,起身告辞离开。   见他要走,初心忍不住追上去问他:“沈太医,公子与你通信时,可有百草大哥的消息?他跟着公子可一切安好?”   沈致笑道:“百草如今很不错了,听煜兄说,在他治腿伤的这些日子里,百草已能独当一面的出去看诊了。煜兄与我说,百草虽称不上天资卓然,但他贵在坚韧吃苦,而这段日子,也多亏他一直精心致至的照顾着煜兄,才让煜兄的腿康复得这么好,所以听煜兄的意思,有意收他为关门弟子,将一身的医术悉数传授给他——百草就是下一个鬼医了!”   听着沈致说着百草的好话,初心欢喜又卑怯。   她与百草年龄相仿,一起在药苑长大,可转眼,他们都长大成人了,她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大大咧咧啥都不会的鲁莽姑娘,可百草却成了公子的关门弟子,医术了得,俨然就会成为第二个公子了。   想到这里,初心越发的卑怯,她既为百草高兴,又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再不能在他面前沾沾自喜,也越来越不如他。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没有跟她写信联系的原因吗?   长歌早在初心害羞扭捏的向沈致打听百草的消息时,就察觉到了什么,如今再看到她高兴又黯然伤神的模样,大抵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心里一暖,等沈致走后,对她打趣道:“你在担心什么?怕百草成了鬼医传人后,不再替你抄医书熬药买果子给你吃吗?”   初心脸一红,继而想到当初在甘露村时,与百草长歌,还有公子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不由红了眼睛,哽咽道:“姑娘,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一直在甘露村,那怕被公子罚抄医书,天天煎药,我也是高兴的。”   长歌何尝不怀念那段时光,她按下心里的感伤对初心道:“若是你放不下百草,不如与他表明心迹,趁着你尚未回宫前与他定下亲事,这样,等你回宫后,也不用担心皇上再给你赐婚了。”   长歌亲眼目睹了端王与魏千珩被太后与皇上逼着娶妻纳妾的事,她不免担心,已到适婚年龄的初心,若是回归皇室后,魏帝会给她赐婚。   而初心的性子,又岂会愿意随魏帝的摆布,只怕到时会再次闹出风波来……   初心却羞得满脸通红,捂着脸躲回屋里去了……   赶在晚膳前,长歌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燕王府。   青鸾却还没有回来,长歌正想着要不要等她回来一起用晚膳,心月从外面慌乱进来,颤声道:“娘娘,青鸾姑娘出事了……” 第125章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长歌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王府,天色已晚,却没有见到青鸾回来,正以为她是被端王留在了王府用膳时,心月却慌乱的从外面进来,告诉她青鸾出事了。   闻言,长歌惊得跳起,失声道:“她怎么了?”   心月脸色吓白了,哆嗦道:“娘娘,青鸾小姐没事……是、是她杀了端王府的侧妃娘娘……”   轰的一声,长歌脑子炸开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心月,颤声道:“你说什么……青鸾怎么会?!”   谋杀官眷乃是大罪,何况那还是王府侧妃,是皇室的人!!   长歌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一个趔趄,重重朝后面跌去,被淡竹连忙伸手扶住了。   “娘娘小心!”   淡竹扶着长歌坐下,连忙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下,细心劝道:“娘娘不要慌,先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歌心里凌乱成麻,捣鼓般的跳着,她攥紧手中的帕子,艰难开口问心月:“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心月以前在县衙老爷家当过差,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这杀的还是皇室贵眷,所以也彻底慌了,哆嗦道:“具体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只是方才有一个端王府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青鸾姑娘杀了侧妃娘娘,让娘娘赶紧过去一趟。”   闻言,长歌连忙扶着淡竹的手起身,慌不择路的往外走去。   她之前还在担心青鸾性子急容易闯祸,想着新年后让她去寻煜炎,而今日又在沈致那里得知了煜炎的好消息,正准备回来告诉她,没想到去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长歌脑子里一片凌乱,惟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下妹妹,不让她受到伤害。   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披风斗蓬都顾上戴上,心月一边让淡竹赶紧给她拿披风来,一边搀扶住长歌陪着她一起往外走,担心道:“娘娘,要不要派人去通知殿下……若是青鸾姑娘真的出事,或许太子殿下可以帮上忙的……”   长歌脚步猛然一滞。   对,若是妹妹真的犯下了重罪,她人微言轻,可魏千珩是太子,他定有办法保青鸾周全的。   想到这里,她迭声对心月道:“你赶紧派人去寻殿下,不论他在干什么,让他即刻赶往端王府救青鸾。”   心月不敢怠慢,连忙应下,淡竹抱了披风出来,给长歌穿上,陪着她一起急急出门去了。   马车冒着大风雪朝着端王府而去。   马车里,长歌捏紧手中的帕子,全身紧张的绷紧,止不住的颤抖着。   天黑路滑,马车走得很慢,长歌不禁着急了,催促马车再走快些。   心月与淡竹不禁劝道:“娘娘莫急,端王也是护着姑娘的,有他在,咱们姑娘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   长歌心里却剧烈不安着,她有许多疑惑,妹妹虽然容易冲动,却并不是一个心肠恶毒的人。之前虽然各种对付折磨丹鹦,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被丹鹦所害,死在了后宫里,她为了给自己出气报复,才会对丹鹦下手。   可自从回京城后,青鸾早已不再去寻那丹鹦的麻烦,怎么这一次会突然弄出人命来?   长歌直觉这当中有其他的缘由,甚至是阴谋,她总感觉妹妹是中了圈套。   想到这里,长歌片刻也不想耽搁,喝令马车停下,她跳上马车,让后面的随从让出一匹马来给她,不顾大风大雪,骑马朝着端王府急驶而去。   端王府在城南的方向,长歌之前从未来过,所幸路还是识得,半柱香后,她驾马停在了王府门口,却见王府大门紧闭,她上前叫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长歌心里越发的慌了,正心急如焚之时,一旁的旁门悄悄打开,出来一个五旬左右的老嬷嬷,细眼长脸,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风灯的丫鬟。   嬷嬷眸中精光四射,见到长歌徐徐一笑,一点都不意外道:“没想到侧妃娘娘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长歌见她面生的很,从没有见过,还以为她是端王府里的嬷嬷,不由着急道:“敢问嬷嬷,端王何在?青鸾如今怎样了?”   那嬷嬷半垂着头轻笑道:“娘娘莫急,老奴这就带您过去。”   长歌求之不得,立刻跟在那嬷嬷后面朝着王府内急急走去。   路上,长歌来不及打量端王府内的情景,只是担心事情的始末,不由同她嬷嬷打听起来。   长脸嬷嬷口风严谨,对长歌道:“青姑娘与丹侧妃之事,老奴也不太清楚,毕竟老奴当时并不是屋内在场之人,既不是亲眼所见,所言也是道听途说,怕有所偏差误导了娘娘,娘娘呆会还是亲自去问青鸾姑娘吧。”   闻言,长歌心里一松,还能见到青鸾,代表妹妹如今暂时还无事。   过了月门转过雨廊,长脸嬷嬷领着长歌进到后宅的一间院子,对正房门口守着的四个婆子吩咐道:“这是太子府的侧妃娘娘,也是青姑娘的亲姐姐,让她进去吧。”   那四个看守的婆子皆是五大三粗,却皆是一副十分惧怕长脸嬷嬷的样子,连头都不敢抬,连忙打开了门,放长歌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天已完全黑透,可屋子内只有内室的香几上点了一盏油灯,也没有烧炭盆,又冷又黑。   长歌一进门去,就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有药味,更有血腥味!   心里一颤,长歌极目在屋内搜索青鸾的身影,可屋内并没有青鸾的身影,床上帐帷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而屋内桌椅倾倒,凌乱得很。   昏暗的光线中,长歌隐隐看清床上之人的模样。   她的心骤然一滞,竟是丹鹦!?   她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她以为那长脸嬷嬷是带她来见青鸾的,却没想到她将她带进了丹鹦的屋子里。   长歌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回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那长脸嬷嬷冷着脸站在门口,冷冷道:“娘娘不是想知道真相么?为求实事求是,老奴带娘娘来见见丹侧妃,由她亲口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她……她不是死了么?”   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不由的让长歌毛骨悚然。   长脸嬷嬷勾唇冷冷笑道:“娘娘放心,我家太夫人给她喂了续命的丹药,为她留着半口气,就为着等着娘娘来。”   长歌心口咯噔一下往下沉,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寒声道:“你家太夫人是谁?”   长脸嬷嬷却并不再理会长歌,对堵在门口那四个嬷嬷冷声吩咐道:“好好伺候着侧妃娘娘,丹氏落气了再放她出来。”   那四个嬷嬷连声应下,不等长歌反抗,就将房门给紧紧锁上了。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空气,屋子里那股子难闻的味道也越发的浓郁了。   长歌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扶着桌子站稳身子,艰难的转眸朝内室的床榻上看去,正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睛。   “长歌……真的是你……”   床上的人急促出声,声音如八十岁的老妪,嘶哑又尖锐,似一把钝刀刺进长歌的耳朵。   “听说,你如今也当上了侧妃,还是太子的侧妃……呵呵,真是讽刺,早知今日,我们当初又何必为了一个侧妃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呢……”   丹鹦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长歌,呼吸喘急,似乎被人掐脖子在说话,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吃力,仿佛下一息就要咽气了。   时隔六年之久,再听到这个曾经熟悉又让她憎恨的声音,长歌心绪却渐渐平熄下来。   她一把掀开珠帘,急步朝着床榻上的丹鹦走去,顺手拿过香几上的油灯,冷冷道:“我从未与你争侧妃之位,我那时只是想离开后宫出去见妹妹……”   “你敢说你那时不想与公子在一起、不想成为他的枕边人?!”   丹鹦桀桀怪笑着,吃力想撑起身坐起,却吐出一口血来。   长歌不想再翻出那些陈年旧事来说,将油灯照在她脸上,按住心里的恐惧冷冷道:“你都要死了,还说这些旧事做甚?你与我妹妹青鸾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歌拿油灯照着丹鹦,只见她明明与自己相仿的年龄,却是干瘦如柴,苍老如老妪,曾经那双妩媚的狐狸眸子,浑浊得像潭死水。   “你莫要看我……你离我远些……”   丹鹦惊恐的看着长歌手中的油灯,仓惶的拉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脸,喘着气骂道:“你个死不承认的娼妇,亏得公子这些年为了你一直折磨着我,可你呢,转眼就躺到别的男人身下去了……你明明没死,却让公子误以为你死了……故意让他愧疚难过、让他恨我……你真是好毒的计谋!”   长歌眸光留在她腹部汩汩往外流着血的伤口上,心里一震。   下一刻,她一把拿过手边的衣服压住她伤口的血,气恨声道:“你明明可以活,为什么不让她们给你请大夫?!”   长歌跟在煜炎身边这么多年,她见多了各种伤口,自是知道丹鹦这个位置的伤口,若是抢救及时,只要止住了血,就不会丧命。   若是致命伤,她只怕早就咽气,如何还能拖到来见自己?   而只要她不死,妹妹青鸾就可以洗脱杀人的罪名。   想到这里,长歌一边帮她按着伤口,一边迭声朝门外喊起来,让门外的婆子快去给丹鹦请大夫。   可门外的人仿佛听不到长歌呼喊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长歌脸色发白,恨声道:“她根本没死,你们为何不救她?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血流尽死去么?”   说罢,长歌对丹鹦急促道:“你自己按住伤口,我去帮你叫人。”   可不曾想,丹鹦却抬手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在了长歌脸上,她满手的血落在长歌的脸上,留下五个可怖的血指印。   她看着奄奄一息,力气竟是不小,尖尖的指甲将长歌的脸都划破了。   “贱人,我不要你救……我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妹妹青鸾垫背……她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放过她的……”   丹鹦一把将压在伤口处的衣布扯开,任由伤口的血再涌出来,喘着粗气狰狞笑道:“以前在鹞子楼,明明殿下最器重的人是我……可自从你进了鹞子楼后,殿下就将你视若珍宝,还破例给你赐名……”   “可最后又如何,公子明知道你没死,却将你当成弃子丢了……而我,不论如何,我都是公子的侧妃,那怕这些年被他折磨,我也甘愿,我死后也是公子的鬼,不像你,你就是个弃子啊弃子……”   长歌胸口剧烈起伏着,再次拿过衣布堵住她的伤口,咬牙恨声道:“可公子终究是喜欢我,他为了我可以舍弃前途江山,你只不过担着一个空名,而这个空名都是你卑鄙的从我的手里抢过去的……有本事,你再站起来同我斗,我总归还好好活着,单凭这一点,我就比你强百倍。”   流了太多的血,被褥都湿透了,一片通红,而丹鹦的脸却白如金纸,双眸更是绝望愤恨,死死的盯着长歌,面容扭曲,气息却渐渐微弱,声若游丝道:“不,我只要青鸾的命……而你的命,自有他人收……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妹妹五马分尸,为我偿命……我要你痛不欲生……”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丹鹦眸子慢慢的瞌上,长歌急得眼泪落下,压着她的伤口失声道:“你不能死,你可以恨我,可你不要害我妹妹……你还没有看到公子,你至少要见见公子啊……”   听长歌提到魏镜渊,丹鹦死灰般的眸子闪起了一丝亮光,她艰难的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似乎想透过这扇门看到她盼了六年的人。   可是,六年时间,几千个日夜,她没有等到魏镜渊,这最后的时刻,他又岂会出现?!   眸子里那一点亮光一点点的湮灭,丹鹦悲凉绝望的笑了,一字一句吃力笑道:“你不知道,我与公子成亲那晚我有多开心……可我等了一整晚,公子却没有出现……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见我。我虽成了他的侧妃,可……可真正被抛弃的人是我,是我……”   看着她生命随着鲜血的涌出一点点的流失,长歌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听丹鹦说什么,搬起桌前的椅子朝着房门重重砸去。   “开门……赶紧叫大夫救人!”   木门被她砸得吱嘎响,门外守着的四个婆子吓了一跳,连床上的丹鹦都被她的举动震到。   长歌并不在意丹鹦的生死,但她却知道,丹鹦一死,妹妹青鸾就要背负上杀人的罪名,所以她要救下丹鹦,保住妹妹。   木门被她砸裂开来,门外的婆子怕惊动前面的人,连忙打开门将长歌制住,其中一个婆子对长歌冷声道:“上头吩咐了,只有侧妃死了才能放你出来,还请娘娘在此安份的呆着……”   长歌绝望的回头看向慢慢没了生气的丹鹦,气恨道:“我要见端王!”   “咱们王爷忙着筹备大婚来着,哪有闲功夫来管这破事。娘娘要么好好呆着,要么就回你自己的王府去,尔后再等着你给妹妹收尸吧。”   长歌气恨不已:“她明明没有死,你们硬是等她流血而死,好将她这条命栽到我妹妹头上,殊不知,是你们害死她的……若是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们能脱得了干系吗?”   可不论长歌如何说,四个婆子油盐不进。就在这一番拉扯之中,床上的丹鹦竟是咽了气……   长歌绝望无比,身子无力的软下,跌倒在门槛边。   四个婆子却齐齐松下一口气来,有一个急急出去禀告去了。   长歌心口揪紧,趁着那些婆子进屋察看,跌跌撞撞的从门口爬起,往院子里去找青鸾去了……   可不等长歌走出院门,前面传来脚步声,一个鹤发老太由长脸嬷嬷等一众丫鬟婆家陪同着踏进院子来,眸光瞬间就定在了长歌身上,眸子深处寒意翻涌,抬手轻轻一挥,后面的丫鬟婆子顿时押上一个人进来,正是五花大绑的青鸾。   “姐姐……”   青鸾看到长歌,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见到妹妹五花大绑的样子,长歌恨不立刻冲上去,要救下妹妹,可她看着周围的人,咬牙忍下心里的恨意,定定的看着居中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朝着长歌微微一笑,“老身见过侧妃娘娘,却是失礼了。”   长歌看着她的年岁和形容,脑子里紧速思索着,下一刻却猛然恍悟过来,心里一片冰凉,冷然道:“久闻骊老太夫人盛名,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真是幸会。”   面前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骊国公家的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膝下儿子众多,女儿只有两个,却都进了后宫,正是端王与晋王的生母,大小骊妃姐妹。   而老夫人也是诰命加身,帼国不让须眉,老国公离世得早,整个骊家太夫人成了撑舵人,那怕当年骊妃犯下毒害敏贵妃的大罪,老夫人也力挽狂澜,没有将火烧到骊家满门身上,不但保住了自己,还保住了宫里的小骊妃。   只为当年事发后,太夫人第一站出来,当着朝野大臣的面,跪请魏帝重处骊妃,连发配端王去边境封地,都是她主动提出的。   当时,骊家太夫人大义来亲之举,不但盖下了骊妃谋害皇妃的罪行,还为骊家赢得了一片好名声,不得不说,这位老夫人谋略胆识比一般的男儿更厉害……   长歌自是对这位太夫人有所耳闻的,只是让她没想到的,今日这一切竟是她做出来的。   但转念她又想,也是,如今能插手管端王内府之事的,除了这位他敬重的外祖母,不会再有其他人。   骊太夫人眸光淡淡的落在长歌身上,淡然笑道:“侧妃娘娘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如此,今日之事,娘娘如何想的?”   不等长歌开口,青鸾已急火攻心道:“姐姐,我没有杀人,是丹鹦她自己将刀子捅到身上的……”   闻言,骊老夫人凉凉一笑,一直笑吟吟的看着长歌,等着她的回答。   长歌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此事关系到王府内眷,不如请端王殿下出面做出决断……”   “你料定他舍不得对你们姐妹下手,所以盼着他出面赦免你妹妹无罪么?”   不等长歌说完,骊太夫人已冷冷打断她的话。   长歌并不受她所激,道:“端王最是公允,也自能瞧出这当中的阴谋——我只求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骊老夫人眸光微沉,指着屋内道:“真相就是你妹妹恃宠而娇,闯进侧妃屋子里行凶,侧妃不幸身亡——这些都是你亲眼见到的,你要怎么替她开脱辩解?”   长歌气极而笑:“那样的伤口,并不足以致命,是你们故意不给她请大夫,眼睁睁的看着她流血而死……你们所做一切,不过是要陷害我妹妹,宁肯赔上一条性命,也要拉我妹妹下水……”   青鸾也在一旁着急的哭道:“对的,我不过是担心公子身边出现内鬼,在帮公子查内鬼之时,找到了那送信的内鬼小厮,他交待是丹鹦派他做的,我就来质问她……她一口认下了,我一时气恨,不过斥责了她几句,她就拿刀要来杀我,我拦下了她的刀,没想到她反手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上……姐姐,我真的没有杀她!”   听了青鸾的话,长歌心里越发的冰凉,她看着淡笑自如的骊太夫人,直感觉事情远远没有青鸾说得这般简单。   果然,那骊太夫人冷冷笑道:“青鸾姑娘还真是巧舌如簧,将所有的罪过推得一干二净——你竟是忘了,刀子可是你从你的房间一路带进侧妃的屋子里的,你扬言要杀她时,这院子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此言一出,青鸾哑然无语,惊恐的看着长歌。   而那骊太夫人又对长歌道:“你说我们故意不让大夫救她,不如听听大夫怎么说吧。”   说罢,再次挥手,北边廊下的小屋子里走出一位府医出来,对长歌拜道:“娘娘容禀,侧妃伤中小腹要害,内脏尽毁,已回天无力,小的已尽力抢救,给她熬了止血的汤药,还包扎了伤口,可娘娘自己打翻药汤,又扯下纱布,说、说与其拖着在这里煎熬受难,不如早死解脱痛苦。还说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长歌猛然想到之前进屋时闻到的汤药味,全身一颤,终是明白过来,这一切她们都布置好,已是设好了圈套等着青鸾往里面钻。   心口死死揪紧,长歌嘲讽一笑,咬牙道:“既然太夫人算计好一切要致我妹妹于死地,又为何要将我引来丹鹦的屋子里?”   骊太夫人叹息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却是她最后的请求,说是与你姐妹一场,要与你做最后的道别。我们如何忍心拒绝?!”   长歌才不相信这样的说词,只感觉脊背发凉,连着脸上被丹鹦打的那一巴掌都火辣辣的撕痛起来…… 第126章 无形大网   骊国公太夫人以青鸾杀了丹鹦为由将青鸾擒拿,证据确凿,竟是让长歌无以辩驳。   看着长歌无话可说的样子,骊太夫人了然一笑,挥手冷冷道:“侧妃娘娘说得不错,这本是端王府的家事,我一个老婆子,虽然受端王所托,为他筹办婚宴大事,却也不能插手他的内宅大事,何况还是谋杀的大事——盛嬷嬷,你将人先关起来,再去宫里请端王回府主持大局吧。”   那个长脸嬷嬷连连应下,带着下人将青鸾带走了。   长歌忍不住跟了上去。   这一次太夫人却没有拦她,冷冷睥了她一眼,对其余的下人道:“这院子里的一切都不许擅动,等王爷回来亲自勘察清楚,免得冤枉了谁,又委屈了谁。”   院子里的下人,不论是太夫人从骊国公府带来的,还是端王府原有的,都很畏惧太夫人,她一声令下,没人敢反驳半句,都乖乖的依言做事去了。   青鸾被关进后面的暗房里,长歌陪着她一起进到了暗房里。   王府的暗房在地下室里,没有炭盆,冷如冰窟。   长歌全身发凉,心里更是慌乱,她解了青鸾手脚上的绳索对她道:“你不要怕,姐姐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等王爷回来,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清白的,到时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青鸾尚处在震惊之中,她怔怔看着长歌,哆嗦道:“姐姐,丹鹦真的死了吗?”   长歌知道青鸾并不是真的想看到丹鹦丧命,不然在皇陵那么长的时间里,她有的是机会对丹鹦下毒手,为何留了她到现在?   但丹鹦却是真的死了,并且在骊太夫人的筹划下,死在了青鸾的手里。   青鸾虽然胆大,也同为鹞子楼的鹞女,但这些年在魏镜渊的保护下,却从未出去出行过任务,双手更是没有沾上过血渍人命,所以骤然看到丹鹦‘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她深受打击,脑子里全是丹鹦狰狞的夺了她手中的刀,捅向自己时的可怖样子。   她是要与她同归于尽的,而她也成了杀人犯了!!   长歌看着青鸾惶恐惊慌的样子,不由心痛的抱着她安慰道:“她是死了,但如你所说,刀是丹鹦自己插向自己的,再加之有太夫人她们推波助澜,她是血流尽而亡的……所以她的死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怕,一切事情都有姐姐……”   听到丹鹦死的那一刻,青鸾身子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她将头从长歌的怀里抬起,苍白着脸问道:“姐姐,她为什么要自己刺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要报复我,就要拿自己的命来拖我一起下地狱么?”   长歌想到丹鹦死前最后说起魏镜渊时,露出的绝望悲痛的形容,寒声道:“不,她这样做,是因为她失去了生的希望;她绝望悲哀,因为公子真正抛弃的人是她,她是认清了这个事实,心中痛苦不堪,所以以死求解脱,而你不过是她的附带品,也或者是有人故意让她这么做的。”   青鸾惶然不安道:“那公子会相信我吗?如果他也认定是我杀了丹鹦,我要怎么办……姐姐,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煜大哥了,我都已准备好年后去寻他的啊……”   说到这里,青鸾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身,长歌看着她的样子,心痛如刀割。   她知道,如今妹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惹下的祸端——不论是青鸾之前因为替她报仇折磨丹鹦,还是青鸾这次回端王府查内鬼一事,都因她而起。   想到这里,长歌心痛又自责,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懊悔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弄清一切事实,好为妹妹解脱。   想到这里,她想到青鸾之前说过,丹鹦承认是她派人给魏千珩送信,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由问道:“你同公子说了内鬼一事后,他是什么反应?你不要着急,将今日发生的这些事,都详细的说给我听。”   青鸾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半天才怔然道:“我将太子殿下的怀疑告诉公子后,公子很吃惊,马上就开始与我一起查那日他带在身边的人……后来查到一半,太夫人差人过来叫他过去,说有要事商议。公子离开后,我继续帮他查着……”   “后来呢?”   长歌忍不住追问。   “后来公子就没有再回来,仆人告诉我他进宫去了。刚好那个时候,我查到公子当天出行带的一个小厮有嫌疑,逼问他后,他承认是丹鹦侧妃让他做的,我就去找丹鹦对质了……”   长歌叹气道:“既然查到是丹鹦,你为何不等公子回来,让他亲自处理?再者,你就算要去找她,为何要带上刀?你平时没有这么冲动的……”   青鸾着急道:“当时我听府里的丫鬟说,丹鹦听说我与公子在查那日送信之事后,要悄悄潜逃,我怕她逃走,所以等不及要去拦她;那刀却是……恰好当时有丫鬟送了果盆进来,果盆上搁着把削皮的刀儿,我顺手就拿了,当时只是想,万一那丹鹦执意要逃,我好吓唬吓唬她的……”   长歌闷头听着,只感觉青鸾所说的事,看似寻常,但细细思索,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暗忖,为何那小厮恰好在魏镜渊离开后被青鸾查出;青鸾查出是丹鹦指使后,又恰好得知了丹鹦要逃的消息;而那刀更是不知不觉就递到了青鸾的面前,一切怎么会这么巧?   长歌想,若这一切真的是人为,那么这张无形大网织得太好,竟是让妹妹无处可逃,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她收进去了……   思及此,长歌全身发冰凉,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按下心里的寒意,迭声问青鸾:“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里?送水果和告诉你丹鹦要逃走的丫鬟,是你院子里的人吗?”   青鸾摇头:“因着这段日子府里忙着操持公子的大婚事宜,各院里的丫鬟下人都统管到太夫人手下当差,都到正院帮忙去了,丫鬟们都弄乱了,当时在我跟前伺候的那几个,并不是我原来院里的人。”   长歌脸色微变。   “而那个小厮叫得宝,我让人将他关到公子的院子里去了,就等公子回来审讯他……”   青鸾说完,看到姐姐脸色变了,心里也隐隐明白过来,顿时更加慌乱无措起来,惊慌道:“姐姐,难道是太夫人设下的这一切?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结果已很明显,这一切就是骊老太夫人做的。   只是她这样做的目的,长歌一时间揣测不到。   而且她不明白,骊老太夫人不但做下这样的事,还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还明目张胆的将她骗进了丹鹦的屋子里,让她知道了丹鹦的目的,还看到她身上并不致命的伤口。   骊太夫人凭什么这么笃定魏镜渊会相信她的话,而不是识破她的阴谋,怨怪她吗?   就在长歌姐妹想不明白这当中的曲折之时,另一边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府的端王魏镜渊,一进府门就被盛嬷嬷拦下,直接请进了太夫人的屋子里。   “太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鸾怎么会杀人呢?”   魏镜渊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敢相信,吃惊道:“青鸾之前以为她姐姐被丹鹦出卖死在后宫时,尚且没有对丹鹦下毒手。如今她姐姐还好好活着,她更没有理由对丹鹦下手了。”   骊太夫人端正的坐在软榻上,仿佛没有听到镜渊的话,对盛嬷嬷不急不徐的吩咐道:“这个时辰殿下定是没有用晚膳的。盛嬷嬷,让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说罢,她执壶给魏镜渊倒了茶,将点心果子也端放到他手里,细声道:“好孩子,又忘记外祖母教你的话了。不论何时,不论何事,你的身子最重要——来,先吃点点心填填肚子,其他事等吃饱了再说。”   魏镜渊听说长歌也赶来端王府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面露急色道:“长歌和青鸾如今在哪里,我要去见她们……”   骊太夫人眸光一沉,手中的茶壶重重搁下,冷下声音道:“那两个孤女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她们不顾一切?她们害死了你的侧妃,你难道不应该先去看看死去的丹鹦吗?”   魏镜渊眸光也沉下去,回眸定定的看着一脸冷然的骊太夫人,尔后拂袍坐下,淡然道:“听说,派人出卖当日我与长歌在茶馆见面消息给太子之人,正是丹鹦,所以青鸾才上门寻她对质,从而才发生了祸事……”   骊太夫人点点头:“丹鹦当日的做法虽然欠妥,但青鸾也不能因此就要她性命。我听说,这些年来,青鸾做为你手下的鹞女,却一直像王府小姐一样,在府里横行霸道不说,竟还私下对你的侧妃用私刑?!端王,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欠妥,别人是宠妾灭妻,你却是宠着手下的鹞女无法无天,竟是主仆颠倒,尊卑不分,如此,才惹出了今日这样的祸事来!”   魏镜渊静静听着骊太夫人的训话,如墨的眸子深处翻起波澜,下一刻,他却是掀袍在骊太夫人面前跪下,郑重道:“太夫人,青鸾所为,全是孙儿怂恿唆使,所以今日酿成的大错,也是孙儿的错。还请太夫人放过青鸾这一回……”   骊太夫人眸光一震,惊愕的看着他,眸子里寒芒闪过,冷声道:“你此话何意?难道你认为今日一切都是我做下的局陷害她的?”   魏镜渊形容自若,看不出喜怒,声音也一如往常般的寻常,淡然道:“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再者丹氏本就已是将死之人,表面看着像是青鸾对她下手,实则是她自知时日不多,要拉青鸾一起下地狱。所以还请太夫人将今日之事泯下,我大婚在即,府里实在不宜出现这等风波丑闻!”   随着他的话,骊太夫人眸子微微眯起,搁在香几上的手紧紧握着,干笑道:“你的意思,丹氏这条人命就这样随她过了,不追究青鸾的罪名?!可你知不知道,今日丹鹦院子里多双眼睛看着,指不定这个时候消息已传出端王府,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而你就这样包庇了青氏,你让杨家怎么想?杨家本就对你偏宠青氏颇有异议,若是再让她们知道你这样不明事非,连青氏公然杀了王府侧妃你都无动于衷,你让人家杨家如何敢将女儿嫁到你的府里来……”   “所以太夫人就想着借此事处理了青鸾,好让杨家放心!?”   魏镜渊心里明镜般的透亮,语气还是平淡无波,墨眸却冷了下去。   他定定的看着脸色突色的骊太夫人,直言道:“孙儿知道太夫人为了孙儿与杨家的婚事,操心劳累,孙儿自是感激。可是对这门婚事,孙儿半点期待都没有,若是因此让杨家打了退堂鼓愿意主动退婚,孙儿求之不得!”   “你……”   骊太夫人终是忍不住,伸手指着一脸坦然的魏镜渊,恨铁不成钢道:“你已三十出头,之前又有过那么多劫难遭难,虽然你贵为大魏皇长子,可汴京城有身份地位的名门贵女有几个愿意与你结亲……那怕就是杨家,若不是杨家嫡女自已主意大,相中了你,只怕杨家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你——”   “你一个堂堂皇子,若是娶不到正妻,岂不让天下人嗤笑,你让你母妃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魏镜渊一直淡然听着训,神情平静无波,只在骊太夫人提到他的母妃时,他镇定的面容生出了波动,眸子里闪过黯淡光芒,终是没有再回骊太夫人的话了。   骊太夫人一直盯着他看,没有漏掉他脸上一丝的形容,见此,她心口一松,又道:“你母妃当年为谁而死,你难道忘记了吗?她一生好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你这个大魏皇长子,尊荣无比,却奈何你父皇偏心偏的厉害,薄待你这个皇长子,却抬捧敏妃母子,你母妃见不得你受委屈,这才对敏妃母子下手,却也因此毁掉了一生。可你呢!?”   说到这里,骊太夫人情绪激动起来,哆嗦着手指着他道:“你母妃惨死冷宫,你被贬边境多年,还在皇陵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五年,若不是骊家一直暗中保护着你,只怕你都没命走出皇陵了——”   “可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将杀母之仇,还有你母妃与你经受的苦难和屈辱都忘记了!竟是愿意为了她,与不共戴天的仇人握手言好,你何尝对得起你母妃为你的付出和筹谋!!”   随着骊太夫人的诛心之言,魏镜渊镇定的面容间覆上了冰霜,眸子里一片灰暗,咬牙道:“孙儿没忘记,从皇陵出来后,我一直在查访当年害死敏妃的真正凶手,为母妃沉冤昭雪!”   听了他的话,骊太夫人面容不见松动,反而越发冷凝起来。   恰在此时,盛嬷嬷领着下人送了饭菜进屋来,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魏镜渊心里沉重难受,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记挂着长歌与青鸾,却不知道太夫人将她们如何处置了?   骊太夫人却兴致不错的起身往圆桌边去,对魏镜渊道:“起来吃饭吧。不要忘记,不论何时,都要好好吃饭,身体却是最重要的。”   魏镜渊咬牙起身,陪着太夫人来到桌前坐下,骊太夫人亲自执勺给他舀了一碗羊肉汤,推到他面前,又道:“你记着你母妃的冤情是好事,可你却会错了你母妃的意——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在意冤屈不冤屈的,她在意的是她的儿子能不能如她所愿,成为一国之君。不然,你以为她在冷宫苦熬这么多年,为何到了你成年了她反而熬不下?她当年狠心舍下性命,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回京的机会,因为只有重回京城,你才能接近皇权,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这样波谲云诡、争权夺位的话,魏镜渊听得心寒,可骊太夫人却说得轻轻松松。   她闲闲挟起一筷子鸡丝笋尖放进嘴里,又道:“论出身、才能、身份背景,你哪一样都比当今太子强,你样样都不输他,惟一却输在了斗志上。”   “你从皇陵出来,我们寄予厚望,可你却沉寂下来——为了一个鹞女,你早已不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大皇子了。甚至为了她,你竟是去帮忙你的仇家——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当初将鹞子楼辛苦收集的各个官员的情报给了太子,这才助得他一步登天,将那些反对他的大臣降服。”   魏镜渊僵滞着身子一动不动,心里却翻腾起巨浪,许多事情在他心里如明镜般的照亮过来。   他冷冷笑道:“晋王因刺杀太子一事与储君之位彻底无缘,所以你们就将心思打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出面为骊家争夺太子一位对吗?”   骊太夫人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尔后一边继续挟菜,一边缓缓道:“若不是你替那长氏向皇上求救,让皇上识破晋王计谋,派出援兵救太子入城,只怕晋王早已得手,太子一位也成了骊家的囊中之物——既然是你坏的事,自是要由你来收尾。”   魏镜渊心中一片冰凉,墨眸定定的看着他面前全然陌生的外祖母,嘲讽笑道:“所以那日的纸条并不是丹鹦让人送的,她在王府孤立无援,身边连个亲信丫鬟都没有,何来的内鬼愿意替她做事?!想必这一切都是太夫人与骊家的功劳!”   话说到这里,魏镜渊抽丝拔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看着镇定自若的骊太夫人,冷冷又道:“你们希望我与太子因着长歌再起争端,逼我站太子的对立面,与他为敌。而如今,你们得知我在查内鬼一事,就拿丹鹦出来做替死鬼。所以她必定要死,你们设计好让她死在了青鸾的手里,只为达到你们的目的!”   “丹鹦一死,青鸾背上杀害皇室女眷的大罪,必定难逃死罪,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向杨家示好,取得太后一族的支持。二则,也逼我与青鸾她们彻底断了关系。三则,若是青鸾有个三长两短,长歌必定崩溃,她一出事,太子也会方寸大乱,如此,好让骊家趁虚而入,对吗?”   骊太夫人眼也不眨的听魏镜渊说完,拿过手边的茶水漱了口,尔后凉凉看着他,满意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没有让外祖母失望。”   说罢,拉过魏镜渊的手亲昵道:“如你所说,晋王是与储位无望了,我们骊家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所以你要奋起,不要让我们和你天上的母妃失望。”   魏镜渊全身冰凉,不解道:“太夫人,如今叶家倒下,骊家满门在朝堂上已呈倾立之势,无人可与之比肩,为何太夫人与舅舅们还不满意?”   骊太夫人嘲讽笑道:“有叶家的前车之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再厉害的权势家族,只要不让皇上满意,倾覆不过是一夕间的事。说不定,今日的叶家就是骊家的明日;我们骊家已呈顶峰之势,往上再无进路,然则不进则退——在这样的时刻,除了烈火烹油再进一步,我们别无退路,所以只能将你往更高的位置上推。只有把至高的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稳妥的。”   “若是我不答应呢!”   魏镜渊以为骊家在晋王禁足后,早已打消了夺嫡的念头,却没想到他们私下竟早已酿起了滔天的风浪,而且动作这般快,让他一点察觉都没有。   “若是你不答应,就等着青鸾被五马分尸吧!”   骊太夫人放下茶盏,休闲起身,离开圆桌。   魏镜渊神情一震,终是恍悟到,骊家设局对付青鸾,最终的目的竟是用来要胁自己。   他握紧拳头追上去,再也忍不住对骊太夫人咬牙道:“太夫人不要忘记,这里是端王府,并不是骊国公府,青鸾的是非对错,自是我给她定断!”   骊太夫人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驳,毫不在意道:“杀害官眷已是死罪,何况死的还是堂堂王府的侧妃,就算王爷要包庇纵罪,你以为骊家与杨家,还有太后,会放过杀人凶手吗?”   “只要我们联名上奏,呈清案情,青鸾必定要受五马分尸之刑。就算有你和太子为她求情,你以为在杨家与你大婚前夕,皇上会让一个无关紧要的鹞女,坏了他亲自赐婚的婚事?!”   魏千珩全身一滞,犹如坠入了冰窟,脸上血色尽失。   看着他大变的神情,骊太夫人一字一句缓缓道为:“我知道你对她感情甚深。这么多年来照养她长大,犹如亲妹妹般疼爱着;再加之对她姐姐的旧情难舍,所以你对她,比对我们骊家还在意。”   “既然如此,外祖母与你做个交易吧——我们可以让她先去大牢里好好呆着,你什么时候杀了太子为我女儿报仇、实现她的夙愿,我们就什么时候放青鸾出狱,还她自由!”   说罢,骊太夫人盯着魏千珩眼睛,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意下如何?!” 第127章 打入大牢   在暗室呆得越久,越冷得人骨头痛。   长歌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青鸾裹上,不停的看向石阶上面的铁门,盼着魏镜渊、若是魏千珩快点出现。   可是,一直等到戌时正,也没有见铁门打开过。   连着跟着她一起来王府的心月她们,都没见个人影。   长歌想,她们大抵是被骊太夫人的人拦在外面了。   她们进不来,可为何魏千珩与魏镜渊也双双不出现?!   长歌望眼欲穿,着急不已。   青鸾心里同样着急不安,面上却对长歌道:“姐姐,你不要管我,先回去吧,乐儿与彤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呢,若是见不到你回去,他们只怕会吵闹着寻你了。”   长歌如何舍得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冰窟般的暗室里?!   她方才之所以没有反抗骊太夫人,任由她将妹妹关进暗室来,是因为她不想再将事情闹大,只盼着魏镜渊快些回府来,来暗室放妹妹出去。   却不想这一等,竟一直等不到魏镜渊的到来。   长歌着急的想,他的王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之现如今天色也晚了,那怕他进宫办事,如今也应该回府了。   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寻常,可面上长歌却安慰青鸾道:“乐儿他们有奶娘照顾着不会有事的。而端王与太子想必很快就会来了,到时查清真相,放你出暗室,我们一起回去。”   冷静下来的青鸾,也想明白了此事当中的曲折与阴谋,她也隐隐感觉事情不同寻常,不由自嘲笑道:“可这么久了他们都没出现,只怕他们不会来了……”   “你别这样说,公子一直待你如亲妹妹,他不会坐视不管的。而太子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遭难,他们必定都会倾心全力帮你的。你要对他们有信心……”   为了给青鸾打气,长歌又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日我去找初心遇到了沈大哥,他告诉我,煜大哥在改良了他们沈家治腿疾的药方后,已让他的伤腿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冷暖了,想必再过不久,煜大哥就能重新站立起来,彻底痊愈了!”   长歌所料不假,青鸾一听到煜炎伤腿有了知觉,欢喜得脸上眼泪都还没干就笑了起来,忍不住抱住长歌,激动道:“姐姐,我等不及过新年了,等我从这暗房里出去,我就要去找煜大哥。”   看着她欢喜激动的形容,长歌也为她高兴,回抱着她笑道:“真是有了郎君连姐姐都不要了。不过姐姐支持你——只要这次能化险为夷,你就出京去找煜大哥吧。”   煜炎的好消息,让青鸾将自己的困境甩到了脑后,只顾抱着长歌高兴的傻笑着。   姐妹二人共披着一件披风,抱成一团在冰冷的暗室里取暖,眸光都是切切的看着台阶上的铁门,盼着魏镜渊快点出现。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戌时末,暗室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姐妹二人皆是一震,连忙从墙角爬起身,紧张又激动的等着铁门打开。   下一刻,铁门如愿打开,魏镜渊出现在入口处,眸光泠泠的看着冻得缩成一团的姐妹二人,袖下的拳头死死握紧,青筋暴起。   “公子,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丹鹦,是她自己抢了我的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又不肯请大夫给她止血,硬生生的血流尽而死……公子,你相信我……”   青鸾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乞望得到魏镜渊的信任,如今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去找煜炎。   而从来都是,只要她开口,只要是合理之事,魏镜渊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所以青鸾以为,这一次丹鹦的事,他也会像往常一样,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是来放自己出去的。   何况,她本就是被丹鹦与骊太夫人陷害的,本就是无辜的。   可是,这一次魏镜渊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答应她。   他站在台阶上的铁门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开口道:“那日给太子送纸条报信之人根本不是丹鹦,她常年关在后宅,身边无一信任之人,根本找不到为她办事的人……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提刀进她的屋子,逼她承认,她自是宁死也不愿意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的……”   说到这里,魏镜渊眸光敛下半分,掩盖住他心里的慌乱与痛苦。   此言一出,青鸾与长歌皆是震住,不敢置信的怔怔看着魏镜渊。   长歌比青鸾先回过神来,冲魏镜渊着急道:“王爷,青鸾不是无中生有的人,她是之前查到一个叫得宝的小厮,他承认是丹鹦侧妃让他做的,所以青鸾才会去见丹鹦……那个人如今就关在王爷的院子里,王爷可以亲自去提问他……”   “而……而我提刀去见她,是因为府里的丫鬟告诉我,丹鹦得知殿下与我在查那日的内鬼,要潜逃出去……我怕她逃走,是拿刀去吓唬她的,并不是要真的对她下手的……”   青鸾接过长歌的话急切说着。   到了这一刻,她心里是真的慌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最偏宠她的公子会不相信她的话了,也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认为是她杀了丹鹦。   看着姐妹二人急促慌乱的样子,魏镜渊按下心里的悲痛,眸光从震惊无措的长歌脸上,落在了脸色惨白的青鸾身上,握紧拳头,咬牙冷声道:“府里确实有一个叫得宝的小厮,可当天他生病留在府里养病,并没有陪同我出行——所以此事与丹鹦毫无关系,她又怎么会要逃走?”   随着魏镜渊的话,长歌彻底变了脸色,青鸾完全呆傻住了,怔呐道:“不可能的,那个得宝明明承认就是他奉丹鹦之命给太子送的纸条的……而我也是亲耳听到院子里的丫鬟说,丹鹦见事情败露,要逃出王府去的啊……”   “可我方才已亲自提审了得宝,他说是受你威胁不得已撒的谎。而那日见他在府里养病的下人都站出来替他做证,证明他那天一直躺在下人房里喝药,连房门都没离开过……”   直到此时,青鸾才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大网里,四面全是潜伏的怪兽,他们一个个精心布局,引诱她上钩,再合伙将她杀死分食……   “我要见得宝,我要亲自与他对质……我根本没有威胁他……”   青鸾的声音越来越无力,身子软倒,重重跌在地上,绝望的哭道:“公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威胁得宝,也没有要杀死丹鹦……我只是想帮你找出身边的内鬼,他们潜伏在你身边,他们会害死你的……”   青鸾失声痛哭起来,长歌看着面容冷寂无波的魏镜渊,心里一片冰凉,她从地上扶起妹妹,咬牙问魏镜渊:“所以,王爷这是认定了青鸾的罪了?王爷……准备如今处置她?”   魏镜渊面容冰霜,心里却痛如刀绞,狠下心道:“青鸾做下这样的事,本宫也有错。所以才免去她死罪——可活罪却难逃。”   说罢,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青鸾押入刑部大牢关押起来。”   话毕,他转身冷然离去,再也不看暗房里的青鸾一眼。   随着他的话,外面冲进几个带刀侍卫,上前一把拖起青鸾,朝外走去。   长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听着青鸾的哭喊挣扎声,她的心都碎了,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去,要拦下侍卫,可侍卫伸手一推,就将她推的重重跌倒在地。   “你们不要伤我姐姐!”   青鸾看到长歌倒在地上,心痛不已,可是侍卫得了魏镜渊的令,半点不怜惜的将她拖出了暗房。   等长歌从地上爬起身,青鸾已被带出了暗房,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带走。   长歌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暗房,她去追魏镜渊,她知道只有魏镜渊松口才能救妹妹。   她见到魏镜渊的身影往前面的回廊上去了,连忙追上去,顾不得男女之大防,上前一把拉住魏镜渊,苦苦哀求道:“王爷,此事疑点重重,那几个仆人更是可疑……青鸾虽然冲动,并不是一个嗜血残暴之人,她没有杀丹鹦,请王爷明察……”   她双手拉住魏镜渊的手臂时,魏镜渊全身一颤,停下步子看向她,如墨的眸子里全是痛苦与无奈。   下一息,他眸光恢复清明冷冽,冷冷道:“事情已非常清晰明了,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只是判她入狱,已是最轻的处罚。还请侧妃娘娘不要再插手管端王府之事,夜已深,侧妃娘娘请回吧。”   说罢,示意身边的下人送长歌离开。   长歌看着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魏镜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奋力甩掉下人的手,看着冷漠绝情的魏镜渊,愤恨道:“你先前为了自己心里好过,怂恿青鸾折辱丹鹦,好来减轻你心里的罪过……如今丹鹦因这么多年对青鸾积下的怨恨,宁肯赔上性命也要拉青鸾下地狱,这一切的罪因恶果,难道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长歌的话让魏镜渊脚步再次滞住,虽然他没有回头,可步子却再也提不起,僵在当场。   “若是没有你当初的怂恿,青鸾不会与丹鹦结下积怨。如今丹鹦死了,青鸾也失去了作用,所以王爷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却捂起耳朵遮了眼睛,不愿意看也不愿意去听,只是想将青鸾除去,好让王爷安心的娶杨家姑娘进门。敢问王爷,我说得可对?!”   长歌尖锐的质问着魏镜渊。她实在是太伤心了,骊太夫人与丹鹦陷害青鸾,长歌虽然气恨却不伤心,因为她们本就视青鸾为敌人不除不快。可魏镜渊明明是这个世上最疼爱青鸾的人,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刻也背弃青鸾,置青鸾不顾呢?!   魏镜渊艰难回头看着她,回廊下的风灯随着风雪摇曳,忽明忽暗的光亮照得长歌的面容有些狰狞。   他怔怔的看着她,心口像撕裂般的痛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歌咬牙看着魏镜渊,伤心又道:“青鸾将你当成这世上最亲的人,她一直盼着你回来还她公道,可没想到,王爷回来却给了她致命一击——我问你,你要将她关在大牢里多久?一辈子吗?”   魏镜渊从没见到长歌这般动怒愤恨的样子,那怕当年他大闹了她的喜宴,当众揭开她的身份让她失去了一切,都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生气愤怒。   他忍不住回身想去牵她的手,像当年在鹞子楼那样,但凡她生气了,他只要过去轻轻牵起她的手,轻声同她说上两句话,她立刻就乖顺熄火了。   可不等他的手碰到长歌,她已嫌弃的甩开,红着眼睛盯着魏镜渊道:“我原以为,你当年那般残忍的对我,是因为你要拿我当报仇的棋子。可如今,诸事皆定,你为何又要这样对青鸾?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心?!”   魏镜渊伸出的手失落的停在半空,他没想到长歌会再唤他‘公子’,可说出的话,却又剜了他的心。   他闭上眸子任由长歌说着,最后只冷冷道:“还有那一句话,这是我王府内宅之事,且事关人命,侧妃娘娘不能凭一己之私,就不顾国法家规,让我再放任青鸾的罪行不管——你不要再说了,请回吧!”   说罢,他再也不回头,甩下长歌逃也似的离开了。   长歌不甘心的要追上去,却被下人拦下,送出了端王府……   消息瞬间传进了骊太夫人的耳朵里,闻言,她满意的笑了,满意道:“殿下真的让人将那长氏送走,勒令她不许再插手王府之事?”   传消息的盛嬷嬷也很是欢喜,笑道:“奴婢亲耳朵听得真真的,错不了。果然还是要太夫人亲自出马才能成事。”   骊太夫人心口重重松下一口气,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与他这样撕破脸皮。只是,若是不逼他一把,燃起他的斗志,不止他要完了,只怕整个骊家都会跟着毁灭。我也是逼不得已啊,只盼着他不要恨我这个外祖母才好……”   盛嬷嬷将她头上的翡翠白玉护额取下来,捧来温热的水伺候她净面,轻声道:“大殿下那怕一时间不理解太夫人的好心,可他终究是一个聪明人,日后等他荣登大宝后,自会明白太夫人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到时哪里还会怪太夫人,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听了盛嬷嬷的话,骊太夫人心里舒坦了许多,冷冷笑道:“那杨家姑娘是个不肯分食的主,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上次端王带着青鸾在骊国公府没给杨家姑娘好脸色看,她就记恨上了,所以太后与杨家是容不下殿下身边带着青鸾了。而经由上次帕子一事后,杨家姑娘也学聪明了,知道自己不能现面,却让骊家来帮她处置了这块臭骨头,还顺便将端王的后宅也一并理清干净了,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等青鸾进了刑部大牢,那里多的是咬过死人的老鼠和躲不过的病灾,再加之有杨家人打点,只怕不会有她出来之日了……”   闻言,盛嬷嬷不由担心起来,迟疑道:“这样的主意,自是杨家姑娘想不出来的。老奴担心,杨家嫡女有这样厉害的军师在背后给她指点,以后嫁到端王府,只怕咱们王爷不好拿捏她……”   骊太妃缓缓笑道:“你怕什么?她做这许多,无非是因为她对咱们殿下动了真心,想独占殿下一人之爱。只要她的心在咱们殿下身上,最后被拿捏的永远都是她。”   盛嬷嬷又笑了,拿着小玉锤轻轻替骊太夫人捶着肩膀,笑道:“也是,只要有太夫人您在,没有人能逃过您的火眼金睛,也自是逃不过您的手掌心的。”   骊太夫人勾唇淡然一笑,想到之前听丹鹦汇报的事,冷然道:“咱们还有一件事没办妥。”   盛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道:“还有何事?”   骊太夫人道:“先前听丹鹦说,她们鹞女入鹞子楼时,身契都是在端王手里捏着的,那两姐妹自是不例外——那怕那长氏如今成了太子侧妃,殿下还是没舍得将她的身契还给她。所以,她们的身契还在这端王府里。”   盛嬷嬷瞬间明白过来,眼睛直发亮:“也就是说,只要太夫人拿到了那两那姐妹的身契,她们就是捏在了太夫人手里的蝼蚁,也更好掌握太子与殿下了。”   骊太夫人眸子里精光四射,半眯着眸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道:“只怕殿下不会舍得将她们的身契交出来。而今日之事已让他反感,我们不宜逼得太紧,慢慢来吧。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让他交出来。”   说罢,她吩咐盛嬷嬷备一具好棺,替丹鹦殓尸,再以王府即将办喜事为由,将丹鹦连夜运出府外埋葬了,牌位啥的就立在城外的寺庙里,不必挪回府里了。   盛嬷嬷恭敬应下,扶着着她去床上躺下,细声道:“殿下今日将那太子侧妃赶走了,只怕她不会罢休,定会唤了太子再登门闹事的,再加之咱们殿下与杨家的婚事也快了,太夫人只怕有得累,可要好好歇息养好身子……”   处置了青鸾,还逼着魏镜渊答应重争储君之心,骊太夫人对今日之事十分满意,上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而另一边,王府外,心月与淡竹正心急如焚的与王府的下人求着情要进府去,正在此时,却见到长歌被赶了出来。   两人连忙迎上去,看着长歌脸上的血痕,还有铁青的脸色,又不见青鸾的身影,顿时感觉到事态不对。   “娘娘……”   “太子呢,为何不见他来?”   长歌脑子里一片轰鸣,凌乱一片,惟今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魏千珩去刑部大牢救出青鸾。   两个丫鬟都是面面相觑,心月小心道:“娘娘恕罪,奴婢们差了王府的下人四处去寻了太子殿下,才知道太子殿下进了宫,一直没有出来,奴婢已差人在宫门外守着,就等殿下一出宫,就告诉他……”   “等不及了……”   长歌身上的披风给了青鸾,全身冰寒,感觉血液都凝固住了,哆嗦着嘴唇道:“白夜呢?你们应该找白夜进宫去见殿下,青鸾已被他们关进刑部大牢了,我怕她会再出事的……”   闻言,心月与淡竹都吓了一大跳了。而长歌已连忙登上马车,咬牙吩咐道:“进宫!”   车夫得令,立刻驾起马车朝皇宫方向驶去了。   心月知道她要亲自进宫而圣,连忙与淡竹取过马车里备着的热巾子,替长歌擦了脸上沾染到的血渍,又将她的衣裙发髻整理好,以免她殿前失仪。   长歌呆呆坐着,任由她们帮自己打理,脑子里全是妹妹青鸾的事,太阳穴急得突突直跳。   马车往皇宫急驶而去,半个时辰后,停在了宫门前。   长歌下车向宫门前值守的羽林卫求见魏帝,可羽林卫冷冷拒绝了她。   “皇上下令,今晚谁都不见,侧妃娘娘请回吧。”   长歌无法,只得改求要进宫见太子。   羽林卫还是一脸的冷漠,坚定道:“今晚宫里不许进人,娘娘还是走吧。”   看着羽林卫戒备森严的样子,长歌心口突突直跳,直觉宫里肯定是出事了。   想到迟迟未归的魏千珩,长歌猛然一怔——难道是太子出事了?!   长歌又上前向羽林卫打听宫里可是出事了,可羽林卫口风严谨,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长歌来回奔波,又遭遇连连的打击,身子终是受不住,眼前一片晕眩,直直往后跌去。   “娘娘……”心月与淡竹连忙扶了长歌回马车,要送她回府。   长歌却不许,惨白着脸吃力道:“不,我要在这里等殿下……”   无奈,心月与淡竹只得陪着长歌守在马车里,等着魏千珩出宫。   这一等,直等到第二天清晨,终于见到魏千珩从宫里出来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长歌如重获新生,拉着他崩溃痛哭道:“殿下……你终于出来了……”   一晚上没有歇息的魏千珩,陡然在宫门前见到长歌,很是吃惊,凝重道:“昨晚宫里出了事,我守着父皇所以没有回府……”   看着他凝重的面容,长歌只得暂时放下青鸾的事,担心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   魏千珩回首望了一眼后宫的方向,咬牙道:“苍梧在宫里出现了,杀了容昭仪!” 第128章 秋后处斩   长歌在宫外等了魏千珩一宿,才得知宫里竟是出大事了——苍梧猖狂到跑进宫里刺杀,还杀了后妃容昭仪。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长歌惊住,不敢相信苍梧竟是猖狂到这般田地!   “那……可有抓到他人?他为什么要杀容昭仪?”   长歌只感觉脊背阵阵发寒——苍梧竟是可以在后宫来去自如,若是他闯进燕王府对自己和孩子下手,可要怎么办?   魏千珩愤恨的摇头道:“没有。又让他逃脱了。他是扮成了宫里的太监潜伏在乾清宫周围。只怕他原本的目的是冲着本宫与父皇来的,容昭仪不过是恰巧被他撞上了,才会被他凶残的杀害。”   原来,昨晚魏帝照常留了魏千珩在乾清宫陪他喝酒用膳,容昭仪这些日子一直在求见魏帝,求他准许自己去永春宫带回自己的儿子,所以昨晚也去了乾清宫。   只是不等她见到魏帝,就被假扮成太监的苍梧杀害了,就死在乾清宫的外殿台阶前。   魏千珩与魏帝都以为苍梧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以为容昭仪是恰巧遇上了,所以才遭遇的不幸。可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一切根本不是偶然,苍梧从一开始就是听从叶贵妃的命令,冲着容昭仪去的。   只是,为了不让人对叶贵妃产生怀疑,苍梧没有直接跑去容昭仪所居的宫殿杀害她,而是特意等到她出现在乾清宫时,他才冒险出手——因为这样才会让人以为,他真正要杀的人是魏帝与魏千珩,不是冲着容昭仪去的,从而撇清了叶贵妃的嫌疑。   发生这样的事后,魏千珩担心父皇的安危,在整个后宫都在搜查捉拿苍梧时,他也一直守在乾清宫保护父皇……   听了他的话,长歌身子越发发寒,心口突突直跳着,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魏千珩看着她惶恐失魂的样子,还有眼底通红的血丝,好奇惊愕道:“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长歌脑子里全乱了,一时间竟是凌乱到不知道要如何同魏千珩开口说端王府里发生的一切。   心月替长歌答道:“殿下有所不知,青鸾姑娘出事了,娘娘在这里等了殿下一晚上……一刻也没有合眼过。”   闻言一惊,魏千珩吃惊道:“青鸾怎么了?”   心月连忙将昨晚发生在端王府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魏千珩。   “殿下,青鸾姑娘如今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娘娘怕姑娘在牢里出事,所以着急万分的守在这里等着殿下,希望殿下去大牢里救姑娘出来。”   魏千珩眉头紧紧蹙起,对心月与淡竹道:“你们送娘娘回府歇息,叫府医替她诊脉瞧瞧身子,我这就去刑部大牢要人。”   说罢,魏千珩就要带着白夜赶去刑部大牢,长歌连忙唤住他,嘶哑着嗓子吃力道:“殿下,我同你一起去。”   看着她担心的样子,魏千珩知道她不放心妹妹,只得带着她一起往刑部去了……   内宫,同样一宿没睡的叶贵妃,在得知容昭仪死在乾清宫时,心中大石终于放下——如此,再没有人同她抢十四皇子了。   解除了心中大患,叶贵妃心情大好,一大早亲自去小厨房熬起了鱼粥来。   鱼粥尚未熬好,粟姑姑又激动的进到小厨房同她禀告道:“娘娘,老奴方才得到消息,长氏那贱人的亲妹子青鸾,在端王府杀了端王的侧妃,昨晚被关进刑部大牢里去了。”   “啪!”   叶贵妃将手中的蒲扇搁下,欢喜笑道:“还真是好事成双啊。只怕长氏那个贱人要心急如焚了。”   粟姑姑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吗?听宫门前的羽林卫说,她昨晚吵着要进宫见皇上和太子,结果因为苍梧这一闹,皇上和太子她都没有见到,生生在宫外等了一宿,方才已与太子急急忙忙的往刑部大牢里去了。”   叶贵妃得意冷冷一笑,道:“杀害皇妃可是大罪,任是他魏千珩是太子,也不能枉顾国法,公开包庇一个杀人犯的。”   说到这里,叶贵妃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只是,之前听闻端王对那个青鸾百依百顺,被这一对狐狸精姐妹迷得神魂颠倒的,这一次怎么舍得将她送进大牢里了?这毕竟是他端王府的家事,若是他不愿意追究,想必刑部也拿他莫奈何的……”   粟姑姑回道:“听说那青鸾嚣张至极,直接拎了刀子闯进人家侧妃的屋子里去行凶。没想到的是,她对那侧妃下手时,恰好骊太夫人也在端王府上,是太夫人亲自出面要求严处她的。再加上这一次可是一条人命,想那端王再糊涂被那妖精姐妹迷惑,也不能包庇不管吧。”   叶贵妃咂舌道:“幸亏有太夫人出面主持公道,不然那可怜的侧妃只怕死了烂在地里,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冤情了。”   一边说,叶贵妃一边继续熬着了鱼粥,眸光落在红炉炭炉里的火花上,冷冷又道:“只怕最高兴的是杨家与慈宁宫的老寡妇了。如此一来,端王府前宅后院都干净了,杨家姑娘嫁过去才会是舒舒服服的。”   粟姑姑形容一滞,迟疑道:“娘娘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杨家的主意?”   叶贵妃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凉凉笑道:“谁知道呢。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若真是杨家在暗地里出的手,那么,这个青鸾在大牢里只怕就呆不过几天了,毕竟这种天气呆在大牢里可不好气,一不小心染上风寒,没过三五天就病死了……如此一来,长氏那个贱人算是与杨家彻底对上了。想想,于我们却是好事。”   粟姑姑眸光一亮,巴结道:“娘娘神算,一眼就将此事看得通透,实在是让人佩服。”   说罢,粟姑姑要去扶叶贵妃起身,心疼道:“熬粥这样的粗活交给下人们做就是了,娘娘何必亲自动手?您昨晚没睡好,如今还是赶紧上床去歇息去吧。”   叶贵妃拂开她的手,眸光落在面前的鱼粥上,勾唇神秘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一锅鱼粥,说不定靠着它,我们今日能重见天日。”   粟姑姑怔了怔,叶贵妃见她不明白,朝着偏殿方向呶了呶嘴。   下一息,粟姑姑瞬间明白过来,欢喜道:“那娘娘在这里守着,老奴让红豆找她的熟人去乾清宫透透风,让皇上知道十四子得知母妃遇难,伤心不已,让皇上前来探慰。”   见她终于明白过来,叶贵妃笑了,曼声道:“去吧。顺便告诉十四,他母妃死得有多惨,让他多哭几声。还要告诉他,如今这后宫,只有本宫能护着他了,让他好好去皇上表现表现。”   粟姑姑转身急忙下去安排去了。   果然,一个时辰后,关闭了一个多月的永春宫大门再次打开,魏帝在得知幼儿在母妃遇刺后,伤心啼哭。再加之魏帝觉得,容昭仪是替自己去死的,心里对她更是内疚。   魏帝的这些内疚自然是转移到了十四皇子身上。   所以,事隔一个月之久,魏帝终是再次踏进了永春宫的大门。   魏帝去时,永春宫里一片冷寂凄凉,院里的积雪都没有扫,积了厚厚的一层,上面还落满了残叶,一片荒凉冷清的样子。   他皱皱眉,径直去了偏殿看儿子。   与院子里的荒凉相反,十四皇子所住的偏殿,殿内炭火烧得很旺,床上的被褥也是厚实,桌子上的香茶点心也是新鲜喷香的。   见十四皇子在永春宫被照顾得很好,魏帝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十四皇子哭得抽噎,魏帝忍不住将儿子抱进怀里,又发现,一段时间没见,儿子长胖了不少,小小的脸蛋也是红润,顿时,魏帝心里更是满意起来。   魏帝知道,这一切自是叶贵妃对十四子的照料。不禁暗忖,也难得叶贵妃在受罚后,还能好好的照养孩子。   再想到方才进来时看到的荒凉场景,魏帝想到叶贵妃入宫几十年,陪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如今晚景凄凉,心里对她与叶家的不满又减下了几分,不由问永春宫的宫人,为何迟迟不见贵妃过来请安?   宫人恭敬的回禀,说是贵妃娘娘一大早就亲自在小厨房里给十四皇子熬鱼粥,只怕这会儿还不知道皇上驾临。   魏帝一听,越发的感动,不由牵了十四皇子的手一起去了小厨房。   魏帝站在厨房窗户外,看到了素衣简簪的叶贵妃在灶台前忙碌,正专心的将鱼粥从小锅里盛开出来。   鱼粥鲜甜的味道直飘出厨房,钻进了魏帝的鼻子,让他颇为动容,看向叶贵妃的眸光也不觉柔软起来。   下一刻,叶贵妃一个‘不经意’的抬眸,看到了厨房外面的魏帝,眸光一震,不敢置信的呆在了当场。   “陛下……”   下一刻,叶贵妃惊喜的从厨房时出来,顾不得身上沾到了锅灰,上前给魏帝请安。   魏帝亲自扶她起身,扶起她的手时,叶贵妃瑟缩了一下,魏帝才发现她的双手被烫得起了血泡,不由怜惜道:“听闻你天天亲自下厨熬鱼粥给十四吃?这样的粗活你何不交给宫人去做?”   叶贵妃激动得眼泪直流,垂着头在雪地上跪下,卑怯道:“臣妾有罪,得幸陛下开恩,让我还能留在永春宫里……这些日子以来,臣妾与十四相依为命,只要看到他,臣妾才能开怀些……臣妾感激他,也不想有负皇恩。所以臣妾余生所愿,只想尽心一切的将十四照顾好……”   魏帝昨晚经受到大惊吓,心里一片郁烦,如今听到叶贵妃体贴熨贴的话,心里大为受用,不由再次拉起她的手道:“爱妃平身吧,那叶氏之错,本不应该牵扯到你的……如今事情已过,年关也近,你也不用再关在这里不出去了。而十四仍然交由你好好的照顾,他母妃昨晚遭难,以后只怕都是由你照顾他长大了。”   叶贵妃心里得意的笑了,面上却感激涕零的朝着魏帝再次拜下,激动的感谢皇恩……   如此,在容昭仪过世的第二天,叶贵妃不但解了禁足,还重获圣宠,并得到了十四皇子的抚养权,惹得众人侧目,她也再次在后宫崛起……   消息传到慈宁宫时,太后颇为意外,蹙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家女犯下那么大的过错,且如今她还逃亡在外,皇上就这么宽宥贵妃了?!”   良嬷嬷轻声道:“听说是因着容昭仪的遭难,皇上想起年幼的十四,所以就去永春宫探望,见叶贵妃将十四皇子照顾得很好,还亲自下厨给小皇子做鱼粥,皇上大抵是看在十四皇子的份上,这才赦免了贵妃的处罚。”   说到这里,良嬷嬷想到先前叶玉箐出事时,太后立求严处叶家一事来,还有因为帕子一事自己亲自掌的她那五十下的掌,不由心有戚戚,担心道:“太后,如今叶贵妃解禁,只怕对于之前那些事会耿耿于怀,咱们可是要提前打算?”   太后明白良嬷嬷的担心,她支额想了想,凉凉道:“总归她如今与太子生了心,又没了掌宫之权,叶家也大势所去,哪怕皇上一时的怜悯她,她年老色衰也不会久占圣宠,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本宫——如今我们要抓紧的,是让太子早日与杨家定下亲事,让书珂成为太子妃。”   良嬷嬷点点头,正要退下,门外宫人来报,叶贵妃前来向太后请安了。   良嬷嬷颇为惊讶,太后却了然的笑了,嘲讽道:“你瞧,投诚来了。”   果然,叶贵妃在魏帝离开永春宫后,立刻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等进了屋,她更是直接跪在了太后面前流泪忏悔请罪,态度真挚万分,半点也没有记恨当初太后不肯放过叶家的事,甚至是掌掴她之事,只忏悔着自己娘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让太后与皇上失望,让皇室蒙羞,她深感愧疚难安,一片的赤诚之心。   太后不待见她,也瞧不起她,冷冷应了她几句,连赐坐都没有,就要将她打发走。   叶贵妃却打量着她的神色,赶在太后开口下逐客令之前道:“方才皇上在臣妾宫里时,被内侍官请走,说是刑部尚书大人有一桩头痛的案子请皇上决断。唉,这些大臣也真的不懂事,昨日宫里才出了这样的大事,皇上一宿没睡,还没来得及休憩一下,刑部尚书又找上门来了……”   太后一听刑部尚书来找皇上,眸光一闪,已是明白刑部尚书是来找皇上禀报青鸾杀害端王侧妃的事了,心里一冷,叹息道:“这些大臣确实不懂事,芝麻大小的事也要请示皇上,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罢,对良嬷嬷吩咐道:“摆驾乾清宫,哀家倒要看看,这些大臣还顾不顾皇上的身子了?!”   良嬷嬷连忙让人准备辇驾,陪着太后往乾清宫赶去。   叶贵妃见目的已达到,也借机告辞离开了。   离开慈宁宫的那一刻,叶贵妃回眸冷冷看着身后的宫门,想着方才太后给她的脸色,还有脸上挨的那五十下巴掌的耻辱,咬牙恨声道:“总有一日,这慈宁宫将是本宫的——本宫当不了大魏皇后,一定会成为太魏太后的!到时,这些仇恨羞辱,本宫一件都不会放过!”   ……   另一边,魏千珩带着长歌直奔刑部大牢,见到了被关押了一晚的青鸾。   冬日里的大牢冷如冰窟,四面漏风,牢房里铺着发霉的稻草,青鸾呆呆坐在墙角,短短一夜没见,她已然瘦了一圈,脸色发白,整个人都萎靡颓败了,像霜打的茄子,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长歌一见到妹妹,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出来。魏千珩对牢吏冷冷喝道:“将门打开!”   牢吏当然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连忙打开牢房放长歌进去,又赶紧搬来了火盆和桌椅,伺候魏千珩与长歌坐下。   魏千珩看到青鸾的样子,也很是心痛,顿时冷下脸对官吏道:“将你们的尚书大人喊来,本宫有事吩咐!”   那牢吏满头大汗,颤声道:“回禀殿下,尚书大人一大早就进宫面圣去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尚书大人也不敢擅做处罚,只能禀告了皇上再做决断……”   闻言,长歌瞬间明白过来,刑部尚书必定是知道青鸾与自己的关系,知道魏千珩会向他要人,可另一边的端王府与骊国公府,甚至是杨家又不准他放走青鸾的。所以刑部尚书特意避开魏千珩,去宫里请旨去了。   魏千珩也明白过来,顿时面如冰霜,冷然道:“既然尚未做最后的定罪,青鸾自是不必留在这里。来人。将青鸾姑娘带回燕王府!”   白夜得令,立刻上前扶起青鸾,带着她离开牢房。   长歌紧紧护在妹妹身边,摸着她冰凉的身子,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殿下来救你了。我们来带你回家……”   青鸾从小到大,在长歌与魏镜渊的呵护下,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大的挫折与磨难,整个人都有些懵傻住了,眼泪里含着泪,胆怯的握着姐姐的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小牢吏们哪里敢拦魏千珩的道,只得一个个畏缩的退到一边,乖乖的让出道来。   可是,不等长歌她们走到牢房出口,迎面却是疾步走来一群人,挡住了她们的出路。   来人正是刑部的冯尚书。   猜到魏千珩会来刑部要人,冯尚书急冲冲的从宫里赶回来,额头上覆满了薄汗。   他昨晚得到几道密令,皆是让他务必要将端王府送来的女犯好好看押在刑部大牢。   而冯尚书在得知了青鸾的真正身份,也猜到太子会来向他要人。两方都得罪不起的冯尚书,只得一大早跑进宫里去请旨。   他想,只要圣旨一下,他按着圣旨办事,不但有了正当的理由,也不用得罪双方的势力了。   可是,虽然握了圣旨在手,冯尚书与浑身寒意凛然的魏千珩对上眼时,再看着他的强硬的架势,冯尚书还是胆怯害怕起来,他抹了把额头上潸潸而下的冷汗,胆怯道:“太子殿下容禀,皇上亲下圣旨判定了青鸾姑娘的罪责……判定她明年秋后处斩,而在这之前,要将她关押在刑部大牢……。”   闻言,长歌全身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整个人震惊住了。   魏千珩也是震惊意外,他没想到父皇明明知道青鸾是长歌的亲妹妹,为何还要这么重处她?!   他们哪里知道,叶贵妃向太后‘通风报信’后,太后担心皇上看在魏千珩与长歌的情面,轻处了青鸾,所以及时赶到了乾清宫,义正严词的让魏帝判了青鸾的斩首之刑。   她本来是想速战速决,年后就行刑,可魏帝顾念着端王大婚在即,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端王府惹上太多的血腥,就判定明年的秋后处斩……   青鸾怔怔听着冯尚书的话,等听到‘秋后处斩’四个字时,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与害怕,双腿一软,直直往地上软倒下去,被白夜一把扶住了。   瞬间,整个牢房里的气氛都凝固起来,魏千珩神情更是冷冽得瘆人,气势逼人,吓得那冯尚书连忙将手里的圣旨递到他手里,艰难道:“殿下,这是皇上亲下的圣旨,还请殿下过目……”   魏千珩却不看那圣旨,他看着长歌惨无血色的脸庞,对冯尚书冷冷道:“处决一事,本宫自会再去找父皇求情商议,但人今日本宫却是一定要带走的。若是父皇责罚下来,本宫一人一力担着,绝不牵累到冯大人和刑部上下。”   说罢,他不再迟疑,挥手让白夜抱起身子发软的青鸾往外走。   长歌心口慌乱如擂鼓,她看着冯尚书惶然捧在手里的圣旨,知道如今魏千珩执意带走青鸾的举动是在抗旨,可一想到妹妹的性命安危,她又无法劝魏千珩改变主意、将妹妹孤身留在这里凶险重重的大牢里。   所以,她咬牙护着妹妹一起往外走。   冯尚书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直接抗旨,却又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人带走。   可是不等长歌一行带着青鸾离开,前路再次被人拦下了…… 第129章 重翻当年旧案   拦住他们前路的不是别人,却是端王魏镜渊。   他负手拦住了长歌一众人的去路,眸光从惨白虚弱的青鸾脸上,滑向一脸担心惶然的长歌,最后冷冷落在同样冷若冰霜的魏千珩身上。   “太子这是要干什么?劫狱吗?”   魏镜渊冷冷启唇,看向青鸾的神情里没有半点怜悯,仿佛眼前这个关入大牢、秋后处斩的女子,不是他照养长大、陪着他在皇陵里度过最艰难岁月的亲人,而是一个他从不认识,也没有半点感情的陌生人。   可他憔悴的样子和消瘦的面容还是出卖了他假装的无情,魏千珩定定的看着他,心里疑云重重,面上冷冷问道:“端王殿下到底是何意?青鸾一案疑点重重,你为何不查清真相再做定断……”   “真相就是本宫的侧妃死了,而青鸾所说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事情清楚明白,无需再查!”   魏镜渊声音没有温度,眸光更是冰凉。他每说一句,青鸾的身子都忍不住战栗一下。   长歌忍无可忍,冲上前去对魏镜渊叱道:“什么清楚明白?青鸾不过是昨日从我这里得知,你的身边可能出现了内鬼,她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要回端王府帮你找出内鬼……”   “你与她一同在查那内鬼之时,什么线索都没有,等你被你家太夫人叫走,就有人透露消息给青鸾,说是那个叫得宝的小厮奉丹鹦之命给太子传的信。青鸾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自是要去找丹鹦问清楚明白……”   “而这个时候,又有消息传进她耳朵里,说是丹鹦要逃走,青鸾这才情急之下,顺手拿过桌上果盆里的刀,她本意只是想吓唬丹鹦,可她没想到丹鹦却自己捅伤自己,还不让府医给她包扎诊治……”   “王爷,我去到端王府时,丹鹦还没有咽气,可不论我怎么呼救,太夫人的人守着房门,不让我出去,也不给她叫府医,并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只有丹氏落了气,才能放我出屋子……这么明显的陷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说得太急,长歌气都喘不过,这件事妹妹太过冤枉,若是她不能帮她澄清冤屈,妹妹真的要被活活冤枉死。   “而且我清楚的记得,当日在茶馆,你同我说,丹鹦命不久矣,要见我最后一面——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猜想,你们原就知道丹鹦命不久矣,故意拿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来陷害青鸾,就是要让我妹妹背上人命,好落到你们的手里,对吗?”   长歌越说越气恨,一想到妹妹被判秋后处斩,她恨得要咬出血来,心里更是悲痛伤心,不知道要怎么为妹妹澄清冤屈,救下她的性命?   魏镜渊冷脸听着她说了许多,却无动于衷,冷冷道:“不论怎么样,这是我们端王府的家事,请你们不要插手……”   “如今是我妹妹因为你们端王府的陷害,被皇上判了秋后处斩,我岂能坐视不管?!”   长歌从未像这一刻般痛恨过魏镜渊,那怕之前他抛弃陷害她,她心里都一直记着他的恩情,更是感念他将妹妹抚养长大,可没想到,到了今日,他竟是要因为一个赤裸裸的陷害,将妹妹推向死地……   听到皇上的裁决,魏镜渊眸光一震,惊疑的看向躲在一边的冯尚书。   冯尚书连忙将手听圣旨递过去,嗫嚅道:“王爷,皇上亲笔下的处决圣旨……”   魏镜渊看着明黄圣旨上所书的内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是要砍青鸾的头,这却是与他和太夫人约定好的完全不同了。   脸色瞬间煞白,他慌乱的看向低头不愿意再看他的青鸾,拳头握得咯吱响。   下一刻,他咬牙道:“你们将她送回大牢,处刑一事,本王亲自同父皇去说!”   魏千珩看出他并不是真的想要青鸾的命,心里不由一松,道:“端王愿意亲自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自是好事。只是,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青鸾一个娇弱的姑娘家,如何在这里呆得下去?所以端王不如将她先关在王府,等裁定最后的结果再做处罚……”   魏千珩看出魏镜渊不是真的想要青鸾的命,所以他想,那怕让青鸾关在端王府里,也比关在刑部大牢里好。   因为关在王府里,虽然也要吃苦,但至少有魏镜渊护她周全。   可若是关在大牢里,莫说骊家与杨家,只怕叶贵妃一伙都不会放过她。   而就算有他护着,也是危险重重,稍不留意就要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实在太过凶险。   可没想到,他的提议却被魏镜渊一口否决了。   “本宫对她的最后处罚就是将她关进大牢,这是她应受的罪责!”   说罢,魏镜渊对冯尚书道:“冯尚书既已得到父皇的旨意,难道还要将人放出大牢吗?”   数九寒冬里,滴水成冰,可冯尚书却全身冷汗潸潸。   光是一个太子已让他招架不住,如今再来一个端王,态度比太子更加的强硬,却是让头皮都要麻了。   两尊大佛在他的小庙里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他本应该凭势力站在太子这边的,可奈何皇上亲自下旨要处决女犯,他不敢不尊圣旨啊。   如此,冯尚书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魏千珩抱拳道:“殿下明鉴,皇上亲自下旨扣押青鸾姑娘,还请殿下不要让下官难做。”   说罢,就让官差上前去白夜手里拿人。   白夜只听令于魏千珩,自是不会让官差从他的手里抢过青鸾,顿时双方动起手脚起来。   魏镜渊站在一旁凉凉道:“本宫劝太子殿下还是听从圣令为好,不然你们今日强行从大牢里带走人,公然违抗圣旨,最后惹怒父皇,遭罪的还是青鸾。”   魏镜渊的话却是让长歌一震!   是啊,皇上下令将青鸾秋后处斩,足以看出皇上对此事动了怒火。   若是此时她与魏千珩再强行从大牢里带走青鸾,不但是公然抗旨,更是将青鸾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万一皇上大怒,只怕不等秋后,会提前要了青鸾的性命的……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一颤,连忙对魏千珩道:“殿下,端王说得有理,若是我们强行带走青鸾,触怒天威,到时皇上动怒,受苦的还是青鸾……所以还是让她留下,我们派人好好看着她就是了……”   其实魏千珩早已想到这一层,只是他不忍心看到长歌痛心难过的样子,但如今考虑到青鸾的处境,他也只得认同长歌的话,让白夜将青鸾重新送回大牢里去。   长歌眼泪直流,陪着白夜再返回将妹妹送进牢房里,一脸愧疚的对青鸾道:“你放心,姐姐与殿下一定会想办法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也不会让你一直呆在这牢房里的……你在这里要好好吃饭,小心谨慎,万万要保重好自己……”   青鸾也听表白了方才魏镜渊的话,知道圣旨之下,姐姐与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她看着姐姐悲痛伤心的样子,不由鼓动勇气对长歌笑道:“姐姐不要担心我,我会小心的……姐姐自己子要多保重,只是……”   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煜炎,也看不到他重新站立起来的样子,青鸾到底克制不住心酸悲痛,又哭了起来,哽咽道:“姐姐,你不要将我的事告诉给煜大哥,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而我也不能再去找他了,姐姐写信告诉他,让他好好的生活,找个他真心喜欢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说到这里,青鸾心痛如裂,眼泪汹涌而出。   她是一个好强之人,之前认定了煜炎,别说要让他娶其他的女人,就是让她离开他都不可能的。   可如今她身陷囹圄,甚至不久将来还要被砍头,她是再没有希望与他在一起了……   看着青鸾伤心绝望的样子,长歌心痛如绞,她恨自己带着妹妹回到了京城,妹妹心思单纯,那里是这些阴谋诡计的对手,她原想带着她在自己身边护着她,却没想到,最后将她拖入了深渊地狱……   她流泪抱着妹妹安慰她道:“别说傻话,姐姐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还是可以见到煜大哥的……”   随着青鸾重回大牢,魏镜渊悄悄松下一口气来,冯尚书也是将紧绷的心放下,连忙让牢吏给青鸾所在的牢房里再多加一个炭盆,又搬来棉被桌椅,让牢房里舒适一些。   长歌恨不能陪着妹妹一直呆在牢房里,可是,想到魏帝所下的圣旨,她知道自己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她要进宫见魏帝,为妹妹求情。   所以,她没有再久留,看到魏千珩吩咐了人照顾着青鸾,她也放心不少,与魏千珩一同离开了。   离开刑部,魏千珩让心月送长歌回去,他进宫去见魏帝。   长歌想同他一起去,可魏千珩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避开的好。   长歌听懂了他的意思,在魏帝的眼里,他不会相信青鸾是无辜的,他只会相信端王府的侧妃是死在青鸾的刀下,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她出面为青鸾求情,反而会适得其反。   如此,长歌只得按下心里的着急,将初心愿意回宫的事告诉给魏千珩,希望他在帮青鸾求情时,也给魏帝带去这个好消息,好让魏帝心情大好之下,会愿意赦免了青鸾……   魏千珩让马车送长歌回去,自己骑马冒着大雪往宫里去,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却被一辆马车拦下了。   魏千珩定晴一看,却是先他们一步离开刑部的魏镜渊的马车。   “风雪太大,我家殿下请太子坐他的马车一起进宫。”   魏镜渊身边的随从远山上前轻声对魏千珩说道。说完,恭敬的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想到魏镜渊反常的举动,魏千珩正准备去寻他,没想到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魏千珩依言跳下马背,拂袍登上了魏镜渊的马车。   魏镜渊端坐在马车里,面容凝重,见他进来,抬手请他在身边坐下。   魏千珩坐好,马车跑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一落座,魏千珩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之前那么疼爱青鸾,怎么突然之间全变了?”   魏镜渊早已料到他会问自己这话,他面色沉沉,没有回他的话,却反诘问魏千珩道:“你可是忘记了之前的承诺?!”   魏千珩一怔,恍悟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利用鹞子楼帮他拿到官员秘密,助他登上太子之位,而自己则要替他查清当年害死自己母妃的真凶,还他母妃骊妃的清白一事。   提起此事,魏千珩面上不禁露出愧疚来。   当初他确实承诺要找出当年真相,还骊妃清白的。可是后面发生了太多事,他将精力都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对此事顾及得太少。再加之当年之事过去太久,线索全无,一时间却也不知道从何查起,所以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来,没有半点进展。   魏千珩道:“我并没有忘记。只是当年之事过去太久,线索全无,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处查起,请你多给我一些时间。”   魏镜渊何尝不明白这当中的艰辛,他这段日子以来,也一直在查当年之事,同样一点线索都没有。   但面上,他却冷冷道:“殿下当初既然不能办到,为何要答应做下交易?如今找这许多理由又有何用?”   魏千珩定定的看着脸色阴沉的魏镜渊,脸色也冷了下去,沉声道:“此事上确实是我理亏于你。但如今紧要的是青鸾的生死——难道你对她的生死一点都不在意吗?”   魏镜渊眸光微闪,冷冷道:“我从没想过让她死。但她确定做下错事,面对一条人命,不可能一点处罚都没有。所以我会去求父皇,赦免她的死罪,但牢狱之苦却是不可少的……”   见他态度决绝,魏千珩不由生起了怒火,寒声道:“若是将她关进牢房,她还有命活着出来吗?那样的处境,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魏镜渊心里痛苦不已,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是冷声道:“这些都是我端王府的家事,太子不宜插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样为我母妃翻案吧,不然,别怕我翻脸无情,将之前的约定推翻……”   听了他的话,魏千珩眸光一沉,心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却又快到让他看不清,只是感觉青鸾一事,魏镜渊似乎另有隐情。   但魏千珩也知道,正如魏镜渊所说,青鸾一事是他们端王府的家事,只有他愿意放过青鸾,青鸾才能免过牢狱之灾,所以迟疑片刻后,对魏镜渊道:“好,我会尽全力去找出当年的真凶,为骊娘娘沉冤昭雪。只是,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我找出真相的那一天,你能放过青鸾,让她重获自由。”   魏镜渊心里五味杂陈,迟迟没有回话,直到临近宫门才沉沉道:“好,我答应你!”   如此,兄弟二人同时去见魏帝,两人皆是向魏帝开口恳求免了青鸾死罪,却是让魏帝头痛不已。   他这才刚刚下了处决的圣旨,又让他收回,岂不让世人笑话他出尔反尔,毫不威言规则可言吗?   但不答应的话,两个儿子都守着他不肯罢休,魏帝想了想,只得对魏镜渊道:“朕方才已与太后为你与杨家定在了开春后的三月初八举办大婚,到时朕借此大喜之机大赦天下,自然就能免了她的死罪。”   “但活罪是不可饶的,让她好好在大牢里呆着!”   得到魏帝的许诺后,兄弟二人皆是松下一口气。   魏镜渊退下后,魏帝将魏千珩留下,对他道:“而你,若是你不想长氏妹妹出事,你也要乖乖的挑选太子妃。听说那若昕郡主不日就要到达京城,朕让你亲自出城去迎接。否则,朕可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太后拟定的太子妃名单,除了杨书珂与若昕郡主,其他三人魏帝根本看不上。   但杨家已有一个嫡女马上要嫁进了皇家为正妃,若是再添一个太子妃,再加上后宫的太后,杨家真是烈火烹油,比之前的叶家更加权势倾天了。   然而,这才是魏帝不想看到的。   所以,魏帝的意愿,是希望若昕郡主成为太子妃。而他勒令魏千珩出城去迎接若昕郡主,就是希望透过此举让太后与杨家知道,他们选中的太子妃是若昕郡主,好让她们死心……   听了魏帝的话,魏千珩心里一片冰凉,如今可谓多事之秋,苍梧还没抓到,青鸾关进了牢房里,长歌正是最惶然害怕的时候,他本应该守在她身边多做陪伴,可父皇却让他去讨别的女人的欢心,他实在是心里难受。   不等他回答,魏帝又道:“今早朕解了叶贵妃的禁足了。虽然之前叶氏做出下作之事对不起你,可叶贵妃当年可是辛苦的将你教养长大的;你像十四这么大的时候,也和十四一样失去了母妃,是叶贵妃将你带回永春宫抚养。所以不论怎么样,你都应该去看看她。免得让世人说你无情无义。”   魏千珩一怔,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将叶贵妃放出来了,不由迟疑道:“父皇之前一直不肯饶了叶娘娘,为何突然间又原谅她了?”   魏帝重重叹息一声,将早上的事同魏千珩说了一遍,喟叹道:“她终究是跟在朕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一直以来都本分守纪,从没犯过什么大错,这一次也是受她娘家侄女连累,所以朕也不忍心真的将她在永春宫里关一辈子。”   听着魏帝说的话,魏千珩想着之前叶贵妃对长歌做的事,撇开六年前她假借自己之名,灌下长歌毒药不说,单是她在得知长歌还活着后做下的事,已足以罪恶满盈了。   从派人到甘露村刺杀,再到回京城后公然要抢走乐儿,还怂恿杨书瑶与太后对付长歌,甚至在她被禁足在永春宫后,还要散播流言陷害长歌,哪一桩哪一件,都看得出,她不是善良老实之人,反之,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   试想想,若是她真的如父皇所说,是一个老实本分之人,她能不靠恩宠,又没有孩子傍身的情况下,能在后宫活下这么久,且一步步登上高位,还掌宫数十年?!   心里翻起暗涌,更是有亮光闪过,魏千珩心里一震,点头应下,尔后将初心答应入宫的事同魏帝说了。   果然,魏帝听到此消息,却是欢喜不已,心中因容昭仪被害而引起的窒闷不安也瞬间消散,激动道:“果然,她还是听长歌话的——来人,立刻修整永昌宫,做好公主回宫居住的准备。”   在魏帝忙着吩咐磊公公准备迎接初心进宫事宜时,魏千珩告退出来。   白夜以为他要出宫回府,魏千珩却带着他往后宫去了。   “叶贵妃解禁了,我们去永春宫看看。”   白夜颇为意外:“殿下这是要去看望叶贵妃么?”   魏千珩停步看着铅云压顶的天际,冷冷道:“之前为了早日当上太子好从父皇那里得到长歌的下落,我让端王帮我登上太子一位。而我也同时答应他,要找到当年害死我母妃的真凶,还骊妃一个清白。”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莫说留下线索,当年宫里的那些宫人死的死,走的走,所以知道当年旧事之人寥寥无几,根本无从下手。”   “可我竟然忘了,当年与我母妃交情最好的叶贵妃还活着。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   白夜猛然醒悟过来,“对啊,当年的人和事,都太久远了,殿下那时年纪也小,记不得太全,可叶贵妃定是记着的,她是敏娘娘最好的姐妹,当年的事,她一定是最清楚的。”   魏千珩点点头,下一刻一边往永春宫疾步而去,一边道:“端王答应我,只要找出当年的真凶,还他母妃清白,他就愿意赦免青鸾所有罪行,还她自由,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出当年害死我母妃的真凶!”   主仆二人赶到永春宫时,已是正午,叶贵妃昨晚一宿没睡,今日心情大好,正要歇下被觉时,听到太子来了,倏地从床上坐起,眸光里涌现寒意。   “他怎么来了?”   一想到因为太子,她们整个叶家遭遇大难,叶贵妃就恨得牙痒痒,可面上还是故做欢喜激动的亲自到宫门前迎了魏千珩进去,又迭声让粟姑姑上茶。   “太子,你怎么瘦了?可是最近政务太繁忙了?”   茶水奉上来,叶贵妃亲自执壶给魏千珩斟满茶杯。   魏千珩犹豫片刻,问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叶娘娘——当年我母妃之死,可有别的隐情?”   叶贵妃执壶的手一颤,干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魏千珩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有证据证明,我母妃当年不是力竭被淹死,而是被人害死沉溺的,所以我要重翻当年一案!”   “砰!”   叶贵妃堪堪要放下手中的茶壶,听到魏千珩那句‘证据’,却是手一哆嗦,茶壶从手中跌下,从桌子上一路滚落到地上,溅得一茶几的水。   粟姑姑连忙上前清理残局,替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叶贵妃开口道:“怎么可能?!当年敏贵妃就是被骊妃所害,这事是皇上亲断的,太子殿下是听谁说了什么么?”   叶贵妃也回过神来,按下心里的慌乱,抚着心口道:“你这孩子,陡然说起这些,太让人吃惊了。不过,你所说的证据又是什么?”   说罢,眸光定定的看向魏千珩,袖下的双手死死掐紧。   她绷紧心弦,暗忖,当年之事,她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第130章 谁是害死我们母妃的真正仇人?   为了查破当年母妃之死的真相,魏千珩主动去寻了叶贵妃,向她打听当年之事。   可是魏千珩万万没想到的,他苦苦寻找无果的凶手,就坐在他的面前……   叶贵妃在听到他的话后,惊得打翻了茶壶。   可她很快镇定下来,她自认当年之事,她做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一丝的证据,魏千珩是不可能知道什么的?   面上,她佯装吃惊的问道:“你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魏千珩将魏镜渊之前对他所说的那番推测同叶贵妃说了,沉声道:“端王推断的十分分有理,当年我母妃并不是因为力竭而溺亡,而是有人在她要上岸时将她淹进了水里。也就是说,真正害死我母妃的并不是骊妃,而是另人他人。”   听了魏千珩的话,叶贵妃拢在袖子下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连伏在地上收拾茶壶碎片的粟姑姑都全身发寒,慌乱起来。   叶贵妃咬牙稳住心神,故做惊诧的问道:“你是说,对当年之事提出置疑之人是端王殿下?”   说罢,不等魏千珩回话,她又嘲讽笑道:“如此倒是不意外了,当年敏姐姐出事时,端王已成年,那时的他就一直为他母妃喊冤,那怕后来骊妃那个毒妃亲口认罪,承认是她事先在你母妃同你乘坐的画舫上动了手脚,致使画舫在湖心沉湖。但大皇子当时还是不肯承认,一直为他母亲鸣不平,所以皇上才说他死性不改,将他发配边境封地去了……”   魏千珩道:“可细想想,端王所言却极有道理,我母妃当时的情况,若要救我上岸,母妃必定是要先上岸才能将我拉上去的,因为水面离岸堤有半人高,而我又在昏迷当中,母妃不可将我托抬上去——所以当时岸上必定有人帮着母妃拉着我先上了岸。”   “既然如此,母妃又怎会溺死湖里?岸上之人为何不将我母妃也一迸拉上岸?而据端王所说,当时他偷偷到湖边时,见到我母妃已带着我游到了岸边,且母妃当时尚有精力,所以端王才会放心离开……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传来了我母妃溺亡的消息……”   魏千珩的话,将叶贵妃埋藏在心底二十几年的秘密再次翻腾出来,她半敛着眸子侧身坐着,全身发凉,眼前全是当年她将敏贵妃的头按进水里时,敏贵妃不敢置信看着她时的惊恐样子……   敏贵妃临死前的怨恨她的样子,一直深深的印刻在叶贵妃的脑子里,最开始的那几年,她几乎天天晚上做噩梦,直到好些年后,她喝了无数的安神药,那个噩梦才从她的梦境里消失。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甩掉的噩梦却又再次被释放出来,那怕二十几年过去,还清晰的呈现在她的眼前,叶贵妃看着眼前敏贵妃死不瞑目的怨恨样子,从内心深处涌起深深的恐慌,双手不自禁的掐进了扶手里,以此来抵御心里的惧意。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叶贵妃半寸长的指甲齐齐折断。   魏千珩狐疑的朝她看去。   粟姑姑神情一慌,连忙拿过叶贵妃的手心痛的看着,着急道:“娘娘,你再为敏娘娘鸣不平,也不要伤了自己的……若是所太子所说,敏娘娘真的是被奸人所害,咱们尽力帮助殿下找出真凶,为敏娘娘报仇……”   叶贵妃也回过神来,瞬间流下泪来,就着粟姑姑的话悲声哭道:“敏姐姐真是太可怜了……若是真的如太子所说,害死她的另有她人,那么,这些年我们竟是让那凶手逍遥法外,没能为姐姐讨回公道……我以后去了黄泉之下,有何颜面见我的姐姐啊……”   叶贵妃一口一声‘我姐姐’,叫得情真意切,更是哭得悲恸难忍。   她一把抓紧魏千珩的手,殷切道:“太子,你一定要想办法查清真相,还姐姐一个公道。”   看着她的形容,魏千珩心里落满冰雪,沉声问道:“不知叶娘娘对当年之事可还有印象、或是什么线索,抑或是知道当年之事的宫人?当年事故发生时,我年龄尚小,对许多事情都没有印象,所以只得来请教叶娘娘。”   叶贵妃完全冷静下来,沉吟道:“如你所说,当年之事过去太久,你陡然问起,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你容我好好回忆一下。”   听她这样说,魏千珩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与叶贵妃寒暄几句,正要告辞离开,叶贵妃却漫不经心的问道:“端王可还跟你说了什么?你什么时候竟与端王走到了一起?”   叶贵妃心里一片冰冷,她没想到从小灌输给他的仇恨,竟转眼就被他给忘记了,竟是与端王走到了一起。   这却是叶贵妃不想看到,更不能忍受的。   魏千珩道:“我并不是与他走到一起,而是事关母妃之死的真相,我不敢疏忽。”   叶贵妃却丝毫都不相信他的话,之前在玉川行宫时,他还拼死阻拦魏帝发魏镜渊出陵,可后来,随着长歌所扮的小黑奴的出现,魏千珩对魏镜渊的态度突然随之改变,不但亲自开口让魏帝放魏镜渊出陵,如今更是与他携手调查当年旧事,这一切的原因,叶贵妃认定是因为长歌姐妹的原因,不然魏千珩与魏镜渊这对死敌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思及此,叶贵妃心里越发的憎恨起长歌来,沉声道:“太子,你一片孝心是好事。可也不能忘记,骊家人永远是你的仇人——不论当年真相如何,你母妃是受骊妃所害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端王一直记恨着他母妃自尽冷宫一事,将这些仇恨都记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千万不要受他们盅惑了。”   魏千珩道:“若是查清当年害死的母妃之人另有她人,我与端王之间倒也没有什么怨恨可言了……”   叶贵妃心里一寒,“你此言何意?”   魏千珩冷冷道:“若是查清害死我母妃的真凶,那么骊妃就不是害死我的母妃的凶手。换而言之,她被父皇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也是因为替那真凶背黑祸,而她最后死在冷宫,也是因为那真凶的原因,所以,我的母妃与他的母妃都成了受害人,我与端王也自是会认清谁才是害死我们母妃的真正仇人。”   叶贵妃身边烧着红通通的炭盆,可她却全身如坠冰窟。   若是让太子与端王知道她就是杀害敏贵妃的真凶、最后又嫁祸到骊妃身上,只怕这两个人会将自己碎尸万段……   叶贵妃心里实在慌乱,怕在魏千珩面前露出破绽,就一直哭着敏贵妃的冤情,一副姐妹情深的形容。   魏千珩见从她这探不到有用的线索,也就不再久留,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叶贵妃急忙让粟姑姑关上殿门,两人入到内殿,皆是一副惶恐不安的形容。   叶贵妃咬牙恨声道:“本宫今日堪堪解禁,尚未来得及高兴,这个孽子竟然就来掀本宫的老底,太可恨了,他真是我的克星,早知如此,本宫当年就应该将他与他的母妃一起淹死在太液池里才对。”   粟姑姑也是头皮发麻,连忙给叶贵妃倒下茶水让她冷静下来,劝道:“娘娘,如今只是他们的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娘娘千万不要慌,一定要稳住,不露出马脚才是。”   叶贵妃灌下茶水重重的点点头,咬牙道:“对的。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且当年我们做得天衣无缝,连皇上亲查此事都没有发现破绽,如今他们要翻案,哼,做梦去吧。”   粟姑姑也这样安慰着自己,脸色又恢复过来,可贵妃又道:“但此事只怕麻烦。太子与端王既然怀疑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粟姑姑惶然道:“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叶贵妃勾唇得意笑道:“他们既然要联手查当年一事,那本宫就让他们再次破裂、像之前那样成为生死仇人。这样,他们互相残杀还来不及,又岂会有时间再来掀本宫的老底?!”   “娘娘英明!”   粟姑姑是真的佩服自家主子,不论何时、遇到何种危境,她都能化险为夷,就像这一次叶家出事,她被禁足一样,不但诓着苍梧给她卖命,还让苍梧处置了容昭仪,更是料准魏帝会因为容昭仪的死对十四心怀愧疚,所以单凭一碗鱼粥,就解除禁足,重获圣宠。   这一连串的计谋,真是让粟姑姑对叶贵妃佩服到五体投地,对她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的。   她激动的问道:“娘娘准备怎么做?”   凤眸里精光四射,叶贵妃冷冷笑道:“本宫之前不是说过要给端王大婚准备一份大礼么?如今端王的婚期也定下了,我们是时候好好筹谋了——到了那一日,本宫要亲眼看看,看魏千珩怎么亲手杀了魏镜渊,看他们还怎么合谋来查当年旧案?!”   闻言,粟姑姑心里彻底一松,不觉笑了,对叶贵妃涎笑道:“娘娘真是女中诸葛,老奴跟在娘娘身边,什么时候都是心安不怕的……”   然而,就在叶贵妃主仆为了自己的计划暗自高兴时,正准备离开永春宫的魏千珩,却突然对永春宫的宫人说,想去偏殿看一看小皇弟。   这是合情之举,宫人不好推脱,且连去禀告叶贵妃都来不及,因为叶贵妃身边的粟姑姑先前说了,娘娘身子不适,要好好休憩,不让人随便打扰。   如此,魏千珩顺利来到了十四皇子魏庭轩的偏殿。   尚未进殿,魏千珩耳尖的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孩子压抑的低泣声,他心里一震,抬手止住了宫人进去通传,挥手让她们统统退下。   宫人们不敢忤逆,连忙悄悄退下去了。   殿门半开着,魏千珩悄然进去,外殿没有人,只见内殿的屏风里面隐约有两个人影,一大一小。   魏千珩靠近过去,只听见十四皇子正哭着对面前的宫人哀求道:“红豆姑姑,求求你让我出去见见我母妃……她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红豆轻声道:“好殿下,你忘记今天早上皇上的话了么,从今日起,叶娘娘就是你的母妃了,你的家就是这永春宫了,叶娘娘会好好疼惜你的。”   十四皇子抽泣道:“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见一见的母妃,她被歹人所杀,死不瞑目,我是她亲生的儿子,理因要去她灵前拜祭,给她送终的啊……”   十四皇子过完春节就满九岁了,皇家的孩子本就懂事早,所以这些十八般规矩道理他都懂,执意要去给容昭仪送终。   