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锦衣卫相亲了》 作者:西兰花炒蛋   文案:   卢青桑对锦衣卫的最初印象是,皇帝身边的鹰犬爪牙,行踪神秘,阴冷严酷。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   尤其是原身的父亲就是被锦衣卫抓进诏狱折磨而死,导致卢青桑一穿越过后就成了寄居舅家的可怜小白菜。   事实是,打杂工?不但要做皇上的保镖,还要整修街道、疏通河渠、饲养大象,还有……撩妹?   裴琰作为锦衣卫,任劳任怨,帮助孤女卢青桑割麦、喂猪、养鸡、开店……   大人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卢青桑感动得无以复加。   卢青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裴琰:“兀那小娘子,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故施以援手。某是正经人,不会做那等携恩图报之事,小娘子勿要再说。”   卢青桑:就想请他吃一顿饭而已。   荠菜小馄饨、肉丝炒年糕、清蒸螃蟹、砂锅豆腐,酒酿圆子,这饭吃了一顿又一顿,裴琰觉得,能这样一辈子吃下去也挺好。   后来,追妻路漫漫,裴琰后悔不已,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小娘子的求婚。   卢青桑:等等,我有求过婚吗?   努力搞事业,只想独自美丽的女主vs传说中狂拽酷炫霸的锦衣卫小哥哥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青桑 ┃ 配角:裴琰 ┃ 其它:西兰花炒蛋   一句话简介:我靠美食征服锦衣卫(城管~)   立意:在艰难的环境中,自立自强,走出属于自己的成功之路 ============ 第1章 (捉虫)   京城北郊,清水村。   屋舍俨然,鸡犬相闻。   村子不远处是一片片农田,有农人在田间忙活。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一眼望去,就是一副平静悠长的农家乐之景。   村子的位置十分优越,依山傍水,距离京城也就四五里路程。   卢青桑与表姐董静娴出了门,却无心无心观赏美景,匆匆往城里赶。   些须几里路,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从安定门进城,穿过教忠坊,在钟楼街上找了个空地,董静娴掏出了鞋垫子。   卢青桑留神打量,果然是天子脚下,百姓的精气神都不一样,城里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钟楼街临着沅河,河岸两边俱是茶楼酒肆布店饼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边种着一排排垂柳,柳荫下好些个摆摊子的人,卖瓜果菜蔬的,卖针线的,卖零嘴的,还有卖小猫小狗的,引得人过来看。   鞋垫子绣了精美的花纹,二十文钱一双,很快就卖出去了好几双。   董静娴小心翼翼把钱贴身藏好。   卢青桑暗暗想,做生意就来钱快,说不定她也可以在这里摆个摊子挣钱。   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接着便有人惊叫。   “锦衣卫来了!”   “快跑!”   摆摊的小贩们手脚迅速,有的推了车子就跑,还有人把东西随便打了个包裹,转眼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卢青桑这是第一回来京城,懵了,“怎么回事?”   董静娴跟她一样懵逼,“不知道啊。”   隔壁摊子的大婶见她们两个小姑娘不知事儿,匆匆说了句:“锦衣卫来了,还不快跑!”   锦衣卫?   传说中专门为皇帝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   很快卢青桑差点就为她偏见付出了代价!   两个懵逼的人没来得及离开。   很快几个穿黑衣,官差模样的人走过来。   钟楼街摆摊子的小贩跑得差不多了,卢青桑与董静娴两个年轻姑娘在其中格外显眼。   卢青桑此刻也顾不得想为什么他们没有穿帅气无比的秋香色飞鱼服,腰上也没有挎绣春刀,她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   这里的锦衣卫怎么那么像城管,而且还是专门打击小商小贩,整顿市容的那种!   