红豆奉叶贵妃之令,要看守好他,免得他出了永春宫,被小骊妃等人唆使,甚至是容昭仪身边那些宫人的怂恿,不听她的话,不给她做儿子了。   红豆自知自己责任重大,所以从早上开始一直守着十四皇子,寸步也不离开。   她耐着性子劝了大半天,可十四皇子执意要去,红豆不免生了一丝火气来,声音也冷下一分,道:“小殿下有所不知,杀害容娘娘的歹徒至今还没有擒拿归案,说不定还潜伏在后宫里。若是让他知道你是容娘娘的孩子,肯定会对你下手的。你难道不怕他拿着大刀将你的脖子也割断吗?”   说着,红豆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凶煞动作,十四皇子顿时吓得哆嗦起来,流着泪害怕道:“姑姑,那歹徒为何杀了我母妃还要杀我?我又没有得罪他,也不认识他呀……”   红豆见恐吓起了效果,又接连道:“想必那歹徒是容昭仪的仇人,是来寻她报仇的。你想啊,若是让歹徒知道你是她的儿子,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从这一刻起,你万不可再说你是容娘娘的儿子,只能说是咱们叶娘娘的儿子,这样才能保你平安。懂吗?”   十四皇子完全被吓住了,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终是没有再吵着要出去见母妃了。   见此,站在外面默默听着的魏千珩眸光寒光闪过,心里也有亮光闪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第131章 做贼心虚   当年魏千珩的母妃遇害出事后,他也因为溺水昏迷了数天未醒。   等他醒来后,人已在永春宫了,睁开眼第一瞬间看到的人就是叶贵妃。   当时,他也吵着要去找自己的母妃。而当时,叶贵妃同他说的话,跟今日红豆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也是百般阻挠他去见母妃最后一面,更不让他给母妃送终。   当时他年龄尚小,跟今日的十四皇子一样,听不出这样话里的威胁恐吓之意,只以为如叶贵妃所说,外面害死母妃的红头发女鬼还在,只要自己一出去,就会像母妃一样死在红头发的女鬼手里。   因为当时叶贵妃吓唬他的是,太液池里有一只红头发的女鬼,那女鬼被骊妃收买,要报复母妃。母妃舍下性命救他上岸,自己却被女鬼害死在了湖里。叶贵妃让他不要靠近太液池,更不要出永春宫的大门,让她好好保护他,不然他也会被女鬼掐着脖子溺死在太液池里……   叶贵妃当年的那一番话,对堪堪在水里遭受经吓的幼年魏千珩来说,无疑是最惊恐吓人的。以致于从那以后,他开始畏水,不但不敢靠近太液池,一切的水边他都不敢靠近,更是不敢下水学习游泳……   这些陈年旧事,本已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已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   可今日听到红豆恐吓十四皇子,却让魏千珩突然意识到,当年叶贵妃收养自己,或许并不是什么受到母亲的托付和感念姐妹之情,更像是将他抢到自己身边当成她的儿子,用这种恐吓的方式,逼着他们渐渐忘记自己的生母,从而只认她这个养母……   魏千珩脑子里渐渐有亮光闪过,心里一片冰寒。   下一刻,他突然现身,穿过屏风,出现在内殿。   “五哥哥,你怎么来了?”   正对着屏风而坐的魏庭轩首先看到了进来的魏千珩,脸上一喜。   十四皇子虽然平时鲜少与魏千珩见面,但他以前跟着容昭仪的时候,经常听到母妃和父皇提起他这位五哥哥,知道他从小神威聪慧,父皇也偏爱他,所以十四皇子对自己这位五皇兄也格外的崇拜。   红豆见魏千珩进来,惊了一跳,连忙回身跪下行礼,惶恐道:“奴婢不知殿下驾临,失礼殿下还请恕罪。”   魏千珩凉凉的看着她,道:“无碍,本宫不过顺路过来看看皇弟,顺便带他去送容娘娘最后一程。”   闻言红豆一慌,知道自己方才对十四皇子说的话定是被太子听到了。   不等她从惊慌中回过神来,魏千珩已上前抱起魏庭轩,对他鼓励道:“皇兄带你去见你母妃,你要去吗?”   魏庭轩被大哥哥抱在怀里,感觉他的胸膛宽阔又安全,托着他的手臂也格外的有力,顿时又涌起了勇气,抱着魏千珩的脖子问道:“五哥哥,你打得过那歹徒吗?”   魏千珩笑道:“那歹徒是你五哥哥手中败将,只是他一直狡诈的偷偷摸摸的在暗中偷袭,不敢正面出来与我对抗,实乃肮脏卑鄙的阴暗小人,所以你不要怕他。”   听了魏千珩的话,孟庭轩彻底不怕了,不顾一旁的红豆同他打眼色,重重点了点头道:“我不怕了,求五哥哥带我去见我母妃。”   见他同意,魏千珩抱着他转身朝外走去。   红豆忍不住上前阻拦道:“小殿下,你不能出去……你忘记叶娘娘的教诲了吗?”   看着拦在前面的红豆,魏千珩眸光一沉,冷冷道:“他是主你是仆,何时由你来限制他的自由了?!何况他母妃离世,做为儿子,他去送自己的母妃最后一程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   红豆想到叶贵妃的嘱咐,心里直发虚,但又不敢阻拦魏千珩,只得涎着脸笑道:“殿下容禀,娘娘实在是担心小殿下见到容娘娘的惨状,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伤痕,对他并不是好事,所以我家娘娘才下令不让小殿下去灵前去的……”   “他自己的生母,那怕再悲惨难看,他也是不会怕的——因为没人会嫌弃自己的生母,何况容娘娘是遇害而死,她死于非命,做为儿子的十四弟,更应该去送母亲最后一程,也要让他记住母亲的仇恨,好让他以后手刃仇人为母报仇!”   魏千珩一番义正严词的话,却是说得红豆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看着魏千珩将十四皇子带离了永春宫,她则连忙慌乱的向叶贵妃禀告去了……   出了永春宫的大门,魏千珩感觉怀里的小弟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放松下来,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呆在这永春宫么?”   十四皇子闻言缄默了,他迟迟没有回答魏千珩的话,好片刻才小声道:“我想回我母妃身边,想回永寿宫,可叶娘娘一直不许……”   说罢,十四皇子怕魏千珩误会,又道:“不是叶娘娘不好,而是我想念母妃,那怕叶娘娘给我寻再多好玩的好吃的,我还是想我自己的母妃的……”   魏千珩看着他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他母妃遭遇陷害离世,他被养在了叶贵妃膝下,虽然她对自己千依百顺,甚至比母妃对他还要宠爱,可内心,他总是感觉不到真正的温暖,总是想着自己的母妃。   有一次,在父皇来看他时,他同父皇说,他想带着奶娘回母妃的永福宫里住,却被叶贵妃听到了。她当着父皇的面,好一顿伤心的哭泣,直让他愧疚得再也不好提出离开,一直到他成年才离开她搬到了景仁宫。   那时,他心里也诸般不是滋味,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对不起叶娘娘的抚养。可如今听到十四弟的话,他才惊觉,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他和十四弟都一样,那怕叶贵妃再好,他们内心还是更想念自己的生母,这是骨血里带来的亲情,割舍不掉的……   魏千珩不由对十四弟心生怜悯,对他道:“若是你真的不喜欢这里,你可以去同父皇说。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可以开宫独住了。”   十四皇子眼睛一亮,道:“五哥哥,你有所不知,我母妃在出事前曾悄悄来永春宫看过我一回,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重回永寿宫住着,她还说,只有我回到了那里,她才能放心的……”   听到十四弟的话,魏千珩神情一怔——   按理,叶贵妃是宫里最高位分的妃子,若是她愿意抚养十四弟,十四弟以后的前程自是更加尊荣,为何容昭仪反而不能放心了?   他又想到容昭仪出事前,一直到乾清宫求见父皇,要父皇开恩,允许她带回自己的孩子,好像有难言的苦衷。   思及此,魏千珩不由又问小皇弟:“你母妃还同你说过什么?”   十四皇子眉头紧紧蹙起,不安的连看了魏千珩好几眼,没有立时回答他的话。   见他频频不安的看着自己,魏千珩心里越是好奇,直觉,容昭仪同他说的话与自己有关,不由追问道:“你若是不告诉五哥哥,五哥哥就不好去父皇面前替你说话,让你重回永寿宫了。”   十四皇子皱眉想了想,终是小声道:“母妃说,叶娘娘抚养我,是想让我当太子,好让她将来做太后……母妃还说了,五哥哥已然是太子,若是我再做太子,就是要与五哥哥为敌,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不让我呆在永春宫……”   闻言,魏千珩全身一震,由小皇弟想到了自己身上,终是明白过来,当年叶贵妃抚养自己的真正目的了。   所谓旁观者清,容昭仪做为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见到自己的儿子被叶贵妃霸占,自是会想弄明白叶贵妃抢自己儿子的真正目的。   日思夜想,时间一久,她自是琢磨透叶贵妃的目的,明白她是要借自己的儿子登上高位,好一达她心中夙愿,成为下一任的太后……   而魏千珩被她蒙蔽多年,一直没有看穿叶贵妃的目的,一是因为他的母妃不在了,他那时年幼根本看不透叶贵妃的心理,再加之叶贵妃一直说着与母妃姐妹情深的话,是受他母妃之托来照顾他的,所以魏千珩根本没有怀疑过她。   可如今被小皇弟的话点醒,他不由想到,母妃当年死得突然,又岂会未卜先知的将自己托付给叶贵妃照顾?   而这些年来,她借着让他为母妃报仇为由,一直怂恿着他与骊家做对,争夺太子之位……   恍悟大悟的魏千珩,心头瞬间落满了冰雪,不由握紧了拳头,咬牙低声道:“看来,我之前的怀疑却是对的。”   十四皇子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奇道:“五哥哥怀疑什么?”   魏千珩眸光冰寒,冷冷道:“五哥哥在想五哥哥母妃出事时的一些事。”   原来,魏千珩突然提出来看十四皇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方才会见叶贵妃时,见她在听到自己提起母妃遇害一事时,出现了异常慌乱的举动,甚至失手打翻茶壶,连茶水溅到身上都犹自不觉。   虽然她与粟姑姑极力掩饰,可魏千珩还是察觉到她内心极度的慌乱不安,甚至连指甲都齐齐掐断。   如此,魏千珩不由心生疑窦,直觉叶贵妃似乎很害怕听到自己提起母妃当年遇害一事。   她不是与母妃姐妹情深吗?她在害怕慌乱什么?   心里充满疑惑的魏千珩在离开正殿后,蓦然想到刚刚失去母妃的十四皇子,就想去看看他。   他去看小皇弟,一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失去母妃太过可怜;二则,他感觉十四弟与当年自己的遭遇实在是太过相似,不由想去看看他,想着或许能从他的身上解开心里的疑云。   没想到这一趟却是没有让他失望,他恍悟明白过来好多事情……   魏千珩想了想,突然又问小皇弟,问他是何时被带到永春宫来的?   十四皇子记得很清楚,道:“就是先前传出五哥哥出事身亡的时候。叶娘娘听到五哥哥出事的消息后,伤心到一病不起,我与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到永春宫探疾,叶娘娘说与我投缘,看着我心里就能忘记伤痛,所以父皇就让我留在永春宫陪叶娘娘……”   “可没想到,自那以后,叶娘娘就一直让我陪着她,不许我回母妃的永寿宫了……”   魏千珩嘲讽一笑,心里一片清明。   原来,叶贵妃是以为自己死在了苍梧的手里,所以等不及要找新的皇子训练成她的棋子,助她争夺太子之位,助她登上太后的高位。   而她之所有要选中十四弟,不过是因为十四弟与自己一样,都是众皇子里最受父皇偏爱的儿子,选择他们,就离太子之位更近了……   想明白一切的魏千珩,心里一片冰寒,拳头握得咯吱响——   她还真是筹谋得滴水不漏,亏得他之前还在听父皇说起她,因自己遇刺‘身亡’一事悲痛病倒时,还心存感动,以为她对自己是真的有母子感情的。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做出的虚假表象。   她的真正目的,不过是要在父皇面前装出一副对他母子深情的样子,好让父皇怜惜她,以便让她另觅皇子当棋子。   所以,她当年将自己接进永春宫抚养,也并是顾念什么姐妹之情,而是将自己当成了她争权夺位的棋子……   想到这里,魏千珩陡然又想到了自己母妃与容昭仪的死,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   会不会这么巧,但凡叶贵妃看中的皇子,其母妃最后都不得善终?!   这当中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越来越多的迷团在魏千珩心里衍生,让他全身冰凉,更是恨意纵生——若是这一切都与叶贵妃有关,那他岂不是认贼做母?他如何对得起母妃?!   魏千珩心里凌乱得不成样子,各种猜测与愤恨在心里交织,让他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他咬牙带着十四弟去了容昭仪的灵柩前嗑头见她最后一面后,正要带着小皇弟去乾清宫见父皇,可不等他们走出永寿宫大门,叶贵妃已急急忙忙的追过来了。   叶贵妃得知魏千珩将十四子带走后,当即就气得打了红豆一巴掌,随后带着粟姑姑急急追了出来。   一见到她,魏千珩眸光一沉,心里各种情绪翻腾,却被他咬牙压抑住了。   叶贵妃心急如焚,一见面就急急往魏庭轩的脸上看,想看出个所有然来。   所谓做贼心虚,她害怕十四皇子离开永春宫后,回到永寿宫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毕竟之前容昭仪一直在恳求皇上要带回儿子的,她怕永寿宫的人在十四皇子面前乱说话。   她上前就要去魏千珩怀里接走十四皇子,却被魏千珩侧身一避让开了。   “叶娘娘既然来了这里,何不去容娘娘的灵前拜祭拜祭?毕竟她是十四弟的母妃,而你如今又是十四弟的养母,去容娘娘的灵前告诉她,让她泉下有知,也能放心她的儿子。”   叶贵妃看着永寿宫里张挂的白绸灵幡,只感觉阴气森森,再加之容昭仪是被她所害,她哪里敢到她的灵前去?!   魏千珩说这话时一直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形容。   只见叶贵妃面容镇定无波,可脚下的步子却不自主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魏千珩心里一寒,这种由心而生的抗拒,恰恰说明她与容昭仪之死脱不了干系。   不然,做为十四皇子的养母,她理应亲自带着十四皇子到生母灵前拜祭的,为何她这样的抗拒?   叶贵妃也敏感的察觉到魏千珩看向她的眸光变了,心里一震,连忙咬牙上前,笑道:“本宫正准备明日带十四来拜祭生母,却没想到他自己等不及,竟让太子带他过来了。”   说罢,对十四皇子招手道:“庭轩,来,到叶娘娘这里来,你太子哥哥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你不要再麻烦他了。”   魏千珩稳定心神道:“不碍事的,我也有许久没有见到小十四了,想着我在他这般年纪也痛失母妃,同痛相怜之下才想着带他来见见生母——既然叶娘娘要祭拜容娘娘,我就先带十四弟离开了。”   叶贵妃一怔,正要拦下他抢回十四皇子,可魏千珩已抱着十四皇子大步走了,她想追上去,又怕引起魏千珩的怀疑,只得咬紧牙关,扶着粟姑姑的手进去永寿宫的灵堂……   叶贵妃以为魏千珩是将十四皇子送回永春宫了,却没想到,他竟是带着小皇子去了乾清宫。   看到方才叶贵妃的形容,魏千珩虽然不确实自己的母妃是不是受她受害,但想到叶家与苍梧之间神秘的关系,魏千珩却几乎能确实,容昭仪之死与叶贵妃是脱不了干系的。   既然如此,他哪里还能放心的将幼弟留在叶贵妃的身边?!   到了乾清宫,魏千珩开门见山的请求父皇看在十四弟刚刚丧母、惶然可怜的份上,让父皇将他暂时留在乾清宫照养。   魏帝自是愿意留着幼子在身边,可他毕竟事务繁忙,自是没有照料得叶贵妃的好,不由道:“他在叶贵妃的宫里好好的,还是由叶贵妃照料他比较好……朕怕事务繁忙反而疏忽了。”   魏千珩道:“他的身边有奶娘与宫人照料,自是不用父皇亲自照料,只需父皇闲暇时多陪陪他就好。毕竟父皇才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有父皇陪着,十四弟才能尽快摆脱悲伤。”   在来见魏帝的路上,魏千珩就同十四皇子说好,若想离开永春宫,只能先去父皇的乾清宫住一段时间,日后再找机会让父皇答应他自立门户,回到他母妃的永寿宫居住,从而摆脱叶贵妃。   魏千珩这样做的目的,不但是帮着弟弟摆脱叶贵妃的掌控,更是要拿走叶贵妃的棋子,逼她现出原形。   因为,做贼之人难免心虚,叶贵妃一旦发现十四皇子不肯再做她的养子,她必定会诸般猜测不安。再加上自己同她提起的重查母妃旧案之事,她一定会惴惴不安,会想办法摆脱困境,只怕更会想办法对他付他,总之,她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如此,只有逼她出手,魏千珩才能弄清一切事情,查清容昭仪与自己母妃之死是不是真的是她所为……   果然,十四皇子谨记着魏千珩在来路上教他的话,也连忙红着眼睛上前抱着魏帝的腿哭道:“父皇,你和母妃是儿臣最亲的亲人,如今母妃不在了,儿臣只有父皇了,求父皇收留轩儿,轩儿害怕……”   魏帝本就怜惜幼子失母可怜,如今他亲自开口求自己,他那里舍得拒绝,立刻答应下来,并让磊公公给他在乾清宫安排好一切……   将皇弟在父皇这里安置好,魏千珩从乾清宫离开,再次见到了迎面急追过来的叶贵妃,眸光一寒。   看来,她确实将十四皇弟看得很重,想让他来取代自己,成为她手里新的棋子。   叶贵妃在容昭仪灵前匆匆拜了一拜就出来了,根本不敢多待。   等她回到永春宫,才知道魏千珩根本没有将十四皇子送回,而是带去了乾清宫里。   叶贵妃当即就慌了,连忙又追到乾清宫来了。   她见到魏千珩独自从乾清宫里出来,身边却不见了十四皇子,不由惊讶道:“庭轩呢,你将他带到哪里去了?”   魏千珩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淡然道:“叶娘娘莫急,方才离开永寿宫后,小皇弟说他想父皇了,儿臣就带他过来了。父皇怜惜皇弟刚刚没了生母,就将皇弟留在了乾清宫照料,也好让叶娘娘好好休憩。”   “你……”   叶贵妃吃惊的看着他,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他识破了自己收养十四皇子的目的,所以他是故意将十四带到皇上这里来的。   叶贵妃心里又慌又恨,面上却生生的的按捺住了要崩裂的神情,干笑道:“太子只知道体恤本宫,却忘记你父皇更是辛苦。他既要忙着国家大事,又要挂心后宫大小事,还要忙着操持你与端王的大婚。诸般忙碌之下,还如何再照看孩子?”   “再说,你父皇从未照看过孩子,怎么能行?!”   魏千珩凉凉的看着她,并不反驳她的话,而是突然问道:“叶娘娘,我母妃当年出事后,是如何将我托付给你照看的?她是怎么同你说的?”   叶贵妃全身一震,脸色突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第132章 弑母夺子   魏千珩毫无防备的向叶贵妃问起当年他母妃托付一事,却是让叶贵妃当场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敏贵妃当年溺水身亡,死的突然,还是死在她的手里。临死的那一刻,敏贵妃看清了所谓好姐妹的真相,心里直恨自己被她骗了这么多年,恨叶贵妃都来不及的,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儿子托付到杀死自己的凶手手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托付之言,一切都是叶贵妃编造出来的。   但叶贵妃不愧混迹后宫多年,又是惯常会筹划之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努力挤出笑意来,对魏千珩道:“此事说起来长远。当年敏姐姐生你之时,难产一直生不出来。那时,太医问皇上是保大还是保小,皇上自是舍不得姐姐,说是保大。可产房里的姐姐却求皇上说要保小,她要保住你……”   “皇上拗不过她,只得改了主意保你。尔后姐姐就将我叫进产房,让我答应她,若是她遇到意外不在了,就将你托付给我照养……”   敏贵妃当年生魏千珩时确实难产过,也确实求皇上保小不保大,这些叶贵妃自是不会撒谎,因为她知道,魏千珩会去找魏帝求证的。   而当年敏贵妃也确实说过,万一她难产死了,就将孩子交由叶贵妃抚养。   因为那时,两人情同姐妹,再加上叶贵妃所生的二皇子魏景骐不足半岁夭折,且叶贵妃在生他时伤了身子,太医诊断她此生再没有机会再怀上孩子,所以敏贵妃想,若是自己真的难产而死,就将自己的孩子给叶贵妃,也好让她有个慰藉与依靠。   可敏贵妃那里知道,正是当时她临危托付的一句话,在叶贵妃心里扎了根,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后来,敏贵妃不但顺利生下了魏千珩,自己也在太医的抢救下活了下来,魏帝大喜,对她们母子偏爱有加,敏贵妃的恩宠一时在后宫风头无二,竟是盖过了当时后宫最尊贵的大皇子生母、也是骊家嫡长女骊妃。   而一心以为敏贵妃会死在产房、自己可以重新拥有孩子的叶贵妃,万万没想到敏贵妃最后竟是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在看到敏贵妃母凭子贵,风头远远盖过自己时,叶贵妃的内心越来越扭曲,对敏贵妃的那点姐妹之情,早已在魏帝对敏贵妃日益偏爱中消失怠尽。   叶贵妃姿容妍丽,当初进宫时也是颇得圣宠,但自从她所生的二皇子被害夭折后,魏帝不但不怜惜他的失子之痛,反而宠爱起她的好姐妹敏贵妃,致使敏贵妃在她丧子不到一年,就怀上了孩子。   叶贵妃本应该恨魏帝无情,恨害死她孩子的骊家姐妹,可她奈何不了魏帝,也斗不过势力倾天的骊家姐妹,只得将心里所有的郁恨不甘,都转移到日益得宠的好姐妹敏贵妃身上。   所以,那怕后来,敏贵妃一直想方设法的将魏帝往永春宫推,叶贵妃却丝毫不领她的情。反而觉得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奚落可怜她,让宫里人的都嘲笑她是凭着敏贵妃才能得到一点点可怜的圣宠的。   因为那时宫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喜欢宠爱的人是性子温柔恬静的敏贵妃,失势的叶贵妃不过是靠着姐妹的接济才蒙承圣恩。再加之骊家姐妹在她面前故意嘲讽挑拨,叶贵妃心里的恨意更浓。甚至扭曲到,认为当初敏贵妃难产时同她说的话是在玩弄讥讽她,她应该按着当时难产时所言,将那个受尽皇上偏爱的五皇子交给她抚养才是……   叶贵妃心里扭曲愤恨,但她又极会隐藏,将这一切恨意都藏在心里,表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来,与敏贵妃的姐妹之情日益增进,从而敏贵妃从未对她怀疑过。直到死的那一刻,被她亲手按进水里,她才惊悟,她所谓的好姐妹,早已成了一条凶猛冷血的毒蛇……   到了魏千珩十岁那年,因一块血玉蝉,大皇子生母骊妃再也忍不住对圣眷正浓的敏贵妃母子下手了,在得知了敏贵妃要带儿子去太液池游湖,提前让人将她们所乘的画舫做了手脚,好让画舫在湖心沉落。   叶贵妃却无意间发现了骊妃的阴谋,并亲眼看到骊妃的人在凿敏贵妃游湖的画舫,但她却没有告诉敏贵妃。   第二天,毫不知情的敏贵妃来邀请叶贵妃一起游湖,叶贵妃推说头痛吹不得风没有同去,却在敏贵妃带着魏千珩上了画舫后,她带着粟姑姑静守潜伏在太液池边,亲眼看着画舫湖心沉没。   画舫沉没的那一刻,叶贵妃压抑了许久的心口终于喘过气来——   同为在后宫挣扎活命的女人,她不容许有别人过得比她好,所以看到敏贵妃落水那一刻,她心里特别的畅快!   可让她意外的是,敏贵妃竟水性极好,不但自己没有淹死,还拖着昏迷过去的魏千珩游回岸边。   那一瞬间,叶贵妃心乱如麻,却还是出现在岸边,帮着敏贵妃将呛水昏迷过去的魏千珩拉上岸。   可在敏贵妃向她伸手时,电光火石间,叶贵妃心里突然生出了邪恶的念头,她没有把手递给敏贵妃,而是伸手按住敏贵妃的头,咬牙将她按进了水里……   敏贵妃溺亡后,骊妃派人凿船的罪行很快被揭穿,那几个凿船的宫人来不及被骊妃杀人灭口,已被叶贵妃派人抓了起来,一个个到魏帝面前招认了罪行,所以,骊妃毫无疑问的成了害死敏贵妃的凶手。   叶贵妃完美的瞒过了所有人,甚至连骊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替罪羊。   叶贵妃一箭三雕,不但让她妒恨的姐妹死了,还让仇家骊妃被贬打入冷宫,更是如愿的拿到了五皇子的抚养权。   敏贵妃死后,叶贵妃哭天抢地的伤心着,晕厥过好几次,一醒来就恳求皇上将五皇子交由她抚养,说这是敏姐姐生前对她的嘱托。   魏帝知道她与敏贵妃交好数十年,自是如她所愿的将魏千珩交由她抚养,并担心她带着魏千珩在后宫受人欺负,将她从妃位晋升为贵妃,并让她执掌后宫大权。   顿时,叶贵妃母凭子贵,在后宫瞬间崛起,连着娘家叶氏满门都鸡犬升天,成了大魏数一数二的权势之家,与骊家分庭抗衡……   回忆起往昔,叶贵妃还在为当年自己那一箭三雕的好计谋得意,她从不反悔她当年的所为。在后宫沉浮几十年,她知道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不容易,所以提醒自己万万不能在陈年旧事上栽了跟头。   如此,叶贵妃的心绪也越发的平静下来,她抬眸坦然的看向魏千珩,苦涩笑道:“太子,本宫知道你因为当年长氏服毒之事、还有与箐儿成亲一事恨我,可我对你却是一片真心,所做所为都是为你筹划打算……”   “当年,你因为长氏与端王闹得兄弟阋墙,差点毁了你自己。后来你醒悟过来,将长氏休出王府,我因着怕你被世人笑话,这才让箐儿嫁到燕王府。”   “你与箐儿成婚不久,长氏又寻上门来,我怕长氏阴魂不散的缠着你,更怕她是带着端王的阴谋再次来陷害你,这才瞒着你处决了她……”   说到这里,叶贵妃眸光悲恸的看着魏千珩,伤感道:“太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谨记着敏姐姐的托付尽心的照拂你。甚至为了你,我不惜与骊家为敌。这些年来,我与你在后宫相依为命,可如今你长大成人了,心却离我远了,甚至将我心里最后一点慰藉都要抢走……”   魏千珩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只剩下寒意。   她太会伪善了,从小到大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他竟是识不透她的阴谋诡计。   可到了如今,他已看穿她的心机和目的,若是再被她的三言两语蒙骗,他岂不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如此,魏千珩看着她冷冷道:“叶娘娘所说的慰藉是指十四弟吗?”   叶贵妃心口揪紧,面露悲色道:“我年岁渐老,在后宫孤苦无依,所以才想着将小十四留在身边抚养,这样才会热闹点,本宫也不会那么孤独……”   “叶娘娘热闹了。可叶娘娘可有想过容娘娘?!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却不能在自己身边——若不是叶娘娘一意孤行的要将十四弟留在自己的永春宫,容娘娘或许就不会遭遇毒手了。十四弟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同我一般,没了生母!”   魏千珩的声音融满了冰雪,听得叶贵妃全身一颤。   她惊恐的看着满脸寒霜的魏千珩,咬牙抑止住心底的恐慌战栗,吃惊道:“你这话是何意?容昭仪是被刺客所杀,与本宫有何关系……”   “因为容昭仪是为了来求父皇要回十四弟,才会在这乾清宫的宫门前被歹徒杀害的!”   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魏千珩只能这样回答他。但他相信,叶贵妃定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知道他在怀疑母妃与容昭仪的死与她有关,一定会惶恐慌乱起来,更会有所行动的。   依着她的性子,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说完这句话,魏千珩不再逗留,拂袍朝着宫门前大步迈去,留下咬牙切齿看着他的叶贵妃。   粟姑姑感受到叶贵妃的怒火,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娘娘,我们还要进去吗?”   叶贵妃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尔后看着近在眼前的乾清宫的大门,咬牙恨声道:“还不知道这个孽子方才同皇上说了什么。我们若是冒失的进去同皇上要人,只怕会中了他的奸计。”   “而他明显是对容昭仪与他母妃的死起疑了,甚至本宫收养十四皇子的目的只怕他也猜到了,所以如今我们不能轻举枉动,每一步都要分外小心,万不可让他拿到了把柄!”   听了叶贵妃的话,粟姑姑也是全身发寒,胆怯的看着满脸怒意的叶贵妃,迟疑道:“但若是我们就这样让十四皇子搬到乾清宫,却面都不露,不理不问,不是让皇上误以为咱们对小皇子不上心吗?”   叶贵妃恨得腮帮子都咬酸了,本来容昭仪一死,一切事情都朝着她预想中那般进行,却没想到魏千珩去她的永春宫走了一趟,却将她的计谋全打乱了,竟逼得她手足无措,招架不住,甚至差点暴露老底。   她咬牙恨声道:“十四是本宫最后的希望了。本宫在他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岂能因为这个杀千刀的孽子就退缩——本宫一定要将十四再接回永春宫的。”   说罢,叶贵妃对粟姑姑吩咐道:“我们进去看一看,先不说要接他回永春宫的话,只让他在乾清宫好好吃饭睡觉,让他趁机与皇上增进感情也好。尔后每日三餐,本宫都会亲自过来给他送吃食的,更会天天给他熬鱼粥——”   “另外,你挑几样他最喜欢的玩物,他不是最喜欢毛茸茸的狮子狗吗,多弄几只回来,送与他玩,等他玩得趁手时,再将狮子狗带回永春宫。本宫就不相信,他会舍得继续留在枯燥无味的乾清宫陪他父皇看奏折。”   粟姑姑觉得此法可行,都一一记下了。   叶贵妃收敛心神去乾清宫见了魏帝与十四皇子,果然并不提接十四皇子走的话,只是叮嘱他在乾清宫好好听话吃饭就告退出来了……   另一边,魏千珩驾马径直回了燕王府,往长歌的林夕院去了。   长歌早已从他派回来的侍卫那里得知了皇上松口赦免了青鸾死刑的事,高悬的心稍稍松下。   可一想到妹妹还要继续在那阴暗危险的大牢里呆着,且不知道要关到几时,心里还是慌乱担心着,见魏千珩回来,连忙迎他进屋,替他脱掉身上沾满雪花的大氅,又奉上热茶,等他一口气喝下后,担心问道:“殿下,皇上可说要关青鸾多久?”   魏千珩道:“入狱时间的长短与父皇无关,全由端王决定。”   长歌瞬间明白过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自从魏镜渊突然对青鸾反目后,长歌知道,求谁都好,求他却难,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松口。   她不安道:“见端王的意思,是要让青鸾在内狱里好好受惩罚了。三五天还好,若是时间一长,莫说会遭遇暗手,只怕那样的环境她一个姑娘也难捱下去,必定是要出事的。”   魏千珩对她安慰笑道:“你莫要着急,端王已与我说好了,若是我能查出当年害死母妃的真凶,还他母妃清白,就放青鸾出狱。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当年真相。”   然而长歌听了他的话,更加着急起来。   之前在甘露村时就听魏千珩提起过他与端王之间的约定,也知道当年敏贵妃遇害一事时间长远,线索全无,查起来太难,不由着急道:“可当年之事太久了,又没有线索,一时间去哪里查……万一、万一一直查不出来怎么办?难道要让青鸾在大牢里关一辈子吗?”   魏千珩知道她心急,也理解她的心情,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真相让端王放青鸾出狱了——我已经有当年之事的眉目了。”   看着长歌一脸惊讶的样子,魏千珩将他对叶贵妃的怀疑一一告诉了长歌。   长歌听得心弦绷紧,愕然的说不出话。   若真的如魏千珩猜测的这般,害死容昭仪与他母妃的背后真凶是叶贵妃,那么她的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身子止不住的发凉,长歌哆嗦着伸手往炭盆上汲取温暖,脊背发凉道:“细想想,苍梧能冒死救下叶玉箐,足以看出他与叶家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他替叶贵妃除了容昭仪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容昭仪一死,十四皇子就没了生母,叶贵妃本就养着他,就可以顺势彻底将他据为己有、为她所用了……”   长歌蓦然又想到先前叶贵妃同她抢乐儿一事,心有余悸道:“当初她要从我这里抢走乐儿,估计也是见皇上对乐儿看重……有了乐儿,她就有了双重保障,不论最后是十四皇子当上太子,还是乐儿,都掌控在她手里。到时,她再像对付容昭仪一样除去我,乐儿就彻底被她掌控了……”   魏千珩也想了这点,寒眸深沉,恨声道:“为了她自己的太后之位,她真是不顾一切,弑母夺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太狠毒了!”   长歌看向他,担心道:“你今日将十四皇子从永春宫带走,叶贵妃必定会有所察觉。依着她的性子,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可想好对应之策?”   魏千珩寒眸收敛,沉声道:“我就是要她出手,如此才能抓住她的破绽,拿到治她的证据!”   长歌蹙紧眉尖想了想,道:“叶贵妃做这些私密冒险之事,必定都只让她的心腹人知道,所以殿下可以从她身边的粟姑姑下手。”   魏千珩沉吟道:“这个我也想过。只是粟姑姑跟随叶贵妃守在深宫,无凭无据,也不无故将她抓来审问。而且,像她这种贴身亲信,那怕抓到她,只怕她宁愿一死,也不会出卖叶贵妃。加之粟姑姑无子无女,也无家人,连个威胁她的人都没有,所以难办的很……”   长歌一心想早点救妹妹出狱,所以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破叶贵妃的办法。   下一刻,她突然想到初心之前同她说过的苍梧的事,脑子里灵光一闪,惊疑道:“我记得初心以前同我讲,苍梧最开始入无心楼,一直与叶家做对,后面还杀了叶家许多裙带之臣,似乎与叶家有着仇怨,怎么如今又转过来帮助叶家?不但救了叶玉箐,还专门成了叶贵妃手里一把杀人的刀,似乎在为叶贵妃卖命?!”   长歌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魏千珩,他也拧眉道:“你说得不错。苍梧之前明明与叶家做对为敌,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歌的眸子里闪起亮光,已是想到了什么,对魏千珩道:“殿下不是派人在查叶家的关系网么?我大胆揣测一下,若是苍梧真的为叶贵妃所用,那么他与叶贵妃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可叶贵妃这些年深居内宫,苍梧却在江湖上飘零,他们不可能是近年结识的,如此只有在叶贵妃进宫之前两人就认识了——所以殿下不如缩小寻找范畴,从叶贵妃进宫之前的时间里查起,看能不能查到苍梧的真正身份以及和叶家的关系?”   魏千珩听得眼睛也亮了起来,叶家这些年根深叶茂,想从他们的关系网里找出一个可疑之人,实在是太难。   可长歌这一提醒,大大的缩小了寻找的范畴,再加之叶贵妃没有进宫之前,叶家门楣还没有盛起,关系网也要简单许多。这样一来,查找起来也就更方便省事了。   他立刻吩咐白夜着人去办,长歌喃喃又道:“只要弄清楚苍梧与叶贵妃之间的关系,等抓到他后,我们再从中突破,定能让苍梧招认叶贵妃的罪行的……”   两人昨晚都是一宿没睡,如今又各种费心费神了半天,都不觉累了。   魏千珩饭食都不想吃,让白夜去隔壁主院取来换洗的衣服,在林夕院里沐浴更衣,尔后就倒在长歌的床上沉沉睡过去了。   长歌也小憩了半个时辰,可睡梦里却梦到妹妹在牢里出了事,吓得她从睡梦中惊醒,顾不得天色已晚,又驾车去了趟刑部,直到亲眼见到妹妹安好的在牢房里呆着,她才放心。   青鸾杀人下狱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长歌在大牢里看这妹妹后,回程的路上耳边全是关于青鸾的流言在谣传着。   心月也听到外面人的议论声,伤心道:“他们这样损青鸾姑娘的名声,这让姑娘以后出来了还怎么做人?姑娘都还没嫁人呢……”   长歌心头一片冰凉,昨日发生这事时,魏镜渊已封锁了端王府的消息,如今不过一天,消息已传得满街满巷都是,不用想长歌也知道,必定是骊家与杨家,要彻底毁了青鸾的名声,将她摁进泥里,还要踩上几脚,好让妹妹再不能翻身……   她心里蓦然就生出了恨意来,构陷她还不够,还要来害她的妹妹,她真的忍无可忍……   马车回到王府,天已擦黑,大门前已点了灯。   长歌冷凝着脸下了马车,径直回了林夕院,正要问下人魏千珩是否醒来,淡竹来禀,孟大人来了!   孟大人?!   长歌有片刻的怔懵,好一会儿恍悟过来,孟大人就是孟清庭,她那个绝情无义的父亲!   长歌心里一片疑惑——他怎么来了?! 第133章 断绝书   听闻孟清庭找来燕王府,长歌很是意外。   她没去寻他,他倒自己寻上门来了?!   长歌并没有急着去见他,而是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问淡竹:“殿下呢,他醒了吗?”   淡竹给她倒了杯茶,道:“殿下午后就醒了,带着白夜出去了,让娘娘不要等他,早点歇息……”   长歌接过茶喝了一口,再问淡竹:“那孟大人找来,可有说什么事?”   淡竹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让娘娘回来了,去见他。”   长歌看着外面的天色,蹙眉又问:“他何时来的?既然天都黑了没等到我,他怎么不先回去?”   淡竹道:“他就是天擦黑才来的,还是在侧门求见。因着是之前那位孟小姐陪他一同前来,所以我们就让他进来了……”   说到这里,淡竹看着长歌阴郁的脸色,惶然道:“娘娘,是不是奴婢们做错了,不该放他进来?那奴婢现在就去撵他走……”   淡竹说完说要出门去,长歌喊住她:“无碍,让他先等着。我饿了一天了,你先去厨房给我弄些吃食来。”   淡竹连忙应下去厨房了,长歌在炭盆边暖了暖身子,再去儿子和女儿的房间看他们。   彤儿已有半岁,长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妞。乐儿半年时间也长高了半截,自从他身上从娘胎里带的毒解了后,身子也越发结实起来,颇有他父亲魏千珩的身姿架势。   长歌进屋时,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熏笼,乐儿正陪着妹妹在暖榻上玩布偶人,眼睛却不住的往外面瞧着。   一见她进来,乐儿就放下手中的布偶,扑上来问她:“阿娘,姨母真的入狱了吗?”   原来,青鸾一事不仅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燕王府里也传开了,下午乐儿去园子里捕冬雀时,听到下人们在偷偷议论,才知道两天未见的姨母是杀人被关进大狱了。   乐儿正是喜欢玩乐的年纪,自然喜欢活泼开朗、陪他一起玩的姨母,所以一听青鸾出事,他心里也着急起来。   他去找阿爹打问姨母的事,可惜魏千珩起床出门去了,他只得等着阿娘回来问阿娘。   长歌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安慰道:“姨母没事的,她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等误会解除了,姨母自然就无事了……”   可乐儿却早慧懂事,他想到这两天阿娘与阿爹都忙得不见人影,脸色也不好看,阿娘的眉头一直皱着,隐隐感觉姨母的事情不简单,不由担心道:“可是阿娘,外面的人都说姨母杀了人。他们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姨母是不是要被砍头了?”   “不会的。”   长歌道:“姨母没有杀人,是别人误会她了。等误会解清了,姨母就没事了。”   听了她的话,乐儿这才放心下来,又开心的同妹妹玩去了。   长歌见儿子和女儿都被奶娘们照顾得好好的,心里放松不小,陪着他们玩了一会,淡竹领着厨房的婆子端了饭菜送过来,长歌用了半碗饭,又换过一身衣裳,这才施施然的去了前厅见孟清庭。   孟清庭已等了近一个半时辰,茶水都喝光两壶了,换做别人,早已等不及会先离开了,可孟清庭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端正着身子肃着脸静坐着,一副等不到长歌就不罢休的架势。   隔着半开的雕花轩窗,长歌在厅外看了他半会,眸光冷凝,心里已然猜到他此时过府找自己的目的。   下一刻她跨进门来到孟清庭面前,凉凉问道:“孟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赐教?”   孟清庭等了这许久,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忐忑难安。   再加之他想着此行来的目的,心里更是惶然。   如此,陡然见到等了许久的人突然出了,孟清庭猛然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起身向长歌行礼,沉声道:“侧妃娘娘事务繁忙,老夫本不应前来打扰,可有些事,是到了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长歌心里一片了然,面上却凉凉的睨着他,冷然道:“大人想了结何事?”   孟清庭看着她冷漠的形容,握紧拳头咬牙道:“当年你既带着妹妹不辞而别,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孟家女儿,那么如今,我们孟家也就与你们没了关系,你签下这份断绝书,你们与我们孟家就再无关系……”   说罢,孟清庭从怀里掏出一份已拟好的断绝书摆到长歌面前,狠声道:“如此,我们父女情绝,一次性了结干净!”   看着孟清庭冷血无情的举动,长歌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在来前厅前,长歌已猜到他来的目的——青鸾才刚刚出事入狱,他就冒夜独自前来找自己,无非是除怕青鸾的事给他与孟家惹祸上身,所以急急前来与她们姐妹撇清关系,好保全他与孟府。   不得不说,孟清庭的绝情无义,还真没有让她失望过。   长歌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这一份断绝书,笑道:“孟大人还真是好盘算。以为与我和妹妹断绝了关系,就能保你与孟家平安。可是你竟不知道,我巴不得孟家为我们陪葬,又岂会签了这一份断绝书让你与孟家脱身!?”   说罢,长歌轻轻扬手,就将面前的断绝书要扔到脚边的炭盆里去烧毁,却被孟清庭拦下了。   他脸色青白,悲声道:“你不要恨为父绝情。可如今安宁杀了端王侧妃,不但自己要秋后处斩,更是得罪了骊家与杨家——不论是一门出两皇妃两皇子的骊国公府,还是太后一族的杨家,哪一个都是咱们孟家招惹不起的啊,他们随便动动手指头,孟家都要化为齑粉,我们实在是无还手之力啊……”   孟清庭越说越是害怕,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长歌从最得宠的太子妃人选,一下子跌落成太子侧妃,然后又传来与端王牵扯不清,惹怒太子继而失宠,却是让他每日提心吊胆,如走在悬崖边上。   可让孟清庭万万没想到的,长歌的事还未平,小女儿安宁竟是闯出塌天大祸来,竟是将端王侧妃给杀了,孟清庭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差点吓得晕死过去。   他一辈子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到了京城以后,天子脚下,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却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却是胆大包天,连皇室侧妃都敢杀!!   孟清庭额头流下冷汗来,差点对长歌跪下:“你就算恨我,不为父亲着想,也应该为孟家满门着想……你那庶妹简宁,可是一心为你们的,她虽然从小没见过你们,可对你们却是有感情的。若是孟家出事,她也保不住的……”   想到上次青鸾亲自送孟简宁回府,还为了她鞭打了庄氏,孟清庭虽然不知道孟简宁是何时与这两个外出的姐姐联系上的,但他看得出青鸾与长歌对孟简宁,与对孟家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搬出她来,希望求得长歌心软答应下来。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冷冷笑道:“真是为难孟大人了。可你这份断绝书上写的是孟府与我和妹妹两人断绝关系,我只能做我自己的主,却做不得青鸾的主,孟大人只怕还要去刑部大狱让青鸾亲自答应才是。”   孟清庭脸色一滞,上次青鸾回孟府,已是让他见识了她的厉害,若是他在她落难之时,去寻她签断绝书,只怕她会给自己一刀。   他惶然的想,她连侧妃都敢下手,如今又是将死之人,不管不顾之下,又岂会放过他?   长歌冷冷的瞧着他,知道他没有胆量去触怒妹妹。而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孟清庭去找妹妹签这一份断绝书,免得雪上加霜,让妹妹心里更加难过伤心……   思及此,长歌凝声道:“孟大人若真是想与我们姐妹断绝关系,从此可以安心的继续过你的富贵日子,却有一个法子可行。”   孟清庭听了她的话,眸光一亮,哆嗦道:“什么法子?”   长歌睥着他冷冷道:“我记得先前我离京城之前,曾与大人商议好一个约定,可大人一直爽约,似乎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孟清庭回过神来,怔然道:“你……你是要庄氏的命?”   眸光如刃,长歌咬牙冷厉道:“从带着妹妹从孟家逃离的那一刻起,甚至是从母亲被逼死的那一刻起,我早已不当自己姓孟了,可我却记着孟家的仇——”   “若是不能为我母亲讨回公道,我是绝不会如你所愿的。而我不妨告诉你,要将孟家捏成齑粉的远不止骊家与杨家,还有叶家。叶贵妃如今重新得宠,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她恨我入骨,若是让她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只怕不止是将你们捏成齑粉那么简单了。依着她的手段,会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长歌每说一句,孟清庭的脸色便白一分。   他知道她不是吓唬他,关于前太子妃叶玉箐与她的恩怨,孟清庭自是有所耳闻的。   为了保住皇家颜面,除了长歌和当晚处置叶玉箐时在场的太后皇上他们,民间、甚至是宫里的后妃们,都不知道叶玉箐是因背夫偷汉生下野种被处死的。   民间一直流传的说法,都是她被绑匪抓走,与刚出生不久的康王死在了绑匪的手里。   至于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会有绑匪闯进燕王府行凶,外间的传言自是锁定在了当时最得太子宠爱的长歌身上。   大家私下传言,是长歌为了挤走太子妃,花钱雇凶,让绑匪谋害了太子妃母子。   所以叶氏与叶贵妃自是不会放过长歌,对她恨之入骨……   孟清庭脸色青白交加,身子止不住的哆嗦,颤声道:“我之前拷问过庄氏,可她一直说当年你母亲的死与她无关……无凭无据,你让我如何处置她?”   眸光冰寒,长歌缓缓道:“我母亲身体一直康健,之前连小病小痛都未曾有过,却偏偏在她与你苟且私通之后就开始得病,尔后更是在她进门当日,惨死后院……孟大人,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孟清庭低着头,不敢去看长歌的眼睛。   长歌又道:“我知道你们心里的打算,也知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寻不到当年一丝的证据,所以可以以此脱罪。但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孟大人,我看在你我血脉一场的份上,也体谅你当初人微势弱,抵不太师府的重压,已对你网开一面,若是你还不知足,竟连庄氏这个祸首也要包庇,就真的不要怪我无情狠心了!”   关于为母亲报仇讨回公道一事,长歌从没忘记,一直记在心里。   重回京城后,她得知孟清庭畏惧庄氏娘家的势力,对她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处置庄氏,只让她去庄子上住了一个月,后还亲自接她回府,当时长歌就气恨得要直接找上门去。   可后来发生了夏姨母挂匾立府一事,虽然魏千珩没有说她什么,但长歌自己感觉得到,姨母借她的名头做的这些逾越之事,已然引起人的注意,若是自己再在这个时候大闹孟家,会惹来更大的祸事。   因为外人不会去管她母亲死得可怜、她是为母报仇。外人只会认为她是仗势欺人,仗着身份欺负继母。   所以她一直忍着,还让青鸾也不要冲动生事,准备等身边这些烦心都过去后,再找机会为母亲报仇血恨。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主动找到孟府上去,孟清庭却找上门了,让她写下与孟府无关系的断绝书。   长歌六岁逃出孟府,早已不当自己是孟府的人,按着她的意愿,她巴不得与孟家脱离一切关系,不用喊眼前这个虚伪又无情的男人为父亲。   可若是就这样放过害她母亲的人,她却万万不会答应……   见她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孟清庭也沉了脸色,咬牙道:“你不必拿这个威胁我。庄氏说到底也是我明媒正娶迎进门的正妻,还辛苦为我生儿育女,我若因你的胁迫就冤枉她,我也枉为人夫。”   长歌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冷笑道:“孟大人真是好骨节,既然如此,这断绝书也就不需要了——舍弃女儿保命求荣,不是更无耻么!?”   说罢,长歌扬手将面前的断绝书撕了个粉碎,盯着孟清庭道:“我知道孟大人心里的打算,不过是看到如今我与妹妹都踏上险境,会给你惹来麻烦。而庄氏的娘家前太师府,能给你庇护,所以急着与我与妹妹撇清关系,还反口不认之前答应我的事。不得不说,孟大人算得真好,一点亏儿都不沾。”   看着她撕毁了断绝书,孟清庭咬牙恨声道:“你若是执意要拖孟家下水,就不要怪我绝情——我会直接请宗族耆老将你们姐妹二人的名字从宗谱上除去,甚至连你母亲的牌位也休想再供奉在孟家宗祠!”   “你敢!”   长歌‘噌’的一下站起身,冲到孟清庭面前,红着眸子怒视孟清庭,冷声道:“就凭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我要杀你和庄氏轻而易举——我母亲生前不易,蒙屈而死,若是你再敢动她牌位,扰她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莫说庄氏,我连你也不会放过!”   孟清庭被她吃人的样子吓到,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眸光里一片惊悚!   “可是……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你和安宁,把整个孟家都毁了!”   许久,孟清庭才无力的呐喊道,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我乃寒门出身,行至今日今时,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我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家业,还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如今却被你们姐妹牵扯连累,你让我……让我如何甘心?!”   一想到要招惹上朝中三大权臣,孟清庭几乎崩溃,他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官,拿什么来与权势滔天的三个权臣家抗衡啊!?   “孟大人这是觉得,以本宫一国储君的身份,保不住你一个小小孟府了?!”   下一刻,门口跨进一道高大冷冽的人影来,正是归府回来、在外面听到前厅两人对话的魏千珩。   陡然见到魏千珩,孟清庭双腿一软,‘扑嗵’一声跪下,颤声道:“微臣……微臣磕见太子殿下……”   魏千珩拂袍从他面前过去,径直来到长歌面前,拉过她的手关切道:“你怎么了?何人惹得你这样生气?”   长歌被孟清庭气得脸都白了,浑身止不住的哆嗦,魏千珩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孟清庭,冷声道:“若是孟大人觉得舍弃女儿可以保你孟家平安,这份断绝书本宫可以替长歌签。”   “至于岳母的牌位,本宫替她请封诰命,移尊皇家寺庙,受那里的香火供奉也是不错的,你不要着急。”   后面这句话魏千珩却是对长歌说的,语气瞬间转了十八个弯,宠溺又温柔。   见他尊称自己的母亲为岳母,不止长歌一惊,孟清庭更是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魏千珩。   孟清庭之所以这么绝决的要与长歌姐妹断绝关系,一是因为害怕被她们牵连。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自知长歌恨他,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所以太子必定受她影响,也不会认他这个岳丈、提拔庇护孟家了。   他想,既然沾不到半点光,他何必再去背这个险,不如一次性了结干净了。   可是,如今听到太子亲呼他亡妻为岳母,孟清庭全身一激灵,瞬间觉得自己眼瞎心盲,竟是大错特错,拜错了大佛。   那三大权臣再厉害,也不过是臣子,如何与这未来的大魏之主相比?!   瞬间,孟清庭就后悔了。   可魏千珩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抬手让白夜拿来笔墨,对跪在地上懊悔不已的孟清庭道:“请孟大人再拟一份断绝书,本宫替长歌签了。”   看着魏千珩对女儿宠溺的样子,孟清庭那里还愿意与长歌断绝关系,他跪在地上不起身,战战栗栗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微臣其实是不想她们姐妹再做出冒险出格的事,才出此下策吓唬吓唬她们,好让她们收收心……实则她们是微臣的亲生骨血,又与微臣失散多年,微臣疼爱她们还来不及,岂会真的愿意与她们分离……”   听到他虚伪的话,长歌恶心到想吐。   魏千珩又岂会看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不揭穿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就不用为长歌担心了。孟大人请起吧,本宫正有要事向你请教。”   孟清庭全身一松,从地上爬起身,魏千珩又给他赐了坐,他压住心里的欢喜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言重,只要是微臣知道的,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千珩拉了长歌一起坐下,对孟清庭道:“本宫也耳闻过岳母一死的蹊跷,也答应要替长歌查清当年岳母之死的真相。只是最近忙着册封大典一事,抽不出空来。如今既然孟大人亲临燕王府,不如就此机会向孟大人打听当年之事的实情,还望孟大人坦言相告。”   孟清庭身子一颤,再次吃惊的看向魏千珩,脑子里急速的运转起来。   如果连太子都要亲自过问夏氏之死的真相,那么,庄氏是彻底完蛋了。   而庄氏完蛋事小,却不能让太子连着自己一并怪罪。   再者,若是能攀上太子这棵大树,太师府又算得了什么?   孟清庭正要开口招出当年之事是庄氏与太师府所为,可话到嘴边,他又想,方才太子已在厅外听到他在长歌面前否认了庄氏的罪,若是现在又转口交出庄氏,未免让太子太瞧不起自己?   思及此,孟清庭故做严肃道:“此事是微臣的家事,岂敢劳驾太子?但既然侧妃娘娘有怀疑,微臣就好好查一查当年之事,力求还发妻一个公道。”   魏千珩眸光精光闪过,满意笑道:“若是孟大人能替岳母查清真相,还她公道,本宫也会记着孟大人的恩情。哦,刚恰还有一事要同孟大人说。”   孟清庭已被魏千珩那句‘恩情’刺激得心花怒放,心里已下定决心回去与太师府撕破脸,将庄氏正法,在听到魏千珩又有事说时,眉头一跳,惶然道:“太子请说。”   魏千珩看了一眼长歌,后者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他朝她安慰一笑,在开口前先附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了他的话,长歌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魏千珩朝她点头笑了笑,尔后对惶然紧张的孟清庭道:“听闻孟大人府上的嫡女孟娴宁已定下亲事,许配给了户部左侍郎家的次子?”   孟清庭不明所知的看了眼魏千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打听起自己另一个女儿的事来?   面上,他却恭敬道:“承蒙殿下惦记,不肖女月前定下亲事,准备明年底办婚事……”   说到这里,孟清庭突然想起了什么——若在此时处置了庄氏,娴宁岂不要为她守孝三年?   但这样的话他闷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孟清庭想,只要能让太子记他恩情,那怕娴宁晚嫁三年又如何?   魏千珩问道:“那四小姐的婚事可定了?”   孟清庭一愣,嗫嚅道:“堪堪为娴宁定下婚事,还尚未来得及为四女操心……”   魏千珩看着他心虚的样子,凉凉道:“既然如此,本宫这里倒有一门亲事想介绍给四小姐!”   孟清庭再次怔住,吃惊道:“四女儿乃庶出,身份卑微,如何担得起殿下的厚爱……”   魏千珩淡淡道:“孟大人就不想知道,本宫为她介绍的亲事是哪家公子么?”   米团子说:   想知道阎王给小姨子介绍了哪家婚事咩?快投钻石票吧,阎王做媒倒是好手。 第134章 阎王做媒   魏千珩突然提起为孟家四小姐孟简宁做媒,却是让长歌与孟清庭大吃一惊。   所幸,知道长歌心里好奇,魏千珩在开口前先同她耳语、提前告诉了她,免得她担心不安。   长歌在听到他悄悄告诉自己给四妹孟简宁觅的夫家后,惊得眸子都直了,一脸的不敢相信,而心里的担心反而越盛了。   她听到孟清庭好奇又惶然的起身对魏千珩行礼道:“殿下为小女做媒,却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此,就是给她配个贩夫走卒,都是感激知足的……”   孟清庭这话说得恭维又好听,太子做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非富即贵,岂会是贩夫走卒?   他半低着头压下眸光里的兴奋,心里暗自思量,以四女庶女的身份,自是只能是给人做妾。但太子做媒,也是个贵妾,自然是不同的。若是能嫁进高高的门庭,岂不是比让她嫁到乡下,给庄家二房那无用多病的庶子做填房来的强?   原来,孟家已给孟简宁拟定了一门亲事,却是给庄琇莹娘家二房的庶子做填房。   那庶子体弱多病,却又性子乖张,疑神疑鬼,极难伺候。前一个老婆进门不到三年,被他折磨得受不住,跳井死了。   如此,当地的姑娘家都不敢再嫁进他家门去。这样一拖四年,那庄五郎眼见年近三十,却连填房都娶不到,俨然已成了当地的笑话,所以庄家二房就托京城的大房庄太师一家,为这个庄五郎在京城寻家小吏的庶女做填房。   庄琇莹回娘家时得知了这件事,当即表态,愿意将自家庶女孟简宁嫁给这个庶堂侄做填房。   庄琇莹一直欺凌着费氏母女,将她们当猪狗般打骂欺负着,虽然孟简宁与孟娴宁只隔了半岁之差,但庄氏一直只操心自己家女儿的婚事,从没为孟简宁想过半分。   而先前因着她打骂费氏和孟简宁,被送孟简宁回去的青鸾看到了,青鸾拿马鞭狠狠抽了她一顿,她心里气恨得要杀人,奈何不得青鸾,只得将这些仇恨都记在了费氏母女身上,如今得知娘家堂侄要填房,只恨不能立刻就将孟简宁送过去,让堂侄活活折磨死她才好!   孟清庭本就不理后宅之事,再加之孟简宁只是一个庶女,能嫁到庄家去,也算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所以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下来了。   却没想到,刚刚答应庄氏定下庶女的婚事,太子就来给庶女做媒了,孟清庭如此势利狡诈之人,权衡利益得势,自是不愿意再将女儿嫁给庄家那个病痨子庶子。   再加之他决心要处置庄氏,迟早要与庄家撕破脸。如此,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他连毁婚的麻烦都不用担心了……   魏千珩将孟清庭的心思看得透彻,道:“孟大人过谦了,说起来四小姐是长歌的亲妹妹,本宫自是不会怠慢她的婚事——本宫为她做媒的,乃是国公府世子……”   “啊……”   不等魏千珩说完,孟清庭已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太子竟是将自家一个卑贱的庶女嫁进了国公府做妾。   能给国公府做妾,还是贵妾,那也比嫁到一般官宦人家做正妻的强啊!   孟清庭顿时激动得深身发抖,朝魏千珩拱手哆嗦道:“谢太子隆恩,微臣一定会让小女好好侍奉世子和夫人,好好孝敬国公大人和老夫人……”   魏千珩笑道:“孝敬公婆自是应当,只是侍奉世子夫人就不必了,本宫为她做媒,就是将她许配给吴世子做正妻的——将来,她就是世子夫人。”   “……”   孟清庭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怔怔的呆着,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国公府多高的门第,就是娶郡主公主都是可以的,竟愿意娶他家庶女做正妻?!   说实在话,莫说孟清庭,长歌都挺惊讶的,方才魏千珩同她说时,她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敢相信的形容。   如今见他当场说出来,长歌忍不住问道:“殿下,这门亲事……国公府同意了吗?”   长歌知道魏千珩一直记着当初孟简宁在大安国寺冒险为他送消息搬救兵的事。他之前同她说起过要报答孟简宁的恩情一事,但那时为了不暴露孟简宁,免得被晋王与骊家知道是她替魏千珩送的信,怕她被睚眦必报的晋王盯上,所以一直没有回报她当日的恩情。   而如今魏千珩为她与吴子规做媒,就当是偿还她当日的义举与恩情了,就算被外人知道,也只以为是他是与吴子规交好,知道吴子规家里有一个善妒的侧室不好娶妻,所以为他寻了一个四品小官的庶女做妻,将孟简宁替他送信搬救兵的事掩下,连孟清庭都不知道。   长歌明白魏千珩心里的打算,可想到庶妹的出身和国公府之间的差距,不免担心是他为了偿报妹妹的恩情,逼着吴子规娶妹妹的。   若是这样,那妹妹以后嫁到国公府,国公府一门将这口憋屈之气撒到妹妹身上,再加上有一个悍妒的侧室在,妹妹岂会有好日子过?   魏千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然一笑道:“你放心,国公府很满意这门亲事。”   长歌先是一愣,尔后还是担心,道:“殿下,你为四妹妹做媒是好事,可是这门不当户不对,只怕四妹妹高攀不上国公府这么高的门第……”   孟清庭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他倒是不担心高攀不高攀的,只要女儿入了国公府的门,生死都是他家的人就成了。   因为对孟家来说,能与国公府结亲,是无上的荣光,他也会身价倍涨,整个孟家都会水涨船高。   所以他生怕长歌替孟家推了这门亲事,不由抢在魏千珩的前面回她道:“娶妻娶贤,你四妹妹虽然是个庶出,但从小乖巧懂事,知书识礼样样不差,再加之有太子做媒,还有你这个姐姐在,还是勉强配得上的国公府的……”   看着孟清庭一副巴望着女儿嫁入高门、却不顾女儿死活的无耻样子,长歌忍不住嘲讽道:“既然如此,那孟大人当年为何却要逼我母亲让出正妻之位,改娶庄氏那个泼妇进门?!庄氏可是在京城官眷里出了名的蛮横无知,我还当孟大人不知道娶妻娶贤的道理呢。”   孟清庭脸上青一块白一声,羞愧得无地自容,只得硬着脸皮对魏千珩道:“简宁这孩子自小被庄氏那毒妇欺负长大,而因着庄氏娘家势力大,微臣也不能多说她什么,只巴望着简宁能嫁个好夫家,以后能过上舒适幸福的日子。”   魏千珩为孟简宁找夫家本就是见她可怜,要被家里嫡母逼着嫁给一个多病又残暴的夫家,所以才会想给她找家高贵门第嫁了,免得她再受欺凌,所以对一脸担心的长歌道:“孟大人这些话倒是不差——此婚是本宫牵线搭桥,而吴子规与本宫又是发小好友,他的品性本宫也知晓,乃纯良之人,不似一般只顾玩乐的纨绔,心有大志。他家中虽然有一个凶悍的侧室在,但你四妹妹看似娇弱,内心却坚韧,是一个有大主见的人,不会任由人拿捏。何况还有你这个侧妃姐姐替她撑腰,她在国公府可以挺直腰杆,好好当她的世子夫人的。”   “就是就是……”   孟清庭简直太满意了,连连应喝。   他原以为嫡女孟娴宁嫁给左侍郎家已是高嫁,没想到庶女竟能嫁做国公府夫人,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   而最让他高兴的是,四女儿嫁到国公府,仗的是太子与长歌的势,也就是说,因着四女儿,太子与他孟家扯上了关系,这才是他最得意的。   长歌想到与四妹妹的几次见面交淡,从她胆敢跳下水池将自己冻病,再伺机进京城给魏千珩送信,足以见她是一个聪慧有主见、且敢做敢为的姑娘,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些。   魏千珩对一脸欢喜难抑的孟清庭道:“想必不日国公府就会请媒婆去孟府请媒下聘,孟大人回去也做些安排吧。”   孟清庭连声应下,他激动的想,确实有好多事要做,第一就是要将简宁和她母亲从那个破烂的西院搬到正院去,还要好好给她置办衣裳头饰,请教习嬷嬷教她高门贵户里的一些规矩礼仪,免得她以后做了世子夫人被人嘲笑……   长歌私下还有话同孟清庭说,所以在他告辞时,她送他出了门,对他道:“孟大人一时要嫁两女,心里可有什么计较?”   到燕王府亲走了一趟,也亲眼见到太子对长歌的宠爱,孟清庭对她是再不敢有半丝懈怠,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连忙肃容道:“庄氏我必定不会再饶过的,只是若是此时处决了庄氏,怕家丑会影响你两个妹妹的婚事,特别是简宁的……”   说到这里,孟清庭动容道:“简宁这些年没少在庄氏手里吃苦,如今太子厚恩,好不容易为她求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若是再因为庄氏那个毒妇坏了她姻缘,她岂不是太冤了?所以为父想,等她们顺利出嫁后,再处决她……”   长歌定定的看着前后态度大变的孟清庭,心里五味杂陈,冷冷道:“我只希望孟大人凭着良心告诉我当年真相,让我知道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庄氏迫害死的?你……你有参与其中?”   孟清庭的脸色同漫天的雪花一般白,他眸光慌乱的望向别处,双手捏在袖子里,嗫嚅道:“为父当年拜在太师府上,只为官运亨通,而太师对我也颇多赏识,时常留我在太师府上饮酒议事,有时难免贪杯醉酒,就会歇在太师府的厢房里,可有一日我醒来,床上多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孟清庭脸上哂然,赧然道:“我为人虽然寡情,却不风流,与你母亲也是相敬如宾,从未想过休妻另娶,不然当年也不会在京城落好脚就急急接你们母女归京来……”   “只是那日后,我污没了太师府嫡女的名声,且她又不愿意做小,家世又显赫,我根本无法做主,只得一切都由师府在安排。我就似一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的由着他们牵着走……”   “时间一长,你母亲自是听到了风言风语,亲自来问我,我没的隐瞒,将与太师嫡女的事全盘托出,你母亲知道我的难处,愿意让出正妻一位,让我另娶庄氏进门。惟一心愿就是能够在府里安稳的带大你们姐妹,因为当时夏家出事,你母亲无处可去……”   “我当时以为这不失一个两全的好法子,更是感激你母亲的体贴大度,心想等日后发迹了再好好补偿你们。可谁曾想到,庄家先前也同意你母亲让贤,可到了后面又反口了,他们怕你母亲先入为主,在府里有了根基,以后一府两个夫人,怕庄氏无法在府里立足,所以在进门当日,她迟迟不愿意下轿,她家大哥庄琇彬亲自出面,逼我休你母亲出门,了结干净……”   长歌静静听着,眸子里淬满冰雪,嘲讽笑道:“孟大人最爱脸面和官声,当时府上来了那么多客人,庄氏此时逼你,孟大人必定是答应了。”   她虽然不知道孟清庭说的这些是否全是真的,但她知道,爱好脸面、且一心想往上爬的孟清庭当时必定答应了庄琇彬的话,要将无处可去的母亲赶出孟府。   到了此时,孟清庭没有再否认。他迎上长歌愤恨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你母亲答应离开,最后却又自尽房中,她怕她一走,你们姐妹也要被一起赶走,所以……所以宁愿死也要保全你们姐妹在府里好好的留下来……”   长歌全身一颤,红着眼睛怒视孟清庭:“你骗人,我母亲不会自尽的,定是她不愿意离开,你们合谋害死她的!”   孟清庭慌乱道:“我没有骗你。上次见过你后,我私下逼问过庄氏,问当年是不是她对你母亲下的手,她说她并没有,是你母亲自己服下毒药死的……你也知道,庄氏是一个胆大妄为又娇纵跋扈之人,若真是她做的,她不会不认。而我若是要害你母亲,我早在娶庄氏进门之前就下手了,何需再等到宾客盈门之时闹出笑话?”   事隔多年,听到母亲当年之死的真相,长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她想到母亲一退再退,委屈求全,最后却在走投无路之下活活被庄家与自己的夫君逼迫自尽,当时她心里得多悲痛绝望……   许久,长歌抹了眼泪对一脸惶然的孟清庭冷声道:“孟大人说得不错,既然没有庄氏害死我母亲的证据,也就无法让她偿命。如此,我也就不能要她性命了……”   孟清庭闻言心口一松。   可长歌冷冷又道:“但我母亲终归是因她而死,所以活罪难免——孟大人回去后,就说庄氏得了臆症,在府里到处伤人,今晚就将她关到疯人院里去,此生都不要再将她放出来!”   全身一颤,孟清庭惊愕的看着一脸绝然的长歌,心口吓得直跳。   关在疯人院里一辈子,岂不比杀了庄氏更可怕?!   长歌冷冷的睥着他,“怎么,庄大人舍不得?!”   孟清庭站在雪地里却出了满头的大汗,哆嗦道:“只是……只是今晚就送她走,实在是太仓促了……”   “不仓促了。”   长歌心里落满冰雪,一字一句缓缓道:“国公府不日就要去孟府提亲,难道孟大人真的想让四妹妹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嫁入国公府么?所以尽早处置了庄氏,父亲就可以抬了费姨娘做夫人主母,四妹妹自然就成了孟府嫡女,身份也就不同了。”   一提到国公府,孟清庭眸光就亮了,再无迟疑,咬牙道:“好,为父答应你,今晚就将她送入疯人院去!”   孟清庭走后,长歌独自在雪地里呆了许久,心里乱得很,没有头绪。   魏千珩寻过来时,只见她拢着被风怔怔的站着,眼睛通红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系到她身上,魏千珩拉她回屋去,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为你四妹妹寻的这门婚事让你担心了?”   长歌轻轻摇摇头,按下心里的伤痛,问他:“殿下为四妹妹寻的这门亲事自是极好的。只是殿下怎么突然想起为四妹妹作媒定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魏千珩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说罢,就将今日孟简宁向他求救的事同长歌说了。   原来,孟简宁自被庄氏定下与庄家堂侄的婚事后,庄氏怕她逃,就将她锁在了西院里,命人严加看守。   可今日孟清庭要来燕王妃求见长歌,他自知长歌不待见他,只怕他进不了燕王府的大门,想到青鸾与长歌对庶妹倒是在意,就让孟简宁陪他前来,以孟简宁的名义求见长歌。   孟简宁知道嫁到庄家是死路一条,正是巴不得要来燕王府向长姐求救,于是在将父亲从侧门送进燕王府后,她顾不得太多,与丫鬟将赶车送她回家的小厮打晕,再跑到正门求见长姐。   可却被下人告知,侧妃娘娘出府去了,不知何时归府。   孟简宁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出来一趟太不容易了,若是这一次见不到长姐,她就真的要将庄氏悄悄押到乡下嫁人了。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被父亲发现打骂,执意守在正门口,心想,只要姐姐回府,她第一间就能见到她,向她求救。   可孟简宁在正门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长歌回府,却被出府去国公府的魏千珩发现了。   上次大安国寺一事后,魏千珩对她影响深刻,见她冒着严寒等在门口,猜到她必定是有事,就上门询问。   见到魏千珩,叶简宁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顾不得羞涩,将自己的处境向魏千珩全盘托出,望魏千珩救救她。   魏千珩感念她上次的仗义相救,正愁着不知道如何报答她,见她如今被婚事所困,蓦然想到吴子规尚未娶亲,心里突然就生起了将她嫁到国公府的念头。   此念一起,魏千珩差燕卫护送孟简宁回家,他则直言不讳的去同好友吴子规说亲,并将孟简宁之前在大安国寺机智勇敢的为自己送信的事同他说了。   吴子规最是喜欢仗义有主见的女子,听魏千珩将她说得这般好,已是心动不已,再加上又是太子亲自保媒,当即就点头应下了……   长歌听魏千珩说完,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所幸四妹妹机敏懂得向他们求救,不然只怕掉进庄家那个漩涡就再也出不来了,一辈子都毁了。   可她还是担心简宁嫁到国公府会被欺负,毕竟那吴世子的侧室白氏不仅是京城出了名醋坛子,还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有国公夫人护着,妹妹如何斗得过她?   毕竟那白氏可是敢到莳花馆砸场子的人。   魏千珩看穿她的担心,牵着她的手一边往林夕院走一边道:“你这个四妹妹,外表看着孱弱,可这些年在庄氏手里讨生活,多么艰辛危险她都挺过来了,还能不屈不饶的要摆脱庄氏的摆布,过自己的人生,足以看出她是一个极聪慧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她会好好抓住每一个机会的,所以她必定会在国公府生活得很好。那鲁莽娇纵的白氏,不是她的对手!”   魏千珩将一切都看得透彻,但看着听了他的话还一脸阴沉的长歌,却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紧张的拉过她,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是方才送孟大人离开时,他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长歌的脑子里还存留着孟清庭告知她的那些关于母亲的事,心口揪心的痛着。   她想到父亲对母亲的背叛舍弃,对庄氏同样绝情,再想到端王对妹妹的突然反目无情,还有这世间千千万万喜新厌旧的男人,心里一片悲凉。   她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在魏千珩在面临生死决择之时,他会不会舍弃自己?   心里这样想,她就忍不住问了出来,惶然的看着魏千珩,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颤声问道:“殿下,你会像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对我吗?”   魏千珩正要骂她傻瓜,怎能拿他与孟清庭相提并论,这时白夜却急急过来了,看到长歌在,到嘴边的话顿时一顿。   魏千珩道:“有话直说!”   白夜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长歌,嗫嚅道:“殿下,皇上派磊公公传话,若昕郡主的车驾被风雪困在了汴郊,皇上让殿下即刻去接郡主进城!”   闻言,魏千珩不免担心的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长歌…… 第135章 疯人院   在太后的急召下,远在江洵的青阳公主欢喜之下,急忙将幺女打扮一番,亲自陪同女儿返回汴京,参与太子妃的竞选。   青阳公主在出发时,已打听清楚,公主家所出的郡主们只来了她们这一家,而名单上的另四人,除了太后娘家的杨书珂,其他三人根本不足为患。   说到底,这太子妃只是她家女儿与太后娘家的姑娘之间的决择!   青阳公主从小在后宫长大,也是人精一个,心里透亮着,将太后的心思的猜得十成十。   她知道太后选上自己女儿,是为了不让她自己的目的太过张扬,从而引起皇上与太子的反感,所以故意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前面,做出一逼惺惺作态的假样子……   刚满十八岁的若昕郡主听了母亲念叨了太后一路,不禁恼愤道:“娘既然都洞悉了太后的计划,又何必这大雪天的巴巴的将女儿往京城送?往常这个时候女儿在江洵陪着父亲和哥哥一起喝酒吃烫锅岂不舒适?没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娘你看,女儿的手都生冻疮了!”   江洵在南边,虽然冬天也是湿冷冻人,却也没不像汴京这般大雪不断,冰天雪地的,再加这一路急着赶路,都是闷在马车里度过,若昕郡主人娇皮嫩,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只觉得浑身酸痛,哪哪都冷,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青阳公主见她伸过来的娇嫩小手上真的冻得红红的一片,心疼极了,连忙让下人再往车厢里加一个火盆,又给她手里添上新的手炉,心疼道:“为娘知道你受苦了,可这却是天大的好事,其他公主家都没有郡主选中,独独只有你成了太子妃人选之一,你说这样的好机会,娘岂会放过?”   若昕郡主拢紧手里的暖炉,撅着嘴不以为然道:“可母亲不是说了吗,太后有意让她娘家的姑娘当太子妃,女儿不过是个陪衬,又何必这么辛苦呢……”   青阳公主嗔了她一眼,替她小心的拢了拢鬓边的秀发,冷然笑道:“这事谁又说得准呢?虽然她拿咱们当陪衬,可咱们也不会真的就乖乖的做这个陪衬,太子妃一位最后花落谁家谁也说不定,所以我们不要放弃,要抓住机会尽力争取才是。”   青阳公主明知太后是拿自己闺女当陪衬,可她也不愿意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当今太子,还有她那个皇帝哥哥,都不是让太后随意拿捏的人,只怕最后未必能如了太后所愿……   若昕郡主静静听着,秀丽面容不觉露出一丝不耐来,“可我听说,太子哥哥有中意的女子,我觉得就算当上这个太子妃,也没什么意思……”   青阳公主对女儿的态度很不满意,教诲道:“太子身边的那个女子不过是宫女出身,你还怕她么?皇上是你舅舅,太子是你表哥,太后是你外祖母,你还有江洵为你做后盾,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可以盖过你去?不可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若昕郡主不以为然的嘟囔道:“可你还贵为公主呐,皇上是您的哥哥,父亲还不是……”   说到这里,若昕郡主不禁噤了声,有些愧疚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青阳公主因着太子妃一事高兴,所以没有计较女儿的言语有失,只对她叮嘱道:“所以,你更加要拿下太子妃一位,为母亲争气,让你父亲不敢小看我们……”   如此,急赶慢赶,青阳公主一行终于在年前到达汴郊,眼见一日不到的功夫就可以进京城了,却收到了等在那里的太监的传信,魏帝让她们母子二人在汴郊外歇息再进京城。   接到魏帝口信的母子二人有些怔愣无措。   眼见马上就是新年了,青阳公主还想让车夫加快行程,赶在天黑之前进京的,没想到魏帝却让她们留在了汴郊。   若昕郡主看着四处白雪皑皑的郊野,除了路边一个破旧的客栈,其他什么都没有要,不由气恼道:“母亲,舅舅不会是不想让我当这个太子妃,想让我们打道回去吧?”   “休要胡说!”   青阳公主却与她想得恰恰相反,安抚她道:“傻孩子,我们从江洵千里迢迢而来,既已到了京城外,哪怕你皇上舅舅不让你做太子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狠心让我们打道回去的。”   若昕郡主只想早点进京泡泡热水澡,还躺在暖融融的暖榻上歇息歇息,所以不满道:“那他为何让咱们在这荒郊野外停下?”   青阳公主也猜不透魏帝的心思,只得对烦躁不安的女儿劝道:“皇上估计是知道我们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担心我们仓促进城仪容不好看,让你在大家面前失了第一印象,所以让我们在这里休整,等打扮妥当了再风风光光进城。”   等安定了女儿的心,青阳公主却将那传的宫人单独请到一边,想向他打听魏帝此举的深意。   可那宫人如何知道魏帝的深意,青阳公主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女儿在客栈歇下,心里忐忑难安起来……   另一边,知道了母亲当年之死真相的长歌,心里正是悲痛不安之时。她看透世间男子的薄情,不仅开始担心将来魏千珩会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了自己的私利弃她不顾?   长歌明知魏千珩不会这样对她,可这些天看到端王对青鸾的突然反目,还有母亲遭遇的不幸,都让她无比的惶然不安起来,免不得对他也产生了不自信。   在这样的惶然不定之际,她原是渴望魏千珩能守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可白夜却来报,太子妃人选之一的若昕郡主车马被风雪困在了汴郊,魏帝让魏千珩连夜出城去接她回京。长歌心里一酸,很想他留下。   可看着魏千珩脸上为难的样子,她按捺住心里的难过对魏千珩笑道:“殿下快去吧。今日的风雪尤其大,那若昕郡主从南边来,只怕受不住这样的天气,殿下还是快去将人接回京城来,免得困在雪地里冻坏了。”   长歌自是不知道这是魏帝与魏千珩,为了打消太后要让杨家女做太子妃的念头,才故意让魏千珩做出对若昕郡主亲热在意的样子,好让太后与杨家女识趣自己放弃。   所以,魏千珩也没有违抗魏帝的命令,当即对长歌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出城去接人。青鸾的事你不要担心,我的人在刑部好好守着她呢。”   说罢,就让丫鬟仆人送长歌回林夕院,自己转身带着白夜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长歌心里无比的失落心酸,她不知道这是魏帝与魏千珩商量的计谋,只以为他对这个若昕郡主是有心的,不顾天黑风雪大,也要出城去接她……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林夕院,心月与淡竹要服侍她歇下,可长歌脑子里乱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最后她干脆重新坐起身,吩咐心月拿来被风,她要出府去。   外面已夜深,还下着大雪,心月以为她是担心牢房里的青鸾姑娘,要去刑部大牢里见她,不由劝道:“娘娘,你前面刚去大牢里瞧过的,姑娘在里面一切尚好,太子殿下也派人时刻守着她,不会出事的。娘娘昨儿一宿没睡,今日就早些歇下吧。”   可长歌不是去刑部,她道:“我想去孟府,亲眼看着庄氏那个毒妇被送进疯人院里去!”   而彼时孟家却已闹翻天了!   自魏千珩差燕王送孟简宁回去后,那庄琇莹就起了疑心,再听到那被打晕的车夫的禀告,知道孟简宁竟趁着陪孟清庭去燕王府,私下悄悄去向长歌诉苦求救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着人将孟简宁押起来,要连夜送出京城,押送到乡下的庄家二房那里,让她与庄五郎成亲。   孟简宁自是不愿意的,拼死反抗起来。   费姨娘常年生活在庄氏的淫威之下,一向懦弱胆怯,可如今见到女儿要被她们推进火坑,再也是忍受不住了,也壮起胆子喊了自己身边不多的几个忠仆,与庄氏的人撕打起来。   庄氏从没被忤逆过,如今见这平日里兔子般温顺的母女俩,突然从兔子变成了老虎,不但不听她的指令,还同她对打起来,哪里忍得了,顿时唤来十几个家丁,要连女带母一起押走,女儿送到庄家二房去,母亲发卖去花楼。   孟简宁见庄氏连母亲都不放过,竟要将母亲卖去花楼,更是拼命起来。   顿时,两边的人极力撕扯,闹哄哄的打成了一团。   正在乱成一锅粥之时,孟清庭终于从燕王府回来了。   他刚进府门就听到下人说,四小姐母女冲撞了夫人,夫人正差人将两捆了送出门去。   孟清庭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来,四女儿孟简宁已是与国公府定下亲事的人了,怎么能再让庄氏逼押着给庄五郎做填房?!   孟清庭生怕此事闹大,让国公府与魏千珩知道孟简宁与庄家五郎定婚一事,所以连忙赶去了西院。   他去时,庄氏已让人捆了费氏母女,正准备将母女二人装进麻袋连夜送走。   见到孟清庭回来,庄氏心里一喜,正要上前向他告状,不诚想孟清庭一见到被捆得像粽子般、身上伤痕累累的叶简宁,头皮都要麻了,不等庄氏开口,已厉喝道:“将她们松开!”   庄氏在孟府当家多年,孟清庭一直对她言听必从,所以陡然听到他与庄氏对着做,要放了费氏母女,一帮下人却是怔愣住了,不知该听谁的好。   孟清庭眸光一寒,亲自上前去,替吓得瑟瑟发抖的费姨娘和孟简宁解了身上的捆索,还一个劲的安慰她们,让她们莫怕莫怕。   庄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庇护着费氏母女的孟清庭,忍不住尖声道:“老爷,你疯了吗?这对贱母女忤逆我,那个小贱人还背着你偷偷去向长歌求救……你为何不狠狠处置了她们,还在这里帮她们?”   孟清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独自解了母女二人身上的绳索,又让下人扶她们去一旁坐下,这才回身对气得冒烟的庄氏冷声道:“娴宁马上要出嫁了,夫人在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不怕传到左侍郎府家的耳朵里去?你就不怕坏了女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吗?!”   一提到女儿的婚事,庄氏的脸色微变,怒火也熄下三分。   可心里尤自不解恨,庄氏上前将孟清庭拉离费氏母女,指着瑟缩在一边的孟简宁朝他告状道:“老爷有所不知,这个小贱人今日陪你去燕王府后,竟将马夫打晕,带着丫鬟私下去见了太子与侧妃。哼,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必定是觉得咱们将她嫁给庄家委屈了,殊不知,庄家要她,都是看在我与老爷的情面上,不然,谁会愿意娶一个庶女为正妻,那怕填房都是不能够的!”   庄氏说这话时,下巴不觉抬得老高。   在她眼里,孟简宁这样的庶女就应该像她娘一样,只配给人当妾。如今让她嫁给堂侄做填房,已是大大的抬举她了。   听了她的话,孟清庭眉梢止不住的跳了跳,恨不能立刻告诉她,自己这个小庶女马上就要嫁进国公府做世子夫人了,却是比她的嫡女儿嫁得还好。   但想到要将她送去疯人院了,孟清庭只得将这些都暂时瞒下,对她淡然道:“罢了,我今日奔波劳累没有功夫再理会这些。你为着女儿也要注意分寸。回去吧,我累了!”   庄琇莹实在不想就这样放过费氏与孟简宁,但看着孟清庭蹙紧的眉头,不由对断绝书一事担心起来,顿时顾不得处置费氏母女,急忙跟在孟清庭的身后回正院去,还不忘让下人看守好西院,不让费氏母女踏出门半步。   一回到正院,堪堪踏进正房内室,庄氏已迫不及待的对孟清庭问道:“老爷如何了?那小贱人可签字盖手印了?”   孟清庭到桌前坐下,独自倒杯茶喝下,幽深的眸子倒映在茶水里,一片冷寒。   他拉着庄氏一并坐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着急形容,他许久却也只是重重叹息了一声,没有开口说什么,一脸愁容。   见他这般形容,庄氏越发火急火燎起来,忍不住催促道:“老爷有话就快说吧,真要急死我了……”   孟清庭见她一副再也等不及的样子,终是沉沉开口道:“长宁因她母亲的死一直恨着孟家呢,尤其是你我。如此,她岂会如我们所愿签下断绝书?”   庄氏惊道:“那她想要如何?”   “她说了,就是要死,也要拉着孟府垫背。让骊家、杨家、甚至是叶家都来找我们算帐出气,要看着我们孟家被这三大权势捏成齑粉才解恨……”   闻言,庄氏的脸瞬间白了,牙关不觉咬紧,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恨声道:“真是个恶毒的小娼妇,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不肯放手?如今她与安宁两人成了人人喊打的祸水恶人,将大魏最有权势的三大家族都得罪干净了,却还要拉着孟家陪葬,真是恶毒至极!”   孟清庭道:“她得知了娴宁与左侍郎家定亲一事了,说是要将当年你害死她母亲一死的事告诉给左侍郎家,让娴宁嫁不成这门婚事……夫人,她折磨我倒不怕,那怕要我性命我也给,只是她如今要毁了娴宁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这却是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啊。你说,若是娴宁这一次婚事再泡汤,她此生就彻底完了,京城哪一个好人家还会愿意娶她,只怕娴儿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庄氏脸色巨变,愤恨又惶恐道:“当年之事与我家娴宁有什么关系?她阿娘出事时,我家娴儿还没出生呢。且再怎么说,娴儿也是她的妹妹,她岂能这样狠心?!”   孟清庭凉凉提醒她道:“因为娴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为了报复你,莫说娴儿,只怕咱们的儿子她也同样不会放过……唉!”   孟清庭这一声重重的唉叹声,却是像把尖刀悬在了庄氏的心头,让她瞬间方寸大乱。   庄氏虽然嚣张跋扈,但对一双儿女都看得比什么都重。正是如此,孟清庭才会拿一双儿女来威胁她。   看着她神情慌乱大变,孟清庭适时开腔道:“我也向她求情了,让她网开一面,不要害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可是她对我当初处置你的事很不满意,说要将你继续送去庄子禁足才肯签那断绝书。可我又如何舍得将你独自扔在那冷清的庄子上去呢?”   闻言,庄氏全身蓦然一松,眸光也跟着亮了,对孟清庭道:“老爷傻啊。只要能让她不去破坏娴儿的婚事,我去庄子上住又如何?何况等娴宁婚事成了,正式入了左侍郎家的大门,我再回来不就成了?只怕到时,她与那杀人的妹妹早已被骊家杨家叶家撕成粉末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见庄氏答应去庄子,孟清庭心里一松,连忙继续道:“夫人说得有理,只要娴宁的婚事成了,到时再将夫人从庄子上接回——到了那时,夫人已成了左侍郎的岳母,任她们姐妹再猖狂,也总得给侍郎家几分面子的。”   说到这里,他情意绵绵的将庄氏搂进怀里,揉了几下,不舍道:“只是要将你独自留在那庄子,年节都不能在府上过了,为夫实在不舍。”   庄氏被揉得全身酥麻,声音也不觉软了下来,伏在他怀里娇嗔道:“为了老爷与孩子,还有这个家,我怎样都可以的。老爷若是想我,可以抽空来庄子上看我。只是——”   庄氏想到在女儿出嫁前自己都要呆在京郊的庄子上,看着眼前俊儒不凡、正值盛年的夫君,不禁想到西院的费氏,担心道:“只是那费氏不能再留了,老爷还是叫来牙婆子将她打发了,不然我离府不在家里,哪里能放心?!”   万一费氏趁她不在家,勾引了夫君,甚至再生下一子半女的,抢了她的地位怎么办?   孟清庭心里冰凉,面上笑道:“为夫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她在与不在,都没有干系——我得空就会去庄子上看你的。刚好我也嫌京城里太过嘈杂,偶尔去庄子上清静几日也是不错的。”   有了他这话,庄氏心里吃蜜般的甜着,再无了后顾之忧。   孟清庭趁热打铁道:“庄子上一切东西都齐备,你让下人收拾几件衣服就好,我亲送你去,免得长宁心里怨恨,天一亮就跑去侍郎家挑唆坏了娴宁的婚事——她说过的,今晚就要将你处置,若是不然,她天明就去侍郎家闹事毁亲。”   庄氏心里恨毒了长歌,可也知道当年之事若是不解决,被长歌一直记挂着,她也不得安宁,更是担心她会毁了女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只得不舍的从孟清庭的怀里起身,极其不甘的让下人去收拾行李去了。   半个时辰后,孟清庭亲自陪着庄氏出门上了马车。   临上门前,他看到街角拐角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马帘掀起半边,长歌眸光清凉的看着他。   孟清庭镇定自若的向她点头示意,告诉她自己已搞定庄氏了。   长歌看着庄氏自己上的马车,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猜到孟清庭一定是骗着她出门的,心里不由一阵冰凉——   当年他必定也是像今日骗庄氏般骗母亲的。   不用猜都能想到,他一定是故意在母亲面前装无措可怜,做出一副走投无路的绝望形容,这才骗得母亲甘愿让出正妻之位,好让他娶庄琇莹进门。   长歌知道,母亲最后自尽身亡,不仅是因为庄氏的欺人太甚,不给她活路。或许更是因为母亲识破了孟清庭的欺骗,伤心绝望之下彻底死了心,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所以,母亲之死,孟清庭是脱不了干系的。   长歌眸子里蓄了泪花,等处置了庄氏,她再慢慢同孟清庭算帐!   见他们的马车朝前驶去,长歌让马夫跟上,一路冒着风雪往着京城西区荒凉可怖的疯人院驶去。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眼见离疯人院不远了,前面孟府的马车却突然停下,有剧烈尖锐的争吵哭喊声在漆黑的雪夜里响起。   跟在后面的长歌勾唇凉凉一笑,看样子,庄氏终是识破了孟清庭的骗局了。   她要看孟清庭如何处理这个残局,更要看看,庄氏不惜一切手段从别人手里抢走的男人,如今却要被这个她当心肝宝贝般占有爱慕的男人送进疯人院去,她会如何崩溃绝望?   母亲当年被欺骗伤害的痛苦,她要十倍百倍的还到前面的狗男女身上!! 第136章 民间公主   如长歌所料,走到半路,庄氏发现马车不是出城往庄子上去,而是往着京西区而来,心里不由生起了疑问,自是要质问孟清庭的。   事到如今,孟清庭想再遮掩也瞒不住,只得将她送去疯人院一事说了出来。   当然,孟清庭不会说是他的主意,而是说成一切都是受长歌与太子的胁迫,若是不依从他们,他们就不会放过孟家,更不会放过庄氏的一双儿女。   但疯人院不是普通的地方,那里面有多可怕,庄氏是有所耳闻的。   那里是关押疯癫之人的所在,里面各种各样的疯人都有,朝廷将他们关押在一起,不过是放任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   可庄氏是正常人,面对一个疯人尚且可怕,如今要将她送进疯人堆里去,让她与一群疯癫危险之人日夜同住,不是要活活将她逼疯吗?   那怕是庄氏这样嚣张跋扈、胆大妄为之人,到了此时也恐慌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孟家不孟家,当即叫停马车,愤恨的同孟清庭拼起命来。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堂堂太师之女下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我娘家父亲大哥提携你官职,你竟就是这样对我?!你的良心呢……”   寂静偏僻的西区,又值夜深,庄氏的声音尖锐刺耳,清晰的传到了后面马车里的长歌耳里。   她闭着眸子支肘冷冷坐着,那怕不看,她也猜到此刻前面的马车里是个什么情形。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长歌倒要看看,孟清庭最后要如何将不依不饶的庄氏送进疯人院?他到底能无情绝义到什么程度?   孟清庭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传来,无非还是那一套说词,是他被逼无奈了,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儿子着想,等事情平息了,他一定会亲自接她出来的。   可疯人院毕竟不是庄子,而庄氏再为儿女考虑,也无法接受去这样的可怖的地方。她怕等不及孟清庭再来接她,她就被其他发疯癫的疯子杀了,或是自己活活被逼疯,成了真正的疯子……   何况,庄琇莹还想到,自己进了疯子院,那怕以后再出来,她身上也盖上了疯子的烙印。   也就是说,以后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当她是疯子,不会再相信她的话,更是会嘲笑轻视她,让她以后如何在京城官眷贵妇中立足?   只怕连娘家的颜面都要被她拖累。   还有孟清庭,他诓骗着将自己送进去,真的会再来接自己出来吗?   事到如今,庄琇莹又岂会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他这样无情薄幸之人,又及其爱他的脸面和名声,若是自己真的进了疯人院坏了名声,他是绝不会愿意再接一个疯人娘子回去的……   一时间,庄琇莹脑子里慌乱纷杂,越想越可怕。   她甚至想到,若是她进了疯人院,她那尚未出嫁的女儿,只怕也会被侍郎府嫌弃,这桩婚事怕是又得黄了。   还有她的儿子,有一个疯子母亲,莫说他以后考科举入仕途,只怕以后娶妻生子都难……   越想越怕,也越想越恨,庄琇莹再也不听孟清庭的花言巧语,猛的一把推开他,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就掉头往回走。   她气恨得一边走一边痛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孟清庭,竟是对我做出这样的事。等我回了娘家禀明一切,看我娘家人如何收拾你!”   孟清庭连忙跟着她跳下马车,拉住她恐吓道:“你休要忘记了,当年的的确确是你们庄家迫害死夏氏的。如今她女儿成了太子宠妃,日后甚至是贵妃娘娘,她要为母报仇,你们太师府再厉害,能敌得过她?你若是能吃些苦,先依她所言进去疯人院,却是能保住孟庄两家,你就不能为大局着想吗……”   庄琇莹身子抖得厉害,指着前方不远的疯人院哆嗦道:“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你听不到那边鬼哭狼嚎的可怕声音吗?那里是人呆的地方吗?你可以狠心的将我往那里送,可我母亲兄长必定不会像你这么狠心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这样迫害我,只会一剑杀了你这个畜生……”   骂完,庄氏再不迟疑,带着贴身丫鬟青荷踩着厚雪跌跌撞撞的往来路跑去。   见她要走,孟清庭不由急了。   事到如今,他注定是要得罪太师府,那怕今日放庄氏回去,她回娘家一告状,庄家人还是不会饶过他的。   既如此,他何不彻底得罪干净了,哪怕以后庄家知道了,他还可以借口说,是庄氏因为得知了他家庶女要嫁到国公府当世子夫人,嫁得远远给她的女儿好,一时气怒,竟是疯癫过去。他是为了家中儿女的前程和安宁,才不得已将她送到了这里的……   想好了退路,孟清庭更加没有忌惮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庄氏,招呼他带来的下人,将她往马车里拖。   庄氏死也不肯再回马车上去,撒泼打滚的同孟清庭撕打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嫁给你十几年,你今日竟要将我送进疯人院……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你们谁敢动我,我们太师府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庄氏素日在府里就是个厉害狠毒的,姨娘庶女都可以随意打骂发卖,更不要说是下人了。   所以,那些下人心里是畏惧她的,见她一副发狠劲的样子,竟是不敢上前去动她。   孟清庭怕响动太大被人发现,气怒之下,扬手一巴掌重重的掴在了庄氏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隔着隔离传进了长歌的耳朵里。   她神情微怔,下一刻掀起半边帘子朝前面的雪地看去,只见庄琇莹被孟清庭猝不及防的这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捂着脸半天回不神来,一副被打懵的形容。   也是,她嫁给孟清庭十几年了,娇纵了十几年,孟清庭莫说动手打她,就是重声责骂都没有过,所以这一巴掌却是将她打懵了。   青荷正要护着自己家姑娘逃跑,见到孟清庭气冲冲的打了庄氏,也吓得停下手里的动作,恐慌起来。   “你……”   庄氏被打糊涂了,震惊的看着脸黑如墨的孟清庭,好半天才哆嗦着手指指着他,气哭道:“好你个孟清庭,你竟敢打我?!我娘家不会饶过你的,你且等着,我现在就回娘家去……”   庄氏被青荷扶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牙切齿的看着孟清庭,嘴上说得强硬,可内心却慌乱害怕不已,她还从未见过孟清庭这么凶狠过。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孟清庭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直打得刚刚站起身的她节节后退,再次跌倒在地,两边的脸颊瞬间都肿得像馒头,嘴里都被打出血来。   她捂着脸倒在雪地里,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狠戾的孟清庭,颤声道:“你……你竟是铁了心要将我送去那疯人院?!你好狠的心呐……孟清庭,你不是人,你这是要我去死啊……”   庄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凄冷的雪夜里格外瘆人,树上的积雪被北风刮落纷扬扬的落下,掉进她的脸上脖子,那丝丝的寒意像掉进了她的骨头缝里,冷得她直打哆嗦。   可是,孟清庭再也不看她一眼,对那些呆立着的下人叱道:“你们死了么?还不快将她们捆了塞马车里去。”   下人们都被孟清庭突然变脸的凶狠样子吓到了,连忙依言上前去抓庄氏和青荷,拖着两人往马车里走。   庄氏也被孟清庭的阵势吓到了,见他不再受自己的恐吓,也不再畏惧她的娘家,只得改而扯着他的裤脚哀求道:“老爷,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不进那疯人院去,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啊……我愿意在庄子上或是庵堂里过一辈子再不回府,求老爷开恩啊……”   可事到如今,孟清庭心硬如铁,根本不再听她的,只冷着眸子,挥手让下人赶紧将庄氏抓走。   庄氏哀求不成,改而发狂般朝着孟清庭撕打起来,那青荷也怕被送进疯人院去,帮着主子一起拉扯起来,还让庄氏带去庄子上的三个婆子也上来帮忙。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庄氏趁乱摆脱孟清庭,朝着来路逃去。   长歌的马车停在漆黑的树影下,她见庄氏朝着自己这边跑来,吩咐心月点起风灯。   风灯在黑暗里骤然一亮,犹如一颗闪亮的星子,照亮了庄氏求生的眼睛。   她见到前方竟停着一辆马车,以为是路过的马车,顿时看到救命稻草般朝着这边跑来,直呼‘救命’!   “善心人,求你送我回太师府……我乃前太师之女,你送我回去,我们太师府会重谢恩人的……”   庄氏生怕后面的孟清庭追上来,不顾一切的往长歌的马车跑,鞋子跑掉都顾不上去捡,赤脚踩在雪地里连滚带爬的朝着长歌的马车奔来。   “好心人,救救我……快送我回太师府,我必定重谢于你……你……”   庄氏扑到马车前,一把掀起车帘。   可下一刻,她的声音卡在嗓子里,震惊的看着里面冷脸端坐着的长歌,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昏黄摇曳的灯火中,长歌冷冷的看着慌乱震惊的庄氏,面容平静无波,可一双眸子却冷得瘆人,比外面的冬雪还刺骨。   看到长歌的那一刻,庄氏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夏采苓,头皮瞬间就麻了。   她吓得连连后退,后怕的盯着一脸冷然的长歌,好半天才颤声道:“怎么是你……”   长歌冷冷的看着她,尔后再看向急步追过来的孟清庭,缓缓启唇道:“这就是你当年不择手段也要抢走的如意郎君。如今你可满意了?!”   庄氏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似乎突然间惊醒过来,惊悚害怕的看着面前的长歌,再回首看向追来的孟清庭,脸上的血色褪尽,连嘴皮都白了。   她绝望嘶喊道:“你们……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是不会去疯人院的、我没疯……你们就不能给我留一丝余地吗?”   长歌冷冷道:“当初你迫害我母亲时,可有想过给她留一丝的余地?”   到了此时,庄氏是真的怕了。她指着追上来的孟清庭咬牙切齿道:“当初是他爱慕虚荣、看中我家权势,要将你母亲赶走娶我的……你要报仇,你将他关进疯人院就好,为什么要关我?”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孟清庭她自是不会轻饶的,但庄氏她更不会放过。   恰在此时,孟清庭已追上来了,二话没说,抬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打在庄琇莹脸上,厉叱道:“疯妇,你真的是失心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年若不是你们庄家仗着家势逼迫我,我会娶你这样的一个悍妇?!”   说罢,他怕庄琇莹说出更多不利自己的话给长歌听到,一把拽了庄氏的头发,倒拖着她往马车走去。   庄氏鬼哭狼嚎的哀叫着,全是诅咒长歌与孟清庭的恶毒之言,听得心月直皱眉头。   孟清庭亲自拿绳索捆了她的手脚,再扯了块破布堵了她的嘴,扔到了马车里。   四下再次恢复平静,马车片刻不认停的朝着前面的疯人院去了。   长歌的马车却留在原地没有动。   心月看着神情凝重的长歌,轻声问道:“娘娘,天快亮了,咱们是去疯人院,还是回府去?”   随着心月的话,长歌看了眼外面渐明的天光,困倦的闭上眼睛,“回吧!”   她终是没有勇气亲眼去看疯人院里的可怕情形,她怕她一时不忍心会放过庄琇莹……   马车折道往回走,长歌随着马车的摇晃,终是疲惫的阖了眼皮,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回到王府,天光已微明,魏千珩还没有回来,也没人让人送口信回来,长歌看着府里忙碌着布置过年氛围的下人们,这才惊觉,明日就是小年了。   头有些晕沉,但长歌还是打起精神来,吩咐林夕院的下人们开始准备明日的小年宴。   而府里其他的妾室倒不需要她打理。魏千珩怕她太过操劳,在处置完叶玉箐后,也将原来的管事一迸处置了。如今进府的新管事是魏千珩小时候奶娘的儿子,为人持重能干,以前在外面替人家管家理事,如今被魏千珩请来打理王府,将王府一应事务都料理得很好,倒是让长歌松快了许多,只需管好自己的林夕院就好。   长歌吩咐完事情,日头已升得老高了,魏千珩还没有回来,长歌头晕得厉害,就又去床上躺着了。   今日庄氏受到惩罚,也算是了却了长歌心中一件大事,她头一沾枕就昏沉沉的睡过去了,一觉睡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没起床吃。   沉沉睡了一觉,长歌精神头好了些,但头还是有些晕眩。   她正准备再去牢房里看望妹妹,顺便将庄氏被关疯人院的事告诉她,让妹妹也高兴高兴,宫里的磊公公却上门来了。   自从青鸾出事后,长歌很怕见到宫里的人,所以一听说磊公公来了,心咯噔沉了一下。   所幸,此次磊公公前来,不是说青鸾的事,却是让她带他去见初心,因为魏帝决定,在小年宴之前接初心入宫。而赐给她居住的永昌宫也在今日全部整顿好了,魏帝的意思是今日就接初心入宫,在明日的小年宴上正式露面与大家见面。   磊公公对长歌道:“皇上也知道时间仓促,但之前听太子爷说,公主她不喜欢大排场,所以皇上就没有亲自出宫接公主,让奴才备了辇驾来接公主入宫。”   初心之前确实同长歌说过,入宫之事越简单越好,排场越大她越是反感。   长歌明白初心的心思,她因着之前身份的敏感,还有她母亲的特殊身份,不想弄得天下皆知,免得引得天下人都对她的身份好奇打探。所以越简单越好。   魏帝本是不舍的,但他同样也要考虑初心的特殊身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简化的好。   长歌想到之前答应初心的话,要陪着她一起进宫,所以特意换了一身隆重些的衣裙,这才领着磊公公往北善堂去了。   磊公公见到初心居身在善堂里,很是吃惊。等得知善堂的孩子都是她在照料时,忍不住流露出了钦佩的神情来,对初心恭敬道:“公主宅心仁厚,虽然没有养在皇上身边,却有着皇家公主的风范,实在让人钦佩。”   初心了无牵挂,惟一担心的只有舅舅和北善堂,所幸还有一个无禁帮着她照顾舅舅和善堂里的事,而陌无痕的病在沈致的照料下也日益好了起来,所以初心就在长歌的陪伴下入宫去了……   陡然换成另一个身份进宫生活,纵使是初心这样艺高胆大的人,都心有戚戚,一路上一直紧张的攥着长歌的手,手心里直冒汗。   长歌知道她心里紧张,就不停的同她说话,缓解她的压力。   初心黯然道:“姑娘,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的决定是对的吗?阿娘她会不会愿意看到我进宫去?”   长歌拉着她的手感叹道:“不论怎么说,你是皇家血脉,总归要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而你阿娘也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孤单的在外面漂泊,为娘的,都是希望孩子过得好,所以看到如今皇上愿意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你好,你阿娘会很欣慰的……”   听了长歌的话,初心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却还是无措的拉着她的手,惶然道:“姑娘,我知道你如今也是多事之秋,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宫里多陪我一日……陪我过了明日的小年宴再离宫可好?”   初心从小在江湖乡野间长大,性子大大咧咧的,一时间让她融入到后宫的生活里确实很难。   何况明日的小年宴,所有的皇子公主,还有太后后妃们都会到场,甚至还有得宠的外臣。到时大家齐聚一堂,都是来看她这个突然出现的民间公主的。   而宫里的规矩多,宫宴更是繁琐,初心一时间如何应付得来?!   长歌知道初心的难处,也心痛她的惶然无措,不由笑道:“你放心,我之前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的。这两日我就陪你在宫里四处拜见各宫的人,熟悉宫里的人和事。明日的小年宴也陪你一同前往——我会好好守着你的。”   有了她这句话,初心心里彻底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手边精致的果盆,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到长歌手里,自己也吃起糕点来,满意笑道:“嗯,别的不说,这宫里的点心确实比外面的强,又香又糯,还不甜腻……”   初心转眼就被糕点吸引住,长歌看着她纯真的样子,既羡慕她,又有些担心她。   所幸初心有一身不凡的武艺,不然长歌真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转眼皇宫到了,辇驾到了宫门也没有停,一直往着后宫而去,路边的羽林卫,还有路过的宫人都下跪朝拜。   被宫里庄严的氛围感染,初心不觉又紧张起来,没有心思再吃糕点,擦了手上的糕屑,端正着身子坐着,握着长歌的手却更紧了。   辇驾直接停在了永昌宫门前,魏帝领着一众后妃亲迎在了永昌宫门前。   站在魏帝身侧的叶贵妃,看到陪着初心一起下辇驾的长歌,脸色瞬间一黑——她怎么同新公主在一起?   原来,关于初心的真正身份,甚至是她之前刺杀魏帝的事,还有与长歌之间的关系,除了魏帝与太后,这后宫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魏镜渊虽然知道之前进宫行刺的刺客,就是陪长歌夜闯皇陵的神秘高手,却并不知道这个神秘高手就是长歌身边的小丫鬟,所以对初心的身份也不知情。   而苍梧虽然知道初心是无心的女儿,却不知道她是魏帝的女儿,所以连着晋王他们都不知道初心的真正身世……   再加之皇上只对外宣布,初心是他流落民间的女儿,如今寻回,带回宫里抚养,赐封为端阳公主。关于其他的消息,魏帝三缄其口、一概不提,其他人也自是不敢问了。   如此,叶贵妃看着与新公主在一起的长歌,不禁黑了脸,眸子里更是升起了疑云。   她心里咬牙切齿的暗忖,眼下皇上对这个流落民间的女儿疼爱有加,将后宫数一数二的永昌宫都赐给了她。而方才她去永昌宫里随意瞄了一下,却惊诧魏帝竟是将他私库里无数珍宝名品都搬到永昌宫来了,就连魏帝最喜欢的前朝大家所著的名画《千里秋波图》都悬挂在了永昌宫的正殿里;还有无数珍宝,竟是连她都没见过的。如此,足以看出皇上对这位民间公主的宠爱……   叶贵妃愤恨的想,好不容易借助她妹妹青鸾的事将长歌打落,如今她又与这位得宠的亲公主拉扯来,若是这端阳公主再替她去皇上面前求情说好话,只怕皇上十之八九会给端阳公主情面,宽宥这对狐狸精姐妹的……   叶贵妃越想越气,可当着皇上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得装作亲热的上前与初心相见。   初心早就知道当年是叶贵妃瞒着魏千珩给长歌下的毒,不由想到长歌被余毒折磨的那些痛苦日子,还有小公子也被连累,险些活不下来。甚至连公子也是因为此事去北地寻药受了伤。   顿时,初心就来了火气,当场就冷冷瞪着她。   若不是顾忌长歌,她恨不能当场狠揍这个毒妇一顿。   叶贵妃被初心这一瞪吓了一跳,她明显感觉到了初心的敌意,认定是长歌挑唆的,心里越发的恨起长歌来。   如此,在魏帝亲领着初心进殿去时,叶贵妃故意落后一步走到长歌身边,冷冷笑道:“你费尽心机将箐儿拉下马,想当上太子妃,却没想到是给她人做了嫁衣——你可知道,此时此刻,你那痴情不二的太子殿下,正在太后的慈宁宫与五位贵女相看呢。”   长歌脸一白,脚下步子也有些乱了。   叶贵妃得意一笑,又道:“你一向聪慧,又最懂太子的心意。所以你觉得,最后太子会相中谁来做这个太子妃呢?”   米团子说:   求钻石票票!(捂脸) 第137章 花无百日红   那怕长歌知道魏千珩去相看太子妃是受魏帝圣旨所胁,但一想到他此刻做的事,长歌心里还是抑止不住的难过,酸涩难受得很。   见她脸色大变,脚下步子也乱了,叶贵妃知道自己的话得逞了,不由笑得越发的欢畅,不紧不慢道:“花无百日红,这话可是一点不假——哪怕是这世上最耀眼的花朵,都不会一红到底,何况是人呢?”   “而你……”   她侧首凉凉的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长歌,眸尾闪过凌厉的亮光,低笑道:“你也算是不错了,被休出门还能再为他生儿育女,还能再回到燕王府,已是莫大的福气。可人的福气也有用到尽的时候,你的福气只怕已竭尽到头,你也应该知足死心了。”   叶贵妃越说长歌心越冷,却也越发的冷静下来,不由抬眸看向叶贵妃,笑道:“冒昧问一句,贵妃的福气是何时用尽的?”   “你……”   长歌不急不徐的一句话,却是将叶贵妃问怔住了,她明白长歌话里的意思,顿时怒火不可遏制的腾起!   见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叶贵妃还以为她蔫败下去了,却没想到她竟还敢反讽她!   心里对长歌的恨意,让叶贵妃几近失控,差点就要抬手教训她了。   恰在此时,走在前面的初心却回头看过来,见到叶贵妃怒视着长歌,不由停下步子对叶贵妃道:“娘娘从进永昌宫的大门起就一副气怒不满的形容,可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还是不想看到我回宫来?”   说完,初心不等叶贵妃回过神来,已是对魏帝一脸冷然道:“我就说我回来不会受人待见的……皇上还是让我回民间去罢!”   眼见初心进宫,魏帝高兴不已,正想着用永昌宫里的珍稀玩物逗她开心,好拉近父女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她堪堪跨进宫门就要走,顿时就慌了,回头冲不知所谓的叶贵妃叱道:“贵妃若是不想在此呆着,就自行回去得了。今日是端阳头次回宫,你摆个冷脸给谁看?!”   当着众后妃的面被魏帝斥责,叶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怔在了当场,竟是无法下台。   她若是真的走了,从此就彻底得罪了这位新公主了。   可若是她继续留下,却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这位端阳公主明显的不喜欢她,再加之魏帝又当众斥责,她还有何脸面留下?   袖中拳头不由捏紧,叶贵妃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解禁复宠,绝不能因为今日之事再惹怒魏帝,所以不顾周围人嘲讽的眼光,几步上前拉过初心的手涎笑道:“好孩子你误会了,我见着你真是喜欢都喜欢不来,怎么会嫌弃你?!你瞧,这是叶娘娘送与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粟姑姑伺机将手里捧着的紫檀镶红宝石箱子递上去,叶贵妃亲自打开捧送到初心面前,几近巴结道:“你瞧,这是我亲手所制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好看又精神……还有这螺子黛,画柳叶眉最是好看……”   叶贵妃自从复宠以来,步步小心,一心想讨得魏帝欢心,好将十四皇子从乾清宫接回去。   如此,在得知魏帝要接回流落民间的公主后,叶贵妃卯足了劲要与新公主把好关系,好讨得魏帝的欢心。   此次新公主回宫,各个后妃都准备了见面礼,叶贵妃精挑细选了许久,才想到要送初心一套女子闺房的胭脂水粉。   她暗忖,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这新进宫的公主,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喜欢打扮的时候,如此,送她这些,却比那些金银首饰更有新意,也显得她与新公主关系更亲近,还能在魏帝面前博一个持简朴素的好名声。   可她哪里想到,这位新公主却是与长歌相依为命,情同姐妹的丫鬟,且嫉恶如仇又知道她的恶行,又岂会受她的蒙骗?   只见初心冷冷的看着叶贵妃手里的东西,冷然道:“贵妃娘娘有心了,为我准备这些好东西增添门面。免得我面容粗陋,又没见过世面,没的丢了皇家的颜面——贵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   闻言,叶贵妃一滞,魏帝更是黑下脸来,一记眼风朝叶贵妃扫过,不悦道:“端阳从小在民间吃苦长大,简朴单纯,你送她这些东西,是在嘲讽她不懂打扮吗?还不滚下去!”   叶贵妃哪里是这个意思啊?她绞尽脑汁想着送这些女子闺阁里的东西讨初心开心,却没想到连连碰壁,还被魏帝连叱责,如此,任是她脸皮再厚,却再也呆不下去了,只是咬牙打落牙齿和血吞,带着礼盒灰溜溜的退下去了。   她一走,初心就笑了,对宫殿里的一切都满意,其他妃嫔送与她的见面礼也一一开心收下,看得魏帝心里一松,欣慰不已,也越发认定是叶贵妃处事不慎,惹得初心伤心了,对她也就越发不满起来……   魏帝确实是舍不得初心,知道她初入后宫,不认识后宫众人,所以特意将后宫妃嫔都叫集过来,今日就当着他的面一一见过礼,一为免得有人背着自己给初心脸色看,还省得她们背着自己对女儿盘三问四,更是省去了初心再一一登门拜见的麻烦。   在与后妃的见面过程中,魏帝全程都陪在初心身边,那些后妃见他在,又见了方才皇上为了她训斥叶贵妃,一个个都老实得很,没有一个敢小瞧了这位从民间来的公主,反而十分的畏惧她。   见魏帝如此护着初心,长歌安心了许多,却不由又想起此刻在慈宁宫的魏千珩来。   她知道叶贵妃没有骗她,不然为何魏帝让初心与众妃见面,却没有领着她去慈宁宫见太后。   按理,初心进宫,最先应该拜见的人是太后才是。而此刻没去,只因慈宁宫里不得空,太后在忙着给魏千珩选太子妃。   思及此,长歌心里不免苦涩,头也一阵阵的晕眩着,咬牙打起精神站在一旁陪着初心……   另一边,被魏帝斥责赶出永昌宫的叶贵妃,怒气冲冲的回了永春宫。   一回到永春宫,她就将粟姑姑手里捧着的礼盒狠狠掼在地上,将里面的胭脂水粉摔了个稀碎。   “贱人,哪哪都有她,真是本宫的天敌!”   叶贵妃气得深身发抖,咬牙切齿的骂道:“若不是她在端阳公主面前唆使污蔑本宫,那黄毛小丫头会无缘无故这样对我?!”   粟姑姑看着满面的残骸,也很是气愤,拉长脸道:“谁说不是呢。娘娘苦心想好的礼物,按理这些好东西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若不是长氏,这新公主岂会有不喜欢的道理?且听她说话的口吻,满是敌意,一看就是为长氏抱不平来着!”   想到方才在永昌宫受到的屈辱,叶贵妃气得手直哆嗦。她拿起手边的茶杯连灌下两杯茶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蓦然想到方才看到新公主时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她,可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叶贵妃蹙紧眉毛,不由问粟姑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端阳公主眼熟?本宫以前似乎见过她,可是又没有一丝的印象……”   粟姑姑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奴婢倒没什么印象……皇上说了,她自小在民间长大,不过是乡野粗丫头一个,只怕是娘娘记岔了。”   叶贵妃道:“那长氏又是如何认识她的?且看样子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皇上之前从未提起过这个有这个女儿,也没有听说皇上派人出宫寻过人,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粟姑姑也满是疑惑,“娘娘说的是,这突然冒出一个民间公主来,也实在是让人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一向最看重皇嗣血统的太后,竟然一句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让皇上将这个野丫头领进宫来了,还给她赐那么好的宫殿和珍宝——”   越说越是疑云重重,叶贵妃拧紧眉毛冷冷道:“你说,皇上既然这么在意她,之前这十几年为什么不接她进宫?还有,她有母亲是谁?为什么皇上没有接她进宫一起封赏?”   粟姑姑道:“皇上只说她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其他一概不说,也不让人打听,将这个端阳公主的身世瞒得铁桶般,实在是古古怪怪的……”   “可长氏却与她相熟!”   叶贵妃眸光深沉,心里隐隐划过亮光,迟疑道:“难道皇上是通过长氏找到这个民间公主的?这个长氏与这个民间公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粟姑姑也拧紧眉毛思索,突然,她福至心灵,一拍手掌对叶贵妃激动道:“娘娘可还记得,之前那个告密的小太监同我们说过,去年春节的那名被皇上擒住的刺客是名女子,后来还被长氏进宫带走了。会不会……会不会那刺客就是这个端阳公主啊!?”   此言一出,不但粟姑姑自己惊住,叶贵妃更是听得心头发颤,声音也不觉激动得颤栗起来,白着脸哆嗦道:“是了,就是她——定然是皇上发现她是自己的女儿,所以非但没有杀她,还封锁消息,不许后妃皇子们打听,更是将她关在了乾清宫……而后面皇上突然病倒只怕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想到刺杀,叶贵妃脑子里有亮光闪过,却一逝而过,快到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她心里却断定,她之前肯定是见过这个端阳公主,不然为何有一种似乎相识的感觉?   如此,她按下激动的情绪,咬牙冷声道:“若是这个端阳公主真的就是之前的女刺客,只怕她的身世不简单。而要查清这一切,只怕也只能从长歌那个贱人身上入手了——先弄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能知道这个端阳公主在进宫之前是干什么的了,自然也就能顺藤摸瓜的查清她的身世了。”   粟姑姑点头应下,道:“娘娘放心,长氏身边总会有人知道这个新公主的身世的,找人一打听自然就清楚了。只是这个端阳公主既然是长氏的人,那她以后定然是要与娘娘做对的,这可如何是好?”   提起这个,叶贵妃不禁又想起方才在永昌宫受的屈辱,心里一恨,一抬手将桌上的茶碟给摔了,恨声道:“那个孽子挑唆本宫与十四皇子的关系,还怂恿他不愿意再跟在我身边;如今这个贱人又来挑拨本宫与新公主的关系……他们俩这是合着伙要将本宫的孤立起来,好将本宫往绝路上逼!”   好不容易解禁复宠,粟姑姑也不想看到自家主子再次受冷落,不由担心道:“娘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太子深得皇上宠爱,又与咱们彻底闹翻了,若是以后真的由他继承大统,只怕不会有咱们的好日子过的……”   凤眸淬冰,叶贵妃冷冷道:“你真是说得太轻巧了。何止没有好日子过,到时亲仇旧帐一起算,那个禽畜不将我碎尸万段都是客气的了。”   粟姑姑想起她们曾经对敏贵妃做过的事,不由全身一寒,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颤声道:“所以……所以我们必须要想法子才对。”   叶贵妃勾唇冷冷笑道:“你不要担心,法子我早已想好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不过——”   说到这里,叶贵妃话语一顿,尔后得意笑道:“方才见那贱人的形容,听说太子此刻在太后宫里相看太子妃,她脚下步子都走不稳了——看样子,她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镇定不在意。如此,不如让她去慈宁宫闹一闹,那怕不能搅了太子选太子妃,让她与太子之间生了缝隙也是好的。这样,等日后看到她与别人在一起,太子才会相信伤心呐。”   粟姑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为难道:“可那长氏一向是个狡猾厉害的,她岂会如我们所愿去慈宁宫闹?”   叶贵妃却笑了,把握十足道:“她稳得住,可将她当成心肝般在意的太子只怕却稳不住了。咱们只需要让太子知道,长氏进宫了,且是进宫来寻他的,你说太子还在慈宁宫坐得住吗?”   粟姑姑恍悟过来,忍不住拍手笑道:“娘娘英明,只要太子坐不住,这场相亲宴就办不下去了,到时太后娘家的姑娘做不了太子妃,这笔仇恨太后自是又要记到长氏身上去了,岂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叶贵妃凉凉笑道:“而且,这场相亲宴也是皇上好不容易劝服太子去的。若是被她破坏了,只怕皇上也不会放过她。”   粟姑姑又想到了什么,道:“这个新公主不是为长氏打抱不平、进宫第一日就给娘娘下马威么?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也去帮长氏出出气,让她去慈宁宫闹一闹,好让太后和整个后宫的人都见识见识,咱们的这个新公主啊,有多么的持宠而娇、粗鲁蛮横,如此一来,大家就会知道娘娘你今日所受的委屈了。”   叶贵妃满意极了,对粟姑姑笑道:“眼看天就要黑了,也时候用晚膳了,想必此时正是慈宁宫相亲宴最热闹的时候,你赶紧下去安排吧,咱们给慈宁宫添把火,让它越热闹越好!”   粟姑姑领命连忙下去了,找了红豆几个亲信得力的大宫女,悄声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永春宫的人就四散开去,分别往慈宁宫与永昌宫去了……   永昌宫。   眼见天色不早,其他妃嫔都告辞离开,魏帝要留下来陪初心一起用晚膳,可初心一时间还无法适应与他这般亲近,就婉拒了他,说自己累了,简单吃点吃食就要歇下。   魏帝知道她这是推脱之词,但他也知道,想让女儿从最开始的痛恨他,到如今愿意认祖归宗、搬回宫里来住,已是最大的让步,他不能太过强求,免得让她反感不适。   再者,魏帝还关心着慈宁宫那边的相亲宴,就没有强求留下,嘱咐宫人们好好侍候公主,就出门往慈宁宫去了。   魏帝与那些妃嫔一走,初心就全身放松下来,忍不住拉着长歌往各殿各室看去,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住所,最高兴的是看到库房里收到了这么多礼物宝贝,她高兴不已,同长说,将这些全卖了,就有足够多的钱养活北善堂的孩子们了。   长歌被她的话逗笑了,也感动她时刻记挂着北善堂的孩子,不由对她笑道:“你如今尊封为端阳公主,有封地有俸禄,不用卖这些东西也足够养活孩子们了。”   初心见长歌笑得勉强,不由担心道:“姑娘,你怎么了?从方才进殿起我就发现你不对劲,可是那可恶的叶贵妃对你说了什么?”   长歌深知初心的性子,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拥护之情,方才她就为了自己当场与叶贵妃撕破脸皮,若是让她知道魏千珩此刻在太后的宫里与其他女子相看,只怕她会忍不住冲过去掀桌子。   可她如今虽然贵为公主了,却更加不能随性而为了,且事关魏千珩与未来太子妃一事,皇上再宠她,也不会任由她胡来的。   如此,怕她替自己出头,长歌连忙道:“无事的,她并没有同我说什么,我是昨晚逼着孟清庭处置了庄氏,一晚没睡,有些疲累了。等睡一觉就好了……”   长歌实则是一直头晕着,进到永昌宫后晕沉感更重了,只是为了不让初心担心,也不想在她进宫第一日自己就病在她的宫苑里,不吉利,一直咬牙撑着,不愿意让她知道。   初心信以为真,更是被她说的事吸引,顿时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同她问起庄氏的事来。   长歌并不瞒她,正要同她细说,转角回廊那边却传来了宫人们的闲话声,一下子就将初心的注意力拉过去了。   只听到那边的人说道:“今日宫里真是双喜临门。咱们的永昌宫进了新主子,想必太子的府上也马上要进新的太子妃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太后为着今日这场相亲宴可是筹备了好久。今早太子殿下一接到若昕郡主进宫,太后下午就在慈宁宫办了相亲宴,将名单上的五位贵女召集到一处,与太子殿下相看。只怕这个时辰,太子心中已拿定主意,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能做咱们太子爷的正妃……”   “可不是嘛,只怕等新年一过,宫里就得热闹了,太子娶太子妃,必定是要在东宫大办的……”   宫人的声音渐去渐远,初心气得脸都红了,回头朝长歌看去,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些,神情平静,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越发的气愤道:“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长歌见瞒不住了,拉着初心的手往正殿走,一边道:“是的,他已同我说过了……”   “姑娘难道都不生气么?”   初心心疼的看着她,气恼道:“当初在甘露村,他明明说过的,此生只要姑娘一人就足够了,他怎么能反悔?!”   初心想到长歌这些年吃过的苦,特别是为了孩子一事,几次在生死边缘打转,她看着都心疼,为何魏千珩就不知道珍惜她呢?   长歌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为自己抱不平,但魏千珩也有他的苦衷,不由对初心劝道:“初心,他是太子,娶太子妃是迟早的事。而他也有苦衷……我知道他的身份,不求他对我忠诚,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够了。”   道理初心都明白,可在她的心里,长歌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是她最敬重的人,初心如何忍心看她受委屈?   而到了此时,初心也明白过来,为何魏帝不让自己今天去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原来是因为这个。   长歌生怕她生事,连忙拉着她道:“忙累了一天,明日还要参加小年大宴,我们早点歇下吧。”   初心看着她忍辱负重的样子,越发的心疼,不由冷声道:“姑娘累了就好好在这里歇息,我去给太后请安。”   说罢,竟是二话不说就出门让宫人领她往慈宁宫去了。   见她要闯去慈宁宫,长歌慌乱起来,想也没想就去追她,苦苦劝道:“好初心,你别去,跟我回去吧……你刚入宫第一日,万不可因我犯错……”   可不等长歌劝服初心,一旁的小道上却转过一个宫装丽人,笑吟吟道:“端阳公主这是要去给太后请安吗?臣妾也正要去呢,刚好陪公主同路!”   却是晋王生母,小骊妃!   看到来人,长歌脸色微微一变,想再说什么,初心已被小骊妃拉走了。   长歌哪里放心让初心跟她走,顾不得头晕,连忙跟上去,可到了慈宁宫门口,她却止步再不敢跨进去了……   而另一边的慈宁宫,多喝了几口闷酒的魏千珩,被屋内炭盆里的热气和满屋的胭脂水粉香熏得头痛。   他正要找借口出去透透气,白夜悄悄从外面进来,附在他耳边告诉她,长歌进宫了,此时就在慈宁宫外面。   魏千珩一惊,想也没想就要起身出去见她。   魏帝与太后一直关注着他的举动,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对在座下的五女哪个最关注,最中意?   如今见他起身要走,不由沉声道:“太子要去哪里?”   魏千珩担心长歌这个时候进宫来慈宁宫是找自己有急事,不敢耽搁,正要开口,却见到初心与小骊妃一同进殿来了…… 第138章 大闹相亲宴   自从晋王禁足后,小骊妃也被冷落下来。直到杨家与端王开始议亲,魏帝与太后才对她脸色好些,小骊妃才得已又开始在后宫走动。   小骊妃不比她姐姐骊妃。骊妃身为骊家嫡长女,行事雷厉果断,再加之又生下皇长子,在魏帝元后早逝无子的情况下,她在后宫稳坐第一把交椅。   因一路走得太顺遂,骊妃免不得得势张狂。到了后来妹妹也进了后宫,骊家姐妹把持后宫,骊妃更是猖狂,乃至于后来见到魏帝宠爱敏贵妃,竟是妒恨之下,对敏贵妃母子起了杀心。   敏贵妃一事东窗事发后,骊妃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皇长子也被流放边境封地,无诏不得归京,顿时,整个骊家遭遇重创,若不是骊太夫人力挽狂澜,整个骊家几乎要为骊妃陪葬。   小骊妃亲眼见到姐姐从鼎盛到覆灭,她终是意识到皇权的可怕,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张狂,开始收敛蛰伏,低调了许多。   她这样的改变确也保住了她在后宫十几年的安稳。那怕后来叶贵妃得势,一直想尽办法找她报当年杀子之仇,小骊妃都一直小心谨慎的躲过了她的各种明枪暗箭,这么多年过去了,叶贵妃竟一直没伤到她的根本。   当然,这当中最大的一个缘由,还是因为她生有皇三子魏昭风,也就是现在的晋王。有子助威,叶贵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下手。   可如今晋王也出事了,小骊妃顿时惶然不安起来,不光怕皇上因儿子的事怪罪她,更怕叶贵妃趁机打击报复。   毕竟当年,是她与姐姐一起害死的叶贵妃的儿子——这笔深仇大恨,叶贵妃日夜记着,小骊妃也同样记着,时刻提防叶贵妃对她下手。   所幸,在晋王出事的当天,叶家也出事了。   虽然小骊妃一直没弄明白叶家是因何获罪被罚的,但她还是庆幸在她落难之时,叶贵妃也丢了掌宫之权,还被禁足,也算是保了她一命。   而如今,她与叶贵妃同时复势,势必又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小骊妃如今儿子落难,她同叶贵妃一样,都没了依靠,一切都是靠她自己了。   所以她不能再以守为攻了,在她与叶贵妃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当中,她要改守为攻了。   如此,方才在永昌宫,小骊妃见到新公主对叶贵妃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情,以致于叶贵妃被魏帝当众斥责,却是让小骊妃心花怒放,立刻就将初心列入到了她的同盟阵营里。   她心里生出主意,可以靠这位得尽魏帝宠爱的民间公主,将叶贵妃致之于死地……   众妃告辞离开永昌宫后,小骊妃也回到了永康宫,她细想想后,又忍不住单独上门来找初心。   谁知她刚走到永昌宫前的小路上,就听到了长歌与初心的对话,知道初心要去太后的慈宁宫,她计上心头,立刻邀请初心与自己一同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小骊妃同叶贵妃形同水火,对魏千珩同样如此,她的儿子与太子一位彻底无望,并因此被关在了晋王府,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自由放出来,如此,她也不想看到魏千珩好过……   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她拉着初心的手,细细的将五位贵女的情况都同初心说了,特别是太后娘家的杨书珂、还有太子殿下亲自接进宫的若昕郡主。   说到最后,小骊妃捏着帕子状若无意的叹息道:“唉,说到底,选太子妃就是在选贵女的身份——谁的出身好,谁就能陪在太子身边,才不会去管什么贤德不贤德,更不会去理会谁才是太子殿下真正中意的人。”   初心静静听着,心里觉得小骊妃说得对,可面上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往前走,在心里为长歌不值。   等她跟着小骊妃进到慈宁宫大殿,见到殿内的情形,心里不但为长歌不值,更是生起了怒意。   只见偌大的正殿里灯火通明,香风阵阵,美酒佳肴,一片盛景。   太后与魏帝坐在上首,魏千珩陪在太后手侧。   正对着他的下首分两排坐着五位精心打扮的贵女,位列前首的,自是太后家的杨书珂和青阳公主家的若昕郡主。两个姑娘年龄相仿,与初心也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可打扮得皆是雍容华贵,初心与她们相比,却比她们身边伺候的丫鬟宫人还不如。   还有一个宫装妇人坐在魏帝的下手,嘴角一直噙着满意的浅笑,想必就是青阳公主了。   小骊妃越过下排的五女,领着初心径直上前来到太后面前,恭敬道:“端阳公主孝敬恭顺,记挂着要来给太后请安,刚巧在路上遇到了臣妾,臣妾就与她结伴同来给太后请安了。”   见到初心的那一刻,正要起身告辞离开的魏千珩一震,不由咽下嘴边的话,重新坐下。   魏帝也颇为吃惊,他以为初心初入后宫,不喜欢交际,却没想到她竟主动来太后的慈宁宫请安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同时,魏帝看着面色不郁的太后,却又担心初心来的不是时候,怕她会不小心惹得太后生气。   因为,相比青阳公主的欢喜浅笑,太后的心情明显不佳。   自从知道魏千珩亲自出城去接青阳公主与若昕郡主进城后,太后心里已有些明了皇上与太子的心意,想着自己辛苦筹谋了一番,却为了青阳公主的女儿做了嫁衣裳,心里自然是极其不痛快了。   但再怎么不痛快,之前应承说好的事太后还是照办了,在慈宁宫里办了相亲宴,也算是给自家姑娘杨书珂最后一次机会,只求在相亲宴上,杨书珂能大发异彩,引起太子的喜欢,扭转局面。   可是让太后失望的是,宴席上,青阳公主很是热络的与魏千珩各种亲热闲聊,那若昕郡主也是‘太子哥哥’的喊个不停,母女二人完全掌控上风,让杨书珂和其他三个姑娘根本没了开口的余地,仿佛今日这场相看宴就是特意为着太子与若昕郡主置办的。   太后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三番五次的为自家姑娘制造机会,可她也不能太过热络,免得失了身份,也怕被人说她太过急切,只得急得一直悄悄给杨书珂打眼色,让她主动些。   如此,一场相亲宴下来,太后真是心力交瘁,却又眼见着太子对若昕郡主明显有别于其他人,不免失了希望,心里疲惫又气闷。   但太后辛苦筹谋了这么久,岂会轻易放弃?所以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打破这个局面,让杨书珂有机会成为太子妃?   恰在此时,小骊妃领着初心进来请安,太后心里一动,连忙将心里的不郁按下,亲热的将初心唤到跟前,细细打量着她,见她身上除了有几分英气,穿着打扮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心里对这民间来的公主不甚满意,面是却亲昵道:“好孩子,哀家听你父皇念叨了你好久,所以一直催促着皇上将你接回来——这些年,你在宫外受苦了!以后啊,哀家与皇上,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们,都会好好的疼惜你的。”   初心对太后无甚感觉,她只是好奇下面的五名女子谁会被魏千珩选中做太子妃?   如此,她朝太后淡然一笑,就退到一边拿眸光朝那五位花枝招展的贵女看去。   魏帝见她失礼于太后,怕太后责怪她,连忙补救道:“端阳她堪堪入宫,对宫里的一切都感觉新鲜好奇,人也单纯善良,她心里实在是很敬畏太后的。”   太后认定她是乡野出来的傻丫头,并不与她一般计较,欣慰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个丫头一看就是单纯美好之人,不像有些姑娘,年纪小小的,心机颇深,连哀家这样见惯风浪的老太婆都怕。”   说罢,眸光若有似无的从若昕郡主身上扫过,意味不言而喻,让青阳公主当即冷下脸来。   太后说完,亲热的将初心拉到身边坐下,见她一直打量着下面五个姑娘,不由对她热心的做起介绍来,将下面五人一一指给她看。   点到杨书珂时,太后不易察觉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那杨书珂连忙起身,恭敬的对初心行礼,尔后温声道:“臣女从太后那里久闻公主芳名。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公主,每每与臣女提起,都忍不住泪撒衣襟。今日公主凤凰归巢,太后娘娘高兴得午间饭都多吃了一碗,臣女也是十分开心,能见到公主天颜,实乃臣女之福。”   杨书珂很会说奉承话,一番话说下来,不卑不亢,又十分悦耳动听,连魏帝听了得不觉展眉舒颜。   可听在初心的耳朵,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知道面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小姑娘是在告诉她,她与太后的关系非同一般,让自己对她另眼相看罢了。   初心心里凉凉一笑,原来你就是杨书珂,与之前那个设计陷害长歌的杨书瑶同出一门的杨家女啊!   瞬间,初心就对她厌恶起来了。   等看到她一面同自己说话,一面却悄悄娇羞的向魏千珩打眼勾子,初心就更加恶心她了。   下一刻,她咧嘴朝一脸恭顺的杨书珂笑道:“你别这样说。听说你家的丫鬟都金枝玉叶般金贵。若在今日之前让你遇到我,只怕你要将我当成叫化子看待,嫌弃都还不及,哪里会是你的福气。”   此言一出,杨书珂神情一慌,太后也愣了神,皇上更是黑了脸。   而刚要示意女儿也对端阳公主示好的青阳公主,话到嘴边连忙咽下,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衣着粗陋的民间公主,心里一面看太后的笑话,一面却也看不起初心,暗忖,这在民间野大的就是粗俗,说话粗陋不堪,半点贵女的风范都没有。   顿时整个场面都冷下来。杨书珂更是委屈的偷偷抹起了眼泪,看得太后怒火高涨!   见初心当着太后的面对杨家姑娘发难,小骊妃吃惊的同时,也越发的佩服起这位新公主的胆量,心里不由满意的笑了。   这样冲动莽撞的小姑娘,却是最好当枪使了。   其实初心不单是厌恶杨书珂,下面的五个太子妃人选她都讨厌。   在她心里,太子妃一位本是长歌的,如今要被这五人当中的某人抢去,初心很是不爽。   如此,再听到杨书珂如此虚假的奉唯,她真是忍不住要怼她一怼。   魏千珩看出了初心对杨书珂的敌意,再想到方才白夜禀告自己的事,不由心弦揪紧。   白夜告诉他,长歌进宫了,还是特意来寻他的,他不由担心是不是宫外发生什么急事了?   因为若无急事,长歌不会贸然进宫来找自己的,还是在这种时候。   魏千珩本想找个借口离开,可初心的出现,还有她方才公然对杨书珂发难,却让魏千珩迟疑起来。   他知道,长歌进宫一事很快就会被太后发现,到时她必定以为是长歌派初心来搅局破坏这个相亲宴的,如此,太后又会记恨上长歌,甚至将初心对杨书珂一事也会记在长歌身上了。   果然,下一刻太后身边的良嬷嬷从外面进来,脸色悻然,急步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却让太后神情一变,眸光不由朝着魏千珩看去,也终是明白他坐立不定的原因,更是恍悟过来初心为何无缘无故的对杨书珂发难了。   眸光一寒,太后当着魏千珩的面,冷下脸对初心淡声道:“听闻公主与太子侧妃长氏交好,今日进宫将她也一同带进来了?是那长氏告诉公主今日太子要在此相看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么?”   “太后……”   魏千珩一惊,忍不住要替长歌辩解,却被太后抬手制止了,冷冷道:“太子莫急,哀家在问端阳公主的话呢。”   初心如实回道:“不是,是我在宫人嘴里听到的。”   此言一出,魏千珩不由色变,太后与魏帝皆是冷着脸一副了然的神情,青阳公主与五女都不自禁的黑了脸。   初心实诚,她有一说一,却没想她这样回答,正是告诉大家,她就是知道了太子在此相看太子妃,所以特意赶来搅场的。   太后凉凉一笑,看向初心又道:“如此,就是那长氏让公主来此的了。她是不是很关心太子选太子妃一事啊?”   魏千珩眸光一沉,拳头蓦然握紧。   初心再迟钝,到了此时也听出不对劲的味道来,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姑娘她不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姑娘的事……”   初心如实解释着,可被大家认定她是故意来搅局后,她的这些解释就统统变成了掩饰。   魏帝面色一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青阳公主淡然一笑,揶揄道:“我在江洵时就耳闻了长侧妃的大名,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她都寻上门来了,不如请她进来相见吧!”   “不必了。长氏今日是陪公主回宫的,并不是来插手本宫之事的。”   魏千珩再也忍不住开口,对一脸懵懂的初心道:“公主既然请完安,就请先回去吧——你初回后宫,有许多事尚不了解,不知当中深浅,还是慢慢领会才好,莫要被人带走歪了路。”   说这话时,魏千珩眸光冷冷看向静立一旁的小骊妃,他相信长歌绝不会鲁莽的让初心闯到慈宁宫来的,而这个阴险的小骊妃陪在初心身侧,其原因不言而喻了。   被他的寒眸一扫,小骊妃深身忍不住一颤,连忙上前对初心道:“公主,既然已给太子请了安,咱们就不要打扰宴席了,臣妾送公主回去……”   “白夜,你亲自送公主回去!”   魏千珩打断小骊妃的话,冷冷吩咐道。   被魏千珩冰冷的话语一斥,初心终是醒悟过来了,才惊觉自己方才差点坑害了长歌,也领会到宫里人心的可怕,顿时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起身随白夜走。   魏千珩又吩咐白夜道:“顺便转告侧妃,让她离宫回去,好好在燕王府呆着。”   白夜领命应下,初心却急了,忍不住回头冲魏千珩嚷道:“是我留姑娘在宫里陪我的……你不能赶她走,我好不容易求她留下来陪我过完小年再走的!”   青阳公主闻言笑道:“敢情这宫里有可怕的怪物,要让那长氏护着公主,公主才放心?!”   初心正在气头上,一听到青阳公主阴阳怪气的话,想也没想就怼道:“人可比怪物可怕多了,特别是一些阴阳怪气的人。”   “你……”   青阳公主气得站起身来,指着一脸无畏的初心道:“你真是没大没小,长幼不分,一点规矩都不懂……皇兄,你可要让宫里的教习嬷嬷好好教她规矩……”   魏帝早已头痛不已,也知道今日这场相亲宴是办不下去了,不由挥手气怒道:“都散了。太后忙碌了一日也要歇息了,大家都退下吧。”   太后看着好好的相亲宴弄成这样,虎头蛇尾的,面色不由拉下很难看,自嘲叹息道:“哀家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辛辛苦苦筹备的这场席宴看来并不合太子的心意,哀家以后还是不要插手太子的事了。”   此言一出,魏帝领着众人统统跪下请罪,只余下初心一人茫然的站着,不知大家为何突然这么严肃惶然起来?   白夜连忙扯着她跪下,压低声音对她道:“你这一次,可把殿下与侧妃娘娘害惨了……”   初心一脸茫然,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长歌都没到场,为什么大家都要怪她?   她被白夜扯着跪下,只听到魏帝对太后请罪道:“太后息怒,太子并不是有意惹怒太后。这一切全是那长氏太过猖狂不懂事,明知今日慈宁宫设宴,还弄出这一出……而端阳什么都不懂,纯真无邪,皆是受长氏的唆使罢了……”   魏帝自是要替自己的儿子女儿开脱,而他也知道,太后真正要怪罪的人是长歌,所以将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   跪在魏帝身边的魏千珩急了,忍不住道:“太后明鉴,长氏与端阳公主是旧识,今日不过是陪送她一起入宫,并不是来搅乱今日之事的……她一向明节懂礼,谨守规矩,那怕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冒犯太后……”   “可她如今就在慈宁宫外守着。只怕你再不出去见她,她就在闯宫进来了——太子,你迟迟不肯立太子妃就是为了她,而她能做出今日这般狂悖之事,皆是仗着你的宠信。你如今还要为她辩解么?”   魏千珩脸色一白,要开口再为长歌辩白,可他听太后话里的意思,已是认定初心是受她指使故意来下杨家姑娘的面子,破坏今日这个相亲宴的。   所以,他越是替她辩解,父皇与太后的怒火越盛,对她越是不利,不由嗑头请罪道:“太后息怒,孙儿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将她禁足府中,不再让她随便踏出王府一步!”   听了他这话,太后与魏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半分。可初心却受不了长歌被活活冤枉死,忍不住喊道:“不是的,姑娘来慈宁宫不是要见太子,姑娘是来拦我的……她之前就不让我来慈宁宫,都是我的错!”   初心终是明白了白夜话里的意思,也恍悟过来之前长歌阻拦她的原因,原来后宫的人心竟是这般可怕,眼前这些人一个个仗着身份尊贵,随便一句颠倒事非黑白的话,就可以冤死一个人。   如今,太后与皇上就是要冤死姑娘啊。   初心懊悔不已,慌乱又道:“姑娘她不是善妒之人,她真的是被我留下陪我参加明白的宫宴的。只因为我什么都不懂,粗鄙不堪,怕应付不来明日的小年宴……”   为了替长歌解释,初心连自己的窘迫都不顾,当众说了出来,只希望大家相信她的话,不再冤枉长歌。   可初心哪里知道,太后与皇上厌恶长歌,正是因为她太得太子的重视。如今见她也这般在意长歌,为了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魏帝更是黑下脸皱紧了眉头。   他岂能由着自己最舍不得的一双儿女都受那长氏的盅惑?!   太后也是皱紧了眉头,初心越是为长歌解释,她心里越是憎恶长歌。   如此,她冷冷道:“既然端阳公主认定我们冤枉你的好姑娘,不如请她进来一见,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青阳公主早已等不及要会一会长歌了,她从心底已认定太子妃归自家女儿莫属了,所以自然而然就将长歌当成了她女儿的劲敌,所以连声附和道:“太后英明,既然这个长侧妃已到了殿门外,还是请她进来说一说吧,看她到底有何目的,非的将好好的一场相亲宴弄成如今这般不堪的田地!?”   魏帝也是暗恨不已,想到方才在永昌宫,初心也是为了长歌与叶贵妃发难,这才短短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她又为了长歌朝杨家姑娘发难,敢情堂堂一个大魏公主,就成了她长氏手里的枪头?!   想到这里,魏帝冷声下令,“将长氏带进来!” 第139章 被罚禁足   慈宁宫外,长歌着急的等着,她头晕得厉害,身子也冻得发抖,整个人六神无主,不安极了。   她清楚自己身份敏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没有敢跟初心一起进去,也不敢在慈宁宫外久留,等了一会儿不见初心出来,就准备打道回永昌宫。   可是,不等她转身要走,太后身边的良嬷嬷却从慈宁宫里出来,对她凉凉笑道:“侧妃娘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长歌心里一慌,连忙恭敬道:“嬷嬷明鉴,端阳公主过来给太后请安,而她初来宫里对各宫各殿都不熟悉,我陪同她过来,在外面等她就好……”   良嬷嬷明显不信,皮笑肉不笑道:“娘娘身子娇贵,这大风大雪的,岂能让娘娘在外面等着?皇上有旨,召娘娘进殿回话呢。”   闻言,长歌心口一紧,冻得苍白的脸色更加发白,呆在当场动弹不得。   良嬷嬷凉凉的睨了她一眼,让开半边道做了个请了姿势:“娘娘请吧,可别让太后皇上等久了。”   长歌心里剧烈不安起来,艰难抬步跟着良嬷嬷往里走,嚅唇惶然问道:“敢问嬷嬷,皇上因何事召见我?”   良嬷嬷干笑一声,缓缓道:“娘娘冰雪聪明,一切事情只怕早已心知肚明,何需再来问老奴?再者,做奴才的不敢擅自揣测主子们的心意,还请娘娘恕罪。”   听着良嬷嬷冷嘲热讽的话,长歌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她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忐忑难安的跟着良嬷嬷往正殿去,转过雕花前廊,恰巧与从正殿退出来的青阳公主一行迎面‘遇上了’。   魏帝下令召见长歌后,也让青阳公主与五位贵女先退下,连着小骊妃与初心也一迸退出,殿下只留下太后皇上和魏千珩。   青阳公主回京时就开始在打听太子内宅的事了,早已对长歌好奇不已,自是不会错过这个相见的机会。   而她的女儿若昕郡主和其他四女贵女自然也是想看一看长歌的,想看看这一位太子宠妃到底长着怎样的天资仙容,可以令冷漠不近人情的太子迷得神魂颠倒。   如此,退出殿来的青阳公主与五位贵女,不约而同的皆是在前廊处等着,看一看要经过前廊的长歌。   天色已晚,回廊下的灯也不甚明亮,长歌一心想着心事,再加之头脑晕沉,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回廊下站着的一行人。而走在她前面的良嬷嬷也没有要提醒她的意思,如此,等她走到近前,才发现前一行人都眼神色各异的看着她,尤其是为首的那位身着绛紫宫装的妇人,正挑眉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不由撇开脸冷冷哼了一声。   长歌回过神来,看着身着绛紫宫装雍容华贵的妇人,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五位花团锦簇的年轻贵女,猛然一怔。   下一刻,她已是猜到了那妇人和身后五位贵女的身份,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道:“妾身见过青阳公主!”   青阳公主没想到她一眼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扬着下巴不屑道:“倒是有三分小聪明,难怪能将太子收得服服帖帖,连太子选正妃都敢插手,哼!本公主还是第一次听说妾室干涉正室之事的。”   长歌身子发虚,走得有些气喘,头也很重,只得陪着笑道:“公主言重了。妾身不过一个小小侧妃,万万不敢插手太子之事。且妾身也真心希望太子能早已娶他中意的贵女做太子妃,妾身日后也会尽心尽力的服侍太子妃的……”   青阳公主哪会相信她的话,眸光在她脸上滴溜溜的打着转,见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可容貌确实明媚出众,据说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可与自家女儿这些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一起,却毫不逊色,甚至更有一种难言的吸引人的韵味,不觉就将五个年轻的小姑娘给比下去了。   青阳公主暗忖,难怪太子为了她不要前太子妃,还要遣散后宅,感情这是个十足的狐狸精啊!   这么一想,青阳公主脸色越发黑了,心想,太子身边有这样一个妖精女人,还为太子生下了一子一女,若是自家女儿当上太子妃,日后进府岂不是还有受这个妾室的气?   想到这里,青阳公主侧开身子狠狠甩了一下手中的绢子,一副很是嫌恶的神情。   站在青阳公主身侧的若昕郡主听到长歌的话,轻蔑的瞟了她一眼,曼声道:“说得好像谁稀罕你服侍似的,本郡主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若昕郡主此言一出,不止长歌,连一旁的良嬷嬷都微微一怔。   太子妃一位尚未定数,可若昕郡主话外之间,这个太子妃已非她莫属了。   青阳公主虽然觉得女儿太早说这话有点轻狂,但当着杨书珂和其他三个贵女的面,她自是不会训斥自己女儿的,所以没有作声。   其他三个贵女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倒并不在意,惟有杨书珂听到若昕郡主这话,变了脸色。   她在进宫选太子妃之前,家中的父亲已明确告诉过她,若是她不能讨得太子的欢心成为太子妃,以后她休想再嫁好人家!   首先是她让家里失望,家里自是不会再替她张罗夫家。   再则,京城其他高门第的富贵人家的子弟,也不会愿意娶一个被太子嫌恶的人。   所以她的亲事注定无望,只能去庵堂里做一辈子的老女人。   不仅如此,她还会因为落选成为大家眼中的笑柄,到时她抹了杨家的脸面,父亲与家中长辈自是会越发的嫌弃她。   所以,除了当上太子妃,杨书珂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想到这里,杨书珂心口死死揪紧,眸光冷冷的盯着若昕郡主的后背,暗下咬紧了牙关……   长歌却被若昕郡主的话羞辱的红了脸,下不了台来。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初心与白夜从前廊另一端走过来了,气怒的冲若昕郡主叱道:“就凭你也想让我家姑娘伺候?!你就这么断定太子会选你做太子妃了?万一他不选你呢,你这臭脸往哪搁?!”   初心因为没听长歌的话给她惹了祸事,正是愧疚心烦之时,如今又见到青阳公主她们在这里合伙欺负长歌,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撒,开口自是不会再给若昕郡主留半点面子,直接怼得她哑口无言。   “你……我女儿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了?你这是含血喷人!”   青阳公主见女儿被欺负,立刻护犊般的帮腔。   初心畏惧太后,却不怕她,毫不客气道:“她方才那话的意思,除了傻子,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真是不知害臊!”   若昕郡主被初心扯破了脸面,气得七窍生烟,脸都涨红了,正要找初心理论,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良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长歌道:“娘娘还是快随老奴去正殿吧,太后与皇上可还在等着娘娘!”   说罢,又回头对青阳郡主等人道:“今日公主与各位贵人都累了,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吧。皇上此刻还在殿内呢,莫要惊拢了圣驾才好。”   良嬷嬷此言一出,青阳公主母女这才不甘的收了口。   长歌也不想再与青阳公主她们纠缠,对初心说道:“公主快回宫去吧,我回头再去找你。”   说罢,示意白夜赶紧送她离开,不要再与青阳公主她们生出矛盾来。   白夜得令,立刻拽着初心走了。   初心对长歌满心愧疚,知道今日是自己鲁莽连累了她,本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面对太后与皇上,可她也知道自己不懂宫里的规矩,说多错多,不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他们歪曲,说不定跟去只会给长歌添麻烦,所以只得气愤的跟着白夜走了……   见她离开,长歌这才放心的跟着良嬷嬷继续往大殿去。   不一会儿,大殿到了,良嬷嬷替她打起帘子,示意她进去。   长歌深吸了一口气跨进殿去。   她甫一进到殿内,皇上与太后就齐齐的盯着她,眸光中难掩怒意,让长歌忍不住轻轻一颤,心弦紧绷。   殿内烧得红红的炭盆,热气融融,长歌冰冷的身子被热气一冲,仿佛冰火两重天,极其的难受。   再加之被浓郁的熏香笼住,她冷汗直流,感觉呼吸都快滞住了。   魏千珩已从地上起身回到席位上,一直担心的往门口看着。   长歌一进门,他就瞧出她脸色很不好看,几乎惨白,额头上还沁满了冷汗,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长歌却不敢去看他,一进殿就惶然的跪在大殿中央,直接给太后皇上请罪。   太后凉凉的看着她,嫌恶的皱起了眉头,迟迟不叫她起身。   魏帝看了眼魏千珩,见他脸色很不好看,终是出声让长歌平身。   长歌从地上爬起身时,头晕眩得厉害,差点摔倒,她连忙扶住手边的桌椅趔趄着站起身。   魏千珩看她嘴唇都白了,瞧出了她身子的异样,正要开口,太后已凉凉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知道今日是太子选正妃的大日子,却偏偏唆使端阳公主来这里搅局。如今宴席败兴而散,你可满意了?”   长歌从方才青阳公主一行对她的敌意已猜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定是初心为她抱不平,搅了相亲宴。   顿时,她头皮发麻,额头的冷汗更密了。   但在来的路上,她已想好了对策。   她想,既然事情已发生,她自是不能再为自己辩解,从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到初心身上去。   初心刚刚入宫,又来自民间,大家本就瞧不起她,若是她再一进宫就闯祸,只会让大家认定她粗野跋扈,这样一来,以后但凡与她沾边的坏事,大家都会推到她身上去,让她白白成了替罪羊。   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像今日的小骊妃一样,只怕她以后在宫里会凶险重重。   魏帝能护得了她一时,又岂能时时刻刻都护住她?   再者,日子一长,等她‘败光了’在魏帝心中的印象,只怕连魏帝都会嫌弃她了……   同时长歌心里非常明白,今日之事,就算她全身长满嘴,太后与皇上也不会相信,只会认定是她唆使初心来搅的局,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将一切都一力承下,免了初心以后的祸患。   如此,长歌没有迟疑,她再次朝太后跪下,愧欠道:“妾身一时被妒意冲晕头,才会做出这等狂悖之事,还请太后恕罪!”   此言一出,不止太后皇上惊住,连魏千珩都惊愕住,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眸光中全是惊疑。   太后原以为长歌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她一口应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魏帝冷眼瞧着她,冷冷道:“之前还以为你是一个懂事明理之人,却没想到你竟如此狂悖。端阳她将你当成最亲近之人,她进宫不到一日,你竟就利用她来做这样的事,你该当何罪?”   魏帝一心只想为初心解脱,免得让太后记恨她,所以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他都不想去理会。   魏千珩一直咬牙不为长歌说话,以免引得太后与父皇更嫌恶她。   可如今见她傻愣愣的将所有事都担下,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噌的站起身,来到长歌身边掀袍跪下,沉声道:“太后父皇明鉴,长氏并不是善妒之人,且她今日并不知道我与五女相看之事,这当中定是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端阳公主以请安为由闯进慈宁宫,一进殿就盯着五个姑娘打量,满身敌意。她一个刚入宫的公主,与五女无怨无仇,更是与书珂青阳她们第一次见面,何来这么大的仇怨,要让她开口就伤人?!”   太后冷冷打断魏千珩的话,板起脸又道:“定是她在端阳公主面前抱怨埋汰,让端阳公主为她鸣不平,端阳才会听信她的谗言,冲进相亲宴上搅局。”   魏帝也道:“太后所言极是,端阳为人单纯仗义,一直视长氏为亲人姐妹,所以才会冲动行事,还请太后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   太后朝魏帝摆摆手,表示她不会计较初心的过错,严厉道:“凡事都有主次之分。此事端阳虽有错,但主谋不是她,哀家念在她年少单纯,自是不会与她计较,但长氏,却要请皇上给个决断!”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看出皇上对这个端阳公主十分看重,就将端阳从此事上撇开,只让魏帝处罚长歌。   长歌见初心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顾不得魏千珩给她打眼色,郑重朝着上位拜道:“妾身知错,甘愿受罚!”   魏千珩一把掐住她的手,着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此事明明不关你的事,你在胡乱承认什么?”   长歌看着他眸子里的急乱担心,苦笑道:“殿下,你昨晚一夜未归,妾身担心了,也确实同端阳公主抱怨过几句,所以公主才会闯进相亲宴上来……妾身对今日之事很愧疚,甘愿受罚。”   魏千珩怔怔的看着她,下一刻终是明白过来,心口骤然一痛,连忙抢在魏帝开口前冷声道:“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识大局之人,本宫罚你禁足在林夕院,没有本宫的同意,不得踏去林夕院半步!”   长歌没有问他要禁足多久,而是恳切道:“妾身甘愿受罚,只求殿下宽宥妾身一日,让妾身明日陪公主参加完小年宴再关禁足。”   太后对只关她禁足明显不满意,冷冷道:“你这样的人留在公主身边是个祸害,没必要再让你与公主牵扯不清……”   魏帝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深知长歌对初心的重要性,若是陡然将长歌禁足了,初心只怕会吵闹起来了。   长歌道:“太后容禀,公主初入后宫,一片陌生,她难免彷徨不安,再加之明日又是小年宫宴,眼前全是陌生之人,有妾身陪着她,她若许能安稳些……”   “再者,若是让公主知道妾身受罚,公主难免自责,只怕更会对皇上与太后产生怨怼,不如让妾身陪她赴完宴,再安然离开,这样公主不会起疑,自然会心平气和的好好在后宫适应下去的……”   长歌说的在理,却与魏帝想到一处去了,所以魏帝也道:“母后,左不过一天的时间,就让她留下来陪端阳过了明日的小年宴再行处罚,免得节外生枝。”   太后看了眼一脸淡然的长歌,再看着她身边脸色铁青的魏千珩,眸光一眯,道:“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好好陪着公主过了小年宴,也算将功折罪。不然,教唆公主可是大罪,不是关个禁足就能了事的。”   说到这里,太后话语一顿,眼风轻轻瞟了一眼魏帝,意味深长道:“再者,明日的小年宴可不止让端阳公主与大家见面这一件大事——”   魏帝立马回过神来,对魏千珩道:“今日太后辛苦为你操办这场相亲宴,五位姑娘你也都亲眼见到,你回去好好思量,想想你中意娶哪一位为太子妃——明日的小年宴上,将你中意人选诏告天下,早日定下太子妃人选!”   魏千珩闻言心口一紧,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太后明日会以教唆公主之罪重处长歌。   他心里一片冰凉,长歌心里同样不好受,不由担心的朝魏千珩看去。   她不怕被禁足,也不怕被太后责罚,可看到他此刻被逼迫的样子,却是心痛不已。   同时,她心里感觉深深的无力,那怕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太子都处处受到制钳,身不由已,她更是如蝼蚁般苍白弱小,自保都难……   魏千珩回头看向她,见她定定的盯着自己,眸光里一片灰暗,额头上更有虚汗沁出来,整个人萎靡困顿,没了一点神采,看得他心痛无比。   他深知,太子妃一事若不做下决断,太后与父皇一直不会放过他,而他们拿来对付他的,无非就是他最在乎的长歌。   想到这里,魏千珩硬起心肠冷声道:“好,儿臣记下了,回去后会好好思量,明日给父皇与太后答复。”   说完,魏千珩拉起长歌,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慈宁宫里发生的事一丝不漏的传进了叶贵妃的耳朵里,她一边喝着参茶一边冷然笑道:“没想到那个老寡妇就这样放过了那个贱人!”   粟姑姑道:“太后如今一心想着让杨书珂当上太子妃,所以不好将太子逼得太紧。但只要明日的小年宴上,太子最后没选中杨书珂为太子妃,太后一定会发难的。”   叶贵妃嘴角噙着冷笑道:“如今,本宫倒真想看到那个孽子娶太子妃了。因为不论是杨家女,还是那若昕郡主,皆不是好惹的。而本宫原以为那个贱人有了端阳公主相助,会更难对付。却没想到这个端阳啊,就是个傻村姑,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粟姑姑也捂嘴笑道:“谁说不是呢,那端阳公主不但当着太后的面斥责杨书珂。还当面顶撞了青阳公主,在那慈宁宫横冲直撞,像个小炮仗一样,逮了谁就炸谁,只怕以后有皇上头痛的时候呢。”   叶贵妃道:“听闻引着她去慈宁宫的是小骊妃那个贱人。想必她是想联手这个傻村姑娘来对付本宫了,呵,如今她看到这个傻村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她做何感想?!”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都得意的笑了起来,叶贵妃之前在永昌宫受的气一扫而空,心情无比的舒畅起来,想着长歌终是被太子禁了足,风眸里染上笑意,满意道:“太子与那个长氏终于是要慢慢离心了。只要他们离心,咱们最后那致命一击才会产生十足的效果,让他们非死即伤!”   粟姑姑替她揉着额头,笑道:“娘娘且看吧,明日的小年宴可有好戏看的——杨家的加上青阳公主,还有那个傻村姑,连着被罚的长氏,凑合在一起,可不是一出好戏么?”   叶贵妃舒适的闭上眼睛,嘴角噙笑道:“如此,今晚咱们就好好歇息,等着明日看好戏吧。” 第140章 准备选哪一个贵女做太子妃?!   出了慈宁宫,魏千珩直接拉着长歌的手往宫门走去。   “这后宫险象环生,明日的小年宴更是麻烦重重,你赶紧出宫去。”   魏千珩深知他明日不论选谁做太子妃,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怕再像今日一样,长歌会无辜受牵连。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当着长歌的面去开口娶另一个女人,这样对他和长歌,都是一种残忍。   长歌的手被他大力捏着,没有反抗余地的跟着他往前走。   她明白魏千珩心里的顾虑,但想着一入宫就被人当棋子玩弄的初心,心想若是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只怕会更加害怕慌乱,更不知道明日的宴会她要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长歌慌乱的对一脸铁青的魏千珩道:“殿下,我已答应初心要陪她明日赴宴的……而方才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也说好了,若是不去,只怕……”   “怕什么?”   魏千珩没好气的瞪着她:“初心有父皇护着,她自是会没事。而太后与父皇那边,自有我去帮你说。倒是你自己,你自身难保,再加之明日那样的场合,若是再出什么事,她们还会是牵扯强加到你的身上——长歌,你事事为别人着想,可有替你自己想过?”   魏千珩难得这样黑着脸训她,长歌不由苦涩笑了,道:“殿下,就算我躲在林夕院再也不出来,该算到我头上的事,她们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往我头上栽脏的。”   魏千珩神情一怔,心痛的看着她。   长歌说得没错,今日之事,本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可魏帝与太后却要怪罪于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   天幕黑沉沉的压下来,像个倒扣的黑锅压在他们头顶上,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长歌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无力道:“我知道殿下将我禁足在林夕院是为了我好,想让我躲开这些麻烦和阴谋。可殿下可有想过,只要我还在京城,还在你身边,我又如何躲得过?”   魏千珩猛然停下步子,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歌,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后悔跟我重回京城了?”   长歌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也不再隐瞒,轻声道:“我没有后悔跟殿下回来,我只是怀念甘露村了……”   此言一出,两人都归于了静寂。   长歌确实是怀念甘露村了,特别是在发生了青鸾的事情后,她感觉无力与厌倦,她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滋生;她想安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奈何事情都会自己找上门来,让她躲都躲不过。   如此,渴望过安稳平淡日子的她,不禁怀念在甘露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那里民风质朴,邻里和睦,大家都是身份相同的平凡普通百姓,每日只想着一日三餐锅里的饭菜吃食,从没有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魏千珩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与无助,不禁心痛的将她拥进怀里,愧疚道:“是我没有好好护着你,才给你招来这么多的麻烦与烦恼……其实,我也痛恨我的身份,若我只是一个寻常人该多好,就没有人逼着我再娶其他女儿,也不用为了护着你而与其他女人假亲热,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冤枉还要依顺着他们处罚你……”   魏千珩何尝不怀疑在甘露村的日子,那时,他可以天天陪着她和孩子,没有那么多双眼眼睛盯着,生活随心所欲。   可如今,他连去她的院子都要忌讳,天天忙得见不到儿子和女儿,每次去看乐儿,他都抱怨,说回京城这么久,还从未带他出去玩过……   听到魏千珩愧疚的话,长歌心里也诸般不是滋味。   之前,她可以毫无畏惧的跟随在他的身边,不胆怯不害怕。可自从妹妹出事后,她是真的害怕起来了,这一次是妹妹出事,那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想到这里,她一阵胆寒,对上魏千珩深邃的眸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殿下,自从妹妹出事后,我是真的怕了……母亲临死前让我好好照顾妹妹,可如今妹妹蒙冤关进大牢,我却束手无策……殿下,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要怎么帮妹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长歌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里,不自禁的攥紧着魏千珩的手,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魏千珩面容沉浸在浓郁的夜色里,看不分明,可全身却笼罩在难言的忧伤气氛中。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声沙哑,坚定道:“长歌,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护着你和孩子青鸾他们的周全,也会让你过上你想过的日子……你相信我!”   长歌轻轻的摇了摇头,抹了脸上的泪道:“殿下,你休要再说这样的话……每个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他的身份和要肩负的责任。你是一国储君,注定是要肩负家国大事的。你不能再只顾着想着我的事了……”   可魏千珩的眸光很坚定,之前在他心里生起的那个念头,到了这一刻,几乎不再迟疑,瞬间扎下根来……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松开长歌,对她郑重吩咐道:“罢了,你这次就听我的,不要再想着明日的小年宴了。初心她不再是小孩子,她今后总要自己适合后宫的生活,那能让你一直陪着她。”   长歌没有再坚持,轻轻点头应下。   她想到先前在慈宁宫他为了自己被太后与魏帝,当场胁迫钳制时的隐忍样子。那一刻她恍悟到,她不光要为初心着想,也要为他着想。   因为每次她出事,最后被钳制压迫的人终是他。他总是在为了她向皇上与太后妥协,她不能再将他陷入这种无措被动的境地了……   她叹息道:“请殿下容许我去同初心告个别再走……”   想到孤单一个人进宫的初心,长歌实在是不放心,更不能与她不辞而别,不然初心会以为自己生了她的气,只怕她会愧疚难安得吃不下睡不着,甚至还会跑出宫来寻自己,所以离开宫之前,她必定要好好见一见她,让她安心。   魏千珩没有再拦她,转身陪着她折道一起去了永昌宫。   初心正忐忑不安的守在宫门口等着长歌回来,望眼欲穿之时终于见到她与魏千珩一同回来了,不由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担心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太后与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说罢,初心松开她,急忙将她上下打量检查,担心太后与皇上处罚她了。   长歌按下心里的心酸拉着她进屋坐下,苦涩笑道:“我没事,太后与皇上只是责备了我几句,我一切都好好的……”   想到之前太后与皇上凶戾可怕的样子,初心却不相信她的话,迟疑道:“姑娘,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太后与皇上之前那么生气,我不相信他们就这样放过你……”   长歌故做轻松的朝魏千珩呶了呶嘴,笑道:“有殿下在,太后与皇上看在他的情面轻饶了我,只是不许我再参加明日的小年宴,所以我明天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初心一怔,立刻拉紧长歌的手紧张道:“姑娘,你现在就要走了么?”   长歌看着她惶然不安的样子,不忍心松开她的手,但想到魏千珩的话,只得愧疚道:“初心,你如今贵为公主,身份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要害怕,慢慢的适应,会适应这里的生活的……”   “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没有太后与皇上的允许,是不能擅自留在宫里的,所以我要出宫回府去了……”   初心傻愣愣的站着,顿时感觉身边空荡荡的,整个人都无措惶然起来。   她很想开口求长歌留下来陪她一晚,可一想到今日因为自己的鲁莽无知给长歌和魏千珩惹了不少祸事,她又无法开口再做挽留。   她忍下眼眶里的泪,为了不让长歌担心她,还努力冲她笑道:“姑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以后、以后我不会再像今日这般鲁莽,我会谨言慎行,一定不会再惹事了……”   长歌看着她眼眶里隐忍的泪水,心痛不已,抱住她轻声道:“你要记住,越是处在高位,越是要学会隐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凡事三思后行,一定会好好的……”   又拉着初心叮嘱了几句,看着时辰不早,长歌终是与她不舍离别,随着魏千珩一起出宫回府去了。   马车驶出宫门,朝着王府急驶而去。   马车里,长歌忧心着初心,默默的坐着。而魏千珩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心中的计划,忍不住对长歌道:“这次禁足,或许时间会长一点……”   他已想好,他要将所有事情都处置好,再让她安然出来。   长歌如何看不透他的心思?!   看着他紧蹙的眉毛,她心里隐隐的不安,心口突突直跳着,不免担心问道:“殿下心里可是有什么打算?”   魏千珩冷冷道:“母妃之死真相一事,还有青鸾的事,甚至还有一直逃逸的苍梧与叶玉箐……这些事情都不能再拖着了。”   他所说的事,件件棘手,长歌不免为他担心道:“殿下可想好对策?万不可冲动行事。”   魏千珩冲她淡然笑道:“放心,我已理出所有事情的关键,只要找准了它,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看着长歌迷惑又担心的样子,魏千珩忍不住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   闻言,长歌一震,下一刻却眸光一亮,瞬间明白了过来……   马车又行了片刻,稳稳停下,白夜在外面轻声禀道:“殿下,到了。”   长歌微微一愣,这么快就回到王府了,怎么路程一下了短了这么多?   魏千珩掀开车帘拉着她的手一起下车,长歌看着面前的铭楼,才察觉他是带自己吃馆子来了。   “殿下……”   “自回京城后,你一直辛苦忙碌,我与你都没能好好单独吃一顿饭。而从明日开始,你就要禁足在林夕院了。所以今日带你来铭楼吃饭——就我们两人!”   魏千珩说得不错,自重回京城后,长歌忙着照料孩子和府里的事,魏千珩忙着朝堂里的事,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再加之各种纷扰不断,两人竟是没能好好坐下安静的吃一顿饭。   而明日开始长歌就要被禁足在林夕院了,魏千珩实在是心里不舍,想趁着今日这样的时光,两人安静的吃一顿饭。   魏千珩拉着她的手就往铭楼走,却被长歌唤住了。   长歌感动道:“殿下,我今日刚刚在宫里惹事受罚,若是此时被人看到你带着我来此处逍遥,只怕又会惹得太后皇上动怒……不如,咱们去那边的面摊吃面吧。”   铭楼此时人来人往,出入其间的又多是达官贵人,都认得魏千珩和她,若是传出去,只怕真的会如长歌所说般,又会惹得太后皇上生气了。   魏千珩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就由着她牵着自己,去到隔壁街上的路边面摊。   站在不起眼的面摊前,长歌对魏千珩笑道:“殿下,这样冷的天气里,喝着热腾腾的面汤也是不错的。”   魏千珩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那里舍得扫她的兴,依言牵着她的手在面摊的桌前坐下。   所幸天色不早,街上行人不多,没人注意到堂堂太子殿下会冒着风雪坐在路边摊上吃面。   面摊上四面无遮拦之物,漏风寒冷,魏千珩脱下身上的披风给长歌披上,又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手掌里,给她暖着。   他还让摊主在上面条之前,给长歌煮一碗浓浓的姜汤。   姜汤很快端上来,魏千珩取过勺子亲自喂她喝。   长歌红着鼻尖看着他,打趣道:“若是让人看到殿下这般宠溺我,只怕我又得受处罚了。”   魏千珩没有理会她的话,执勺将姜汤递到她嘴边,沉声道:“本宫堂堂七尺男儿,都不能宠爱自己的女人么?你放心,以后我想怎么宠你就怎么宠你,没人能管得了。”   长歌这段时间过得太辛苦,每天的弦都绷得紧紧的,到了此刻,看到他就在眼前,她突然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就这样安静的同他在一起……   魏千珩给长歌喂姜汤时,面摊的老板开始忙着和面下汤,他家娘子就在灶边替他烧火,夫妻二人配和得默契十足,小小的面摊虽然四面兜风,却洋溢着一种温馨的幸福。   魏千珩看着看着,脸上不觉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来。   很快素面就上桌了,魏千珩金贵之身,长歌原以为他会吃不惯,可却没想到他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气将面前一大碗的素面吃得干净。   长歌不禁笑了,也跟着他大口的吃了起来,还将热热的面汤也干净的喝了,直感觉面汤下肚后,她的头晕都舒服了好多。   付完帐离开面摊,魏千珩突然对长歌道:“你说,若是将来我不做太子,也不做燕王,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我们开家面馆如何?”   长歌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迟疑的看着他。   不等她开口,魏千珩又道:“今晚回去之后,你就不能再出府了,你可有什么事要处理?不如趁着还未禁足我陪你去解决了。”   说罢,魏千珩意有所指的看向孟府方向。   魏千珩还不知道庄氏被送去疯人院一事,所以还担心她母亲冤屈未解,她心里意难平。   长歌被他突然的转口弄得云里雾里,简直怀疑方才是自己听错了。   她收回心神道:“昨晚殿下出城接人后,我也离府了,也一夜未归府,殿下可知道我去哪里了?”   闻言,魏千珩一惊,忍不住停步惊愕的看向她。   长歌继续道:“我让孟清庭将庄氏送去了疯人院,我亲眼见到他将庄氏送走的……”   看着魏千珩吃惊的形容,长歌苦涩一笑,又道:“殿下是否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   魏千珩回过神来,握紧她的手沉声道:“不,你做得很好,她们做恶在先,若是不给予她们处罚报应,她们是不会明白被害人的痛苦的。”   他又道:“若是让我查出当年害死我母妃的真凶,我定不会只是将她送疯人院这般简单,我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   说罢,他又问长歌:“如今孟府事了,你可还有其他事情未了?”   长歌认真的想了想,尔后苦笑道:“却还真有一事未了。且此事,也正需要殿下帮我的忙。”   魏千珩心中好奇,却没有多问什么,扶着她上了马车道:“事不宜迟,如今我就陪你去。”   长歌让车夫将马车赶去黄果巷。   魏千珩眉毛一拧,有些不明白的看向长歌。   长歌迟疑片刻,终是壮起胆子将表妹夏如雪与沈致的事如实的同他说了。   她一面说,一面紧张的看着魏千珩的形容,担心他会生气。   不论怎么说,夏如雪都是从他府里出去的女人,那怕之前不得他的宠爱,只怕他也不会高兴看到她再嫁他人。   但魏千珩却颔首道:“她能嫁给沈太医却是不错的。沈太医家世清白,又是太医世家,家底也不薄,远比呆在王府空虚度日的好。”   说到这里,他不解的看向长歌:“既然是好事,你还愁心什么?”   见他并不在意,长歌心里一松,斟酌道:“沈太医上门求亲被我姨母拒绝了,我姨母不愿意表妹再嫁……”   长歌说得委婉,可魏千珩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心里却了然起来,凉凉道:“你姨母还想着让你表妹回王府来?”   长歌不敢再瞒他,嗫嚅道:“我明白姨母的心情。夏家一门落败,她一直想重振夏家门庭,所以希望表妹能出人头地,为夏家争光……”   魏千珩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他们?”   长歌见他没有生气,心里再次一松,小心翼翼道:“只要殿下亲自出面拒绝让表妹再进府,让姨母死心,想必姨母就不会再反对表妹与沈太医在一起了。”   说罢,长歌眼巴巴的看着她,希望他能答应帮这个忙。   长歌虽然与夏姨母接触不多,但经过挂匾立府一事,长歌已察觉姨母对重振夏家有一种深深的执念,以至于她竟是忽略了表妹与沈致大好的婚姻,执意的要让表妹在王府里枯守一辈子。   如此,若是单靠她去劝,姨母不一定能听,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想表妹与她同侍一夫,只怕到时姨母反感的情绪越盛。   但若是魏千珩亲自劝说,灭了她的念头,只怕她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魏千珩看着她希翼的眼神不由笑了。他认真道:“细想想,沈致当初也帮过我们不少忙——你能生下彤儿,我能得这么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他功不可没,所以咱们还欠着他的恩情。”   是啊,当初若没有沈致的帮忙,长歌如何进宫与他一度春宵,怀上女儿?!   魏千珩说得一本正经,长歌的脸却红成猴子屁股般,偏偏又无法反驳,只得红着脸难为情的撇过脸去。   魏千珩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景仁宫那晚的美妙情形来,看她的眸光瞬间炽热起来。   可如今是在马车上,他再冲动憧憬,也不好怎样,只得咬牙忍住身体的本能,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沈太医如今的心愿就是娶你家表妹,所以我们就如他所愿。”   长歌担心道:“万一姨母还是不肯呢?”   魏千珩哂然道:“本宫既然已为你家四妹做了一次媒,就再为你表妹做一次媒好了……”   长歌讶然又惊喜。   如此,有魏千珩亲自出面做媒,不但姨母不好再反对这门亲事,连沈家父母也不会轻看表妹了,简直再好不过。   魏千珩又道:“而先前本宫粗略翻了一下夏家的案宗,发现有些出入——若是夏家当年一案中真的有冤情存在,本宫倒是可以帮忙让夏家沉冤昭雪,如此,夏家重振,就不需再让夏如雪牺牲了。”   闻言,长歌彻底震住,下一刻却是感激欢喜的冲上去搂住魏千珩脖子,忍不住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魏千珩倏地全身一紧,气血翻涌,正要回报她一下,黄果巷到了,他只得咬牙忍住,跟着长歌下了马车,摸黑悄悄敲开了夏家的门……   果然如长歌所料,有了魏千珩的亲自出面,再加上他许诺的事,夏姨母哪里还好再说什么,顿时就答应了夏如雪与沈致的亲事。   见她同意,魏千珩又连夜派人去沈府通知了沈致,让他明日就带着聘礼上门求亲,以免夜长梦多……   如此,庄氏处置了,表妹与沈致的事也解决了,惟一让长歌挂心的,只有关在大牢里的妹妹。   魏千珩看出她的担心,在回府的马车上对她道:“你相信我,我定能很快的查明当年究竟是不是叶贵妃害死的我母亲?而只要查清一切,还了骊妃的清白,端王就会放了青鸾的!”   到了如今,长歌别无他法,只有盼着他早已查清当年旧案,放青鸾出狱……   当晚魏千珩歇在了长歌的屋子里,心中打定主意的他,再也不用去顾及什么,肆意的放纵着他对长歌的爱意。   长歌察觉到他自出宫后就有所异常,可看到他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又不忍心再拒绝他,也让自己放纵了一回……   终于,林夕院又恢复成了长歌盛宠时候的样子,那怕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长歌被禁足的消息,可林夕院的下人们却丝毫不受影响,她们看到的,全是太子殿下对她家主子的热爱呢……   鏖战了大半夜,魏千珩餍足不已,美美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宫里都派人来催了才不舍的起床。   长歌顾不得身子酸痛,服侍他穿衣,送他出门。   一路行去,魏千珩神清气爽,精神特别的好,白夜却担心不已。   殿下莫不是将今日要定太子妃一事给全忘记了吧?   想到这里,白夜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你准备选哪一个贵女做太子妃?!” 第141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过小年这一日,魏千珩原本想陪着长歌母子在林夕院吃过午膳再进宫,可魏帝却担心他后宅无人,在府里过节冷清,再加之也是想看看好久不见的孙儿了,所以一大早就差宫人去到燕王府催促,让魏千珩带着一对儿女入宫过节。   魏千珩膝下子嗣单薄,惟有长歌给他生的这一对儿女,乐儿更是魏千珩的长子。所以那怕魏帝不喜欢魏千珩专宠长歌,但对这两个孩子实在是欢喜,特意叮嘱魏千珩将两个孩子带进宫里过节。   魏帝亲令,魏千珩不好推辞,只得带着儿子女儿进宫去了。   长歌让两个奶娘跟着,怕魏千珩应付不来,还另外让心月也跟着同去照料。   如此,心月同两个奶妈带着两位小殿下坐在马车里,魏千珩骑马守在一旁,带着白夜一行往宫里行去……   白夜愁心着今天的太子妃人选,一直拉着脸,见到魏千珩竟是一点都不在意,不禁着急起来。   在他看来,那若昕郡主与杨书珂都不是什么善茬,最主要的两人都对侧妃娘娘恶意满满,以后不论娶谁进门,都是件麻烦事,所以忍不住问起魏千珩来。   听到他的询问,走在前面的魏千珩随口反诘他:“你昨日也随我一起在大殿里,可瞧得那五女哪个最好?”   白夜一愣,脱口而出道:“不是只在若昕郡主与杨家姑娘当中选吗?”   魏千珩点点头,漠然道:“你觉得她们二人够资格做太子妃吗?”   白夜蹙眉想了想,心里直摇头,面上却道:“那怕那杨家姑娘不成,可皇上的意思可是让你定下若昕郡主……您昨儿不是还亲自出城去接她了吗?”   魏千珩想到之前听来的消息,冷冷笑道:“那若昕郡主已经当众以太子妃身分自居了,本宫岂能让她失望?!”   白夜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轻声道:“所以殿下是要选她吗?”   魏千珩没有回话,眸光定定看着前方屹立的雄伟宫门,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亮光,冷冷笑道:“这可是父皇与太后辛苦为本宫挑选的太子妃,只可惜,本宫只怕又要让他们失望了。”   见着他眉眼间的冷冽从容,白夜知道他心里已有了主意,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已想到办法应对了?”   魏千珩勾唇笑了笑,却没有告诉他,只对他吩咐道:“今日你务必好好守着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出一丝的差错。最好是不要让叶贵妃小骊妃她们近他们的身!”   白夜按下心中的好奇领命应下,魏千珩想了想又道:“甚至还有青阳公主她们,都要小心提防着!”   今日的小年宴注定不平常,魏千珩其他事情已胸有成足,惟一担心的是两个孩子,所以一再叮嘱着白夜。   白夜肃容道:“殿下放心,属下必定寸步不移的守着两位小殿下。”   ……   魏千珩带着孩子进宫后,整个林夕院就空落下来。   长歌昨晚累了一宿,魏千珩走时吩咐她趁着无事好好休息一日。可她哪里睡得着,孩子陡然离开她的身边让她很是不适,不免担心孩子们在宫里可还适应;再加上她也好奇最后魏千珩在若昕郡主与杨书珂当中,会选谁来做这个太子妃。还担心初心今日在宴上一切顺利……诸多事情挂念着,让她整日都惶惶不安。   可是一直等到掌灯时分,院子里都摆上席面准备吃小年宴了,还没有听到宫里有一丝的消息传来。   淡竹安慰她,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长歌也只有这样劝慰自己了。   她打起精神不再去想,亲自下厨做了青鸾最喜欢的八宝鸭,还有几样可口的饭菜,让淡竹替自己送去牢房里给妹妹。叮嘱她万不能让青鸾知道自己被禁足的事,只说她在宫里赴宴,没有时间去看她。   淡竹提着食盒马不停蹄的往牢房里去了,长歌一人孤单的坐在圆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外面亮起了烟火,还有阵阵热闹的炮竹声,京城里到处都是热闹喜气的样子,王府里也有人在放炮竹,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林夕院里也灯火通明,热闹腾腾,可长歌却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呆坐在桌前无所适从……   半个时辰后,长歌让人撤了席面,刚刚回到房间里,淡竹就从牢房里回来了。   长歌关心的向她打听妹妹的情况,淡竹道:“姑娘一切都好,牢房里的棉被炭盆都给得足,姑娘也渐渐安心了。”   闻言,长歌心里安定许多,听到淡竹又道:“而在奴婢过去之前,已有人给姑娘送了饭食,听说是端王府送过去的,只是被姑娘给扔了……”   长歌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魏镜渊还会去给妹妹送饭食,不由暗忖,难道他这样对妹妹,真的只是要逼着魏千珩尽快找出当年旧案的真凶吗?   但若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此事就这样对妹妹,长歌又觉得他太狠了,也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隐隐的,她觉得魏镜渊似乎瞒着一些事情……   不等长歌想明白,守院门的小厮来报,有人送节礼来了。   淡竹领人去接了节礼进来,长歌看了看,有姨母和表妹的,还有沈致都派人送了过节的年礼过来。   而孟府却是孟简宁亲自捧了礼盒前来拜谢长歌。   孟简宁已从孟清庭里那里得知了一切,心里感激长歌与魏千珩给她寻了门这么好的亲事,更是激动她出手除了庄氏这个毒妇,让她和母亲有了出头之时。   孟简宁带着节礼从林夕院的厨房小门进来,一见面就跪到长歌面前给她嗑头,感激道:“多谢姐姐与太子为妹妹费心打算,让妹妹有了出头之日……妹妹一辈子都记念着姐姐的恩情,以后一定争气,不让姐姐和殿下失望!”   长歌拉她起身,见她小小年纪却已满脸坚韧,不似一般小女孩那般懵懂浮躁,很是欣慰道:“先前我还担心你以后嫁到国公府,会不适应,如今见到你这般能干,我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了——太子殿下说得对,你聪明果敢,不似一般娇弱的女子,相信你以后嫁到国公府一定会好好的。”   听到姐姐和太子夸赞自己,孟简宁眸子里闪出熠熠的亮闪来,看着长歌动容道:“姐姐,这或许是我们孟家姑娘的天性,不怕曲折和困难。所以希望姐姐也能坚强面对,化解一切厄运。我也相信大姐姐和二姐姐都会好起来的。”   长歌见她脸上还带着伤,猜到是之前被庄氏打骂留下的,不由教导她道:“我听闻三妹娴宁并不似她母亲庄氏那般跋扈无理。而如今庄氏受罚,你母亲成了孟家当家娘子,希望你们能善待庄氏子女,不要将对庄氏的仇恨发泄到她们身上,以免以后姐妹反目成仇。”   孟简宁是个聪明的人,她听懂了长歌话里的意思,知道那孟娴宁马上也要嫁到侍郎家了,而她外祖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所以长歌是提醒她和母亲,不能得意忘形,趁着得势再去招惹孟娴宁和庄家。   如此,孟简宁连连点头,恭敬道:“妹妹谨遵姐姐的教诲。也会将姐姐的话转告给母亲的。”   说罢,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长歌,长歌了然一笑:“可是庄家到家里来吵着要人了?”   孟简宁连连点头,道:“姐姐说是对,庄家已来人到家里吵了好几次了,逼问父亲交出庄氏的下落,娴宁姐姐和耀荣哥哥也日日跪在父亲床边求他接回庄氏……那怕今日过节,庄家人都守在父亲的屋里吵着不肯离开,可父亲却从那晚回来后就病倒了,这两日一直卧床不起……”   为免庄家人去疯人院接回庄琇莹,除了长歌外,孟清庭没有再将此事让第三个人知道,那晚陪他一起送庄氏去疯人院的下人,都是全家身契性命都在他手牢牢握着的,没人敢透露出半个字。   所以不止庄太师家和庄氏的一对儿女,连着孟简宁与费氏都不知道庄琇莹突然间被孟清庭弄去了哪里?   长歌看孟简宁的样子不像是说谎,看来孟清庭是真的病倒了,却不知道是良心不安病倒了,还是被庄家逼得吓得病倒的?   她无心去关心孟清庭的病情,在她的心里,孟清庭同庄氏一样,都是迫害死母亲的凶手,她同样无法原谅他。   她道:“庄氏一事孟大人自会处置好的。孟家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你协助你母亲将家里打点好就成了。”   孟简宁再次点头应下,又与长歌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就告辞离开了。   她走后,长歌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热闹的烟火,心里暗忖,若是庄家人在孟清庭那里得不到庄氏的下落,只怕很快就会想到她的身上来。   因为关于她真正身份一事,庄琇莹不会不跟被她当成庇护伞的娘家人说的。   如此,庄太师府的人自然就会知道,她就是当年被他们逼死的夏氏的女儿,也就会知道庄氏出事必定与她有关。   长歌还想到,庄家人定然不会直接来找自己质问,他们会找其他迂回的法子来同自己博弈,甚至是向那些一心想她死的敌人投诚。   如此,她是孟家长女的身份,马上就要大曝于天下了……   长歌所料不假,庄氏一出事,庄家人立刻就想到了她的身上。   庄家一面向孟清庭逼问他交出庄氏的下落,一面却趁着小年宴,庄老夫人进宫赴宴之时,悄悄私下去见了叶贵妃。   彼时宴席进行到一半,叶贵妃去偏殿更衣,庄老夫人趁机求见。   叶贵妃不耐的靠在美人榻上歇息,神情间满是疲惫与阴鸷。   她一心要在今日的小年宴上看好戏的,却没想到,长歌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而那端阳公主今日也安分了许多,一直老实的坐在她的位置上,除了与长氏所生的两个小孽畜玩乐说话,其他人她都不多加理会。   而说好的今日要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也迟迟不见魏千珩开口。太后有些急,可魏帝被那乐儿缠着,竟像是将这事给忘记了,竟一直只顾得逗弄孙儿,也不催促魏千珩了。   如此,叶贵妃原以为会发生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发生,整个宴席上和乐融融,大家都被长氏贱人所出的两个孩子吸引,竟是一片和乐。   这岂会是叶贵妃想看到的?!   她气得退到偏殿歇息,谁知刚坐稳,庄太师家的老夫人就在外面求见了。   叶贵妃没好气道:“她来求见本宫做甚?”   粟姑姑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听闻是她家姑娘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想求娘娘帮她寻女儿罢。”   叶贵妃越发气笑了:“让本宫替她找女儿?呵,她女儿丢失,去官府衙门报官就成,与本宫何干?”   粟姑姑神秘道:“据说,她女儿失踪与那长氏有关,她不敢去登燕王府的门要人,只能来求娘娘了……”   闻言,叶贵妃眸光精亮,倏地从美人榻上坐起身,对粟姑姑吩咐道:“去,将她唤进来。”   粟姑姑连忙下去了,不一会儿领了庄老夫人上来,她一进门就跪在叶贵妃脚下哭得老泪纵横,将自家女儿突然失踪不见的事,向叶贵妃哭诉。   叶贵妃多精明的人,看着哭得悲声不已的老夫人,示意粟姑姑扶她起身,曼声道:“老夫人遭遇这样的事,本宫实在是心痛。可如今本宫既不掌宫,又不得势,却是爱莫能助,就是想帮也帮不了你啊。”   庄老夫人连忙哭喊道:“京城里都纷传前太子妃是被侧妃给加害的……臣妇之前尚且不敢相信,可如今臣妇的女儿与前太子妃一样的遭遇,皆是落入同一人之手,却让臣妇不得不信了。如此,还请娘娘施以援手,帮帮臣妇吧……”   叶贵妃心里已是十分好奇长歌与庄家之间的恩怨,面上却伤痛道:“本宫侄女遭遇奸恶之人的毒手,那怕本宫也回天无力。只是,老夫人的女儿怎么也与侧妃她牵扯上了?”   庄老夫人就等她这一问了,连忙将长歌的真正身世,与孟家的关系,以及与自家女儿之间的仇怨加油添醋的说了出来了。   自然,她不会说她们庄家当年仗势欺人,逼死长歌母亲一事,只说长歌母亲当年病死后,女儿嫁入孟家,长歌却误会是女儿害死的母亲,所以一直在寻机报复自家女儿,这次直接让庄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听了庄老夫人的话,不止叶贵妃的震住,连一旁的粟姑姑都惊呆住!   她们一直以为长歌是孤女。因为但凡入鹞子楼的都是孤女出身,这也是叶贵妃一直没派人查长歌身世的原因,她从没想长歌会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姑娘,还是孟府嫡长女。   这么多年来,从未提她提起过她有家人,连她那个妹妹青鸾,都是端王从皇陵出来后被大家发现的。   叶贵妃银牙暗咬,心道:这个贱人城府真深啊,竟是将自己的身世隐藏得这么好。   庄老夫人说完,对叶贵妃恳求道:“娘娘,您是太子的养母,身份尊贵无比,如今也只有您可以去太子面前说一句话了。求娘娘开恩,让太子去侧妃娘娘面前说句好话,饶过我家女儿吧,她上有老,下有小,女儿儿子都尚未成家,她还不能死啊……”   想到两天两夜不见踪迹的女儿,庄老夫人悲痛欲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然而她哭,叶贵妃也跟着哭了起来,似乎是被庄老夫人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竟是掩面落泪道:“老夫人爱女之心本宫感同身受。本宫那侄女从小跟在本宫身边,情同母子,本宫见她年纪轻轻、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母子双亡,本宫真是割肉般的痛着……”   越说叶贵妃越是泪如雨下,倒是哭得比庄老夫人更难以自抑了。   庄老夫人被叶贵妃突然的悲恸惊到,倒是不好再哭诉了,连忙收了眼泪告罪道:“臣妇该死,勾起了娘娘的伤心事,还请娘娘恕罪。”   粟姑姑也在一旁劝道:“娘娘莫要伤心了,万一哭肿了眼睛等下陛下问起就不好了……”   说罢,连忙让宫人绞了热巾子来,给叶贵妃与庄老夫人净面。   庄老夫人哭诉了一番,却没能从叶贵妃这里求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免心有不甘,试探道:“娘娘就这样甘心放过害死前太子妃的恶人吗?”   外人不知道叶玉箐失踪的真正原因,可叶贵妃是知道,她好意思不甘心?!   所以,面对庄老夫人的试探,她只是悲恸无助的摇着头,一副悲痛欲绝说不出话来的形容。   见状,粟姑姑连忙胆怯低声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太子被那人迷得神魂颠倒,完全听不进娘娘的话了,再加之那人心计深沉,做事滴水不漏,那怕我们知道是她做的,却找不到半点证据,所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根本就莫奈何啊……”   叶贵妃接着道:“老夫人可知本宫先前如何被禁足么?只不过就是因为本宫看着侄女死得太冤枉,去皇上面前替她喊了几句冤,可皇上听信太子的话,不但不相信我,还将我禁足处罚……唉,本宫是老了,是谁见了都嫌弃,已是自身难保了……”   “而本宫还要劝老夫人一句,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千万不要去碰石头,不然最后救不了女儿,还会伤着自己……”   说罢,叶贵妃精力憔悴的在榻上躺下,疲惫的闭上了眸子。   粟姑姑会意,起身送客,将一脸不甘的庄老夫人请出了偏殿。   庄老夫人将自己所知的长歌秘密都告诉给了叶贵妃,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捞到,只得咬牙走了……   她一走,叶贵妃复又从榻上坐起身,眸中精光四射。   粟姑姑返回来看着她道:“娘娘为何不帮一帮庄氏?”   叶贵妃对着菱花镜整理着发髻,冷冷笑道:“贱人的妹妹刚刚因为杀害端王侧妃被判秋后处斩,若是这个时候贱人再杀了官眷,你说皇上还能再留她吗?就算皇上与太子保她,只怕整个京城的官眷都不敢再与杀人凶手为伍,避之如蛇蝎,以后莫说相信她,只怕她说的话做的事,没一人会再相信!”   粟姑姑恍悟过来,震惊的从铜镜里看着叶贵妃,惊诧道:“娘娘的意思是……”   “对,本宫就是要庄氏死!”   说罢,她扭转身对粟姑姑吩咐道:“你改日避开太子的耳目出宫去寻苍梧,让他想办法找到庄氏的下落,找到后,干净的处置了,再找个合适的时机通知庄家人,让他们去领尸——记住,一下要做下痕迹证明是长氏那个贱人杀害的庄氏!”   粟姑姑连忙应下了,替叶贵妃整理好妆容,正扶着她往正殿去,红豆从前面急急过来,兴奋道:“娘娘,前面出事了——”   看着红豆兴奋的样子,叶贵妃眉心一跳,急声道:“怎么了?”   红豆一边扶着她往前赶,一边压低声音兴奋道:“方才娘娘离开后,太后又催促太子定下太子妃人选,太子表示很为难,说若昕郡主与杨家姑娘都很中意,很难决择。那端阳公主就给出了一个馊主意,让太子将身上的玉佩悬挂到前廊下的花灯上去,两个姑娘去寻,谁寻到了就代表与太子有缘,谁就是太子妃……”   叶贵妃挑眉讥讽笑道:“堂堂太子妃竟是这般儿戏,也只有那个傻子才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   “可不是嘛,可偏偏太后与皇上太子三人都同意了……如此,就有了后面的好戏呢!”   红豆眸子里闪着兴奋的亮光,粟姑姑忍不住催道:“快说快说,都要急死了!”   红豆低声笑道:“太子挂好玉佩后两个贵女就出去寻去了,结果,不到一柱香的,就传来消息,两人双双掉进了廊边的水池里……”   说到这里,红豆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叶贵妃却是一脸惊愕:“好好的,两人怎么会掉进池子里?”   红豆笑道:“是啊,大家都奇怪。更神奇的就在这里——两人被丫鬟宫人救上来后,互相指责是对方推了自己落的水,上岸后竟是当场厮打起来,场面闹得不可开交,太后与青阳公主脸都黑成锅灰了。”   闻言,叶贵妃与粟姑姑终是笑了起来,叶贵妃得意冷笑道:“那老寡妇一心想让她杨家女当上太子妃,如今可好,这一闹只怕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了。”   说话间,叶贵妃一行已来到了前面的出事的廊下,只见那里已围满了人,魏帝与太后还有魏千珩都在,居中的地上跪伏着两个满身泥泞的人,正是这一次逐鹿太子妃人选的杨书珂和若昕郡主…… 第142章 青鸾中毒   看着地上满身狼狈泥泞的两人,莫说太后与魏帝青阳公主,就是叶贵妃见了眼前的情形,都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地上的两人,本是今日宴会上最明亮夺目的太子妃人选,如今却满身泥泞的瘫倒在地上,不止头发缝都是泥,全身还散发着阵阵淤泥的腥臭,简直不堪入目。   而两人皆是恨对方入骨,上岸后像生死敌人般厮打在一起,心里的怒火早已让两人忘记寒冷,更是将各自的身分都忘记了,不顾一切的厮打着对方。   如此一来,本来狼狈的形容更加不堪,连带着各自身边带着的丫鬟宫人在拉架中,都被沾到了泥污,顿时好好的廊下一堆的泥人,让人哭笑不得。   青阳公主见到女儿成了这般模样,心疼的恨不得一刀杀了杨书珂,连忙喝令被吓得呆滞住的丫鬟给女儿披上披风,护送她到偏殿去梳洗。   而杨书珂那边,不用太后开口,良嬷嬷已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亲自陪同杨书珂下去梳洗去了。   事情闹成这样,宴席自是进行不下去了,魏帝铁青着脸让众人都散了。   太后脸色也难看得很,阴沉得几欲滴水。   昨日的相亲宴虽然让若昕郡主拔了头筹,但今日的小年宴上,太子对杨书珂又热络起来,不但同她说了话,还让她给乐儿喂东西吃。看在一众人的眼里,尤其是太后和青阳公主眼里,杨书珂俨然又盖过了若昕郡主的风头,当选太子妃的希望更大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杨书珂自己的努力争取。   原来,杨书珂虽然贵为杨家二房嫡女,但上面有一个太后嫡亲侄孙女杨书瑶压着,那怕她再懂事乖巧,她在杨家的地位也永远屈居在杨书瑶的下面,所以她一直希望借着这次甄选太子妃,飞上枝头,盖过即将成了端王妃的杨书瑶。   昨日的相亲宴上,在看到魏千珩对若昕郡主的亲热后,杨书珂心里失落极了,再加之后来在前廊下听到若昕郡主大言不惭的开始以太子妃的身份自居,她更是气愤又不甘,回去后一直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扳回局面。   今早在慈宁宫听到魏帝同太后提起,要让太子带一双儿女进宫过节,杨书珂眸光一亮,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赴宴前,她舍下先前准备好的奢华精致衣裙,换上了一身浅玉色的裙裳。   太后看她穿的还不如身边丫鬟鲜艳,皱眉不已,直言她这样子越发会被若昕郡主压下去了,让她赶紧去换更好的。   可杨书珂告诉太后,她昨日见到长歌,见她衣着素简,想必平日里在府里更是朴素,如此,她的儿女定然也是习惯了这种浅素的颜色。   太后瞬间明白过来,虽然不太确定她此法可行,可还是愿意让她试一试,说不定笼络了太子的两个孩子,她就有希望当上太子妃了。   果然,入宴后,若昕郡主在青阳公主的示意下,抢在杨书珂的前面去同乐儿彤儿示好,杨书珂也不甘其后,两人都向奶娘手里的小公主伸手,可相比一身明艳茜色宫装的若昕郡主,彤儿明显更喜欢一身素色的杨书珂一些,将圆滚滚的小手伸向了杨书珂。   而乐儿见妹妹喜欢杨书珂,他自是守在妹妹身边,也站到了杨书珂这一边。   顿时,高低立现,连魏千珩都因此对杨书珂亲热起来,与她一起逗弄孩子,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相比若昕郡主,太子更中意杨书珂。   看到这一幕,最高兴当属太后。   她欢喜激动不已,连声对魏帝说,这两个孩子与书珂有缘。   言下之意,让杨书珂给这一对孩子做嫡母才是最好的。   青阳公主却黑了脸,若昕郡主更是尴尬的呆立在一旁,看着魏千珩因着两个孩子转头又对杨书珂好起来,直气得银牙咬碎。   如此,太后趁热打铁,趁机催促着魏千珩定下太子妃的人选。   她原以为,这样一来,看重孩子的太子必定会选了杨书珂做太子妃,那怕后面魏千珩‘为难’的不知道如何抉择、让两女去寻玉佩时,太后都信心满满,毕竟良嬷嬷已见机行事的偷偷跟在了挂玉佩的太子后面,看到了太子将玉佩挂在右廊下第五个花灯下,杨书珂直奔过去取下玉佩就赢了……   如此,万事俱备的太后,料定杨书珂会顺利当上太子妃,一心欢喜的等着她取回玉佩胜利归来。   可是让太后万万没想到的,她没有等到杨书珂拿着玉佩回来,却等来了两个落水的消息。   等太后皇上,甚至是殿内一众宾客赶到出事的廊下时,两个落水的姑娘已被下人拉了上来。   可两人互相指责对方卑鄙的推自己下水,竟是当众厮打了在一起。   见此情形,太后气得差点倒地——眼看到手的太子妃一位,就这样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试问,一个姑娘家当众出了这样的糗事,颜面尽失,只怕以后在京城里都抬不起头做人,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当母仪天下的太子妃?!   青阳公主同样气得青筋暴起,如此一来,女儿不但当不上太子妃,更是坏了名声,让女儿以后如何是好?!   魏帝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一个局面,如此一来,这一次的选太子妃又得泡汤了,儿子又娶不了正妃了……   而其他的宾客却如叶贵妃一样,多是看热闹的心态,看魏帝与太子如何收场。   惟有魏千珩与初心白夜几个,却是如愿的笑了!   因为这一切,原本就全是魏千珩想好的主意。   那怕今日杨书瑶没有特意换上与长歌相似的衣裳取乐两个孩子,魏千珩也会表现出对她的‘好感亲热的’,以此好让大家看到他的难以抉择,从而就有了后面的寻玉定人。   初心出这个‘馊主意’,当然也是他提前同她说好的。   初心昨日相亲宴上搅局不成,反而让长歌受了罚,正想办法要补偿她,自然是非常乐间帮魏千珩演这一出好戏的。   事后,在看到魏千珩利用一块小小的玉佩,就将杨书瑶与若昕郡主轻松赶出局后,初心也如醍醐灌顶,突然间明白过来,知道以后自己也要学魏千珩这样,遇事懂得迂回战术,而不是横冲直撞的冒失冲上去……   如此,好好的一场小年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魏千珩一身轻松的带着孩子出宫回府,留下魏帝头痛的面对青阳公主与太后的申辩。   两家的姑娘都说是对方使诈害自己落的水,各有各的理,魏帝头痛不已,直到最后也没法定出谁对谁错,只得将打扫院子的宫人打了二十板子,怪他们没有扫干净廊下的水渍,害得两个姑娘滑脚落水……   在魏千珩回府之前,早有燕卫奉他的令提前回府将宫里的事禀告给了长歌。   魏千珩知道她一定是担心的,所以在传来两女落水的消息时,知道大局已定,就已悄悄让燕卫来给长歌送消息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长歌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不由无奈的笑了。   为了应付魏帝与太后,他还真是什么办法都使出来了。   但长歌也知道,她能看穿他的计谋,只怕等皇上与太后还有青阳公主回过神来,也会猜到是他使的计谋。   如此,皇上与太后又岂会甘心?!   淡竹见她听到消息,不但没有高兴,眉头还皱得越发紧了,不由好奇道:“殿下没有选太子妃,娘娘不高兴吗?”   长歌苦笑道:“这一次没选,就会再有下一次。殿下是一国储君,不可能会一直没有正妃的。”   闻言,淡竹一怔,立马就高兴不起来了,叹息道:“没想到连殿下这样的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长歌心里苦涩,她穿好披风提灯来到院门口,等着魏千珩和孩子们回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长歌打开院门,正是魏千珩抱着熟着的孩子们回来了。   