现在再跑已经来不及了,一旁的董静娴吓得瑟瑟发抖。   卢青桑也怕啊,但是她是那种心里越害怕,表面越镇定的人。   她淡定地拿起剩下的几双鞋垫子,再淡定拉董静娴起来,最后淡定地往外走,心里砰砰直跳。   “站住!”   两人吓了一跳,董静娴颤巍巍地说:“六、六娘,是在叫我们?”   卢青桑继续保持淡定:“你听错了,不是叫我们。”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只见一个穿官服的年轻人快步赶上来,拦住她们。   看来是走不了。   卢青桑轻轻吁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细声细气地问:“官爷,请问有什么事?”   那年轻人没想到竟然是个漂亮的姑娘,愣了愣神,才道:“这里不能摆摊。”   卢青桑弯弯嘴角,“多谢官爷提醒,小女知道了。”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剩下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卢青桑心下明白,按照套路,大概是要罚款了吧。   她已经听到有个抓到小贩的官差在说罚金了。   “五钱银子,还想讨价还价么!”   抢钱啊!   卢青桑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声。   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只需要一两半银子就可以过活,而一两银子等于十六钱,这五钱不可谓不多,很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未必能挣到五钱。   董静娴紧紧挽着卢青桑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出。   卢青桑作出惶恐的样子,对官差小哥说:“官爷,我跟我姐姐这是头一遭进城,不知道情况,我们只是买了几双鞋垫子。”   小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事,没事,我们只管卖,不管买,姑娘请慢走。”   总算是搞定了,卢青桑拉着董静娴就要走。   今日出门真该看黄历,两人还没踏出步子,另一个官差已经走过来。   小哥朝来人拱手:“裴大人,这两位姑娘是来此买鞋垫的。”   看来是这群锦衣卫的老大。   裴大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在卢青桑身上扫视。   此刻一定不能表现出心虚的模样,她就是买鞋垫的游客!   卢青桑向这位裴大人福身行礼,好在原身就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礼仪方面很到位,她这个蹲福礼行得有模有样。   行过礼后,她挺直脊背,镇定地看着裴大人。   “请问大人还有什么事?”   这位裴大人年纪不大,剑眉星目,颀长的身姿配上一双大长腿,端的是位俊俏的郎君。   只是这张俊脸稍嫌冷淡了些,一双锐目落在卢青桑手里的鞋垫上,定定地看了几秒钟,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似乎明白了什么。   糟糕!卢青桑心里大叫不好。   她刚才的话糊弄官差小哥差不多,这个裴大人大概是看出来她在撒谎了。   她与董静娴俱是一身荆钗布裙,鞋子上还沾着泥土,一看就是出身寒微的乡野女子,怎么可能有闲钱买鞋垫?   真是失策啊。   裴大人一身黑衣,面皮白净,但是衬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越发锐利。   卢青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咬咬唇,露出一个泫然欲滴的表情望着他。   身边的董静娴不用人教,就已经吓出了眼泪。   你们这些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就欺负两个弱女子吧!   锦衣卫的威力实在太大,路过的行人对这个两个姑娘很同情,却无人敢上来说情。这些黑心黑肺的人,哪个敢惹哟!   裴大人气场强大,浑身冒着寒气,看着就不好惹,与他锦衣卫的身份合衬得很,面对两个柔弱的女子,丝毫不为所动。   