长歌让奶娘们接过孩子抱回屋里去,却将魏千珩拦在了门外。   “殿下劳累了一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千珩今日心情不错,很想同她说说话,再加之又是过小年,他不想一个人回到冷清清的正院去,所以看着她不满道:“怎么,又要赶我走?”   长歌无奈的看着他,提醒道:“殿下忘记了,如今我是在禁足中,若是让宫里知道殿下阳奉阴违,只怕又会惹出事情来。”   魏千珩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猜到自己今日所为瞒不过她的眼睛,不由冷声道:“她们二人尚未进府就容不得你,我岂会娶她们进门?若是我不这样做,只怕她们将来比叶氏更猖狂。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们踏进王府的。”   当年娶叶玉箐时,他至少还与她约法三章,让她不敢太过放肆的干涉他的事。   可如今这两个一个背靠太后,一个出身尊贵,都不是善茬。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他松口答应娶她们其中一个,以后他与长歌再无清静的日子可言。   何况,他此生只想与长歌共白首,再娶太子妃就是个累赘……   想到这里,他松下面容对长歌道:“我与你历经磨难才走到一起,以后的日子,我只想与你和孩子们好好的过,不会再娶其他的女人。”   长歌心里感动,却又知道他说的这些虽然美好却太不可能,只得轻声劝道:“只怕未能如殿下所愿。天下女子何其多,等皇上与太后回过神来,又会重新给你张罗新的太子妃,殿下又躲得过几次?”   甚至,他这一次惹怒太后与皇上,只怕下次会直接给他命定太子妃,到时圣旨一下,他想推脱都不可能。   魏千珩被她眼眸里的担心与惶然灼伤,他心口蓦然窒紧,不知何时开始,她跟在他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少了,越来越多的却是恐怕不安。   这却是魏千珩不想看到的……   心里很不是滋味,魏千珩按下心里的不适,伸手刮了刮她苦巴巴的脸,扬唇笑道:“罢了,今日本宫心情好,就不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他就折身往正院去了。   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景,长歌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的关上了院门……   魏千珩独自回到正院,一进书房,白夜就领着一个暗卫悄悄进屋来了。   “如何,可有发现?”   自从怀疑是叶贵妃派使苍梧救走叶玉箐后,魏千珩就让人盯着永春宫与叶贵妃的,希望从她身上找到苍梧与叶玉箐的下落。   而自从容昭仪被害后,苍梧再次失去了行踪。叶玉箐更是从逃出天牢后就一直没了踪迹。   但魏千珩知道,她辛苦得到的儿子死了,她是绝不会甘心的,一定会来找他报复的。   她报复他倒是不可怕,魏千珩最怕的是她要将仇恨发泄到长歌与两个孩子身上。   而这一段日子以来,她一直了无踪迹,一点消息和动作都没有。越是如此,魏千珩心里越是不安。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从叶贵妃这里找到突破口,尽早将她与苍梧抓捕归案……   可惜,叶贵妃老奸巨滑,在苍梧救走叶玉箐后,料到魏千珩会猜想到她身上去,行事一直很小心,与苍梧的联系更是神秘异常,竟一直让魏千珩奈何不得她。   那暗卫小心道:“属下在永春宫监守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异样。可今晚叶贵妃在偏殿时,庄老夫人曾悄悄去求见她……”   闻言魏千珩眉头一皱,白夜迟疑道:“庄老夫人求她做什么?”   魏千珩了然道:“庄家嫁到孟家的女儿不见了,庄老夫人猜到了长歌的身上,又知道叶贵妃因叶玉箐的事憎恨长歌,自是想与叶贵妃联手陷害长歌,救她的女儿罢了。”   白夜恍悟过来,担心道:“那庄老夫人定是会将娘娘的身份告诉给叶贵妃,如此,叶贵妃岂不是已知道了娘娘与孟家的关系?她会不会从中下手?”   魏千珩一时间猜不透叶贵妃的计谋,不由对暗卫问道:“可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那暗卫疚然道:“因今晚宫里设宴,乾清宫四周的守卫森严,属下不敢靠近偏殿太近,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但庄老夫人最后离开时,似乎并不满意,粟姑姑跟她嘀咕了两句,说让她莫怪,说是娘娘也自身难保,让庄家听娘娘的话,不要以卵击石……”   暗卫的话让魏千珩瞬间明白过来,眸光里迸出寒芒,同时又有一丝兴奋的亮光飞快的划过。   他对那暗卫吩咐道:“派人去城西的疯人院严密看守,一定在确保那庄氏的性命安全。”   暗卫领命下去,白夜不解的给魏千珩端来热茶,迷惑道:“殿下,听那粟姑姑的意思,叶贵妃并没有要帮庄家的意思,为何殿下还要派人去守住疯人院?”   魏千珩冷然笑道:“依我们对叶贵妃的了解,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会不下手?若是我没猜错,她这一次非但不会帮庄家,只怕还会想方设法的要了那庄氏的性命,再将这一切都栽脏到长歌的头上,让长歌像青鸾一样,也背上一个杀害官眷的罪名!”   白夜一脸震惊,白着脸不可思议道:“若真的如殿下所说,那叶贵妃真的是……”   那句‘杀人不眨眼’白夜没敢说出来。他想到容昭仪的惨死,惊疑道:“若是她真的要对庄氏下手,只怕又是让苍梧那厮替她动手——她真是为了对付娘娘与殿下,不择手段!”   寒眸淬冰,魏千珩冷冷道:“我就怕她一直蜇伏不动。”   说罢,魏千珩问白夜:“关于苍梧的身份,还没有线索吗?”   白夜跪下请罪道:“他用的是假名,而之前的行踪又太过诡异,线索太小……还请殿下恕罪!”   魏千珩沉思了片刻,挥手让他起身,凝声道:“最近事多,你也忙累,等新年一过,你尽力追查苍梧的身份,其他的事都暂且放下。”   白夜领命应下。魏千珩又问了青鸾在大牢里的事,得知她暂时一切安好,却不敢松懈,想了想对白夜道:“你去沈府走一趟,本宫有事请沈太医帮忙……”   白夜领了魏千珩口信连夜往沈府去找沈致,沈致正感激着魏千珩帮他促进了与夏如雪的婚事,所以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魏千珩安排好所有的事,只等着苍梧再动手的时候一举将他擒获,从而找到叶贵妃做恶的证据……   而如长歌所料,魏帝与太后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穿了魏千珩的计谋。   不止他们,叶贵妃同样识穿了一切,心里不由冷笑,要看魏千珩何时败光魏帝对他的偏爱。   她要看看,魏千珩这般戏弄太后与青阳公主两家,魏帝还如何包纵他?   可是,魏帝却再次让她失望了。   为了安抚青阳公主母女和太后娘家,魏帝非但没有将此事点破,还一迸替魏千珩瞒了下来,只是在私下骂了他一顿,就将此事揭过了。   毕竟,这一次选太子妃,所谓的人选全是太后所定,魏帝其实并不太满意。   太后在得知真相后,虽然气愤,可事已成定局,又加之马上要过新年了,不宜闹出事端。更是怕影响杨书瑶与端王的大婚,也只是咬牙将魏千珩叫去训了一顿,没有再追究。   如此,叶贵妃又没有见到她想到的局面,心里愤恨,就私下让人去青阳公主与杨家人面前撺啜,让青阳公主与杨家人知道,他们是被魏千珩玩弄了。   青阳公主当场气得就带着女儿回江洵了,连年都不愿意再留在宫里过了。   杨家敢怒却不敢言,但心里却是悄悄将魏千珩给恨上了……   转眼,春节过去,寒冰渐融,春回大地,被冬雪困了好几个月的京城开始恢复生机,一片盎然。   而端王府与杨家更是喜气洋洋,马上就到大婚的日子了。   可长歌的禁足还没有消除,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平日里她也多是呆在林夕院,无甚差别,惟一不适的就是不能去看妹妹青鸾。   所幸,魏千珩一直派人盯紧着大牢,不让其他人趁虚而入伤害青鸾。   端王也派人私下守护着青鸾,所以她在牢房里虽然吃了些苦,但性命却无碍。   魏千珩知道长歌一直不放心牢房里的妹妹,同时也为了不让青鸾知道长歌被禁足的事,魏千珩黑夜里带着长歌悄悄去了刑部大牢里看过青鸾两回。   这段日子里,长歌虽然时常将魏千珩拦在林夕院的门外,但这个提议长歌却无法拒绝,她实在是太担心妹妹了,不亲眼见见妹妹在牢房里的情况,她总是不放心的。   虽然有魏千珩与端王的照料,青鸾在牢房里一切尚好,但关的时间一久,她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总是受不住的。   再加之她原本与长歌约定好,过完春节就去寻煜炎,可如今她却被困在了大牢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只怕要在这里关一辈子。她内心不禁崩跨了,感觉人生无望,茶饭不思,人日渐的消瘦下去,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看得长歌心急不已。   而青鸾在经过这一次的劫难后,也算是看明白了人性的险恶,也知道姐姐的不易,所以当着长歌的面,她什么都不说,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自己。   然而看着妹妹日益颓败的样子,长歌如何放心?不禁着急上火,她也跟着消瘦了下去。   长歌的焦虑魏千珩都看在眼里,可惜,疯人院那边一直很平静,不知为何,苍梧并没有对庄氏下手,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死局。   恰在此时,牢房里传来消息,青鸾在牢房里病倒了!   得到消息时,长歌心急如焚,更是疑惑重重!   她前日夜里悄悄去看妹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没病没痛,怎么一天不见,她就病了?   魏千珩不敢相信刑部牢房里的狱医,派了王府的医过去给青鸾看病。   府医去了后,回来给长歌回话,语带恐慌道:“启禀娘娘,青姑娘得的似乎并不是普通的风寒热症,而是……而是……”   说到这里,府医很是惶然,一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惊慌的形容,长歌心里已猜到了什么,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寒声道:“我妹妹可是中毒了?!”   府医身子一抖,艰难的点了点头…… 第143章 天子怒火,谁人不怕?   青鸾毫无征兆的在大牢里中了毒,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长歌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震懵了。   怎么会?有魏千珩派人好好看着她,所食饭菜都认真查验,青鸾怎么会中毒?   长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白着脸颤声问府医:“她所中何毒?毒是从哪里来的?”   府医泰先生也算得上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老太夫了,却在面对长歌的追问,一脸愧然道:“娘娘恕罪,小可只查出青姑娘是中毒迹像,可所中何毒,毒又是从哪里来的,小可却是一无所知……”   说罢,他惶然跪下向长歌请罪,“小可医术浅陋,还请娘娘另请高明……”   泰府医的话,又如一记闷锤砸在了长歌的头上,她全身气血翻涌,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往地上栽去。   “娘娘……”   身边的心月与淡月连忙扶住她,搀着她去一边坐下,又慌忙倒了茶水给她喝下,替她抚着胸口着急道:“娘娘莫急,总有办法的,青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长歌缓了好久的劲才回过神来,苍白着脸迭声道:“快……快去请沈太医……”   心月连忙亲自往沈府去请沈致了。   而彼时,魏千珩外出尚未回府,长歌等不及他回来,也顾不得自己尚在禁足中,当即就打开院门往刑部大牢里赶去了。   初春的天气,虽然不再见大雪飞扬,但春寒料峭,阵阵春寒伴随着连绵的春雨,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却也让人忍不住冷得直打哆嗦。   长歌绷紧着身子坐在马里车,她全身血液凝固,早已感觉不到寒冷与否,脑海里只剩下泰府医的话,心口空荡荡的飘着。   她知道,青鸾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中毒的,且连所中何毒都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给她下的毒。   下毒之人能避开魏千珩在刑部的耳目对青鸾下手,足见其人来头不小,在刑部有他的势力。   几乎一瞬间,长歌心里已有了定断,眸光里一片冰寒……   到了刑部大牢,端王魏镜渊已到了,神情凝重的守在青鸾身边。   而他也带了大夫过来给青鸾看诊,可看着那大夫无措的样子,也如泰府医一样,对青鸾身中之毒束手无策。   见到魏千珩的那一刻,长歌心里怒火中烧,眸子里一片愤恨。   魏镜渊见到她神情一怔,不自主的站起身朝她走来,如墨的眸子里难掩愧疚之情。   “长歌……”   他嘶哑着开口,想同长歌说些什么,可此刻长歌没有心情去理会他,冷着脸越过他朝着木板床上的妹妹急步走去。   “青鸾……”   她颤声唤着,可青鸾静静的躺着,人事不醒。   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和紧阖的眼睛,长歌全身发抖,抓着妹妹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青鸾你醒醒,是姐姐来了……”   长歌心如刀割,相比夏如雪和孟简宁,青鸾自是不同的,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又是与她一起患难长大的,让她如何舍得?   她想将妹妹唤醒,问问她哪里不舒服?什么地方痛?她祈盼着妹妹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人事不醒……   “青鸾,你到底怎么了?”   长歌抱着妹妹泪如雨下,心撕裂般的痛着。   若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她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更不原谅陷害她的那些人!   魏镜渊僵硬着身子来到她的身边,咬牙艰难开口道:“你不要担心,她是刚刚喝了药睡下了……青鸾她会没事的……”   听到魏镜渊的话,再看着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妹妹,长歌再也忍受不住,噌的从床边起身,回身狠狠的怒视着魏镜渊,厉声质问道:“她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大夫都说了她是中毒,可却不知道她所中何毒,毒从何来……敢问端王殿下一句,此事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魏镜渊脸色很难看,定定的看着愤恨不已的长歌,沉声道:“我确实不知情,不然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青鸾……”   “能避过太子的耳目将毒投进来,端王殿下觉得,这人会与你无关?”   长歌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下毒之人必定是与他有关的。   魏镜渊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冷沉道:“若真是他们做的,本王一定不会轻饶他们——我会让他们交出解药的。”   魏镜渊心里何尝想不到是谁对青鸾下的手,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都已经答应了骊太夫人的要求,将青鸾关进了牢房,也按着他们的要求,会重新去魏千珩的手里夺回太子一位,为何他们还要对青鸾下手?   难道,他们又要逼着自己妥协什么吗?   想到这里,魏镜渊不再敢耽搁,拂袍准备离开,要去找骊太夫人问个明白,更要让她们交出解药。   长歌脑子里嗡嗡的炸响着。到了此时,她却是再也不相信他了,忍不住冲着他的背景痛心道:“若不是你诬陷她杀了你的侧妃,她又岂会在这大牢里受人陷害宰割?!而他们既敢给她下毒,又岂会轻易给她解药?我却是再也不敢相信你了……”   闻言,镜镜渊脚下步子猛然滞子,心口一片冰凉,更是空落得难受。   可长歌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都是他害得青鸾……   心里愧疚悔恨,可面上魏镜渊终是什么都没说,抬步走了。   魏镜渊走后,长歌再次来到床边守着妹妹,一边着急的等着沈致。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脚步声,魏千珩就与沈致急步进来了。   魏千珩得知了青鸾的事后,当即赶了过来,恰好与沈致在门口遇到了。   沈致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替青鸾查看病情,魏千珩见长歌全身紧张到止不住发抖,将她拉到一边的炭盆边坐下,安抚她道:“莫急,若下毒之人只是想要青鸾性命,只怕他们会直接给青鸾下直接致命的毒药,不会留下她的性命来……”   长歌脑子里一片凌乱,怔怔道:“殿下的意思是?”   看着她方寸大乱的样子,魏千珩心疼道:“意思是,下毒之人既然没有直接要青鸾的性命,想必他们是要利用青鸾的性命来威胁我们或是端王,所以,在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青鸾暂时性命无虞。”   听了魏千珩的话,长歌急乱的脑子终于清明过来,一下子恍悟过来青鸾中毒的原因。   是啊,若是下毒之人是要青鸾的性命,只怕会直接给她下见血封喉的毒药。可泰府医同她说过,青鸾身上的毒虽然诡异,但却不会顷刻要她的性命。   所以魏千珩分析得对,下毒之人是要利用青鸾来胁迫他或是端王。   “殿下觉得会是谁?我……我先前猜测是骊家,但骊家怎么会威胁端王?”   从得知青鸾中毒那一刻开始,长歌就绞尽脑汁的猜测下毒之人会是谁,第一直觉就让她想到了骊家。   因为上次陷害青鸾进狱,就是骊老太夫人一手筹划的。   但若是骊太夫人下的毒,她却要利用青鸾来威胁端王做什么?   端王可是她的亲外甥啊……   魏千珩看穿了她心里的忧虑,再想到上次魏镜渊突然对青鸾反目的异样,心里已隐隐明白过来,不由眸光微寒,对长歌沉声道:“在皇家,又有几个人在意亲情?只怕在他们眼里,更在意的是无上的皇权,父子都可以反目,何况是一心想靠着皇子壮大家族的母家?!”   敏贵妃娘家势微,在敏贵妃去世后,父母年迈也不久离世,她再没有兄弟姐妹,如今娘家几乎没人的。   魏千珩虽然不受母妃娘家的牵累,但这些年,叶贵妃仗着是他养母的关系,叶家却是没有少借他的名头行事,像条吸血的水蛭般附在他身上不肯罢手。   尚无血亲的叶家尚且如此,更遑论与魏镜渊一脉相承的骊家。   所以,魏千珩对魏镜渊的处境感同身受,自是能明白骊家对端王没什么不可能做不出来的……   长歌愣愣的听着,心里渐渐通明,想到方才魏镜渊压抑痛苦的神情,似乎印证了魏千珩所说的话。   她不由想到自己方才对他说的话,顿时感觉自己将他逼得太紧了,只怕他如今才是最痛苦无措之人。   顿时,长歌心里更加慌乱起来,不知道这一次骊家又会对端王做什么?   魏千珩握紧她的手,坚定道:“你不要担心,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自己寻上门来做交易的。而端王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   长歌看着床上的妹妹,慌乱道:“那如今我们要怎么办?就这样等着端王从骊家拿解药吗?我实在是不放心……”   魏千珩冷声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一直受他们的胁迫——不论是为了青鸾还是端王,我们都要尽快解了青鸾身上的毒,让下毒之人无法得逞!”   如此,长歌不由切切的朝着沈致看去,双手紧张的握紧,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顺利查出毒因,替妹妹解了身上的毒……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沈致诊完了脉,长歌急声道:“沈大哥,我妹妹怎样了……”   沈致抹了额头上的冷汗,无力道:“泰府医说得不错,青姑娘身上的毒很诡异,虽然不凶猛,不会一时间要了青姑娘的性命,但却查不出是何毒……”   长歌心一凉,若是连沈致都诊不出是何毒,只怕京城内都无人能救青鸾了。   她绝望的看着沈致,颤声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沈致拧眉沉声道:“如今之计,要先查出她中毒的来源,才能想办法弄明白她身上所中之毒,再对诊下药。”   魏千珩听了,立刻招手将值守牢房的燕卫叫来,问他们这两日青鸾都吃了什么。   青鸾出事后,值守的燕卫自知事关重大,将她这两日所食饭菜详细的呈报给了魏千珩,并跪地请罪道:“属下们自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一丝的松懈,青鸾姑娘的饭食,属下们不但拿银针一一试过,更是会亲自试吃,以防有银针也试探不出的毒物掺入在饭菜中。却没想到,还是让姑娘出了事……请殿下责罚!”   听了燕卫的话,长歌的心不由绷得更紧,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燕卫这么严密的防守都让青鸾出事了,可想而知,下毒之人有多厉害。   她不禁又想,若是端王最后没有如下毒之人所愿、答应她们的要求,青鸾岂不会要死在大牢里了?   想到这里,长歌再也忍不住,扑嗵一声给魏千珩跪下,颤声道:“殿下,青鸾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求殿下想办法让她跟我们回去,如今我只有亲眼守着她,我才放心……”   青鸾出事,魏千珩也早已想到了这点,扶起长歌对身边的燕卫沉声吩咐道:“即刻将青鸾姑娘带回燕王府!”   燕卫得令,立刻拿被褥包裹好青鸾,背起她随着魏千珩往牢房外走。   牢房外,瑟瑟发抖的冯尚书听到魏千珩的话,立刻带着刑部的一众官吏跪在了牢房门口,壮起胆子颤声道:“太子殿下恕罪,此女是皇上亲旨的死囚,下官奉皇上旨意将她关押在此,还请殿下体谅下官的难处……”   魏千珩早已料到他会拦自己,不由冷冷笑道:“如今人已在你们刑部大牢出的事,生死未卜,冯大人是准备让她在这里等死么?”   冯尚书心里默道,本就是一个死囚,那怕病死在牢房里也是寻常,这刑部大牢里每年病死在牢房里的死囚没有一百都有八十,好多被判极刑的囚犯,还巴不得病死才好呢。   但这话他自是不敢当着魏千珩的面说的,只得慌乱的朝着魏千珩嗑头求饶道:“太子殿下息怒,可……可她毕竟是皇上亲旨的死囚,没有皇上的圣旨恩赦,下官不敢放她走啊……”   魏千珩看着他的架势,冷冷一笑,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宫今日是必须将她带走的,一切责罚,本宫一人承担。冯大人不如现在就进宫去向父皇禀告。”   冯尚书震惊的看着一脸绝决的魏千珩,胆战道:“要么……要么太子殿下在此稍等片刻,让下官将青姑娘的情况禀明皇上,说不定圣上得知了青姑娘的遭遇法外开恩同意将她放出牢房……到时殿下再将人带走,也免得惹怒圣上……”   冯尚书这番话看着全是为着魏千珩好,实则他不过是担心魏千珩将人带走后,他不但没法向皇上交差,也向骊家和杨家无法交待,所以不敢放魏千珩将人带走。   长歌听了他的话,却不由迟疑了。   她觉得冯尚书说得有道理,若能求得皇上的恩赦,就能免了魏千珩的罪责。   可不等她开口,魏千珩已勾唇对冯尚书嘲讽笑道:“多谢尚书大人一番好意,只是本宫的姨妹已等不了这么久了,若是她真的在大牢里出事,冯大人能赔本宫一个姨妹吗?”   “这……”   冯尚书目瞪口呆,青鸾已中毒出事,他如何敢应下这样的话?   不等他想出应对法子,魏千珩已冷冷叱道:“若是尚书大人承诺不了,保不了本宫姨妹的性命安全,那就乖乖让道罢——”   话音一落,他身后跟随的侍卫燕卫瞬间纷纷拔剑在手,顿时大牢里一片刀光剑影,吓得冯尚书瘫倒在地,连忙往着一边爬去。   他一爬走,其他官吏也纷纷让开道,魏千珩眼也不眨的拉着长歌的手、带着昏迷不醒的青鸾朝外走出,坦然离开了刑部大牢……   魏千珩一行一走,冯尚书颤抖的爬起身,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头痛不已。   想到方才那一片刀光和太子身上难掩的凛然杀气,纵是刑部见惯了打打杀杀的那些官司吏也是头皮发麻,不由一个个看向冯尚书,皆是头痛的问他如何是好?   大家都不知道要如何向皇上交差。   冯尚书知道此事棘手,片刻也不敢停的即刻进宫向魏帝禀告去了……   另一边,长歌和魏千珩将青鸾带回府后,一颗心也放下了半分,立刻让下人收拾好房间,安排妹妹住下,也留着沈致在府里,继续帮她查探妹妹中毒的原因。   长歌在忙碌的时候,白夜来到林夕院,神情凝重的到魏千珩身边耳语几句。   闻言,魏千珩神情一震,下一刻已是同长歌打了一声招呼,急步往正院去了。   一回书房,魏千珩急切问白夜:“真的查到了吗?”   白夜激动道:“查到了。那苍梧原来竟是前云麾将军武离的嫡子武昶,当年武将军因护送先帝西巡失职致先帝遇难,后来皇上登基后,将云麾将军满门抄斩,无一幸免,可惟独当时外出的嫡子武昶逃过一劫,成了朝廷钦犯。”   “苍梧,武昶,原来如此!”   查找这么久,终于查到了苍梧的真实身份,魏千珩也是激动不已,咬牙恨声道:“难怪他对朝廷这么大的恨意,一直借助无心楼与朝廷为敌,最后不惜将整个无心楼葬送,原来如此……”   “那他与叶家又是何关系?”   想到之前苍梧对叶家的反复态度,魏千珩直觉他与叶家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   白夜激动得声音直发抖,惊然道:“在武家出事前,那武家不但与叶家是世交好友,那苍梧更是与叶家嫡女,也就是叶贵妃是定有姻亲的。据说,两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没想到在成婚前,武家出事了,苍梧成了朝廷逃犯,亲事自是取消了,后来没多久,叶贵妃就进宫了……”   闻言,魏千珩不禁也怔住了,眸光里一片震惊。   他却是万万没想到苍梧与叶家叶贵妃有这么深的渊源,如此,倒是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他想,苍梧之前处处针对叶家,杀害叶家的裙带之臣,是因为叶家当初的悔婚,还有叶贵妃对他的翻脸无情。   当时家破人亡的苍梧,再面对未婚妻的背叛,他心里自然是恨着叶家的。   既然他对叶家有这么大的恨意,为何又突然改变态度,如今又对叶贵妃忠诚起来,不但舍命救叶玉箐,还甘心成了叶贵妃的杀手,她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这一点却是魏千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满怀仇恨的苍梧突然改变心意?!   魏千珩心里隐隐闪过亮光,可又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只得对白夜道:“既知道了苍梧与叶贵妃之间的关系,她就休想摆脱杀害容昭仪的嫌疑——而只要她了嫌犯,再让父皇下令正式查捕她,我们就有机会从她身上找出当年杀害我母妃的真凶!”   白夜连连点头,魏千珩迫不及待道:“即刻进宫!”   白夜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迟疑道:“殿下,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咱们明日再进宫罢……”   魏千珩自嘲笑道:“我从刑部将青鸾带出来,只怕如今弹劾我的奏折已堆满了父皇的龙案——我不去见父皇,他也会召人唤我进宫了!”   白夜回府后已听说了刑部大牢里的事,不由担心道:“因着上次小年宴上的事,皇上已气恼殿下了,这段时间对殿下冷淡不少,若是再让皇上知道殿下公然到刑部大牢里带走人,只怕皇上这一次会大发雷霆了……殿下都不害怕吗?”   魏千珩凉凉笑道:“天子怒火,谁人不怕?我自也是怕的。只是事到如今,青鸾性命攸关,我若再不将她带回来,让她在牢房里被害出事,长歌会一辈子伤心不安。那怕她不怪我,我也无法再面对她——青鸾可是她最在意的妹妹!”   白夜了然的点头,担心道:“那呆会进宫,殿下到了皇上面前,不要再像往常那般僵着不肯服软低头。这一次殿下就说几句软话好好讨皇上欢心,想必皇上也不会真的舍得重罚殿下的……”   魏千珩难得的听进了白夜的话,点头应下,对他吩咐道:“去,将府里酒窝里藏着的好酒搬出来,我亲自给父皇送过去。再去告诉侧妃一声,就说晚上我留在宫里陪父皇喝酒下棋!”   白夜欢喜的下去了,拿了酒陪着魏千珩连夜往宫里去了……   而另一边,得知魏千珩与长歌竟直接从刑部大牢将死囚带走的消息后,叶贵妃却是满意的笑了,对粟姑姑道:“骊家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一出手就让长氏与太子乱了方寸。”   粟姑姑扶着她的手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走着,笑道:“可不是嘛,听说,弹劾太子的奏折在皇上的龙案上堆得山一样高了,皇上纵使再偏心他,也不能不顾众怒啊。”   叶贵妃抬眸看了眼高高宫墙外渐渐昏沉的天色,冷然笑道:“今晚却是个不错的天色,时机正好,却不知道他何时动手?”   粟姑姑也随着她朝宫墙外看去,沉吟道:“娘娘不要担心,他做事一向稳准狠,这么好的时机,他定不会错过的——咱们只管等好消息罢!”   叶贵妃得意的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凤眸淬冰,得意笑道:“自新年后,这前朝后宫冷寂了许久,是时候再热闹一下了!” 第144章 她熬不过半个月   魏千珩从大牢里带走青鸾的消息不径而飞,不到半刻已是传到了骊家杨家这些人的耳朵里,所以,不止刑部尚书连夜进宫上奏,骊家与杨家的弹劾奏折也在第一时间递到了魏帝的龙案上,看得魏帝勃然大怒。   魏帝气得摔了奏折,并即刻让磊公公出宫来召魏千珩进宫。   魏千珩已料到父皇不会放过自己,再加之有苍梧的事同父皇禀告,魏千珩在磊公公到达燕王府传旨前,已准备好进宫了。   进宫前,魏千珩不放心长歌,又去了一趟林夕院,将苍梧的消息告诉她,好让她放心。   魏千珩道:“如今知道了苍梧与叶贵妃的之间的关系,她想再摆脱嫌疑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而只要证明当年是她害死的母妃,洗清了骊妃身上的冤屈,我与端王之间的约定也完达成,青鸾就自由了……”   将青鸾带回燕王府后,长歌一直守在妹妹的身边舍不得离开,整个人失魂落魄。   等听了魏千珩带来的消息,她才吃惊的回过一丝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千珩。   万万没想到叶贵妃与苍梧之前竟有婚约在身,不过这样倒也解开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明白了苍梧为何之前那么恨叶家了。   但与魏千珩一样,长歌也想不明白,既然恨叶家当初的翻脸无情,苍梧为何突然又改变态度,转而对叶家死心塌地起来?   解开了一个迷团,却又有更多的迷团堆积在心里。   而同时长歌心里还越发的不安起来,总感觉一直蜇伏没有动静的叶玉箐和叶贵妃,伙同着危险的苍梧,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心里惶然不安,但面上,长歌却不想让魏千珩担心,苦涩笑道:“殿下说得对,只要抓住了叶贵妃的把柄,就能将她之前做下的恶行都揭穿了……殿下放心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妹妹等殿下回来。”   魏千珩知道她担心着青鸾身上的毒,想到之前托沈致帮的忙,忍不住安慰她道:“青鸾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煜大哥号称鬼医圣手,最会解毒,只要他回来,青鸾就会没事了……”   长歌何尝不知道如今惟一能救青鸾的人是煜炎,她方才回府就给煜炎寄去了急信,希望煜炎收到信能回来救青鸾。   只是,自年前青鸾出事前她同煜炎通能过信后,后面两人再没有联系,煜炎没有再给她写信,她也不知道他如今云游去了何处?   她怕等不及煜炎回来,妹妹就支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长歌心痛如绞,无力道:“你有所不知,煜大哥四处云游,新年后我给他写过信,却一直没有回音,我担心他已换了地方,又云游去了别处……只怕向他求救,也来不及了……”   魏千珩却扬唇笑了,对长歌神秘笑道:“世间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煜大哥不日就会回到京城了。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不但要照顾好青鸾,也要照顾好自己,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自己先垮了……”   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长歌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却不好再说出灰心的话打击他。   她心里无奈暗忖,煜炎云游四海,却独独不喜欢来京城——不但是因为他要避着青鸾,更是因为他素来不喜欢京城,没有特殊事因,他都是绕开京城走的。   如此,他怎么会回来?   她绝望的想,那怕他收到了她方才寄出去的信,只怕等他赶回京城也来不及了……   心里绝望难过,但在魏千珩面前,她打起精神轻轻点头,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来,柔声道:“殿下放心进宫吧,不要担心我……”   嘱咐完长歌后,魏千珩带着白夜出府往宫里去了。   魏千珩亲手捧着酒往宫里去。   他知道此次必定会惹得父皇大怒,但他不怕父皇责罚他,却怕父皇又会将怒火发泄到长歌身上去,所以,那怕为了长歌,他也要好好哄哄父皇,让他能息了怒火……   如此,一路行去,魏千珩都在想着要如何讨好魏帝,怎样求得他的谅解。   这却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费心尽力的去讨好父皇了。   白夜也是第一次见自家殿下这么上心,不由放心不少。   他想,只要自家殿下愿意主动向皇上低头示好,皇上再大的怒火也会被浇灭的。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切都会没事的……   行了半个时辰,天色完全黑透下来,眼看宫门就要到了。   魏千珩正要下马进宫,身后却有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边过来。   他回头看去,却是奉他之命看守疯人院的燕卫。   燕卫打马在魏千珩面前停下,来不及下马,已是惶然禀道:“殿下不好了,疯人院突然着火了……”   闻言一震,魏千珩第一反应就是问燕卫:“庄氏呢?她可安全?”   那燕卫身上的衣裳都被烧焦坏了,满头满脸的黑灰,他从马背上下来,跪在地上朝魏千珩愧疚道:“殿下恕罪,大火来得突然,现场一片混乱,关押的疯病之人全趁着大火乱跑出来了……等我们兄弟冲进火场里去时,庄氏已不见了……”   魏千珩全身一凉,不自由主的转身朝着京城西方看去,只见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看到那边天空隐隐有黑烟翻腾,还有火光蔓延的样子。   想也没想,魏千珩调转马头就要朝着西边的疯人院赶去。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殿下要去哪里?皇上正让老奴召你觐见呢……”   却正是奉旨出宫来传唤他的磊公公。   磊公公奉着魏帝的口谕,去燕王府召魏千珩进宫觐见。   磊公公刚刚出宫就见到了宫门前的魏千珩,正高兴他不请自来时,却没想到他转身又要打马离开了,不由连忙高声唤住他,急切道:“殿下,皇上请您去宫里一趟……现在就去……”   魏千珩看着冒夜出宫的磊公公,猜到自己这一次从刑部大牢带走人,定然是惹得父皇大怒了,不然他也不会连夜让磊公公召自己进宫。   他本已做好准备,带上美酒好好向父皇请罪,可如今疯人院出事,他想到生死未卜的庄氏,以及她与长歌之间的牵扯纠葛,却不敢放任庄氏遇害,让长歌背负一个杀害官眷的大罪。   并且,疯人院的大火极有可能是苍梧放的,也就是说,抓捕苍梧的机会来了!   他一直苦苦找寻苍梧的下落,这样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思及此,魏千珩脸色凝重,将手里的酒坛交给磊公公,急声道:“烦请公公转告父皇一声,我本欲今晚陪父皇不醉不归,可如今又发生急事,我要亲自赶过去,等忙完事情,再进宫向父皇请罪……”   磊公公肩负重任,魏帝让他一定要将魏千珩带到他面前去,所以他连忙拦在魏千珩的马前,涎着老脸苦笑道:“殿下既然都已经到宫门前了,就请随老奴进宫吧……皇上说了今晚一定要见到殿下,殿下有何事不如等明日再去,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魏千珩看着磊公公一副惶然生怕自己逃的样子,心里一沉——看来,父皇这一次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按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忤逆父皇才是,可一想到能将苍梧抓捕归案,让叶贵妃伏法,保长歌与青鸾姐妹安稳,魏千珩却是顾不得魏帝的雷霆大火了。   如此,他朝磊公公恳切道:“大监,我如今真是有急事要办——西区的疯人院着火,我怀疑是苍梧为所,如今要赶着去抓他归案,还请大监替我同父皇说一声。等我擒了恶人归来,我自会好好向父皇请罪,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   见他坚决要走,磊公公想到没法向魏帝交差,不禁头皮发麻,几乎要给魏千珩跪下了,连忙哄着他道:“殿下,疯人院着火自有救火队去灭火救人;而苍梧那厮也自有大理寺与刑部的人追捕;殿下贵为太子,这些琐事交给下人们做就成了,岂能让殿下亲力亲为?1”   “何况火场危险,苍梧那厮也是亡命之徒,殿下身子金贵,更不能去涉队做这些冒险之事……殿下,您是个聪明人,还是随老奴去见皇上吧,说不定殿下好言几句,皇上就不生殿下的气了……这个时候殿下千万不要和皇上对着来啊……”   磊公公一口气说了许多,嗓子都快哑了,可是魏千珩心意已决,根本顾不得其他,一扬鞭,玉狮子高高的扬起了前蹄似乎要朝磊公公踩去。   磊公公陡然被玉狮子的庞大身形吓到,不觉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魏千珩趁机驾着玉狮子从他身上飞跃而过,转眼就没了踪影。   好半天磊公公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魏千珩消失的方向,后怕道:“不得了,皇上这一次真的要动大怒了……”   说罢,已是从地上爬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乾清宫去了。   他刚刚到了乾清宫门口,迎面碰到了冒夜过来的叶贵妃。   见到叶贵妃,磊公公眸光一亮。   他正不知要如何向魏帝交差呢,如今叶贵妃来了,若是有叶贵妃进去陪着说话,皇上或许怒火就会降些。   再加上叶贵妃一向护着太子,若是有她帮太子向魏帝说些好话,想必皇上也就不会再追究太子殿下了。   皇上息了怒火,自然也就会放过办事不利的他了……   想到这里,磊公公顿时像找到了救命的人,连忙亲热的迎上去,恭敬道:“娘娘又来看十四皇子么?”   叶贵妃此时前来,却并不是为了十四皇子而来,而是猜到今晚苍梧会动手,再加之又听说了魏帝召见太子进宫的事,特意过来打探消息的。   可面上,叶贵妃却一脸担心道:“转春了,本宫听说轩儿这两日有些咳嗽,就亲手熬了雪梨汤给他止咳。也给皇上带了一盅,给他祛火润喉。却不知道皇上此时可得空?”   磊公公连忙道:“皇上正在寝殿歇着呢,奴才这就领娘娘前去。”   一路行去,叶贵妃早已将磊公公神情间的为难慌乱看在眼里,眸光淡淡落在他手上的酒坛上,认出那是燕王府特制的白玉酒坛,心里已是猜到了什么,一边走一边问磊公公:“这么晚了,皇上还没有用晚膳么?”   磊公公看了看手中的酒,苦笑道:“回禀娘娘,这酒却是太子殿下让老奴带给皇上的……”   叶贵妃一脸不解:“太子既要请皇上喝酒,为何不亲自送来?”   磊公公无奈叹息道:“殿下本是要亲自送来的,只是宫外突然出事了,殿下又忙着其他事去了,就托老奴将这酒奉给陛下。”   闻言,叶贵妃眸光一亮,着急道:“宫外又出了何事?难道是太子又闯祸了?”   心中,叶贵妃已料到是苍梧出事了。   自从青鸾在牢房里中毒、魏千珩与长歌方寸大乱,闯进刑部大牢里强行将人带走后,叶贵妃觉得时机到了。   而苍梧会把握这个最好的时机,将她吩咐他的事办了。   苍梧这一次拖着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动手杀了庄氏,就是因为燕卫将疯人院把守得太过严密,甚至连魏千珩也隔三岔五的亲自到疯人院巡查,根本就没有他下手的机会。   在叶贵妃不耐的催过他两次后,苍梧表示会寻个最乱的时机动手。   魏千珩最乱的时候就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   所以,叶贵妃在得知了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后,立刻觉得时机到了。   而她这个时候来乾清宫,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面上,叶贵妃一脸毫不知情的形容,满心满眼全是对魏千珩担心不安,惶然问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会不会有危险?”   磊公公连忙压低声音道:“娘娘莫要担心,不过是西边的疯人院突然着火了,太子殿下着急过去灭火去了……”   听到‘疯人院’三个字,叶贵妃脚步微顿,心里一片了然,忍不住暗自得意笑了起来。   她继续装做迷惑的追问磊公公:“疯人院着火与太子有何关系?派救火队去就成了。火场那么危险,怎么能让太子以身犯险呢?”   磊公公连连点头道:“娘娘说得对,奴才也是这样劝着太子殿下的。可殿下认为火是苍梧那厮放的,所以急着抓苍梧去了!”   说罢,磊公公还热心的解释道:“娘娘道那苍梧是谁,就是先前割断容昭仪脖子的那个嗜血刺客,太子殿下与皇上一直想抓他归案呐……”   叶贵妃勾唇微微笑了。   果然如此,她所料一丝不差,苍梧在今晚动手了!   叶贵妃心里满意极了,苍梧放火烧了疯人院,大火一起,关在那里面的疯子定会受到惊吓大闹起来,场面也是十分混乱,苍梧趁机带走庄氏就极其容易了。   缓缓勾起了嘴唇,叶贵妃得意的想,苍梧这步棋,她真是走得太好了。   同时,她又不免好奇,苍梧会以怎样的法子将庄氏杀死,再栽脏到长歌身上呢?   既然已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叶贵妃就假意咳嗽了两声,借口自己染上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魏帝,就告退离开乾清宫,留下一脸惶恐不安的磊公公……   果然,等磊公公捧着魏千珩的酒小心翼翼的进殿禀告时,魏帝得知他竟是抗旨不尊,在公然劫狱闯下大祸之后,连句解释都没有,心里对他的怒火不由更甚,当场气得砸了魏千珩送给他的美酒。   可在听到磊公公汇报说疯人院的大火是苍梧所放时,魏帝又不免担心起魏千珩来,让磊公公立刻派羽林卫去支援魏千珩……   另一边,魏千珩赶到城西的疯人院时,那里的大火已被扑灭了,死伤无数,可不论是在烧死的尸首中,还是活下来的人群里,都没有发现庄氏的身影。   心头一片冰凉,魏千珩吩咐留下一部分的燕卫下来善后,自己带着白夜和一众燕卫,在疯人院的四周搜寻起来。   魏千珩想,既然苍梧没有将庄氏当场‘烧死’,那么,他定是要带着庄氏的活口另有计划。   所以,他马不停蹄的带着燕卫搜寻起来。   可连夜将整个京西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半点苍梧与庄氏的踪迹。   魏千珩下令严守城门,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城的可疑之人。   而他想到庄氏与长歌之间的仇恨,心里隐隐不安,在天明时分,赶回了燕王府。   所幸府里一切都安好,林夕院里也一片平静,他回去时,长歌趴在青鸾的床边睡着了。   看着她趴在床上睡得极不舒服的样子,魏千珩怕她醒来后手麻脚麻,正要轻轻的将她抱到床上去睡,长歌却惊醒过来,怔懵的看着他,再看着外面渐明的天色,迟疑道:“殿下刚刚回来么?是不是又陪皇上喝了一晚的酒?我让厨房给你做醒酒汤……”   魏千珩拉住她,将她拉到外间,沉声道:“苍梧又出现了,放火烧了疯人院!”   闻言一惊,长歌睡意全消,瞬间清醒过来,惊愕的看着魏千珩,失声道:“他是冲庄氏去的?!”   魏千珩点了点头。   长歌心口一紧,明白过来苍梧的目的,脸色不由苍白一片,颤声道:“他们是要杀了庄氏,再栽脏到我的身上,让我和妹妹一样,都背上一个杀害官眷的罪名……”   魏千珩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们在火堆里没有发现庄氏的尸体,所以估计苍梧暂时还没有要庄氏性命的意思。我怕他有其他目的……”   长歌全身抑止不住的颤抖,咬牙笑道:“苍梧与叶玉箐恨我们俩入骨,如今又加上一个庄氏,只怕他们不会轻易放手的。”   “所以我们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魏千珩自知此事事关重大,声音不由冷了下来,凝重又道:“只要先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将他们悉数抓捕,他们的阴谋就不攻自破了。“   长歌知道魏千珩说得有理,不由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眸子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这三个人可能藏身的地方。   下一刻,她眸子猛然睁开,激动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武家旧宅!”   闻言,魏千珩几乎跳起来,立刻朝外走去,对守在外面的白夜道:“立刻带人围剿脱武家旧宅!”   魏千珩带着白夜一行匆忙出门去了,长歌睡意全无,简单梳洗了一下,去两个孩子的房间看了一下,替她守着青鸾的心月苍白着脸进来,哆嗦道:“娘娘,姑娘不好了……方才喂她喝药,她却抽搐起来了……”   闻言,长歌全身一颤,顿时打翻了手里的粥碗,汤粥滚了她一身。   顾不得擦拭一下被弄脏的衣裳,长歌急忙朝着妹妹的房间奔去,一进门就见到青鸾全身抽搐不止,淡竹与两个丫鬟压着她的身子都按不住,嘴边还吐出了白沫,脸色青紫,样子极其吓人。   “快……快去请沈太医!”   长歌声音都变调了,急步上前一把抱住全身抽搐不止的妹妹,失声道:“青鸾,你坚持一下,等沈太医来了就好了……”   青鸾已醒了过来,可毒发之时的痛苦却让她痛不欲生,她牙关咬得咯吱响,瞪着眼睛对长歌痛苦喊道:“姐姐,你救救我……”   长歌的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哆嗦道:“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说话间,沈致从外面急步进来了,看到青鸾的形容,脸色凝重,连忙拔出银针插在她的眉心中间,再时出力压着青鸾的身子,直到一刻钟后青鸾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才松开她。   沈致与长歌皆是满头大汗,长歌更是脸色发白,怔怔的看着再次晕迷过去的妹妹,眼泪断线的珠子往下淌。   如此,接下来,每隔三个时辰,青鸾都会要发作一次,且一次比一次可怕。   长歌心痛如绞,她鼓起全身的气力问沈致:“我妹妹这个样子……还有坚持多久?”   沈致面色很难看,声音也止不住的发颤,“只怕、只怕这样下去,她熬不过半个月……”   闻言,长歌整个人似乎都被抽空,彻底崩溃了。   下一刻,她跌跌撞撞的朝着外面跑去,心月与淡竹连忙追上去,担心道:“娘娘要去哪里?”   长歌全身冰凉,如坠寒窟,哆嗦道:“我去找端王……不论下毒之人是何目的,都求他答应,只要……只要能救青鸾……”   然而恰在此时,外面小厮来报,端王在外求见! 第145章 身契换解药   青鸾突发毒症,沈致也束手无策,并告诉长歌,按着这个毒发症状下去,只怕青鸾活不过半个月。   看到妹妹毒发时的可怖样子,长歌已近崩溃,等听到沈致的话后,当即如五雷轰顶,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她的脑海里顿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妹妹寻来解药,救她性命。   如此,长歌瞬间想到要去寻魏镜渊。她想,不论下毒之人提出怎样的要求,她都去求魏镜渊应下,如此,才能救下妹妹。   然而,不等她出门上端王府见魏镜渊,下人来报,端王来了!   听到禀告,长歌一震,下一刻已是急步去见魏镜渊了。   前厅里,魏镜渊静静的坐着,如墨的眸子似一潭枯井,手里握着着一个精巧朴质的木盒子,见到长歌进来,直直的站起身,担心问道:“青鸾如何了?”   长歌嘴唇嚅动几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回他的话。   自昨日听到魏千珩的话后,长歌知道他也有他的痛苦与无奈,她虽然无法再怨恨他,却也不想再看到他,更不知道同他说什么好。   毕竟,妹妹成了如今的样子,与他脱不了干系。   魏镜渊无法直视她绝望灰暗的眼睛,半敛着眼睑咬牙冷声又道:“我想看看青鸾……”   长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呆会要同他商议的事,终是转身领着他去了青鸾的卧房。   进到卧房,魏镜渊看着被绑在床上的青鸾,却是与骊太夫人所说的毒症一模一样,一颗心顿时坠入深底。   长歌见他对青鸾如今的状态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也不询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绑着青鸾,心里明镜般的透亮过来,咬牙嘲讽笑道:“看来端王已经知道青鸾所中何毒了。如此,不知骊太夫人同你提了什么条件?!”   她暗忖,看来魏千珩说得不错,下毒之人果然已找上魏镜渊了。   而能让魏镜渊如此受困、顾忌重重不能反击的,除了他的外祖母骊太夫人,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魏镜渊脸色一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不由起身默默往外走去。   长歌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红着眼睛激动道:“王爷,骊家到底让你做什么?他们如何才肯放过青鸾?还请王爷如实相告……”   魏镜渊心口揪紧,默默的看着她,墨眸如渊,却迟迟没有开口回答她的话。   长歌知道骊家让他做的事情,肯定是艰难不易的,不由对魏镜渊恳求道:“沈太医说了,青鸾若是一直这样毒发下去,只怕熬不了半个月,所以……求求王爷,无论如何都要帮青鸾拿到解药……”   闻言,魏镜渊眸光一滞,自嘲笑道:“你的意思,不论他们让我做什么,我都要应下吗?”   长歌慌乱的点头,鼓起勇气道:“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王爷很不公平……但是,如今青鸾命在旦夕,除了答应他们拿到解药救她,我别无他法……求王爷、求王爷看在青鸾与您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感情上,救救她吧……”   魏千珩今日空手而来,长歌已知道,他定是拒绝了骊家的要求,而这也恰恰说明,骊家威胁他做的事,让他很为难,甚至对他是残忍办不到的。   所以她说这样的话,对他而言是自私过分的。若换了平时,她绝不会在他受骊家威胁时再逼迫他,将他夹在中间没了退路。可如今为了妹妹,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看着她急切到失去理智的样子,魏镜渊不自禁的捏紧了手里的小木盒子,更是将盒子悄悄的掩在了衣袖里。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凝重道:“若是他们要的是太子之位、甚至是你的性命,你也要我答应吗?”   长歌一怔,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心口一片雪亮,缓缓道:“所以,上一次污陷青鸾,他们是逼你夺太子之位。而这一次,他们是要我的性命,对吗?”   魏镜渊没想到她会如此通透,一下子将全局都看得分明,心里不由一颤,咬牙冷声道:“不,这不过是我随口之言,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会想办法拿到解药的。”   说罢,他向她告辞,转身离开。   长歌忍不住再次追上去,着急问道:“所以王爷……他们到底有何目的?为什么要对青鸾下手?”   可是,不论她怎么问,魏镜渊都不再开口,长歌不肯死心还要再问,一道突兀的女声却突然插进来了,嫌恶的打断了长歌的话。   “青鸾出事,是她罪有应得,关我家王爷何事?!你为何缠着他不放!”   长歌与魏镜渊同时看过去,没想到竟是杨书瑶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下,正气得红着脸怒视着长歌。   那形容,活脱脱一副捉奸在床的气急败坏的样子,恨不能吃了长歌。   长歌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竟追着魏镜渊从林夕院来到了府门口。   “你怎么来了?”   前一刻还一脸愧疚深沉的魏镜渊,见到杨书瑶的那一刻,脸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声音冰冷的没了一丝的温度,冷冷道:“你跟踪我?”   “不是……王爷不是的……”   见到魏镜渊动怒,杨书瑶慌了,连忙小步跑上台阶,仰头看着如神袛一样的冷峻男人,心里又爱又怕,慌乱道:“王爷,我是恰巧路过,看到她纠缠王爷,这才……这才忍不住出声的……”   恰巧路地?!   这样的慌言也亏她说得出口。   一想到妹妹之前受到的无枉陷害,再看着面前的杨书瑶,长歌心中的怒火瞬间腾起,眸光冷静又寒戾起来。   她心里很明白,骊太夫人突然对青鸾下手,将丹鹦的死栽到她身上,不单单是因为骊家要利用妹妹威胁魏镜渊,同时也是因为杨家一直看不惯魏镜渊将青鸾当成亲妹妹看待,眼里容不下她,所以要在成亲之前,将青鸾从端王身边除去。   甚至长歌想,或许最开始的主意就是杨家容不下青鸾,骊家为了巴结太后一族,在帮杨家除去妹妹的同时,再顺势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不论如何,妹妹出身,与杨家和眼前的杨书瑶是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这里,长歌冷冷开口道:“天都黑了,却不知道杨姑娘顺路要去哪里?”   “你……”   杨书瑶本就是尾随魏镜渊的马车来燕王府的,如今慌乱之中说的谎,被长歌追问,她如何答得出来,不由恼羞成怒的指着长歌,气得直咬牙。   长歌冷冷睥着她,又道:“若是杨姑娘从一开始就是跟着端王过来的,何不一起进府坐坐?春夜湿寒的,杨姑娘马上又要大婚了,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染了风寒病倒才是……”   说罢,不等杨书瑶回话,长歌又对魏镜渊道:“王爷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看青鸾了,不然只怕青鸾死得更快!”   她说完,就不再去理会脸色大变的杨书瑶,转身往府里走,冷声道:“王爷慢走不送!”   魏镜渊脸上覆上一层寒霜,径直越过神情慌乱的杨书瑶走了。   杨书瑶做贼心虚,怕魏镜渊误会自己连忙追上去,魏镜渊却是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径直跨上马车走了。   他冰冷嫌恶的态度,让杨书瑶神情越发的慌了,性格娇纵的她顾不得其他,怕魏镜渊误会她,顾不得其他,竟是要爬上魏镜渊的马车上去同他解释。   魏镜渊毫不遮掩心中的嫌恶,冷冷道:“下去!”   杨书瑶既已打定主意不顾脸面要替自己开脱,岂肯下去,不由扒着魏镜渊的衣袍哭求道:“王爷请听我解释……”   魏镜渊没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竟敢当街做这样的事,心里对她的嫌恶之情越甚,忍不住咬牙寒声道:“你若是再敢当众纠缠,本宫即刻进宫退亲。滚!”   杨书瑶全身一颤,再也不敢胡搅蛮缠,白着脸被丫鬟扶了下去,魏镜渊的马车片刻不停的从她身边离开了……   一进到马车里,远山忍不住抱怨道:“没想到这个杨姑娘竟是这般不知礼数,敢跟踪主子……”   魏镜渊却不想再提杨书瑶,他摆手让远山不要再提,缓缓的松开了一直紧捏在手里的盒子。   随从远山见他又拿着盒子回来了,诧异道:“主子不是特别来送盒子的么?为什么又拿回来了?”   魏镜渊眸光落在手边的木盒上,沉声道:“她为了救青鸾,已失去了理智……若是将这个交给她,只怕她会亲自将这个送到太夫人手里去……”   远山明白过来,为难的看着他道:“主子,太夫人这一次对青鸾姑娘下手,就是为了你手里的东西……不如您将它交给她,青鸾姑娘就无事了……”   “若是给了她,青鸾才会真的没命!”   魏镜渊冷声打断远山的话,“青鸾身上的毒尚有办法可解,可若是依太夫人所言,将她的身契交到了她的手里,长歌就彻底毁了……”   原来,自骊太夫人从丹鹦那里得知了长歌与青鸾入鹞子楼时,所签的身契还在魏镜渊手里时,就一直想方设法的要从他的手里将长歌的身契拿到手。   因为,握着她的身契,长歌就是她手里的人,她想让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她就得死!   更遑论长歌是魏千珩最在意的人,若是要扳倒魏千珩,不如从长歌身上下手。   所以,她这一次继续对青鸾下手,逼魏镜渊交出长歌的身契……   而青鸾一出事,魏镜渊就想到了骊太夫人身上,昨日从刑部大牢离开后,他就直接去找了骊太夫人,可不等他开口质问,骊太夫人已主动开口,提出以解药换长歌的身契。   彼时,骊太夫人正在府里看着魏镜渊大婚宴席所需物品的单子,见他冷着脸闯进来,凉凉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如此倒好,我们祖孙二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魏镜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冷戾道:“外祖母,上次丹鹦一事,我已如你所愿,你也答应我不会再伤害青鸾,为何又突然变卦?!”   “变卦的难道不是你么?”   骊太夫人笑吟吟的看着魏镜渊,隐起眸子里的寒意缓缓笑道:“我已知道你求过皇上,等你大婚当日赦免青鸾的死罪,尔后再借着与太子之间的约定放她出狱——若是我没猜错,等你大婚过后,哪怕太子没能找到当年真凶还你母妃清白,你也会饶过青鸾,还她自由。我说得对吗?”   魏镜渊神情微变,冷声道:“她本就是无辜的,已白白遭受了这么久的牢狱之灾,还她自由也是应该。而母妃的清白,我自是会替她讨回。”   骊太夫人道:“我原以为上次就跟你说得明白,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没懂——从头至尾,不论是你母妃当年陷害敏妃母子,还是后来蒙冤死在冷宫,都是为了让你当上太子,成为新帝。至于冤屈不冤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母妃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要回清白又有有何用?”   魏镜渊心口发凉,木然道:“储君之位我自是会去争,但这些与青鸾无关,求外祖母放过她,将解药给她……”   骊太夫人放下手里的单子,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解药我早已备好,只等你拿东西来换!”   “外祖母要什么?”   魏镜渊心口莫名的揪紧。   骊太夫人郑重道:“我听丹鹦说过,但凡进鹞子楼的鹞女,身契都交在你的手里。如此,你将长氏的身契给,我就将解药给你。”   魏镜渊心咯噔一声沉下去,想也没想就冷声道:“她如今是太子侧妃,与我们半点干系都没有,太夫人要她的身契何用?”   骊太夫人早已料到他会拒绝,眸光一凉,不急不慢的笑道:“你若要击败太子,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这却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骊太夫人的意思很明白了,她看着大惊失色的魏镜渊又道:“其实这些事情,原本应该你自己来做——这么好的东西在你的手里,你竟然不会利用?非得让外祖母逼着你来做,没得伤了我们祖孙的情份。”   魏镜渊气恨道:“太夫人这是不相信我能从太子手里夺回储君一位,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利用一个女子来办成大事么?”   骊太夫人紧紧的盯着他,眸光咄咄逼人:“外祖母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如今有一条可以一招致命的法子,为何不用?渊儿,你从来都是一个睿智异常的孩子,外祖母不相信你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是无辜的,为何我们的争斗要将她卷进来……”   “哪里有什么无辜不无辜,她若真的无辜,就不会在原本应该死去后又活着回京城来,还重回太子身边——”   骊太夫人声音完全冷下来,冷冷道:“渊儿,你就是被她害的,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的人。当年你那么会筹划打算,那怕被贬到边境封地,你仍然不退缩,还能与魏千珩一争高下,可最后呢,自从传出长氏服毒自尽的消息后,你整个都萎靡颓败了,你没了一点斗志,在皇陵的五年,你全活在了愧疚自责当中,你为了一个鹞女,放弃了一切……”   “可你却没有想过,当年若不是你在大雪的街头捡她回来,救了她一条命,她早已不知烂死在了何处。所以你从来不欠她的,她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她愧疚着你的。如今她与太子在一起,就是背信弃义,是她对不起你才是啊……”   骊太夫人恨不得将魏镜渊的脑子剖开来看一看,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竟为了一个鹞女,连他一直以来的斗志和心愿都放弃了。   可不论她怎么说,魏镜渊绝不松口将长歌的身契给她,他已毁过长歌一次,让她差点万劫不复。如今她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他绝不会再毁了她……   祖孙二人最终不欢而散,魏镜渊离开时,骊太夫人缓缓道:“青鸾身上的毒挨不了多少时间,若是你不能在大婚之前将长氏的身契交出来,只怕你这个情同兄妹的青鸾妹妹就看不到你的大婚之喜了!”   闻言,魏镜渊全身一颤,离下月初八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不到,也就是说,若是不能给青鸾拿到解药,她活不了半个月了。   但他也知道,若是交出长歌身契,让她落进骊家人的手里,被当成棋子对付魏千珩,她的下场会更悲惨……   想到这里,魏镜渊心里撕裂般的痛着,他猛然恍悟到,长歌身契,他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看到长歌与魏千珩恩爱成双,看着她完全将自己忘记,心里眼里只剩下魏千珩时,他心里却痛得不能自己。   八年的相伴,长歌早已刻入了他的骨血里,他一面告诫自己事成定局,让自己死心。可另一面,他又做不到割舍放手,所以一直不舍的将她的身契留在自己身边,就如这些年,他一直守着她的同生盅一样,仿佛这样,长歌就没有离他而去,还在他的身边……   可如今,她的身契已成了危及她性命的致命武器,那怕再不舍,他也不能再将它留在自己手里了。   如此,他今日带着长歌的身契趁夜悄悄来燕王府找她。   他本是要将身契交还给她,可看到她为了青鸾不顾一切的样子,他又迟疑了,他怕长歌知道了太夫人的目的后,会牺牲自己而去为青鸾讨取解药。   魏镜渊非常想救青鸾,但也不想因此再让长歌陷入绝境,所以相比还有时间办法抢救的青鸾,他只得打消念头,将装着长歌身契的小木盒带回……   魏镜渊将木盒收好,神色凝重道:“青鸾时间不多了,如今我们只能想其他法子去拿解药了。”   远山担心道:“太夫人谨慎得很,只怕解药不会那么容易……”   墨眸如霜,魏镜渊寒声道:“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青鸾出事的……”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快行至长街上时,前面有嘈杂的人马声传来,魏镜渊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外面的随从隔着车帘向魏镜渊小声禀告道:“王爷,是太子的人马,似乎在搜查什么人?”   魏镜渊想到今早得到的疯人院起火的消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魏千珩也看到了他的车驾,就趋马赶了过来。   魏千珩来到他的马车前停下,端王府的随侍戒备的看着他,魏镜渊打起帘子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堵路扰民,所谓何事?”   魏千珩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歇过,眸光扫了一眼魏镜渊,冷冷道:“端王殿下真是清闲,本宫却是忙着抓歹徒,连晚膳都来不及吃,端王不如陪本宫去铭楼喝一杯吧。”   说罢,不容魏镜渊答应,已是转身朝着前面路口的铭楼去了。   魏镜渊没有迟疑,吩咐马车跟上去。   远山担心不已:“主子,太子突然邀你去喝酒,只怕不怀好意,咱们还是别去了……”   远山暗忖,因着青鸾姑娘的事,连长歌都对自家主子没有好眼色,太子更是敌意满满,这生死对头般的两人,突然相约一起喝酒,实在让人担心害怕啊。   魏镜渊自嘲一笑:“大众广庭之下,难道我不应约,让人以为我怕了他么?”   此言一出,远山再不好说什么,只得提着胆子陪着他登上了铭楼。   早他一步到的魏千珩已在二楼临窗的紫檀条几旁边坐下,桌上已温上了梨花白酿,小二正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上菜。   见到魏镜渊进来,魏千珩对白夜道:“好好守着外面,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到本宫与端王的雅兴。”   白夜会意,连忙退出去,还不忘记将远山拉出去。   远山看着一身凛冽寒气的魏千珩,那里敢放任自家主子与他单独相处,挣扎着不肯走。   魏镜渊掀袍从容的在魏千珩对面坐下,对远山吩咐道:“你同白侍卫一同下去寻着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远山无法,这才被白夜拖了出去。   房门一关,魏千珩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方才可是从我的府上回来?解药一事无望吗?”   看着魏镜渊眉眼间的愁色,还有方才远山戒备的形容,魏千珩已猜到解药之事他没能解决。   而看着他马车行来的方向,魏千珩猜到他是不放心青鸾的病情,趁着夜色去王府看望青鸾。   魏镜渊见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心里一紧,冷冷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魏千珩:“我想知道骊太夫人让你拿什么换青鸾的解药。”   魏镜渊抬眸盯着他,沉声道:“虽然我们有约定一起查当年旧案,但也只限于此事我会与你合作。至于其他事,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尚未到可以分享如此机密情报的情份上。”   魏千珩并不气恼,凉凉道:“骊家让你做的,无非就是争夺太子之位。只是本宫不明白的是,上次利用青鸾已逼迫了你一次,这一次他们又想让你做什么。”   魏镜渊低头喝酒,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沉声道:“你将我唤来,可是关于案子的事有了进展?”   魏千珩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完,重重搁下酒杯,答非所问道:“除了上一次的约定,只怕本宫与端王,又要再次合作了。”   魏镜渊眸光一沉,冷声道:“此话怎讲?”   魏千珩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糙纸,展开铺放到桌几上,“你自己看吧。”   魏镜渊将纸张挪到自己面前,细看一眼后,神情猛然滞住了…… 第146章 万万想不到的地方!   皱巴巴的纸上凌乱的写着一些东西,魏镜渊拧眉看了一会儿,最后眸光落在右下角的一个日期上,神情怔了片刻,再回头看了看纸张上面所书的其他凌乱东西,下一刻却猛然滞住了。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颇为吃惊的抬头看向对面一脸凝重的魏千珩,追问道:“这是谁写的?”   魏千珩执壶给自己斟满酒杯,冷冷启唇:“从武家旧宅得来的,苍梧的。”   原来,疯人院大火后,魏千珩一直找不到苍梧与庄氏的踪迹,最后在长歌的提醒下,想到了武家旧宅,立刻带人围剿了过去。   可是自从身边多了‘女儿’要照顾后,苍梧怕自己与叶玉箐的藏身地败露,更是担心他外出时‘女儿’叶玉箐独自呆在荒宅里有危险,就绞尽脑汁做好了防备。   他将冬日里乱葬岗上那些快冻死饿死的野狗统统抓了回来,圈养在他武家旧宅里,每日拿生肉喂养它们,只要有生人靠近,那些野狗不但会犬吠报信,还会撕咬攻击来人。   如此一来,连冬日里想找个废宅安身的街头乞丐们都不敢靠近这座废宅,其他相邻的人家或是路过的闲人,更是在经过时都得加快步子,生怕走慢了会被宅子里的疯狗咬伤。   大家虽然好奇这座废宅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凶残的野狗,但大家都以为是去年冬月里大雪下得太久,这些野狗为了过冬才会跑到这里汇聚的,并没有怀疑是有人故意养了这一群畜生在宅子里。   如此,魏千珩带着燕卫赶到武家旧宅时,还未踏进后宅,就被野狗们攻击缠上了。   等他们宰杀了这一群畜生,后宅里的苍梧早已被惊动了,带着叶玉箐与庄氏悄悄从密道逃走了。   魏千珩带人搜到了他们藏身的阁楼,发现了里面生活的痕迹,同时也发现了这张掉在榻前的糙纸。   他本只当是一张随便无用的纸张,可等他捡起来一看,上面凌乱的写着一些东西,魏千珩随目一扫,却发现了不对劲。   上面虽然写的是一些凌乱无章的东西,可魏千珩却发现上面记载的东西都与苍梧前面几次行动有关。   譬如上次刺杀容昭仪,在容昭仪出事当天的日期后面,就写了‘乾清宫’三个字。   而昨夜的疯人院大火,疯人院后面的标注,赫然就是一个笔锋锋利的‘火’字。   魏千珩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张纸是平时苍梧行动前脑子里的计划安排,他零星的写在这里,看似凌乱,其实都是他的筹谋计划。   魏千珩的眸光不由急切的在上面搜索他的其他计划,最后在右下角发现了被圈起来的‘三月初八’四个字。   神情一怔,魏千珩明白过来,在三月初八那日,苍梧会有新的计划。   而三月初八,又正是端王魏镜渊与杨家大婚的日子,魏千珩联想到青鸾与端王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不由猜测,只怕苍梧下一次的行动是与端王大婚有关。   如此,在街上遇到魏镜渊后,魏千珩不由将他叫到铭楼来密谈……   听了魏千珩的回答,魏镜渊神情再次一怔,蹙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迟疑道:“武家旧宅?难道是先帝身边因失职被父皇满门折斩的前云麾将军武离么?!”   大魏姓武之人不多,在京城任职的官员更是寥寥可数,所以魏镜渊稍一思索就想到了前云麾将军武离身上去了,因为当年武家一事,在京城轰动极大,又是魏帝登基后处置的第一个重臣,魏镜渊自是有所耳闻。   而魏镜渊虽然不知道苍梧救叶玉箐一事,却知道是他闯宫、并在乾清宫门口猖狂的杀害了容昭仪,也知道朝廷一直在追捕他。   如今听魏千珩将苍梧与武家提到一起,他沉声又问道:“苍梧与武家有何关系?与我……又有何关系?”   看着糙纸上所书的自己与杨书瑶大婚的日期,魏镜渊心里疑云四起,隐隐感觉事情不简单。   魏千珩抿下一口酒,凉凉笑道:“当年父皇登基,重处了因失职致先帝遇难的前云麾将军武离,满门抄斩,可他们家的嫡子武昶却侥幸逃过一劫,一直没有归案。”   闻言,魏镜渊墨眸里一片惊诧,恍悟道:“所以当初,他去乾清宫的目的并不是容昭仪,而是冲着父皇去的?!”   魏千珩摇了摇,嘲讽道:“不,他就是冲着容昭仪去的。”   如此,魏镜渊更加迷惑了,父皇与他有血海深仇,可容昭仪却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容昭仪?!   看着他满脸疑云的样子,魏千珩心里也很沉重,冷冷道:“因为他是替人办事,扫除障碍!”   魏镜渊猛然一震,心里隐隐明白过来,如墨的瞳孔不觉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千珩,惊愕道:“你是说……”   “对,就是弑母夺子,和当初对付我母妃的法了一模一样。”   魏千珩咬牙说出这些话,下颌收紧,想到这些年来,母妃被骗得团团转,自己还认贼做母,跟在她身边将她当成母亲这么多年,心里的恨意就止不住的翻滚,眸光寒意瘆人。   魏镜渊脸色也阴沉得吓人。   他想到敏贵妃死后,魏千珩被养到了叶贵妃身边。再想到容昭仪死后,她所出的十四皇弟也被带去了永春宫,心里顿时明镜般透亮过来,眸光冷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恨不能现在就进宫去揭穿叶贵妃,从而还母妃一个清白。   可看着魏千珩,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因为现在一切都是魏千珩的推断,却没有叶贵妃做恶的证据。不然,只怕魏千珩早已将害死她母妃的凶手就地正法了……   魏镜渊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眸光再次落在了手边的糙纸上,心里不由揣测,三月初八自己大婚当天,叶贵妃苍梧要对谁下手,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面上,他冷冷开口道:“你可知道他们的目的?这一次你又想让我怎么帮你?”   魏千珩看出他心里所想,凉凉开口道:“不论他们是何目的,这一次却是抓住苍梧的绝佳机会——我希望你帮我擒住苍梧。”   魏镜渊道:“你手里的燕卫捉拿他这么久都奈何不了他,你凭什么相信我能捉拿住他?”   “因为他一直谨防着我,却不会防着你!”   魏千珩沉声道:“当年之事过去太久,且真凶又做得十分隐秘,根本找不到证据治她的罪,也翻不了案。所以只的擒住苍梧,逼他开口。”   魏镜渊眸光微亮,凝声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和行动?”   魏千珩捉拿苍梧的原因不说魏镜渊也知道,他好奇的是,魏千珩与苍梧之间,甚至是与叶贵妃之间,是否还有其他的恩怨是自己不知道?而以他对苍梧和叶贵妃的了解,他是不是已然猜到了他们在三月初八的真正目的和行动?   其实从魏千珩一直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捕苍梧来看,魏镜渊早已察觉到,他要抓捕苍梧,远不止苍梧杀了容昭仪这么简单。   所以他很是怀疑魏千珩知道了苍梧的目的。   魏千珩凉凉一笑,不紧不慢的反诘到:“若是端王愿意如实告诉本宫骊太夫人让你拿什么换青鸾的解药,本宫或许就会告诉你,苍梧与叶贵妃在你大婚当日所行的目的。”   魏镜渊形容一滞,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手。   他是绝不可能让魏千珩知道,长歌身契还在他的手里的。   如此,他起身离开桌席,冷冷道:“太子放心,本王自已也能查清楚的。且不论他们有何阴谋,本王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魏千珩也站了起来,盯着魏镜渊镇定道:“那怕端王不说,本宫也能猜到骊太夫人想要什么。而本宫只是想告诉你一句,不需要急着答应她,青鸾的事不足为患!”   魏镜渊吃惊的看着他,拧眉道:“难道你都不在意青鸾的生死吗?她可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魏千珩凝神思索了片刻,眸子里闪过亮光,尔后缓缓道:“那就再等等,说不定另有生机。”   魏镜渊沉声道:“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打算,我不会将青鸾的命就这么放任不管的等着。”   说罢,他没有再停留,打开门离开了。   他一走,白夜从外面进来,担心道:“殿下,端王答应了吗?”   魏千珩继续喝酒,沉声道:“你是问青鸾的事还是苍梧的事?”   不等白夜再问,他已自顾说道:“我本就只是想给他一个提醒,并没有真的奢望他帮我。他只要相信了并在大婚那日有所警惕就好。”   “而青鸾的事,他已拒绝了骊太夫人,我同他说这些,不过是怕他后面又经受不住反口答应了,让他有坚持下去的信心。”   白夜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懊恼道:“这一次竟然又被苍梧他们逃走了,只怕以后更加难于抓到他们了。”   魏千珩将桌上的糙纸收拾好,凉凉道:“三月八日很快就到了,只要他们不死心、不收手,我们很快就会抓住他们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眸光瞬间深沉起来。   白夜道:“不过什么?”   魏千珩起身来到窗前,看着落夜下的汴京,心里一片冰凉,冷冷道:“不过那日只怕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不可轻视!”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白夜追在后面着急道:“殿下,你现在进宫吗?听说昨夜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将殿下托磊公公送给他的酒都摔了……殿下还是抽空赶紧进宫去好好向皇上赔礼认错吧……”   这样的话,白夜今天追在他耳边嚷了半天了,也担心了半天,可魏千珩却只冷冷问道:“父皇还说了什么?可有责怪长歌?”   将青鸾从大牢里接出来,魏千珩不担心自己受罚,只是心里隐隐不安的担心着长歌。   他担心父皇最后息了对他的怒火,却不会放过长歌在禁足中贸然跑出去的举动,再加上有太后与叶贵妃在一旁添油加醋,父皇只怕最后会将此事的罪责全怪到了她的身上。   如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先回府一趟,另取好酒再进宫去请罪罢。”   白夜见他不再发倔,连忙高兴的应下,陪着魏千珩回王府去了。   一回到王府,魏千珩就得知了端王上门的事,自然也知道了杨书瑶当众与长歌在王府门口发难的事。   他脸色越发的黑沉,已能想像杨书瑶明日进宫会去太后面前如何哭诉喊委屈了。   回到林夕院,长歌还是守在青鸾的屋子里,连着乐儿也陪在床边一起。   见他回来,长歌打起精神迎上来,看着他急切道:“可有抓到苍梧?他是不是同叶玉箐躲在了武家旧宅里去了?”   魏千珩拉着她去到外间坐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连嘴唇都干涩出血了,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由亲手给她倒了茶喂她喝下,尔后才道:“你所料不错,他们确实躲在了武武家旧宅里,只是那苍梧狡猾的很,他早已在旧宅里布置好防备,我们一靠近他就发现了,又让他给逃了……”   长歌似乎并不意外,叹气道:“苍梧是朝廷钦犯,他潜逃了几十年,敏感机警如狐,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起疑,要抓他太难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顿,眉头紧紧蹙起,疑声道:“只是苍梧他习惯了这种逃亡的日子,叶玉箐一个高门贵女、前太子妃却也能跟着他在旧宅里蜗藏好几个月,却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而且,她当初明明可以悄悄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继续当她的太子妃,可她却一意孤行的要将孩子生下,足以看出她对这个孩子的珍视。可如今孩子没了,她辛苦筹划得来的太子妃一位也丢了,还赔上了自己的名声前途,甚至是她生母的性命。按着她以往的性子,她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可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她却一直蜇伏不动,不来找我们报复,竟是如此觉得住气——相比苍梧,她倒是让我心里更加不安……”   长歌越说越心寒,她总感觉对她恨之入骨的叶玉箐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她这样蜇伏不动,实在是让人摸不透,更是让长歌心里感觉害怕恐惧……   而此刻从武家旧宅仓忙逃出的叶玉箐,正掩着夜色,将苍梧与庄氏带到了一处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苍梧将里外察看了一番,颇为吃惊的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逃亡几个月的叶玉箐明显比之前憔悴苍老了许多,一双眸子不但狠毒,更是阴沉得可怕,早已没了当初娇纵金贵的形容。   她冷冷扫视了周围一圈,勾唇冷冷笑道:“武家旧宅让他们意想不到,只怕这里更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地方!” 第147章 凶多吉少   正如长歌所说,失去辛苦得来的孩子,甚至是她所有的一切,还赔上母亲性命,家人前程的叶玉箐,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如此,她一直忍辱负重的蜇伏着,就是为了寻找机会致魏千珩与长歌于死地。   武家旧宅被发现后,苍梧一时间没了藏身之气,叶玉箐却是想到了一个地方,将苍梧与庄氏带了过来。   这里不是别处,却正是长歌以前扮成小黑奴时,与初心居住在泉水巷的家。   原来,长歌生下女儿后重返王府那一次,因身边从甘露村带来的奶娘下人被叶玉箐勒令不许进府,长歌当时就让青鸾将她们带泉水巷暂住,当时被叶玉箐身边的丫鬟春枝听到了,回去后禀告给了她。   叶玉箐那时想尽办法要整死长歌,自是不肯放过她一丝的行踪消息,当时就派了人去泉水巷调查了这间院子,却并没有查出其他的问题来,只得不甘心的搁下。   却没想到,到了今日无处藏身之地时,叶玉箐突然想到了那个院子,心里灵光乍现,却是想到,那里既然是长歌的私宅,如今又无人居住,她们藏身到哪里,却是正好不过,还免得被人发现。   因为,只怕魏千珩与长歌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藏到了她的私宅里去……   苍梧得知这里竟是长歌的私宅时,也很满意这个藏身之处。且泉水巷是京城的老巷,来往人口繁杂,三教九流的皆有,他们骤然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如此,三个逃亡之人在此住下,叶玉箐对一直瑟瑟发抖守在一边的庄氏冷喝道:“去,将卧房和屋子里都好好收拾了。”   庄氏似乎很怕她,被她一喝,吓得头也不回的立刻跑去干活去了,将卧房收拾出来给叶玉箐住。   苍梧住在她隔壁的厢房里,也是以前初心的房间,以便好时刻守着叶玉箐。   庄氏则睡在院子里的杂物间里。   房间刚一收拾出来,叶玉箐又唤庄琇莹烧来热水给她沐浴更衣。   相比武家破旧的旧宅,这里的院子却是要舒适整洁得多,再加之身边又多了一个庄琇莹,叶玉箐完全将她当成丫鬟仆人使唤。所以到了这里后,叶玉箐骨子里的娇纵性子又出来了,使唤着庄氏伺候自己。   可庄氏同样是名门贵女出身,在孟家更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向来只有她呼喝别人,何时被当成下人伺候过别人?   然而,在疯人院里关了这么久,庄氏也变了。   面对着苍梧与叶玉箐两个这么可怕的人,她识时务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乖的打来井水到厨房烧开,再端到房间里伺候叶玉箐沐浴。   在伺候叶玉箐沐浴时,叶玉箐对她冷冷警告道:“你休要想着偷逃回庄府去。不然我让我阿爹非但不救你,还会将你和你的子女,连着你的母亲兄弟们一起都杀了,剥了皮倒挂在城门上,像做腌肉一样——你要试试看吗?”   庄氏吓得扑嗵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哆嗦道:“娘娘饶命,我记挂着你们的恩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逃走……我说过,为报答娘娘的恩情,我要伺候娘娘你一辈子的……”   庄氏是太师之女,以前在宫宴和京城里的席面上,见过叶玉箐几次,自是知道她就是京城里早已盛传被劫匪杀害的前太子妃。   而先前见到叶玉箐的那一刻,庄氏吓得魂魄都快飞了,还以为自己见鬼了,疯嚷着要苍梧送她回庄府去。   直到叶玉箐狠狠连扇了她四个巴掌,打得她掉了两颗牙,她才惊觉眼前之人不是鬼,而是比厉鬼更可怕的人——一个心里的仇恨比她还深还可怕的疯狂女人。   庄氏在疯人院关了几个月,早已关怕了,如今被人救出来,她简直感激涕零。再加之她从内心里恐惧着眼前这对父女,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是不敢乱跑的。并从这一刻起,为了保命,她老实的做着叶玉箐的丫鬟仆人,再不敢喊走,乖乖的听叶玉箐的话……   听了她的话,叶玉箐冷戾一笑,又道:“你不要觉得你如今伺候我就委屈了,你要知道,你被那个贱人关进疯人院去后,没有人能救你,连你的娘家人都彻底将你放弃了。只有我帮你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让你重见天日——但我既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此生我最恨背叛我的人,你可记清楚了?”   庄氏唯唯诺诺的应下,一边替她小心的梳理头发一边小心翼翼道:“娘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娘娘赐教……”   叶玉箐从铜镜里看着她忽闪的眼睛,冷冷笑道:“你是好奇我为什么救你对吗?”   庄氏一惊,尔后连连点头,谄媚道:“娘娘冰雪聪明,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叶玉箐皮笑肉不笑道:“我救你,不过是因为我与你有相同的敌人,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和被陷害的痛苦,所以拉你一把,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说到报仇,庄琇莹的眸子里瞬间亮起了仇恨的怒火,想到关在疯人院生不如死的日子,咬牙切齿道:“余生我只做一件事,就是找孟长宁和孟清庭这对狗父女报仇雪恨!我一定要将这两个贱人碎尸万段!”   看着庄琇莹恨意滔天的样子,叶玉箐很满意,凉凉道:“你放心,我与我阿爹会帮你一起复仇的,今日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庄琇莹得令,只得收起怒火,告退下去了。   她一走,苍梧就如幽灵般从门外进来,直直来到了叶玉箐的身边,关切的看着她道:“今日你可有被吓到了?”   自从知道叶玉箐是自己的‘女儿’后,苍梧却是将她当成心肝一样珍宝着。   想他一个人漂泊逃亡几十年,突然多了一个女儿,如何不让他珍视?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竭尽一切的护着叶玉箐的周全,这才让她躲过朝廷的追捕,安然活到现在。   苍梧更是为了她,心甘情愿的给叶贵妃卖命,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依言去办。   甚至为了叶玉箐,他连酒楼布庄都去偷……   面对‘父亲’的关爱,叶玉箐从来不觉得感激,反而厌恶之极,不自禁的将脸撇开,装做在拢耳边的头发,半敛眸子掩住眸光里的嫌恶之情。   叶玉箐清楚自己并不是姑母与这个下贱男人所生的女儿,一切不过是她与姑母联手骗着这个蠢货给她们卖命罢了。   苍梧虽然救了她性命,并且这段日子更是尽心的照顾着她,可叶玉箐打心底看不起他,只将他当做一个替她们卖命的棋子看待。   当初在永春宫听粟姑姑说起姑母的计划时,叶玉箐就嫌弃反感不肯答应——从小自诩高人一等的她,如何忍受自己去唤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逃犯做父亲?   可粟姑姑告诫她道,你不过唤他一声父亲,就能哄着他给你卖命,护你周全,还能帮你报仇雪恨,何乐不为?   想到活活冻死在大牢里的儿子,还有被灌下鸠酒的母亲,叶玉箐终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也咬牙忍受着这段日子与这个下贱‘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还得假装对他的关爱受之若饴的样子,与他扮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   她告诫自己,等到自己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她再甩掉这个‘父亲’,让他永远的闭嘴!   思及此,叶玉箐咬牙按下心里的不适,抬头对苍梧笑道:“谢谢父亲关心。有父亲在身边护着我,我一点都不害怕的,只是……”   说到这里,她眸光一暗,脸上的笑容也滞住,悲声道:“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魏千珩会如此绝情。我好歹与他夫妻一场,他为了让长氏那个贱人当上太子妃,硬生生的要将我和孩子逼死,如今更是追穷不舍,一定要将我置之死地才肯罢休……我自己死倒不可怕,反正贱命一条,倒是父亲你,若是因为我连累了你,我于心何忍?!”   叶玉箐说得动容之极,还洒下了两滴眼泪,让苍梧深信不疑并心痛不已。   他握紧拳头恨声道:“女儿放心,只要有为父在的一天,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也一定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   说到这里,苍梧想起方才离开的庄氏,迟疑道:“你为何不愿意直接杀了她?你母亲的意思是,将她直接杀了,再嫁祸到长氏身上,如何就可以让她背负上一个杀害官眷命的罪名了……”   叶贵妃之前让粟姑姑来转告苍梧的意思,是让他找到庄氏时就将她杀掉,可叶玉箐却不让苍梧这么做,她让苍梧将庄氏带回来。   叶玉箐知道他心里有疑惑,不由勾唇嘲讽一笑,反问道:“我自是愿意杀了她,问题是阿爹可有想好怎么将她栽脏到长氏身上去?”   苍梧微微一愣,叶玉箐却是将他问住了。   从年前到现在,他之所一直没有对庄氏下手,一是因为魏千珩的人将疯人院守得太紧,二则是因为,他还一直没有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将庄氏的死成功嫁祸到长歌身上去。   那怕现在火烧疯人院,将庄氏带了出来,他也只能是杀了庄氏,却还是没有想到用什么法子将庄氏的死栽到长歌的身上去。   毕竟长歌天天呆在燕王府,且燕王府守卫森严,他进不去,她也不出来,根本就嫁祸不上。   叶玉箐见他被自己问住,又道:“魏千珩既然能在疯人院设防,足出看出他已看穿了母亲与我们的计划。而阿爹又没有想好法子栽脏,如此贸然杀了庄氏又有何用?”   “可庄氏实在是一枚不错的棋子。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利用庄氏的死将长氏那个贱人打入万丈深渊,我是不会白白浪费这颗棋子的!”   苍梧见女儿有这般筹谋,很是欣慰,可又担心叶贵妃会责怪他们不按着她的意思行事,不由道:“你母亲只怕会怪我们行事不力。”   叶玉箐眸光一沉,道:“母亲每日守在永春宫,哪里知道我们在外面的艰辛……如今魏千珩将我们盯得死死的,进出无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母亲又知道多少?所以日后的事,父亲与我商议即可。”   叶玉箐明白叶贵妃的目的,她并不在意自己报仇与否,她在意的是太子之位和她的太后之尊。   可叶玉箐与叶贵妃为同,她此生是注定不能再回归富贵荣华的。在世人眼里,她是已死之人。在叶家与皇家人眼里,她是背夫偷汉、要被赐死的逃犯。莫说回归荣华,就是再光明正在的出现在大家面前都不可能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叶家人对她不理不问让她彻底凉了心。姑母救她也只是利用她来欺骗苍梧,所以姑母当上太后的尊荣与叶家的荣华都与她无关,她如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长歌与魏千珩为儿子和母亲报仇……   苍梧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只是觉得她说得有理,再加之对她宠爱有加,自是对她百依百顺,道:“好,为父以后都听你的安排。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叶玉箐沉吟想了想,笑道:“阿爹这两日去勾栏坊寻一个人吧,三月初八就要到了,我要向他买点好东西……”   苍梧好奇道:“你准备怎么做?”   叶玉箐眸光冰寒,曼声笑道:“母亲之前说让我们好好准备一份大礼送给端王,我当然是送他最喜欢的东西了。况且,我也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是时候与他们做个了结了……”   苍梧想到好不容易与女儿团聚,却一直委屈女儿跟着自己躲躲藏藏的见不得天日,心里顿时愧疚不已,咬牙道:“对,是时候与他们做一个了结了——等所有事情都了结后,我们带上你的母亲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的。为父不会再让你们母女吃苦受委屈的……”   面对‘父亲’的一片赤诚之心,叶玉箐勾唇嘲讽一笑,不置可否,只让苍梧尽快找到她所说之人……   另一边,魏千珩本想同长歌说苍梧一行已盯上了端王的大婚,可看着她为了青鸾身上的毒心急如焚的样子,就不想再给她添烦忧,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他得知长歌又一天没有吃东西,立刻让心月端来饭菜,喂着长歌吃下半碗饭,再喝了一碗汤才肯罢休。   长歌吃过东西后又去妹妹床边守着,而忙碌了两日两夜的魏千珩也终是受不住,去乐儿的房间陪着儿子睡下了。   虽然疲累,可想着父皇的怒火,还有长歌青鸾的事,魏千珩却怎么也睡不着。   乐儿骨碌碌的看着他,搂着他的脖子问道:“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回甘露村?”   魏千珩反问他:“你想回去了么?”   乐儿认真的点点头,“春天过去就是夏天了,我想回村里的池子里抓鱼了。今年我长高了,也长壮了,可以下水和水娃他们一起抓鱼了。”   魏千珩见他说得一脸向往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京城里没有甘露村好玩?还是想念那里的小伙伴了?”   乐儿想了想,小脸皱巴巴的拧紧,不悦道:“我不是贪玩,我是看到娘亲和姨母还有阿爹你们,回到这里后都不开心了。阿娘每天愁得饭都吃不下,阿爹忙得都不能陪我玩儿,而姨母更是得了怪病起不了床……你们都不笑了,以前在甘露村时,阿娘姨母每天都开心的笑着,阿爹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乐儿的话击中了魏千珩的心田,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儿子,脑子里却随着他的话,全是之前在甘露村短暂又快乐的日子。   乐儿又认真道:“今日姨母醒来时,阿娘同她说,等她病好后,就带她去寻煜阿爹,姨母答应了。阿爹你随我们一起走吗?”   魏千珩一怔,虽然猜到这话是长歌安慰青鸾的,可听在他的心里,还是特别不是滋味。   当初,他一心想将她们母子寻回,原想将长歌和孩子带在身边一家人团聚共享天伦,可最后却如乐儿所说,重回京城后,她们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几乎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烦恼与阴谋在等着他们。   长歌更是受尽委屈和磨难,竟还比不上在甘露村的自在与舒心……   心里五味杂陈,魏千珩看着儿子小小年纪却一脸忧愁的样子,苦涩笑道:“乐儿,你后悔跟阿爹回来吗?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乐儿有些犯困了,黑亮的眸子慢慢瞌下,搂着魏千珩的脖子迷蒙嘀咕道:“我喜欢阿爹,想跟阿爹在一起,可我不喜欢这里……阿娘也不喜欢,妹妹和姨母也不喜欢。我们都不喜欢……”   话未说完,乐儿已经睡了过去,留下魏千珩怔在当场,心里百转千回,越发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魏千珩起床,白夜守在外面,魏千珩出门一见他就问道:“可有消息了?”   白夜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失落道:“还没有……”   魏千珩心口一紧,对白夜吩咐道:“派人去城门口守着,若是发现他,立刻带他回来。”   白夜应下,随他回主院更衣,忍不住担心道:“殿下,你年前就给鬼医写了信,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他的回信,会不会……会不会他没有收到殿下的信?不然怎么这么久不见他回信,更不见他回京城来?”   原来,自年前青鸾入狱后,一直一蹶不振的颓废着,还怕被煜炎嫌弃,不准长歌将自己的事告诉给煜炎。   长歌本就与煜炎联系得不多,再加上青鸾出事后,她担心焦虑,每日惶惶不可终日,同时也知道煜炎正是治腿的关键时期,不想让煜炎担心分心,所以没有再给煜炎写信。   但魏千珩在看到青鸾灰心绝望、失去斗志的样子时,却是让白夜从沈致那里要了煜炎的地址,亲自给他写了信,将青鸾出事的事告诉了他,让他回来陪青鸾度过难关。   魏千珩不相信煜炎会真的眼睁睁的看着青鸾遭难而不理不睬的。   这也是魏千珩让魏镜渊再等等、不要急着同骊太夫人妥协的原因,他在等煜炎回来,只要他一回来,青鸾就会没事了。   可是让魏千珩没想到的是,从小年后到现在,近两个月过去了,煜炎一点音讯都没有。   魏千珩不禁着急起来——难道真的如白夜所说,煜炎没有收到自己的信?或是他收到了也不愿意回就京城来?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口滞窒难受起来。   这两日看着长歌着急如焚的样子,他好几次想将他请煜炎回京的事情告诉她,好让她放心下来。   可另一边,每次在开口前,他又担心着煜炎最后不会来,会让长歌白高兴一场,所以一直忍着将此事瞒下……   如今看来,瞒下长歌是对的,煜炎似乎不会来了……   看着自家主子蹙紧眉头一脸焦虑的样子,白夜咬牙道:“殿下,若是不行,属下到时就闯进骊国公府直接逼她们交出解药来。属下就不相信,剑架到她们脖子上,她们会不怕……”   魏千珩声音也冷了下去,沉声道:“若真到了那一天,不用你出手,本宫会亲自登门去骊家要药的!而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是让父皇息怒,不要因为大牢一事怪罪长歌……”   说罢,魏千珩换好衣裳,让白夜再去酒窟里取了两壶好酒,带进宫去向魏帝请罪去了。   然后他前脚刚走,就另有小轿悄悄停在了燕王府侧门。不一会儿太后身边的良嬷嬷亲自领着长歌出府来,冷冷道:“侧妃娘娘请上轿吧。”   长歌前脚刚送走魏千珩,后脚就被叫进宫里去,不用猜她也知道,定是自己昨日对杨书瑶发难,让她去太后那里告状去了。   良嬷嬷亲自出宫传唤她,长歌岂敢不从,只得让心月她们好好照顾青鸾,跟着良嬷嬷上了小轿往宫里去了。   一路上,长歌心里异常的平静,甚至是冷漠。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进宫凶多吉少,除去她对杨书瑶发难的事,还有她私自解禁足去大牢的事,甚至是她‘怂恿’魏千珩从刑部大牢里带走妹妹,那一件事都不会被轻饶。   这多罪名同时落到她的头上,按理长歌应该忐忑害怕的,可自从妹妹出事后,她觉得这些磨难于她而言都不算事了,她的心在一次次的困苦中,已日益坚硬起来。如今只希望妹妹早日好起来……   小轿进了宫门后没有停歇,也没有往慈宁宫去,竟径直去了乾清宫。   长歌原以为她是要被带去慈宁宫受罚,却没想到良嬷嬷领着她从后门进入乾清宫,又从后门进到了大殿里的后隔间。   长歌一进去,俨然见到太后在屏风后面端坐着。   一大清早的,太后不在慈宁宫歇着,竟是独坐在乾清宫的后隔间里,实在让长歌诧然,心里终是不安起来…… 第148章 清理门户   长歌被良嬷嬷引进了乾清宫大殿的后隔间里,却见到太后肃容端坐在那里,心里不由涌起强烈的不安来。   她按下心里的慌乱,上前跪下给太后请安。   刚要开口,太后却抬手止住她,朝着前面屏风冷冷呶呶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长歌跪在地上随着太后的示意朝着屏风那边看去,只见隔着屏风,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声响,不由让长歌心里一片迷惑。   她不安的看着面前的太后,太后却严肃的端坐着,眸光冷冷的睥了她一眼,并没有让她起身,让她一直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跪着。   初春的天气里,春寒料峭,连绵几场小雨,湿气很重,殿内虽然还烤着炭盆,可金砖地面上仍然冰寒,长歌跪了一会儿,直感觉寒气从膝盖往身体的四肢百骸里流蹿,让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太后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着眼里,见此,她拢了拢手里镏金八福暖炉,嫌恶的皱起了眉头,还是没有让长歌起来。   长歌好奇太后将自己叫到这里来,又不让自己出声,心里不由忐忑之极。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了魏帝熟悉的威严声音。   “起来吧,站起身好好回话。”   魏帝声音一落,长歌听到魏千珩的声音响起,向魏帝谢恩起身。   长歌一怔,这才恍悟前面的人竟是魏帝与魏千珩。   而听魏帝话里的意思,魏千珩方才也被罚跪了,他比自己早进宫,却跪到了现在。   心里一酸,长歌隐隐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咬牙打起精神听着前面的谈话。   魏帝让魏千珩起身后,第一句话就开口问他要如何处置长歌。   他冷冷道:“长氏上次扰乱宫宴犯下大错,朕看着新年将至和两个孩子的份上,只是让你将她禁足在林夕院,却没想到她竟不知悔改,禁足期间公然出府,还到刑部闹事——此事你要如何处置?”   魏帝的话清晰的传到屏风后面,长歌全身一颤,袖下的双手不由扣紧。   魏千珩并不知道长歌已被太后召进宫了,此刻就在大殿后面的屏风后面跪着。   他朝魏帝沉声道:“父皇明鉴,长氏此次擅自出禁,实乃她的胞妹在大牢里出现状况,身中奇毒,她一时情急才会出了林夕院看望妹妹,还请父皇看在她妹妹命在旦夕的危情之上,饶恕她这一次……”   听了魏千珩的解释,魏帝凉凉一笑,不置可否,又沉声道:“听闻年前你将她禁足后,却时常歇在她的院子里,对她恩宠更胜从前?!看来太子竟是不知道何为禁足,还是太子明知故犯,为了一个小小侧妃,竟公然对朕与太后阳奉阴违?”   魏千珩心里一沉,连忙镇定道:“儿臣是不舍两个孩子,去林夕院只是去看望孩子……”   事到如今,魏帝岂会相信他的话?   看着自己一直偏爱有加的儿子,魏帝眸光里第一次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他按下心里的失望,勾唇嘲讽笑道:“不论朕与旁人说她什么,你都是为她百般辩解。可这一次,她在刑部大牢里亲口怂恿你劫狱抢人,你还有何替她狡辩的?”   劫狱?!   此言一出,不止屏风后面的长歌神情突变,连魏千珩也脸色一白!   劫狱却是砍头的大罪,而魏帝还将这么大的罪责都记在了长歌的身上,直接言明魏千珩当日从刑部带走青鸾是受长歌怂恿。   如此,长歌就成了劫狱的主犯,要担起所有的罪责。   魏帝也是给魏千珩一个脱身的机会,希望他就着自己的话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长歌的身上,从而将这次他犯下的事掩下,堵住悠悠众口,重立他在大臣间的威望。   可是没想到的是,魏千珩非但没有按着他希翼的去做,反而在他面前跪下,郑重道:“父皇明鉴,当日将青鸾带出大牢全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长歌无关……”   “但儿臣并不是要劫狱助青鸾逃走,只是暂时的将她带回王府解毒养伤。她如今就在儿臣的府上呆着,等她身上的奇毒解清,摆脱性命之虞,儿臣定会再将她送进大牢里去……”   魏帝见他不肯配合自己,气恨得咬牙道:“冯尚书与刑部一众的官吏当时都亲耳听到长氏让你带她妹妹出牢。证据确凿,你休想再替她狡辩!”   魏千珩何尝不明白魏帝的心思。但是,让他牺牲长歌保全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杀了他!   如此,他抬眸镇定的看着魏帝,坚定道:“父皇从小教导我敢做敢为。而我一个堂堂大魏太子,岂会受旁人几句话就被怂恿盅惑?!在长氏开口之前,甚至在传来青鸾中毒的消息时,儿臣已打定主意带她暂时回府解毒养伤,所以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的主意,与长氏无关!”   魏帝气结,从事发到现在,越来越多弹劾太子的奏折送到他的龙案上,魏帝头痛不已,更是担心魏千珩会因为此事失了臣心与威望,所以一直在想着为他脱身的法子。   可是没想到的,魏千珩却是丝毫不领情,还将所有的罪责担下,简直要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将面前的奏折摔到魏千珩的身上,气恨道:“你自己瞪大眼睛看看,这些奏折不但有弹劾你以身犯法,不配为一国储君的。还有许多是弹劾你宠信奸妃,被奸妃利用摆布迷了心窍的……你自己好好看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原来,自发生魏千珩到大牢抢人后,众臣在有心人的指使下,奏折如雪片般往魏帝的龙案上飞,甚至开始出现声讨长歌的奏折。   魏帝焦头烂额之际,太后来到乾清宫,同魏帝说,怀疑小年宴上太子使计致两位候选太子妃落水,也是受长歌唆摆。   太后说,太子从小在皇家长大,受太傅教导,知书识礼,断不会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所以一切都是长歌教他的。   太后说后,叶贵妃又赶来乾清宫向魏帝求情,说是他去刑部劫狱都是为了长歌,为了救她的妹妹,太子差点血洗刑部犯下大罪。   加之刑部尚书冯尚书与刑部官吏们也在奏折里言明,侧妃长氏当众求太子将死囚带走,魏帝心里对长歌的气恨越发不可收拾。   如此,魏帝不再计较魏千珩的罪行,将怒火都对准了长歌,更是要利用她来为魏千珩摆脱困局……   魏千珩看也不看散落一地的奏折,抬眸定定的看着气怒的魏帝,沉声道:“父皇的用心儿臣心领,可儿臣堂堂一国太子,若是沦落到要靠一个无辜的女人来替自己替罪解困,儿臣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更没有颜面做这个大魏太子!”   见他油盐不进,魏帝气得脸都青了。   魏千珩却毫不畏惧道:“青鸾在大牢里突然中毒出事,还请父皇准许刑部重查此事,找出下毒陷害之人!”   魏帝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魏千珩,气笑道:“好,你口口声声说青氏在大牢里被毒害,谁给她下的毒?所中又是何毒?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中毒,她本就是杀害端王侧妃的死囚,何需要再接回王府诊治?如今朕倒是怀疑,是你们故意闹出中毒一事,好以此为借口将她接出牢房!”   面对魏帝的咄咄逼人,魏千珩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说出是骊家对青鸾下的毒,父皇必定会问他要证据。   可他拿不出证据,甚至连青鸾所中何毒都尚未查明,这样的情况下,只怕父皇非但不会相信的话,反而会越加气怒,一切事情只会适得其反。   前面父子二人气氛紧张,屏风后面跪着的长歌全身如坠冰窟,那怕隔着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魏帝的冷戾怒气。   而最让她心寒的是,在他们眼里,妹妹已是必死之人了,那怕中毒也无关紧要,她救她反而错了,甚至还怀疑妹妹根本没有中毒,一切都是她们编造来逃出大牢的……   可青鸾的的确确中毒了啊,且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她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蒙冤而死?!   思及此,长歌愤恨不已,一双眸子灰暗绝望,怔怔的看着屏风外的虚无,虽然看不到魏千珩的身影,可她却能想象到他此时被魏帝步步紧逼的无奈与痛苦,心里顿时更加的无措悲痛起来。   太后却满意的笑了。   她挑眉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长歌,暗忖,这一次,却要看你如何逃躲罪责?   屏风外,看着哑然的魏千珩,魏帝指着他劈头盖脸的厉叱道:“你身为一国太子,却宠信奸妃知法犯法,听信她的盅惑公然带人闯进刑部大牢抢人,你置大魏律例何在?!”   魏千珩心神一震,咬牙道:“父皇,虽然青鸾被判死刑,但只要她一日没有施刑,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大牢里……而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鲁莽行事,与他人无关,儿臣甘愿受罚!”   说罢,魏千珩朝着魏帝郑重拜下。   “受罚?呵!”   魏千珩恨铁不成钢的盯着魏千珩,痛心道:“你可知道因着你这一次的鲁莽行事,先前支持你的大臣又纷纷上奏弹劾你,甚至连太子册封大典都被延后……你如今还要包庇她吗?”   原来,此次事件,不光有奏折弹劾魏千珩不顾律法,公然以太子的身份包庇死囚,从刑部强行将人带走。更有有人心趁机煽动大臣弹劾太子行为不检,不但阻止太子册封大典的进行,更是出现了废太子的声音。   魏帝盼了这些多年才扶持着魏千珩当上太子,却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不到,因着长歌,魏千珩好不容易立起的威望又没了,更是因为长歌将大魏几大权势家族都得罪干净,连几个远嫁在外的公主都对他多有怨言,特别是乐阳长公主和青阳公主两位,都对魏千珩颇有微词。   乐阳长公主对魏千珩不满自是因为夏如雪的事,她原本辛苦栽培了夏如雪送到魏千珩的身边,却没想到他碰都不碰她一下,导致她因不得宠被前太子妃发卖,白白浪费了她一片心血。   青阳公主怨恨魏千珩自是因为女儿若昕郡主的事了。   年前,青阳公主大张旗鼓的送女儿进京城选太子妃,可最后不但没选上还坏了女儿的声名。   青阳公主自是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回江洵后,她好一顿编排太子宠信奸妃,宠妾灭妻,还写信给了其他的公主姐妹,到处宣扬魏千珩宠信奸妃的事迹,以此来彰显自家女儿不嫁太子的明智之举……   魏帝见到魏千珩民心尽失,心里又痛又恨,自然也将‘罪魁祸首’的长歌给恨上了,如此趁着青鸾一事,彻底暴发了……   听了魏帝的话,魏千珩心里一片冰冷,眸沉如渊。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青鸾中毒一事,看似是骊家在胁迫魏镜渊,实则真正对付的人却是他。   他们算准了长歌对青鸾的姐妹情深,也知道自己不会看着长歌悲痛无措,所以利用青鸾中毒一事,让自己失了方寸,亲手将把柄送到了敌人的手里……   如今,他要么担下罪责舍弃太子一位。要么背叛长歌,为自己开脱这一切,给她冠上一个奸妃的恶名。   魏千珩心里落满冰雪,可面上,他却挺直着脊背跪着,眸光深沉森然,冷声道:“父皇,长歌一直谨守规矩,安份守己,从无害人之心。儿臣并不是包庇她,而是不想看到她被陷害欺凌——因为她从没有做错过什么!”   “你……你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   魏帝没想到他到了此时还这样护着长歌,竟是将辛苦得来的太子一位也抛之脑后,顿时惊愕又失望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她是儿臣的女人,舍下性命为儿臣生儿育女。我若不护着她,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居心叵测的豺狼虎豹将她活活吞了?甚至为了我自己做下的错事,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推到她头上去?”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长歌受到的陷害与不公,魏千珩再也忍不住为她申辩,愤慨道:“自从长歌归来后,不论发生何事,不论是儿臣还是他人的事,只要一犯错,总会怪罪到她的头上去……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光是她将你荼害,让你心窍被惑,失去理智,她就罪大恶极!”   魏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痛心道:“朕一直偏爱你,那是因为你从小聪慧理智,杀伐果断,能辩是非,可没想到,自从你认识了这个女人后,你越来越冲动鲁莽,早已分不清事情轻重,竟是连你自己前程大业都可以不顾,将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到她的身上——你值得吗?你对得起朕这些年来对你的期许与偏爱吗?”   魏帝越说越气,扬手将手边的茶盏砸到了魏千珩的脚边,发生‘砰’的一声震响,惊得长歌身子剧烈一颤。   太后与殿内伺候的宫人也惊到了,磊公公领着众人跪下胆战心惊的山呼‘皇上息怒’,太后狠狠剜了一眼脸色惨白无血的长歌,也忍不住起身朝着前殿走去。   长歌全身血液早已凝固住,魏帝与魏千珩的谈话早已震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见到太后起身朝着屏风前面去了,她顾不得生痛的双膝,也哆嗦的爬起身,跟在太后身后,一起来到了前殿,双腿一软跪在了魏千珩身边,朝魏帝拼命的嗑头请罪。   “皇上息怒,一切都是罪妇的错……是罪妇害得殿下做出鲁莽失德之事,也是罪妇要将妹妹执意留在王府,皇上要怪就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太子……”   看着突然出现的太后与长歌,魏千珩滞住,不敢置信的怔怔看着身边请罪磕头的长歌,惊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长歌回话,太后居高临下的睥着太子,怫然道:“是哀家让她来的。哀家就是想让她看看,一个堂堂太子储君被她拖累成什么样子!?那里还有半点一国储君的样子!”   魏千珩明白了太后与父皇的意思,他转头惶然的看向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长歌,心痛如绞,正要开口,魏帝已冷冷盯着长歌一字一句冷声道:“你也觉得自己没错、是大家污蔑陷害的你吗?”   长歌脑子里一片空白,艰难嚅唇喃喃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的太子,求皇上责罚……”   魏千珩牙关咬得咯吱响,气恨的回头瞪着她道:“你有何错?你并没有拖累我,一切事情都是我自己的主张,与你无关……”   太后冷冷打断他:“若不是因为她,你会认识那个猖狂杀人的青氏?若不是她,你会一直不娶正妃,让大魏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太子,你若是执迷不悟,就不要怪哀家与皇上替你清理门户了!”   太后的话让魏千珩心口一颤,然而太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第149章 贬为庶人   太后与皇上都觉得,在长歌没有重回燕王府之前,魏千珩虽然不近女色,与叶家女关系不睦,但至少家宅安宁,也不会沾染上这些有损声名之事。   可自从长歌重回王府后,魏千珩麻烦不断,为了她,不但将大魏几大权势家族得罪了干净,如今更是为了她,连正妃都不肯娶,还做出了劫狱这样知法犯法之事,实在是让人痛心。   如此,太后盯着一脸愤然的魏千珩冷声道:“这样的女人,注定是个祸害,不能再留在你的身边。你若是下不了手自己处置,哀家就来当这个恶人!”   说完,太后的眸光转向长歌,如看死人般冷冷看着她,心里暗恨,若不是因着她给太子生下一双儿女,早已一条白绫让她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太后的话让魏千珩心神俱裂,他愤然起身,将长歌也从地上拉起来,正要开口,长歌却已抢在他前面对他恳求道:“殿下,此次的事本就全是我的责任。不论是丹鹦也好,青鸾也罢,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发生这些……求你不要再为此与皇上太后伤了和气……”   说罢,她又对皇上与太后道:“此次因着妹妹一事,我犯下大错,不论皇上与太后如何处置我都甘愿受罚,所有事情我愿意一力承担。只求太后与皇上宽宥我妹妹青鸾,她如今命在旦夕,求皇上恩准她暂时离开大牢解毒养病,等她脱离危机再关回大牢……”   魏千珩不敢相信的耳朵,可长歌却拼命的拽着他,眸光乞求他不要再开口激怒皇上与太后。   见她愿意担下罪责,魏帝心里一松,正要开口定下长歌的罪责了却此事,殿门外却是传来了内监恐慌的声音:“公主,没有皇上的召见,您不能擅入啊……”   可不等内监把话说完,下一刻,大殿的门被哄然推开,初心急步进来,眸光担心的落在长歌身上,连见礼都顾不上,对魏帝质问道:“父皇又想给姐姐安什么罪名?”   姐姐?   魏帝不解的看向一脸急色的初心,太后也好奇道:“端阳,谁是你姐姐?”   初心上前拉过长歌的手,正色道:“她就是我的姐姐——姐姐当年救我性命,将我养大成人,她自是我的姐姐。”   “公主……”   长歌没想到初心会突然出现,还当着魏帝与太后的认下自己做姐姐,心里自是明白她是想保护自己,不由一阵感动。   “姐姐莫怕,一切有我在呢。你当初救我性命,将我抚养长大,我父皇还欠你的一个恩情呢。”   初心已听说了青鸾的事,也知道魏千珩这一次触怒父皇,引起群臣弹劾上谏,连着长歌都被骂做奸妃。   她知道,事情闹得这般大,父皇必定要给大家一个交待。但父皇又护短,他不会舍得牺牲太子的声名和前程,所以只会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长歌身上去。   如此,她在永昌宫听到长歌被召进宫后,立刻往乾清宫赶来了,躲在殿外偷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等听到长歌认下罪来,终是忍不住冲了进来……   初心拉着长歌的手不自禁的将她拦在身后,一副护犊的形容,对魏帝道:“父皇,女儿年幼沦落之时,是姐姐照养我长大。她照养了我五年,望父皇看到女儿的情面上,饶过姐姐这一回,就当……就当替女儿偿还这五年的抚养之恩!”   初心说得不假,当年煜炎将她救回,她就一直跟随在长歌身边。   当时她年龄尚小,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又失忆忘记一切事情,煜炎常年行医没法照顾她,是长歌一直照养着她长大。   这份抚养之恩,初心一直铭记于心。   今日为了保住长歌,她向魏帝开口讨要这个恩典,希望魏帝看在长歌对自己的这份恩情上,饶过长歌这一次。   听了她的话,魏帝神情微怔,太后也脸色一变,心里暗忖,这样一来,皇家欠着长歌的恩情,怎好再处置她?   魏千珩却松下一口气来,朝初心感激一笑,知道她之前没出面,一直等到长歌认罪才出来求情,就是希望将他的事也一并了。   长歌万万没想到初心会为了自己向魏帝低头,心里莫名一酸。   可看着初心不再冲动行事的样子,长歌又特别的欣慰——初心是真正的长大了。   初心说完,就眸光直直的盯着魏帝,等着他的答案。   魏帝被她切切的盯着,想着这却是女儿第一次求他,且女儿说得不错,皇家确实欠着长歌的恩情,顿时,魏帝却不好再处罚长歌了。   可是,若是饶过了长歌,太子要怎么办?难道让太子将这些罪名都扛下吗?   想到这里,魏帝刚刚松下半分的面容又沉重起来,冷声道:“恩情要还,可犯错也必须处罚——她将死囚带出大牢,总是大错,不能轻饶!”   太后也连忙接言道:“当年她因细作的身份被休出王府,皇上正是看在当年她救过端阳公主的恩情上,才会同意让她重回王府,并封为太子侧妃。所以说,咱们皇家并不再愧欠她什么!”   初心闻言一惊,正要再开口,魏千珩已拦下来她,对魏帝郑重道:“青鸾与端王侧妃一案本就疑点重重。再加上先前父皇也已答应端王,会在他与杨家姑娘大婚当日,恩赦天下,罢了青鸾的斩首之刑。如此,青鸾也算不得真正的死囚。”   “如此,既然青鸾一事还有转圜,她不是真正的死囚,我们也自不能任由她被人下毒害死在了大牢里,那么儿臣将她暂时接出大牢给她解毒也是应该。”   魏帝不解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寒眸深沉,魏千珩冷冷道:“儿臣是想说,律法之外尚有人情——哪怕是死囚,在他刑期未到之时,我们也不能任由他死在大牢里不理不管。所以儿臣接青鸾出狱解毒也是情有可原——这明明只是一桩不事,却被一些有心之人故意借机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大,不过是要置儿臣于不义之地罢了!”   闻言,魏帝眸光一冷。   他何尝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要借此机扳倒太子。不然,他何至于要花尽心思的将长歌叫来,逼着她担下所有的事?   如今见魏千珩戳穿此事,魏帝冷声道:“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何还要冲动行事?如今你又准备如何收场?!”   魏千珩肃容道:“只要父皇愿意放过长歌,儿臣答应你一定将此事妥善处理,绝不会让那些幕后之人得逞!”   魏帝看着一脸坚毅的魏千珩,再看着一旁的初心,终是无奈道:“好,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此事交由你自己去处置,若是不能好好善后,别怪朕翻脸无情!”   闻言,魏千珩与初心皆是松下一口气,长歌也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全身被冷汗浸湿透了。   初心高兴的拉着长歌的手,真诚的向魏帝谢恩。   太后看着又逃过一劫的长歌,想到自己方才撂下的狠话,不觉眸光微寒,突然出声道:“皇上,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长氏此次擅自出禁,又闹出这么多的事,若是一点处罚都没有,未免让人说我们皇家毫无规矩法则可言,配不起天下人的典范,所以总要有所处罚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魏帝一怔,迟疑道:“恭听母后圣训。”   长歌心弦再次揪紧,魏千珩初心也皆是紧张的看向太后。   魏千珩正要再开口,太后已抢在他前面决然道:“长氏恃宠而娇,私自出禁,公然闯入大牢带走囚犯,目无王法,已然引起众怒,还被冠上了‘奸妃’的骂名。就算日后太子平息了此事,可世人对长氏的印象却不会改观,若是太子再继续将她留在身边,只会连累太子也惹上污名,成为世人眼里宠信奸佞的昏君!”   此言一出,魏帝与魏千珩皆是一震,初心急声道:“太后明察,姐姐她不是坏人……”   太后却盯着她冷冷道:“依着她今日的名声口碑,她早已配不上太子侧妃之位,甚至会连累皇家名声。若不是看在她对你有恩的情份上,再加上她为太子生下一双儿女,你以为她还能活着走出这乾清宫吗?”   魏帝看着满地弹劾太子宠信奸妃的奏折,眸光也突变,尔后朝太后恭敬行礼道:“母后所言极是……”   “父皇……你已答应放过长歌的……”   魏千珩没想到事情会突然转变,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顾不得冲撞圣上之罪,急声打断了魏帝的话。   魏帝冷声道:“正如太后所说,长氏所犯之事,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朕只是答应饶过她性命,却并不是任由她胆大妄为的破禁闯狱、继续留在你身边拖累你!”   说罢,魏帝不容置否的下旨道:“长氏狂悖无德,今削去太子侧妃之位,贬为庶人,关进王府废宅,无诏不得踏出废宅半步!”   魏千珩与初心皆是脸色一白,两人惊得呆在当场,长歌却直直跪下,忍住眼泪嗑头道:“罪妇……谢主隆恩!”   ……   走出乾清宫时,外面下起了大雨,魏千珩脱下披风给长歌系上,拉着她的手冒着大雨往宫门走去。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长歌的手,面容冷峻如霜,眸光里一片森然寒气。   长歌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由苦涩笑道:“殿下不要担心,我只是去了废宅……”   魏千珩眸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虚无,面沉如铁,喉咙艰难的滚动,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心里自是愧疚悔恨的。   他从甘露村寻回长歌后,本是想给她安稳幸福的生活,带着孩子们一家人团聚,可自从回到京城以后,她没有过一生安生的日子,麻烦不断,磨难不歇,更是受尽了委屈与欺凌,一直忍辱负重的陪在他的身边。   他原想着处理好一切的事情,还她清白,可到了最后,她却白白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还是因为他的原因,岂不让他悔恨痛苦。   上了马车,车帘遮住了外面的雨声和一切,长歌看着他淋得满脸的雨水,连忙拿巾子替他擦脸。   魏千珩定定的看着她,深眸里一片痛心。   突然,他开口对长歌突兀道:“昨日乐儿同我说,他想念甘露村,想回去抓鱼,问我什么时候带他回去。你怎么想的?”   长歌手指微颤,笑道:“他小孩子心性,整天只想着玩。以前在甘露村可以天天玩儿,如今请了师傅给他上学,每天要读书识字做功课,他自是想念甘露村里的野日子……”   “你想回去吗?”   魏千珩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心里一酸,忍不住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长歌一震,迟疑的看着他,按住心里的悲苦轻声道:“殿下,我以后不能离开废宅了……”   “等青鸾脱险以后,你带着她离开京城吧。回甘露村去……”   魏千珩仿佛听不到长歌的话,眸光沉沉一片,并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长歌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里一慌,握着他的手骤然紧了。   “你……你想让我离开京城吗?”   魏千珩看着她慌乱又激动的眸子,心里一片苦涩,笑道:“我也想念甘露村了。乐儿让我带他回去再去抓鱼,我答应了。”   长歌一怔,似乎在他的眼晴里看到了一丝绝决的神情,可一眨眼,他的眸光里又恢复平静,什么都没有了。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更不想去想象心中的猜测,心里顿时慌乱成麻。   他是一国太子,怎么能同她再回甘露村去过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呆呆的看着他,长歌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魏千珩见她被惊吓到,知道自己的想念太过疯狂,那怕是她,听他亲口说出来都是不敢相信的。   魏千珩心里无力又悲愤,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大瓮里,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疲惫的靠在车壁上,拉着长歌手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骊家交出解药的。”   长歌还停留在他方才那话的震惊里,陡然又听到他提到青鸾的事,不由担心道:“如今朝堂上对你的弹劾正烈,而幕后黑手也不会善罢干休,殿下可有想好主意摆平此事——”   长歌想,哪怕自己被贬关进私宅里去,只怕也平息不了此事。再加之幕后之人的操纵,这件事不好善休。   魏千珩眸光微沉,凉凉道:“惟令之计,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大家从我劫狱之事上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   长歌明白过来,拧眉道:“殿下的意思,是用其他事情将劫狱之事盖下去?”   魏千珩点点头:“若是我们找到骊家对青鸾下毒的证据,甚至是端王侧妃之死的真相,到时骊家自顾不暇不能再盯着我们不放不说,大家的目光也会被骊家的腌脏事吸引,从而不再关心我们身上的事。”   “殿下英明!”   长歌眸光一亮,由衷的对魏千珩夸赞着,可又不免担心道:“可丹鹦一事还有青鸾中毒之事骊家都做得极其隐秘,找不到半点证据,殿下要揭穿他们只怕很难……”   长歌不仅担心魏千珩找不到骊家做恶的证据,更是担心青鸾熬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沈致已说过她捱不过半个月,若是魏千珩找不到证据、拿不到解药怎么办?   魏千珩看穿了她心里的担忧,心里不由更加烦乱起来。   其实魏千珩心里其实早已有了计划,只是此计划牵扯到青鸾的性命。   魏千珩不免担心,万一计划失败害死青鸾怎么办,到时不止长歌永远不会再原谅他,连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第150章 离心   乾清宫里的事不到片刻就传开了。   但传出的消息则经过魏帝的授意,则成了刑部劫狱一事全是太子侧妃长氏所为,太子念在长氏为其生下一双儿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亲自将长氏贬为庶人,关进废宅,无诏不得出宅半步。   消息传进永春宫时,叶贵妃正在书桌前抄佛经,听到消息,手中的紫毫笔一滞,叭嗒掉下一团墨汁,抄近末尾的一卷《金刚经》给毁了。   守在一侧磨墨的粟姑姑见了,不觉‘呀’了一声,“可惜了,娘娘都抄了一早上了!”   叶贵妃扔了笔,冷声道:“可不是可惜了吗,又让那个孽子脱身了。”   见叶贵妃动怒,粟姑姑连忙放下墨锭,净了手,扶了她到一旁坐下,奉上参茶轻声劝慰道:“娘娘,皇上一向偏爱燕王,如今好不容易立了燕王为太子,而皇上自己也年岁渐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定是不想太子一位再出波折,所以想方设法的保住燕王的太子之位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叶贵妃在贵妃榻上躺下,头痛抚额道:“本宫就是知道他身体日益衰老,才会这么着急。你说万一哪天他突然……”   气色之下的叶贵妃差点说出后面那两个字,吓得粟姑姑连忙朝她摆手,尔后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幸好书房里没有其他宫人在。   叶贵妃端过参茶灌了一口,压低声音恨声道:“若是他去了,那太子就顺位登基,我们的一切筹谋都打了水漂不说,等那个孽子成了新帝后,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本宫,所以我才着急啊……”   粟姑姑替她轻轻按着额头劝道:“娘娘不要担心,这一次虽然皇上没有处置太子,但听说这一次太子却在乾清宫大殿里也跪了好一会的功夫,皇上将他送的酒砸了,还拿奏折茶盏砸了他一身……老奴觉得,皇上对太子已然开始失望了,这一次可以原谅他,只怕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容易饶过他了……”   叶贵妃闭眸阴沉着脸躺着,仍是气不平道:“白亏了这一次的筹谋了——这一次本宫放下身段与骊家同谋,竟然都没有动到那孽子的根本。”   原来,自从发生了刑部之事后,不止骊家这个主谋煽动手下的裙带之臣纷纷上奏弹劾魏千珩,叶贵妃更是抓紧时机,让叶家与交往的大臣也暗下添柴加火的将事情闹大。叶家与骊家这两个生死仇家竟在这一次的事件里,默契的成了同谋。   粟姑姑道:“虽然没有伤到太子根本,可却伤了他与那长氏的关系——太子平日里不是最在意长氏么,如今大难临头还不是照样拿她来替自己顶罪,如此足以看出太子也不是那么在意她……”   “而那长氏也不是傻子,这一次替他顶罪被贬为庶人关进废宅里,再难有出头之日,岂会不恨他?这样一来,两人离心,正是合了娘娘的心意,对咱们后面的计划就更有利了……”   听了粟姑姑的话,叶贵妃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冷冷笑道:“那个贱人不是一直仗着太子的宠爱肆意妄为么,如今让她亲身体会一番被出卖利用的滋味,看她以后还如何得意!”   粟姑姑又道:“听闻这一次还有许多奏折是弹劾那个贱人的,还给她冠了一个奸妃的罪名——娘娘,难道是骊家做的么?”   叶贵妃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笑道:“只怕是杨家的手笔了。你没听说吗,这一次在乾清宫,太后可是一直揪着那贱人不放,那怕端阳公主出面求情,太后都坚持要处置她。”   粟姑姑会意过来,笑道:“看来太后还记恨着上次杨家姑娘选妃失败的事呢。”   叶贵妃不以为然的嗤道:“那个老寡妇何止是记仇,她是对太子妃一位不肯死心,一心想铲除长氏,好让太子再娶太子妃——没了一个杨书珂,还有其他杨家姑娘,她们杨家姑娘可多着呢。”   粟姑姑恍悟过来,不由笑道:“总之这一次太子与长氏却是失道寡助,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联起手来对付他们,还真是解恨。听说太子离开乾清宫时,脸黑如炭,一副要吃人的形容。”   叶贵妃凉凉一笑,下一刻却突然睁开眸子坐起身,气恼道:“苍梧那厮既然将庄氏从疯人院里救出,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了?若是他赶在今日之前杀了庄氏嫁祸到长氏身上,她岂会只是被贬,只怕要横着走出乾清宫了——竟是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粟姑姑也不理解为何这一次苍梧却不听娘娘的话了,不由也道:“这一次确实反常,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卦了……”   叶贵妃心里隐隐不安,对粟姑姑吩咐道:“你悄悄出宫一趟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有何打算?”   粟姑姑连忙应下,趁着午后大家歇晌悄悄出宫去了……   另一边,叶玉箐并不知道叶贵妃已派粟姑姑出宫寻她们,只是沉浸在长歌被贬的消息中,高兴不已。   同叶贵妃一样,她也解恨道:“那个贱人一直最得魏千珩宠爱,如今也让她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给她带回消息的苍梧看着女儿欢喜的形容,再想到正在院子里浆洗衣裳的庄氏,压低声音道:“若是我们先前杀了庄氏嫁祸到长氏身上,只怕她这一次不只是被贬了,而是可以彻底要了她的命。”   苍梧在得到消息时,就与叶贵妃想到了一处,觉得错过了一次良机。   闻言,叶玉箐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舒心道:“急什么。先让她贬一贬,打入了那荒凉的废宅,让她好好享受一番打入冷宫的滋味。等她以为自己已是掉入谷底的时候,再给她致命一击,让她永坠地狱!”   一想到在这些年因为长歌她遭受的委屈和打击,叶玉箐咬牙切齿的恨道:“我不会让她一下子死绝的,我要让她尝尽痛苦,生不如死,最后死在她最信任的男人手里!”   苍梧沉声道:“长氏交给你,魏千珩就交给我——不论是他当初那样薄待你,还将我欺骗羞辱,这些笔仇我都要亲自向他讨回。”   叶玉箐满意的点了点头,问苍梧:“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苍梧道:“已找到了,我将你所说的毒发症状同他说后,他说虽然没有一模一样的毒药,但手里有一种毒却与你所说的这种差不多症状,都是内脏五腑寸断而死,极其凶猛!”   叶玉箐眸光一亮,对苍梧兴奋道:“父亲替我与他约个时间吧,我要亲自见他。”   苍梧担心她暴露,不由迟疑道:“你要同他买什么,为父替你买来就成,你何必抛头露面?魏千珩的人马一直在搜捕我们,只怕一不小心就……”   “我自有分寸,不要你管!”   叶玉箐的声音不觉拔高,眉眼间更是流露出一丝嫌恶来。   苍梧只是她手里的棋子,是替她卖命的,如今却对她管东管西,叶玉箐就抑不住的憎恶起来,不由拔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突然变脸让苍梧微微一愣,看着女儿眉眼间难掩的厌烦之色,他心里猛然一窒,脸色也难看起来。   苍梧一生坎坷,从家中遭遇巨变后,他就由高门贵公子沦落成朝廷钦犯,家破人亡不说,眼看就要成亲的未婚妻也拒婚背叛他,再加之他后来一直在江湖上流浪逃亡,受尽人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特别的敏感多疑。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叶玉箐对他的冷漠与厌烦,但他只以为是因为女儿遭遇大难,从名门贵女、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沦落成逃犯,一时间也适应不了艰苦的逃亡生活,心里悲痛难过,所以连带着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因为有着与女儿相同的遭遇,苍梧特别理解叶玉箐,并想着自己在她成长这些年里,一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照顾过她,心里对她更是愧疚。   所以,哪怕发现了女儿对他的排斥与嫌恶,苍梧也从没有放在心上过,反而尽一切可能的对她好,对她百依百顺,不惜去铭楼布庄胭脂铺给她盗来她想要的东西,以减少她心里的落差感,也算是对女儿一点小小的弥补……   如此,像往常一样,虽然心里窒紧得有些难受,但苍梧并没有将叶玉箐的冲撞不悦放在心上。   可叶玉箐看着他微变的脸色,却担心他心里对自己生疑了,连忙缓和下面容对他愧疚道:“父亲,我是太难过了……一想到活活冻死在大牢里的孩子,女儿没有一晚能安眠入睡,耳边总是整夜整夜的响着孩子哭泣的声音……父亲,我实在是太痛苦了,魏千珩与长歌将我害得太惨,若是不能报仇雪恨,女儿一辈子都不能安心的。请你谅解我……”   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苍梧心里那点窒紧早已烟消云散了,连忙道:“为父不怪你……为父一切都听你的,会安排你与那人见面,也会好好的守着你的安危,你一切放心。”   叶玉箐满意笑了,按下心里的厌恶对眼前的‘父亲’笑道:“多谢父亲!”   为了彻底打消苍梧心里的怀疑,叶玉箐又向他解释道:“父亲或许不知道,燕王府曾经有一个宠妾姜元儿,死相极惨,就是五脏六腑寸断而死,京兆尹一直找不到杀害她的凶手。你说,若是庄氏最后也是这样一个下死相,会让人怎么想?”   闻言,苍梧瞬间明白过来,不自禁的对她赞誉道:“如此一来,不但能将庄氏之死顺利栽脏到她头上,还能让她再背上一条人命——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如此,苍梧彻底信服的叶玉箐,当晚将庄氏绑在家里,堵了嘴巴,封了穴道,自己带着乔装打扮过的叶玉箐,悄悄去了喜乐班,见到了她要见的人……   叶玉箐要见之人,却正是之前卖给长歌迷院与合欢香的江湖术棍吴三。   吴三自从上次被魏千珩抓到后,吓得再也不敢卖禁药了。   没了生计来源,他开始混迹赌场,想靠赌博来发家致富。   可偏偏他赌运太差,不但没有发家致富,还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   不得已,走投无路的吴三又开始偷偷摸摸的卖起了禁药,却没想到,刚重新开张,就迎来了大主顾。   叶玉箐蜇伏的这段日子里,却是在苍梧的帮助下,将长歌扮成小黑奴回京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细查过了,当中就包括当初卖给长歌禁药的吴用,还有当初姜元儿突然失踪到离奇死亡一事,如今回头想想,叶玉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恍悟到,这一切都是当时长歌所扮成的小黑奴下的手。   所以在处置庄氏一事上,她早已精心的筹算过,不但要将庄氏之死嫁祸到长歌身上,更要利用庄氏之死,将当年她害死姜元儿一事也揭发出来……   叶玉箐一口气同吴三买了三种禁药,除去能让人五脏六腑寸短而死的巨毒之药,还有迷陀与合欢香。   临别走时,她却又悄悄同吴三买了另一味药……   从喜乐班出来,叶玉箐乘坐青辕马车经过燕王府,她挑开车帘定定的看着眼前她熟悉又痛恨的高大府邸,想着自己当年不顾一切的要嫁进来,如今成了这样悲惨的田地,心里的恨意止不住的翻腾,拳头死死握紧,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捏紧手里的药包,牙齿咬得咯吱响,暗恨道:等着吧,我要将这座府邸连着府邸里的人化为灰烬,为我与我那可怜的孩子陪葬!   苍梧握紧刀柄警惕的守在她的身边,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他见叶玉箐一直盯着燕王府的大门不愿意离开,而燕王府门口又有燕卫戒备森严,不由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叶玉箐却不以为然的勾唇笑道:“魏千珩是不会想到我们就在他府门口的。我如今恨不能进府去看看那个贱人的样子,看她被贬为庶人关进废宅子里是何种可怜的模样……咦?”   说话间,燕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叶玉箐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眸光顿时一震!   竟是之前被她卖到江南去的夏如雪!?   叶玉箐神情一片震惊,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又将车帘掀开半尺,瞪大眸子朝着朝着这边徐徐走来的夏如雪看去。   等她走得近了,叶玉箐彻底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夏如雪,也是之前被她费尽心机发卖到江南去的夏如雪。   她怎么在这里?难道她从江南逃回来了?!   叶玉箐脑子里一下子乱了,眸光死死的盯着夏如雪,却见到那个曾经与长歌交好的太医沈致陪在她身边,夏如雪不停的抹着眼泪,一副伤心的形容,而那沈致则一脸担心看着她,不停的同她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慰她。   看到这里,叶玉箐想到之前听到她身边丫鬟所说的话,眸光一沉——难道这个下贱的罪奴真的与沈太医好上了?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燕王府?!   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心里,在看到沈致与夏如雪上了同一辆马车离开后,叶玉箐毫不犹豫的让车夫跟了上去。   马车和着雨声哒哒的往前驶去,往着黄果巷子而去。   叶玉箐紧张的绷直了身子,眸子在忽明忽暗的风里闪着兴奋的亮光。   直觉,沈致与夏如雪之间必定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怕又能帮到她达成心中所愿……   前面的马车里,夏如雪与沈致并不知道自己已被叶玉箐跟踪上了。   一想到被贬的长歌还有中毒的青鸾,夏如雪眼泪直流,止都止不住。   在夏如雪的心里,长歌不仅是她的表姐,更是她再生的恩人,不但给了她自由的身份,还给她寻了一个中意的良配,她心里对她感激不尽,如今看到长歌蒙冤落难,岂能不伤心?   长歌被贬的消息是沈致告诉夏如雪的,夏如雪本是去向他打听青鸾中毒一事,却没想到长歌也出事了,夏如雪不敢让母亲知道了担心,只得自己跟着沈致进燕王府悄悄去看长歌与青鸾。   等看到中毒不醒的青鸾表姐,和被关进王府后宅偏僻荒芜的废宅的长歌表姐,夏如雪感觉天都塌了,心里痛心极了。   沈致见她哭个不停,眼睛都哭肿了,心痛的拥她入怀,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一切都在太子在,他对长歌一片真心,不会真的让长歌与青鸾出事的……”   长歌对夏如雪与姨母,从来只是报喜不顾忧,所以夏如雪不知道长歌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对魏千珩止不住的失望。   她抹着眼泪抽泣道:“他可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连他都护不住表姐……我还听说了,这一次表姐就是为了替他顶罪才被处罚的……”   夏如雪越说越伤心,担心不已:“先前被幽禁皇陵的端王,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都可以被关进皇陵五年之久,若是皇上一直将姐姐关在废宅怎么办?”   青鸾与长歌相继出事,沈致也是担心不已,可在夏如雪面前,他却不能再惊吓到她,只得尽力的安慰着她,让她放心。   可夏如雪如何放心,不止长歌青鸾两位表姐的事让她伤心,今日她去沈府时,却还‘无意间’听到了沈家父母反对沈致再娶她的话。   原来,沈家父母听说了长歌的事后,害怕儿子娶了她的表妹夏如雪后会受到牵连,再加之沈家父母本就对夏如雪的身世极为不满,若不是看到儿子非她不娶,而太子也并不追究,沈家父母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如今长歌出事,却是让他们又心生退意,对沈致提出要毁了这门亲事,另觅家世清白的姑娘娶进家门。   而为了让沈致死心,沈家父母还将沈致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接进府上住着,希望让表妹吸引沈致的目光,让他忘记夏如雪。   这一切,‘恰恰’被夏如雪听到了,夏如雪冰雪聪明,岂会不知道沈家父母是故意让她听到这些,好让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她并不怨恨沈家父母对她的出尔反尔,她苦涩的想,连她最羡慕的长歌表姐都成了今天这样的悲惨结局,她被沈家嫌弃也是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夏如雪心里越发的悲凉,痴痴的看着沈致俊逸的面宠,想着与他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心口撕裂般的抽痛着。   下一刻,她咬牙忍下心中的不舍,抹了眼睛对沈致道:“表姐们相继出事,我们却不宜在这个时候成亲大办喜事……不如将婚事取消吧……”   沈致与夏如雪的婚事就定在三个月后的五月十五,眼看两人就能成亲了,沈致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取消婚事。   形容一震,沈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悲痛的夏如雪,失声道:“长歌她们出事,我们确实不宜在此时大办婚礼,但我们可以延迟婚礼,为何要取消?!”   夏如雪颤声道:“我本就配不上你,若不是因为表姐,我根本不能嫁给你……如今表姐出事,我也不想再连累你了……”   闻言,沈致明白过来她是听到今日父母对他说的话,顿时脸色一白,着急道:“定好的婚事你岂能反悔?我早就同你说过,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不论你身边的人成为什么样子,我只认你,也只愿意娶你一个,你不要再说傻话……”   夏如雪眼泪流得更凶了,可她心里此刻无措悲痛得很,根本不敢去想未来的样子。   正在此时,黄果巷到了,夏如雪逃也似的下了马车,没有再回沈致的话。   而沈致为免让夏氏担心,也不能在此时再追进去劝服夏如雪,只得悻悻不安的先回去了……   雨越下越大,夏宅外面,叶玉箐包裹着面容撑着油伞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宅子,咬牙笑了。   到了此时,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自己当初竟是又中了长歌的计,被她与夏如雪耍得团团转,直恨得银牙咬断。   她对一直担心守在她身后的苍梧咬牙笑道:“父亲,我们又多了一个要对付的仇家了!“ 第151章 表白阎王   燕王府最偏僻的西院因着从建府起就无人居住,一直荒凉着,那里的院子就成了废宅。   但燕王府建立迄今,也不过区区七八年的光景,所以废宅虽然荒凉着,却并不破旧,只是久无人居,少了人气、多了灰尘,陡添了荒凉的景象。   从宫里回到王府,长歌就在太后所派宫人的监视下,从林夕院搬进了废宅里。   心月与淡竹要随长歌一起搬进废宅去,长歌不舍她们跟着自己进废宅吃苦,让她们留在林夕院。   两人都不同意,心月按下心里的难过对长歌笑道:“主子,我们都是从乡下小地方出来的,别的本事没有,吃苦却是不怕的,这点苦头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事儿,你就让我们跟在主子身边,就当多一个说话解闷的人吧。”   淡竹年龄比心月小一岁,人也单纯一些,见到长歌被罚进了废宅,却是伤心的哭了,一边帮长歌收拾东西一边伤心道:“我也要跟主子一起去,哪怕不要月俸,一日有两顿饭吃也成了……”   看着眼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鬟,长歌欣慰又心酸道:“当初我将你们从甘露村带出来,本是想让你们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却没想到你们跟着我却吃尽了苦,如今还要跟着我去废宅,实在是耽误了你们……”   可心月与淡竹异口同声道:“能跟着主子是我们的福气,求主子带着我们一起!”   心月又道:“两位小殿下被太子殿下重新接进了主院里照顾去了,我与淡竹也无处可去,求主子留下我们……”   长歌想,这一进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出来,她实在是不忍心拖累两个丫鬟。   如此,长歌含泪对心月青鸾道:“我进废宅后,惟一不放心的就是两个孩子和妹妹青鸾。所以心月替我去主院照顾两个孩子,淡竹留下替我照顾青鸾……”   说完,长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被贬被罚她都不怕,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两个孩子和妹妹青鸾。   魏千珩知道她的担心,在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就同她说好,会将两个孩子带到主院去,而青鸾继续留在林夕院照养。   心月与淡竹是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将她们留在孩子和妹妹身边,她才能放心。   两个丫鬟见她要独身去废宅里去,心里如何舍得?不由都伤心的哭了起来。   长歌安慰她们,对两人分别吩咐道:“孩子虽然有殿下照顾,但殿下事务繁忙,只怕有许多生活中的小事顾及不来,所以心月你要替我好好把关,照顾好两个孩子,这样我在废宅里才能放心。”   听她这样说,心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梗着喉咙应下,红着眼睛跪在长歌面前,伤心道:“主子放心,我一定会舍命看护好两位小主子。”   长歌满意的点头,扶她起身,又对淡竹吩咐道:“青鸾身中巨毒,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她的身边不能离人。我将她托付给你,希望你替我好好照料她……”   淡竹也恭敬的跪下,哭道:“主子宽心,我一定照顾好青姑娘,日夜替主子守着她……”   有了两个心腹丫鬟替自己照顾孩子和青鸾,长歌心里却松快了许多。她将淡竹也从地上拉起身,对两人感激道:“幸亏有你们在我身边。如今将孩子和妹妹托付给你们我很放心,心里一点也不惧了,谢谢你们。”   心月与淡竹泪流不止,伤心道:“主子明明是世上最好的人,为何偏偏有这么多的磨难……我们等主子出来,请主子在里面好好保重身子,我们得空就去看你……”   长歌很感动,苦涩笑道:“你们不要担心我,废宅终归还是在王府里,殿下不会亏待我的……”   这个却是自然,魏千珩虽然不能阻止太后与魏帝处罚长歌,但将她关进废宅,他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里面受苦的,一应所需的,他早已替她安排好。   不等主仆三人再多说几句,太后派来的宫人已在屋外催促,让长歌在落日之前赶紧搬进废宅去。   长歌拎了简单的两个包裹走出房间,转去隔壁的屋子看妹妹青鸾。   青鸾平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形容,可脸色却非常难看,青白交加的面庞早已没了半点红润的血色,眼底乌青一片,人也消瘦得厉害,单薄得只剩下一身的骨头,看着长歌心痛如绞。   她犹记得青鸾一身红裙骑马闯进燕王府时的样子,那时的她身形矫健,眸光动人,毫无畏惧,耀眼的像天上的星子。   可如今妹妹竟成了眼前这般的样子,命在旦夕,不过半个月的生命了。   想到这里,长歌伤心的上前抱住昏迷过去的青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交加的冬夜,她抱着病得奄奄一息的妹妹缩在街头,不知道生的希望在哪里?   “青鸾……我的好妹妹,你一定振作起来,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自从青鸾出事以来,长歌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她不舍的将妹妹的头发梳理整齐,颤声道:“姐姐会救你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此情形,一旁的心月与淡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家心里都特别的沉重,青鸾正是最危难的时候,也最是需要长歌守护在她身边,偏偏长歌在这个时候要被关进废宅里,这一离别,只怕是生离死别……   正在大家悲痛之时,门口传来一道悲痛的声音。   “姐姐……”   长歌回头看去,却是夏如雪红着眼睛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沈致。   “夏妹妹,你怎么来了?”   自从夏如雪离开燕王府后,因着身份的敏感,她再没有踏进燕王府半步,今日冒着被人发现的尴尬来这里,实在是太过担心长歌与青鸾,忍不住来看一看她们。   长歌将她迎进屋来,夏如雪看着床上的青鸾,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是伤心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歌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与妹妹,可同时她也担心她与姨母,不由拉着她好一番叮嘱,让她以后好好照顾姨母,操办好与沈致的婚事,以后嫁到沈家好好过日子,不用理会她和燕王府的事……   夏如雪一一点头应下,也让长歌放宽心,好好保重身子。如此,两人说话的时间不免长了些。太后派来监视长歌的宫人,本就见长歌进了青鸾的屋子磨蹭不少时辰已是不满,如今见又来了客人,两个说个不停,就更加不悦了,当即催促起来了,冷着脸让长歌赶紧离开。   长歌知道夏如雪的身份敏感,也不再久留她,让沈致赶紧送她回去。   夏如雪前脚刚走,宫人当中的领头嬷嬷崔姑姑就冷着脸上前,让人夺了心月手里的包裹,冷声对长歌道:“请吧,不要再磨蹭时间了,我等还要回宫向太后娘娘交差呢。”   说罢,就示意两个嬷嬷上前拽了长歌往外走。   心月与淡竹追上去,急声道:“我家主子还没去看两位小殿下呢,望姑姑怜悯,让我家主子去与两位小殿下告别……”   可那崔姑姑闻言,脸色更加黑冷下来,拦在心月与淡竹面前冷叱道:“太后娘娘差老奴过来,就是怕长庶人不愿受罚,借着各种由头拉拉扯扯与太子殿下纠缠不休;而太后也说了,防着两位小殿下伤心哭闹,不许长庶人前去告别——你们还是别打主意磨蹭了,乖乖进去才是正事。”   心月与淡竹被崔姑姑黑脸的样子吓到,可就这样看着长歌被她们带走,心里又特别的不舍,淡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提到两个孩子,长歌的眼泪也不觉流下了,那崔姑姑见了,却嘲讽笑道:“啧啧,瞧瞧这一副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惜老奴不是那些个没眼见的男人,才不吃你这一套。”   崔姑姑当众奚落嘲讽的话,引得她手下的几个宫人都笑了起来,人人看向长歌都是一副嫌恶幸灾乐祸的样子。   长歌心里悲痛难言,根本已无精力去理会崔姑姑的话,可心月与淡竹却气得说不出话。   那崔姑姑又睥着长歌讥讽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好好的侧妃当得不耐烦,偏要眼高手低的贪婪着太子妃一位,唆使太子使计陷害真正的名门贵女,今日你落个这样的下场,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着,却也是你罪有应得!”   一侧的院子假山后面,魏千珩握紧拳头咬牙站着,眸光瘆人,要冲出去好好教训这个嘴贱的崔姑姑,却被白夜拼命拉住了。   “殿下,这个时候你千万要忍住,不然太后责怪下来,最后受苦的又是娘娘……”   魏千珩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咬牙不去见长歌,而是默默的站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看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隐忍住,转身朝着主院走去。   见他冷静下来,白夜追上去轻声道:“这次之事,不止骊家,还有叶家与太后娘家杨家。他们竟是一起鼓动大臣上奏弹劾殿下与娘娘,皇上这一次也算是力排万难的保住殿下您,只可怜委屈了娘娘……”   魏千珩了然道:“他们各有所需,狼狈为奸的对我们下手,骊家自是为了端王的太子一位,叶家与我如今是深仇大恨,而杨家——”   说到这里,魏千珩话音一顿,冷冷笑道:“太后对太子妃一位还没有死心。可若是将来让她知道我心里的打算,却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今日这番筹谋?!”   白夜心里五味杂陈,迟疑道:“殿下,你真的决定了吗?”   魏千珩心里痛苦不堪,却也无比的决然,回头看向白夜打趣道:“怎么,你舍不下你汴京第一侍卫的名号么?”   白夜嗫嚅一笑,感慨道:“属下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命都是殿下,只要能让属下追随殿下,什么第一不第一,那怕不做侍卫,跟着殿下到乡野种山属下都是乐意的。”   看着身边的忠仆,魏千珩心里一暖,心情也突然开阔起来,突然笑问道:“你会揉面团吗?”   “啊?”   魏千珩突兀的问话却是让白夜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怔怔的半天明白不过来。   魏千珩捏了把他精壮有力的手臂,满意道:“嗯,你气力不小,手臂也有劲,揉面团应该是把好手!”   白夜懵懂的看着自家主子,迟疑道:“殿下是说让我揉面团?像厨房里那些厨娘们一样吗?”   魏千珩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得空的时候,你去厨房里打听一下咱们府里哪个厨娘的面条做得好,你跟着学习一样。就算不会下面条,你跟着和面也不错的,也算是半桩手艺了。”   白夜越听越糊涂,正要再问,魏千珩却又突然转口道:“过了明日若是煜大哥再不回来,你就挑选几个轻功了得的暗卫,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从骊家手里将青鸾的解药拿来。”   白夜连忙肃容应下。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后面的一些事情,天不觉就黑了下来,府里四处撑起了灯,魏千珩得知太后的人已离开王府回宫复命去了,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白夜急忙跟上去,见他朝着西院的方向去了,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去废宅看望长歌去了。   可等他到了废宅才发现,竟有人先他一步来见长歌了……   废宅里,长歌点亮油灯,正要打扫收拾一下简陋的卧房,东面的窗户上却传来五声细短的轻啄声,如小鸡吃米般的笃笃声。   旁人乍一听这声音,还以为是外面的树上的鸟儿在啄虫子吃,可长歌却神情一滞,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容凝重的朝着窗户那边看去。   这是鹞子楼特有的联系方式,长歌一听就猜到外面的人是谁,她面容沉重,不觉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去见他。   正在她犹豫之时,窗外响起魏镜渊熟悉的声音。   “你不出来,是要我进屋去寻你吗?”   长歌一惊,魏镜渊贸然闯进燕王府的废宅来寻她已是极其不妥,若是再让他进到她的卧房里来,孤男寡女的,岂不更加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出去了。   春雨连绵,外面的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满地的水洼和枯枝乱叶,魏镜渊顶着细雨一身玄衣负手站在院子里的泥泞当中,额头的头发已沾染了雨水,眸光如墨,直直的盯着开门出来的长歌。   “你怎么来了?”   长歌没想到自己堪堪进到废宅他就寻来了,还是他早已守在这里,只等崔姑姑等人一走他就现身?   魏千珩看着她的形容,又仿佛看到了当年他母妃被打入冷宫时的情形时,心里又酸又痛,嘶哑着嗓子沉声道:“我自是来看你的。”   长歌站在台阶上与他隔着距离,面容寡淡道:“我一切都好,谢谢端王挂心。”   说罢,她又道:“既已看了,王爷请回吧。”   料到她一开口就会催自己走,魏镜渊不免苦涩笑了,直直的盯着她动容道:“我明白你此刻心里的感受,就如当年母妃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一样……而我自己连着被父皇贬了两次,一次是去边境封地,一次是被禁皇陵……”   “我与王爷不同!”   长歌不禁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王爷那时心里满是怨恨,可我没有……不论是林夕院还是这里,于我而言并没有区别,反倒清静了!”   这一天的遭遇让长歌心身疲惫,此刻的她并不想听魏镜渊对她感同身受的怜悯,如今的她,是要有在这里独自活下去的勇气,那些可怜她的话一概不想听了。   魏镜渊并不介意她的反感,上前一步道:“好,我今日来只问你一句,你愿意离开京城,离开这里的一切吗?”   长歌无力一笑:“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可如今你被贬为庶人,囚禁在这里,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吗?只要太子身边再进新人,将来他们就要认下其他人做母亲了,你这么聪明,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长歌自是明白的,可这些事,她不希望魏镜渊同她来说。   她冷然道:“王爷是即将大婚之人,与其来关心这些与你无关之事,不如好好去操心你自己的婚事罢……”   “你的事岂能与我无关!”   一听到大婚,魏镜渊心里就泛起不适和恶心,眼前全是杨书瑶娇纵跋扈的样子,让他深深的厌恶。   “长歌,你不要忘记,你的名字是我亲自替你取的……你与我在边境封地相伴八年,那些时光是永远不可能被抹去,也永远存活在我心里的……”   “若是你愿意离开这里,我可以舍下如今的一切带你远走高飞,我们还可以再回到从前!”   为免院子外面值守的人听到,魏镜渊极力压低着嗓音,可纵然如此,他声音里的激动、甚至是疯狂还是遮掩不住,让长歌惊愕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魏镜渊竟然还没有死心!   其实在得知长歌被贬后,魏镜渊虽然担心她,但同时心里竟涌起了一丝激动与希望。   之前看着长歌与魏千珩恩爱成双,即使他心里对她再不舍,他也咬牙让自己放下她忘记她,不要再打搅她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她跟在魏千珩身边并不幸福,甚至因为替他背罪沦落成如今被幽禁的地步,让他心痛的同时,又不禁生出了希望。   而同时,看着与杨书瑶越来越近的婚事,魏镜渊内心深处忍不住的想逃走。再加之长歌被贬幽禁,使唤他逃走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所以他忍不住第一时间偷偷潜进燕王府的私宅里来,只等着与长歌见面。   “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长歌再次打断魏镜渊的话,冷然道:“我记着你对我和妹妹的恩情,可那都是过去多年的旧事,我们都要往前看了。人生在世,只能活在当下,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的回忆。何况我也早已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天真的长歌,我已经长大了,我们已经有了各自的人生,就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说罢,长歌打开房门,一只脚跨进门槛里,回头对满脸雨水的魏镜渊再次下逐客令道:“我们如今身份迥异又敏感,你若真是为我好,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魏镜渊身上被雨水打得湿透,心里更是凉得彻骨,一脸俊脸惨白得没了半点血色,怔黑眸一片灰暗绝望。   他怔怔的看着她转身绝然离去的样子,脱口而出道:“魏千珩到底哪里比我好?当年在边境你明明喜欢的人是我,为何你如今对我这般冷漠绝情……”   闻言,长歌心里一滞,脚下步子也不觉顿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魏镜渊是远比魏千珩要老谋深算的沉稳之人,所以像他这样的人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诧异。   她不明白他心里是真不懂,还是不愿意认清这个事实,一直在自欺欺人的骗着自己。   但不论是他真不懂,还是他不甘心,到了今日,长歌是真的无力再拿从前的旧事与他纠缠了。   她扶着门框回身看向他,淡然道:“公子,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心中有成算的睿智之人。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不懈的努力,更不会为了旁的事情打乱你的计划安排,就如当年你将我送入魏宫一样……”   “你知道吗,在你送我进宫的那一路上,一个月零七天,我每天都在纠结一个问题,要不要将自己对你的心意告诉你,要不要跪下向你恳求,让你留下我,不要将我送走……可后来我恍悟明白过来,其实你从来都是懂我的心意的,可你还是要将我送走,所以我求也无用,因为你心意已决,我再去求你,只会让你为难,也让自己难堪……”   “公子,我曾经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你,因为你是在我最无助害怕的时候救我和妹妹性命的大恩人,我倾慕于你也是寻常……不止是我,楼里的姑娘都喜欢你,你那时对大家都很好啊,丹鹦更是爱你入骨,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你和你许诺的侧妃之位,将我陷害。毕竟当年在天山驯马时,她还帮我挡过发狂的野马,她背叛出卖我是真,但她曾真心待我也是真……”   “长歌,我……”   “公子,我对你的感情从入宫的那一刻就断了。是你教我的,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不能再想着楼里的一切,包括你!”   听到长歌的话,魏镜渊心如死灰,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长歌也很激动,这些话一直埋在她的心底,她原想一辈子都不要再提及,可魏镜渊执坳的一直不肯死心,这样的纠缠对她和他都不是好事。   所以这些话,终是要同他说明了。   长歌直视着魏镜渊灰暗的眸子,淡然又道:“我是真心爱慕燕王殿下。虽然我认识他时,他性格怪异,不像你这般沉着稳重,温和文雅,甚至还有些暴戾,被人称之为‘阎王’,可他有一点却和你万万不同的。”   魏镜渊绝望的看着长歌,鼓起勇气艰难开口道:“哪一点?”   一旁藏身暗影里的魏千珩也不觉的竖起了耳朵,心口激动得怦怦直跳。   在听到长歌亲口承认年少时喜欢爱慕魏镜渊时,他一颗心倏地掉进了深坑里,难过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可下一刻听到长歌说她是真心喜欢自己时,他那颗掉进深坑里的心瞬间反弹,又飞上了天。   如今听到长歌说起他与魏镜渊的不同,他真的是比魏镜渊还好奇,心口激动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第152章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正如长歌所说,当年她情窦初开倾慕魏镜渊,他是知道的,只是最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仍然坚决的将她送进了后宫。   长歌一直以为,魏镜渊是没有将她对他的感情放在心上。其实不然,相反,魏镜渊很在意长歌,不然不会在将她送进宫里的时候,给她许诺,完成任务回来,以侧妃之礼娶她为妻。   他是太过自信长歌对他的感情,相信她会永远爱慕着他,那怕将她送入后宫,送到魏千珩身边,她的心里也只会容下他一个……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人心是会变的,特别是在他亲自将她送入后宫的那一刻,他的绝然伤到了长歌。   后来在后宫四年,丹鹦每天在长歌面前念叨魏镜渊,念他的各种好,思慕之情溢于言表。   丹鹦的话却让长歌猛然醒悟过来,在鹞子楼的八年时光,魏镜渊对她的好,或许只是因为他需要她帮他达成目的,并不是出乎男女之情的爱慕。   因为,他对丹鹦也很好啊,对楼里的鹞女们都很好,他的好并不单单是对她一个人的……   想明白这些后,长歌更加的死心了,她也彻底明白过来,她不过是魏镜渊手里的棋子,一颗帮他达成目的、为他所用的棋子……   明白这一切的长歌,不由想到了为了庄家女的权势抛弃母亲的父亲孟清庭,再加之在后宫天天看着帝王今日宠爱明日冷落,看着那些后妃新人笑旧人哭,她顿悟过来,相比女人的痴情,或许在男人的心里,权势地位和他们心中的抱负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不过是他们附属品,他们不会真的对她们付出真情……   那时,心灰意冷的长歌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无情,直到她遇到了魏千珩!   他冷漠暴戾,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我行我素冷血无情,可他却独独将她放在心尖上,不在意她的身份,不去管他人的眼光,只愿对她好。   她挨打受罚,他跑去永春宫同叶贵妃闹,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并愿意为她改掉毛病,不让她受他拖累;   她要血玉蝉,他二话不说从身上取下挂到她的脖子上;   为了她想离宫,从不在意名利封号的他去跟魏帝讨要了封赏,带着她出宫别住,更是为了给她正妃之位,在乾清宫外连跪了三日三夜;   他说,他宁负天下,却不愿意负她。   那怕他如今的太子之位,都是为了她才去争取的。   他不愿意再娶太子妃,甚至两次三番的提着酒主动去讨魏帝欢心皆是为了她。   试问,这样一心为她的男人,她怎能不爱?   曾经,在他求得魏帝的同意答应娶她为正妃的那晚,他从宫里被白夜背回来,双膝肿得充血,她守在他床边哭,他却笑得得意,抱着她亲嘴,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受人欺负了!   那时的魏千珩一直以为她是孤儿出身,没有家人无家可归,所以他就给了她一个家。   她记得当时她哭笑着问他,天下女子那么多,为什么选中她?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他还是得意的笑着,眼睛发亮,笑道:“从那晚你不顾责骂陪着我一路走到皇陵母妃墓前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除了母妃,你是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   她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又何尝不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   所以,这也是为何当初他将她休出王府,哪怕她误以为那碗毒药是他差人给她灌下的后,她仍然无法真正恨他的原因……   忆起与魏千珩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长歌心里充满暖暖的感动。   她抬眸看向一脸失魂落魄的魏镜渊,苦涩笑道:“公子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可公子你的好是对所有人的好,可太子殿下的好只独独对我一个……”   “或许是我太过自私,但他这样的好让我很安心,从不担心有一天他会将我抛弃遗失,因为他心里总会记挂着我!”   魏镜渊全身一震,如遭雷击,额前湿漉头发上的雨珠抖落下来,落进他绝望的眸子里,刺得他一片生痛。   长歌又道:“公子如今这般,或许更多的是不甘。但就算没有太子殿下,我与公子之间也无可能的……因为我早已将对公子的感情放下遗忘了。我此生所愿,就是生做太子的人,死做他的鬼。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与他分离……”   雨越下越大,连绵的雨水从魏镜渊的湿发蜿蜒而下,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他克制不住的心痛眼泪。   他只知道,长歌的话让他心口痛得不能呼吸,她的一字一句仿佛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将他的心剜走了,他心口的地方彻底空了,痛不欲生……   该说的话皆已说完,长歌全身如释重负,也不想与魏镜渊再做纠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误会,不由又道:“春寒料峭,王爷身上都湿了,还是回府去换下吧,免得染了风寒……”耽误了婚期。   后面的话她自是没有说出来。可她客套的关怀却刺痛了魏镜渊的心。   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长歌真的不见了,她的心里装下了别人,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其实魏镜渊早已认清了长歌已爱上魏千珩的事实,只是正如长歌所说,他不愿意面对,他以为他和长歌相伴八年,长歌会等他,会将心里的位置一直给他留着,会像他一样放不下那八年的美好时光。   却没想到她会爱上别人,将他从她的心里彻底抹去了……   心口撕裂得三分五裂,可相比之前的不甘心,如今亲耳从长歌这里得到答案,魏镜渊再也无话可说。   他呆立站了良久,任雨水从头上浇下,全身都湿透了。   见着他的形容,长歌几次欲回屋里给他拿把伞遮雨,可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一定要对他绝情绝义,让他彻底死心。   如此,她漠然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任由他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青白惨然。   不知过去多久,魏镜渊终是咬牙从怀里拿出木盒,弯腰轻轻放在阶沿上,嘶哑着嗓子苦涩笑道:“这是当年你入鹞子楼时的身契,还有青鸾的……如今交还于你,希望你以后不再受困顿,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   长歌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阶沿上那个小小的木盒,尔后吃惊的抬眸看向一身湿透的魏镜渊,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一日入鹞子楼终身为鹞女,至死方休,这正是因为鹞女们入鹞子楼的那一刻,她们的身契都交到了魏镜渊的手里,再加之他会取了她们的心头血做同生盅,掌握着她们的生死,所以鹞女们都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   长歌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魏镜渊会亲手将她和妹妹的身契交还给她,一时间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魏千珩也没想到魏镜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由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心里却也悄悄的松下了一口气来……   魏镜渊放下盒子后,对长歌艰难道了句‘你多保重’,尔后踏着雨水黯然离开。   长歌怔怔的目送他消失在高墙后,半晌才回过神,上前去拿起了地上的盒子。   她揭开盒盖一看,里面叠放着两张身契。   长歌展开身契,看着上面当年她签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终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当年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从孟长宁变成了长歌,妹妹也从孟安宁变成了青鸾,当年签字的时候妹妹太小还握不稳笔,还是她代替妹妹签下的身契……   可如今拿回了身契,妹妹生死未卜,她也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拿回身契也换不回自由了……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身前却是突然又冒出一个身影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等她看清来人,不由低呼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魏镜渊走后,魏千珩从一旁走出来,他的身上同样被雨水打湿,湿漉一片。   长歌看着他全身上下湿得滴水的形容,神情不由一滞,捏着身契嗫嚅道:“殿下来了……多久?”   魏千珩眸光扫了眼她手中的身契,并不瞒她:“你开门出来前我就来了。”   长歌瞬间慌了——那方才魏镜渊与她的谈话,他岂不是全听到了?   长歌第一反应就是魏千珩会怀疑她与端王之间的关系,眼前不由浮现上一次她与端王在茶馆见面时,被他发现后他的滔天怒火,顿时全身如坠寒潭。   “殿下恕罪,我……我与端王……”   长歌结巴着开口向魏千珩解释,可开口间,她突然又想到自己最后同端王说的关于他的话,脸又嚯的一下烧了起来——   她当着端王的面说了他许多的好,还说生要做他的人,死要做他的鬼,也被他听到了?!   顿时,长歌又羞又慌,恨不得钻地缝逃走。   魏千珩看着她红透的脸,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心里止不住情意荡漾。   与长歌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却是从来没有听过她对自己表白情意,今日却多亏了端王,让他明白了她的心意,魏千珩心里实在是欢喜得意又激动。   下一刻,他想也没想就拉过她的手一同往屋里去。   长歌连忙止步缩手,红着脸惶然道:“殿下,你又忘记了……我如今被禁在这里,不能出去,你也不应该进来。你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太后她们又要说话了……”   魏千珩实在是舍不得她,先前看着她被崔姑姑带走已是心痛,忍了好久才等着太后的人走了进来,却不想她顾着规矩,不敢与自己见面。   可他又明白她的顾虑是对的,父皇与太后如今紧盯着她,若是再出差错,不定又是什么罪名安到她的头上来。   如此,他不舍的安慰她道:“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着,明日我让心月进来陪你,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也实在不放心……”   提到孩子,长歌心酸不已,喉咙不觉硬了,哽咽道:“你来之前可去看过他们?他们可有哭闹?你让奶娘们上点心,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就说、   就说我在宫里陪初心去了……”   “还有青鸾……”   长歌看着手里妹妹的身契,心里越发的伤感难过起来。   虽然这些年来,魏镜渊并没有拿着她们的身契逼迫她们再回鹞子楼,但身契在他的手里,她们总感觉不能完全的自由。   而如今,好不容易魏镜渊主动归还了她们的身契,可妹妹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中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知何时就会失去性命。   想到这里,长歌伤心到说不出话来,她咬牙忍住眼泪,轻声道:“也请殿下帮我照顾青鸾……”   看着她眼眶里隐忍的泪水,魏千珩心痛不已,语气坚定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里久留的,很快你就可以出去与孩子们团聚——乐儿与彤儿不可能没了母亲,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分开的!”   “殿下……”   长歌动容的看着魏千珩,她就知道,魏千珩不会抛弃她、将她扔在这里不管的。   “而青鸾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已决定了,在明日之前若是煜大哥还没有回京,我就让白夜带人去骊王府,不论用何种方法,一定会从骊家拿回解药救青鸾的!”   “煜大哥?”   长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看着魏千珩。   之前因为担心煜炎不会回来,让她白高兴一场,关于私下联系煜炎的事,魏千珩一直没有同长歌说。   但事到如今,他既已决定用其他法子去骊家取解药,就不怕让长歌知道了。   如此,他将年前联系煜炎的事一一同长歌说了,尔后道:“煜大哥或许是没有收到我的信,但如今我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若是明日之前他没有回来,我就用其他法子去取解药,一定会让青鸾无事的!”   长歌怔怔的听着,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没想到事务繁忙的他会为了妹妹的事,亲自给煜炎写信请他回京,更是为了救妹妹,愿意冒险去骊家拿解药。   可是,骊家目的没有达成,岂会这么容易交出解药?   想到这里,长歌不由又担心起来,惶然道:“骊家只怕不会那么好对付,若是殿下贸然去同她们讨要解药,骊太夫人必定不会同意的。”   魏千珩眸光微闪,冷声道:“事到如今,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了——你只管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一定会筹划好的,你安心的在这里等消息!”   说罢,魏千珩送她回屋子里,却没有再久留,按下心中的不舍,转身离开了废宅。   有了魏千珩的话,长歌心里不禁有了希望与盼头,一面盼着煜大哥能赶紧回来,一面也希望魏千珩能从骊家顺利拿回解药救妹妹……   ……   长歌被贬关进废宅,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后与叶贵妃自是欢喜的。   崔姑姑亲自将长歌押送进废宅后就马不停蹄的回宫复命去了。   太后很满意,又向崔姑姑问道:“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吗?”   崔姑姑连忙恭敬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那长氏的妹妹青鸾确实是中了毒,奴婢亲自去她的房间里瞧过,只见她脸色青紫,一副将死之相。奴婢还听说,她毒发起来很可怕,全身抽搐不已,所以被长氏命人拿布条层层绑在床上——”   眸光闪现惊疑,太后迟疑道:“可知道那青鸾所中何毒?可有解法?又是谁给她下的毒?”   崔姑姑小心翼翼道:“娘娘恕罪,奴婢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可她们都说不知道她中的是何毒,也正是因为如此,一直寻不到解药——哦,对了,替她看诊的还是娘娘眼前的红人沈太医,他也束手无策。”   听崔姑姑提到沈致,太后眸光一闪,狐疑道:“沈太医怎会替那青鸾看病?他平时与太子私下走得很近吗?”   崔姑姑不了解沈致与太子的关系,只得道:“沈太医之事奴婢尚不了解。只是关于下毒之人,燕王府里的人嘴巴很严,奴婢没能打听出来,只知道是在刑部大牢里突然出的事……”   太后暂时放下沈致一事,若有所思道:“看来太子所说倒是真的——如此,能避开太子的耳目在刑部大牢给青鸾下毒的人,只怕这普天之下没几个了……”   良嬷嬷在一旁接话道:“当初那青鸾就是因为骊家被关进大牢里去的,只怕她中毒一事也与骊家脱不了干系。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骊家为何一直揪着这青鸾不放了……”   太后将最近发生的事在心里细细思索,下一刻却慢慢领悟过来,不由笑了。   “总归不过是不甘心罢了。说不定不用我们再筹划,咱们杨家真的要出一个太子妃了。”   闻言,良嬷嬷也恍悟过来,神情间一片震惊。   太后半瞌眼睑悠闲道:“哀家终归是老了,也经不起折腾了,就由他们闹去吧,咱们以后少管闲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良嬷嬷听懂了太后话里的意思,眸子里的震惊瞬间换成了惊喜,对太后轻笑道:“太后所言极是,日子过着过着,或许有柳暗花明的惊喜也说不定的!”   良嬷嬷暗忖,太后既然已瞧破了骊家的野心却不阻拦,并表态不会插手骊家夺嫡一事,明看着似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实则已是在默许了骊家的野心。   在太后看来,只要是皇家血脉,谁当太子都一样,重要的是太子妃是杨家姑娘就成。   况且,魏千珩自当太子以来,实在是令她失望,只要一想起他使计破坏了相亲之事,让杨书珂错失太子妃一事,她至今还恼火着……   太后为了长歌的被贬禁足高兴,可夏如雪与孟简宁自是为长歌担心难过的,连着孟清庭都心里不安起来。   虽然担心自己失去太子的依仗更多一些,但也有几分担心长歌与青鸾,却不知道青鸾能不能活过来,长歌何时会再有出头之日?   而疯人院着火的事也让他焦头烂额,心慌不已。   得知疯人院着火后,听说伤亡惨重,烧死了许多人,他也忍不住悄悄赶去现场查看了。   原以为庄氏也被烧死在了火场里,可没想到的是,烧死的人员名单里没有庄氏的名字,而存活下来的人里也没有了庄氏的影子。   庄氏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疯人疯的这场大火里诡异的失去了踪迹。   孟清庭心里隐隐不安起来——难道是庄琇莹趁着疯人院大火偷偷逃出去了?   若真是如此,她一定是回她的娘家找她母亲兄长为自己讨要公道去了。   如此,孟清庭越发的恐慌起来,天天胆战心惊的等着庄琇莹带着娘家人上门寻他报仇。   可是,一连等了两天,并不见庄家人上门。孟清庭悄悄差人去庄家打听,说是并没有见到庄琇莹回家去,庄家还是一直在四处搜寻她的下落。   得到消息后,孟清庭心里越发奇怪了——既然庄琇莹没有回去庄家,她去了哪里?   心里六神无主的孟清庭本想去燕王府将庄琇莹失踪的消息告诉长歌,并同她商议此事,却没想到长歌因为闯进刑部大牢接走妹妹犯下大错,被贬为庶人关进了废宅里……   孟清庭彻底慌乱起来,他不仅担心长歌青鸾的安危,更是害怕魏千珩不再庇护孟家,连着女儿孟简宁与国公府的婚事都要受牵连。   所幸,国公府吴世子与魏千珩的关系深厚,并没有因为长歌的出事毁婚。   如此,孟清庭活得越发小心,连孟简宁要去燕王府看望长歌与青鸾都被他拦下。   他斥责孟简宁道:“如今她们两人都惹上事非,连太子都保不她们,咱们孟家更是招惹不起。为了你自己的婚姻前程和整个孟家,从这一刻起,我们都要与她们划清界线,免得惹祸上身……”   闻言,孟简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怫然道:“姐姐们得势时我们沾她们的光,如今她们出事了,父亲又要与她们划清界线,父亲不觉得这样做太过无情无义么?再怎么说,她们都是父亲的女儿,是我的亲姐姐,我们岂能坐视不管,只管明哲保身?”   被女儿当场戳破难堪的一面,孟清庭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对她们下手的是太后、骊家叶家!三家齐齐联手连太子都束手无策,保她不住,为父又拿什么去保她?!”   孟清庭这几日上朝,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长歌鼓动太子劫狱一事。   他每日胆战心惊的听着身边的臣工们唤长歌为‘奸妃’,听着他们商议着如何弹劾魏千珩与长歌,如何要置奸妃于死地,他已是两股战战,生怕被人知道,他就是众臣嘴里奸妃的父亲……   如此,孟清庭一边担心着逃跑的庄氏上门报复,一边胆战心惊的面临着长歌的事,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俨然已是苍老了许多……   听了他的话,孟简宁越发的心急,忍不住哭了起来,伤心道:“我们悄悄去燕王府看一看姐姐总是可以的……这个时候,大家都避着姐姐,若是我们也这样,岂不是让姐姐寒心……”   孟清庭心里五味杂陈,咬牙狠心道:“心寒也罢,恨我们也罢,总之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与她们牵扯上关系。不然,莫说你与国公府家的亲事要黄,娴宁与耀荣也会受牵连,到时我们整个院家都要完了……”   孟简宁哭道:“长歌姐姐于我有恩,我的亲事也是托她的福得到了的,父亲不敢去,女儿自去看望姐姐……”   可孟清庭心意已决,竟是命人将孟简宁反锁在了闺房里,勒令费氏亲自守着她,莫要让她做傻事……   然而让孟清庭没想到的是,容不得他明哲保身,庄氏这把火,终是烧到他的身上去了,他想躲也躲不了了…… 第153章 此时不告她更待何时   长歌被贬受罚,不止太后高兴,叶贵妃更是欢喜,晚膳都比平时多喝了半碗血燕粥。   用过晚膳后,红豆要伺候叶贵妃歇下,叶贵妃却将她们都支退,静等着粟姑姑从宫外回来。   粟姑姑从晌午后就出宫寻苍梧与叶玉箐去了,算算时辰,是时候回宫了。   叶贵妃着急想知道苍梧到底有何打算?如今又将庄氏如何处置?所以一直心急的在寝宫里来回踱着步子。   可这一等竟是一宿,粟姑姑竟一宿未归。   粟姑姑一宿未归,叶贵妃也不觉着急起来,隐隐觉得是宫外的苍梧与叶玉箐出事了,不由急得在寝宫里团团转,也一宿没睡。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粟姑姑才偷偷摸摸的从宫外回到了永春宫。   一回宫,来不及喘口气换下身上打湿的衣裳,粟姑姑就飞快的来到了叶贵妃的寝宫。   粟姑姑前脚进殿后脚就反手关上了殿门,叶贵妃正焦急的等着她回来,一见她脸上急乱的神情,心不由咯吱一下往下沉,不等粟姑姑开口,已是上前向她迭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或许是走得太急,也或许是因为心里太过慌乱,粟姑姑额头沁出冷汗,后背也被冷汗打湿,声音喘促道:“娘娘,只怕真的出事了……”   叶贵妃脸色一变,拂袍在暖榻上坐下,咬牙镇定的指着对面的锦凳对粟姑姑道:“你坐下说。”   想着在武家旧宅看到的那一幕,粟姑姑双腿发软,她扶着桌沿在锦凳上坐下,平息了一下心绪,后怕道:“娘娘,老奴昨日回去武家旧宅,可发现那里早已变了样了了,满院的野狗尸首——苍梧养着的那些野狗竟都被绞杀了,一院的尸首,实在是可怕……”   回想到那一院子的野狗尸首,粟姑姑脸色发白,胸口作呕,忍不住想吐。   叶贵妃心口一跳,已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不觉变了,急促道:“苍梧与箐儿呢,他们还在那里吗?”   粟姑姑吃力的摇摇头,颤声道:“我去后宅的旧居看过,他们都不在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我寻不到苍梧与太子妃,又去左右街坊打听,才知道大前晚那宅子里出事了,有人围剿了武家旧宅,那些野狗疯吠了半夜,扰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歇,有人想悄悄前去查看,却被黑衣侍卫拦下,说是宅子里住着朝廷钦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旧宅……”   叶贵妃眼前一黑,差点栽下暖榻。   “娘娘当心……”   粟姑姑上前扶住她,抑制不住慌乱道:“娘娘,苍梧与太子妃的藏身之地被发现了,如今却不知道他们是被抓还是逃走了……娘娘,我们要怎么办?”   叶贵妃全身发寒,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要炸裂开来,连带扶着粟姑姑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定定的盯着同样慌乱的粟姑姑,咬牙道:“如今不是担心他们的时候,是……是我们有大麻烦了……”   粟姑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不解的看着叶贵妃。   叶贵妃指甲不觉掐进了手掌心里,凤眸淬冰,恨声道:“这京城之中的黑衣侍卫除了燕王府的燕卫,不会再有他人……”   “而他们既然能找到武家旧宅去,一定是查清了苍梧的真正身世……如此,我们叶家与武家的关系,还有本宫与武昶之间的旧事,还瞒得住那个孽子吗?”   粟姑姑恍悟过来,不觉也白了脸色,惊声道:“那……那容昭仪之死,甚至是苍梧救太子妃的事,只怕太子他都知道了……”   叶贵妃心里落满冰雪,牙齿咬得生痛,眸光迸出杀气,冷讽道:“这还用说吗,只怕一切都瞒不住了……可恨那个孽子一直在找寻机会要置我于死地,这么好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粟姑姑头皮阵阵发麻,若是叶贵妃出事,她必定是第一个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之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极其恐慌,忍不住自我安慰道:“娘娘,或许他们只是凑巧在武家旧宅里发现了苍梧他们的踪迹……您想想,若是殿下真的知道这些事与咱们有关,他一定会向皇上告发您的。可昨日他在乾清宫见皇上却什么都没说,所以……所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自己吓到了自己……”   粟姑姑的话倒是点醒了叶贵妃。   她冷静下来,沉吟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你说得有道理。按着那个孽子的做派,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事与本宫有关,只怕早已告到皇上那里去了,绝不会帮我们瞒着……”   “就是。再说当年武家的事都过去了那么久,知道娘娘与他有婚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怕这世上没有几个了。”   粟姑姑连声应和,不由放松下来,起身去一旁给叶贵妃拿药膏,她的手掌心都被掐出血来了。   粟姑姑一边轻轻的帮叶贵妃涂抹药膏,一边道:“而且看太子那边的情形,应该也没有抓到苍梧与太子妃,不然他也早已禀告给皇上了,早已闹得天下皆知。可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贵妃却并不敢放松,神情依然凝重,冷然道:“太子并不是庸碌之辈,即便他现在不知道苍梧的真正身份和与本宫的关系,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反悟过来,等到那时一切可就都晚了!”   粟姑姑不由一怔,叶贵妃冷冷又道:“他能寻到武家旧宅去,难道不会对此生疑吗?等他查到武家灭门之时曾有漏网之鱼,自然就能猜到苍梧的身世,也就知道了我与苍梧的关系,如此,他还有什么想象不到的?!”   看着叶贵妃黑沉冷戾的脸,粟姑姑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里直发毛。   叶贵妃眸光直直的看着窗外半明半暗的天色,一字一句说道:“看来,我们要先下为强了——赶在太子发现这一切之前,先让他闭上嘴巴,永远没办法再将本宫的秘密说出去。”   ‘哐当’一声,粟姑姑手一抖,手里的药膏瓶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敢置主的看着满脸杀气的叶贵妃,鼓起勇气颤声道:“娘娘……娘娘这是要杀了太子么?”   叶贵妃却笑了,回眸定定的看着惊惶失措的粟姑姑,勾唇冷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吗?”   粟姑姑全身发寒,喉咙卡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之前叶贵妃密谋杀敏皇贵妃,还有长歌,甚至是容昭仪,粟姑姑都不怕,可如今要密谋杀害太子,粟姑姑一时间却是恐惧慌乱的。   不论怎么说,魏千珩也跟在叶贵妃身边生活了数十年,也算是粟姑姑从小看着长大的。   当年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却要亲手杀死,纵使是陪着叶贵妃做惯恶事的粟姑姑都有点胆怯了。   可看着叶贵妃决然狠戾的样子,粟姑姑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   自从长歌出现揭穿了叶贵妃的真面目后,叶贵妃与魏千珩渐生隔阂,母子关系不复从前。   等叶玉箐一事暴发,叶贵妃对魏千珩彻底反目并将他记恨上了。   她先前只是想夺他的太子一位,可到了如今,为防止身上的秘密揭穿,所行之事败露,叶贵妃更是容不下魏千珩了。   她想,杀了魏千珩,就能夺了他的太子一位,倒是省事许多……   粟姑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迟疑道:“可……可要杀他太难了。先前在玉川行宫,晋王与小骊妃买通无心楼的刺客,都没有成功。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万一失手,岂不打草惊蛇?所以此事还请娘娘三思……”   粟姑姑所说也正是叶贵妃所担心的。   魏千珩不但自己武艺高强,身边还有白夜和一众厉害的燕卫暗卫防卫着,想直接杀了他,简直不可能。   而偏偏这个时候,她又与苍梧失去了联系,这个惟一能帮她的人也找不到了,叶贵妃不禁心急如焚,心里更是生起了疑云,冷声道:“既然苍梧没有被抓,为何不与我们联系?他到底在计谋什么?”   说到这里,叶贵妃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得脱口而出道:“难道……他已识破我们的骗局,知道箐儿不是他的女儿?”   此言一出,不止叶贵妃自己吓到,粟姑姑也惊得一跳——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连苍梧也反叛了她们,她们岂不更加没有活路了?   而且不止如此,叶贵妃深知苍梧的脾性,他对叶玉箐这个‘女儿’非常在意,为了她不惜冒险进天牢救人,还放下当初的仇恨愿意听她摆布使唤。   可若是被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为了利用他撒下的弥天大谎,只怕等不到魏千珩对她下手的那一天,苍梧会第一个不放过她的。   而因着她当年的毁婚背叛,苍梧这些年已是对叶家不依不饶,若是再让他知道女儿一事是假的,依着苍梧狠辣的性子,只怕会将她和整个叶家都毁灭……   想到这里,叶贵妃不禁打了个冷颤,全身如坠冰窟,脑子里一片凌乱,一向镇定冷静的她竟是第一次失去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了。   粟姑姑从昨日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几重波折打击,心力交瘁,但看着叶贵妃方寸大乱的样子,她还是努力镇定下来,抚着她的背宽慰她道:“娘娘莫急,如今这一切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您想想,若是苍梧发现太子妃不是他的女儿,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早就提刀杀到永春宫来了,不会这么风平浪静的……依奴婢猜想,是现在外面太子追捕得太厉害,他带着太子妃还有庄氏匿藏起来了。娘娘放心,太子妃一事绝对不会露馅的……”   话虽如此,可叶贵妃太不喜欢这种被恐惧压迫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一向习惯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像现在这样一味的靠猜测行事,实在不是她的处事风格,也是她排斥厌烦的。   所以,不论是苍梧的事,还是魏千珩的事,她都不能一无所知的坐以待毙。   思索片刻,叶贵妃眸子一沉,对粟姑姑吩咐道:“去,差人将庄氏被关在疯人院的消息告诉给庄家,让庄家知道,疯人院大火,庄氏消失不见,十之八九是被长氏带走,让庄家去向孟家和长氏要人,去太后与皇上面前告御状,闹得越大越好……”   粟姑姑虽然不明白叶贵妃此举的目的,却也不敢违背,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如此,当晚庄家人在得到消息后,就再次找上孟家的门,去问孟清庭要人了。   庄老夫人得知了女儿在长歌手里,但长歌如今被禁在了燕王府,她想进也进不了哇,更是见不到长歌,所以只得气势汹汹的往孟家去,逼问孟清庭来了。   先前庄家对庄琇莹一事一无所知,所以孟清庭推脱起来庄家也无可奈何,可如今庄家明确知道女儿是被他送进了疯人院,岂会放过他?   庄太师夫人一进门,手中的鸠杖就朝孟清庭打去,痛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庄家将嫡女下嫁给你,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宅。我庄家更是在官途上不遗余地的提携着你,没想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禽畜竟将我女儿关进疯人院!!那是什么地方啊,是活人能呆的地方吗?!”   一想到女儿失踪这么久,竟是被自己的丈夫送进了那样的地方,庄太夫人又痛又恨,恨不能一杖打死孟清庭。   孟清庭听庄太夫人提到疯人院,顿时脸色大色,白着脸狡辩道:“岳母从哪里听到的胡话?我岂会将琇莹送去哪里?实在是她自己与小婿因娴宁的婚事吵闹了几句,负气离家出走的,小婿也在到处寻她……”   自庄氏在疯人院失踪后,孟清庭想了无数种借口来为自己圆谎,如今既然庄氏消失不见了,他就以此推脱干净。   可告诉庄家消息的人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庄家人对叶贵妃的话深信不疑,岂会再被孟清庭欺骗到?   庄家大哥庄琇彬当即上前拎住了孟清庭的衣领,恶声道:“前两日西区疯人院出事后,有人见到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出现,若不是你将家妹关进了那里,你去哪里做甚?”   原来,庄家自庄琇莹失踪不见后,一直派人在孟府外盯着孟清庭,想跟踪他找到庄琇莹。   可孟清庭最近的行踪都没有异常,除了前两日去了趟京西。   但当时庄家人没想过庄琇莹会被孟清庭关进疯人院里去,所以当时并没有怀疑他,直到今日宫里来人告知了庄琇莹的消息,庄家人才恍悟过来……   孟清庭被衣领勒得快透不过气来,再加上庄琇彬的逼问,他眼见事情瞒不住,不由越发的慌乱起来,一张老脸顿时煞白如纸。   庄琇彬又骂道:“瞧着你平时文质彬彬的懦弱模样,却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狠心,将我妹子往那样可怕的地方送,你还是人吗?我妹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中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重重一甩,庄琇彬松手将孟清庭甩到了地上,庄老夫人没有客气,重重一杖打下去,结实的落在了孟清庭的背上,似乎听到了骨裂的声音,痛得他冷汗倏地冒出,冒豆子般滚落。   “快将我闺女交出来,不然,我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与你同归于尽!”   庄老夫人第二杖做势又要打下去,门外扑进两个身影进来,却是庄琇莹的一对儿女,孟娴宁和孟耀荣。   孟娴宁挡在了孟清庭的身前,对庄老夫人求道:“外祖母手下留情,请容我同父亲说几句话。”   庄老夫人见到自己的一双外孙,心里更加的心痛。但她也知道,如今最紧要的是找到女儿,打死孟清庭却是其次。   如此,她收起鸠杖对孟娴宁道:“希望你劝服他,告知你母亲的下落。”   孟娴宁方才在屋外已听得分明,不由对孟清庭悲声道:“父亲真的将母亲关进了疯人院了吗?她到底做错何事父亲要这样对她?求父亲看在我与弟弟的份上,告知母亲下落吧……”   说罢,孟娴宁领着孟耀荣双双给孟清庭跪下。   可即便如此,孟清庭还是没有松口。   见此,孟耀荣硬着脖子道:“若是父亲不放过母亲,我就不呆在孟家了,我与父亲断绝关系,跟外祖母回去,随母亲姓庄好了。”   孟清庭眸光一震,儿子的话简直要了他的命!   孟耀荣是孟家惟一的男嗣,延续香火就靠他了,岂能让他随了母家姓庄?   如此,孟清庭在一屋子人的逼问下,再也坚持不下,只得将之前想好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琇莹是见着四女简宁要嫁进国公府做世子夫人,气恨简宁嫁得比娴宁好,突然发了臆症,在家里喊打喊杀,疯癫起来……我是实在无法,这才暂时将她送进疯人院里去……”   见他终于承认了,庄老夫人悲声痛哭起来,再次扑上去要同他拼命,咒骂道:“你个天五雷轰的,她是你的妻子啊,你岂能将她往那种逼死人的地方送,你不是在活活要她的命吗……”   孟娴宁与孟耀荣也哭了起来,庄琇彬咬牙上前踩在孟清庭身上,狠声道:“疯人院失火后,我妹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你将她又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清庭忍着后背前胸的疼痛,冷汗直流,吃力道:“她从疯人院失踪后,我也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我是真的没有再见过她了……”   见庄老夫人与庄琇彬明显不信他的话,孟清庭白着脸又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外面的小厮,先前、先前我还以为她是逃回庄家去了,还让家里的小厮悄悄去庄家打听过消息……”   闻言,庄琇彬立刻将孟清庭院子里的小厮提了进来,那小厮见自家主子都被打成了这样,那里还敢隐瞒,连忙将自己请庄家门房喝酒打听消息的事如实说了。   庄琇彬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当即差人回庄家将那门房叫来,当面与那小厮对质,确认无误后才相信了孟清庭的话。   可相信了他的话并不等于会放过他。   庄琇彬让小厮门房对质时,孟清庭已从地上被人扶了起来。   他脸色白的瘆人,且后背碰不得,似乎要断了,正要差人去叫大夫来,那庄太夫人却拦在门口冷声道:“你不知道我女儿的下落,可你的女儿却是知道的——我们如今就去燕王府找那长氏,让她交出琇莹来!”   孟清庭万万没想到庄家会找上长歌,心里一慌,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站起身道:“此事不关长宁的事,她早已与孟家断绝往来,没有再插手孟家的事……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你们休要再去骚扰污蔑长宁……”   庄琇彬横眉盯着他:“你却休要再为她为狡辩推脱。若不是她逼着你对我妹子下手,只怕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   孟清庭咬牙冷声道:“我说过此事皆我一人所为,是我亲手将庄氏送进疯人院的,不管长宁的事。而我已与长宁断绝父子关系,说好此生不复再相见。我是绝不会上门去寻她的……”   见他说得绝决,庄太夫人眸光一寒,鸠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气恨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们就将你告到官府衙门,你谋害正妻,也是死罪一条!”   庄老夫人知道孟清庭此生最在意官途和名声,只要累及他的前程,他一定会松口的。   可令庄老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孟清庭这一次却异常的绝然,闭上眸子冷声道:“庄氏是我送进疯人院的,如今不见人影,我只能赔一条命给庄家。老夫人报官也好,要我性命也罢,小婿只能从命了。”   见他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庄家人都快气疯了,同时又心急不已。   没有孟清庭,他们哪里敢去敲燕王府的门,太子的脾气人尽皆知,庄家人那怕再担心庄琇莹,也不敢去触太子的霉头。   如此,两边人拉扯纠缠了大半晚也没个结果,庄老师夫人气不过,原想真的去京兆尹将孟清庭告了,可想到即将出嫁的外孙女孟娴宁,终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不再在孟府纠缠,愤然回去了。   可女儿的事总得有一个决落。   庄老夫人想到叶贵妃提点她的告御状,心里顿时生起了一丝希望——   是啊,长氏刚刚因为怂恿太子劫狱背负上了奸妃之名,此时不告她更待何时? 第154章 欺君的大罪   打定主意的庄老夫人,连夜让庄琇彬写好状书,第二日一大早就进宫,将状书递到了太后跟前去,求太后替自家女儿主持公道。   太后接过状书细细看了,见上面写到长歌原是孟家长女,不由蹙了蹙眉头。   可在见到上面状告长歌伙同孟清庭将庄琇莹关进了疯人院时,太后又暗自笑了,收下状书对良嬷嬷道:“去,差人请皇上中午到哀家这里来用午膳!”   闻言,庄老夫人心口一松,知道太后是将此事应承下来了,不由对太后磕头感激道:“臣妇感谢太后天恩!”   太后又将状纸细看了一遍,蹙眉质疑道:“不过哀家好奇,你们先前一直寻不到女儿的踪迹,怎么如今又突然知道女儿是被夫家与长氏送进疯人院了呢?”   太后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瞧出庄家所为,幕后只怕有人指点。   庄老夫人一怔,想到叶贵妃叮嘱过,不许将她说出去,连忙按着之前想好的话回道:“回娘娘的话,自小女失踪后,我们家里日夜不得安宁,不得已之下,只得差人在孟府外日夜盯着,希望藉着一丝蛛丝马迹找到女儿……”   “前几日,疯人院大火,死伤无数,京城里被惊动,没想到我那一向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白眼狼女婿也跑去西区去了。他此举实在可疑,我们就去疯人院打听,没想到竟被告知,我那可怜的女儿,在年前就被关进去了……”   说到这里,庄老夫人悲声哭泣道:“可如今,大火被灭,我那女儿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了踪迹。昨日逼问孟清庭那厮,他只道大火后也不知道我女儿的去向,臣妇查问过,他这一次倒并没有说谎。所以臣妇大胆推算,我女儿如今必定就是落在长氏那个毒妇手里去了……”   太后凉凉问道:“无凭任据,你如何断定你女儿就在长氏手里啊?”   庄老夫人掰着手指道:“其一,当初是她逼着孟清庭将我女儿关进疯人院里的,除了他们二人,没有第三人知道我女儿的下落。”   “其二,当日救火之人是太子。而且臣妇还听说,在疯人院失火前,太子就派了人守在那里——娘娘,太子无缘无故为何要派人守在疯人院,还亲自涉险去救火?只怕又是受那长氏的蒙蔽,被长氏利用罢了……”   闻言,太后却是满意笑了,收好状纸让良嬷嬷扶庄老夫人起身,对她道:“哀家如今老了,已不管前朝后宫这些事务。但遇到这些冤屈之事,哀家却又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你且放宽心,等中午皇上过来时,哀家将这状纸拿给皇上,一切就等皇上为你定夺吧!”   这样的结果,庄老夫人实在是太满意不过了。   她原以为在没有实际的证据之下,太后是不会搭理自己家的事的,却没想到,太后竟是相信了她的话,一口应承了下来。   如此看来,关于外面谣传的太后不喜长氏的事,竟是真的!   这也是庄老夫人没有直接将状纸告到御前,而是迂回的递给太后的原因。   原来,虽然庄老夫人对叶贵妃的话深信为疑,认定了就是长歌将自己的女儿陷害了,但细细追究起来,她却是拿不出一丝的证据证明女儿是受长歌所害。   甚至连孟清庭都矢口否认此事与长歌无关。如此,庄家若想上燕王府问长歌要人,或是到御前状告长歌,几乎不可能。   无凭无据,单凭她方才同太后说的两条猜测就要状告长歌,只怕最后状告不成,还会惹得朝堂上下看玩笑。   而最主要的是,若是当着朝臣的面告御状,相当于将女儿被关疯人院一事昭告天下了。如此,就算以后顺利将女儿寻回,她还有何脸面做人?庄家也是颜面扫地。   甚至连当年庄家逼着孟清庭休弃发妻、再娶自家女儿的事也会大曝于天下,最后只怕官司没打赢,还惹得一身的骚。   但就这样放任女儿失踪不管,庄老夫人也是忍受不了的,庄琇莹做为庄家嫡长女,是庄老夫人的心尖肉,她如何舍得让女儿自生自灭……   所以一宿没睡的庄老夫人,在细细思量后,终是想到太后身上来了。   太后不喜长歌重罚她的事,全京城都知道。庄老夫人思前想后,觉得将状纸直接递到太后跟前,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没想到,太后竟真的应下了,实在是让庄老夫人大为意外。   她心里不由暗自思量,太后既然厌恶着长歌,如此一来,女儿一事倒又多了几份胜算了……   太后如何看不明白庄老夫人心里的盘算,却只假装不知,又故做无意的向庄老夫人问了几句长歌与孟家的事,庄老夫人一一回了后,太后就让她下去了。   庄老夫人走后,太后拿着状纸细细思索着,眸光久久停留在长歌是孟家长女一事上。   良嬷嬷见太后一直盯着状纸不语,不由好奇道:“太后何必要理庄家的事?