卢青桑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就一口咬定这几双鞋垫子是她买的,锦衣卫也不能无凭无据抓人吧。   她收起刚才装可怜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问:“我跟我姐姐可以走了吗?”   裴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开了金口,“走吧。”   卢青桑暗喜,赶紧拉着董静娴离开。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锦衣卫骂了一句:“妈的,看到我们都跟看到阎王一样!”   裴琰轻轻瞥了他一眼,那人立刻不敢吭声了,心里小声啐道,拿乔作势,真有能耐去北镇抚司,听说还是个侯门公子呢,还不是混到跟他们一样看大街的地步!   转过街口,董静娴猛地松了口气,拉着卢青桑:“六娘,我腿软走不动了,咱们歇会吧。”   两人找了一处树荫坐下来。   卢青松捶捶小腿,她想起了原身记忆中的父亲卢简。   卢简就是死在锦衣卫诏狱,听说锦衣卫有一整套折磨人的法子,轻者有刑杖,重者剥皮钩肠,犹如人间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她单单以为锦衣卫只是掌管刑讯。   想不到锦衣卫还能当城管用,看来真是无孔不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啦啦!求撒花~ 第2章   董静娴的心情平复下来,道:“看不出你胆子挺大的嘛,连那些锦衣卫都不怕,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卢青桑故意冲她呲牙一笑,“我不光胆子大,而且还不好惹,你不知道吗?”   董静娴吓了一大跳,心虚道:“我没惹你吧。”   “是吗?”卢青桑说,“要是我们刚才被锦衣卫罚了五钱银子,回去后你大概就会跟舅妈说,是我硬拉着你进城的。”   这样的事情董静娴没少做,她好吃懒做,有什么事情理所当然地把锅往表妹身上甩。   原主在父亲死后寄居董家,董静娴见表妹落难,不说照顾她吧,没少欺负她,在马氏面前告状也是家常便饭,还时不时刺几句“你爹在牢里死了,别以为自己还是千金小姐!”   原主老实任她欺负,现在的卢青桑可不吃她这套。   被说中了心思,董静娴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不会最好。”   卢青桑站起来,“走!”   董静娴以为是要回家,哪知卢青桑将她带到一处卖肉饼的铺子。   她连忙按紧荷包,明知故问:“干嘛?”   看来她还是真是马氏的亲闺女。   今日董静娴让卢青桑陪她进城卖绣花鞋垫时,许诺了买肉饼吃。   咳,谁叫在董家这些日子,由于舅妈马氏勤俭持家的美德,硬是连点肉星子都没见着呢。   卢青桑只能不争气地答应了。   现在董静娴想要反悔,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卢青桑似笑非笑:“表姐,你不会忘了吧?行,咱们这就回家,我告诉舅妈,说表姐勤快,为家里挣钱了!”   “你敢?”董静娴威胁道。   “哈,我有什么不敢的。”   废话不多说,卢青桑转身就走。   董静娴呆住了,以往她说一句狠话,这个表妹就像个小鹌鹑一样垂着头,不敢吭声,更加不敢反抗,怎么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辛辛苦苦挣的钱要是落入娘手里,肯定就没了。   董静娴一狠心,一咬牙,掏出三十个钱,买了两个肉饼。   “给你!”   这肉饼是贴着炉子炙烤而成,酥酥脆脆的,里头的馅是猪肉,肥多瘦少,咬一口冒油。饼子出锅后还刷了一层虾酱,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卢青桑满足地喟叹,这个饼子真是她传过来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吃一口肥肉都要吐的那种人,刚才啃完饼子,她觉得再油腻一点也没问题。   回到家已经中午了。   董家雇的小丫头元宝走过来,道:“可算是回来了,粥快煮好了。”   董静娴揭开锅盖一看,皱着眉毛抱怨:“怎么又是稀粥啊!”   元宝叹了口气,跟着抱怨道:“太太让我数着米下锅,只好熬出一锅米汤来!”   太太便是卢青桑的舅母是也,她是个极其精明节俭的人。   