此事全是庄老夫人自个猜断,无凭无据的,皇上只怕不会理会……”   太后收好状纸笑道:“替庄家主持公道是次,最主要的是哀家要通过这份状纸让皇上看清事实。”   见良嬷嬷一脸不解的样子,太后又道:“庄老夫人虽然没有长氏陷害庄氏的实据,但有一点她说对了,太子那晚出现在疯人院火场,单凭这一点太子与长氏都脱不了嫌疑。”   “再者,长氏真正身世一事,也应该让皇上知道了——她嫁入皇家这么多年,在太子身边这么久,娘家就在京城,竟一直瞒着。这个往大了说,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良嬷嬷反应过来,笑道:“太后英明,如此一来,长氏只怕再难翻身了!”   太后得意笑道:“但此事我只会给皇上提个醒,毕竟前两日才刚刚处置了长氏。若是此时又纠着她不放,皇上只怕会为难不愉,也会觉得哀家大题小做与长氏过不去,没得辱没了我自己的名声。而当务之急,咱们是要盯紧端王府与杨家,让书瑶安安稳稳的嫁进端王府才是正经!”   良嬷嬷涎笑道:“是嘞。这眼看端王就要大婚了,这才是顶顶紧要的。”   太后想到上次杨书瑶来宫里哭诉端王当着长歌的面训斥她的事,不由担心道:“你抽空出宫一趟,去转告书瑶一声,就说不过十日她就要嫁给端王了,这已是铁板钉钉之事,让她稍安勿躁,不要尽做些惹端王气恼的蠢事。”   良嬷嬷应下,当即出宫传话去了……   午膳时间,魏帝来到慈宁宫陪太后用膳,太后果然将庄老夫人的状纸递给了魏帝,故做气恼的笑道:“如今真是什么事都要找进宫里来——前太师庄学儒家的遗孀庄老夫人一早到哀家面前哭诉,说是她家嫡女突然在夫家失踪不见,后又说她女儿被夫家关进了疯人院,可疯人院着火后又失去了踪迹,求着哀家给她找女儿呢。诶,哀家天天呆在宫里这四方天里,上哪去替她寻女儿啊。”   魏帝本只是随意扫了眼面前的状纸,并不在意,却在听到太后提到疯人院时,眸光一沉,蓦然想到了那晚太子魏千珩为了去疯人院救火,却是走到宫门前都不肯进宫觐见的事来,心里疑云顿时,不由放下手边的茶盏,将那状纸捡起来细细翻阅起来。   越看魏帝的脸色越难看。   正如太后所料,魏帝在看到状纸上所书长歌是孟家嫡长女时,握着状纸的手不由收紧。   魏帝多疑,而多疑之人往往最恨被人骗,这也是当年魏帝执意要让魏千珩将成亲不到一日的长歌休出王府的原因。   而如今,得知长歌不但是鹞子楼的细作鹞女,更是孟家的嫡长女,魏帝的心思越发复杂起来,咬牙冷声道:“长氏瞒着身份不发,那孟清庭平时看着挺实在的一个人,没想到也帮着隐瞒女儿身份——他们孟家到底有何秘密,竟父女不相认?哪怕同在京城都不让人知道?”   太后等的就是魏帝这个反应,接口道:“庄老夫人同哀家说时,哀家简单不敢相信!这长氏身上怎么这么多的秘密?诶,太子身边日夜伴着这样一个人,实在是让哀家揪心得紧。”   魏帝何尝不是揪心——太子的枕边人是一个满身秘密的女人,不知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连她对太子是敌是友都看不明白了。   偏偏太子又将她看得那样重,为着将她贬为庶人关进私宅,已与他翻脸,若是再去逼问她身份一事,只怕太子同他的父子间的矛盾要更深了。   想到这里,魏帝再也无心吃东西,捏着状纸黑着脸回去乾清宫了……   第二日早朝,魏帝当众宣孟清庭出列,却被告知,孟清庭身子有恙,告假在家没有上朝。   魏帝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当即沉下脸来,眸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前排首位的魏千珩,可神情明显不悦,让魏千珩心里一紧。   下朝后,魏千珩让白夜去寻宫门前昨日值守的羽林卫打听,除去进宫早朝的大臣,昨日都有哪些人进宫了?   白夜领命去了,魏千珩坐在马车里等他,不一会儿白夜回来,掀开车帘道:“殿下,昨日一大早庄家老夫人进宫求见了太后,听说在慈宁宫呆了挺长时间,午膳前才离开。”   魏千珩眸光一沉,心里明镜般透亮起来。   白夜也听说了朝堂上魏帝突然宣见孟清庭的事,心里隐隐明白过来,不由对魏千珩道:“殿下,可要将今日朝堂上的事,还有昨日庄老夫人进宫的事告知给孟大人?”   魏千珩凉凉道:“不必了。他老奸巨滑,朝堂上的事必定会传进他的耳朵里,如此,他自然也会猜到是庄家人进宫挑起的事,也就会知道父皇突然宣见他的原因了。不过——”   说到这里,魏千珩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白夜道:“倒是可以向他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庄家进宫无非是为了庄氏的事,而在进宫前,必定也去过孟府。而庄家敢进宫去见太后,必定手头是有了证据的——你去弄清楚庄家都知道了些什么?”   白夜应下,为了避嫌,他本欲晚上落夜后悄悄去孟府见孟清庭,却没想到孟清庭已主动找上门来了。   原来,孟清庭昨日被庄家人打了一顿,后背断了一根肋骨,找了大夫包扎后,今日早朝告假在家养病,正趴在床上想着庄琇莹的事头痛着不已,却突然得知了魏帝早朝上当众宣见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往下沉,瞬间明白过来所为何事了。   昨天庄老夫人离去时说过,要去告御状,当时孟清庭以为她手头没有实证,不会真的敢去御前告状,却没想到她竟真的去了,而皇上还受理了庄家的状书。   孟清庭顿时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想到,他一直想从庄氏一事中撇清,最后却是惹火烧身了。   而且他还想到,庄家将庄氏一事告到御前去,那么,长歌与青鸾的身世自然是瞒不住了,连皇上太后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更是难以脱身了。   想到这里,孟清庭如剑悬在头上,害怕之极,顾不得背后的伤,让下人用软轿抬着他,悄悄来燕王府求见魏千珩。   此时,除了求得太子的庇护,孟清庭再无活路了。   魏千珩本不想见他,但沉吟片刻后,终是让人将他带进书房。   孟清庭在主院外下了轿,咬牙一步一挪的进了魏千珩的书房,冒着一头冷汗跪下,向魏千珩道:“求太子救命!”   魏千珩看着他一步一挪的艰苦样子,还有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惊觉他不是病了,而是身上有伤,不由让白夜扶他起身,狐疑道:“孟大人怎么了?”   白夜搬了软凳给孟清庭坐,可他却坐不了,痛苦的咬牙站着,将昨日庄家人上门杖打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魏千珩得知庄家人竟知道了庄氏在疯人院的事,心里越发的怀疑,不由冷声道:“你可知道庄家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魏千珩很是不解,将庄氏关进疯人院只有孟清庭与长歌知道,加上他也就三人,庄家人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一切?   孟清庭将庄琇彬昨日的话原样说给魏千珩听。   魏千珩却是半信半疑,他隐隐猜到此事与叶贵妃脱不了干系,不由反问孟清庭道:“孟大人如今有何打算?”   闻言一怔,孟清庭惊慌的看着魏千珩,无措道:“如今庄家已上御前告状,皇上必定不会轻饶了我,我自己已六神无主,还求太子殿下替下官做主。”   魏千珩本不想理他,但念在他没有在庄家人面前出卖长歌,不由道:“如今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赶在庄氏被幕后黑手杀死栽脏之前找到她——只要她活着,孟大人最大的罪过不过是治家不严,让庄氏害死了长歌母亲,害得你们父女分离成仇,却不会惹上其他的官司。”   魏千珩的话像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惊恐迷惑的孟清庭,他连连点头,喃喃道:“对的对的,只要找到庄氏就无事了……”   可是,庄氏失踪了无痕迹,却要到哪里找他?   魏千珩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无奈道:“孟大人还是安心养好伤吧,若是得空,就好好写一分呈罪书递到御前去,将庄家当年如何逼迫谋害本宫岳母的事陈叙清楚。如此,父皇知道了当年你家一事的因果,自然不会怪你处置庄氏将她送去了疯人院,也不会怪你隐瞒与长歌父女关系了。”   孟清庭猛然一震,尔后心服口服的朝魏千珩拜下,恭敬道:“太子英明,谢太子恩典!”   孟清庭走后,白夜不解道:“殿下何苦要帮他?娘娘可是一直没有原谅他……”   魏千珩疲惫笑道:“我不是帮他,我是帮长歌!”   白夜一怔,突然恍悟过来。   是啊,长歌身世一事被魏帝发现后,魏帝自然会怪罪她一直隐瞒身世,甚至会在太后与叶贵妃的挑唆下,给长歌定下欺君的大罪。   所以,让孟清庭上表呈罪书,说清当年长歌母亲身上的冤屈,不但是为长歌母亲申明冤情,更是让魏帝明白长歌不认家归宗的原因,自然就不会再怪罪她了……   白夜不由钦佩道:“殿下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为娘娘着想,若是让娘娘知道了,肯定又会感动不已的。”   魏千珩想起那晚长歌同魏镜渊说的自己的好话,心里甜滋滋的,可下一刻想起失踪不见的庄氏,又蹙眉道:“还是找不到庄氏的踪迹吗?”   白夜道:“这两日暗卫将叶玉箐与苍梧,还有庄氏可能去的地方都寻遍了,都没有三个人的消息。”   魏千珩心里不由不安起来,想了想对白夜吩咐道:“盯紧庄家人。我怀疑庄家的消息是有心人故意泄露给他们的,而这个有心人极有可能是真正带走庄氏的人,也就是苍梧——盯紧他们,或许就能找到庄氏了。”   白夜明白过来,连忙领命下去吩咐了……   而另一边,在庄家与魏千珩同时想尽办法找庄氏时,躲在泉水巷的叶玉箐却逼着庄琇莹,将她从吴三那里买来的毒药吃下了。   庄琇莹哪里有挣扎的作余地,苍梧带着血腥味的大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她除了将药吞下,再无其他路可走。   见她乖乖服下毒药,叶玉箐欢喜的拍了拍手,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真的死的。让你服药,不过是担心你不肯乖乖听话总想着要逃走——如今太子的人在外面搜捕我们,若是你逃出去必定会死在他的手里,我将你留在这里,其实是在保护你!”   从毒药入喉的那一刻起,庄琇莹全身血液凝固住,总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毒发身亡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被苍梧从疯人院里救出,并不是逃出了生天,而是掉进了更可怕地狱里。   她惊恐得像被抓住关进笼子里的老鼠,全身每根寒毛都倒竖起来。   偏偏叶玉箐还当着她的面笑得开怀,更是将她服毒一事说得轻巧得意,她反而还成了她的恩人!   心里恨不得将面前得意到面容扭曲的女人活活掐死,可面上庄琇莹却‘扑嗵’一声在叶玉箐面前跪下,拼命磕头求饶道:“娘娘,求你饶过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只求娘娘饶过我这条狗命,赐我解药……”   叶玉箐温柔笑着,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道:“你不要害怕,我说过我们是同盟,要一起对付长歌的。所以我不会真的要你性命的。你放心吧,只要长歌一死,我就将解药给你,让你回家与子女团聚,继续做你的孟家大夫人!”   与叶玉箐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可庄琇莹早已感觉到了叶玉箐的疯狂可怕,又岂会相信她的话?   可事到如今,毒药已下肚,解药在她手里握着,身边还有一个杀人成麻的可怕苍梧提刀时刻防着她,庄琇莹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唯唯应下,做出一副相信她的样子。   “娘娘想让我干什么尽管吩咐……那怕现在让我去杀了长氏,我也敢去的……”   庄氏匍匐在叶玉箐的脚边一个劲的讨好她,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叶玉箐满意的笑了,亲手拉庄氏起身,笑吟吟道:“不急,在对付她之前,我另有人要麻烦庄夫人替我收拾呢……”   庄琇莹全身一颤,鼓起勇气道:“谁?”   凤眸划过寒芒,叶玉箐想到心中的计划,心情却是格外的好,简直要飞起来了,不觉曼声笑道:“你先下去休息罢,等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是谁!”   庄琇莹不敢忤逆她,僵硬着离开叶玉箐的屋子,刚一回到她所居的杂物屋子就软倒在了地上,全身瑟瑟发抖起来,望着紧闭的院门,第一次迫切的想着逃出去……   庄氏走后,苍梧看着一脸欢喜笑意的女儿,心情也不觉跟着好了起来。   叶玉箐心情确实不错,不由亲手给苍梧泡了茶,恭敬的端到他的面前,孝敬道:“父亲,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着实是辛苦了你。女儿无以为报,惟有清茶一杯,感谢父恩!”   这却是叶玉箐第一次这么恭敬又孝顺的给苍梧奉茶,纵使是苍梧这样的嗜血枭雄,也激动得眼角湿润,不知说什么说,接过叶玉箐手里的茶,一口就喝了干净。   见他将茶喝下,叶玉箐心里越发欢喜了,笑意盈盈的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   终于,一切的事情都如她所愿了,她的仇人,她讨厌不愿意见到的人,统统都要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第155章 铤而走险   燕王府。   昨夜魏千珩离开后,后不久就将心月送进来了。   心月一进来就开始收拾废宅。   她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收拾出了三间干净的厢房,主仆二人各住一间,再留一间做饭厅,一旁的小厨房也开了火,再加之魏千珩让白夜带人悄悄送进了不少东西,一番整理下来,废弃多年的废宅在心月的一双巧手下,又有了烟火气,能住人了。   收拾妥当后,心月见时辰不早,竟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便匆忙去厨房下了两碗素面。   端着面去饭厅摆好,初心到房间里却没有见到长歌的人,她撑了伞四下去寻,到院门那里,才见到长歌守在荒废的院门口。   心月自是知道她在守什么,默默叹息一声,上前轻声劝道:“主子,春雨湿寒,你还是回屋里歇着吧,免得寒气上身染上风寒……”   长歌怔怔看着院子外,眸光里难掩急色,喃喃道:“你说,煜大哥会在今日之前回来吗?”   原来,自从魏千珩同她说过联系煜炎的事后,长歌只一心的盼着煜炎回京,其他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因为煜炎一回来,不仅能救活妹妹,还能让魏千珩不用再冒险去骊家抢解药。   她深知,此时正逢多事之秋,实在不能再出其他的意外和事故了。   如此,她从早起后,一直都守在废宅的院门口,透过挂着大锁的门缝朝外张望着。   虽然废宅离前院很远,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还是忍不住,顾不得春雨湿冷,一直守在院门口等着……   见她着急难安的样子,心月心痛道:“主子,若是煜大哥回来,殿下必定会第一个来告知主子的……主子,我们还是回屋吧,我给你煮了面条,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长歌默默叹息一声,遥看着灰蒙蒙的天际,苦涩道:“只怕煜大哥并没有收到殿下的信,不然,他必定会加快马鞭的回京来的……”   心月知道她心里的悲苦与担心,安慰道:“主子,总归殿下有法子治好青姑娘,主子就放宽心罢。”   长歌不想让心月担心自己,随她回到了屋里,心月去取了干净的外衣给她换上,又拢了一盆炭火放到她脚边,长歌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对心月感激道:“心月,辛苦你了!”   心月羞涩的笑着,将面端到长歌面前,笑道:“昨日殿下让奴婢进来陪主子,还问奴婢愿意不愿意?奴婢怎么会不愿意呢——能进来陪主子,奴婢真是求之不得。”   相比昨日一人的孤孤单单,今日有心月相伴,长歌心情确实舒解不少,不觉间也慢慢的将面条吃下大半。   吃完面条,心月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到屋子里打开白夜带来的箱笼,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笑道:“殿下怕主子烦闷,拿了许多解闷的东西来,有棋盘话本子,还有针织女红,字帖……主子想做哪样?”   长歌看着心月翻出的一大堆东西,不由苦涩笑道:“却是难为他了,一夜间给我找出了这么多东西来。”   心月笑道:“可不是嘛,殿下昨夜一宿没睡,就在准备这些东西,还让奴婢告诉主子,不日就会接主子出去,让主子放宽心,不要忧心,说外面的事情都有他呢。”   听到这样的话,长歌心里越发的难受。   明明他一堆的烦琐事,要想办法将劫狱一事引起的弹劾哄动压下去,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和青鸾,还要搜捕苍梧与叶玉箐,更要提防着骊家与叶贵妃的陷害……他实在是太难了!   偏偏他还挂心着自己,想尽办法的让自己在这废宅里安心一些。   他心疼她,她更是担心他。   外面那么多的豺狼虎豹盯着,都靠着他一人去对抗承受,她如何忍心?更担心他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一个不慎中了圈套,也落下一个悲惨下场……   心月见她心神不定的样子,知道她在担心着外面的事,不由劝道:“主子还是去床上躺着歇息一会儿吧,昨晚一宿没睡,这样下去,只怕主子的身子吃不消……”   长歌不想让心月担心,依言上床躺下闭上眸子,强迫自己睡下。   心月在屋子里点上安神香,在安神香的帮助,长歌终是浅浅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冗长,直到日落西山才醒来。   长歌醒来看着窗外昏暗的日光,想着今日一过,妹妹所剩的时间又少了一日,心里又揪痛起来,不禁望着外面的天光,暗暗祈祷,希望它黑得慢一点,这样妹妹就能活得久一些。也希望上天开恩,出现奇迹让煜炎快点回京来……   可是,一直等到天色黑透,房间里点上灯火,也没有听到前院传来任何消息。   长歌一颗心如浸泡在冰窟里,绝望的想,难道煜大哥真的没有收到魏千珩的信不会回京城了吗?   如此,救妹妹的惟一法子,只有去问骊家要解药了。   可是,端王没有答应骊家的要求,骊太夫人定不会交出解药的,魏千珩又有何法子让她松口?   正在长歌担心不安时,魏千珩却再次来到了废宅……   送走孟清庭后,想着发生的这些事情,魏千珩不免心力交瘁。   越是疲惫无力的时候,他越想念长歌,希望有她陪伴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说说话散散心。   可如今即便在一个府宅里,他却见不到她。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里越发的难受,茶不思饭不香,白夜端上来的晚膳一口都没动就让撤下了。   他打起精神去看了两个孩子,陪着乐儿与彤儿玩闹了一会儿,又去林夕院看了青鸾,本想转回主院,脚下步子却不自禁的就走到了废宅这边来了。   到了废宅外面,隔着高高的院墙,魏千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不知道今日这一日长歌在废宅里过得如何,终是忍不住又翻墙进去了。   魏千珩进屋时,长歌正怔怔的坐在窗前发呆,魏千珩进去时的脚步声她都没有听到。   直到魏千珩坐到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长歌却猛然一震,怔怔的回头看着他,不敢置信道:“殿下,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不再进来的吗?”   这一次是太后与皇上亲自罚她关禁在此,若是让太后与皇上知道,魏千珩又违背规矩私下来看她,只怕又得动怒了。   所以昨日魏千珩离开时,长歌一再叮嘱,让他不要再进来了。   魏千珩答应得好好的,却不曾想,不到一天,他又翻墙进来了。   魏千珩在进屋之前,已问过心月,得知长歌一整日都守在院子门口等着煜炎的消息,却是心痛不已。   面上,他却抚着她的手笑道:“我有事请你帮忙,所以进来寻你。”   一听说是让她帮忙,长歌顿时忘记了规矩的事,坐直身子担心道:“殿下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魏千珩将庄家告御状的事,还有孟清庭方才来找自己的事都详细的同长歌说了,尔后凝重道:“如今紧要的是找到庄氏,保住她的性命,让庄家与父皇他们无错可寻,免得这盆脏水再泼到你的身上来。”   长歌也认同他的想法,她心里不安着,道:“殿下猜测得对,庄家突然得知庄琇莹被关疯人院的消息,绝对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是幕后之人故意将消息泄露给他们的,不然,庄家不会找上我,更不敢去太后皇上面前先御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们。”   魏千珩点点头,“而指点他们的人,就是想籍着告御状将事情闹大,到最后庄氏被她们杀害时,好顺理成章的栽脏到你的身上。”   听了魏千珩的话,长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问魏千珩道:“殿下想让我帮你什么?”   魏千珩道:“上一次你猜到苍梧躲在武家旧宅,这一次你能猜到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么?”   长歌心思聪慧谨密,常常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上一次就被她料中了。   闻言,长歌凝神思索起来。   可这一次,不论她如何想,都猜不到他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只得疚然的摇头,无奈道:“京城这么大,只怕经过上一次你们的围剿后,他们会更加的谨慎,想在偌大的京城里找到他们,无疑大海捞针!”   魏千珩点头赞同,叹息道:“何况苍梧狡猾得很,他逃避朝廷的追捕几十年,早已摸透了官差的心思,想抓到他们太难。但是我心里却有一个疑问。”   长歌神情一紧:“什么疑问?”   魏千珩拧眉道:“疯人院失火在前,你被罚在后。若是庄氏真的是叶贵妃差苍梧掳走来对付你的,为何苍梧不在抓到庄氏时就杀之灭口,再栽脏到你的身上,如此,数罪并罚,你岂不是难以脱身?”   魏千珩的话却是让长歌眸光一亮,她终是想起方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正如魏千珩所说,若是庄氏是叶贵妃拿来对付她的武器,叶贵妃为何不在她犯错、魏帝太后责罚她时亮出来、趁机落井下石让她再难翻身,却在她劫狱一事过去后再曝出来?   她蹙紧眉毛疑惑道:“你说得不错。叶贵妃费尽心机让苍梧从疯人院掳走庄氏,却没有立刻要她的性命,可又在这个时候曝出疯人院一事来,与她以往杀伐果断的作派实在不相符,而且也说不通——既然她没在疯人院起火时揭穿此事,按理这个时候应该隐而不发,怎么又突然让庄家闹起来了?”   经长歌一说,魏千珩越发觉得事情不寻常。   他沉吟想了想,伸手从手边的茶杯里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将青鸾中毒以后发生的事按先后顺序一一写下。   当他写到围剿武家旧宅时,手指一顿,长歌也眸光骤亮,两人相望一眼,却是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处。   魏千珩恍悟道:“原来如此——叶贵妃与苍梧只怕先前想一直隐下庄氏的事,留着后招对付我们。可后面知道了我围剿武家旧宅后,猜到我们知道了苍梧的身份和与她的关系,所以想借着庄氏的事扰乱我们的视线,故意让庄家将事闹大,好让我们应接不暇,无暇再去追究苍梧身世一事,想以此蒙混过去!”   魏千珩一语道破了叶贵妃的计谋。   可不仅如此,叶贵妃此举不但是为了搅乱魏千珩的视线,让他分不开身,同时也是为了引出苍梧与叶玉箐。   自从苍梧与叶贵妃失去联系后,叶贵妃心里很不踏实,一直想找到他们。   如此,她将庄琇莹之事闹大,就是想传进苍梧与叶玉箐的耳朵里,让他们主动与她联系……   长歌重新将桌面上魏千珩写的事件看了一遍,凝神道:“不仅如此,我们最近之所以一直这么被动,却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无形中一直被骊家和叶贵妃诸人在牵着鼻子走,完全没了自己的主意,竟忘记擒贼应该先擒王!”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亮,满意的看着长歌,她果然与他想到一处了。   长歌伸手点在青鸾的事件上,冷静道:“骊家对青鸾下手,目的是逼端王夺你的太子之位。假如端王彻底倒戈,舍弃青鸾不受骊家的威胁,骊家的所有阴谋也就彻底瓦崩了。”   “而苍梧与叶玉箐,我们先前一直追着他们跑,却忘记他们的幕后之人是叶贵妃。只要拿住了叶贵妃,苍梧与叶玉箐自然不成气候,捉拿他们是迟早的事!”   长歌一口气说完,抬眸见到魏千珩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恍悟道:“殿下是不是早已想到这些对策了?”   见被她看穿了,魏千珩不再瞒她,点头道:“青鸾一事的症结我确实想到了,只是关乎到青鸾的安危,我不敢拿她冒险,所以一直在等着煜大哥回来——”   魏千珩早已想过,只要煜炎能回来解了青鸾身上的毒,端王就不再受骊家威胁,而等他想办法让煜炎带着青鸾离开京城,骊家也就彻底失去威胁端王的筹码,到时甚至可以让端王说出一切真相,还青鸾的清白。   只可惜,直至今日,煜炎还一直没有出现,惟今,只能铤而走险了……   魏千珩又道:“但是叶贵妃一事,我的确被她打乱了方寸,被你提醒才恍悟过来。”   长歌在宫里受罚那日,魏千珩与她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就想到对付骊家的法子,只是关乎到青鸾的性命,他不敢擅自下手,因为他知道青鸾对长歌的重要性,而煜炎又不在,万一青鸾真的在他的手里出事,他怕长歌一辈子不原谅他,所以此事他一直未提。   而叶贵妃的事,魏千珩不过关心则乱,他担心庄氏被杀,长歌又要背上一个杀害官眷的罪名,所以一直在费力寻找苍梧与叶玉箐,却将最主要的给忘记了。   长歌知道他的难处,看着他疲惫消瘦的脸,心痛万分,更是愧疚着他。   她知道,魏千珩从来不是一个受人威胁制钳的人,可为了她和妹妹,这段日子却是受尽了委屈,一直处在挨打的下风,明明心里有主意,也不敢去做。   想到这里,长歌咬牙颤声道:“殿下,你将青鸾送回大牢吧,让外人知道,我们舍弃了她,不管她了……”   魏千珩一震,没想到长歌竟会主动提出来。   其实,劫狱一事的根本就是青鸾,只要将她送还回大牢里,不但可以给皇上与大臣一个交代,也可以平息这次的风波,更是可以逼端王与骊家反戈,摆脱骊家的威胁。   魏千珩看着隐忍着泪水的长歌,叹息道:“你真的舍得吗?”   长歌咬牙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着喉咙道:“如今青鸾已成了这个样子,与其将她留在王府等死,不如送她回大牢,说不定她还有一丝生机……”   魏千珩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打算,不由感激她的体谅与支持,不由对长歌道:“你放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不会让青鸾再出事的。”   长歌白着脸颤声道:“可此事还需要端王的配合,若是他不肯与我们合作,或是他也如骊家一样,觊觎着你的太子位怎么办?”   魏千珩想也没想就沉声道:“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若是这一次他愿意与骊家反目救下青鸾,我会记住他这个恩情的!”   长歌全身止不住的发寒颤抖,此事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妹妹就要死在大牢里,让她如何忍心?   她无暇去想魏千珩怎么去说服魏镜渊,身底的寒意让她忍不住伸手紧紧的抱住了魏千珩,压抑着哭道:“殿下,你一定要护住青鸾,保她平安……”   魏千珩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我答应你,等这一次的事情过去,我就带你回甘露村……”   第二天一大早,魏千珩就将青鸾送回了刑部大牢。   他特意选在刑部官吏都在的情况下,大张旗鼓的将青鸾送了过去。   此举,不但引得刑部众人的侧目,连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惊诧不已。   毕竟这几日,京城议论最多的就是太子劫狱一事。   刑部尚书冯尚书看到魏千珩又将人抬了回来,再看着奄奄一息的青鸾,头皮发麻,颤声道:“殿下这是……”   魏千珩冷冷道:“尚书大人不是一直上奏折弹劾本宫到你刑部劫狱么?如今人给你送还回来了,大人好好关押收监罢。”   冯尚书却是完全懵懂了,怔怔的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魏千珩又道:“冯尚书放心,从此以后,本宫不会再踏入你刑部大牢一步。人交给你你了,你好好看管吧。”   说罢,魏千珩又叫来狱医,让他仔细替青鸾把脉诊病,确定青鸾还好好活着,对脸色发白的冯尚书道:“本宫已同父皇禀告过,要重查当初端王侧妃一案。也就是说,青鸾的罪行一切尚未做最后的定夺,还望冯大人好好看守着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再像上次般被人下毒陷害,只怕尚书大人颈上人头难保了!”   冯尚书全身一颤,彻底慌了,连忙颤声道:“青姑娘不是中毒了吗,万一毒发身亡怎么办?”   魏千珩凉凉笑道:“是尚书大人一直在上书弹劾要求本宫交出囚犯,如今人送回来了,就是尚书大人的事了。本宫只有一条,青鸾今日完好送进来,也要完好的出去,少一根寒毛都惟你是问。”   冯尚书看着奄奄一息的青鸾,简直要哭出来了,可是魏千珩根本不再理会他,让白夜放下人,扬长而去,留下刑部一众人大眼瞪小眼,欲哭无泪……   离开刑部,魏千珩准备进宫见魏帝——是时候让父皇知道那个嗜血狂徒苍梧的真正身份,以及与他爱妃的关系了……   他去时,魏帝正在气恼庄家告状一事,见他进门,顿时将庄家的状纸扔到他面前,气愤道:“你还有脸来见朕?刑部一事未了,你又惹上新祸!说,那庄太师之女与你有何关系,是不是长氏让你将她抓起来了?”   魏千珩拾起地上的状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尔后迎上魏帝的眸光坦然道:“庄氏失踪与长歌没有关系,更与儿臣毫不相干。而刑部一事儿臣也已解了,方才进宫前已将青鸾送回刑部大牢了。”   魏帝却是不信,不由看向一旁的磊公公。   磊公公涎笑道:“回禀皇上,殿下所言不假,方才已听刑部传来消息。说是囚犯已然被送回大牢了。奴才还没来得说呢,殿下就进来了……”   闻言,魏帝脸色稍霁,暂时放下刑部一事的烂摊子,冷哼道:“庄氏的事不关你的事?那你为何急忙忙的赶去救火,更是派人守在疯人院?”   魏千珩镇定自若道:“那是因为儿臣知道有人要对庄氏下手,提前派人守着疯人院,以防万一。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恶人得逞了。”   魏帝愣了一愣,气笑道:“你如今连编谎话都这么离谱了——那朕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庄氏在疯人院,又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害她,害她的人又是谁?”   魏千珩将状纸重新递到魏帝面前,指着上面所书笑道:“这上面写着庄氏是被长歌与孟清庭送进疯人院却是真的。不过却是庄氏罪有应得,因为当年是她与庄家仗着家中权势,活活逼害死了长歌的生母——这是孟清庭的呈罪书,请父皇过目!”   说罢,将孟清庭的呈罪书递给了魏帝。 第156章 旧情复燃   既然已决定同父皇揭穿苍梧的身世,以及他与叶贵妃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被牵涉进来来的孟家一事,魏千珩也觉得是时候同父皇一一呈明了。   所以在进宫之前,他特意折道去了趟孟府,不但带来了孟清庭亲笔所书的呈罪书,更是将重伤在身的孟清庭也带进宫来了,此刻就在御书房外面候着。   其实也是孟清庭主动请求魏千珩带他进宫觐见魏帝的。   庄家既然已上告御状,孟清庭自知庄氏一案自己脱不了身。如此,与其被庄家在皇上面前将事情抹成一团黑,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说明一切。   所以听闻魏千珩要进宫面圣,就恳求他带上自己一起来了。   他胆怯的想,有太子在,至少多了个帮他说话的人。而且皇上一直偏爱太子,有他在,或许皇上的怒火也会少一点……   况且,他一身的伤都是庄家人打的,正好到御前让皇上看看,好让皇上知道庄家的强势,明白他当年的‘不得已’。   孟清庭昨晚从燕王府回去后,记着魏千珩叮嘱的话,顾不得后背的伤,趴在床榻上连夜写下了呈罪书,将庄琇莹当年逼嫁于他,并害死夏采苓一事原原本本的写了下来。   甚至连庄琇莹迫害当年年幼的长歌姐妹的事,也一迸详细的写下。   孟清庭本是探花郎出身,文采斐然,一篇呈罪书写下来,却是将当年之事写得如诉如泣,煽人泪下,恰到好处的放大了庄家人当年逼着他休退发妻,另娶庄琇莹之事;也写尽了夏采苓当年被逼迫的绝望无奈;连着他当年的不得已也恰如其分的描述详尽,将他自己从一个贪慕权势的无情汉,成功的塑造成了一个被庄家逼迫的受害者……   总之,孟清庭就是要告诉魏帝,庄琇莹当年害死发妻,逼走他的骨血,如今他将庄氏送入疯人院只是对她应有的惩罚,他所做一切都没有逾规过份,庄家是恶人先告状罢了……   果然,魏帝接过魏千珩呈上的呈罪书细细看过后,拧紧的眉头不由慢慢松开。   对于庄家一案,魏帝本身在意的就是长歌对身份的欺瞒,如今得知她年幼丧母,自己与妹妹也遭继母毒害,小小年纪带着妹妹逃出家门,如此也能理解她不愿意承认身份、回祖归宗的原因了。   看到父皇脸色稍霁,魏千珩心里也跟着一松,对魏帝道:“孟大人已随儿臣一起进宫,此时就在殿外候着,父皇可以召他一见,问清楚庄氏一事?”   魏帝看着手边庄家的状纸,想着此事总要有一个处置的结果,免得天天放在跟前心烦,不由冷冷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说道说道吧。”   磊公公应声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脸色发白,行动不便的孟清庭进来了。   孟清庭已在呈罪书上写明了自己受庄家殴打一事,所以魏帝看着他的样子并不奇怪,只是意外庄家下手之狠,不由的也越发相信了呈罪书里所言,庄家仗着权势对孟清庭的欺压。   如此,魏帝的脸色又缓下三分,挥手免了孟清庭的礼,睥着冷汗淋漓的魏清庭,不免多瞧了几眼,似乎不太相信搅乱燕王府后宅的长歌竟会是他的亲生女儿。   在魏帝的印象里,孟清庭为人谨慎圆滑,当年中了探花郎名动京城也没有猖狂失意,一直行事低调,处理圆滑,在众臣中并不打眼,是以这些年来,无功无过的安稳过着。   若不是因为庄氏一事和长歌,魏帝根本想不到他的身上去,更甭说单独在御书房见他了。   魏帝瞧着孟清庭,觉得他与长歌并不想象,不由脱口问道:“长歌真的是你孟家嫡长女?”   孟清庭不敢抬头直视天威,颤声道:“回禀皇上,正是小女!”   魏帝道:“既是你家的女儿,你为何一直不与她相认?她瞒着,你竟也跟着瞒着!”   魏帝颇为不解,若说长歌不认孟清庭是因为生母被害,她对孟家有怨恨。可长歌如今是太子身边的宠妃,孟家这样的小门庭能交结太子也算是大大的高攀,孟清庭却没有不理女儿的道理。   而按理,他既然知道夏氏的冤屈,自是应该更加善待夏氏的两个女儿才是,为何也不主动与长歌相认?   魏帝的话让孟清庭全身直哆嗦,顾不得后背伤口撕裂般的痛着,小心翼翼道:“皇上,庄氏当年做下的恶事,微臣先前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去年长歌重新归京同微臣说起,微臣才知道当年发妻是被庄氏所害,两个幼女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离家逃亡……”   “微臣愧对发妻,也无颜面对两个女儿,再加之她们归京后身份大是不同,所以微臣不敢擅自与她们相认。”   “而她们因怨愤当年母亲之死,还有微臣的失察对她们造成的伤害,也一直不愿意原谅微臣。微臣也没有脸面再说自己是她们的父亲……”   孟清庭这番话倒是说得真挚动人,也算是彻底解开了魏帝心里的疑惑。   但转念他又想到,或许正是因为当年庄氏对长歌母亲的陷害,才会让她如今仗着太子的势报复了庄氏,不由扫了眼静立一旁的魏千珩,冷声道:“如此说来,庄氏之事长歌确实脱不了干系。她为母报仇对庄氏下手,将她关进了疯了院——可如今庄氏人在哪里?是在长歌的手里,还是你们二人之手?”   庄氏一事,拢共就他们三人知情,所以魏帝自然而然就将矛头对准了他们三人。   孟清庭神情一慌,慌乱道:“皇上明鉴,微臣将那毒妇送进疯人院后,却并没有再见过她……而长歌、长歌也是不知情的……”   “你如何知道她不知情?”   魏帝眸光一沉,冷冷道:“你既与他父女不相认,她的事,你又何来知情?”   孟清庭鼓动勇气道:“因为……长歌自从跟随太子殿下后,事事处处为殿下的声名着想。所以为了不给殿下惹上事非,长歌只是将庄氏送进了疯人院,让她为当年之事受到处罚,却并没想过要庄氏的性命——如此,她也没道理会悄悄将庄氏藏起,何况她如今自己尚在禁足中,自身难保,又如何有能力囚禁庄氏?”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长歌虽然从小离开孟家,更是怨恨着孟清庭,但父女连心,有许多事,长歌不说,孟清庭却都看在眼里。   在处置庄琇莹一事上,长歌没有直接要她的命,不仅仅是因为找不到当年她陷害母亲的证据,同时也如孟清庭所说,她顾虑着魏千珩,不想惹上人命案给他招惹麻烦。   因为长歌知道,魏千珩身份敏感,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但盯着他,更是盯着他身边的自己,只要自己出一丝的错,这些事都会记到他的头上……   听了孟清庭的话,魏帝颇为意外,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再加之太后与叶贵妃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灌输着长歌拖累太子的话,让魏帝觉得长歌除了给魏千珩惹是生非,却没有为他着想过。   可如今听孟清庭一说,魏帝倒是想起先前长歌为了身上的余毒未清,不忍心让魏千珩再次为自己伤心难过,独自隐瞒身份守在他身边,后面为了让他死心忘记自己,连假坟都做出来了,不由又觉得,长歌并不像如今外界所传那样,是奸佞拖累了魏千珩的奸妃……   而魏千珩同样惊讶,据他所知,孟清庭对长歌姐妹一向绝情,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的维护着长歌,不但先前在庄家人面前没有出卖长歌,到了魏帝面前,非但没有将庄氏的事全部推到长歌身上,反而为长歌洗清了罪名。   他这样的转变,着实让魏千珩看不明白了。   魏帝沉吟片刻又问道:“既不是你们三人,哪会是谁带走了庄氏?”   此话却是将孟清庭问住了,他不由自主惶然的看向魏千珩。   魏千珩见父皇终于问到了正题上,不由上前道:“后面的事,由儿臣向父皇禀报。孟大人既然有伤在身,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家歇息吧。”   见他神情凝重,魏帝料到他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外人知道,于是挥手让孟清庭退下,道:“庄氏一事,朕会斟情处理,你且先回家养好伤罢!”   孟清庭如蒙大赦,顾不得后背的伤口刺骨的痛着,跪下恭敬的朝魏帝磕头谢恩,尔后由磊公公领着退出了御书房。   他们一走,魏帝已忍不住催促道:“别卖关子,有话快说——到底是谁带走了庄氏?”   魏千珩上前两步离魏帝的龙案近些,沉声道:“带走庄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杀害容昭仪、在天牢劫走叶玉箐的苍梧!”   魏帝闻言一惊,差点打翻身边的砚台。   他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千珩,惊愕不解道:“怎么会是他?他与庄氏又有何关系?”   魏千珩实在是糊涂了,苍梧是嗜血枭雄,朝廷通缉的重犯,怎么又与庄琇莹牵扯上了?   魏千珩淡然笑道:“苍梧与庄琇莹没有关系,甚至他幕后黑手也与庄氏扯不上多大的联系,但因为庄氏与长歌有牵连,所以他们要利用庄氏来陷害长歌!”   魏帝隐隐明白了一些,心里的疑云更重,不敢相信道:“苍梧背后竟然还有黑手?他是谁,你可查出来了?”   魏千珩自知接下来的话对父皇冲击太大,怕他一时承受不住,于是邀魏帝去一旁的暖玉榻上坐下,亲手奉了香茶递到魏帝的手里,道:“父皇先喝口茶定定神。”   他越是如此,魏帝越是好奇,连连灌下茶水,“你少故弄玄虚。到底是谁?”   魏帝自是对苍梧幕后之人好奇的,毕竟苍梧是敢直接闯宫在他乾清宫门前杀宫妃的狂徒。   像这样可怕的人,他背后的主子会是谁?   魏千珩不急不慢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年你登基处置的第一个大臣——前云麾将军武离?”   魏帝被他这突兀的一句话弄得糊涂了,冷冷道:“朕当然记得。就是因着他,先皇才会遭遇大难,不过是一个好色忘义之徒罢了!可这与苍梧一事又有何关系?”   魏千珩道:“当年父皇下令将武家满门抄斩,武家满门伏法,可独独嫡子武昶因外出逃过一劫,尔后朝廷再也没有抓到他归案——他就是苍梧!”   “谁?!他是武氏后人?!”   如魏千珩所料,魏帝瞬间惊住了,瞪大眼睛盯着魏千珩,不敢置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千珩于是将苍梧先前利用无心楼与朝廷为敌,再到冒死进天牢救叶玉箐,再到乾清宫前杀害容昭仪的事连贯的串连起来,沉声道:“我与苍梧交手数次,熟悉他招式与刀法,最是狠毒。所以当初天牢里的叶玉箐就是他救走的。”   “可他先前与朝廷为敌,还杀了许多叶家的裙带之臣,似乎与叶家有着莫大的仇怨,可后面却又突然改性去天牢救下叶玉箐,如此反常却是引起了我的怀疑,所以我从叶家的关系网下手,开始调查苍梧的底细,最后终是在不久前被我查到了他的真正身份——”   “而在疯人院着火的第二日,我带燕卫在武家旧宅找到了他。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带着叶玉箐躲在他家的旧宅里。只不过他狡猾异常,最后却是让他又逃走了……”   说到这里,魏千珩懊恼不已,而魏帝却是完全震惊住了,心里也已是隐隐想到了什么,愕然道:“难道,苍梧背后的人,是叶家?!”   话一出口,魏帝又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说苍梧与叶家有仇怨,之前一直绞杀与叶家关系过密的官员吗?怎么会后面又去天牢里救叶玉箐?”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魏千珩凉凉笑道:“苍梧先前确实怨恨叶家,因为叶家嫡女当年是他的未婚妻,却在武家出事后,叶家毁婚不愿意再承认婚事。而叶家嫡女更是转身入宫,成了父皇您、也是他的仇人的宠妃。所以苍梧既恨叶家,也恨杀了他全家又夺了他未婚妻的您!”   闻言,魏帝彻底震惊住,手里死死的握着空茶杯却不知道放下,满脸不敢相信的形容。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与苍梧之间竟有这么深的仇怨,更没想到,叶贵妃会是与苍梧订过亲事的人。   良久,魏帝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也恍悟过来许多事情,黑着脸咬牙冷声道:“所以后来苍梧突然改变主意为叶家卖命,是因为与叶贵妃旧情复燃么?”   说罢,魏帝怒火翻腾,手中的茶盏被他用力掼到了地上,白玉茶盏与金砖地面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吓得守在外面的磊公公身子一颤,还以为是父子二人又闹僵起来了,正要带着宫人进来收拾,魏帝却一声怒叱‘滚’,又将他们轰出来了。   顿时,御书房内外,乃至整个乾清宫都沉浸在可怕压抑的氛围里,磊公公一众宫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内,面对父皇的怒火,魏千珩却淡然坐着,脑子里却急速运转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亮出真容来。   先前,对于苍梧突然对叶家改变态度的原因,魏千珩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听魏帝一说,他心里蓦然一亮——   像苍梧这样的嗜血枭雄,普通的钱财名利根本打动不了他,但或许男女之情,能让他趋之若鹜却说不定的。   毕竟当年他与叶贵妃有过婚约,两人又是青梅竹马,感情只怕非同一般。   想到这里,魏千珩心里闪过光亮,可那光亮转瞬即逝,快到他来不及抓住。   面上,他对气怒不已的魏帝道:“父皇息怒。虽然儿臣还没查明苍梧突然对叶家改变态度的原因,但有一点却是可确定,那就是苍梧是在替叶家做事——准确的说,是在替叶贵妃卖命!”   魏帝气得拍案而起,咬牙道:“难道先前苍梧那厮闯进乾清宫刺杀朕,也是那个毒妇指使的吗?”   魏帝所说的却是容昭仪之死一事,魏帝一直以为苍梧是冲着他去的,不过是给容昭仪恰巧碰上了,所以才杀了容昭仪。   魏千珩心里一片冰凉,下颌不觉咬紧,冷冷道:“或许,他不是刺杀父皇,他奉令杀的人就是容昭仪——他没有杀错人!”   闻言一怔,魏帝却是半天反应不过来了,不解的看着脸上笼上寒霜的魏千珩,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那苍梧闯进宫,就是特意为了杀害容昭仪?!可是……可是容昭仪与他无冤无仇,连面都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要杀她?”   魏帝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继而他又想到苍梧幕后之人是叶贵妃,更是不解道:“即便如你所言,是叶贵妃让他干的,可先前在后宫,叶贵妃与容昭仪的关系最要好,也走得最近,她没道理对她下狠手……”   听着魏帝的话,魏千珩心里如融冰雪——十几年前的母妃与叶贵妃,不也是情同姐妹,关系最为要好吗?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差点就脱口而出要说了出来,却在最后关头被他咬牙咽下了。   其实,在进宫的路上,魏千珩一直在痛苦纠结着,他不知道要不要将母妃一事的真相同父皇说。   因为母妃一事全是他的猜测与推断,他怕一说出来父皇会控制不住去找叶贵妃质问,可无凭无证的,叶贵妃根本不会认账,最后只会打草惊蛇。   这般想着,魏千珩按下心里的愤恨,冷声道:“若是叶贵妃想从容昭仪手里夺过十四弟的抚养权,她要杀容昭仪就不奇怪了!”   魏帝再次震住,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冷厉的魏千珩,只感觉今日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匪夷所思、胆颤心惊!   他肃容问道:“你可有证据?还是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   魏千珩就知道魏帝会这样问,可惜他确实拿不出证据,只得摇了摇头,冷声道:“虽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但我可以断定绝不会错的。父皇你相信我,只要抓到苍梧,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随着他的摇头,魏帝沸腾急乱的心不由渐渐平息下来,盯着魏千珩道:“若是没有证据,父皇却无法相信你。何况父皇也不能听你一人之言,总要听听叶贵妃一方怎么说。”   叶贵妃入宫几十年,在后宫的印象一直是温婉贤淑的,魏帝与她相伴这么久,早已被迷惑,一时间根本无法将魏千珩说的与她联系起来。   魏千珩早已料定是这个结果,所以并不失望。   但他也知道,父皇虽然没有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完全不信,有些话,已悄悄植进了他的心里,总会起到作用的。   所以他并不着急,对魏帝道:“父皇不用现在就相信我。等我抓到苍梧,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而我今日同父皇说这些,只是想告诉父皇,庄氏失踪一事与长歌无关。我先前已在武家旧宅发现了苍梧与庄氏、甚至叶玉箐的行踪,可以确信庄氏就是在苍梧手里。”   看着魏帝再次变了脸色,魏千珩凉凉又道:“若是庄家再来父皇面前哭诉,父皇不如让他们直接向叶贵妃要人,因为将庄氏消息告诉庄家人的,就是叶贵妃——她在幕后挑起这么多事来,闹得鸡犬不宁,父皇又何必如此辛苦的为她善后?”   魏帝不解道:“就算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叶贵妃弄出来的,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要加害长歌,夺我的太子之位,甚至是要我的性命!”   魏千珩迎上魏帝的眸子,一字一句笃定说着。   见他说得严肃郑重,魏帝心口一紧,终是问出了心底许久以来的疑问。   “你母妃身亡后,你在叶贵妃身边长大,她是你的养母,也算得上你半个母亲。”   “而你之前与她也算亲厚。可为何这一年来,你与她越走越远,甚至成了生死仇敌?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朕不知道的事?”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魏千珩与叶贵妃之间的疏离与敌对,虽然瞒过了外人的眼睛,却瞒不过魏帝的双眼。   他早已察觉这对母子之间的不寻常,先前还只是以为两人因着叶玉箐的事心生隔阂,所以生疏了。   可今日听魏千珩说这些,他才惊觉,这对母子间的关系,远远不止隔阂这么简单,已然成了你死我亡般的仇家。   直觉,魏帝知道两人之间必定是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面对魏帝的询问,魏千珩终是再也忍不住心中隐藏的仇恨与秘密,正要开口,磊公公却推门进来,禀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第157章 与她反目的真正原因   自从魏千珩假死一事后,魏帝就敏感的发现,他与叶贵妃之间不再亲厚了,甚至是疏离漠然。   直到今日,听他说了这些事后,魏帝才惊觉,他与叶贵妃之间的关系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竟是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魏帝心里很是疑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竟会形成如今这般局面,所以忍不住对魏千珩问了出来。   听了魏帝的询问,魏千珩想到父皇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受她的欺骗,魏千珩终是忍不住想将母妃一死的真相说出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叶贵妃却也来到了御书房!   听到磊公公的禀告,父子二人皆是眸光一沉——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叶贵妃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了?   心思急转,魏千珩对魏帝道:“既然父皇暂时还不能相信儿臣今日所说的话,就请父皇替儿臣保密,不要露出声色,更不要去与叶贵妃对质,以免打草蛇惊。”   魏千珩想,叶贵妃狡猾异常,这些年做下那么多恶事,却一件把柄都没有让人留下,足见以其心计的厉害。   而他已知道三月初八端王大婚叶贵妃与苍梧他们有计划和阴谋,所以他想,不如等到那时,趁她做恶之时,将她的阴谋揭穿,把她与苍梧叶玉箐一伙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魏千珩对魏帝恳切道:“就如父皇所说,如今一切都没有证据,那怕说出也无法让人信服,叶贵妃更会找理由轻易脱罪,所以,在这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魏帝心里很不好受,一时间无法接受魏千珩说的这些事,心里五味杂陈,不由闷声道:“朕自有分寸!”   看着他的形容,魏千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怕关于苍梧与叶贵妃订一事,已在父皇心里扎下根来,噎在他心里难受。   魏千珩所料不假,魏帝虽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但有些事却像钉子一样,钉进了他的心里,让他难受,更是无法释法。   如此,魏千珩不由担心,等下见到叶贵妃,父皇会一时忍不住将这些事情都对叶贵妃说出来。   正在他担心之时,魏帝指了指屏风后的内殿,对他没好气道:“你若是不放心,就留在这里听一听?”   魏帝本是见他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样子,随口说的一句气话,却没想到魏千珩立刻答应下来,毫不迟疑的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一面还不忘对魏帝叮嘱道:“父皇若实在忍不住,就问问苍梧一事,其他事情暂时万万莫提。”   魏帝没想到他真的会去后面听,顿时没好气的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魏千珩去屏风后藏好,魏帝对磊公公道:“去请贵妃进来吧!”   磊公公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叶贵妃进殿来了。   在她进来之前,魏帝不动声色的将魏千珩方才用过的、尚带着茶温的杯子拿到了自己面前,往杯子里添满了茶水,自顾喝着。   果然,叶贵妃一进来,眸光最先落在地上满地的碎片上,尔后往茶几上一扫,见魏帝对面空空如也,眸光微闪,上前两步来到魏帝面前款款请安,担心道:“听闻太子又惹皇上生气了,臣妾实在是担心……太子人呢?”   说罢,眸光往大殿里四处搜寻了一圈。   魏帝气得重重搁下杯子,道:“朕不想再见到他,让他滚了!”   闻言,叶贵妃心里一松,上前斜坐到魏帝的对面,蹙眉惶然道:“太子又做错何事惹皇上烦心了?”   魏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贵妃,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气怒的样子,冷声道:“朕昨日收到庄家状纸,才知道他不但为了长氏劫狱,还为了那个奸妃对庄家嫡女下手……”   “啊?竟然还有这事……”   叶贵妃完全一副不知情的形容,惊得捂住胸口,一副吃惊不敢相信的形容。   魏帝继续道:“最可恨的是,今日召他来质问,他不但不承认,还要替那长氏的父亲孟清庭求情,简直气煞我了!”   魏帝昨日早朝上当众宣见孟清庭的事,叶贵妃早有耳闻,如今听魏帝一说,还真以为魏千珩今日进宫来,是为了孟清庭求情来了,全身一松,不由将心底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原来,自从武家旧宅被发现后,叶贵妃日夜都在担心着苍梧的身份被魏千珩发现,整日惶然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不已。   而方才她得到消息,说是太子进宫见皇上了,做贼心虚的她,立刻赶了过来。   如今得知魏千珩进宫是替长歌的父亲孟清庭求情来着,心里彻底放松下来,继续假装震惊道:“长氏的父亲?长歌不是孤女么,怎么又成了孟清庭的女儿?”   若不是听魏千珩说过,她在年前的小年宴上就私下见过庄老夫人,早就知道了长歌身世的事,只怕魏帝又要被叶贵妃这副纯良无知的样子欺骗了。   见她假装得这么好,魏帝不由想,这么多年来,她在自己面前到底有几句真话?   如此一想,魏千珩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一点一点的复燃,没有再回她的话,而是冷冷反诘道:“你怎么来了?”   叶贵妃温婉的笑道:“听闻轩儿这两日胃口缺失,没吃什么东西,臣妾就令人抓了新鲜的鲫鱼来,熬了鱼粥送来给他喝……”   若换了从前,听到她这样说,魏帝定是会感动她对十四子的关爱,可在听了魏千珩的那些话后,魏帝心里却一片冰凉,也不由越发的相信,为了要夺了十四子抚养权,让苍梧残忍杀害容昭仪这样的事,或许她真的做的出来。   顿时,心时的怒火升腾起来,魏帝直视着一脸浅笑的叶贵妃,眸光深沉,凉凉笑道:“爱妃真是与十四特别投缘。后宫这么多孩子,独独十四最得你宠爱,还真是难得!”   叶贵妃闻言神情一怔,做贼心虚的看向魏帝,心里暗自猜测魏帝此话的意思,感觉他话里有话,可又琢磨不出来什么。   可魏帝说完话就自顾着喝茶,神情并不异常,叶贵妃小心打量了半晌,确信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不由笑道:“皇上缪赞了,臣妾不过是见小十四年幼丧母可怜,所以给他多一点关爱,免得他心里难过……”   魏帝不急不徐道:“可后宫没有娘的孩子却不止他一个。雪俪公主与小十六也没了母妃,连进宫不久的端阳公主同样丧母独居。而轩儿跟着朕住在这乾清宫,好歹有朕照料,就不用爱妃费心了——爱妃闲暇时不如多关心关心小十六他们,免得让旁人说爱妃厚此薄彼,一碗水端不平。”   叶贵妃一惊,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生起,勉强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疏忽了,只不过因着之前与容妹妹走动频繁一些,所以与小十四也亲厚一些,对他也不觉关爱了些……”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魏帝,试探道:“皇上,可是有人在背后说了臣妾什么?”   魏帝看着她惶然不安的样子,心里对魏千珩的话越发的相信了,心里不由一阵冰凉,恨不能立刻逼问她,是不是真的为了得到十四皇子的抚养权,而残忍的让苍梧将他的生母杀了?!   但想到太子叮嘱的,魏帝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道:“爱妃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是朕随口一说罢了。”   说罢,魏帝故做随意的说道:“说起这个,朕自己倒是有失偏颇——雪俪姐弟与轩儿一样都没了母妃,可朕却一直将轩儿留在乾清宫照养,岂不让他们妹弟以为朕偏宠十四却冷落他们么?如此看来,轩儿也不宜再留在乾清宫了。”   闻言,叶贵妃瞬间激动起来,她日夜都在盼着魏帝松口,能让她将十四皇子重新带回身边抚养,这一刻实在是让她等得好久了。   原来,自魏千珩将十四皇子送回魏帝身边后,叶贵妃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将他重新带回身边去,可不知道为何,每次她开口,不论是魏帝还是十四皇子,父子二人皆是各种理由的搪塞她,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   她辛苦所做这一切,皆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当上大魏的太后,不但能成为真正的万人之上,还能让日益衰败的叶家重振声望。   而她要做成这一切,十四皇子却是最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少了他,一切都是枉然,所以她必须要将他牢牢掌控在身边。   再加之经过魏千珩与她反目一事后,她深深明白,不但要将十四皇子培养成一个太子,更要训练他,将他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不能有一丝的松懈,免得成了第二个魏千珩。   所以,如今听说魏帝要将十四皇子搬出乾清宫,她感觉机会来了,她一定要趁此机会将十四皇子要到手里,再也不放开……   想到这里,叶贵妃发自内心的欢笑起来,起身对魏帝款款一拜,动容道:“皇上日理万机,又要照顾十四,实在是辛苦。臣妾愿意替皇上分忧,将十四皇子接回永春宫抚养,他先前已在臣妾宫里住过,一切物什都是现在的,不需要匆忙准备,而十四对那里也都熟悉,他又喜欢喝臣妾的鱼粥……”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激动样子,不止魏帝心里发寒,站在屏风后面的魏千珩更是牙关咬紧,仿佛看到了当年她设计陷害母妃后,从父皇这里花言巧语要走自己的形容,只怕与现在的她如出一辙。   他握紧拳头,心里又气又恨——她为了追求她渴望的至高无上的权势,费尽一切心机,不惜故伎重演,难道就真的毫无畏惧,不怕被人发现当年的旧事吗?!   沉浸在欢喜当中的叶贵妃,那里知道魏帝与魏千珩已窥破了她的一切。她止不住欢喜的想,魏千珩马上就要落马了,而端王只怕更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如此,众皇子里,只有十四皇子最有希望成为太子。   如此,只要这个时候将他从乾清宫接回她的永春宫里,太子就是她的人了。等以后他再顺利登基,自己就是万人之上的太后,稳坐慈宁宫,天下人都要拜倒在她的脚下了……   思及此,叶贵妃越发的激动,不由对魏帝诚恳道:“殿下放心,臣妾必定尽心尽力的照顾轩儿,不让他出一丝的差错,好好照养他长大成人……”   “爱妃一番好意,可轩儿自己却不乐意!”   看着叶贵妃激动难耐的样子,魏帝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嘲讽笑道:“朕问过他自己的意愿,后宫众嫔妃中,他最喜欢淑妃,跟朕说,他愿意养到淑娘娘身边。而朕,也已经答应他了!”   闻言,满腔欢喜的叶贵妃如当头被泼了一身的凉水,瞪大眼睛呆在当场。   “怎么会……轩儿一向与淑妹妹不熟络,他怎么会要去淑妹妹那里?”   叶贵妃大受打击,连眸光都不觉慌乱起来,声音陡然拔高:“皇上是不是弄错了?轩儿应该跟着臣妾的啊……”   到了此时,看着她慌失策乱的样子,那怕没有证据,魏帝也彻底相信魏千珩的话了。   顿时,他的眸光不由冷却下来,冷冷的睥着叶贵妃嘲讽笑道:“轩儿是容昭仪的儿子,为什么应该要跟随你?”   魏帝意有所指的话,乃至话语间携带的寒意,顿时惊醒了叶贵妃。   她全身一哆嗦,后背瞬间腻出冷汗来,终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连忙慌乱道:“皇上,臣妾的意思是,臣妾与轩儿一向亲厚,臣妾以为他会愿意住到永春宫去……是臣妾轻言莽撞了,还请皇上恕罪……”   魏帝心头冰凉,一想到自己身边相伴几十年的枕边人竟是个不择手段的蛇蝎妇人,还有她与苍梧勾结做下的十恶不赦之事,甚至与她的侄女一样不守妇道,心里的怒火再难抑止,眸光森冷的盯着强做镇定的叶贵妃,冷然道:“孩子最会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所以朕相信轩儿的选择——你若是真喜欢孩子,倒是可以多关照顾雪俪公主与十六皇子。”   雪俪公主与十六皇子是宜嫔所生的一对龙凤双生子,与十四皇子年纪相仿,都是七八岁的年纪。   只是可惜,因为怀的是双生子,宜嫔当初生产时遇到难产,虽然最后保下性命,却也落下病根,没过几年就病死了。   而她所生的十六皇子,因为生产时在母胎里憋的时间太久,长大后脑子出现了一些呆痴的症状,远没有一般孩子的聪明机灵,更是比不上天资聪慧的十四皇子了。   所以,对于这样注定成不了大器的皇子,叶贵妃如何瞧不上?是以她从不多看十六皇子一眼。   可如今魏帝将她相中的皇子送给了淑妃,却将这一对资质平庸的姐弟甩给她,真是气得她快七窍生烟了。   顿时脸色青白交加的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着她失望不甘的形容,魏帝心里愤怒又厌恶,而屏风后面的魏千珩却忍不住对魏帝此举,竖起了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父皇这一招釜底抽薪却是彻底断了叶贵妃的念想,让她再也无法打太子一位的主意,也替十四弟摆脱了她这个恶魔……   殿内一时间不觉陷入了沉寂当中。   错失了十四皇子,叶贵妃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快透不过气来。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更怕引起魏帝的怀疑,正要告退下去,魏帝却突然突兀开口道:“昨日大理寺来报,说是查到了苍梧的真正身份。原来他竟是前云麾将军武离之子,当年武家一案被他侥幸逃脱,所以他心怀仇恨,这些年来一直与朝廷为敌,是要报当年武家之仇!”   随着魏帝的话,叶贵妃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跌到。   她连忙扶住桌几稳住身子,咬牙镇定道:“原来……他竟是罪臣之后……”   魏帝直直的盯着她,心里冷笑不已,道:“如此,朕昨夜连夜翻查了当年的案卷,竟发现,当年武家出事时,你们叶家当时还出面为武家求饶过——听说是因为当年你们叶家与武家关系尚好,既如此,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苍梧?”   叶贵妃全身如坠寒潭,寒气从脚步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连头发丝都冻住了。   她哆嗦了几下,等听到魏帝提到叶家与武家关系尚好时,她全身剧烈一颤,顾不得金砖地面上的茶杯碎片,扑嗵一声在魏帝面前跪下,颤声道:“皇上明鉴,当年叶家与武家确实有一些来往,但也不过是父亲与武离同朝为官,是同僚间的泛泛之交……而臣妾、臣妾那时年纪尚小,天天呆在闺阁里,更是不认识什么苍梧……”   虽然早已料到她会否认,但看着她想也没想谎言张口就来,魏帝这才恍悟,眼前这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他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她面具下的那张真面目,或许是他想象不到的可怕。   眼看着地上的碎片扎破她的双膝流出血来,魏帝也是冷眼瞧着,并没有让她起身。   他缓缓道:“如此说来,苍梧去天牢里救走叶玉箐却不是因为两家的交情了?朕还以为,他是看在叶武两家交好的份上出手救走叶氏的。”   叶贵妃头皮都麻了,魏帝说得很隐晦,她猜不透他对苍梧与叶家的事、甚至是与她之间婚约的事知道了多少,所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低着头颤声道:“臣妾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臣妾天天呆在这后宫里,而箐儿被救走的时候,臣妾还被禁足在永春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后面发生的事却是一无所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生生的痛着,叶贵妃借着手掌心里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慌乱的想,不论魏帝已查到了什么,也不论他们要将什么罪名安到自己身上,只要没有抓到苍梧,没有证据,那怕就是魏帝也不能随意的处置了她。   所以,一切的事情她只要不承认,他们就拿她奈何了……   魏帝答应魏千珩不打草惊蛇,所以其他的事他没有再说,点到即止。   继而他想到魏千珩同他说的,让叶贵妃自己去收拾庄氏一案的烂摊子,不由对叶贵妃道:“朕有事让你去做。”   叶贵妃如惊弓之鸟,慌乱道:“皇上只管吩咐……”   魏帝起身来到龙案前,将庄家的状纸交到叶贵妃的手里,道:“庄氏一事关乎女眷后宅,朕想让你出宫去庄家处理此事——务必将此事了结,免得闹得满城风雨。”   叶贵妃很是意外,接过状纸怔愣道:“皇上的意思是……”   魏帝道:“不论是帮庄家找到庄氏,还是让庄家撤消御状,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贵妃瞬间头大了——   庄氏是她让苍梧掳走的,难道又要让苍梧将人送回来吗?   可让庄家撤消御状更加不可能,毕竟当初是她怂恿庄家告御状,将事情闹大的。   如今不见庄氏的人,又要让庄家撤案,岂不让庄家将她给恨上了,以为她在玩弄庄家……   拿着状纸,叶贵妃如拿着一个烫手的火炭,而心里,她越发的不安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皇上已经知道庄家一事是她暗中挑起的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皇上为何不直接处置她?   跟在魏帝身边几十年,叶贵妃却是头一次这般看不懂他了,只是感觉今日的他,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深意,让她的心七上八下,像在火上烤着……   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御书房,叶贵妃的心如浸在寒冰了,全乱了。   瞬间,她从那个掌控全局之人,变成了一个凌乱无章之人。   光是庄家一事,就让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叶贵妃走后,魏千珩从屏风后面出来,魏帝脸色极其难看,阴沉着脸道:“说吧,关于叶贵妃,还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你与她反目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看着父皇的形容,魏千珩知道,父皇以然相信他方才所说的一切了。   眸子淬满冰雪,魏千珩咬牙嘲讽笑道:“十几年前,我母妃与叶贵妃如容昭仪般,情同姐妹,可最后我母妃也同容昭仪一样不得善终——父皇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吗?”   闻言,魏帝全身剧烈一颤,颓然跌倒在玉榻上,眸子里一片震惊…… 第158章 让你离开长歌你也愿意吗   纵使是已认清叶贵妃的真面目,知道她就是在背后指使苍梧做恶之人,可听到魏千珩提及当年敏贵妃之死也与她有时,魏帝还是再次怔住了。   他跌坐在玉榻上,震惊的看着一脸冷然的魏千珩,迭声道:“怎么会……害死你母妃的是骊氏,怎么会又是叶贵妃呢?”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可对于敏贵妃之死,魏帝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不愿相信道:“当年骊妃陷害你母妃一事证据确凿,她自己也亲口招认了,岂会有错?你如今怎么又牵扯到叶贵妃身上了呢?”   魏千珩早已料到父皇会这样问,不由冷冷笑道:“或许就是叶贵妃的高明之处。她将一切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甚至完全让人怀疑不到她的身上去——若不是端王的发现和这一次她对容昭仪故技重施,或许儿臣要被她蒙骗一辈子,将一个杀害母亲的真凶当成了恩人!!”   魏帝大受震动,他嘴上虽然说着不相信,可想到魏千珩与十四皇子几近相同的遭遇,还有敏贵妃与容昭仪的不得善终,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魏千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心口突突跳着,魏帝脸色难看极了,他朝外喊了一声,磊公公连忙进来,看着魏帝发白的脸色和急促的气息,惊呼了一声,忙不迭的去暗柜里取来药丸来喂魏帝服下,着急道:“皇上,龙体要紧,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服下药丸后,魏帝在磊公公的搀扶下重新在玉榻上坐下,脸色半天都没有转圜过来。   见此,魏千珩不由担心起来,父皇身体一向硬朗,他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形容。   他上前两步担心道:“父皇怎么了?”   魏帝低着头朝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   魏千珩又看磊公公,磊公公正要嗫嚅着开口,魏帝冷冷道:“你出去,好好守着殿门,不要让人靠近……”   磊公公连忙领命下去了,魏帝平息片刻后又对魏千珩问道:“端王与此事何干?他又发现了什么?”   魏千珩没有再隐瞒,将端王魏镜渊的发现和怀疑,还有与他之间的约定,都一一如实的禀告给了魏帝。   闻言,魏帝再次陷入了沉默,肃严的脸上,不禁闪现了愧疚之情。   因为魏镜渊的这些怀疑,当年也同他说过,更是据理力争过,可最后他没有相信儿子的话,只以为儿子是在为母亲脱罪,顽固不化,还将他发配到了荒凉的边境,一去就是十几年……   可到了今日,他才知道,当年端王没有骗他,他并不是为了母妃洗脱罪名,而是陈述了真相。   只可惜,当时的他根本不相信儿子的话,若是那个时候他愿意冷静下来好好听一听儿子的话,或许叶贵妃的阴谋早就被发现了,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想到这里,魏帝心里的愧疚越盛,沉重开口道:“当年发生你母妃一事时,朕心痛伤心,严罚了骊妃,更是将道出心中怀疑的端王罚去了边境……可贵的是,他没有因为朕的不信任放弃心里的执念,一直在追求一个真相还他母亲清白。只不过,他不再相信他的父皇,宁肯与你联手追查旧事,也不让朕知道了……”   说到这里,魏帝眸光里难掩落寞,他知道,这些年他与长子之间,终究是疏远淡漠了。   原来,自从魏镜渊放出皇陵重回京城后,魏帝看着当年那个最出众的耀眼皇子,陨落成了一个默默无声之人,魏帝心里是愧疚难过的。   可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并没有意识在儿子痛失母妃之时,自己再狠心将他流放边境对他造成的伤害。那时的他,只是气恼儿子的顽固不化,却没想过儿子心里的痛苦……   所以自端王回京后,魏帝各方补偿他,想弥补心中的愧欠,可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热血少年,他冷寂妥协,不再挣扎,却也对他冷漠疏离了。   可若是当年一事的真相,真的如端王所说,害死敏贵妃的真凶不是骊妃,另有他人,那么,这些年来,他对儿子的处置却全是对他的冤枉与伤害……   想到这里,魏帝却是越发心痛起来,白着脸颤声道:“朕对镜渊,终是愧欠了……”   看着父皇伤感悲痛的样子,魏千珩理解他心里的感受,他心里也诸般不是滋昧。   这些年,为了母妃的事,他也是处处打压着端王,再加之后面长歌的事,他更是视他为生死仇人,一直阻止他出皇陵。   他何尝不也愧疚着自己的皇兄……   如此,魏千珩对魏帝道:“不止父皇愧疚他,儿臣同样愧疚着皇兄,所以,若是可能,儿臣与父皇都要好好弥补皇兄这些年所受的不公和委屈。”   魏帝苦涩一笑:“怎么弥补?只怕如今我们想弥补,他也不想要了……”   魏千珩心里却早已拿定了主意,他定定的看着日渐苍老的父皇,心里一酸,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下,缓声道:“皇兄想要的,由始至终都是一个真相,一个还他母妃清白的真相!”   闻言一怔,魏帝终是恍过神来,想到当年的罪魁祸首,牙关不由咬紧,‘蹭’的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朕现在就去将那个毒妇碎尸万段!”   魏千珩连忙拦下他,道:“父皇先前不是说,没有证据不能相信么?没有证据,父皇也定不了她的罪。”   魏帝恨得眼睛都红了,气怒道:“光是她与苍梧勾结害死容昭仪,就足以将她五马分尸!”   魏千珩嘲讽一笑,“先前她不是说了吗,她根本不认识苍梧,如此,父皇还是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罪行!”   魏帝恨声道:“朕总有办法处死这个毒妇,不杀她不足以解朕的心头之恨!”   魏千珩默默叹息了一声,沉声道:“若只是要她性命,只怕儿臣与端王早已下手。可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不是单单杀了她就能解决——必须让她承认罪行,还他人一个公道!”   听了魏千珩的话,魏沉终是冷静下来,眸光透着萧杀之气,声音更是冰冷得没了一丝的温度。   “直接杀了她确实是便宜了她,必须将她的恶行一一揭露,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犍千珩冷然道:“接下来的事,父皇交由儿臣来做,父皇只当一切不知情的就好——儿臣一定会擒住苍梧,更会找到证据将叶贵妃绳之于法。只是——”   说到这里,魏千珩话语一顿,不由神情复杂的看向魏帝。   魏帝蹙眉道:“只是如何?”   看着父皇斑白的两鬓,魏千珩突然心生不舍,心里翻沸起难言的情绪,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来。   可一想到长歌,他的心又瞬间坚定起来,迎上魏帝的目光笑道:“只是此事难办,若是儿臣能将之处置好,还望父皇答应儿臣一个恩典。”   魏帝以为魏千珩是要为长歌求要恩典,神情一冷,不悦道:“你是太子,不论何时何地,所做何事,都应该以家国天下事为主,更是要为你自己打算,且不能再为了一个女子左右筹划。”   “此次庄氏的事,虽然是叶贵妃与苍梧在背后做祟,但你明知长歌让孟清庭将庄氏关进了疯人院,你非但不阻拦,还为了给她善后,派人守在了疯人院,更是自己涉险救火。你此举实在是让父皇失望——为君者,切忌不可太过重情,更不能为情所拌。所以长歌一事,朕意已决,她并不适合留在你的身边!”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怔,心里已是明白过来,父皇是打定主意要将长歌关在废宅里一辈子了。   他心口瞬间堵住,苦涩笑道:“父皇明知刑部一事与庄氏的事与长歌并无瓜葛,可还这样对她,无非是因为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对吗?”   话说到这里,魏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瞬不瞬的看着魏千珩,坦然道:“你既然心里都明白,父皇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了。我们身为君王,在旁人眼里,天下都是我们的,可谁又知道,我们也是舍弃付出最多的。许多常人眼里的简单幸福,于我们而言,却不可及,所以希望你明白父皇的苦心,做好一个储君的本分,并谨记于心。”   看着父皇满怀期待的样子,魏千珩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眼睛,心里苦涩不已。   这些道理,从小太傅就耳提面命的教过他,父皇与叶贵妃也没少在他耳边提醒他。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想到要舍弃长歌,魏千珩感觉心就空了,心里难言的痛苦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站在乾清宫高高的宫阶前,魏千珩看着眼前庄重威严的金砖碧瓦,魏千珩心无波澜,他苦涩的想,或许,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储君……   白夜在宫门前等了魏千珩许久,见他迟迟不出来,正在担心他是不是又与皇上起冲突了,却见魏千珩神情凝重的踏出宫门来。   白夜担心的迎上去,等上了马车忍不住问道:“殿下如何了?皇上可相信了您的话?”   魏千珩缓缓的点点头,尔后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疲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马车徐徐朝前驶去,乾清宫这半日与父皇的交淡,让魏千珩心力交瘁,随着车轮的滚动,不觉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白夜连忙悄悄车夫将马车赶慢一些稳一些,不要惊醒了他。   可是下一刻,马车却骤然停下,魏千珩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倾倒,差点摔倒,被白夜手快的扶住,可人却醒了过来。   白夜忍不住对车夫训斥起来,车夫在外面惶然道:“殿下饶命,是……是端王的车驾突然出来挡住了车道……”   一听端王的名字,魏千珩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车帘,却见到魏镜渊冷着脸骑马挡在他的马车前,见他露面,冷冷道:“相请不如偶遇,太子殿下可有时间与本王一起吃个午饭。”   白夜气得不行,端王的架势,那里像是什么偶遇,明明就是故意守在这里堵自家主子的。   魏千珩却了然的笑道:“端王盛情,本宫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照常来到了铭楼的包间里。   一落座,端王就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包括白夜与远山。   等人都退下后,魏镜渊立刻冲魏千珩迭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将青鸾送回大牢里去?你这样做不是将她往死路上推吗?她如今身中巨毒,奄奄一息,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竟将她送回大牢里去……”   “不然,端王可有好主意让本宫破局?”   魏千珩早已料到端王来堵他的原因,若是他不来寻他,他也正准备晚些时间亲自登门去拜访他的。   如此,他淡然反诘道:“端王应该早就听说了,因着劫狱一事,本宫被陷困境,不但长歌受罚,本宫更是被群臣弹劾,父皇逼得太紧,我只得将她重新送回去。何况,她身上巨毒不解,左不过就几日的性命了,留在府里还关进牢里又有何区别?”   “你……”   魏镜渊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气急得脑子都炸了。   先前他听到下人禀告,说是青鸾被太子扔回了刑部大牢任由她自生自灭时,他尚且不相信,可等他亲自去到大牢里看过后,才知道传言不虚,魏千珩竟真的不再管青鸾了。   而看到青鸾奄奄一息的独自躺在牢房里的样子,魏镜渊心痛如绞,可当初是他亲自将她送进去的,如今他却没有办法将她带出来,只得急乱不堪的来寻魏千珩。   看着素来冷静自恃的魏镜渊,为了青鸾的事,急乱得失去了理智,魏千珩却满意的笑了,心中的担心也放下了一半。   他执壶给魏镜渊倒满酒杯,淡笑道:“端王莫急,先听本宫把话说完。”   看着他淡定的形容,魏镜渊眸子里闪过狐疑,终是察觉到不寻常,下一刻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难掩激动道:“难道,这是你的计划?”   魏千珩朝他举杯,郑重道:“不是我的计划,是我们两人的计划!”   闻言,魏镜渊彻底冷静下来,越发认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魏千珩朝他点点头,凝重道:“青鸾时日不多,若是王爷真心为她好,还请王爷施以援手,救她性命!”   魏千珩早已看出魏镜渊是真心关心青鸾,不然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赌注来。   到了此时,彻底冷静下来的魏镜渊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墨眸里涌起波澜,握着杯子的手不自禁的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魏千珩也不催促他,只是自顾的吃着自己的酒菜。   可实则内心,他却慌乱着——   他破釜沉舟的将青鸾送回了大牢里,若是魏镜渊放不下与骊家的骨血之亲,不答应帮他,他却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可是,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青鸾毒发死在大牢里的。   思及此,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端王此次能出手相助,从骊太夫人手里拿回青鸾的救命解药,本宫不但替骊妃娘娘洗涮冤屈,更是许诺你一个承诺——到时,不管你要什么,让本宫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   “让你离开长歌你也愿意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魏镜渊对上魏千珩震动的眼神,不觉嘲讽的笑了。   下一刻,他猛然灌下面前的酒水,一把抹去唇边沾染上的酒渍,如墨的眸子里一片灰暗,悲然笑道:“你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惟一让本宫真心羡慕却又妒恨之人,不仅仅是因为你抢走了长歌的心,更是因为,你的胆大妄为,无拘无束让人妒恨——同样是皇子,你却活得肆意潇洒,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按着你自己的心愿随心所欲的活着……”   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魏镜渊感觉自己的滞紧的胸口终于透过气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对面的魏千珩,又羡又恨道:“从青鸾被陷害的第一日起,我就明白可以用此法逼得外祖母就范……可是,我顾忌太多,我放不下心中的羁绊,也割舍不下与外祖家的亲情。那毕竟是与我一脉相连的亲人,我在边关这么多年,母妃在后宫的岁月里,都是得他们照顾;而我幽禁皇陵里也是托他们的照拂,在父皇和全天下的人将我抛弃时,是骊家一直不曾放弃我,所以我无法做到抛下一切去伤害他们……”   听到魏镜渊最后一句话时,魏千珩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下去,盯着魏镜渊灰暗的眸子,一字一句冷声道:“难道你报答骊家的恩情,就是看着他们为了权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自取灭亡吗?”   魏镜渊全身猛然一震,尔后脸色发白的看着魏千珩,咬牙迟疑道:“你此话何意?”   魏千珩淡然道:“皇兄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我的意思。”   一声皇兄却是让魏镜渊心口滞了滞。   如魏千珩所说,他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骊家如今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惜对青鸾下手,而一切的事情魏千珩早已洞悉,若是将来青鸾真的有一个三长两短,等到魏千珩登基的那一日,岂会不向骊家讨要这笔债?!   嘲讽一笑,魏镜渊冷声道:“你如今四处树敌,又岂知你的太子之位能保到何时?”   魏千珩并不在意他大逆不道的话,镇定道:“就算如皇兄所言,最后我保不住太子之位,将它落到你的手里。那么,依着骊家如此的滔天野心,等皇兄成为天子之时,仗着对你曾经的恩情与亲情,像青鸾这样的事,骊家日后只怕会做得更加得心称手,这大魏天下就得改名姓骊了——这也不正是他们费尽一切心机推你上位的真正目的吗?”   魏镜渊的脸越发发白起来,眸子里涌动着慌乱的情绪,薄唇紧抿,心里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魏千珩说的,他全都明白且已想到过了,只是,他自认自己并不是懦弱无用之人,他掌控得住骊家,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   可是,心里的这个念头刚起,对面的魏千珩又凉凉道:“皇兄如今能容忍骊家对青鸾做恶,有一就有二,就有无数次。你真的能确保日后能控制住骊家,让他们甘愿只做安份的臣子?!”   魏千珩似乎有读心术,能看穿魏镜渊的一切心思。   其实不然,这些问题,不过是在昨晚他细细思索过的。   原来,自从昨晚决定劝服魏镜渊反戈骊家救青鸾后,魏千珩彻底没睡,将魏镜渊心里所有的担忧和可能拒绝他的理由,都在心里反复思量过了,并想出了对应之策,以保万无一失!   因为他答应长歌,一定要保住青鸾的,他不能有一丝的疏忽……   果然,听到魏千珩的话,魏镜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到骊家最近的所做所为,特别是对青鸾做的这些事情,他眸光倏地一沉,握着酒杯的手骤然用力收紧,最后竟‘砰’的一声,将酒杯生生握得炸裂开来。   酒水合着他掌心划破的血渍在桌前泅染开来,溅落在他银白的衣裳上,瞬间染坏了一件上好的云蜀织锦。   可衣裳坏了可以换,人心坏了拿什么换?   魏镜渊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包间外的远山与白夜,听到屋内传来碎裂的砰然声,以为是包间内的两人打起来了,两个仆人相视一眼,下一刻却是不约而同的推开门,冲了进去。   “殿下……”   “主子……”   两个贴身随从都瞬间护住了自家主子,远山看到魏镜渊身上染血,更是想也没想,‘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指向对面的魏千珩,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不得无理!”   魏镜渊冷声喝住远山,冷冷道:“本王无事,不过不小心摔碎了酒杯。”   说罢令远山收剑,尔后站起身直直朝着门口走去,竟是要不辞而别。   见此,魏千珩却慌了,他万万没想到,话说到这种田步,魏镜渊竟然还不肯答应?   那么,大牢里的青鸾要怎么办?   米团子说:   感谢蓝天白云418284亲亲打赏的巧克力和红玫瑰,非常谢谢,么么!   明天见! 第159章 此生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魏千珩费尽心思要劝服魏镜渊救青鸾,可却没想到,不论他怎么说,魏镜渊却没答应,起身不辞而别。   心里一急,魏千珩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追上去,气恨道:“你既对青鸾如此无情,今日又何必拦我车驾、邀我至此会淡?”   魏镜渊面容覆上冰雪,回眸定定的看着一脸急色的魏千珩,墨眸闪动,突然开口道:“你方才说,我帮你救下青鸾,你许我一个承诺,可是当真?”   魏千珩闻言一怔,尔后回过神来,激动道:“本宫说到做到——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魏镜渊凉凉笑了,背负着手黯然道:“我不需要你什么,只想让你答应我,等青鸾无事后,你让长歌带着她离开京城——不论是青鸾还是长歌,她们都不适合这里……”   魏千珩心口猛然一震,随后心里涌起暖流,朝魏镜渊笑道:“我就知道皇兄是不会真的丢下青鸾不管的。”   魏镜渊心口五味杂陈,心酸道:“再过七日就是本王大婚了,希望在这之前太子将她们送走。青鸾一直不希望我娶杨家女为妻,我不想让她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一幕。”   魏千珩道:“青鸾是真心为你好,她是觉得杨家女不是你的良配。所以皇兄有没有想过同父皇呈明心意,让他不再逼着你娶这门亲?”   方才在乾清宫看到父皇对端王的愧疚,魏千珩觉得,若是端王愿意去求一求父皇,说不定父皇会同意免了这门婚事的。   可是,魏镜渊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笑道:“我年岁已大,早已过了娶妻生子的最佳年纪,父皇与太后一片心意的为我操劳,我岂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再者,心中已无所爱之人,娶谁还不都是一样,总归是浑噩度日,了度残生!”   魏镜渊明明是最好的年纪,男人三十而立,创功立业,踌躇满志,可在他的身上,竟失去了斗志与希望,灰暗的眸光里满是苍凉与失意,甚至是万念俱灰……   看着他这个样子,魏千珩莫名的心痛,沉声道:“父皇给你赐这门婚事确是一心为你好,可太后让你娶杨书瑶纯属私心。父皇或许不了解杨书瑶的品性,可太后清楚。然而她还是一心要将这样刁蛮跋扈又善妒的侄孙女嫁给你,不过是贪念着端王妃一位,甚至她想让杨家得到更多……”   在太后几次三番的针对长歌,并不懈努力的将杨家女往太子妃一位上推时,魏千珩渐渐也看清了太后的目的——   杨家因着她昌盛了几十年,如今她老了,她要扶持杨家姑娘上位,以保她们杨家永世荣华。   她将杨书瑶嫁给端王做端王妃,最近与骊家走得特别近,不得不让魏千珩怀疑她的心思……   魏千珩又道:“若是为你选了一门良配,你应该感激她。可若是怀着其他心思,又何尝值得你妥协感激?”   魏千珩的话,像一颗石子掉进了魏镜渊枯竭的心田里,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浪花。   浪花虽小,可阵阵盘旋,最后却能形成深深的漩涡,将魏镜渊的心田撼动。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千珩,似乎在逃避着这个话题不想再说,冷冷道:“我的事情不需太子费心。我会尽快为青鸾取来解药,太子还是想想办法,如何解除长歌的困境,让她带青鸾离开吧!”   说罢,他再不停留,带着远山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魏千珩暗自松下一口气,白夜也忍不住欢喜道:“殿下,成功了,青鸾姑娘有救了!”   魏千珩想着魏镜渊方才所说的话,再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莫名的难受,喟叹道:“真是难为他了。”   魏千珩知道,魏镜渊对骊妃感情深厚,当年为了替母亲申冤辩解,被父皇流放到了边境封地十几年,可他一朝归来,还是没有忘记母妃的冤屈,一如既往的要为骊妃洗涮罪名。   正因为如此,让他对骊家的感情也非常亲厚,毕竟那是他母妃的娘家,骊太夫人更是他的亲外祖母。   可如今让他去与骊家反目,实则是十分痛苦残忍之事。   所以一离开魏千珩的视线,远山不由担心道:“主子真的要依太子所言,去向骊家问药么?”   魏镜渊一面拂袍往外走,一面沉声道:“我并不是依他所言,而是心中主意已定。就算没有太子,我也不能让外祖母她们泥足深陷,必须让她们悬崖勒马才是。”   其实魏镜渊早已觉察到骊家的野心,这样的野心太过可怕,只怕最后会毁了整个骊家。   听了他的话,远山似懂非懂道:“所以主子早就打定主意这么做了?可是,可是如此一来,主子就与骊家彻底反目了……”   打定主意的魏镜渊一扫之前的阴霾沉闷,苦涩笑道:“远山,你愿意随我再回封地吗?”   远山一震,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前面的魏镜渊,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震惊道:“主子是要离开京城重回封地么?可……可当初娘娘是拿命将主子从封地换回来的啊……”   魏镜渊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当初母妃之死已让他伤透了心,被关在皇陵那五年,他更是生不如死。   可那时,他心里尚且有一丝希望与期盼,希望找到长歌弥补对她的愧欠,更是为了一解他心中的遗憾,希望与长歌白首共头,相伴一生再也不分开。   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为了长歌费尽心机出了皇陵,可长歌的心里早已没了他,自那晚雨夜在废宅里长歌对他说的那番话后,他心如死灰,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   远山心痛的看着他,几乎要哭了出来,硬着喉咙道:“可主子,青鸾姑娘早已将你恨上了,如今你为了她与骊家反目,只怕她未必会领你的情了……主子,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提到青鸾,魏镜渊却是宠溺的笑了,苦涩笑道:“青鸾对别人记仇,可对我却一向宽容。当初我对她隐瞒了长歌还活着一事,后面她知道了,在皇陵里同我大吵一架,可不过三日她又原谅了我……她与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了,她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   幽禁皇陵的日子,曾经是魏镜渊最痛苦的时光,可如今忆起皇陵里的一切,却让魏镜渊心里涌起了暖意。   那时,他的心里尚存希望,身边还有青鸾做伴。可如今,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   远山见他心意已定,知道再劝也无用,不由担心道:“可主子都已将身契还回给长歌姑娘了,如今又拿什么让太夫人交出解药?”   魏镜渊心里一片冰凉,意味深长道:“知道一个人最在意什么,就不是难事了……”   果然,等魏镜渊将花了一下午写好的呈罪书放到骊太夫人面前时,她惊得手一抖,手中的紫檀佛珠串握不住掉到了地上。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骊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咬牙道:“你这是要害死自己,还要害死整个骊家吗?”   说罢,她哆嗦着双手,将魏镜渊写字画押好的呈罪书一把撕了个粉碎,气得深身发颤:“你……你真是要气死外祖母,只怕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畏缩无用,都不得安宁了。可怜她……可怜她当年为了让你回京,生生自缢死在冷宫里,尸首被鼠虫咬坏了才被宫人发现,真是可怜至极。却没想到,她的牺牲却换来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顾不得魏镜渊皇子的身份,气得晕了头的骊太夫人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恨不得打他一记耳光,将他打醒过来。   魏镜渊任由她骂着,他默默从地上拾起佛珠放到骊太夫人的手边,淡然道:“太夫人既是礼佛之人,自是应该心存善念,更应懂得因果轮回,善恶皆有报。当年你们一直怂恿母妃争权夺位,让她觊觎着中宫皇后一位,又让她想尽办法将我推上太子之位,这才引得母妃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去陷害敏贵妃母子——若是没有当年你们的勃勃野心,母妃不会惨死冷宫,我也不会被流放边境母子分离。”   “而后,见母妃失利,你们又将希望放在了姨母与晋王身上,可如今晋王是何下场,你们难道看不到吗?这么多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太夫人却一直不肯止步,难道一定要到骊家万劫不复之时,太夫人才肯死心吗?”   魏镜渊每说一句,骊太夫人的脸色就惨白难看一分,气恨道:“你还有脸提晋王,若不是你当初帮长氏那贱人给皇上送消息求救,魏千珩那厮早就被晋王的人斩杀在京郊了,太子一位早就落到晋王的手里了,何需我一把年纪还要辛苦筹谋?!”   “而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骊家好,为了你好。你不想想,你与魏千珩生死仇敌,他若登基,会放过你吗?”   骊太夫人气恨得一掌击在手边的檀木方几上,她辛苦筹划一辈子,眼看两个女儿都进宫为妃,并相继生下皇长子和三皇子,人们都说,下一任的帝位非骊家女所出皇子无疑了,连她归隐的高僧好友方玄大师都为骊家算过卦,说骊家乃真龙之地,骊家的血脉里是要出天子的,所以,她才会这么执着的要将端王晋王推上太子一位。   可如今晋王因陷害谋杀魏千珩一事,被魏帝禁闭在晋王府,他本就不得圣宠,如今惹怒魏帝,更是复出无望了。所以骊太夫人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端王身上,恰好在端王归京后,魏帝对端王厚待有加,让骊太夫人重现希望。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本来最应该仇恨魏千珩、夺他太子之位的端王,竟一改当年的壮志,非但不与魏千珩为敌,还被长氏姐妹迷惑,反而对他出手相助,如此,骊太夫人又气又急,所以利用丹鹦一事对付了青鸾,更是给青鸾下毒,逼魏镜渊交出长歌青鸾的身契,要将这一对姐妹置之于死地……   可一切的计划都落空了,端王不但不肯交出两人的身契,如今更是为了逼她交出青鸾的解药,威胁她要将骊家陷害青鸾一事,上告魏帝,还青鸾清白……   魏镜渊看着气急败坏的骊太夫人,沉声道:“只怕太夫人更担心太子登基之后不肯放过骊家吧?我知道太夫人是担心太子记恨当年母妃害死敏贵妃一事,怕他一直记恨着骊家。可太夫人有所不知的是,太子他已查明当年害死敏贵妃的另有他人,并不是我母妃所为,所以他并不会再为难骊家。”   骊太夫人闻言一怔,满脸惊诧的形容。   魏镜渊继续道:“所以还请太夫人放下心中的执念,与骊家安守本份好好的过日子,交出解药,让我救活青鸾。”   骊太夫人看着碎了一地的纸屑,心里直发寒,面上却咬死恨道:“若是我不依呢?那长氏姐妹将你害得这般惨,就算不为了储君一位,我也要她们死!”   魏镜渊看着她执坳得几乎入魔的样子,心痛非常,狠下心道:“若是如此,那就请恕孙儿不孝,重写呈罪书递上龙案了!”   看着他一脸决然,骊太夫人心慌的将佛珠捏到手里,死死抠着,冷笑道:“你以为你出卖了骊家,就能独善其身了?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骊家的血,皇上一样不会饶过你!”   “我已想好了,若是父皇怪罪,我就请旨重回边境封地,此生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此话,却是彻底镇住了骊太夫人,她如遭雷击般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淡然的魏镜渊,脸上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净。   “你……你竟是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对,只有我走了,远离京城,才能让外祖一家放下私欲,不再惦记着皇权。如此,才能保骊家最后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骊太夫人大受震动,怔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眸光灰暗,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魏镜渊全身蓦然一松——   这些话一直压在他心底,好久好久了,可他一直没有勇气和机会同外祖母说,今日因着青鸾一事说出来,却是让他重重舒下一口气。   可看着外祖母苍老的面容上震然的神色,他又于心不忍。   下一刻,他掀袍在骊太夫人面前跪下,苦涩道:“若是外祖母心有不甘,孙儿愿打愿骂,只求外祖母放下心中不该有的执念,免骊家于灾祸!”   骊太夫人怔怔的看着他,嘴唇艰难嚅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正屋的门被推开,一直在外面听着屋内谈话的骊太夫人的长子、现今的骊国公骊南大步进来,也随魏镜渊一起跪下,对骊太夫人恳求道:“母亲,端王说得不错,为了骊家,你就依了端王所言,交出解药,了结这一切的事情吧……”   其实,自从骊老夫人对青鸾下手以来,骊家满门也惶然不安,担心此事最后惹来大祸,让整个骊家不得善终。   所以,骊南在门外听了许久,越听越觉得端王说得有理,因为如今大局以定,那怕太子最近因着青鸾一事惹得皇上动怒,但皇上也只是处置了长氏,对太子半分影响都没有,足以看出皇上对太子的偏爱。   如此,皇上废除储君另立新太子几乎不可能,如此,骊家又何必还要踩着刀尖过日子呢?   所以骊南也觉得交出解药将此事了结才是上上之策。   见儿子也劝自己交出解药,骊太夫夫的眸光更加灰暗了,失望的看着并排跪在自己面间的两人,自嘲笑道:“没想到,我辛苦筹划这么多,到头来落在你们眼里,竟成了我多事在置骊家于险地……罢了罢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解药你拿去,明日我就住到山上寺庙里去,去陪我那可怜的女儿。骊家的事也好,朝堂的事也罢,我统统都不再管了……”   说罢,骊太夫人取下随身佩带的玉色香囊交给魏镜渊,无力道:“这里面就是解药,你拿去吧。”   魏镜渊没想到骊太夫人竟是将解药随身带着,若不是她自己主动交出来,只怕旁人是万万找不到的。   他找开香囊一看,里面除了两片香叶,果然装着三颗小小的药丸,骊太夫人黯然道:“将这三颗药丸每隔三个时辰给她服下一颗,就能彻底解清她身上的毒了。”   捏着青鸾的救命药,魏镜渊激动不已,对骊太夫人道:“孙儿谢谢外祖母赐药。”   骊太夫人看着他舒展眉头难掩欢喜的样子,心里一酸,哽声道:“外祖母答应你,以后不再插手你的事,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条,以后不许再提离京一事……”   说到这里,骊太夫人眼角的泪终是流了下来,悲恸道:“当年为了熄灭皇上的怒火,是我亲自去朝堂上提议,让皇上将你罚去边境封地……”   “我本是想保全你不受牵连,让你父皇早日原谅你。可不曾想,你母妃为此恨了我十几年。在冷宫的那些年,都不许我去探望她。我惟一见她的那一次,她同我说,此生只有一个愿想,就想让你回到京城来……却不想,她最后用那样的方式换你回京……”   “所以,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母妃拿命换你回来,你不能再离开……”   说到这里,骊太夫人悲不成声,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颤声道:“为了你母妃,也当是为了外祖母我,你一定要好好在京城呆着,记住了吗?”   听骊太夫人提起母妃的事,魏镜渊大受触动,也不觉红了眼睛,硬着喉咙凝重道:“好,孙儿答应你!”   骊国公见母亲不再执着,心头也一松,连忙扶魏镜渊起身,对他道:“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将解药给青鸾姑娘服下吧。”   魏镜渊也不想再耽搁,连忙拿了药同骊太夫人告别。   骊国公亲自送他出来,等到了门外对魏镜渊悻然道:“若是可以,还请端王同青鸾姑娘,还有太子他们说几句好话,让他们不要再追究其事,记恨上骊家。”   魏镜渊明白舅舅心里的担心,道:“舅舅放心,只要骊家交出解药救了青鸾,太子绝计不会再计较此事,青鸾只怕不日就会离开京城了,以后与咱们骊家也没什么关系了,舅舅请放心罢。”   有了他的这句话,骊国公才彻底的放下心来,笑着拍了拍魏镜渊的肩膀,问了他几句大婚的事,见他神情缺缺,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送他离开了。   顾不得天色已晚,魏镜渊片刻不停的拿着解药去了刑部大牢,将第一粒解药给青鸾喂下了。   接下的时间里,为了给她喂药,魏镜渊片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并在青鸾服下第一粒药丸后,请来沈致一起守着她,替青鸾看诊,以防出现不测。   而彼时,沈致正在燕王府与魏千珩商议事情,听到端王已顺利从骊家拿到解药,都欢喜不已。   魏千珩当即去废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长歌。   长歌得知妹妹有救,激动得落下泪来,恨不能亲自去牢房里看到妹妹好起来。   魏千珩知道她心里的渴望,忍不住道:“我可以带你悄悄过去看她……”   “不……我不去了。”   长歌想到之前禁足在林夕院时魏千珩悄悄她带去大牢被发现的事,咬牙按下心里的激动轻声道:“有你们在,我放心。还辛苦殿下帮我守着妹妹。”   魏千珩点头应下,让她早点休息,自己急忙赶往刑部大牢里去了。   魏千珩走后,长歌哪里睡得着,守在屋子里紧张的等着消息。   心月也高兴不已,搓着手激动道:“真是太好了,青鸾小姐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如此,主仆二人都激动得一宿没睡,都盼着魏千珩早点传来好消息。   这一等就一宿。   从黑夜熬到天光渐明,长歌见魏千珩迟迟没有送消息回来,心里不由再次忐忑不安起来。   就在此时,废宅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一直守在院门口的心月欢喜道:“主子,一定是殿下他们回来了。”   然而,来到废宅的人并不是魏千珩。 第160章 一见倾心   长歌与心月等了一宿,天明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想也没想,主仆二人就以为是魏千珩回来了,不由激动的从院门缝里往外看去。   只见薄薄晨光里向废宅急步走来的人并不是魏千珩,而是淡竹满头大汗的往这边来了。   见是她,心月忍不住隔着院门对她喊道:“淡竹,你怎么来了?”   淡竹走得太急,一时间喉咙干紧,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朝院内的二人激动挥手道:“主子,心月姐姐,是严大夫回来了。”   淡竹嘴里的严大夫自是鬼医煜炎。   之前在甘露村时,淡竹与甘露村的村民们都是唤煜炎为严大夫,叫得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   心月与淡竹都是来自甘露村,与她一样都习惯叫煜炎为严大夫,所以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惟剩下长歌一时间没有恍悟过来。   一晚上没睡,再加之紧张担心,长歌脑子有点懵,看着欢喜不已的淡竹怔愣道:“严大夫?!”   心月欢喜的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抱着长歌笑道:“主子,严大夫就是神医啊,就是你前两天挂在嘴里的煜大哥啊……”   这一下,长歌终于回过神来,眸光瞬间亮了,冲门外的淡竹激动道:“煜大哥如今在哪里?”   淡竹笑道:“严大夫去看望两位小殿下了,奴婢忍不住高兴,先跑过来给主子报信,严大夫看望小主子就会过来看望主子了。”   青鸾被送回刑部大牢后,淡竹就去主院照顾乐儿与彤儿去了。   而今日一大早,她尚未起身,就被外面的丫鬟叫醒,说是门房那边传话,有人在府外求见殿下与长歌主子,让她去看一看。   只因如今长歌被关在废宅,魏千珩带着白夜去刑部大牢了,主院里没了管事的人,只剩下淡竹是最有头脸的丫鬟了,所以门房小厮请她去看一看。   淡竹起床去到府门口一看,却惊觉府外求见的人,竟是煜炎与百草。   她当即连忙将两人领回王府。   淡竹本想直接领了煜炎来废宅见长歌,但看着两人连夜赶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先将两人领进了主院,刚巧煜炎也十分想念乐儿与彤儿,一进主院就去房间看望两个孩子去了。   淡竹让主院的丫鬟好好照顾两人,自己飞快的跑到废宅这里给长歌报喜来了……   煜炎的归来,长歌好比服下定心丸,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为妹妹担心慌乱了,只要煜炎在,青鸾必定无事了。   想到这里,长歌激动得无以复加,对淡竹道:“你赶紧领煜大哥去刑部大牢去,请他先去看看青鸾……”   淡竹先前去刑部大牢给青鸾送过饭,知道那里的路,听了长歌的吩咐后,又立刻跑回主院去了,将长歌的意思转告给了煜炎。   煜炎此番赶回京城,本就是为了救青鸾而来,所以长歌的安排正合他心意,当即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带着百草背上药箱,匆匆往大牢里去了……   而彼时,青鸾刚刚服下第二粒药不久,还在昏迷中,守在她身边一夜的魏镜渊正焦急的让沈致再给她诊脉,看解药是否起了药效。   可眼见青鸾都已服下第二粒解药还没有一丝反应,魏镜渊心里不由担心起来,连着与他一同守在牢房里的魏千珩也心急起来,不免担心骊太夫人没有将真正的解药给魏镜渊。   正在此时,白夜从外面欢喜进来,冲魏千珩高兴道:“殿下,煜神医来了!”   闻言,魏千珩与魏镜渊皆是吃惊回头,等看清了拄着拐杖走进来的煜炎,魏千珩全身蓦然一松,激动道:“煜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煜炎一进牢房,眸光就急急朝着床上的青鸾看去,等见到她消瘦憔悴得不成样子,眸光一沉,心口闷闷的痛起来,对魏千珩沉声道:“抱歉,我来迟了,让殿下久等了。”   说罢,顾不得寒暄,已是上前来到青鸾的床边,沈致连忙扶他坐下,同样激动道:“煜兄,这些天盼着你归来,真真是望眼欲穿,煜兄快给青姑姑瞧瞧吧。”   煜炎走近才发现青鸾瘦得像一把枯柴了,脸上苍白无血,死气沉沉的静静躺着,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天天缠着他、朝气蓬勃的红衣少女啊……   煜炎心里很难受,像被重石压住了心口,快透不过气来。   他心里很懊悔,若是当初没有那么决绝的拒绝她,没有让她回到京城,而是带在自己身边,或许她就不用遭遇这些磨难了。   想到这里,煜炎更是难受起来,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青鸾的手攥在掌心里,弯腰附到她耳边轻声道:“青鸾,我回来了,你别怕……”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青鸾的鼻息间,虽然她没有醒来,可睫羽却微不可察的轻轻颤了一下。   一旁的魏镜渊从煜炎进来就一直盯着他。   他之前从青鸾的嘴里无数次听过煜炎的名字,一直好奇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能让心高气傲的青鸾一见倾心。   如今亲眼见到煜炎,终是明白青鸾为何喜欢上他了。   虽然他满身风尘,还腿脚不便,却难掩他清俊出尘的内姿形容,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淡定清冷的气质,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与性子活跃冲动的青鸾倒正是互补了。   不止如此,魏镜渊还知道,青鸾外表看似活泼张扬,实则内心却极其不安定,像煜炎这样清冷中又带着烟火气的男人,恰恰能给她内安的安定,这也是青鸾喜欢他的原因。   如此,魏镜渊却是很满意煜炎,就像兄长给妹妹挑妹夫般,越看越是满意。   被他一直盯看着,煜炎如何察觉不到?   他侧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就猜到他就是长歌与青鸾姐妹嘴里的公子,神情顿时一冷,没有再搭理魏镜渊,回头专头为青鸾把起脉来。   不知是解药起了效果,还是青鸾感觉到了煜炎到来,不等他诊完脉,青鸾睫羽轻轻颤动,下一刻终是艰难的睁开。   “青鸾,你醒了……”   见她醒来,魏镜渊与魏千珩,乃至沈致都欢喜的惊呼出声。   可醒来的青鸾只是怔怔看着坐在她身边煜炎,干涸的眼眶瞬间氤起雾气,苍白的双唇艰难嚅动,可枯竭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魂牵梦绕的人,眼角泪光闪过,眼泪终是划了下来。   她一哭,煜炎沉闷的心就碎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梦到离开药苑的前一晚,青鸾站在药庐前痛苦落泪的样子,每每梦醒,他的心都要痛上半日。   她是多坚强的姑娘啊,在北地时,她为了照顾他,吃尽了苦头,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日夜守护着他,手上脚上到处都是冻疮,也不见她吭一声,更不要说落泪了。每日还眉飞色舞的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似乎与他有说不尽的话。   如今见她奄奄一息的躺在破旧的牢房里,消瘦憔悴的脸上不见一点血色,眼泪都无力凝重起来,煜炎心如刀割。   他忍不住伸过空着的左手,替她抹了眼泪,轻声道:“莫哭了,我回来了,你不会再有事了。”   话音一落,他把脉的右手已被青鸾反握住了,她虽然病得奄奄一息,却执意的握紧他的手,不肯再松开。   两手相握的瞬间,煜炎全身一滞,手掌僵硬的任由她拿捏着,没有再动弹,更没有再推开她。   青鸾一边流泪,一边却得意的笑了,眼神里重现明亮狡黠的光亮……   不知何时,魏千珩他们都悄悄离开了大牢,惟剩下青鸾与煜炎两人。   魏镜渊走时将剩下的最后一粒解药交到了守在牢门边的百草手里,告诉他再过两个半时辰喂青鸾服下最后一粒解药就无事。   而魏千珩却将百草拉到了大牢外,问他煜炎的腿伤如今如何了?   之前听长歌说,煜炎在改良了沈家祖传的古方后,已让自己冻伤的双腿有了知觉,可方才见到他还是拄着拐杖进来,魏千珩不由担心起来。   沈致也很担心,等魏千珩问后,也急声问百草道:“难道最后法子失败了么?煜兄不是说有希望治好伤腿么?”   百草见两人急切的样子不由笑了,“两位放心,师傅的腿已快大好了,如今正在复原期,本来是准备等腿完全好全了再回来的,可后来接到殿下的信,师傅就着急赶回来了。”   自煜炎正式收百草为徒弟后,百草就改口唤他师傅了。   说到这里,百草又对魏千珩掬了一躬,歉然道:“因师傅腿伤难治,这些日子,我们都是住在他的一个同门师兄的药庄里,托师伯相助一起为师傅治伤。后因闻讯赶来求医的人太多,而师傅的腿伤又到了关键期,师伯怕扰乱师傅心神,就闭庄了,所以殿下的信也被耽搁了。直到半月前,师傅与师伯出关见到殿下来信,才知道京城里出了事,于是连夜赶回来了,还请殿下见谅。”   煜炎能回来,魏千珩已是感恩不尽,如今得知了他晚归的原因,更是怨怪不起,不由对百草感激道:“多谢你们及时赶回,煜大哥实是救活青鸾最好的良药。”   是啊,不论是替青鸾解药,还是医治她的心病,煜炎都是‘药’到必除。   百草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与沈致一同笑了起来。   这段日子因着青鸾的事,沈致也操心不已,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他也放心了,不由欢喜笑道:“如今一切都好了,青姑娘无事了,煜兄也不用孤单一人,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但转头他想起上次夏如雪同他说的话,心里又凉了下去。   自夏如雪上次突然提出要与他解除婚约后,沈致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最近这些日子,他都忙着宫里和青鸾的事,没有空闲去找夏如雪。   如今青鸾无事了,煜炎也回来了,沈致不想再耽搁,连忙与魏千珩他们告别,去夏宅找夏如雪去了。   他一走,魏千珩也急着要回去给长歌带消息,却被百草唤住了。   百草难为情道:“请殿下恕罪……我是有事想向殿下打听……”   魏千珩奇怪的看着他,道:“无事,你有话直说。”   百草担心问道:“听闻初心进宫了,却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殿下最近进宫有见到她吗?”   原来,初心在进宫之前,听从了长歌的话,给百草写了一封信,戳破了两人间的那层窗户纸,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百草接到信后,又是欢喜又是惆怅,犹豫了许久,迟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让他拒绝初心,他舍不得。可一想到初心如今的身份,他又迟疑不决,觉得两人的身份相隔太远,他怕自己配不上如今公主身份的初心,也料定皇室不会同意将初心下嫁给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大夫。   如此,他一直没有给初心写回信,痛苦的纠结着。   可如今他随煜炎重返京城,得知了最近京城里的动荡和不安定,看着大牢里的青鸾,不禁担心起初心来。   他想,初心的性子同青鸾一样,都是敢爱敢恨的冲动的性子,如今进了阴谋重重的后宫,她可应付得来?会不会像青鸾一样被人陷害?所以忍不住向魏千珩打听她的情况。   魏千珩看着他的形容,大概就猜到了他与初心之间的关系,而且在甘露村时,他就常常见到他与初心腻在一起,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肯定非比寻常。   而且那时,他还听白夜冒酸过,怨怼百草一回去,就抢走了初心的目光,初心天天粘着百草不爱搭理他了。   如此,如今看着百草难掩担心的样子,魏千珩心里一片透亮,不由道:“初心是为了北善堂的那些孩子才肯进宫接受如今这个身份的,但内心,她更喜欢以前同你们在甘露的日子。如今长歌不能进宫陪她,她一个人呆在后宫自是寂寞,你若是得空,倒是可以进宫去看看她……”   听了魏千珩的话,百草神情中更是难掩忧伤,苦涩笑道:“我这样的身份,岂能进宫去?若是可以,还请殿下帮我告诉初心,就说……就说我和师傅回京了……”   魏千珩替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笑道:“也好,你进宫不方便,我让她出宫来见你。”   百草耳朵红了,低着头嗫嚅道:“谢谢太子殿下……”   魏千珩又道:“我回去让府上给你与煜大哥准备好院子,等青鸾稳定后,你与煜大哥回府上歇息。”   然尔不等百草应下,煜炎却从牢里出来,对魏千珩道:“谢谢殿下的好意,只是不敢麻烦殿下,我自是要在此陪着青鸾,百草可以回我自己的私宅歇息。如今我只想求殿下一件事,请殿下为青鸾洗涮冤情,让我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此事,昨晚魏千珩与魏镜渊已商议过,既然骊家不再插手端王府之事,魏镜渊自会想办法证明丹鹦之死与青鸾无关。   果然,第二日魏镜渊就将当初欺骗青鸾的丫鬟小厮带到了刑部大堂,并着当时守在丹鹦屋外的几个嬷嬷一起押了过去,大家招认是丹鹦自知自己命不久矣,为了报复青鸾当初对她的折磨,要在死之前拿青鸾垫背,所以故意设局将青鸾激怒引过去,刀也是她自己刺进胸口的,与青鸾无关。   虽然冯尚书对端王府下人的招认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那丫鬟小厮的话,倒是与当初青鸾喊冤之时就得一致,而嬷嬷招认的话,与长歌之前的供词也对上了。   再加之青鸾一案在京城引起哄动,更给刑部招惹了无数的麻烦,而此事本是端王府的家事,如今端王自己要了案不提,冯尚书自是顺水推舟,将案情捋顺,证人证词一并如实详细的呈递到御案前。   魏帝看过后,感觉中间另有隐情,不由唤了魏镜渊亲自到御书房询问。   但魏镜渊只说此事是丹鹦设下的局,却是将骊太夫人都瞒下了,不论魏帝怎么问,也问不出其他的东西。   魏帝心中自是存疑的,但想着因此事引起的诸多烦琐牵扯之事,也就按下心里的疑问,同意赦免青鸾无罪。   拿到圣旨的那一刻,魏镜渊压抑多日的心终于放晴,脸上不觉露出笑意来,对魏帝恳切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魏帝看着他古井般的眸子里又重闪亮光,心里不禁又担心起来,想着之前太后同他说的担忧,不由盯着魏镜渊问道:“你对青鸾到底是何感情?难怪你是喜欢她吗?”   原来,太后在听说了青鸾一案在翻案后,担心不已,怕青鸾无罪后又回到端王府‘争宠夺权’!   毕竟魏镜渊为了青鸾现骊家闹翻的事,太后也有所耳闻,如此,太后与杨家却是将青鸾视为杨书瑶最大的劲敌。   而那时刻关注着魏镜渊动静的杨书瑶,自然也得知了青鸾一事翻案的消息,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又哭哭啼啼的进宫找太后去了,让太后帮她想办法对付青鸾。   太后无法,只得到魏帝面前暗示端王与青鸾的关系,希望魏帝不要松口赦免青鸾无罪。   其实不用太后说,看到魏镜渊对青鸾付出这么多,魏帝也不免怀疑他对青鸾的感情。   甚至他想,青鸾跟在魏镜渊身边多年,说不定两人之间已有了私情也说不定的。   所以看到魏镜渊拿到青鸾赦免圣旨喜难自禁的样子时,魏帝脸色一沉,忍不住叮嘱道:“你大婚将至,万不可再在此时闹出风波来——那怕你心里有这个青鸾,也要等端王妃进门后,你再纳她为妾。”   闻言魏镜渊一怔,下一刻不觉哑然失笑,对魏帝道:“父皇放心,我与青鸾只有兄妹之情,却无男女之情,且如今她心中已有了中意之人,只等父皇放她出狱与心上人双宿双飞!”   听他这样一说,魏帝彻底放心了,照例问了他大婚的事。   魏镜渊想着先前在铭楼时魏千珩劝他的那些话,心里不由一动,刚要开口请求父皇解了他与杨书瑶的婚事,魏帝却看着他欣慰的笑道:“能看到你成家立业,却是父皇最开心的事,想必你母妃在天之灵也是开心的。”   闻言一震,魏镜渊不敢相信的抬眸对上魏帝的眼睛。   这却是骊妃死后,魏帝第一次在魏镜渊面前以这样缓和的语气淡论骊妃。   “父皇,你……”   魏镜渊心里大受震动,怔怔的看着一脸落寂的父皇。   魏帝同样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尔后喟叹道:“你母妃的事,太子都同朕说了……若是真的如他所言,害死骊妃之人另有她人,你母妃终是……”   说到这里,魏帝默默的顿下,心情很是复杂。   当年之事,若说骊妃无罪,也不全然,毕竟当年是她下手陷害敏贵妃在前。   但最后果敏贵妃却又不是死于她之手,所以,此事到了如今已然很难说个事非黑白。   魏镜渊明白魏帝的想法,不觉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母妃有罪,但她罪不至死,那个趁机害死敏贵妃、却伺机嫁祸到母妃身上之人才是罪该万死之人。”   魏帝沉沉点头,眸光冰寒,对他道:“你放心,朕不会放过她的……但如今没有证据治她的罪,也是为抓到她身后的爪牙苍梧,现在还不能治她的罪。但你放心,朕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有了父皇这句话,魏镜渊心里压沉了十几年的悲痛终是得到了一丝慰藉,让他觉得,他这些的辛苦与痛苦没有白付,空荡的心里也终是有一丝暖意。   双膝跪下,魏镜渊硬着喉咙颤声道:“谢谢父皇……”   看着儿子眼睛里隐忍的泪水,魏帝也无比的心酸。   他亲自上前扶起魏镜渊,动容道:“朕虽然冤枉了你的母妃,可这么些年,最受苦的却是你。所以朕……最对不住你,也最愧欠你。”   魏帝这句话,让魏镜渊十几年的心酸与伤痛齐齐涌上心头,眼泪堪堪要落下,被他咬牙忍住了。   他按住心里的心酸苦涩笑道:“父皇言重了,只要能为母妃澄清冤情,儿臣心甘情愿……”   直到这一刻,魏帝才感觉,他的皇长子是真正的回来了……   这一边,魏帝与魏镜渊父子重述亲情。而另一边奉旨出宫去庄家处置庄家御状一事的叶贵妃,如愿等到了她想见的人,激动道:“你们终于出现了!” 第161章 杀苍梧灭口!   原来,自那日从乾清宫回去后,叶贵妃如坐针毡,片刻都不得安宁。   魏帝对她说的每句话都让她心惊肉跳,特别是苍梧的事,虽然魏帝只是点到苍梧与叶家关系交好,没有提及当年她与苍梧定亲一事,但叶贵妃隐隐觉得,皇上心里已是知道的了…   还有庄家的事也让她头痛不已。   此事本是她故意挑起来对付长歌与魏千珩的,没想到最后竟难倒了她自己。如今庄家揪着此事不放,不论是帮庄家找到庄氏,还是让庄家撤消御状,都太不可能了,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而最让叶贵妃气恨难平的却是十四皇子一事。   她辛苦筹划这么久,不顾危险将他的生母容昭仪除去,原以为这样一来,十四皇子必定能像当年的魏千珩一样,成为她的养子。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转手就将他送到了淑妃身边去了。   如此一来,她的全盘计划皆被打乱,让她瞬间像被砍去了手脚般,动弹不得,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棋子。   叶贵妃直觉是出事了。她咬牙忍着双膝上被瓷片扎破的伤痛回到永春宫,粟姑姑见她裙裾上血迹斑斑,惊得一跳,连忙扶了她去寝宫里坐下,掀起她的裙裾一看,才发现里面的双膝被扎破了。   粟姑姑看着叶贵妃黑沉的脸色,已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等见到她双膝上的伤,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正要去唤太医来给她包扎,叶贵妃却唤住了,咬牙道:“去关上殿门,让红豆她们在外面守着,我有话同你说。”   见此架势,粟姑姑更是胆寒起来,连忙起身去关殿门,又吩咐红豆她们守着,尔后拿着绷布金创药折回内殿,一边为叶贵妃包扎伤口一边担心道:“娘娘,发生何事了?”   叶贵妃咬紧牙关冷沉着脸坐着,心里担心害怕,更是不甘愤恨,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同自己的心腹开口诉说?   粟姑姑见她不开口,也不再催,只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药包扎,尽量不弄痛她。   可叶贵妃心头的恐惧早已让她感觉不到腿上的伤了,从头至尾竟没有吭一声。   她越是这样,粟姑姑越是害怕,等缠好纱布后,见她还是咬紧牙关坐着,牙齿都快咬出血了,不由吓得颤声道:“娘娘,到底发生何事了?你不要吓老奴啊?”   叶贵妃看着面前变了脸色的粟姑姑,心里也颤了颤,尔后终是将方才在乾清宫里发生的一切都细细同粟姑姑说了。   “…你说,皇上今日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苍梧与我的关系,所以猜到容昭仪是被我害死的,不肯再将十四交与我抚养?”   听叶贵妃说完,粟姑姑全身发寒,这才明白叶贵妃为何这般反常了。   原来,真是出事了…   不等粟姑姑回话,叶贵妃又颤声道:“还有庄家一事。皇上突然将此事交与我去善后,是不是也知道庄家一事是我挑起的?!”   叶贵妃越想越怕,然而心里更多的却是愤恨,一想到十四皇子一事落空,不觉气恨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粟姑姑心里早慌了,可面上她还是尽力安抚着叶贵妃:“娘娘莫慌,一切尚未定论…您想想,若皇上真的知道了这些,还会放过你吗?只怕此刻不是冷宫就是杀头了…”   这一点叶贵妃也早想到了,所以她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他为何要将十四交给淑妃那个贱人养?十四皇子与她相交甚少,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做的。”   粟姑姑想了想,道:“十四皇子一事,只怕是太子从中作梗,毕竟当初就是他将十四皇子从永春宫骗走的。而他这样做,只怕是担心娘娘养大十四皇子后对他构成威胁,所以才唆使皇上将十四子交给淑妃抚养。因为淑妃出身低,又常年有病在身,对他构不成威胁…”   叶贵妃觉得粟姑姑说得有几分道理,内心的慌乱不觉平敛几分,又道:“那皇上又为何要将庄家这个烂摊子丢给本宫?”   说到这里,粟姑姑心里却有些害怕了,迟疑道:“恕老奴愚见,只怕皇上让娘娘去处置庄家一事,是在试探娘娘…”   闻言一怔,叶贵妃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过来,眸光骤然收紧,寒声道:“是了,皇上都已当面同我提起叶家与武家的交情,看来他心里必定是怀疑我与苍梧的关系了。而那个孽子能追到武家旧宅去,想必是发现了庄氏在苍梧的手里,所以他必定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以此替长歌那个贱人和孟清庭洗脱罪名。而皇上为了试探我与苍梧的关系,才将庄氏一事交由我来处理!”   经粟姑姑的提醒,叶贵妃还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顿时凤眸寒光点点,冷声又道:“还有一事,皇上与那个孽子只怕早已知道我与苍梧的旧事,甚至开始怀疑苍梧的背后之人是我。而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对我下手,一是因为没有证据,二是想通过本宫抓到苍梧。毕竟,皇上如今知道他是武家后人,当然知道他对他的仇恨和危险——这样一个极其危险之人若是不除,皇上如今安眠?所以苍梧一日不死,皇上一日不会罢手。”   见叶贵妃身上的秘密一点一点的被皇上发现,粟姑姑头皮发麻,颤声道:“娘娘,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相比粟姑姑,想明白这些事情后,叶贵妃反而不怕了,她冷冷笑道:“想必如今皇上与太子都一心要抓到苍梧。这样一来,不但有证据可以治我的罪,更可以杀了他永除后患——所以如今苍梧是最最关键之人了。”   粟姑姑眸光一亮,不由欢喜道:“所以,只要苍梧不在了,再也开不了口,皇上就没有证据治娘娘的罪了…”   粟姑姑想,能让皇上治娘娘死罪的无非是容昭仪之死一事。而像天牢救叶玉箐,还有庄家之事,都可以推却掉。所以,只要苍梧一死,娘娘自然安全了。   叶贵妃却是与她想到了一处,她凉凉一笑,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寒意,缓缓道:“苍梧必须要死——不仅是因为他是定我罪名的关键,更是因为,箐儿一事不能拖太久,万一那一天被他知道是我们在骗他,他必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但,他的死又要隐晦,不能让皇上与太子知道,不然,去除了这个隐患,皇上没了惧意,必定会找其他法子再定我的罪。所以我们要一直让皇上与太子误以为他还活着,还在对他们造成危险。如此,为了抓到他,本宫这个‘诱饵’才能好好的活着,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改变全局!”   粟姑姑对叶贵妃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论遇到多棘手可怕的事,只要她理清了事情关键,她都能重新杀出一条血路来。   转念,粟姑姑又担心道:“要杀苍梧太难了,而且如今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的踪迹,却要去哪里找到他?”   叶贵妃心里却已盘算好了一切,笑道:“你忘记他身边还有一个箐儿了么?所以明日本宫要亲自出宫一趟!”   粟姑姑一愣,一时间却是没有明白过来,怔愣道:“没有皇上的旨意,娘娘如何出宫?再说,我们如今不知道太子妃的踪迹,又怎么见到她?”   叶贵妃勾唇嘲讽笑道:“你放心,皇上会让我出宫的。而箐儿嘛,我不去会寻她,让她主动来寻我!”   粟姑姑越听越糊涂了,叶贵妃对她吩咐道:“皇上不是让本宫处置庄家这个烂摊子么。你去禀明皇上,就说本宫明日要出宫去庄家,劝说她家撤消御状一事,想必皇上不会不同意的。”   闻言,粟姑姑总算明白过来,刚要欢喜,转瞬却想到了什么,担心道:“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娘娘了,娘娘这个时候出宫,皇上到时必定会派人盯紧娘娘的,到时万一让他们发现了苍梧与太子妃,岂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贵妃眸光微转,意味深长的笑道:“但若是安排得妥当,此行却可以为本宫洗脱嫌疑,却要看怎么做了…”   说罢,她一把掀起裙摆,将粟姑姑堪堪替她缠好的纱布眼也不眨的用力扯下。   “嘶拉!”一声,贴着她伤口的纱布被撕了下来,一迸将刚刚凝血的伤口又扯裂,任由鲜血涌出来。   “啊…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粟姑姑惊诧不解的看着叶贵妃的举动,刚要上前替她止血,却被她抬手拦下,尔后白着脸招手让粟姑姑到自己近前,附到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   粟姑姑听完,眼睛一亮,下一刻却是凝重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安排好。”   果然,魏帝听闻叶贵妃要去庄家,没有迟疑就答应,却立刻让磊公公派人混迹在叶贵妃出行的队伍里,监视着叶贵妃,看她有没有私下与苍梧见面?   同时,魏帝还让羽林卫扮成百姓包围在庄家附近,只要发现可疑人员,就抓捕起来……   一切严阵以待。翌日,也是魏千飾与魏镜渊都守在大牢里替青鸾解毒之时,叶贵妃的鸾驾离宫去了庄家。   叶贵妃去得突然,可仪仗却摆得足,金鸾凤车从宫里出发,往庄家浩浩荡荡而去,引得整个京城瞩目。   叶贵妃想,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传进苍梧与叶玉箐的耳朵里的,若是两人还在京城,定会趁机来见她。   庄家最近愁云密布,可如今叶贵妃鸾驾亲临,却让整个庄家蓬荜生辉,顿时打扫中庭,摆设香案,迎接贵妃驾临。   叶贵妃却在离庄家还有一段距离的门牌前就下了鸾驾,在粟姑姑的搀扶下,当着两旁看热闹的百姓的面,一瘤一拐的朝着庄家去了。   顿时,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皆是道这贵妃怎么了?怎么像是负伤前来庄家?   而即时人群里就有人接口,悄悄告诉四周的人,庄家一事是太子宠妃惹出来的,可太子为了保住宠妃与皇上起了冲突,叶贵妃身为太子的养母难辞其咎,不但在皇上面前跪了瓷片,还揽下了庄家这个烂摊子,为太子和他的宠妃善后呢……   此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片刻就传得满街人人皆知。   百姓们不由咂舌,纷纷感叹养母难当,更是可怜叶贵妃的不容易,虽然贵为贵妃,可遇到太子这样宠信奸妃的养子,却也是受尽委屈。   特别是那些妇人们,一个个皆是感同身受着,越发可怜起叶贵妃了。   人群里,闻讯赶过来的苍梧与叶玉箐戴着风帽掩了面容也隐在人群里,亲眼见到叶贵妃一瘤一拐的从前面走过,更是听到了旁边人议论风传的话。   见此,叶玉箐眸光一暗,回身对苍梧道:“我要进庄家见一见姑母,她必定是受虐待了。”   相比叶贵妃,苍梧更担心叶玉箐的安危,想也没想就阻拦道:“我已去庄家四周查探过,四面八方全是羽林卫装扮成的百   姓,只要我们一出现,就必定落进他们的网里。”   闻言,叶玉箐身上戾气更重,咬牙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那个狗皇帝拿姑母做诱饵来抓捕我们么?”   苍梧时刻警惕的看着四周,点头道:“极有可能!所以你不能进去冒险。”   可叶玉箐看着形容颇为狼狈的姑母,心里却是想到了什么,了然道:“姑母此生最爱脸面,也最是聪慧有主意。可如今她不顾脸面带伤上庄家的门,却不是招庄老夫人进宫商议,只怕是特意出宫来寻我们的。所以我要进庄家去见她一面。”   听叶玉箐一说,苍梧也恍悟到了这一点,再加之身边那些议论声,似乎都是在向他们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皇上与太子猜到了庄氏一事与叶贵妃有关,所以不但处罚了她,还将庄家一事交给她来善后。   而自从武家旧宅出事后,叶贵妃与他们失去了联系。可如今皇上令叶贵妃处置庄氏一事,只怕她被逼上梁山,所以特意出宫来与他们会面的……   叶玉箐又道:“那些羽卫军守在庄家外面,只要我们进到宅子里面去,反而安全了。而且,若是猜得不错,姑母只怕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会制造机会与我们见面的。”   苍梧觉得她说得有理,想了想道:“我想办法弄来庄家下人的服饰,委屈你扮成庄家丫鬟混进去。”   叶玉箐正有此意。   半个时辰后,苍梧在庄家周围劫杀了庄家-个外出采买的丫鬟,剥了她身上的衣物给叶玉箐换上。   叶玉箐扮成庄家丫鬟,顺利从后门进了厨房,混在了一堆丫鬟仆人堆里。   叶玉箐在燕王府当家这么多年,深知厨房是混乱的地方,因为除了厨房里的厨娘帮厨,还有各房各院前来取饭菜伙食的丫鬟仆人,再加之外面送蔬果柴火的贩子,厨房里鱼龙混杂。   如此,她这样一张生面孔出现在那这里,也就不会引起注意了。   而今日的庄家厨房,又比平时更加繁忙凌乱些,因为应庄老夫人的挽留,叶贵妃答应留在庄家用午膳了,所以整个厨房都忙碌起来……   得知了姑母会留下来用午膳,叶玉箐更是庆幸自己来这后厨来对了,所以随便寻了个活做着,混在人堆里,一双眸子却不住的往门口扫,想伺机去到前院找叶贵妃。   然而,因着今日叶贵妃进府,前院防守严密,后院的粗使下人,没有许可,都不能到前面去,以免惊着了宫里来的贵人。   一时间,叶玉箐却进不了前院,眼前离午膳时间越来越近,不禁着急起来,生怕来不及见到姑母,她就要回宫去了……   然而正在此时,粟姑姑却在庄家长媳白氏的陪同下,亲自来后厨检查庄家为叶贵妃准备的菜品了。   一见到粟姑姑出现,叶玉箐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料定姑母就是出宫来与自己见面的,所以连忙在白氏唤大家上前给粟姑姑见礼时,她眼快的挤到了前面,一眼就被粟姑姑扫到了,两人顿时心照不宣的了然笑了,叶玉箐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在粟姑姑来厨房前,心里已然慌乱了,因来到庄家也有小半天了,却迟迟没有见到苍梧与叶玉箐出现,她特意留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打探也不见他们的人影,不仅让她着急起来。   不止她,屋子里与庄老夫人说话的叶贵妃也心急不已,她跟粟姑姑约定好,若是发现叶玉箐他们出现,她就进屋来,叶贵妃就明白是他们出现了,就会伺机去庄家的厢房更衣,支开庄家一众女眷,好与叶玉箐她们私下见面。   可是,粟姑姑一直等在院子里不进屋来,叶贵妃守在屋子里心急如焚,这才答应了庄老夫人的挽留,答应在庄家用膳,想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守在院子里的粟姑姑得知了叶贵妃要留下用膳的消息后,知道叶贵妃也急了,再看着几个鬼鬼祟祟的随侍宫人,守在外院偷偷摸摸的往正屋这边打探,知道他们是皇上派来监视自家主子的人,心里不由更加着急不耐了。   恰在此时,庄家长媳白氏奉庄老夫人的命令,来请教粟姑姑叶贵妃喜欢的菜品口味,粟姑姑灵光一动,就提出要亲自来厨房看一看。   宫人严谨,何况来人还是贵妃娘娘,自是一丝疏忽都不能。白氏正担心府里伺候不周惹娘娘不快,如今跟随娘娘身边几十年的贴身姑姑愿意亲自替她把关,白氏简直求之不得,于是连忙恭敬的陪同粟姑姑来到了后院厨房。   粟姑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叶玉箐,顿时心头大石放下,在厨房里检查了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让白氏准备上菜。   白氏见过了粟姑姑这一关,也放心下来,连忙让丫鬟们上菜。   丫鬟们捧着托盘食盒鱼贯而入,往前院送去,粟姑姑一个个细心检查,等到最后一个丫鬟时,粟姑姑却指着她的手蹙眉毛道:“你的手黑丫丫的,让你奉菜上去,这菜娘娘还敢吃吗?换人送过去吧。”   守在一边的白氏怕粟姑姑生气,连忙亲手将那丫鬟手里的玉带虾仁接过去,涎笑道:“民妇亲自给娘娘奉上去。”   粟姑姑却拦下她,笑道:“大夫人言重了,大夫人身份金贵,岂能做这样的粗活?还是另选下人送去吧。”   说罢,眸光往四周一扫,最后定定落在一旁的叶玉箐身上,指着她笑道:“这个丫头白白净净的,倒是挺讨喜,就她吧!”   白氏虽然觉得眼前的丫鬟挺面生的,但一时间却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尽快将菜上齐全,完成婆母交待的差事,不出差错就成。   于是连忙迭声招手让叶玉箐去上菜。   叶玉箐求之不得,立刻接过白氏手里的托盘,跟在其他丫鬟后面,往前院去了。   见此,粟姑姑满意的舒了口气,对白氏声称自己要去前面侍候贵妃娘娘用膳,就告辞离开厨房,跟在叶玉箐身后不远一起往正院去。   到了正院,粟姑姑找了个借口,将皇上派来监视叶贵妃的宫人打发到了外面去,说是娘娘用完膳就要回宫了,让他们去鸾驾那里检查做准备,免得回宫路上出错。   那几个宫人不敢当面忤逆,只得退出了正院,没有看见叶玉箐扮成的丫鬟进到正院去了……   如此,叶贵妃在庄府用完午膳后,借口要去厢房更衣,顺利支开庄老夫人,等回到厢房时,粟姑姑已带着丫鬟打扮的叶玉箐在那里等着了。   “姑母……”   —见面,叶玉箐忍不住上前抱着叶贵妃哭了起来,哽咽道:“姑母,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这却是自叶玉箐逃出天牢、在永春宫认下苍梧做父亲后第一次见到叶贵妃。   叶贵妃看着眼前形容大变的叶玉箐,几乎快认不出来,也不免伤感道:“箐儿,这段日子却是辛苦你了!”   姑侄二人去榻前坐下,粟姑姑紧张的守住门口。   叶玉箐开门见山的问道:“姑母,你此番出宫见我,是为了庄氏的事吗?”   叶贵妃拉着叶玉箐的手满意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猜就中了。不过--”   说到这里,叶贵妃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苍梧没有随你一起进来吧。”   叶玉箐道:“外面全是羽林军,苍梧他太引人注意,所以不敢冒险进来,只让侄女进来见姑母。”   闻言,叶贵妃越发满意起来,冷冷笑道:“他没来就对了,因为除了庄氏的事,姑母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叶玉箐眉心一跳“何事?”   叶贵妃一字一句道:“杀苍梧灭口!” 第162章 叶贵妃遇刺   听到叶贵妃要杀苍梧灭口,叶玉箐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反而了然的笑了。   看着她的形容,叶贵妃却是惊奇了,不由问道:“难道,你连这个都猜到了?”   叶玉箐勾唇冷冷笑了笑,道:“不是姑母教我的么,他不过是你我手里的一颗棋子,如今大局将定,他这样知道太多的棋子当然不能久留。何况我不可能真的认他当一辈子的父亲。所以,即便姑母不杀他,我也不会让他久活!”   叶玉箐说得轻描淡写,可叶贵妃却听得惊愕不已。   她吃惊的看着面前一脸若无其事般的叶玉箐,感觉她像换了一个人,不是指她的容貌,而是指她的心计与谋略。   但叶贵妃想,她之前是锦衣玉食堆积着长大的,如今遭遇大难,历经波折,也是应该真正长大了。   如此,叶贵妃却是由衷的赞赏道:“没想到你竟能想到这么多,真是让姑母意外又欣慰——我的箐儿是真的长大了。”   叶玉箐似笑非笑的问:“姑母想让他什么时候死?有时间限定吗?”   这一次叶贵妃却是真的震到了,连守在门口的粟姑姑听了,都一脸诧异的看着神情异常冷静的叶玉箐,两人皆是没想到,她竟没有推诿这桩难办的事,不但一口答应下来了,竟是一副胸有成竹、已完全将苍梧的生死捏在手里的感觉。   叶贵妃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竟…有把握杀得了他?”   苍梧就像蜇伏的野狼,警惕凶狠,连魏千珩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叶玉箐竟是轻轻松松的就应下这桩难办的事,实在是让人震惊意外!   叶玉箐脸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形容,慢条斯理的抚着鬓角的碎发,缓缓道:“依我的意思,苍梧短期内还不能死。因为我大仇未报,他还得替我做事。若姑母与我是同一个想法,就不要操心了,因为我已经给他喂下慢性毒药,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到他毒发身亡那日,只怕都不知道是何时中的毒,何人给他下的毒!”   说到这里,叶玉箐不禁自得的笑了,对一脸震惊形容的叶贵妃道:“姑母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早就想好了,苍梧是不能留的,但他武功又高,人也谨慎小心,除了凭借他对我如今的信任悄悄给他下药,却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取他性命…”   “而万一那一天让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姑母在生下二皇子后也再无生育的可能,只怕他会将我们姑侄二人碎尸万段。与其等到那时他来杀我们,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里,粟姑姑都忍不住对她称赞起来,笑道:“太子妃想的竟与娘娘不谋而合,不愧是从小就与娘娘最亲厚…”   “不要再唤我太子妃!”   叶玉箐突然变脸冷冷打断了粟姑姑的话,冷戾道:“以后这个称号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等以后杀了那个负心汉,这大魏就没有太子了。”   粟姑姑被她神情间的狠戾吓到,连忙恭声道:“是姑娘,老奴记下了。”   叶贵妃见她已安排好苍梧的事,心里的大石放下,又问她:“庄氏是不是在你们的手里?你们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叶玉箐来之前就知道姑母会问她这个,悠闲回答:“苍梧虽然从疯人院成功救出了庄氏,但一时间却没有想到法子将庄氏的死嫁祸到长氏那贱人身上去,再加之我拿她还有作用,就暂时留下她的小命。”   叶贵妃这才恍悟过来,怔愣道:“原来,这都是你的主意。”   之前叶贵妃还以为,不杀庄氏,是苍梧的计划,如今才知道,这一切全是叶玉箐在背后安排。   如此,不等叶玉箐回话,叶贵妃又语带不满道:“你准备利用庄氏帮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擅自改变计划,如今皇上与魏千珩已经知道了苍梧的存在,也知道庄氏是被他掳走,就算庄氏现在死了,   也怪罪不到长歌的身上——她已经没有作用了!”   叶玉箐眸光一沉,突然冷冷笑道:“姑母今日出宫来庄家处置庄氏一事,与庄老夫人说得如何了?”   她突兀的问话却是将叶贵妃愣住了,叶贵妃迟疑了片刻冷冷道:“本宫能有什么好说的。她同本宫哭诉,本宫也向她哭诉罢了。这世上可怜之人这么多,本宫又岂能一一善后安抚?何况她家女儿本就是罪有应得,有何好安抚的…不过,为了让皇上打消对我的怀疑,我会劝庄家撤回御状!”   叶贵妃出宫来庄家,本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想办法见叶玉箐,那里又会真的是来帮庄家处理问题的?   可为了打消魏帝对她的怀疑,她还是狠下心来劝服庄老夫人将此事按下,不要去御前纠缠。   所以方才与庄老夫人会面时,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哭,叶贵妃却是陪着她抹了半天的泪。到了后面,说着说着,叶贵妃说到自己无儿无女,与庄老夫人相比,更是凄凉,顿时眼泪也流了下来,倒害得庄老夫人连忙收了泪安慰起她来。   叶贵妃却越哭越伤心,一个劲的向庄老夫人致歉,说是她对不起她,本是一心想替她寻回女儿,却没想到长氏有太子相护,连皇上都拿她莫奈何。   不止如此,太子连孟清庭也一并庇护起来,所以此事到了最后,只能庄家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说到这里,叶贵妃看着满脸愤恨不甘的庄老夫人,却毫不避讳的将自己双膝上的伤拿出来给她看,悲痛道:“伴君如伴虎,本宫尚且如此,还请庄老夫人以大局为重,不要再纠缠此事,免得惹怒圣火,殃及家人!”   庄老夫人在听闻太子不但包庇长歌,连孟清庭都要包庇时,气得七窍生烟,一副愤恨不止的样子。   可一看到叶贵妃双膝上的伤,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最后只得咬牙答应,揭过此事,不再提了。   但心里,却是彻底的将太子与长歌记恨上了…   得知了姑母劝服了庄家后,叶玉箐嘲讽的笑了,道:“既然庄家不再管庄琇莹的死活,那庄氏就交由侄女来处置,姑母放心就好。”   叶贵妃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明白眼前的侄女了,但庄氏如今失去价值,她也不想再追究,就默许叶玉箐自行处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同叶玉箐说呢。   叶贵妃沉声道:“再过五日就是端王大婚了,你们可做好准备?”   叶玉箐笑了笑,轻声道:“姑母放心,一应的准备我都做好了,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叶贵妃心里一松,凤眸染上寒意,定定看着叶玉箐,咬牙切齿道:“因着那个贱人,将姑母十几年的筹划都打乱了,更是让你身败名裂,我们定不能放过他们,一切都要向她们血债血偿,所以你一定不能办砸了!”   “但有一个人,我们暂时不能要他性命,得留下他。”   叶玉箐道:“谁?”   叶贵妃冷冷道:“长氏所出的儿子魏乐!”   闻言,叶玉箐噌的一直从榻上站起,不解看的一脸深沉的叶贵妃,咬牙尖声问道:“为何要留下他?姑母难道忘记我的康儿是怎么死的么?我曾发过毒誓,一定要杀了长氏与魏千珩的儿子为我康儿报仇,所以那个魏乐必须死!”   叶贵妃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凉凉道:“可如何十四皇子没了希望,魏乐是本宫最后的希望了。”   说罢,叶贵妃将魏帝知道苍梧身世一事,甚至是怀疑她与苍梧有勾结,所以将十四皇子交由淑妃抚养的事都同叶玉箐说了。   “…没了棋子,棋局如何进行下去?所以没了十四,本宫必须得另寻一枚棋子才是。”   原来,自十四皇子被魏帝交给淑妃抚养后,辛苦筹划这么久的叶贵妃岂会甘心?   她想了一晚上,终是想到了乐儿身上。   她想,按着她的计划,端王大婚之日,长歌必定难逃一死的,而端王与魏千珩互相残杀也不得善终,他们一死,乐儿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养在她身边岂不是刚刚好?   而到时,她再想办法推乐儿当上太子,那以后,她岂止是太后,而是至高无上太皇太后!   这样一想,叶贵妃又心生希望,心里扭曲疯狂欲望让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的机会,那怕这个机会近似渺茫,甚至是不可能达到。   果然,听了她的话,叶玉箐不禁嘲讽的笑了起来,对着叶玉箐气笑道:“姑母真是老了,竟连这样不着边际的事情都想得出来——你不是说皇上已怀疑你了吗?皇上连十四皇子都不愿意交由你抚养,他明知你和长歌是死对头,又岂会将她的孩子交给你?!姑母真是痴人说梦话了…”   叶玉箐实在是很生气,姑母想抚养哪个皇子都行,却独独不能抚养长歌的儿子——那可是她的仇人之子,她恨不得他死,怎么能放过他且让姑母推着他继承大统?!   听到叶玉箐不顾尊卑长幼的难听话,粟姑姑忍不住出声道:“还请姑娘慎言,娘娘可是你的长辈。”   叶玉箐凉凉扫了眼粟姑姑,没好气道:“我是在提醒姑母不要做傻事,免得最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贵妃并不气恼叶玉箐的无礼,冷冷道:“皇上之所以这样对我,无非是因为怀疑我与苍梧有勾结。但只要打消了皇上这个怀疑,一切就不一样了。”   说罢,叶贵妃对一脸疑惑的叶玉箐吩咐道:“所以你等下离开后,告诉苍梧,在我回宫的路上进行刺杀,就说是报复当年我毁婚抛弃他之仇!”   “娘娘,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知道你与他当年订亲的旧事了吗?”   粟姑姑急不可耐,却不明白叶贵妃睡一觉醒来,怎么计划全变了?   看着粟姑姑着急的样子,叶贵妃缓缓笑道:“你以为我们不说,皇上就不知道吗?我昨晚细想了想,皇上既能查到苍梧的真正身世,那么我与他订亲一事岂能瞒得过?与其让皇上猜度我与他的关系,不如挑明了的好,更要趁此机会打消皇上对我的猜忌…”   叶贵妃果然是厉害的,她知道魏帝如今对她一切的怀疑,都是怀疑她与苍梧之间的勾结,那么,只要消除了这个怀疑,她就清白了。   而让皇上相信的最好办法就是苍梧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但恨她总要有一个理由,所以当年她毁婚不嫁就是最好的理由…   果然,叶玉箐领命离开庄家后就找到苍梧将叶贵妃的计划同他说了。天黑之前,贵妃鸾驾回宫,途径长街之时,遭遇了刺杀,叶贵妃被当胸刺中一剑,护送回宫时,已流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魏帝闻讯赶到永春宫的时候,太医院的医女正在替叶贵妃包扎,魏帝站在她的床前,眸光狐疑的落在她胸口可怕的刀伤上,问一旁的柳院首:“贵妃身上的伤,真的很严重吗?”   柳时年不觉抬起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惊道:“那刀锋再偏半寸,娘娘就没命了…”   一旁的粟姑姑全身也冷汗直冒,虽然这一切都是叶贵妃安排好的,但这一刀实在是凶险,苍梧稍微没有把握好尺寸,娘娘就没命了。   她一边惊叹娘娘的博命,一边却竖起耳朵听着皇上同柳医首的谈话,等听到柳时年证实刀伤不是做假时,她适时的跪行上前哭倒在魏帝的脚边,痛心道:“求皇上为娘娘做主…天子脚下,城墙根上,竟发生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歹徒实在是太猖狂了…”   魏帝想着魏千珩之前告诉他的事情,心里实在是迷惑,不由将粟姑姑喊到一边,单独询问她道:“你随贵妃出宫,伴她左右,可见到那歹徒的模样?而他为何又要刺杀贵妃?”   粟姑姑哆哆嗦嗦道:“听羽林卫说,那歹徒就是先前杀了容昭仪的苍梧…奴婢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行刺娘娘…”   说到这里,她眸光躲闪着魏帝。魏帝冷哼一声道:“你若是再替你家主子隐瞒,下一次贵妃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粟姑姑吓得扑嗵一声在魏帝面前跪下,颤声道:“求皇上救救娘娘吧…”   粟姑姑哆哆嗦嗦道:“听羽林卫说,那歹徒就是先前杀了容昭仪的苍梧……奴婢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行刺娘娘……”   说到这里,她眸光躲闪着魏帝。魏帝冷哼一声道:“你若是再替你家主子隐瞒,下一次贵妃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粟姑姑吓得扑嗵一声在魏帝面前跪下,颤声道:“求皇上救救娘娘吧……”   魏帝冷冷道:“说吧,你家娘娘与苍梧到底是何关系?”   粟姑姑身子颤抖了一下,尔后鼓动勇气颤声道:“那苍梧原来竟与娘娘是旧识……只不过他改了名字,万万没想到他就是罪恶满盈的苍梧……”   魏帝见粟姑姑终于承认叶贵妃与苍梧相识一事,眸光里划过寒芒,讥谓笑道:“只怕不是相识的这么简单吧。若只是相识,先前朕同她提起苍梧真正身世时,她为何还要撒谎不肯承认?说吧,你家娘娘与这个武家嫡子到底是何关系!”   粟姑姑全身抖得如筛粮糠一般,可压低的眸子却一片通明。她暗忖,娘娘所料不错,皇上果然早已知道她与苍梧定亲一事   了。   如此,粟姑姑依着叶贵妃之前吩咐她的那般,慌乱害怕的朝着魏帝磕着头,眼泪婆娑道:“皇上饶命啊,娘娘之前与这苍   梧……与他是定过亲的,可这是两家长辈的意思,我家娘娘只是偶尔在年节去亲戚家走动时才与他匆匆见过几面,私下从无来往……”   “后来武家犯下大罪,我家娘娘自是不能再与这样的奸恶人家做亲,就......就与武家退了亲事的……却没想到,此举竟引来苍梧的记恨,竟然在娘娘出宫之时行刺娘娘,将刀朝着娘娘的胸口刺去,他这是要娘娘的命啊......”   魏帝冷着脸听粟姑姑说完,心里却对粟姑姑的话相信了几分,不由又问道:“既然苍梧恨你们叶家,又为何要去天牢里救叶玉箐?”   闻言,粟姑姑眼泪流得更凶了,全身瑟瑟发抖,寒声道:“先前我们也以为苍梧是救侄姑娘,可如今想想,他带走侄姑娘,或许并不是救她,而是要折磨羞辱她……不然为何侄姑娘从天牢里被带走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叶家,也不与家人有丁点联系......她一个身无分文,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怎么在外面活下去...只怕早就被苍梧活活折磨死了……”   粟姑姑硬着头皮将与叶贵妃提前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心里擂鼓般的怦怦直跳着,不知道魏帝会不会相信她的这些话?   魏帝听了粟姑姑的话,还有方才太医院柳院首下的定论,再看着床上受刺昏迷的叶贵妃,不觉迷惑了,竟不知道她与魏千珩之间,究竟谁真谁假?   而就在魏帝犹豫不定之时,第二日早朝之时,魏帝又接到了庄家的奏请,主动撤回诉状,不再纠缠庄琇莹失踪一案。   如此一来,魏帝却是更加疑惑了,心里不由又有几分相信叶贵妃了……   叶贵妃遇刺一事轰动极大,自是瞒不过魏千珩的耳朵。   消息传来时,他正陪同煜炎将牢房里的青鸾送回煜炎私宅去,等他得到消息赶到出事的长街那里,苍梧早已逃走,而叶贵妃也被匆忙送回宫里抢救去了。   魏千珩随即赶到宫里,虽然他没有进永春宫,却问过了同在永春宫抢救的沈致,沈致的说法却与柳时年一致,都是惊险道:“刀锋再偏半寸,贵妃娘娘就要见阎王了,如今虽然抢救过来,贵妃只怕一时半会还不能醒过来。”   如此一来,却是连魏千珩都疑惑了,不禁问自己,难道之前自己的猜测全是错误的吗?   心里疑云重重的魏千珩回到府里,天已经黑透,他照例是先去废宅见长歌,将青鸾无罪释放被煜炎带回私宅修养的消息告诉给了长歌。   得知消息的长歌自是欢喜不已,激动得都快哭了。   她忍不住笑道:“太好了,青鸾在牢房里关了好几个月,终于恢复清白了……没事了,她终于没事了……”   了却了青鸾一事,魏千珩也不觉松下了一口大气,笑道:“如今她无事了,又有煜大哥在身边陪着她,青鸾也算是苦尽甘来,想必以后的日子都会平安顺心了。”   这却是自年前青鸾被关进大牢后,长歌最开心的时刻了,可她却发现魏千珩神色不对,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眸子里却难掩焦色,不由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青鸾的身体还有其他问题吗?”   魏千珩摇头道:“青鸾现在都没事了,有煜大哥亲自为她调理身子,你还有何不放心的?不过是……”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蹙眉想了想,终是将外面发生的事同长歌说了。   长歌一听,不觉也怔住了。   苍梧竟然会对叶贵妃下手,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会不会弄错了?刺杀叶贵妃的另有他人?”   魏千珩却摇了摇头,冷然道:“我问过当时在场的羽林卫,是苍梧不错--他没有蒙面!”   闻言,长歌越发吃惊起来,脑子里一下子也乱了,怔怔道:“这么大的事,皇上肯定会怀疑的。永春宫那边给了什么说法吗?”   魏千珩拧眉道:“叶贵妃身边的粟姑姑担心苍梧杀进宫里取叶贵妃的性命,情急之下将她与苍梧的旧情,还有两人订亲一事都禀告给了父皇,请求父皇派羽林卫日夜防卫着永春宫……”   “而沈致也同我说,叶贵妃伤在胸口,若是刀锋再偏半寸人就会没命了。更重要的是,叶贵妃短期内可能不能醒来……”   说到这里,魏千珩越发的狐疑不解,“若是她不能醒来,岂不就错过了五日后的端王大婚吗?如此想来,难道我之前在武家旧宅看到的日期计划,不是她与苍梧一起筹划的?”   其实,这一点才是让魏千珩最不解的。   魏千珩一直料定叶贵妃与苍梧在端王大婚当天有大阴谋,可如今叶贵妃遇刺不能醒来,若真是如他先前猜测的那般,叶贵妃又岂会让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   她必定要亲自镇守现场把关才是啊。   如此,魏千珩不由向长歌问道:“难道我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吗?”   长歌心里隐隐察觉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对他劝道:“殿下先不要慌乱,眼下也暂时不要去管叶贵妃的事。如今   我们紧要的是要应对端王大婚一事一一想想那一天,苍梧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魏千珩的心思全被叶贵妃遇刺一事打乱了,他闷声道:“先前我以为他们会在端王大婚当天对付你和孩子,因为我以为苍梧是在替叶贵妃与叶玉箐做事。但如今事态全变了一一若苍梧不是叶贵妃的人,反而是她和叶玉箐的仇人,那么他要对付的人就是……”   说到这里,魏千珩眸光一震,长歌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神情一下了凝重起来。   不等长歌开口,魏千珩决然道:“端王说得对,在这之前,我要将你与青鸾孩子都送离京城!”   长歌心神一震,惶然道:“不,我决不会离开你!” 第163章 准备离开   叶贵妃的‘遇刺’,却是将魏千珩之前的猜测与计划全部打乱,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去猜测苍梧在端王大婚当日的动机与目的。   先前,魏千珩与长歌一致以为苍梧是在替叶贵妃与叶玉箐办事,要对付的人是他们两人。   可如今叶贵妃差点死在了苍梧的手里,却让人不得不相信,苍梧的计谋与叶贵妃和叶玉箐无关,全是他一人的复仇计划。   如此,魏千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苍梧为了替武家报仇,要趁着端王大婚,行刺魏帝。   此事非同小可,魏千珩怕长歌再次被连累,他想到先前答应魏镜渊的事,不由要将长歌与青鸾,还有两个孩子在他大婚之前送离京城……   而长歌想到的却是,苍梧要杀的人是魏千珩,因为先前是魏千珩识穿了他的真面目,打乱了他的计划,并将他手下无心楼的余孽清除干净,所以他要趁此机会来找魏千珩寻仇报复。   所以长歌一听魏千珩说要将自己和孩子送走,以为他是要留下来与苍梧拼命,顿时急了,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话,坚定又惶然道:“不,我决不会离开你的。”   看着她坚决的样子,魏千珩不解道:“你先前不是说过,等青鸾之事一过,你就带她离开京城么?”   长歌不舍道:“那时是因为青鸾身陷囹圄,身边又没有人照拂。可如今她身边有煜大哥在,我放心了。我如今不放心的是殿下你……”   魏千珩心里一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被苍梧陷害,不由安抚道:“我时刻提防着,他们伤不了我。只有你与孩子彻底安全了,我才能放心的去对付苍梧。”   长歌还要再说什么,魏千珩道:“等我处置好了京城里的事,就去找你们。”   魏千珩曾经几次和她说过,要陪她和孩子回甘露村,可长歌一直以为他是安慰自己的话,却不可能真的离开京城和她们重归田园生活。   因为他是太子啊,他肩负一国的重任,他怎么可能卸下担子跟她们一起走?   但如今看着他神情间的郑重,似乎不只是一句安慰话,而是真的打定主意与她们一起归隐,长歌心里不由震了一下,涌起了阵阵波澜。   她迟疑道:“殿下真的会随我们回甘露村吗?”   魏千珩郑重的点头,凝声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和孩子们的身边的……”   “可是……”   说到这里,长歌心里一片苦涩,想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可又不想给他太多的负担,只是道:“可如今我被皇上与太后关禁在这废宅里,没有太后与皇上的许可,我出不去这里……”   魏千珩见她不再坚持,心里一松,笑道:“这个你放心。最近因着端王大婚,还有叶贵妃遇刺一事,皇上与太后都异常的繁忙,察觉不到你这边。等我将你们送走后,再向父皇请罪,到时父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魏千珩说得轻松,长歌听得却心惊肉跳,他这样的先斩后奏太容易若怒魏帝,到时她怕魏帝一气之下不会放过她。   可不论长歌再怎么说,魏千珩心意已决,只让她再静心等待一两日,等青鸾的身子恢复了一些,就让煜炎带她们离开……   魏千珩走后,心月开始兴奋的准备替长歌收拾行装,可长歌心里却欢喜不起来,心里一是为魏千珩担心,同时也隐隐觉得,叶贵妃的事,非常不简单。   因为,若说苍梧冒死从天牢里救走叶玉箐,是为了报复叶家,救走她是为是折磨凌辱叶玉箐。杀容昭仪是苍梧在去刺杀魏帝的时候遭然下的手,那么庄琇莹的事怎么解释?   苍梧与庄家一无私仇,二无深怨,与庄琇莹更是素昧平生,从不认识的。他为何要火烧疯人院,冒险在燕卫的眼皮底下掳走她?   还有叶玉箐,若她真的在苍梧手里遇害了,为何也一直不见尸首出来?而先前魏千珩在铭楼金楼胭脂铺发现的被盗东西的线索,又是怎么回事?   越想,长歌越觉得魏千珩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叶贵妃就是苍梧背后的那只黑手。   可如今苍梧又对叶贵妃下手又是为何?   长歌想了一整天也没有想明白,而到了第二天,早朝之上,在庄家主动向皇上提出撤除御状一事后,魏帝终是忍不住将魏千珩唤到御书房,痛骂了一顿。   因为到了此时,魏帝却是又不再相信他先前说的话了,连魏千珩自己都持怀疑态度,所以魏帝骂他时,他一个字都没有辩解。   魏帝气愤道:“朕先前就说过,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而你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替长歌脱罪,说到底,庄氏就是她为替母亲报仇,逼孟清庭将庄氏送进疯人院的,所以庄氏失踪,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看着父皇完全翻转的态度,魏千珩福至心灵,突然想到,叶贵妃遇刺,看似凶险无比,实则却将她人逆局里再次翻盘,瞬间从先前的困局之人再次翻转成了掌局之人。   难道,这就是她遇刺的目的?!   瞬间,魏千珩心里闪过许多念头,疑云也渐渐散去,又露出疑云背后的真容来。   他想,若是真的如他所猜测般,叶贵妃不顾凶险的让自己中这一刀就是为了洗脱父皇对她的怀疑,那么,她不但心机可怕,心思更是狠辣。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将心里的怀疑同魏帝说,因为如今正是父皇对他最反感不相信的时候,无论他再说什么,父皇只怕都不会相信了。   他想,如今只有找到证据,才能证明一切……   魏帝见他一反常态的默默挨骂不语,以为他知道自己错了,也就没有再骂下去,转而冷声道:“朕与礼部商议过了,端王大婚过后,就是你的太子册封大典了。到时,连着太子妃的册封礼一迸进行。”   闻言一惊,魏千珩愕然道:“太子妃的人选都尚未选定,如何册封?”   魏帝早已料到他会这样问,冷冷笑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朕已为你选定了太子妃,是卫国公主卫澜!”   卫澜?!   魏千珩却是头一次听到这号人物,不由诧异道:“父皇怎么突然想到让儿臣娶卫国公主?这位卫澜公主儿臣先前听都没听过……”   魏帝道:“虽然你不知道她,但说起来她却与你有一定的缘份——她是卫太子卫洪烈的嫡亲妹妹,也是先前他从你这里借走血玉蝉要治救的人。而如今得你血玉蝉的功劳,卫澜公主旧疾痊愈,这一次趁着端王大婚,她随卫太子亲赴大魏来喝喜酒,顺道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朕已见过她了,端庄大方,美丽娴雅,很是不错。”   “而如今,魏卫两国相邻交好,联姻之后,更有利于两国邦交,故此,朕已同卫太子提起过,卫太子也十分赞成这门亲事。”   魏千珩万万没想到,转瞬之间父皇就给他定下了亲事,可想到后面他的计划,这卫澜公主他根本不能娶。   思及此,魏千珩心里又乱了,不由问道:“此事太过仓促了……那卫澜公主也同意这门婚事吗?”   魏帝道:“你本就于她有恩,再加之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国这些年一直想与我大魏联姻,岂会有不同意的道理?你放心,她已欣然同意了。”   魏千珩还想再说什么,魏帝冷冷打断他道:“千珩,你不要再令父皇失望了。你身为太子,不可能一辈子不娶正妻,而长氏那样的出身还有名声,她不配做一国之后,所以你不要再枉想了,更不要再逼父皇对她下手!”   全身一震,魏千珩听明白了魏帝话里的意思,顿时心里一片冰凉,咬牙冷声道:“一切但听父皇的安排……”   见他同意下来,魏帝神情也缓和下来,不由邀魏千珩一起去永春宫看昏迷的叶贵妃。   魏帝道:“既然先前那些事都只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那么你也不能因此就疏离怨恨贵妃,她终究是养大你的人。你若是对她不孝顺,天下人都会说你忘恩负义,忤逆不孝,所以趁着这次的事,你好好关怀关怀她,修补你们之间的关系。”   魏千珩实在是不想看到叶贵妃那张虚伪恶毒的脸,但如今大家都被她蒙蔽,连父皇都重新信任了她。他若是在这个时候与她对着来,就会成为千夫所指。   所以魏千珩没有拒绝,与魏帝一起往永春宫看望叶贵妃去了。   他们前脚堪堪踏进永春宫,粟姑姑就欢喜来报,说是叶贵妃娘娘醒了!   魏帝与魏千珩皆是一怔,两人都没想到,叶贵妃伤得这样重,竟一夜就醒了过来。   他们哪里知道,叶贵妃这一刀虽然看起来极其凶险,可刀法纯熟的苍梧却极有分寸,并没有伤着她的要害,所以人很快就苏醒过来了……   魏帝自是高兴的,急急进了叶贵妃的寝宫,魏千珩随在他身后,也跟了进去。   因失血过多,躺在床上的叶贵妃脸如白纸,人也虚弱得像睁不开眼睛,却在看在跟在魏帝背后进来的魏千珩时,眸子蓦然一沉。   下一刻,她躺在床上朝皇上弱弱的道:“皇上,臣妾让您忧心了……却不知道庄家有没有撤除御状?”   其实在魏帝来永春宫之前,叶贵妃就醒了过来,并听粟姑姑汇报了庄家撤状的事。   如此,到了魏帝的面前,她却做出一副刚醒来就为庄家一事忧心的样子,不由让魏帝越发的感动,上前握住她的手道:“爱妃为了平息庄家一事才会出宫遇刺,九死一生。而庄家在爱妃的劝说下,终于愿意撤消御状平息此事,爱妃却是帮朕解了烦忧,立下大功一件!”   叶贵妃却望着站立一旁的魏千珩,倏地落下泪来,悲泣道:“皇上谬赞了,实则臣妾做此事,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补偿太子。”   此言一出,不仅魏帝怔住,魏千珩也很是意外,不由抬眸看向叶贵妃,与她的目光对上。   叶贵妃看着他伤心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有罪,对太子做下错事……”   闻言一怔,魏千珩与魏帝神情皆是不由凝重起来。   叶贵妃继续道:“当年长氏被休出燕王府后不久,又上门来找太子,执意要见太子不肯离开,臣妾想到她之前欺骗太子伤他太深,就一气之下令人灌了她毒药将她赐死……此事,臣妾一直瞒着太子。是以,在长歌回归后,太子知道了此事不由怨怪我,与我疏离,臣妾都是知道的,心里也一直愧疚着他与长歌……”   “所以这一次庄家的事,臣妾那怕给庄老夫人跪下,也要恳求庄家不要再追究此事,也算是偿还当年我对长歌与太子做下的错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贵妃连连喘息,苍白的面容更显虚弱可怜,让魏帝不禁都动容了,也明白过来太子与叶贵妃之间疏离的真正原因。   顿时回首眸光朝着身后的魏千珩狠狠剜了一眼,意思是在责怪他之前的欺骗,将因为长歌对叶贵妃的仇恨,牵扯到了敏贵妃的身上。   如此,魏帝越发不相信魏千珩的话了。   站在一旁的粟姑姑将魏帝对魏千珩的责备不满都看在眼里,不禁悄悄给叶贵妃打了个眼色,主仆二人相视了然一笑……   见叶贵妃耍这样的心机,魏千珩感觉恶心又厌恶,冷冷道:“娘娘口口声声为我好,可当初明明知道长歌肚子里已怀了我的骨肉,却还坚持要她性命,岂不是连着我的孩子一起毒害么?不过幸而老天开眼,让长歌被鬼医救回性命,还保住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带着乐儿活下命来,不然天下人都以为长歌当年是畏罪自尽了——所以人在做天在看,不管多厉害的妖魔鬼怪,终是现形的一天,也终有被报应的那一日!”   在来永春宫的路上,魏千珩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既然叶贵妃要在他面前演戏,他就陪着慢慢看好了。   可到了眼前,见她颠倒事非黑白,简直到了恬不知耻的地步,终是让他忍不住当面揭穿她的虚伪与罪恶。   闻言,魏帝不由一愣,眸光蓦的一沉。   叶贵妃若只是赐毒长歌倒情有可原,毕竟那时长歌被揭穿了细作身份,被休弃从燕王府赶出去,若是她不死心要再纠缠上魏千珩,叶贵妃就算赐她毒药也无可厚非。   可若是明知道她肚子里怀了太子的骨血还赐毒药,却是另当别论了——往轻的说,是怕长歌凭着肚子里的孩子重回燕王府,与堪堪嫁进燕王府的叶玉箐争宠。往重的说,却是谋害皇嗣了。   如此,魏帝盯着脸色惨白的叶贵妃,沉声问道:“太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叶贵妃似乎被魏千珩的话惊到,忍不住咳嗽起来,根本无法回魏帝的话,还弄得胸口的伤口沁出血来,染红了纱布。   粟姑姑一面紧张的劝着叶贵妃好好体重,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激动影响伤口,转过身却是朝着魏千珩直直跪下,恳切道:“太子明鉴,当初长氏找到燕王府时,我家娘娘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毕竟……毕竟那时你们虽然成亲,却并未行夫妻之礼,娘娘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太子一向是洁身自好,恪守规矩的啊……所以娘娘才赐了她毒药,为了保全她名声,就说是她愧对太子,畏罪自尽的,娘娘实在是冤枉啊……”   粟姑姑这番话可谓是狠毒,不但撒谎掩盖了叶贵妃毒害长歌腹中胎儿一事,再借机让人知道两人还没成亲就行了苟且之事,最后又指出魏千珩一向洁身自好,好让魏帝认定当初是她在景仁宫做宫女时,勾引媚惑了魏千珩,这才让魏千珩执意要娶她为正妃,为些还不惜与魏帝翻脸,让天下人看燕王的笑话……   这样一来,魏帝岂不更加恼怒长歌?!   果然,魏帝听了粟姑姑的话,早已忘记叶贵妃毒害长歌与腹中胎儿一事,反而气恨起长歌当初勾引魏千珩,顿时脸沉如霜,冷冷道:“贵妃并没有错。当年长氏那样的身份,没有将她千刀万剐已是留情,岂能再任由她回到燕王府纠缠。”   说罢,回身又对脸色黑沉得要滴水的魏千珩道:“若是因此事你疏离贵妃实不应当。且如今长氏也安羔无事了,乐儿也好好的活了下来,你与贵妃也应该冰释前嫌才是。”   直到此刻,魏千珩才真正领教了叶贵妃的厉害,心计比狐狸还狡猾,演戏却比戏班子里的角儿还厉害。   他心里融满冰雪,面上却凉凉一笑道:“父皇教导的是,儿臣以后定当好好孝敬叶娘娘,偿报这些年她的抚育之恩。”   床上的叶贵妃心里嘲讽冷笑不已,面是却是哆嗦着手朝着魏千珩伸过去,颤声唤了句:“好孩子……”   实在是一副慈母望儿的殷殷深情。   从永春宫出来,魏千珩想着突然冒出来的卫家公主卫澜,还有叶贵妃的狡诈难对,心情实在是沉闷,而将长歌送离京城的愿望也越发强烈了。   魏帝留在永春宫陪叶贵妃,魏千珩独自往前走,在经过永昌时,想到了百草的嘱托,于是折道进了永昌宫,将煜炎与百草回京城的消息告诉给了初心。   自从长歌被关进废宅后,初心一直在担心难过着,如今得知了煜炎与百草回京的消息,顿时欢喜起来,当即就要随魏千珩一起出宫去见他们。   她亲自跑到永春宫去禀告了魏帝,魏帝见她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再想到过段日子也要为她议亲赐婚了,就想着让她出宫透透气开心开心,于是答应了。   初心不喜欢公主的仪仗,再加之是要去见煜炎与百草,她更是不想让他们因她如今的身份与她生疏,所以不但没有坐鸾轿,连衣裳都换成了普通的常服。   魏千珩送她一起去了煜炎的私宅,想看看青鸾的情况,另外也与煜炎商议送长歌她们出京的事情。   初心一心想从百草那里得到她信里的回复,可见了面后,百草似乎还是将她当成小妹妹般看待,虽然关心她,却一直没有提及两人感情的事,不由让初心闷闷不乐起来。   如此,等她听到魏千珩与煜炎商议要送长歌她们离开京城时,心里更加悲凉伤感起来,想到以后百草和公子,还有长歌她们都离开了京城,惟剩下她一人在这里,心里顿时空荡荡的。   而煜炎听到魏千珩的话,却是很意外。   他没想到有一天,魏千珩会主动提及将长歌送离京城。如此,他也会意到,在长歌重回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们身上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若非如此,魏千珩绝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可想到魏千珩的身份,煜炎不由蹙眉问道:“长歌离开后,你要怎么办?要留在京城与她们一直分离吗?”   魏千珩笑了,将煜炎拉到一旁,神秘道:“所以我要再向煜大哥讨要一样东西……”   听他说出所要之物,煜炎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决绝的魏千珩,怔然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魏千珩道:“我早已决定好了,但若是没有煜大哥相助,我只怕此事难成,所以还请煜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煜炎没想到他会下这么大的决心,不由替长歌问道:“如此做,你不后悔吗?”   魏千珩摇摇头:“若是不这样做,我一定会后悔的。”   如此,煜炎不再说什么,返身从屋内取了东西交给他,并与他约定后,三日后,也就是端王大婚的前一天,他会带着青鸾与长歌离开京城。但不是去甘露村,因为那里之前因着魏千珩在那里生活过,早已暴露,若是长歌她们再回去,很容易被京城里的人找到。   但煜炎常年云游在外,知道许多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当即就与魏千珩约好了另一个地方……   魏千珩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将与煜炎说好的事告诉给了长歌。   直到这一刻,长歌才真正感觉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京城了……   一时间长歌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心里有兴奋解脱,也有对魏千珩的不舍与担心。   直到魏千珩再三向她保证,一定会去约定好的地方找她们,长歌才放心下来,开始与心月淡竹她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第164章 大结局1   因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此一走再无归期,自是没有机会再参加四妹孟简宁和表妹夏如雪的婚礼,长歌心里不免遗憾,所以趁着这三天的时间,备了两份厚礼差心月淡竹分别送到孟府与夏宅。   长歌给两个妹妹分别准备了翡翠和赤金两副头面,再加上稀有名贵的贡品绸缎,再到其他金银首饰,从头到脚一应为两个妹妹准备齐全。   另外还以青鸾的名义另给两位妹妹添置了其他一些好东西,满满当当的,足足好几箱。   而她的这些东西,都是之前收藏在燕王府库房里的,都是世间少有的好东西,装在红木箱笼里,真正是流光溢彩,金光灿灿,随便拿一件出来,只怕都是价值倾城,直将淡竹与心月都看呆了。   淡竹忍不住道:“主子对两个妹妹真是好,这么好的东西,转手就全送给了她们……”   长歌感叹道:“她们两个都是高嫁,若是进门之时没有一点好东西傍身,只怕被来往的宾客,甚至是婆家轻看……而我不日就要离开这里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燕王府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莫说乡下的百姓没有见过,只怕连京城里的达官贵胄都是少见。   长歌想,以后她们隐住在乡野用不着这些东西,而她素来也不喜欢张戴这些东西。何况这些东西,太过打眼,不但容易引起贼人惦记,更是容易暴露身份,所以何必带在身边招惹祸事呢?   所以不些东西,长歌一件也不想带出京城。   再者,为免以后引起魏帝他们的怀疑,魏千魏交给她的这些宝贝,长歌也得留下,免得日后库房空了,引起魏帝他们的怀疑……   心月领着下人去孟家送礼之前,看着长歌眸光涌动的迟疑,却是猜中了她心里的烦恼,不由问道:“主子可是在为三小姐的贺礼发愁?”   三小姐孟娴宁马上就要出嫁了,按理,做为长姐的长歌,理应给她也准备一份贺礼。   可是,她是庄琇莹之女,因着庄氏的失踪,她早已仇恨上了长歌。   长歌想,若是自己此时给她送贺礼,只怕她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勾起她的仇恨,让她心里越发的不好受。   所以,孟娴宁的这份贺礼,长歌很为难。   她看着心月苦涩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挺为难的。按理她是我妹妹,我理应一视同仁,可因着她的母亲,我们注定成不了亲密的姐妹,给她送东西反而是给她添堵。”   心月道:“既然如此,就不要送了吧。免得好心变坏意,临行前又惹出其他的事情来。”   长歌想想也是,她离京一事是秘密,若是闹开,反而坏事,不由对心月与淡竹道:“你们送东西过去时,若是妹妹们问起,只说我是提前给她们送的贺礼,离京一事暂时都不要同她们提,等日后我再写信与她们细说。”   两人应下,分别领了下人抬了箱笼去了。   心月去到孟府,将贺礼奉上,孟简宁与费氏见到满满当当的五箱贺礼,惊诧的合不拢嘴。   这些却要比孟家替孟简宁置办的嫁妆精贵多了。   母女二人一直受庄氏的苛待,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一时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孟简宁反应过来,就要推却,直说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她收受不起。   心月笑吟吟道:“四姑娘若是不收,我家主子可就要伤心了。这些可都是她在得知姑娘与国公府定亲的消息后,就开始替四姑娘预备的,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孟简宁感动不已,她没想到长姐如今自己身陷困顿,还记挂着她的婚事,只得感激收下,留下心月关切的询问长歌与青鸾的事。   心月按着长歌吩咐的,只将青鸾的好消息告诉给了孟简宁,关于她要离开京城的事,却是没有提,只说长歌如今在废宅里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   孟简宁得知青鸾的事后,自是高兴的。   而费氏也感恩长歌对女儿的帮助,不但给她寻了门这么好的亲事,还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不由想携了女儿一起去燕王府给长歌磕头,却被心月拦下来了。   心月谨记着长歌离京的消息不能透露,连孟家人都不能知道,所以笑道:“夫人与四姑娘的心意,我家主子自是知道的。只是她如今关在废宅暂时还不能见外人,还请夫人见谅。”   费氏感激道:“民妇与女儿在宅子外头给大姑娘磕个头就成,大姑娘于我们有恩,民妇却从来没有当面谢过她,心里实在是愧疚……”   “太子府重地,岂是你能随便进出的?”   就在心月为难之时,门外却是传来了孟清庭的声音,一出口就打断了费氏的话。   他大步踏进来,眸光朝着屋内打开的流光溢彩的箱笼一看,微微一震,下一刻他对心月道:“请姑娘代老夫向娘娘表达谢意!”   心月求之不得,借此向他们辞别。   可等她走出孟简宁的院子,背后却有人叫住她,正是孟清庭。   孟清庭追了出来,看着一脸迷惑的心月,开门见山道:“老夫有几句话想让姑娘带给长歌,还请姑娘转达。”   心月敛容道:“孟大人请说。”   孟清庭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道:“庄氏一事,虽然庄家愿意撤消御状,但庄琇莹终究还是没有下落,也就表示此事尚未了结。所以你回去后提醒长歌,不论是庄氏本人,还是她背后的人,只怕都是极其危险的,让她一切小心!”   心月点头应下,心里却颇为意外,没想到孟清庭唤住自己,竟是关心自家主子。   她恭敬道:“孟大人放心,燕王府守卫森严,我家主子一定会小心的。”   孟清庭面色很凝重,沉声又道:“可老夫担心,庄氏与那些要对付长歌与太子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让长歌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心月心道,不论那些坏人有何阴谋诡计,总归自家主子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了,以后归隐乡野,远离京城的一切,再大的麻烦都与她无关。   面上,她还是恭敬的应下,道:“多谢孟大大的关心,奴婢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我家主子的。”   孟清庭点点头,眼见到了府门口心月要离开,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计划?难道真的要将长歌关在毁宅一辈子吗?”   青鸾的事孟清庭早已知道了,因为自从青鸾被魏千珩重新送回刑部大牢后,他也一直悄悄派人守那里,时刻打听着青鸾的消息。   如今青鸾无事了,他却不知道长歌的事要如何解决,不由又道:“既然青鸾已证明无罪,那么长歌先前的劫狱也可轻饶……不如让太子去求求皇上,放长歌出来罢……”   听到这里,心月终是忍不住住了,壮起胆子道:“孟大人这是真的在关心我家主子了?”   孟清庭神情讪然,嗫嚅道:“她终归是我孟家的女儿,老夫自是希望她好……”   说到这里,大门也到了,孟清庭让小厮送心月出门,自己转身回去了。   心月笑了笑,回燕王府交差复命去了。   长歌听到心月转述了孟清庭的话后,沉默了下来。   心月在一旁小心道:“主子,看得出来,孟大人其实挺关心你的……”   长歌苦涩笑笑,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上一次孟清庭在庄家和魏帝面前维护她的事,她也听魏千珩说了,不止魏千珩疑惑他怎么突然改了心性对长歌好起来,连长歌自己都看糊涂了。   在她的印象里,孟清庭实在是一个绝情无义的男人,对母亲如此,对庄琇莹同样如此。他的心里,只在乎的是他和孟家的前途,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所以对她和青鸾,更是无情,那怕像今日这样的关心话,他都未曾说过。   可如今他突然转性,实在是让长歌看不明白了……   这一边,心月顺利办好差事回去复命,而另一边,奉命去夏宅送贺礼的淡竹却没有心月这么顺利。   淡竹领着下人将贺礼送到黄果巷的夏宅,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来应门,最后竟是夏氏亲自出来开了前门。   见到淡竹和燕王府的下人们,夏氏微微一滞。   淡竹说明来意,让下人将箱笼搬进屋子里去,进去后才发现,宅子里空无一人,除了夏氏,竟没有见到一个下人,也没瞧见夏如雪。   淡竹不由奇怪,随口问道:“夫人,家里的下人呢?”   夏氏捏紧手里的帕子尴尬笑道:“我将她们都辞退走了……这家里拢共就我们母女二人住,用不着那么些下人……”   淡竹不免惊讶:“那家里的这些活,都是夫人自己干么?可这……您总得留一两个帮帮手的。”   夏氏道:“我自己做得来,不需要帮手……”   淡竹看着空荡荡的宅子,担心道:“可若是以后夏姑娘出嫁离家,就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未免太过寂寞。还是招几个常用的下人好。”   淡竹却以为夏氏是为了节省开销,所以将宅子里的下人都打发走了,不由委婉的劝了起来。   她知道长歌对这个姨母很是看重,隔三岔五就会给她送东西,知道她们母女二人没有生计糊口,钱财方面也一直是在长歌在照顾,还给了她京城繁华段的几间铺子做收入,就是希望夏姨母生活过得好,不用为钱财担心。   可如今见夏氏辞退了宅子里的下人,一个不留,被自家主子知道后,肯定会担心的。   夏氏却凉凉道:“我一个人清静习惯了,之前在黔地我还要帮别人干活,并不是金贵的人,所以用不着这么些下人。”   说罢,见他们将箱笼都抬进来了,看也没看就对淡竹一行下逐客令道:“辛苦你们了,回头我亲自去府上致谢。”   淡竹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着王府的下人回去复命了。   回去后,淡竹一五一十的将在夏宅看到的事都同长歌说了。   听后,长歌也不觉蹙起了眉头,隐隐觉得不对劲。   据她这么久来的接触,姨母并不是这么低调喜净的人。相反,她性格好强,夏家没落后,她在黔地吃尽苦头,回到京城后一直想重振夏家风光,之前对她安排在宅子里的下人也很满意,怎么会突然不要下人伺候、将她们都辞退了呢?   何况,这个时候正是夏如雪准备待嫁之时,繁琐的事情很多,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   越想长歌越觉得不对劲,直觉姨母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她不由问道:“表妹呢,她也同意姨母辞退仆人独自一人呆着吗?”   淡竹无奈道:“奴婢们去时,根本没见到表小姐。”   长歌觉得事有蹊跷,她本想在离京之前,亲自去夏宅同姨母和表妹告别,可如今她是被关禁在废宅里的人,不能外出肆意走动。那怕如今心里存疑,也不能去夏宅当面向姨母问个清楚……   转眼,三天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明天就是离京之期了。   而距离端王大婚也就是短短两天的时间了,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端王府与杨家都令人在迎亲所经的街道两旁挂上喜庆的灯笼炮仗,连着宫里都忙碌起来,皇室的礼单和聘礼排成长龙,桩桩件件都要经过皇上与太后的亲自过目。   因着进去的闲杂人一多,魏千珩担心苍梧浑水摸鱼再次混进宫里去刺杀魏帝,所以这两日也一直守在宫里,长歌则在府里做最后的准备,大家都是紧张又忙碌。   而长歌心里还挂念着姨母之事,总想着抽空悄悄去夏宅一真趟,问问姨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长歌担心不安时,夏姨母亲自来到燕王府找长歌了。   能在离京之前见姨母一面,长歌自是欢喜的,连忙让心月将她领进废宅里来。   因着这几日长歌要打点离京的事,她虽然还呆在废宅里没能出去,但魏千珩却让人撤了废宅院门上的大锁,挂了一把锈掉的大锁在上面做做样子,方便淡月她们进去听长歌的调令安排。   夏姨母跟着心月进到废宅里,神情一直僵滞着,面对长歌的时候,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长歌能在出京城之前见到姨母一面,却是欢喜异常,不由拉着夏氏的手坐下,关切的问起她最近的状况来。   “姨母最近过得好吗?身材可还康健?”   夏姨母一直躲闪着长歌的眸光,勉强笑道:“托你的福,我过得都好,今日过来却是替如雪来感激你送的贺礼的……真是太贵重了,如雪说怕她消受不起呢……”   长歌笑了笑,亲手给她倒了茶,递到她面前,温声道:“妹妹嫁了个好人家,我替她高兴。再加之这段日子,沈太医一直为了青鸾的事忙前忙后,我给妹妹置办一些嫁妆,也算是报答了沈太医,免得他一直担心妹妹去到沈家被低看了。”   原来,先前夏如雪与沈致闹矛盾的事,长歌听到沈致提了一两句,知道了沈家父母还是不太愿意接纳夏如雪的事,所以特意将这些好东西给她送过去,充裕一下她的嫁妆,好让她在沈家能多点底气。   她给了夏如雪底气,就算是在帮沈致了,也算是报答沈致这段日子以来对青鸾的照顾。   夏氏捧着茶低头喝着,可茶碗却微微的颤抖着,被她拿宽袖遮住了。   她轻声道:“你自己如今被关在这里,却还记挂着如雪的事,姨母却……却……”   说到这里,夏氏的喉咙仿佛被卡住,好半晌才艰难接道:“姨母却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   长歌见姨母这次来,拘谨了许多,再想到先前淡月同她说的姨母辞退家里下人的事,不由关切道:“家里是不是出现什么烦琐之事了?难道是妹妹的备嫁出问题了?我听淡竹说,姨母将宅子里的下人都辞退了……”   夏氏来之前就想到过长歌会问她这个问题,喝了一口茶镇定答道:“家里一切都好,如雪待嫁的东西也已备齐全,沈家虽不十分热枕,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你不要担心。”   “那姨母为何要将下人都辞退了?宅子虽说不大,但前后几进也难料理,姨母年纪也大了,身上还有旧疾,那些粗活岂能自己做呢?”   长歌心细,看到夏氏脸上虽然上了粉,可还是难掩眼底的乌青,一看就是晚上没有歇息好。   而她从一进来就躲闪不定的眸光更是没能逃过长歌眼睛,她心里不禁惊疑,姨母这是怎么了?   夏氏放下茶碗看了眼长歌所居的简陋的屋子,愧疚道:“姨母不想给你添加太多的负担。姨母一直靠你养着,可你自己如今也过得艰难,姨母岂能再住着大宅子,使唤着下人过好日子?!所以才将下人都辞退了,这样你给的那些银钱省着点花,日子也能过得长久些。”   长歌万万没想到姨母这样做全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怕连她,心里不由一暖,亲昵的拉过夏氏的手道:“姨母放心,我如今虽然被关在这里,可太子待我甚好。银钱方面您也不用担心,偌大的太子妃不差这点钱的。姨母还是将那些下人唤回,让她们好好伺候着你,这样我才能放心的离开京城……”   闻言一震,夏氏猛然抬眸看向长歌,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碗。   吃惊道:“怎么,你要离开京城了?你……你要去哪里?”   长歌之前让心月与淡竹瞒着孟家与夏姨母,可如今她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为免姨母担心她受困在这里,长歌终是惹不住提前说了出来。   因为她也相信,姨母是不会将这些消息说出去的。   如此,她将魏千珩要将她与孩子和青鸾一起送离京城的消息悄悄告诉给了夏姨母。   “……如今去哪里我还不知道,一切都听煜大哥的。但明日我就要走了,此一别,只怕再无归期,还请姨母照顾好自己,与妹妹珍重!”   听了长歌的话,夏氏神情间一片震动,不过更多的却是慌乱惶然。   她白着脸问道:“你们明天一早就走了吗?”   长歌点点头,道:“我本来还发愁走之前无法见姨母最后一面,没想到姨母今日就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如雪妹妹今日没一起过来,不然也可以见见她了。”   夏氏全身发寒,面上却挤出笑容来,“你一下子给她添了那么多嫁妆,她在家里忙着收拾……而我过来,一来是感谢你,二来是想念两个孩子了。你许不曾带乐儿彤儿到我那里玩,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   长歌疚然的笑了笑,自从年前青鸾出事后,她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其他事情,一门心思全是青身上,自是没能带孩子去看望夏氏了。   算算,乐儿与彤儿快三个月没有与姨母相见了。   如此,长歌在与夏氏又说了一会话后,就让淡竹领着她去主院见乐儿与彤儿去了。   离开废宅时,夏氏拉着长歌的手突然落下泪来,长歌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走,不由安慰她道:“姨母放心,等以后乐儿与彤儿长大了,京城的大局也定下后,我们带他们回来看望姨母的。”   夏氏闻言,却越哭越伤心。   见她这样,长歌也不免伤感,对她道:“所以请姨母一定要好好保重,不要担心银钱方面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姨母还是请回那些仆人,好好照顾你,我也好放心……”   夏氏抹了眼泪看着长歌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眸光闪动,满是愧疚悲痛,似乎有许多话要同长歌说,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跟淡竹去主院看孩子去了……   夏氏走后,长歌让心月最后检查一遍东西,确定无误后,天也不觉黑了下来。   魏千珩说过今晚会回来陪她和孩子吃饭,长歌正准备离开废宅去主院等魏千珩回来,淡竹却惨白着脸从前院跑过来,慌乱道:“主子不好了……两个小殿下不见了……”   闻言,长歌与心月皆是一怔,不等长歌开口,心月已叱道:“怎么会不见,肯定是在府里,你们派人到府里四处找了吗?”   淡竹脸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成串的滑下,颤声道:“找了,都找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都没有两位小殿下的身影……”   长歌如五雷轰顶,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眼前骤然一黑,差点倒地,被心月连忙扶住了。   她扶着心月艰难问道:“两个孩子失踪前去了哪里……身边都有谁跟着?”   淡竹神情一滞,迟疑颤声道:“两位小殿下失踪前是跟着夏夫人去院子里玩,后面就……就再没有见过了……”   姨母?!是她带走的孩子么?   她为什么要带走乐儿与彤儿!?   长歌心里凌乱成麻,联想到姨母的反常,心里顿时剧烈的不安起来…… 第165章 大结局2   乐儿与彤儿的突然失踪让长歌大受打击,差点晕厥过去。   等从淡竹那里得知,两个孩子失踪前,是跟在姨母身边不见的,长歌瞬间想到了姨母的反常,心里顿时强烈的不安起来。   难道真的是姨母带走了乐儿与彤儿?   她悄悄带走他们要干什么?   长歌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离开废宅朝着府门口奔去,要去夏宅找孩子。   她走得极快,生怕晚一点孩子就出事了,以致于好几次都差点拌到,幸而有心月与淡竹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   心月见她全身一直打着哆嗦,连忙劝道:“主子不要担心,若真的是姨夫人带走的小殿下,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去寻他们回来就成了……”   “可姨母为何要悄悄带走孩子不让我们知道?”   长歌脑子里全是这个疑问,让她根本冷静不下来,再加之方才姨母来看她时,一直躲闪着她眸光的样子,让她更是心急如焚,担心会出事了。   心月一边陪着她疾步往外走一边道:“若许姨夫人是带着两位小殿下一时玩得兴起走远了,并不是要故意带走他们……娘娘不要担着急了。”   长歌怎么有不着急,如今细想想,姨母突然辞退所有下人,淡竹去夏宅时没有见着夏表妹,今日为感谢她的贺礼,夏如雪也没有出现,实在是反常啊。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几乎是小跑着朝外走去。   到了府门口,心月正要让马房赶来马车,长歌却让马房牵来了玉狮子,翻身上马,朝着黄果巷飞驰而去。   心月与淡竹不会骑马,连忙上了马车也朝着黄果巷赶去了……   夏宅。   已是入夜时分,日光暗淡,宅子里没有点灯,一片幽黑,只有正屋里燃着一盏灯烛,照得屋子里昏昏暗暗。   因为是官宅,正屋颇为宽敞,分里外两间,里间的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正是失踪不见的乐儿与彤儿。   彼时,两个孩子似乎睡着了,安静的躺着,坐在床边守着他们的人,不是夏氏,却是叶玉箐。   她眸光冰冷如毒蛇般的落在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身上,嘴角带着凉凉的笑意,可心里却恨之入骨。   特别是看到与她儿子年龄相仿的彤儿时,她更是恨得牙齿差点咬出血来,指甲狠狠的掐着手边的被褥。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的孩子可以好好活着,她的孩子却要早早的夭折送命?!   凭什么那个贱人可以有儿有女,还能得到魏千珩所有的宠爱。而自己辛苦筹划一切,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还落到如今这般名声尽毁、成为逃犯的悲惨地步?   可明明当初她比那个贱人更与他相配啊。   她出身名门,父亲是权臣,姑母是贵妃,而她也一心爱慕着他,不惜给他做继室,可他却将她当做草芥般看待,冷漠嫌恶,从没有那一刻将她放在眼里过。   可那个贱人呢,不过是端王送到他身边的一颗棋子,他却偏偏将她看做如珍似宝。那怕当年她背叛他,他还是愿意原谅她,不但接她重回燕王府,还与她恩爱成双,实在是让她太愤恨不甘了……   叶玉箐恨得牙痒痒,若不是想着后面的大计,她恨不能现在就将眼前这两个孩子活活掐死!   外间,夏如雪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帕子,右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渍已干,留在她雪白的手臂上,却是触目惊心的瘆人。   而她的身边站着庄琇莹,正手执匕首对她脖子,只等叶玉箐一声令下,就割断她的脖子。   夏氏瘫跪在一旁,全身抖筛般的哆嗦着,脸上白如纸,目光惊恐的在两个孩子和女儿之间来回巡视,整个人被恐惧支配着,早已失去了主意。   而被捆绑了三日的夏如雪,顾不得一直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在看到母亲真的依这些恶徒所言带回表姐两个孩子后,急得眼泪直流,生怕她下一刻就对两个孩子下毒手,恨不能用眸光杀了叶玉箐。   夏氏看着庄氏贴在夏如雪脖子间的匕首,忍不住对叶玉箐恳求道:“你先前说过的,只要我带回这两个孩子就放了如雪……如今孩子带来了,求你快放了如雪罢……”   叶玉箐回头凉凉的看着她勾唇笑了,“夏夫人着什么急,将孩子带来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可没这么容易放了你们。”   夏氏见她出尔反尔,气得浑身直哆嗦,忍不住骂道:“你个说话不算话的贱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玉箐缓缓道:“你或许不知道我心里的仇恨,可你的女儿自是清楚了解的——我自然是来向这孩子的父母亲讨债来的。”   闻言,夏氏不觉全身发寒,怔然道:“你……你们到底是谁?”   原来,大前日的晚上,宅子里的人都入睡了,苍梧带着庄氏突然闯进了夏如雪的房间里,将她劫持了,以此威胁夏氏将宅子里的下人们都赶走,让她们母女替他们办事。   不论是夏氏,还是夏如雪都没有见过苍梧与庄氏,自是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神情凶恶的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朝廷通缉的钦犯,而女的却是害死她们的亲姐姐亲姨母、一直被传失踪不见的庄琇莹。   夏氏只以为他们是入室抢劫的强盗,却没想到他们竟让她辞退宅子里所有的下人,将宅子据为已有。   为了女儿的性命,夏氏不敢不从,于是天一亮就将宅子里的仆人都辞退了。所以淡月带人来送贺礼时,才会看到夏宅里空无一人。   但淡竹不知道的,当时庄琇莹与苍梧就在宅子上,他们拿夏如雪的性命威胁夏氏出来应门,并让夏氏赶紧将燕王府的人打发走。   女儿在他们手上,夏氏不敢违背,依言将淡竹等人推走,只求两人不要伤害如雪。   所幸两人却也没有伤害夏如雪,只是控制着她,一直不肯放过她。   夏氏摸不透他们的心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这两日的日子过得好似在油锅里煎着般,片刻不得安宁。   正在此时,宅子里又来了一个女人,一看就是三人的头领,竟开口让她去将长歌的两个孩子带来,说是这样就放过她们母女二人。   听到女人的要求,夏氏当场震住,直到此时,她才隐隐明白过来,这三人是冲着长歌来的。   夏如雪更是拼命朝她摇头,让她不要去伤害乐儿与彤儿。   可这几日来,夏氏看着女儿天天被人拿尖刀对着,拿绳索绑着,心急如焚,更是痛苦纠结到了极点。   她这一生,受尽苦难,一无所有,惟有这个女儿是她惟一的依靠与牵拌,是她全部的希望,所以她不能让女儿出一点的差错。   可长歌对她与女儿有再造之恩,她如今享受的这一切,全是长歌给她的,她又如何忍心背叛长歌陷害她的孩子。   而且乐儿与彤儿也是她的亲外甥,她同样心痛不舍,如何对两个孩子下得了手?   如此,她不由迟疑道:“我……我虽是她的姨母,可关系并不亲厚,平时更是从不踏足王府,所以要见她的孩子太难了……”   闻言,叶玉箐却嘲讽笑了,一字一句缓缓道:“若是不亲厚,她会给你置这么好的宅子养着你,会将你从流放之地捞出来?若是不亲厚,她会想尽办法的将你女儿从燕王府脱离出来,再给她搭线高嫁到沈家——夏氏,我劝你乖乖听话,若是不然……”   她话音一顿,将手轻轻一扬,那庄琇莹眸光一狠,却是手起刀落,将手中的匕首朝着叶玉箐手臂上狠狠划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夏如雪被堵住了嘴巴出不了声,却痛得全身发抖,冷汗从额头密集如雨般的落下,下一刻却是直接痛得晕厥了过去……   夏氏见她们二话不说就对女儿下刀子,待见到女儿手臂鲜血直流,半个身子都被血染透了,吓得惊呼不出,眼泪唰得下来,尖声道:“你们……你们不要伤害我女儿啊……”   说罢,她忍不住要朝着庄琇莹扑过去,却被庄琇莹手里的匕首吓到,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因为,庄琇莹手中沾血的匕首又准了夏如雪的脖子,冷冷道:“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夏氏不认识庄琇莹,可庄琇莹却从她与夏采苓相似的面貌,还有与长歌的关系中认出她是夏采苓的妹妹,心里对夏采苓还是长歌的恨,一股脑子的都发泄在了夏氏母女身上,所以这一刀子下去,几乎用尽的她全身的力气,将夏如雪的手臂划得深可见骨。   她冷笑着睥着面白如纸、泪如雨下的夏氏,得意道:“若是你不按着我家娘娘所说的去做,那下一刀子,可就不是划在手臂上这么简单了。”   叶玉箐也在一旁凉凉笑道:“是要你的女儿,还是保全你那‘并不亲厚’的外甥女,你自己选吧。”   夏氏能怎么选?看着惨痛过去的女儿,她终是依着叶玉箐所言绝望的来到燕王府了。   来到燕王府的夏氏,在废宅见到长歌,听着她对自己一句句的关怀,简直心如油煎,愧疚得不能自己,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而后来,她得知长歌明日就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时,心里的痛苦与愧疚到了极点。   她知道,长歌这一走就远离了京城的事非,可以过平静舒适的日子。   可若是自己带走她的孩子,就会将她一切的计划打乱,更是会将她与两个孩子往那三个歹人的手里送。   看到那三人的狠恶不择手段,夏氏不敢想象孩子落到她们手里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情,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若是这样,不但长歌一辈子不会原谅她,女儿也不会原谅,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夏氏差点就要打消念头,可一想到女儿还落在歹徒手里,想到她们朝女儿手臂上划的那一刀,她心里直颤,最后终究还是硬起心肠,趁着去看乐儿与彤儿的时候,借口要带他们去院子里玩,却是将乐儿与彤儿从燕王府悄悄带走了……   可是,叶玉箐之前明明答应她,只要她带来两个孩子,她们就放过她和女儿,可令夏氏万万没想到的是,孩子带来了,叶玉箐又反口了,不但不放过女儿,还要找长歌与太子寻仇。   到了此时,夏氏彻底慌乱起来了,颤声道:“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啊?”   听到她的质问,叶玉箐挑眉凉凉一笑,示意庄氏取出夏如雪嘴里的帕子。   庄氏扯出了夏如雪嘴里的帕子,好几天没有说话的夏如雪顾不得嗓子里干涩疼痛,白着脸对夏氏失声道:“母亲,她就是前太子妃……就是她将我卖到江南,她会害死表姐和两个孩子的……”   闻言一震,夏氏震惊不已的看着床边一脸阴笑的叶玉箐,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前太妃。   叶玉箐一步一步踱到了夏如雪的面前,抠着她的下巴对上自己狠戾的眼睛,冷冷笑道:“我原以为,你早已被千人枕万人骑烂死在了江南的妓院里,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你们摆了一道——不但让你恢复自由身,还让你如愿勾搭上了沈太医,竟从一个下贱不堪的官妓罪人,攀上了世家名门,真是好手段。只是你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落进了我的手里!”   因为在燕王府被叶玉箐折磨得太久太狠,夏如雪心里对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早已埋下恐惧的种子和阴影,如今再次落进她的手里,她的心肝都在颤抖,却咬牙硬声道:“当初是我设下圈套让你钻,不关我表姐的事,要杀要剐你冲我来……”   叶玉箐锋利的指甲在夏如雪的脖子上掐进血痕来,冷笑道:“冲你来?呵,你以为事到如今,你们一个个还逃得掉吗?你们一个个联合起来将我玩弄于股掌,如今,我要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   说罢,她狠狠甩开夏如雪,示意庄琇莹再次堵上她的嘴,对庄氏道:“你也好好同她们介绍介绍你是谁?”   庄琇莹接过叶玉箐的话,对震惊到回不过神来的夏氏冷冷笑道:“我就是庄琇莹,也就是当年抢了你那死鬼姐姐丈夫的庄家嫡女——长氏那个贱人与孟清庭那个没良心的禽畜将我关进疯人院,想将我活活折磨死在那里,却没想到我能再出来。如今她的孩子落进我的手里,我若不杀了她,不足以泄了我心头之恨!”   夏氏彻底呆滞住了,目瞪口呆的瞪着面前犹如地狱罗刹般的两个女人,吃惊到结巴:“你们……你们要对长歌做什么”   叶玉箐得意一笑,看着渐暗的天色,冷冷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随着她的眸光,夏氏这行察觉外面天色已晚,她全身一震,恍悟过来叶玉箐话里的意思,知道燕王府发现孩子不见了,一定会寻到她这里来了。   果然,叶玉箐的话音落下不久,就听到了前院传来敲门声,因为隔得远声音传进来并不大,却也惊得夏氏一跳。   叶玉箐却满意的笑了,冰寒的眸光里寒芒四射,对呆滞住的夏氏吩咐道:“应该是你的好外甥女长歌寻上门来问你要孩子了——你记住了,将她独自带进来见我,其他人,不许靠近这屋子半步,否则他们三个都得死。”   夏氏看着她们的架势,寒从脚起,哆嗦道:“难道……难道你们要我引长歌进来杀了她吗?”   夏如雪也猜到她们是这样的计划,所以拼命的朝着母亲摇头,让她不要再听她们的话。   夏氏一想到这个可能,全身的冷汗直流,忍不住跪行上前,朝叶玉箐拼命磕头道:“求娘娘饶了长歌一次吧……娘娘心里有什么愤恨,杀了我就好,只求娘娘放过长歌与孩子还有我的女儿……我愿意拿命替她们抵命啊,求求你了娘娘……”   叶玉箐却像看笑话般看着苦苦哀求的夏氏,冷冷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杀了却还脏了我的手。然而就这样杀了她也是太便宜她了——你放心,我今日不会要她性命,只是要与她做桩交易,你好好将她引进来就成了。”   夏氏那里还敢再相信她的话,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她。可是,她又怕她不依她,她会对两个孩子和女儿下手,只得咬牙抑住心底的寒意,出门去前面开门去了。   果然,门开处正是长歌,且只有她一个人。   她骑着玉狮子走得飞快,后面的马车根本追不上。   门一开,长歌见到夏氏,急声道:“姨母,乐儿与彤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夏氏颤声道:“孩子……孩子们在确实在我这里……”   闻言,长歌心里骤然一松,来不及细问她为什么要擅自带走孩子,已是等不及的问道:“孩子如今在哪里?姨母快带我去见他们……”   夏氏躲避着长歌的眸光,哆嗦道:“就在……就在我的正屋里……”   话音一落,长歌已急步朝着正屋奔去。   夏氏重新关上院门,紧跟在长歌的后面。   看着前面急不可耐的长歌,夏氏眸光一片悲痛愧疚,嘴唇艰难的翕动,良心的不安终是让她在长歌进屋之前,猛然拉住她,扑嗵一声跪到了她的面前,悲声道:“长歌,姨母对不起你……姨母将你卖了……”   夏氏的突然之举却将长歌吓得怔住。然而下一刻她马上回过神来,眸光迟疑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姨母,再看向正屋的方向,沉声道:“姨母,到底发生了何事?”   事到如今,夏氏那里还瞒得住,只得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受胁、将孩子交到叶玉箐手里的手同长歌说了。   闻言,长歌如五雷轰顶,几乎快要站不稳身子,不敢置信的盯着夏姨母。   “你是说……你是说如今乐儿与彤儿在叶玉箐与庄氏的手里?”   夏氏痛苦的点头应下,害怕道:“她们抓住了如雪,拿刀抵着她的脖子……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啊……长歌,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啊……”   长歌只感觉一阵天眩地转,她万万没想到,叶玉箐竟会对姨母和表妹下手,卑鄙的逼着姨母来背叛她。   “她们如今在哪里?也在正屋里吗?”   长歌没有功夫再细想,声音发抖的问着夏氏。   夏氏也完全乱了方寸,拉着她的裙角哭道:“她说……她说只让你一个人进去……可我怕她们会杀了你……她们太狠毒了,又对如雪下刀子,她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长歌牙齿咬在舌尖上,腥甜的血液和舌尖的刺痛让她脑子里恢复冷静。   她拉起姨母起身,咬牙道:“可我若不进去,如雪和两个孩子都不能活命。而正如她所说,她不会这么便宜的让我死去的,她一定还有更狠毒的法子在后面等着我。”   说罢,她转身就朝着正屋大步去了。   夏姨母见她决绝的样子,也连忙跟上去,悲决道:“长歌,是姨母对不起你,若是呆会真要发生什么事,你带着孩子逃命,姨母一定拿命护着你和两个孩子……”   长歌心里一片冰凉,握紧拳头推开了正屋的门。   门开了,长歌没有迟疑,跨步进去,果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叶玉箐与庄琇莹,同时也看到被绑受伤的夏如雪,还有床上的孩子。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见她进来,庄琇莹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几乎恨不得冲上来,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割断她的脖子。   而叶玉箐在看到长歌的那一刻,紧握的拳头倏地一紧,寸长的指甲生生折断。   她真是做梦都在想着如何杀了眼前的女人,如今她的孩子落到了她的手里,她也乖乖的听话前来送死,真是让她太开心了。   这却是自她东窗事发、被揭露偷奸的罪名后最开心的时刻了。   下一刻,她手掌一翻,手里却是多出了一把同庄氏手里一样的锋利匕首,冷冷的对准着沉睡中的乐儿与彤手,冰冷的刀尖在两个孩子心口的地方流连往返,对长歌得意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眼见她手里的刀尖一直围着乐儿与彤儿的心口致命位置转着,长歌的心弦绷得几欲要断,呼吸都快滞住了。   下一刻,她咬牙开口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他们?”   叶玉箐笑的得意非凡,曼声道:“别紧张,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一起赴个宴席……” 第166章 大结局3   叶玉箐利用两个孩子将长歌引到了她的面前,看着自投罗网的长歌,她得意不已,冷冷笑道:“听闻你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归隐乡野了。怎么?你竟舍得离开魏千珩,不要你的太子妃之位了?!想当初,你这个贱人可是绞尽心计的要抢走我的太子妃一位,如今就这样走了,你竟甘心?”   说罢,她桀桀的怪笑起来,眸光顺着手中的刀尖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咬牙切齿的笑道:“只怕你甘心,我都不会甘愿了。”   长歌被她手中的匕首吓到,想也没想就道:“只要你放过孩子和如雪,我什么都听你的…”   见长歌应下,叶玉箐眸光子里闪着瘆人的亮光,曼声笑道:“好,一言为定!”   话音一落,房门再次打开,走进一个人来,长歌回眸看去,却是眸光一惊——进来的人竟是苍梧!   虽然长歌从未见过苍梧本人,但她曾经听初心与魏千珩描述过他的样子,所以他一进来,那样的神情相貌,还有眸子里鹰隼的眼神,让长歌的脑子里不自由主的跳出他的名字来。   她心里止不住的颤动,疑云却一层层的拔开来。   自从苍梧刺杀了叶贵妃后,长歌一并怀疑苍梧并不是叶玉箐她们的同伙,可如今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心里蓦然明白过来,魏千珩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从头至尾苍梧就与叶玉箐她们勾结在一起,是在替她们做事。   果然,苍梧一进来,阴戾的眸光冷冷扫了眼神情慌乱的长歌,冷冷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撤退吧!”   闻言,长歌心口揪紧,夏氏与夏如雪也慌乱起来,不由自主的都害怕的看向长歌。   叶玉箐从床边站起身,神情颇为紧张道:“可是魏千珩追来了?”   苍梧点点头,“只怕燕王府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并赶过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撤退。”   然而他话音一落,前面的院门就响起了敲门声,且一声急于一声。   长歌知道,是心月她们赶过来了。   听到敲门声,叶玉箐眸光一颤,对苍梧道:“快带她们从后门离开!”   长歌心里凌乱成麻,眸光一直盯着床上的孩子,见叶玉箐让苍梧去抱孩子,却是身不由已的上前抢先挡在了床前,眸光狠戾的盯着叶玉箐,咬牙道:“我答应跟你们走,但你要说话算话放了孩子和姨母表妹,不然我今日就算与孩子一同死在这里,也不会如了你们的愿。你们的计划也休想成功!”   从听到叶玉箐提到要带她一起赴宴起,长歌就猜到了她后面还有许多阴谋计划,且这些计划都要用到自己,所以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   见她如此,苍梧眸光一狠,手中的长刀出鞘朝着长歌挥去,却被叶玉箐连忙喝住了。   “且慢!”   苍梧冷眸看向她,不解道:“你不是要为孩子报仇吗?如今杀了她们母子三人,再去杀了魏千珩就好——她落在了我们手里,我们岂能再受她威胁?!”   可就像之前叶玉箐自己说的,她辛苦筹划了这么久,那能这么容易要了长歌的命,她要的是长歌身败名裂,更要让她死在魏千珩的手里——让魏千珩亲手杀了她才解恨!   而长歌正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心里还有其他阴谋,不会甘愿这么容易的取她性命,才敢逼着她放了孩子和姨母表妹。   果然,叶玉箐冷冷的盯着一脸决绝的长歌,尔后勾唇嘲讽一笑,爽快道:“好,我说话算话放了她们,你乖乖随我走吧。”   说罢,就挥手让苍梧退下,也让庄氏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夏氏立刻扑到女儿面前去,哆嗦着手去解她身上的捆索。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更有破门声传来,闻到响动,苍梧一把扣住了长歌的命脉,一手牵住叶玉箐,打开房门往后门急疾离开。   离开之前,长歌回头对夏氏急声道:“姨母,你赶紧将孩子送回去…”   夏氏全乱了方寸,没了主意,听了长歌的话连忙扑上前去抱起乐儿,夏如雪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去抱住彤儿。   一片慌乱之中,庄氏却跟在苍梧三人后面往后门撤,却在离开夏宅后,趁着前面苍梧走得太快没注意到她,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逃到夏宅后门的道上,苍梧点了长歌身上的穴道扔进停在暗处的马车里,叶玉箐也紧跟着上了马车,等她坐好,苍梧驾起马车趁着黑夜逃走。   叶玉箐掀开车帘看着往另一方向逃走的庄氏背影,却抿嘴凉凉的笑了,冷笑道:“赶着投胎去吧…”   她给庄氏身上下的毒药,今日就是最后的毒发之期,庄氏这个时候逃走,倒是省了她许多事情。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不由又看向前面赶车的苍梧。   他嘛,倒是比庄氏可以多活几日…   长歌从上车起就一直盯着叶玉箐,等听到她对着庄氏背影说的话,心里骤然一凉,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不由愤恨的瞪向叶玉箐,呆可惜被封住了哑穴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愤恨不平的样子,叶玉箐得意笑道:“你倒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对呀,我是给庄氏下了毒,所以这么久来她才会乖乖听我的话,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她还是等不及要自己逃走了,如此,她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长歌想到的却是自己的两个孩子。方才听到叶玉箐对庄氏说的话,她才恍悟过来,叶玉箐故意放过庄氏,是因为她身上的毒要发作了。   而她方才这么爽快的答应放过她的孩子,只怕也对孩子做了手脚。   思及此,她恨不能拿眼光杀死眼前这个歹毒至极的女人。   叶玉箐并不瞒她,曼声笑道:“你还真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么。呵,在你进屋之前,我就给你的儿女喂下了与庄氏一样的毒药。”   “这种毒药真是不错,前期一点痛苦反应都没有,等到了毒发那一刻,却是天上的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他们了。所以啊,若是你能乖乖听话,一切按着我的意思去做,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将他们救命的解药给你了…”   长歌岂会相信她的话?而她心里害怕的不是解药的事,只要有煜炎在,不怕叶玉箐不给解药。   她害怕的是孩子送回燕王府后,魏千珩他们急着寻找自己,却忽略了孩子被下毒的事,等到毒发之时,她怕煜炎也回力无天…   想到这里,长歌心如刀绞,脸色惨白难看,恨不能与叶玉箐同归于尽。   她越是愤恨,叶玉箐越是高兴,盯着她惶恐悲痛的脸得意笑道:“贱人,我之前一直受你摆布,可这一次我忍辱负重、精心筹划,就不相信还斗不过你!”   可是,让叶玉箐没想到的是,孩子送回燕王府后,从宫里回来的魏千珩得知了夏宅里发生的一切,连夜就将乐儿与彤儿送到了煜炎的私宅,请他替两个孩子把脉。   原来,叶玉箐给两个孩子喂毒时,虽然背着身子挡住了当时屋内的夏氏等人,但夏如雪因心里对长歌的愧疚,更是害怕叶玉箐对两个孩子下毒手,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叶玉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她将毒喂进两个孩子的嘴里,却看到她伸手在自己身上掏东西,所以在将孩子送回燕王府后,她与夏氏跪地向魏千珩请罪时,将这些事情无一遗漏的同魏千珩一一细说了。   魏千珩听她一说,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   因为以他对叶玉箐的了解,她睚眦必报,她的孩子死了,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与长歌的孩子的。   如此,在听了夏如雪的话后,魏千珩当即同长歌想到了一处,料到歹毒的叶玉箐必定对两个孩子下暗手了,所以一面派白夜四处去搜查长歌的下落,自己亲自带着孩子来到了煜炎的私宅,请他帮两个孩子诊脉。   一听长歌出事,煜炎也不由担心紧张起来。尔后等他替乐儿与彤儿诊完脉后,忍不住咬牙气恨道:“殿下猜对了,那毒妇真的给乐儿彤儿下了毒……”   闻言,魏千珩心都凉了,声音不觉颤抖起来,嘶哑着嗓子道:“煜大哥……可有法子替他们解毒?”   煜炎冷声道:“殿下放心,此毒最阴狠的不在毒性,而在于毒发之前人没有感觉,等到毒发那一刻就无力回天,所幸殿下及早发觉。所以这区区小毒不足挂齿!”   有了煜炎这句话,魏千珩这才放下心来,他将孩子留在了煜炎这里托他照顾,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与苍梧叶玉箐一伙最后交锋的时候到了,他怕没有时间顾及两个孩子,更怕他们再次受到伤害……   另一边,苍梧驾着马车一路朝着前面急疾而去,最后在泉水巷停下,他将长歌提进院子里,长歌一看竟是回到了她初回京城的院子里,不觉一惊。   等进到院子里看到里面的情形,长歌才恍悟过来,这段日子以来,苍梧与叶玉箐竟然躲在自己的院子里,难怪一直搜找不到他们,因为这里却是她与魏千珩万万想不到的地方。   叶玉箐让苍梧将长歌关进之前庄氏所居的屋子,她在水里下了软骨散,灌长歌喝下,让她浑身抽不出一丝的力气,没力气逃   走,还让苍梧封了她的哑穴,让她没有机会呼救求救。   如此,做好这一切,叶玉箐就放心的回屋歇息去了。   余下的日子里,苍梧不眠不休的守着院子和长歌所呆的屋子,叶玉箐倒是如常般的好吃好喝的歇着,见长歌瘫软在屋子里,她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慌乱,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长歌被困在这里,身子无力,可内心却从最开始的慌乱渐渐冷静下来。   她每日靠在窗下默默的观察着叶玉箐与苍梧的日常举止,几次被她看到苍梧进出叶玉箐的屋子,还有一次看到叶玉箐亲自端了茶给苍梧喝,两人相处的融洽形容看得长歌很是惊诧,总感觉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她隐约听到叶玉箐唤了苍梧一声“阿爹”。   这一声称呼却是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长歌脑子一懵。   叶玉箐竟是唤苍梧为阿爹?怎么可能?!   难道是她认了他做干爹?   可是,无缘无故的,叶玉箐怎么会认苍梧为干爹?!   虽然不太明白两人怎么会突然变成父女的关系,但脑子里之前存疑的许多疑云却解开了一一原来,这就是苍梧为叶玉箐卖命的原因!   想到这里,长歌又觉得不对劲,苍梧并不是傻瓜,相反他异常的精明,若叶玉箐只是认他做干爹,他不会事事处处听她的指摆。   而之前在夏宅逃亡时,苍梧也是第一时间就拉着叶玉箐逃命,明显是很在意紧张她的样子。   若只是最近才认的干爹,苍梧为何会对她这么在意?   长歌联想到从叶玉箐逃狱后发出的那些事情,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眸光顿时一片震惊。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但她犹自不敢相信叶玉箐会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来利用欺骗苍梧,所以在下一次苍梧进来给她送饭时,她忍不住用凉水在   桌子上吃力写道:“解开我的哑穴,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苍梧眸光冷冷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放下碗转身就要走。   长歌慌乱的用凉水在桌子上急忙又写道:“是关于叶玉箐身世的秘密......”   苍梧一怔,回眸迟疑的看向她。长歌朝他急切的点头,希望他相信自己,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可是,不论她如何恳求,苍梧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根本不相信她写的话......   虽然从苍梧那里打听消息失败,但长歌心里却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她被困在这里的这两日,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更是担心着两个孩子身上的毒,一心盼着能逃出去及早救下孩子。   可是,苍梧看守严密,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可今日听到叶玉箐亲热的唤苍梧阿爹,却让长歌看到了希望......   第二日,终于到了三月初八端王大婚的日子。   一大早,长歌就被院外传来的喜庆声响惊动。   端王大婚,整个京城都一片欢欣热闹,可长歌心里却一片冰凉,因为她至今还猜不透叶玉箐要在今日利用自己干什么?   还有,她一直被点了哑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弄清楚自己心中对苍梧与叶玉箐关系的猜测。   就在长歌惶然慌乱之时,下一刻,房门被打开,叶玉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款步进来了,后面跟着苍梧。   她将包裹扔到了长歌面前,苍梧上前解开了长歌的哑穴,尔后退出了屋子,照旧守在了外面。   叶玉箐朝长歌呶呶嘴,示意她解开包裹。   长歌解开包裹一看,里面竟是一套大红的喜服。   神情一震,长歌瞬间明白过来叶玉箐心里的阴谋和目的了,脸上顿时血色褪尽,一片苍白。   这两日她一直在猜想叶玉箐的阴谋,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想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主意来。   看着她慌乱失措的样子,叶玉箐得意笑道:“今日不是端王大婚么,我却要让你做端王妃,代替杨家姑娘嫁给端王!”   长歌两日没开嗓,乍然开口,嗓子里一片撕痛。   她嘶哑着嗓子道:“你想让端王与太子反目,让太子恨我,可是他们明知这一切是你的阴谋,又岂会上你的当。你不过是白忙活了一场......”   叶玉箐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七年前的旧事重现,只不过这一次换成她与端王成亲,让魏千珩来大闹喜堂,以此让魏千珩与端王反目,更为让魏千珩恨上她。   叶玉箐盯着她冷冷笑道:“不管他们上不上当,我就是想看看魏千珩捉奸在床、亲眼见到你在端王床上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叶玉箐就得意不已,又道:“你个贱人不是最喜欢利用迷陀与合欢香爬床么,这一次我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两味禁药,助你和端王一臂之力!”   “所到到时,让魏千珩亲眼看到你与端王苟合在一起。你说,他气得会不会一剑杀了你这个贱人!?”   闻言,长歌心里一片冰凉。说不怕是假的。   她不但怕魏千珩受不了那一幕,更怕他与端王再次反目成仇。   而到时,她搅了端王与杨书瑶的大婚,皇上与太后自不会放过她,杨家也不会放过她,甚至魏千珩一气之下,也失去理智不会再原谅她......   就算魏千珩理解她,愿意原谅她,她自己也无法再面对他,甚至是面对她的孩子们一一她自己都无法再面对自己啊......   不得不说,叶玉箐这个计划真是歹毒之至,远远比杀了长歌还难受!   长歌身子本就发软,等听到叶玉箐的计划,更是绝望得跌倒,全身的力气被抽光,任由叶玉箐将大红如血的喜服套到了她的身上。   叶玉箐亲自给她套好喜服,尔后打量着她阴恻恻的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自给你穿喜服,却是你的荣幸呢一一这也是我与姑母送给端王的大礼,端王必定是欢喜的。”   听叶玉箐提到叶贵妃,长歌死寂绝望的心田一荡,眸光重燃光亮一一她咬牙切齿的想,原来魏千珩所料不假,这一切真的是叶贵妃在背后指使,她就是苍梧背后的黑手。   所以,所谓的刺杀,都是做戏给大家看的,就是为了让皇上不再怀疑她。   想到这里,长歌突然想到叶玉箐认苍梧为父亲的事来,还有叶贵妃与苍梧的陈年旧情,下一刻,她却是福至心灵,全身一激灵,眼前一下如明镜般透亮过来。   如此,她心里的惧意顿消,满腕的绝望也一扫而过,眸光狠戾的盯着面前得意非凡的叶玉箐一一若是自己今日真的难逃一劫,那么,她也要拉上叶氏姑侄,向世人揭穿她们的真面目!   打定主意后,长歌慌乱的心绪再次冷静下来,眸光淡淡扫过守在外面的苍梧,提前声音冷冷道:“我如今落在你的手里,已没打算活命,只不过我心里有一个疑问,好奇你与苍梧到底是何关系?”   此言突兀一出,叶玉箐神情不由一滞,连门口的苍梧神情也沉了下来。   叶玉箐自是不想让长歌知道她认苍梧做父亲一事,不光是觉得脸上无光,更怕长歌揭穿她与姑母的欺骗阴谋,所以当即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打在长歌的脸上,恶狠狠道:“你既然知道你死期将至,还问这么多做甚?”   看着叶玉箐几近扭曲变形的脸,长歌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笑道:“先前铭楼与金铺胭脂店失窃,太子殿下与京兆尹的官员都知道是苍梧替你偷的......当时就有人说,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偷盗,必定是极其宠爱这个人,所以不得不让人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说到这里,长歌忍着脸颊上的疼痛朝着叶玉箐故做暖昧的笑着,那神情就是在告诉叶玉箐,外面的人都在怀疑,她与苍梧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叶玉箐多高傲自负的人啊,认苍梧做父亲都让她觉得脸面尽失,如今得知外面的人竟在怀疑她与苍梧是男女苟且的关系,顿时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的又一巴掌打在长歌另一边的面上,狠声道:“你再胡乱多说一句,我剪了你的舌头!”   长歌挨了她重重两巴掌,只感觉眼冒金星,但她的心里却痛快极了,因为她已认定她的猜测是对的。   如此,她顾不得叶玉箐的暴戾,继续刺激她道:“所以你让太子恨我又如何,总之这一辈子我活得比你好,至少声名比你   好......你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听到那些传言时,那恶心的样子,像吞下了一只死老鼠……”   “贱人,你这是在找死!”   叶玉箐冲上前去,恨不能掐死长歌。   叶玉箐之所以给苍梧下毒要他的命,就是不想自己为了苟且偷生、认一个逃犯做父亲的事情传出去。   可如今却让她知道,为了当初她的那点娇奢之心,让苍梧去偷那些她用惯的好东西,竟让外面的人误会她与苍梧的关系,甚至连魏千珩都这样认为,顿时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能立刻杀了苍梧昭告天下,证明自己的清白。   毕竟,她虽然憎恨魏千珩,却又不想让他轻看自己,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与苍梧做了苟且之事,因为苍梧不仅年岁比她大那么多,身分又卑贱不堪,心高气傲的叶玉箐打心底瞧不起他,又会岂愿意同他传出这样的流言?   一直默默站在门口的苍梧却迟迟没有出声,可他的眸光却阴戾的看向屋内,更是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气急败坏的叶玉箐身上。   他知道长歌是在刺激叶玉箐道出两人的关系,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想看一看,自己这个女儿会不会对外人承认他是她的父亲。   说到底,昨日长歌写在桌面上的水字,终是在他心里落下了痕迹,让他心里有了怀疑。   再加之自上次‘刺杀’叶贵妃后,他身体内出现的不适,让他心里隐隐的不安,感觉眼前这个女儿,似乎像长歌告诉她的,有秘密而如今见叶玉箐被长歌气得形容扭曲,也不肯告诉长歌自己是她的父亲,苍梧心里不由发凉,更是涌上了难言的滋味,空荡荡的。   下一刻,他抬步跨进屋来,拉下叶玉箐掐在长歌脖子上的手,对长歌冷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是老夫的亲生女儿!”   苍梧特别加重了亲生二字,听在叶玉箐耳朵里,如惊雷一样炸得她直跳。   虽然早有预料,长歌亲口听到苍梧承认,不由也惊呆住了一一竟被她猜中了!   叶玉箐涨红着脸回头冲苍梧喝道:“你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苍梧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为何不能告诉她?还是说,你不想让世人知道,我是你亲生父亲一事?”   叶玉箐被他眸子里寒意吓到,猛然一震,突然回过神来,惊觉到这是长歌故意在挑唆她与苍梧之间的关系,甚至是在试探她对苍梧撒下的弥天大谎,顿时慌了,连忙上前对苍梧慌乱道:“父亲误会了,我怎么会这样想......只是这个贱人一向狡诈,女儿怕她像当初挑唆我与魏千珩一样,故意挑唆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   长歌却搀扶着桌子咬牙站起身,对苍梧嘲讽笑道:“原来,你竟与朱氏还有这样一段旧情一一既然如此,当初在天牢,你为何不将朱氏一迸救出?她可是为你生下女儿的女人啊……”   “贱人你闭嘴......”   叶玉箐生怕长歌再接着说下去暴露自己的秘密,猛然冲上来重重一推,将长歌推倒在地,脑袋一下子瞌在了桌角上,人顿时晕厥了过去............ 第167章 大结局4   再次醒来,长歌睁眼间,四周已是一片喜庆的红,红帐红烛红绸……如血般的颜色刺得她眼睛一阵晕眩。   长歌一惊,才发现她俨然已到了端王的喜房,还是躺在了喜床之上。   她心里惊慌,后脑勺也钝钝的痛着,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鼻间甚至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下一刻,当她的眸光落在床边地毯上倒在血泊里的人身上时,才惊觉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血腥味。   她费力的撑起身想去看清地上的人是谁,可全身在软骨散的作用下,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恰在此时,叶玉箐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凉凉响起。   “醒得还真是时候,刚刚替你解决了杨书瑶,你就醒了。”   “不过,你也错过了精彩的一幕——你没瞧见方才她求饶时的可笑样子,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尿都吓出来了,还真是好玩。”   叶玉箐缓步从红色的帷帐后面走出来,身上穿着端王府丫鬟的衣裙,抬脚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杨书瑶,似乎地上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鸡小鸭。   而苍梧也是扮成了府里下人的样子,一直手握刀柄寸步不离的守在叶玉箐的身边,神情专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防止有人突然闯进来。   看着两人,长歌全身如坠寒潭,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死去的杨书瑶,抖唇道:“你们……你们就这样杀了她?”   虽然长歌不喜杨书瑶,甚至也觉得她不是端王的良配,不赞成这门亲事,但如今见到她被叶玉箐他们杀死在眼前,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为她痛心。   杨书瑶虽然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罪不至死啊,叶玉箐实在已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为何不能杀了她?!”   叶玉箐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反而得意的反诘着长歌,勾唇冷冷笑道:“我可没有忘记当初太后是如何将我和叶家往死里逼,好让她们杨家姑娘上位的事情。何况更是那个老毒妇下令灌下我母亲鸠毒——这样的杀母之仇,我如今杀一个杨书瑶,不过是偿报给她杨家十成之一罢了!”   叶玉箐眸子里闪动着骇人的可怕亮光,满腔的仇恨已让她失去了理智与人性,如一只嗜血兽,狰狞可怕。   说罢,她示意苍梧将杨书瑶的尸身藏好。   苍梧抬腿一脚将地上的杨书瑶踢进了床底下藏好,又看了眼外面已黑透下来的天色,对叶玉箐道:“时候不早了,只怕那端王在前面敬完酒席就要过来了,咱们要提前撤离才是……”   叶玉箐点点头,款步走到了一边的四足兽鼎香炉前,将身上带的迷陀与合欢香扔了进去,尔后折步回来得意的看着一脸惊慌的长歌,一字一句冷冷道:“不怕告诉你,庄琇莹逃回庄家后,已于昨日肚穿肠烂死于家中,活活痛了一天一夜才咽气,死相极惨。若是你不想让你儿女也像她一样,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这里,一切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好好的做你的端王妃!”   叶玉箐的话带着彻骨的寒意,让长歌全身止不住的哆嗦,叶玉箐却拾起了地上杨书瑶掉下来的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盖到了长歌的头上,附在她耳边笑吟吟道:“别担心,你身上的软骨散还有半个时辰就会散了,到时你有足够的气力去承欢讨好端王,也会让人相信你有足够的力气杀了杨书瑶取而代之……”   闻言,长歌身子止不住剧烈一抖。   叶玉箐一边说,脑子里已止不住的想象呆会这洞房里要发生的事情来,眸光里带着最阴毒的得色,又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想留在这里亲眼见见魏千珩瞧见你和端王颠龙倒凤时的形容,想必他脸上的神色一定是非常好看的……”   “而不止如此,等太后与皇上发现你杀了杨书瑶,就将人扔在这床底下,你说皇上与太后可会放过你?!啧啧,到时人人要杀你,你说这一次,魏千珩是保你呢,还是亲手一剑了结你?!”   叶玉箐实在是太得意了,不光是为了自己这个完美的狠毒计划,更是想到长歌要死在了魏千珩的手里,她就激动得直哆嗦。   若不是怕被发现,她真是恨不能站在这里围观这一场她亲手筹划的好戏。   长歌被蒙上盖头眼前一片鲜红,映得她眸子都红了,而鼻间更是传来熟悉的香味,让她一片绝望。   她绝望的想,那怕魏镜渊将她当成杨书瑶不喜她,可在迷陀与合欢香的作用下,只怕也会控制不到身体的本能,到时酿成大错,她要如何收场?还有何颜面再面对魏千珩和孩子们?   想到这里,长歌心如刀割,正要开口做最后的挣扎,叶玉箐却让苍梧再次封上了她的哑穴,将她摆弄好放在床上,尔后与苍梧扬长而去……   屋内顿时落针可闻,静得可怕,也越发衬得外面的喜庆声音喧闹振耳,这一闹一静如冰火两重天在长歌的心里煎熬着。   她之前就听魏千珩说过了,这次端王大婚,不光魏帝会亲自来端王府观礼证婚,连太后都会驾临端王府为杨家撑脸面。   如此,皇上与太后亲临,文武百官,京城中所有达官贵胄,名门世家都趁机来瞻仰天容,巴结讨好。   所以今日这场婚宴场面可谓是极其盛大,比当年魏千珩娶长歌时还壮观气派,真正是宾客如云,奢靡之极。   长歌惊恐的想,若是等下让大家看到喜房床上与端王在一起的人不是杨书遥,而是自己,只怕整个京城都要闹翻天了。   而一想到杨书瑶此刻就死在自己身下的床底下,呆会也会被人翻出来指认是她杀的,长歌心肝直颤——   她本就与杨书瑶有旧怨,叶玉箐这样一诬陷,到时被人发现,真是让她百口莫辩!   她更能预料到她的悲惨下场——不论是魏帝还是太后,都绝不会再放过她……   而她最害怕的却是七年前的旧事重现,魏千珩会与魏镜渊兄弟阋墙,再次反目成仇、当场厮杀……   想到这里,长歌生不如死,恨不能在一切的悲剧发生之前,咬舌自尽而亡!   可是,她身中软骨散,全身软成一摊泥,再加之在迷陀与合欢香的作用下,她的身子更是软如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了。   长歌睁着眼睛绝望的躺在喜床上,眼泪汹涌而出,多么希望魏千珩早点找到她,救她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有极轻的脚步声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随着开门的刹那,有夜风漏进来,吹淡了屋内越来越浓的香味,也让神智渐渐迷蒙的长歌恢复了一点清明。   她浑身一震,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前,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来人迟迟不动,长歌脸上遮着盖头看不见来人,只是感觉来人气势阴戾逼人,不像是外面的丫鬟,更不像是魏镜渊,他们的步子都不会这样轻。   来人似乎是故意压紧着步子走来的,若不是带进来的夜风惊醒了她,长歌几乎都要察觉不到了。   所以,更加不会是魏千珩。   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长歌毛骨悚然,偏偏她身子不能动,又开不了口,只能恐惧无力的躺着,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就在她心弦快绷断之时,脸上的盖头猛然一把被人掀开,长歌喘着粗气朝来人看去,却让她一怔——   来人竟是去而复返的苍梧!   长歌惊愕的看着他,再看向他的身后,却并不见叶玉箐的身影。   苍梧面容阴沉滴水,下一刻却是出手如电,解了她身上的哑穴,手中的大刀也随之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字一句冷冷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每一句话你都要老实回答,若敢欺骗半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见到他的形容,长歌心里一凛,已是明白过来他要问什么了,心里不由激动起来,道:“你可是要问叶玉箐身世一事?”   苍梧冷冷点头:“你先前说有她的身世秘密告诉我,是什么?”   闻言,长歌心里一松,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我没猜错,是有人告诉你,叶玉箐是你与叶贵妃的女儿,对吗?”   苍梧眸光一冷,沉声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长歌道:“我听她唤你阿爹,而你冒险进天牢救她,这段日子又替她卖命,事事处处的替她着想,护她周全,足以看出你完全相信了叶玉箐就是你的女儿。可你又是一个谨慎细致之人,所以我想,若是没有让你信服的理由,你是绝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事的。”   苍梧眸光沉沉的看看她,冷沉的语气里不由带了一丝钦佩,“你心思果然聪慧厉害!”   见他并不否认,长歌心里激动不已,又道:“可太子查过你的身份,你与叶玉箐的母亲朱氏并无瓜葛纠纷,断断不会是她。可叶贵妃曾经与你订过亲事,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说不定你们曾经有过……”   长歌差一点就要将‘肌肤之亲’四个字说出来,最后关头被她咽下,继而尴尬道:“所以叶玉箐将叶玉箐说成是她所生的女儿,只怕……只怕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   长歌说得不差,苍梧是极其谨慎之人,若不是当年那一晚他与叶贵妃有了夫妻之实,再加上叶玉箐的年龄也对得上,苍梧是绝不会相信叶贵妃的话的。   而自然,叶贵妃也不敢拿这个欺骗他。   苍梧之前对叶贵妃的话深信不疑,主要是他看到了叶玉箐脖子上带着他母亲当年送给叶贵妃的银链——他哪里会想到,那银链却是叶玉箐出事后叶贵妃让人悄悄送进天牢给她带上去的,就是引他上钩让他相信的。   可自昨日长歌给他写下的那些话后,再加之他身体感觉到的不适,让苍梧心里不禁落下了怀疑的痕迹。   而到了今早,听到长歌故意逼问叶玉箐的那些话,还有当时叶玉箐表现出来的慌乱,甚至,他更是想起平时叶玉箐喊他父亲时神情间遮掩不住的嫌恶和不甘愿,都让苍梧心里怀疑更深。   他本就是一个疑心重的人,一点点的源头都可以点起他心里的疑火。   如此,方才在与叶玉箐离开这里后,他将叶玉箐安全送出府后,对叶玉箐谎称自己掉了东西在这里,怕被人发现要回来寻,让叶玉箐先回街口的茶馆等他。   原来,叶玉箐一心要看一看长歌等下‘东窗事发’后,被人人诛杀的悲惨下场,所以逃离端王府后不舍得回去,寻了一间离端王府相近的茶馆,在那里静等好戏上场。   在听苍梧掉了东西,沉浸在欢喜激动中的叶玉箐,不疑他是要回来询问长歌关于她身世的事,只当他真的有东西落下了,所以依言先去了茶馆守着。   苍梧再次冒险进府,潜进了端王的喜房,前来寻找长歌一问究竟……   如今,长歌的话句句说中了苍梧的心事,他眸光越冷,因为他听出了长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内心不由颤栗起来,咬牙将心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是叶贵妃在骗我?!”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长歌心里骤然一松,眸光直直的看向眸光慌乱起来的男人,这一刻,她心里竟对他生出了一丝悲悯感。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叶贵妃与叶玉箐手里一颗可怜的棋子,却枉费他付出了一腔的真心与心血。   可这却也是惟一一个可以彻底击败叶贵妃与叶玉箐的机会,也是惟一一个可以致叶贵妃于死地的人!   想到这里,长歌郑重道:“我曾经在宫里当过五年宫女,关于叶贵妃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在宫里却不是秘密,那就是叶贵妃当年在生皇二子时难产,胞宫受损,再无生育的可能——所以叶玉箐绝不会是她的女儿……”   “贱人,你骗我!”   长歌的话还没说完,苍梧的脸色已大变,眸光一片悲愤,竟是伸手狠狠的掐住了长歌的脖子。   “一定是你骗我的……你为了打击对付她们,就骗造这样的谎言来骗我……”   长歌拼命挣扎道:“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情……你随便找个老宫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何贵妃一下膝下无子的原因……”   长歌拼命说出口的话,成了压跨苍梧的最后一根稻草。长歌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眼睛从沉寂冰冷一点点的变得红腥可怕,像一只正在嗜血发狂的恶狼,身上的蓬勃杀气让长歌不寒而栗,身上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苍梧如铁钳般的大手因着他的愤怒越收越紧,长歌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苍梧手里时,下一息,他却猛然收手放开了长歌,似陷于魔怔般的愤恨自嘲笑道:“她竟敢骗我……她竟是将我骗得团团转,我完全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苍梧想到这些日子来一直拿命的在替叶氏姑侄做事,将叶玉箐这个‘女儿’视若珍宝般的守护着,为了她那些娇奢的习惯,他甚至不惜放下声名去做偷盗之事,更是几次三番拿命在替她们做事,可到头来才知道,这些竟全是是她们姑母联合起来欺骗他的谎言。   她们这是用一个谎言将他当成了她们手里的一把刀,一颗棋子,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为她们卖命啊!   ‘噗’的一声,苍梧竟喷出一口血来,身子趔趄一下,差点倒到地上。   长歌看着他喷出的血里透着黑色,神情一震——难道他也中毒了?也是叶玉箐给他下的吗?   她正要开口问他,可不等她开口,苍梧竟一把抹了嘴边的血渍,抬起手中的大刀再次架到长歌的脖子上,狠命道:“那个贱人不是一直想要报复你、让你按着她的计谋进行吗,如今我杀了你,不让你与端王同房,将她的计谋彻底打乱……”   苍梧像一个丧心病狂的病人,在知道一切真后,自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叶贵妃与叶玉箐。   他首先想的就是杀了长歌,将叶玉箐辛苦筹划的一切打乱,让她不能如愿……   长歌惊恐的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刀,只要苍梧轻轻一划,她就没命了。   她咬牙镇定的朝已近癫狂的苍梧劝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看到我好好活着,岂不是更让她气恨……”   “而……而皇上早已怀疑你的背后之人就是叶贵妃,可惜一直没有证据治她的罪,而你就是可以定她罪的证人,你若要报复她,去世人面前揭穿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啊……”   看着愤恨到几欲失去理智的苍梧,长歌慌不择言的劝说着他。   却没想到,她的话竟是起了作用,气恨到几乎要发狂的苍梧终是冷静下来,将刀迟疑的从她的脖子间移开,却又喉咙一甜,再次喷出血来。   长歌就离在他的近前,被他喷得身上到处都是血渍。   她惊魂未定的胆怯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又发狂改变主意要对自己下手,心弦几乎都要绷断。   正在此刻,房门砰的一声重重被撞开,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同时快如闪电的蹿进来,等见到了床上的长歌,黑影出手如电,一掌重重拍飞正要逃走的苍梧,手一捞就将长歌拥进了怀里。   这一发生的太快,快到让长歌都来不及回神。   “长歌……长歌,你怎么样了……”   魏千珩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但是因为找寻这么久终于找到了长歌,更是因为看到长歌身上斑斑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滞住,以为自己来晚了,她已遭遇了苍梧的毒手。   长歌陡然落进魏千珩的怀里,瞬间感觉自己的心从高高悬起的可怕天际稳稳的落回了心腔里,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流泪道:“殿下,你终于来了……”   魏千珩摸到她身上的血渍,发现不是她的,这才放下心来,可看着她身上的装束,还有房间里熟悉的味道,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眸光狠戾的看向对面斗在一起的苍梧与魏镜渊,回身将长歌交给跟进来的白夜,让他将长歌带离屋子,转身立刻拔剑加入了战圈,与魏镜渊一起力擒苍梧。   顿时,三大高手纠缠在一起,将好好的一个喜房瞬间打成稀巴烂。   苍梧如逼急的兔子,疯狂的想要摆脱魏千珩与魏镜渊,因为他还要亲手去了结叶玉箐与叶贵妃,所以招式又狠又毒,招招致命。   魏千珩与魏镜渊合力本能很快将他斩杀掉,可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要留下他的性命指认叶贵妃,所以没有对他下杀招,只是用办法要活擒住。   喜房这边的响动,终是惊动了前面的宾客与魏帝太后,众人都匆匆赶了过来。   赶在最前面的魏帝与太后,一眼就见到着急守在屋外的长歌,等见到她身上的新娘装束,两人不由都惊愕住。   太后一把冲上前来,指着她身上的喜服气急道:“你怎么在这里,还这个样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面的这句话,太后却是问白夜的。   那怕隔着门房,外面的人都能听到里面凌厉的打斗声,太后自是担心这好好的喜房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夜对太后与皇上恭敬道:“回禀太后皇上,太子与端王正在合力擒拿苍梧,还请太后与皇上远离屋子,免得不小心被伤到……”   闻言,不止皇上怔住,太后更是吓得脸上血色尽失,猛然想到了什么,惊声道:“书瑶呢,她不是在喜房里吗?她同端王拜了堂就呆在这里的呀……”   想到惨死在洞房里的杨书瑶,长歌心里一片冰凉,一时间竟噎住,不知要如何开口将杨书瑶的事告诉给太后。   白夜他们都不知道杨书瑶已遭遇了叶玉箐的毒手,他如实禀道:“方才属下进去时,并未在屋内见到端王妃……”   太后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连忙对身边的良嬷嬷道:“王妃身边的丫鬟呢,都死哪去了,快将她们寻来问问……”   长歌缓过一口气过,终是鼓起勇气在良嬷嬷下去之前沉声道:“太后容禀,王妃她……她已被叶玉箐杀害在喜房里了……”   “啊……”   太后如遭雷击,身子一趔趄,向地上瘫软倒下,被良嬷嬷与魏帝连忙扶住。   不止是太后,魏帝、乃至骊太夫人等人都被这个消息吓到,一时间大家都惊得怔愣住了……   端王府大变,可永春宫里却一片沉寂,叶贵妃被粟姑姑搀扶着站在廊下,望着乌云遮挡的圆月,凉凉笑道:“你看,要变天了……” 第168章 大结局5   落夜开始,叶贵妃就守在正殿廊下着急的等宫外的消息了。   算算时辰,端王府的喜宴已近尾声,好戏也该上场了。   可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叶贵妃不由着急了,不放心的问粟姑姑:“派去端王府打听消息的人稳妥吗?”   粟姑姑心里也着急,面上却劝慰道:“娘娘放心,老奴让红豆去送的贺礼,还特意让她在端王府吃完宴席再回,就是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那里打听消息的。而她平时办事也最为稳妥,不会坏事的。”   端王府好客,不但设宴款待前来庆贺的宾客,还在偏厅给那些送礼的下人们也设了席面,供她们吃喝庆乐。   叶贵妃点点头,想着那日在庄府见面时叶玉箐同她说的计谋安排,忍不住激动道:“这一次,太子与端王又要再一次栽在长歌那个贱人的手里……而这一次,就算他们不死,也得元气大伤,被皇上所弃了。”   粟姑姑连连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皇上只怕早已对太子失望嫌恶,定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偏护着他了。再加之因着庄氏和刑部的事,他在朝野间名声已失,本就不得人心的他只怕更加保不住太子之位了。”   “而端王就更惨了。太后一心想护持他重获圣宠,可最后却让人发现他在大婚当日竟与长歌苟且偷情,到时就算魏千珩不杀了他,只怕太后和杨家也不会放过他了。而骊家也早在他逼着骊太夫人交出解药时,对他失望恩尽了——这样一个四面倒戈的过气皇子,更是无缘太子之位了。所以后面娘娘又可以重新筹谋安排新的太子人选了……”   没了魏千珩与魏镜渊,成年的皇子里再也找不出合适的储君人选,那么太子一位就成了未定之数,就表示叶贵妃又得获机会了。   叶贵妃很是赞同粟姑姑的分拆,扯唇满意笑道:“箐儿是真的长大了,想的计谋竟是滴水不漏,倒让我省心不少。”   粟姑姑趁机巴结奉承道:“依老奴看,还是娘娘教的好,才让姑娘改头换面能独当一面了。而娘娘这一次拼着风险挨了苍梧那厮一刀,才真正是好计谋,瞬间就将皇上的怀疑全部打消了。只有这样,后面的这些计划才得以实施不是,所以还是娘娘高明!”   叶贵妃胸口的伤还隐隐痛着,可她却满意的笑了,冷冷道:“在宫里沉浮这么些年,本宫早就看明白了——要想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活下去、且活得好,拼得并不是相貌与家世,而是胆量与谋略。只要敢拼命,就没人能拦你的路!”   粟姑姑深以为然,欣慰道:“如今一切坎坷都过去了,只等今晚一过,这前朝后宫定将是另一番景象,没有人能挡娘娘的脚步,这以后的前朝后宫就是娘娘的了。”   粟姑姑的话让叶贵妃心里激荡不已,凤眸闪着精光,得意笑道:“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若是不能畅快得意的过,还不如死了的好。所以本宫从来不会轻易妥协,越是绝境我越敢拼!”   站得久了,叶贵妃颇显吃力,粟姑姑扶着她到一边的暖椅上坐下,道:“听闻那庄氏已死了,肠穿肚烂的,庄家人找到她接她回去时,已然毒发,人痛得已然说不出话来,所以任是庄家人如何相问,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庄家请京兆尹的仵作去验尸时,京兆尹的官员认出她的死相与先前那姜元儿的死状一样,所以庄家一致认定是长氏给庄琇莹下的毒,而京兆尹也开始怀疑先前害死姜元儿的杀手就是长歌……”   叶贵妃凉凉的听着,笑道:“如今庄家这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长歌与端王苟且害死了杨书瑶,光这一点,太后与皇上还有杨家都不会再放过她——今晚,她必定是死路一条了!”   说罢,叶贵妃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心里不免又着急起来,道:“按理这个时辰喜宴也应该结束了,怎么还不见红豆传消息回来?”   叶贵妃正要催粟姑姑派人去端王府打听打听,恰在此时,却有小宫女飞快的跑来,禀道:“红豆姑姑从宫外回来了。”   叶贵妃与粟姑姑皆是一震,连忙挥手道:“赶紧让她过来这里。”   不一会儿,红豆就满头急汗的来到了叶贵妃的面前,不等她开口,叶贵妃已急声道:“如何了?箐儿的计划可是成功了?”   红豆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今晚发生的事太让她震惊,一向沉稳的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哆嗦道:“娘娘,计划成了……只是不是太子杀了端王,而是端王、端王杀了太子……”   “什么?”   叶贵妃与粟姑姑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粟姑姑急忙催促红豆道:“你赶紧好好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红豆抹了把额头上滚下来的冷汗,颤声道:“奴婢送礼到了端王府后,被留下来吃喜宴,正快要结束之时,却听到了喜房那边传来喧哗声,奴婢想挤过去查看,可喜房那边被封锁起来……不一会儿,就见到太子被人血淋淋的抬出来了,太医府医都赶来救人,可太子似乎伤得很重,我瞧见时像与死人无二样了……太后受不住惊吓打击晕厥了过去,现场都乱套了……”   红豆抖着嗓子一口气说完,冷汗却止不住的往下淌,跪在那里直发抖,似乎是被端王府发生的一切吓到了。   闻言,叶贵妃遏制不住欢喜的大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啊,真是太好了……本宫原本为端王会死在他的手里,却没想到他竟死在了端王的手里。这样的结局却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比我们想象中还好啊!”   魏千珩一死,端王犯下弑君的罪名,也是死路一条,如此,两人都彻底完蛋了。   这样的结果真是叶贵妃万万没想到的,太让她惊喜意外了。   粟姑姑也激动道:“娘娘所言极是。太子死在端王手里,端王自是不能活命,如此,成年的皇子全没了,于娘娘是天大的好事啊……”   叶贵妃激动欢喜得浑身发抖,她日日夜夜盼着魏千珩去死,偏偏他又是命最硬的人,她一直拿他莫奈何,只能暗自恨着他,如今他却死在了端王的手里,实在是太好了!   叶贵妃好久才平息下激动的心绪来,又问红豆道:“其他人呢?长氏那个贱人还有杨书瑶,她们如何了?”   红豆颤道:“听说长氏当场被捉奸就被被太子一剑杀了,所以端王伤心之下才会杀了太子让他偿命……而那杨书瑶,太子被抬出来不久,她的尸身也被抬了出来,看形容都死透了,尸首都凉了,如今端王府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太后都是昏死过去两回了……”   得知长歌也死了,叶贵妃欢喜得浑身直打颤,若不是顾忌胸口的伤还没好痊,她恨不能畅快的仰天大笑一场。   她得意的想,如今太子与端王都没了,长歌那个贱人也死了,而皇上对她又重复信任,后面的路真是再舒坦不过了。   见她喜不自禁的激动样子,粟姑姑朝她拜下,涎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不但大仇得报,还心愿得偿,以后定将万事顺遂,心想事成了。”   叶贵妃实在是太开心了,这比当年她害死敏贵妃再成功让骊妃背锅还开心。   她又问红豆道:“那侄姑娘与苍梧呢,他们可有顺利脱身?”   红豆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低着头道:“奴婢在端王府没有遇到他们,想必……想必他们在事发之前已悄悄脱身逃走了……”   粟姑姑接过她的话拍手笑道:“必定是这样的,不然太子与端王他们如何中计?侄姑娘聪明决断,她一定早早就脱身了。”   如此,叶贵妃彻底放下心来,对跪在地上的红豆和粟姑姑笑道:“你今日有功,你们都有功,本宫重重有赏!而本宫今晚终于能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说罢,搀扶着粟姑姑的手,心满意足的回寝宫去了。   她一走,跪在地上的红豆却全身剧烈一颤,下一刻哆嗦着爬起身,片刻不敢迟疑的退出正殿,悄悄来到永春宫的外面,对守在那里的磊公公颤声道:“大监,奴才一切都按着大监吩咐的说了,还请大监饶奴才一命……”   磊公公冷冷的眸了她一眼,问:“你家主子相信了?”   红豆点头如捣蒜,惨白着脸哆嗦道:“信了信了,她全信了……如今正高兴着呢……”   磊公公冷哼了一声,挥手让人将红豆拿下,冷嗤道:“饶你性命本公公可说不定,一切还是静等皇上发落吧。”   说罢,磊公公问身边的宫人:“皇上进去了吗?”   那宫人小心道:“在红豆回话时,皇上已带人悄悄进去了……”   磊公公心口揪紧,不敢松懈,连忙挥手让人将红豆押下去,自己则带着羽林卫进入永春宫……   叶贵妃哪里知道红豆从踏进端王府的那一刻,就被魏千珩与魏镜渊看守起来了,她方才嘴里所说的,都是磊公公事先吩咐好的,而红豆见一切东窗事发,为了保命,不敢不按着磊公公说的去说,却是成功的让叶贵妃以为叶玉箐的计划成功了,甚至结局远远超出了她们预期的好……   回到寝宫后,粟姑姑扶着她到菱花镜前坐下,伺候她卸妆歇息。   叶贵妃堪堪坐下,却从铜镜里看到身后走出一个人影来。   叶贵妃初初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下一刻,等她看清镜子映出了来人的面容后,她顿时惊得尖叫一声,猛然回头朝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苍梧站在她的寝殿内。   “你……你怎么来了?”   苍梧突兀的出现,吓得叶贵妃心口猛然一滞。   粟姑姑也惊诧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苍梧,心里暗惊,她都没听到开门声,他是如何进来的?   苍梧站在暗影里,微沉的后背再加上满身的血腥之气,还有猩红眸子里涌动的杀气,瞬间给殿内增加了一丝压抑诡异的气氛,让叶贵妃心口骤然一紧,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勾唇冷冷一笑,苍梧嘶哑着嗓子缓缓道:“任务完成了,我们的女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好让你放心。”   闻言,叶贵妃心里一松,面容却不自然的僵滞住,勉强笑道:“我已听到宫人的禀报了。今晚真是辛苦你们父女二人了!”   苍梧一直呆在暗影里没动,眸光冷冷的盯着那个一脸假笑的女人,又冷然开口道:“如今大局已定,仇怨也报了,你准备何时跟我们走?女儿还等着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呢……”   苍梧的话让叶贵妃的神情更加僵滞起来——骗他是一回事,可这样被他当面称呼为一家三口,她却极其不自然,心里更是厌恶之极。   何况她辛苦做下这一切,就是为了达到权力的巅峰,怎么可能真的跟他走?!   他简直在痴人说梦!   面上,叶贵妃却咬牙挤出一丝笑意来,安慰苍梧道:“我也日夜想着与你们父女团聚,只可惜你上次刺我的这一刀实在是伤得厉害。我伤口未愈,此时还不宜逃走奔波。所以此事还是等我伤好康复了再说……”   “可如今我与女儿无处可去,泉水巷那里也不能去了,就等着你跟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苍梧眸光死寂般的盯着叶贵妃看,直看着她头皮发麻。   她紧张的看着殿外,生怕有人闯进来看到苍梧,不由讪笑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你等我养好伤后再做打算。你与箐儿先找其他地方歇着,等我这边好了,就去寻你们……”   叶贵妃想,叶玉箐已在他身上下了毒,左不过这两日就会毒发身亡,只要拖过了这两天,她和箐儿就彻底摆脱他这颗作用已尽的棋子了。   见她一拒再拒,苍梧心里一片冰冷,但他今日前来,并就不是真的要带她走的,他只不过是来寻找一个真相,来揭穿她的真面目罢了。   如此,他凉凉一笑,不再逼她,道:“也好,等你养好伤再做打算罢。”   见他不再催促,叶贵妃心里松下一口气,正要开口哄他先离开,苍梧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事奇怪,想问问你——当初你生下女儿托给你大哥大嫂替我们抚养,于理我们却是欠着你大哥大嫂一份大恩,那当初你让我去天牢救女儿时,为何不让我将你大嫂朱氏一迸救出来?也当是还她这一份抚养之恩。”   闻言一怔,叶贵妃没有料到苍梧会突然提起当日天牢旧事来,不由心里一慌。   她当然不能让苍梧救出朱氏,因为事先没有和朱氏串通过,她怕朱氏坏了她的计划,让叶玉箐认不成苍梧这个便宜父亲,也少了一颗卖命的好棋子。   如今苍梧突然问起,叶贵妃心慌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苍梧的话了。   她身边的粟姑姑倒是反应过来,替她回答:“你有所不知,娘娘是担心天牢凶险,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才忍痛没有让你将朱夫人一起救出来。为了这事,娘娘心里一直愧疚不安呢。实则她还是不忍心看到你与姑娘出事才狠心了这一回……”   粟姑姑话一出口,叶贵妃就恍悟过来了,连忙捧着心口心痛道:“你都不知道了,为了此事,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良心不安,每日每夜都在向大嫂忏悔,只愿她不要怨恨你们,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好了……”   听了主仆二人的话,苍梧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不觉勾唇笑了,又道:“我听箐儿说,上次你让我帮你杀容昭仪夺十四皇子一事,十几年前你就做过了,而当时你杀害的正是当今太子之母敏贵妃,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不止叶贵妃怔住,粟姑姑也眸光沉了下来。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叶贵妃与粟姑姑这两个知情人默契的从不再提,却没想到今日被苍梧提了出来。   叶贵妃当即黑了脸,她敏感的觉得,今日的苍梧话有点多,问题也好,而且所问之事,都是她致命的秘密,让她不由的提高了警惕。   而且她也记得,敏贵妃一事,自己并没有同叶玉箐说过,所以心里更是疑心重重。   她眸光锋利的看向苍梧,可今日他一直站在暗影里,让人看不分明他脸上的神情。   如此,叶贵妃心里的疑云更重。   下一刻,她忍着伤口的不适,起身慢慢走到苍梧的跟前,眸光直直的打量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的神情,故做娇嗔的惊讶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问题?”   苍梧看着面前艳丽如蛇蝎一般的面庞,凉凉一笑道:“我是好奇太子与你反目的原因。按理,你抚养他长大,而箐儿又是你的亲女儿,那怕就当偿还你这么多的恩情,他也应该对箐儿好,不会对她这么绝情……”   听苍梧这一解释,叶贵妃心里稍稍一松,息间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自觉的想作呕,身子不自禁的往后退开两步,为了尽快赶他走,她耐着性子道:“没什么好奇的,左不过他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白花费了我那么多的心血与功夫……”   苍梧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冷冷笑道:“你可有想过,太子突然与你反目,或许是他已知道了你当年害死他母妃的真相?!”   闻言一震,叶贵妃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一脸阴戾的苍梧,心里有一根突然断了,让她心里一痛,猛然醒悟过来。   凤眸瞬间淬满了冰霜,叶贵妃声音冷下半分,盯着苍梧冷冷道:“你今晚来到底有何目的?为何一直要将敏贵妃之死往我身上扯?!我告诉你,我从未与箐儿提起过此事,你休想诓我……”   苍梧不以为然的嘲讽一笑,“你就这样敢做不敢认吗?女儿明明同我说过的,我不会记错,她说,当年敏贵妃就是被你亲手按进水池里淹死的,你这样做就是为了弑母夺子,像对付容昭仪一样,将五皇子从她的手里抢过来……”   “你闭嘴!”   寒意从脚步飞快的往全身蔓延,叶贵妃感觉她的头发丝都冷了,眸光惊疑的看着苍梧,尔后回头狠狠的看向同样惊呆住的粟姑姑,一字一句狠声道:“是你多嘴同箐儿说的吗?”   先前叶贵妃还以为苍梧是在诓她,可如今听到苍梧详细的说出了她谋害敏贵妃的过程,不由怀疑是不是粟姑姑同叶玉箐说的。   粟姑姑惊慌的摆手道:“不是奴婢……此事娘娘下死命让奴婢三缄其口的,奴婢一个字都没有同其他人透露,娘娘明鉴……”   看着粟姑姑不像撒谎的样子,叶贵妃心里更加惊慌了——既然不是她同叶玉箐说的,叶玉箐又是如何知道当年旧事的?   不等她想明白,苍梧已满意的笑了,冷冷道:“如此说来,你害死敏贵妃一事却是真的了?!”   叶贵妃全身剧烈一颤,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与粟姑姑已在不知不觉中承认了当年之事。   她伸手惊恐的指着一脸狠戾的苍梧,失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敏贵妃之死与我无关……箐儿是故意骗你的,不信……不信你将她唤来,我与她当面对质……”   可接下来苍梧的话却是将她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老夫确实是想带着她来与你对质的,更想与她来个滴血认亲才好,可惜啊,她却是来不了了,永远都来不了了……”   话音一落,苍梧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来,叶贵妃这才发现,他的手里竟然一直提着一个包裹。   而包裹还在滴血,原来方才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是来自他的身上,面是出于这个包裹。   叶贵妃惊恐万分的看着他手里的包裹,心里已隐隐想到了什么,顿时连胸口伤破裂开来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苍梧眸光狠毒至极的盯着她,下一刻手一扬,却是将手中的包裹朝着叶贵妃砸了过去。   “你的女儿——还你!”   包裹松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豁然落在了叶贵妃的脚边,叶贵妃低头看去,正对上叶玉箐死不瞑目而瞪圆的惊恐眼珠子……   米团子说:   叶玉箐下场了,马上轮到叶贵妃了…… 第169章 大结局6   “啊……”   刺耳惊恐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叶贵妃与粟姑姑皆被这赫然出现的人头吓得差点要晕厥过去——何况还是叶玉箐的。   叶贵妃全身的血液倒流,堵得她胸口透不过气来,哆嗦着手指指着地上的人头颤声问苍梧:“你……是你杀了她?!”   她震惊又悲痛的看着地上的人头,恨不能扑上去同苍梧拼命。   虽然叶玉箐也是她手中的棋子之一,但她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又是与她同仇敌忾的盟友,她自是舍不得她死。   而更让叶贵妃惊恐慌乱的是,为何苍梧会发现叶玉箐不是他女儿这个秘密,甚至还知道那么多她之前隐秘的事情?!   到了此时,叶贵妃是真正惊觉事情不对劲了。   苍梧嫌恶的看着地上的人头,咬牙切齿道:“敢骗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叶贵妃头皮都麻了,虽然她想不通苍梧是如何识破她的谎言的,但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正如她自己说的,越是绝境她越是无惧。   既然已被他发现,她只能迎头上了。   如此,叶贵妃咬牙挪开眼睛不再去看地上的人头,牙齿咬在在舌尖上,让舌尖上剧烈的疼痛刺激她慌乱的情绪,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刻,她一脚踢开脚边那骇人的东西,再也不去看一眼,人也恢复了冷静,冷冷的盯着苍梧,恨声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胆敢拿这样的事情来骗我,就要想到这一天!”   苍梧恨不能举刀将眼前一再欺骗自己、玩弄自己的可恶女人大卸八块。可就这样让她死了,却是太便宜她了。   他咬牙切齿的恨道:“你个贱人,你从生下二皇子后就再无生育的可能,却骗我说那贱人是我的女儿,将我玩弄股掌,让我给你们卖命,还在我身上下毒——我一刀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我方才应该留下她的贱命,让她同你一样,被揭穿真相,五马分尸而死!”   苍梧的话,句句如尖刀划在叶贵妃的心上,她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杀气蓬勃的苍梧,不明白明明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为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苍梧竟然知道了一切真相,要与她反目了。   而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去魏帝面前揭这一切的。顿时,叶贵妃又慌又恨,眸光喷火般的瞪着苍梧,恶狠狠的嘲讽笑道:“怎么,你还想到皇上面前去揭发本宫么?”   苍梧冷冷的迎上她的眸光,一字一句冷冷笑道:“若是让魏帝知道是你害死了敏贵妃,也是你让我去天牢劫人,连那容昭仪也是你让我杀的,还有那日的刺杀也不过是你让我与你做的一场戏,甚至今日端王府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精心密谋的,目的就是为了害死太子与端王,好让你重新谋夺太子之位……你说,知道这一切的皇上,是会将你凌迟处死,还是五马分尸?你们叶家满门三百多人,还能有一人存活吗?”   苍梧每说一句,叶贵妃的脸色就白上三分,到了最后已是血色褪尽,苍白如厉鬼!   她心里凝满寒霜,颤抖着手指抬手抚了抚头发,一步一步再次走近苍梧,冷冷笑道:“呵,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说的话皇上会相信吗?别忘记了,你是武家余孽,是皇上和大魏的死对头,你说的话,皇上一句也不会相信的……”   “何况敏贵妃一事,你拿不出证据,皇上与太子同样拿不出半点证据,所以谁都治不了我的罪;而后面的这些事,全是你做的,与我又有何关系?!”   说到这里,叶贵妃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而本宫那日让你刺我一刀,不仅仅是为了打消皇上对我的怀疑,更是为了避开今日这场灾祸——因为本宫遇刺受伤后一直呆在永春宫卧床养伤,从未踏出这永春宫半步,端王府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情,更不关我的事啊,全是你做的啊……”   说完,叶贵妃止不住得意的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叶贵妃当日让苍梧行刺自己,不单单是为了洗脱魏千珩对她的怀疑,更是为今日之事脱罪早早做下了准备。   她在听了叶玉箐的计划后,一面感觉很满意,一面却又为自己找好退路,以防叶玉箐与苍梧万一计划失败了,魏帝再次怀疑到她身上来。所以想好了这个主意,以养伤为由再次为自己洗脱嫌疑。   是啊,任谁都会想,她一个身负重伤的受害者,天天躺在永春宫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王府的事,怎能与她牵扯上?   所以那怕到时魏帝听到了什么流言,也不会相信的。   叶贵妃将一切算得滴水不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如今太子与端王都毁了,长歌与叶玉箐也死了,这些与她有关联的人都一个个的没了,她还有何好惧的?!   所以,只要眼前的苍梧死了,她的这些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   想到这里,她袖下的手握得更紧,一步一步离苍梧更近。下一刻,忽然扑身过去,将手里的发簪朝着苍梧的心口狠狠刺去!   她已等不及他毒发身亡了,她要他立刻去死!!   发簪闪着寒光朝着苍梧的心口位置扎去,可苍梧早已在她抚头发时,就见到她偷偷将发簪攥在了手里,又岂会不知道她对自己起了杀心?   所以不等她的发簪刺到他的心口,他已出手擒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扳,竟将她的手腕生生扳断,甚至能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响,顿时痛得叶贵妃冷汗如雨,失声惨叫起来。   然而,满腔的恨意让苍梧并没有就此收手,他捏着她的手腕调转方向用力一刺,竟将叶贵妃手里的发簪刺进了她自己的右眼里,再手力一挑……   “啊……啊……救命啊……”   在这一连串非人的折磨疼痛之下,任是叶贵妃这样厉害的人,到了此时也再顾不得其他,她感觉自己要活活被痛死了,终是大声呼救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粟姑姑,在见到叶玉箐人头时就被吓得呆傻住了,此刻见苍梧竟是转眼就刺瞎了叶贵妃的眼睛,并残忍的挑落她的眼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等听到叶贵妃的呼救,她根本不敢上前,反而被苍梧身上可怕的杀气吓得连忙往殿外逃去。   可不等粟姑姑走到殿门口,却见大殿的内侧屏风后面走出几个人影来,粟姑姑一见来来人,却比看到阎罗还可怕,心里瞬间明白了过来,顿时面如死灰的‘扑嗵’跪下,全身打摆子般的剧烈哆嗦起来,颤声道:“皇上……皇上饶命啊……”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帝,还有守护在他身边端王与端阳公主初心。   而一直紧张守在外面的磊公公在听到了粟姑姑的呼声后,知道魏帝正式在殿内现身了,他生怕那苍梧失信对魏帝下手,也连忙领着羽林军破门闯了进来。   魏帝与端王一行的出现,却是将叶贵妃吓得彻底怔傻住了,连眼眶与手腕上的疼痛一时间都感觉不到了。   她右眼眼眶里滚油般的往外冒着血水,剩下的左眼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魏帝一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心脏都吓得快要停滞住了。   她顾不得身上各处的剧烈疼痛,也忘记要给魏帝见礼请安,而是朝苍梧哆嗦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苍梧最想看的是就是她绝望崩溃的样子,阴鸷的眸子里迸射出最狠毒的光芒来,恶狠狠的笑道:“其实,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也在这里了。所以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所以你还敢说,他不会相信我的话了?!”   “而贱人,这也是我留你性命不杀你的原因——因为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丑恶罪行,让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而死。”   苍梧的话,将叶贵妃最后一丝希望都掐灭了。   她震惊的看着一脸杀气的魏帝,脸白如纸,不敢相信从苍梧出现的那一刻,魏帝就在她的寝宫里了。   所以,方才她同苍梧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所以,这也是苍梧反常问她那么多隐秘之事的原因?!   原来他是故意当着魏帝的面让自己招认那些罪行,好让魏帝治自己的罪。   到了此时,叶贵妃脑子里已经凌乱崩离,眸光死寂般的看着怒发冲冠的魏帝,陷入魔怔般的喃喃道:“所以……所以端王府的计划失败了?!太子他们都没有死吗?这一切都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   苍梧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解了,冷冷笑道:“你一辈子都在骗人,今日也让你尝尝被骗的滋味——贱人,你的死期到了!”   可即便如此,叶贵妃儿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震懵的想,苍梧不是明明最恨魏帝吗,而魏帝也一直在派人捉拿取他性命?为何这两个人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但此刻,已不是再想这些的时候,叶贵妃继而绝望的想到,她的所有罪行都瞒不住了,她是彻底完蛋了!   叶贵妃刺瞎的眼眶里流出更多的血水来,糊得她半张脸全得血污,再加上那血淋淋的空洞眼眶,实在是瘆人。   她捂着眼眶疯狂又绝望的朝苍梧嘶喊道:“你为什么这么绝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联合他来陷害我……”   苍梧看着她发狂疯癫的样子,却倏地落下泪来,手里死死攥着染血的发簪,嘶哑着嗓子颤声道:“我与你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认定你是我惟一的妻。可后来,突逢家里遭遇大难,你背弃诺言,狠心舍我而去,我原本可以在当日你母亲的灵堂上取你性命,可你盅惑我,说你对我还有情,与我缠绵动情,我终是没有忍心对你下最后的杀手……”   “十几年后,我早已将你忘记,可你又来挑拨我,说为我生了女儿……你知不知道,听到你的传信后我当时有多开心……我漂泊一世啊,无家无根,身边再无半个亲人,如今你突然告诉我,你为我生下血脉,我真的开心啊,甚至愿意为了女儿和你,放弃武家的深仇大恨,带你们归隐世外,好好的过余生的日子……可是没想到,你又再一次的欺骗了我……你真的很该死啊叶澜芳……”   苍梧的话,不但让叶贵妃大变脸色,现身后久久未语的魏帝更是黑脸如霜,叶贵妃胆怯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却又滚爬着向他而去,慌乱哭泣道:“皇上,这全是他的一派胡言,您不要相信他……他就是为了报复当年我同他毁亲一事的……求皇上明鉴啊……”   若是从前,魏帝难免要被她再次迷惑,可今日他亲耳在屏风后面听了这么久,脸色早已黑冷的要滴出水来。   若不是答应魏千珩与魏镜渊的恳求,让苍梧让与叶贵妃做最后的了结,他早已忍不住要冲出来揭穿这个贱人的恶毒嘴脸,将她碎尸万段!   如此,魏帝重重一脚踢翻叶贵妃,朝羽林军重重挥手,怒喝道:“将两人拿下!”   羽林军一拥而上,扣住了叶贵妃,又朝苍梧围去。   苍梧早在端王府时就被魏千珩与魏镜渊合力制服,他不离身的大刀也被卸下,所以少了许多杀伤力,况且他身上的毒也已慢慢发作,又有端王与初心两大高手守在这里,所以魏帝才会放心的放他来与叶贵妃对质,逼叶贵妃招认罪行。   但就在羽林军要再次抓住他时,苍梧却拿着从叶贵妃夺过的发簪,毫不迟疑的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噗!”   锋利的簪尖刺破肉身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心脏,苍梧恶狠狠的瞪着一脸气愤的魏帝,惨烈笑道:“没想到最后我们竟合作了一回……可我绝不会落在你的手里任你们凌辱的,要死……我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话毕,苍梧已是轰然倒下,一代枭雄凄凉收场……   苍梧一死,魏帝的所有怒火就集中到了叶贵妃身上。   从她害死敏贵妃,再到她竟在她母亲热孝期间与苍梧苟且偷情,再到她唆使苍梧闯进天牢劫狱,还有容昭仪与庄氏的死,端王府的一切密谋……这么多的罪恶之事,足够让她死上一万次了。   彻底看清叶贵妃真面目的魏帝,已是嫌恶憎恨她到了极至,连着整个永春宫都让他恶心反胃,一刻都不想再呆,于是冷冷吩咐道:“将这个贱人和永春宫的所有宫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看她还做过哪些恶事?特别是她身边的这几个贴身亲信贱婢更要严刑烤问。叶家满门也全部入狱——一个都不要放过!”   魏帝一口气吩咐下去,顿时永春宫一片鬼哭狼嚎,不止粟姑姑与秋红她们,其余一众的宫人都被抓起拖走,一个不留。   不多时,曾经号称后宫第一宫殿的永春宫成了一座死宫,惟剩下叶玉箐那个可怕的头颅滚落在叶贵妃的寝宫当中,最后被宫里的野猫野狗乱啃着四处叼走,掉在了宫道中被宫人发现,被扔进了粪池淹没起来……   叶贵妃的罪行,在她与苍梧交淡之时已自行招认了,所以魏帝再也不想听她编造谎话,任她再如何恳求求饶,魏帝都不愿意再见她一面,只等审过粟姑姑一众她的帮凶后,看她还做过哪些其他不为人知的阴恶之事。   不过一日的审讯,粟姑姑就全招了,不仅包括叶贵妃自己亲口承认的那些,还有当初叶贵妃在魏帝酒里添加催情药,从而害得丽嫔小产一事;派人去甘露村刺杀长歌的事;还有她当年明知长歌怀有身孕,还给她灌下毒药的事……一五一十详尽的招出,连着叶家这些年来与叶贵妃勾结做下的恶事,也知无不尽的全盘抖了出来。   毕竟大理寺里的一百零八种刑具可不是吃素的,秋红甚至在行刑时就活活痛死了过去……   叶贵妃所犯之罪一条条的招出,真正是罄竹难书,一经揭发出来,引得前朝后宫一片震惊。   大家都没想到,平时看着最温婉贤雅的贵妃竟是如此蛇蝎之人,真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坏事都干尽了。   而民间讨论最多的却是她与苍梧的私情,和其在母亲热丧期行苟且之事的下作不堪。   同时,随着苍梧一事的揭发,叶玉箐先前背夫偷汉的事情也扯根带泥的一迸被暴了出来,大家不由都笑称,叶家女不守贞洁、背夫偷汉竟是祖传的,姑母如此,侄女也如此,真是好大的笑话。   五日后,大理寺将叶贵妃的所有罪证都呈列出来,一条条一桩桩,真正是让人毛骨悚然。   魏帝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伴了自己几十年的枕边人,会是这样的蛇蝎毒妇,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狼子野心,气恨之下,下令将叶贵妃五马分尸,叶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转息间,曾经权倾朝野的叶氏一族彻底湮灭……   叶贵妃与叶家行刑当天,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前去观刑了。   人们以为一直受叶贵妃祸害的太子,还有他的宠妃长氏会出现在观刑台上,可两人并没有出现。   甚至,从端王府一事后,太子魏千珩与长歌再没有露面,甚至一点讯息都没有。   燕王府也府门紧闭,情形十分怪异。   而魏帝在处置了叶氏与叶家后,形容也并不见欢喜,反而愁云满面,不但连接三日没有上早朝,还私下悄悄出宫了好几次。   魏帝去的地方正是燕王府。   不为别的,只为受伤严重的魏千珩。   原来,端王府一战,魏千珩与魏镜渊虽是最终合力擒住了苍梧,可魏千珩也不慎中了苍梧一刀,正中胸口,伤势严重。   所以当初磊公公让红豆去诓骗叶贵妃,其他是假的,但关于魏千珩受伤一事却是真的。   魏千珩负伤擒住苍梧后,魏帝看到他身受重伤,当即要将苍梧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却被魏千珩拦下了。   魏千珩却与苍梧做下交易,同意他去寻叶玉箐与叶贵妃私了恩怨,但他也要协助魏帝,逼叶贵妃亲口承认害死母妃一事。   彼时,苍梧在听了长歌的话后,满腔的愤恨只想去找叶玉箐与叶贵妃报仇雪恨,也知道自己如今被擒难免一死,更何况他身上已中了叶玉箐的毒,没两天活路了,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所以魏千珩请求魏帝放了他,只让初心与端王一直跟着他。   苍梧离开端王府就去茶馆寻了叶玉箐,满腔的愤恨,让他在叶玉箐开门的那一刻就手起刀落,砍下了她的头颅。   一心等着长歌死亡消息的叶玉箐,最后没能等到她想听到的消息,却自己死不瞑目的惨死在了苍梧的手里。   杀了叶玉箐后,苍梧提着叶玉箐的人头,片刻不停的进宫寻叶贵妃。   而在他与叶贵妃对质之前,魏帝已吩咐磊公公安排好了一切,让从一进端王府就被魏镜渊扣押起来的红豆去汇报了假的消息给叶贵妃,好让她放松警惕,以便在苍梧的诱问之下,终是如实招出了陷害敏贵妃的罪行……   苍梧进宫时,魏千珩本想忍着身上的流血不止的伤口进宫亲耳听一听叶贵妃招罪,可他身上的伤并不轻,终是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立刻被长歌与白夜送回了燕王府,并连夜请来了煜炎。   可即便是煜炎出手抢救,魏千珩也因伤势太重危在旦夕,一连昏迷好几日都不见转醒,不光长歌终日以泪洗面,担已不已,连魏帝也日日亲临燕王府探望,心急如焚,两鬓的白发都不觉多了好些……   而端王魏镜渊与杨家的婚事,因着杨书瑶的遭难也不复存在了,但毕竟是正式拜过堂的,再加之看在太后的脸面上,魏镜渊还是以正妃之礼厚葬了杨书瑶。   叶贵妃一事,还有端王大婚被毁,让本是三月艳阳天的京城笼罩上了一层风雨。   而风雨过后,众人没有等来明朗的夏日晴天,却传出了更震惊的噩耗——太子重伤不治,于四月初五,薨于燕王府……   米团子说:   不出意外,明天就是大结局终章了(然后今晚的更新一直在被驳回……)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与支持,谢谢大家,么么。 第170章 大结局终   初冬的天气,阴雨连绵,连着寺庙里的香火都透着一股子霉雨的沉闷味,让人的心里也跟着闷堵起来。   不过大安国寺里的香火还是旺盛的,香客连绵不绝,初一十五尤其鼎盛,可却在十月初一这一日关了一天的寺门,只为专供端王殿下与骊太夫人给前骊妃娘娘上香供奉。   原来,随着半年前叶贵妃伏法,当年骊妃一案也澄清翻案,骊妃当年虽然也有罪,但罪不至此,魏帝当年对她的惩罚如今看来也是过于沉重。而因着当年她是自戕身亡,灵位不能移葬皇陵,魏帝就准予将她的牌位从无名小庙搬入皇家寺庙供奉。   但之前,因着处置叶贵妃和叶氏满门一事,再加之太子的突然薨逝,让魏帝大受打击,几乎一病不起,所以连着骊妃的澄罪书也到了近日才得以正式颁下……   魏镜渊与骊家人拿到澄罪书的那一刻,心里百感交集,骊太夫人亲手将澄罪书烧在了骊妃的牌位前,感叹流泪道:“儿啊,你终于陈冤昭雪了,只怕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你在冷宫呆了那么多年,最后死得那么惨,却是在替叶澜芳那个毒妇背的罪……”   “但庆幸的是,这么多年来,你的皇儿从未放弃你,他一直在为你申冤。可恨我当初还错怪他,逼着他做了许多他不愿意做的错事。也幸得他深明大义,舍死劝服我,才得已让我迷途知返,从而没有走上与叶家相同的末路……”   叶家一事,让骊太夫人感触颇多。   在叶家满门覆灭之后,骊太夫人不止一次后怕的想,若是当初没有端王的劝诫,只怕骊家也难逃一劫了。   所以到了此时,骊太夫人是真心悔悟过来,不但不再抱怨当初魏镜渊逼迫她交出青鸾解药、了结丹鹦一事,更是感激他目光长远,趋利避害,免了骊家的大劫。   而经由叶家一事后,骊家杨家这些权势之家皆是避风收敛了许多,再加之魏帝的有意打压,朝中的权势日渐趋于平衡,不再是几家独秀,分揽大权……   魏镜渊一袭墨青锦袍静静跪在母妃的牌位前,听着外祖母絮叨着近月来京城发生的大事,他的心境异常的平和,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牵挂的重担也悄然落了地。   终于,母妃多年替人背的黑锅终于卸下。大家也相信了当年他的话,知道害死敏贵妃的另有她人,父皇也不再认为他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撒谎顽固之人……   如墨的眸光落在母妃亲漆的牌位上,魏镜渊在心里平静的道:“母妃,你安息吧……”   与骊太夫人离开大安国寺时,天空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魏镜渊陪着骊太夫人坐着马车返回京城。   路上,骊太夫人想起他与杨书瑶的婚事,还有京城里暗暗传的一些不中听的谣言,不觉心痛的握住了他的手,朝他勉励笑道:“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等日子一过,外祖母再给你挑选合适的正妃人选……”   骊太夫人所说的日子,是指前太子魏千珩的丧期。魏镜渊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情,面上却是苦涩笑道:“外祖母可听说了京城里私下的传言?大家都说我是克妻之命,这么大年纪才娶正妻,却在成婚这一日死于非命,如今只怕越加没有谁家的女儿愿意嫁进端王府了……”   “胡说八道!”   骊太夫人心痛的打断他:“都是一些胡说之言,你岂能去在意?再说,书瑶之事,全是那叶庶人的阴谋,她们有意为之,生了害人之心,岂能将这些罪过都怪到你的头上?你不要多想,婚配之事,外祖母会替你好好寻觅的,并且这一次也必定是你自己喜欢的,没人会再强迫你了。”   魏镜渊并不是在意那些谣言,相反,他觉得这样反而让他清静了。   见他不吭声,骊太夫人接着道:“其实,我如今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卫国的卫澜公主其实就挺不错的。为人温婉又机灵,配上你的性子倒正正好。而她的兄长与你也是好友,也算上亲上加亲……”   卫澜?!   提起这个名字,魏镜渊眼前倒生出几分印象来,倒是一个颇有胆识的姑娘,上次端王府大乱,她跟随在兄长卫洪烈的身边,倒是一直镇定自若得很,还担心的上前察看他的身子,担心他也受伤了。后来还劝他放下大婚当日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一切事情要往前看……   不觉间,魏镜渊的思绪飘远了。   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行到半路,风雨渐停,魏镜渊撩起车帘朝外看去,见他们正好行到了十里亭。   心里微微一震,他不由脱口而出,将马车唤停。   “怎么了?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骊太夫人见好好的赶路,他突然叫停马车,不由担心起来。   魏镜渊反抬眸看向高高的矗立在路边的凉亭,回头对骊太夫人道:“雨后空气清爽,我想去凉亭稍做歇息。”   见是为着这个,骊太夫人不由松了一口气,陪着他一起下马车登上十里亭。   “送君十里终有别。这小小的凉亭,怕是见惯了分离别兮吧,想当年,老身就是在这里将你送去边境封地的,这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因着近来京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多,引起骊太夫人也是感触频频,感叹起当年魏镜渊离京之事,又不免想起堪堪去世不久的前太子魏千珩。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年我们仇恨的那些人,竟在一夕之内,都没了,叶庶人如此,前太子也是如此……”   说完,骊太夫人又添上一句:“谁能想到,那么厉害的魏千珩,竟被苍梧一刀就要了性命,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墨眸泛起波澜,魏镜渊淡然笑道:“太夫人有所不知,那日苍梧那一刀,本应该是我来受的,却是太子替我挡下的。若是不然……”   说到这里,魏镜渊不觉沉吟住,眸光飘向了辽阔的远方……   他身边的骊太夫人闻言神情一震,连忙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再无他人,才稍稍放心下来,压低声音问道:“此事……皇上可知道?”   魏镜渊神情淡淡道:“太子在昏迷之前一再嘱咐我不可说出去,那怕在长歌面前都不能说……所以后来他性命危在旦夕,甚至外界还在传着一些难听诋毁他的话时,我虽良心不安,却也一直没有告诉他人……”   原来,那日在活擒苍梧时,魏镜渊因先前没有与苍梧交过手,不熟悉他诡异凶狠的招式,眼看就要中招,却被魏千珩替他挡下,原本应该砍在他身上的刀,也落在了魏千珩的身上。   事后,魏千珩一直咬牙不提此事,也不让魏镜渊提。但后来见魏千珩的伤势越来越严重,没有好转的迹像,魏镜渊心里愧疚加重,良心难安,终是忍不住要去同父皇呈明此事,却没想到被青鸾拦下了……   闻言,骊太夫人神情一松,后怕道:“太子让你这样做是对的……当日之事,原是你们俩人联手对抗凶徒,且当时情形险恶,谁也预料不到什么……太子替你挡刀原是他自愿,可若是传进皇上的耳朵里,只怕皇上会将太子之死怪罪到你身上,所以此事你万万不可再提……”   是啊,太子薨逝是大事,魏帝差点因此一病不能起身。若是让他知道魏千珩是替他挡刀才出的事,只怕魏帝会迁怒于魏镜渊。   魏镜渊半年前的心境很复杂,也很为难纠结,心里的愧疚与良心的不安一直催促着他要向魏帝和世人说明一切,可到了今日,他却选择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倚栏站着,雨后凉风轻拂过他清俊如尘的脸,将魏镜渊的思绪却带向了半年前……   半年前的四月十二,也就是前太子魏千珩薨逝落葬的那一日,他在这里送走一行人。   不是别人,正是长歌与魏千珩一行。   不错,不是薨逝的前太子,而是舍弃一切带着长歌与孩子离开京城的魏千珩。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明白,魏千珩让他守住秘密的原因。   原来,所谓的重伤不治,所谓的薨逝,都是魏千珩做出的假像,为了就是彻底摆脱太子的身份、甚至是大魏五皇子的身份,远离京城的纷扰,过他想过的人生。   甚至连那日替他挡下的苍梧那一刀,都是魏千珩事先想好的。   以他的身手,苍梧那一刀根本砍不到他的身上去。   可为了后面的离别,他却迎身而上,硬生生接下……   而后来请来煜炎替他救治,煜炎在他身上用了一些药,让他每每在魏帝来探疾时都会伤重病发得越发严重,让魏帝与外人都相信了他是重伤不治而亡……   想起这些,魏镜渊忍不住笑了,对一脸担心的骊太夫人道:“太夫人放心,事情都过去了,这些旧事,我不会再提了。”   闻言,骊太夫人心里一松,欣慰的看着他,想到空缺下来的太子一位,心里不由越发的欢喜起来……   马车回到京城,已是落夜时分。马车一进城门,就有宫里的侍卫前来想请,说是魏帝找端王进宫说话。   听说是魏帝相请,骊太夫人很是开心,连忙催促魏镜渊赶紧进宫。   自太子‘薨逝’后,没人陪魏帝喝酒下棋,魏帝渐感寂寞和失落,不觉间就天天赖上端王了。   且在和端王下过一盘棋后,魏帝深深被长子的棋艺折服,有事没就召他进宫作伴。   而魏镜渊想着魏千珩临行前对他的殷殷嘱托,倒是对魏帝有求必应,父子二人相处又回到了重前,日渐和睦起来……   魏镜渊进了宫,他进去御书房时,魏帝已坐在棋盘边上等他了,见他进来,像寻常一样又问道:“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魏镜渊摇摇头,魏帝皱眉又道:“你前几日去参加了国公府的婚宴,那吴子规的新婚妻子不正是长歌的亲妹妹么,她们也没有一点他们的消息吗?”   魏镜渊看着魏帝无奈笑道:“他们既然一心要远离京城,自然不会再愿意与京城有所牵扯,所以大家都失去了他们的联系,父皇还是不要再去找寻他们的好。”   两人嘴里的他们,自是指魏千珩与长歌他们。   原来,虽然魏千珩筹备好一切以假死瞒过天下人,可到了最后,魏千珩还是没有忍心真的将父皇欺骗到底,因为他知道父皇对他的偏爱,他看着父皇两鬓因他生起的白发,不由担心若自己真的薨逝,父皇能不能挺过来?   所以,在最后的时候,他终是向魏帝说明一切,恳求魏帝同意他的决定,放他离开。   而他将真相告诉魏镜渊,却是不想魏镜渊心里背上负担,以为自己真的死在了替他挡的那一刀之下,让他愧疚不安……   虽然知道魏镜渊说得在理,可魏帝还是犹其不肯死心,闷声道:“朕并不是想要寻到他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杳无音讯的断了联系,难道朕百年之日他也不回来跪孝吗?”   魏镜渊看着这样的父皇,心里一片温暖,捻起一枚棋子稳稳放在了棋盘上,笑道:“父皇放心,京城里到底有许多与他们牵扯相连的人和事,他们不会真的将这里忘记干净的……只不过近期之内,皇弟他要养伤又要创建新家,还得养家糊口,只怕有得他忙,自是顾不上京城这一头了。”   魏帝举着棋子怔了怔,“糊口?他能拿什么养家糊口?”   魏镜渊想起送他们离开时问起魏千珩的打算,忍不住笑了:“据说他想开家面馆,在府里时就让白夜跟着厨房学着和面了,却不知道成效如何?”   听了魏镜渊的话,魏帝心里越是好奇了,心里直痒痒,忍不住又道:“朕让你去问那太医沈致,他那边也没有神医和长歌的消息吗?他的岳母不是长歌的亲姨母吗,应该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安家吧?”   魏镜渊道:“沈太医惧内在太医院是出了名的,儿臣觉得,就算他夫人与岳母知道长歌他们的消息,沈太医也不敢将消息告诉我们,儿臣总不能逼着他说。万一让皇弟他们知道,以为我们追他们追得紧,只怕会连夜搬家也说不定……”   魏帝越想越觉得郁闷,怎么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魏千珩那小子到底拖家携口去了哪里?   他是真的想看一看他开面馆的样子啊……   看着父皇一脸向往的样子,魏镜渊终是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父皇,当初皇弟是如何说服您,让你答应放他离开的?”   说这话时,魏镜渊话语里带着难掩的好奇——父皇那么在意他,怎么会愿意放他离开?   闻言,魏帝面容一怔,下一刻眸光却是涌上了温暖的暖色,却又故意板起脸道:“他想走就走吧,朕那么多儿子,不稀罕他这一个……”   终究是没有告诉魏镜渊真正的原因。   魏镜渊还想再问,房梁上突然跃下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了魏帝与魏镜渊面前,将两人吓得一惊。   魏帝惊慌看去,却是端阳公主初心。   “父皇,你让我出宫去寻公子和姑娘吧。”   一见初心,魏帝头立刻大了,推了面前的棋盘,抬头看看高高的殿梁,不敢置信道:“你……你什么时候爬到那上面去的?万一、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初心不以为然的撅嘴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摔不摔的,只说肯不肯让我出宫去。”   魏帝恼道:“天大地大,就算父皇愿意让你去,你却要去哪里寻他们?”   这一句却是问住了初心,她为难的蹙紧眉毛,闷声道:“不论如何,我总会找到他们的……”   魏帝嗤道:“你说得轻松。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莫说你了,朕与你大皇兄都没有他们半点消息,你只怕找到头发白了也找不到他们……”   说到这里,魏帝与初心皆是不由伤感起来——若是真的他们一直不主动与他们联系,难道此生都不要再见面了吗?   看着两人不约而同黯然下去的形容,一旁的魏镜渊却是突然笑道:“儿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与他们联系上?”   “什么法子?!”   父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魏镜渊笑道:“父皇不是一直在忙着给皇妹寻找乘龙快婿吗?不如广招贤贴,让各国皇子都来大魏竞选端阳公主的驸马……”   “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不等端王说完,初心已不满的打断了,不悦道:“上次我好不容易说服父皇不嫁皇子,你怎么又来挑事,你可是要同我打一架吗?”   魏镜渊笑道:“打架我自是打不过你,但你想想,父皇广发贤贴为你招婿,你那个百草会不会得到消息赶回来?若是他回来了,我们岂不就知道了长歌他们的下落!”   “啊,这是个好主意!”   初心脸上马上阴转晴天,回身对板着脸的魏帝道:“父皇,你赶紧下贴子吧,越多越好!”   魏帝虽然觉得端王这个法子可行,可看到初心对那百草的热络劲,不悦道:“你就这么稀罕那个什么百草?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如何配得上你?”   初心一点都不急的在魏帝身边坐下,凉凉道:“反正我同父皇说过的,这辈子要么让我嫁百草,要么我就不嫁,就算你绑着我成亲也无用,这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打得过我?怕死的自是不敢娶我的……”   魏帝头都要大了,之前确实给她寻过两回驸马,可一见面就被她一身可怕的功夫吓倒了,根本不敢娶她进门,拆屋烧房子事小,断手断脚才是可怕。   魏镜渊想起临走前长歌将初心托付给了他,不由也帮着她说话道:“父皇,皇妹言之有理,试问这天下的男人,若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又有哪一个……配得上她。而若是父皇不同意,她到时擅自离开,羽林卫也拦不住她啊……”   初心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大皇兄了,将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连连点头道:“若是父皇不同意,我今晚就走,像五皇兄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魏帝看着眼前的宝贝女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最后咬牙道:“好,下诏!”   如此,在前太子薨逝后,魏皇室终于再次迎来了喜事——皇上要为端阳公主选夫婿了!   世人都知道魏帝对这位端阳公主宠爱异常,所以这次选婿的范围又宽又广,不但给各国发了邀贴,连各州各地的世家名门子弟都收到了朝廷邀贴,只要是适龄又出众的青年,都可以参选端阳公主的选婿……   这么轰动的事,传得五湖四海皆是,连云雾镇这样的边陲小镇上都传得沸沸扬扬。   云雾镇西街头的百草医馆这两天有点不寻常,一向笑脸迎客的少大夫这两日脸黑得难看,看病也是心不在焉,诊脉诊错,抓药抓错,熬药连药罐子都打破,青鸾买罐子都快买不过来了。   无法,青鸾只得去请煜炎出来,镇一镇百草。   煜炎从隔壁的面馆吃完面回来,见百草像霜打的茄子般耸在门口,叹息一声对他道:“你想去就去吧,天天唉声叹气,我都听烦了。”   青鸾听到煜炎让百草走,顿时偷笑不已——如此,医馆里只剩下她和煜炎二人,无人打扰,真真是太好了……   面上,她又担心道:“他回去,岂不将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吗?”   百草举天发誓:“我绝不将这里告诉给初心。”   煜炎道:“你若是决定好,就不用再回来了,留在太医院当差也是好的。”   百草不由又犹豫起来,不舍道:“师父,徒儿想留在你身边尽孝……”   青鸾连忙笑道:“你师傅还年轻,不需要你尽孝,你还是赶紧启程回京吧,免得初心被其他人抢走了,到时你哭都没用了……”   百草激动道:“那我……那我去隔壁面馆禀告一声,明早就启程。”   隔壁面馆就是长歌家的。   魏千珩果然还是开起了面馆,而和面的师傅就是胳膊粗力气大的白夜。   白夜劲大和面不错,和出的面条劲道足,有嚼头,只有一样,他掌握不好力道,经常将面盆给弄坏。   为此魏千珩天天耳提面命的告诫他,让他省着点力气,少弄坏面盆,还要扣他的工钱。   白夜很是委屈,心里默默反诘,总比某人经常弄坏木床的好啊。   百草进去面馆找长歌与魏千珩时,面馆正是不忙的时候,魏千珩在柜台后记帐本,长歌则靠在他身边看话本子,看着看着,不觉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百草走过去,先打量了一下长歌的脸色,尔后对魏千珩巴结道:“夫人脸色不错,看来这一胎顺和不辛苦。”   魏千珩嗯一声,扯过毯子给长歌盖上,问百草:“你是来给你师傅送面钱的么?”   百草脸一垮,忍不住腹议道,师傅与他来面馆吃面要钱,可他们去医馆看病却从不给诊费,还要将药替他们煎好送过来,真是太不公平了。   可转念一想,谁让他师傅是妹夫呢……   这一想百草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等他再想到,或许过不久,他也要成了魏千珩的妹夫,心里这份不甘不满更是烟消云散,马上掏出钱袋子整袋子交到魏千珩手里,对他涎笑道:“这是师傅后面的面钱,我先替他预付了。”   魏千珩毫不客气的收下,问他:“你要出远门么?”   百草心一抖,鼓起勇气道:“殿……魏掌柜,我要回京城去……”   从他忐忑不安的进门那刻起,魏千珩就猜到了,不由冷冷道:“那你可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百草信誓旦旦道:“我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只说我们出京后就分开了,我跟师傅云游四海,没有同你们在一起,连一个云字和雾字都不会提到的……”   魏千珩很不想让百草回去‘自投罗网’,可先前煜炎在这里吃面时就同长歌说起过初心与他的事,长歌已明显表态支持百草与初心在一起,他哪里敢阻拦?!   于是他扔下手里的笔,身子却一动不动的给长歌靠着,对百草叮嘱道:“你记住你方才说的话,谨记不要说漏嘴了。”   见魏千珩同意他回京城,百草欢喜不已,连夜收拾好包袱赶回京城去了。   他一走,魏千珩就蹙紧了眉头,思索着要不要再搬家,因为他总感觉百草会将他们全卖了。   可是长歌刚刚怀上身孕不久,不宜奔走劳累,而煜炎的腿伤也刚好不久,同样劳累不得。再加之马上入冬了,边陲小地出入不便,实在不宜再搬家另换地方。   如此,魏千珩只能寄希望于百草能就到做到,不将他们的安家之地说出去。   转眼入冬,云雾镇一切如常,因着大雪封路,云雾山方圆百里的出入之地都封了,魏千珩也放心了。   他早早的囤好过年所需的物什,准备在新家好好的筹过第一个新年,将煜炎与青鸾夫妻也拉到面馆一起过年。   因地处边陲小地,入了冬后进入云雾镇的人就少了,除了本地的住户,连猎户都少见,所以面馆也少了生意,魏千珩于是准备在腊月初就打烊结业,等来年天晴开山了再开业。   冬月末,过了今天,明天就是腊月了。   眼看天色暗下来,白夜与心月开心的开始收拾铺子,准备关门歇业,却不想,面馆的门堪堪关上关扇,就被人重新推开了。   大风大雪里,面馆里走进两个汉子,对白夜道:“烦请下两碗面,我们要带回去给我家主人食用。”   白夜眸光朝着两人的身姿形容一扫,心里一凛。   可是他没动声色的转身入了后厨,向魏千珩禀告。   听到禀告,魏千珩心里一震,尔后眸光染上了一片雾色,轻轻道:“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白夜沉声道:“属下不会看错的,他们站立的样子根本不像寻常的百姓,还有不自禁将手放在腰间刀鞘的位置,还有说话的京音,应该是宫里的羽林军……”   魏千珩默默的听着,心里某个地方轻轻的漾了漾,苦涩笑道:“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百草,这么快他就‘招认了’。”   长歌在一旁听到两人谈话,心里已是明白过来,心里也止不住的激荡,上前轻轻问道:“你可要去见一见皇……他们?”   魏千珩朝外看了一眼,云雾镇不大,总共就只有一家客栈,就开在他们面馆对街不远。   深邃的眸光里不觉凝聚了水气,魏千珩心酸笑道:“既然他没有现身,我们就假装不知道罢。”   所谓近乡情怯,长歌理解魏帝与魏千珩心里的感受,父子二人既然当初决然离别,如如今那怕魏帝寻儿到了这里,也没有现身来亲眼看一看他,说明魏帝遵从着当初对魏千珩的承诺,再不打扰他的生活……   而魏千珩得知魏帝千里迢迢冒着大风大雪到了这里,却也狠下心不去相见,也是为了当初说过的话。   在跪求魏帝放他走时,魏千珩曾说过,一出京,他再不是魏皇室的人,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凡夫俗子,只求此生与长歌孩子平凡度过,再无纷忧……   看着魏千珩眸光里闪动的泪光,长歌上前轻轻拉过他的手道:“我们一起给父亲下碗面罢。”   魏千珩点点头,接过淡竹手里的勺子,长歌也挺着肚子上前帮忙,夫妻二人合力下了两碗最普通的葱花面。   白夜端送出去时,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家掌柜与夫人亲手为你家主子下的面条,还望你家主子喜欢。”   两人接过面条连忙趁热带回客栈去了。   客栈的二楼临窗的客房里,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魏帝接过侍卫手里的葱花面条,怔怔看着,等听到侍卫回禀的话,面容一震,尔后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同样一身百姓装束的魏镜渊,也跟着一起吃起面条来。   魏帝情绪颇为激动,握筷子的手止不住的哆嗦,掩饰般的嘲讽笑道:“果然是他们亲手做的,这面条也太难吃了。”   话虽这样说,可满满一大碗葱花面,魏帝却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喝下了。   魏镜渊同样如此。   他看着父皇隐忍的情感,忍不住道:“父皇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为何又不去看一看他们了?”   魏帝放下筷子,接过随从递过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顺势将眼角的泪抹去,硬着嗓子道:“他这么绝情,朕为何还要想着他……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   魏镜渊默默叹息了一声,笑道:“父皇以收取聘礼为由,才辛苦从妹婿那里得来皇弟的下落,又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吃他们面馆一碗面吗?”   原来,并不是百草意志不坚定,而是魏帝松口答应让他娶初心,只是在向他讨要聘礼时,表示什么都不要,只要魏千珩一行的下落地址。   百草进退不得,最后为了娶初心,只得如实交待了……   魏帝自己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从魏千珩离开京城那一刻,他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得知他的下落,想知道他脱离了皇子的身份,过得好不好。   可如今到了这里,来到了他的家门前,魏帝却不想再走近一步去看看他了——说到底,他不忍心打扰他如今平静的生活。   正在此时,楼下的街道上却是传来了孩子天真清脆的笑声,魏帝觉得那笑声很熟悉,猛然推开扇户看去,神情顿时一震。   只见暮色四合的青石街道上,魏千珩背上驮着女儿彤儿,长歌挺着肚子牵着儿子乐儿,一家四口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彤儿在父亲的肩膀挠着父亲的痒痒,自己反倒哈哈大笑不停,银铃般的笑声飘落在街道上的每个角落。   而乐儿已快长成半大的男子汉了,知道小心的扶着怀了身孕的母亲,还一边逗笑着妹妹,一家四口美好得像山水画里的小桥人家,让人不忍心打扰……   虽然隔着距离看不清魏千珩的形容样子,也不知是瘦了还是胖了,可这一刻的他看在魏帝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幸福。   陪在魏帝身边的魏镜渊看着楼下温馨又美好的一幕,突然福至心灵,恍悟到了什么,不由对魏帝笑道:“父皇,儿臣知道皇弟是如何劝服你放他离开了!”   魏帝眸光追随着远去的一家四口,淡然道:“说说看!”   魏镜渊道:“父亲当年与无心侠女定情江湖,应该也有过与皇弟一样的夙愿,愿意与无心一辈子一双人的过下去,生儿育女,自由自在,只可惜父皇最后没能达成。”   魏帝眸光微微一动。   “可皇弟比父皇意志坚定,他的所为,也算是完成了父皇的夙愿,所以父皇最后选择支持他,对吗?”   魏帝不置可否,只轻轻喟叹道:“你可是也羡慕他了?”   魏镜渊被魏帝问得微微一愣,尔后苦涩笑道:“父皇有所不知,我从来都是羡慕他的……”   是啊,他是真的很羡慕魏千珩,他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愿意舍弃,只为追求他心里最想要的。   最开始的时候,魏帝免不了骂魏千珩没有大志,为了一个女人和孩子,放弃天下和江山,甚至连他都不理解他的举动。   但到了这一刻,他才深深体会,幸福于每个人都不同——而魏千珩的幸福就是长歌。   那么,他的幸福,又在哪里?   魏镜渊心里某个地方被深深触动,他觉得,他也应该努力的寻找他的幸福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