只是这没滋没味的米汤,实在难以下咽。   卢青桑出门,采了一大把鲜嫩肥厚的荠菜,洗净切碎,放进煮粥的锅子里,又洒了点盐进去。   聊胜于无,这么肥嫩水灵的荠菜,该配上猪肉碎,做成荠菜小馄饨才不算辜负啊。   其实董家并不穷,甚至在普通百姓家中算得上殷实。董家现有六十亩良田,其中五十亩租给佃户,剩下十亩则请人种蔬菜瓜果,拿到城里买,再加上董贤在塾学教书,每年还有七八两银子的束脩。   但马氏省惯了,但凡家里男人不在,就随便煮点稀粥凑合,董静娴跟她闹了好几回也没用。   碧莹莹的荠菜粥很软很香,但是对于肚子缺油的人来说,这感觉谈不上多好。   卢青桑不理会表姐的抱怨,默默地喝粥。   董静娴咂咂嘴巴,“再加点肉末就好了!”   肉末,去哪里找肉末,肉都被马氏锁在柜子里呢。   吃过午饭,还有一大堆的活儿要做。   董家养了一群鸡,两只大肥猪。卢青桑与元宝两个喂了鸡,再去野外打猪草。   简单来说,卢青桑的母亲是董贤的同胞姐姐,她算是与董家血脉亲近的外甥女,可是这外甥女,也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她的地位与元宝一般无二。   错了,她还不如元宝,毕竟元宝做事拿工钱,她则是免费给董家做。   并不是她奴性坚强,真把自己当马氏的丫头了,实在是有苦衷。   她穿过来还没多久,至少要先搞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原身卢青桑小姑娘,出身很不错,官家女,母亲早逝,父亲卢简,进士出身,乃是应天府高淳县令,听讼明决,政简刑清,是百姓口中的清官。   在任上本来好好的,县衙库银突然失踪,朝廷派锦衣卫捉拿卢简进京审讯,卢家散尽家财赔了库银,然而卢简却没能活着出锦衣卫诏狱,据说是在狱中病死了。   小姑娘投奔在京郊的舅舅,舅舅对她还好,舅妈十分不喜欢小姑娘,明里暗里折腾。   小姑娘在董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连多喝半碗粥都要看马氏的脸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饭,喂鸡喂猪,农忙时甚至还要下地。   好好的一个千金弱质,累得生了病,就这么死了,卢青桑这才穿过来。   卢青桑有原主的记忆在,隐隐能感受到原主的悲愤。   卢简待妻弟一家不薄。   董贤屡试不中,于生产上又不通,卢简前些年不知补贴了他多少银子,现在孤女投奔,过得是奴仆不如的日子。   不但不拿工钱,马氏面甜心苦,有时候甚至连饭也不给吃饱。   董贤未必不知道外甥女的处境,但他辖制不住妻子,任由马氏苛待外甥女,即使外甥女重病在床,也不过是骂了马氏几句。   要不是卢青桑穿过来,只怕原主死后,董家人又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无人再记得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洗衣做饭对与卢青桑来说没啥问题,喂鸡打猪草实在不会,幸好有元宝帮忙,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将马氏交代的事情做完了。   卢青桑累得腰酸背痛,几次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是眼下她无处可去,得罪了马氏,马氏那性子还真有可能赶她出去,舅舅就是看在一对儿女的份上也不能把马氏怎么样。   倒霉的还是她。   ……   马氏的娘家位于马家村,离清水村不远。   她父亲是附近有名的土财主,家里有几百亩地,但是极度重男轻女,就连马氏出嫁时也舍不得多出嫁妆,陪送了几亩地,就是这几亩地还都是下等田,连半石麦子都产不了。   在这一带被传为笑话,马氏不以为意,仍然拿娘家当宝,一有时间就回娘家。   当年马氏的爹把女儿嫁给董秀才,原本指望着董贤日后科举发家,还可以沾沾光,谁知董秀才再也没能更进一步,从一个年轻的小秀才,变成如今的老秀才,科举无望。因此马家人越发不把这个姑奶奶放在眼里。   马氏这次回娘家是带了目的回来的。她儿子董文昌今年周岁十八,也该考虑起婚事,在她眼里再没那个姑娘比得上自家的侄女儿更配做她的媳妇了。   马氏的嫂子狄氏漫不经心道:“我们秀兰年纪才十五岁,还小呢,婚事先不急。”   董文昌年纪不小了啊,马氏急呀,笑道:“可以先定下来,明年再办婚事也成。都是亲戚,秀兰嫁过来,我把她当亲闺女对待。”   也没见你待自己亲闺女有多好,狄氏嗤笑一声,但是又不好直接回绝马氏,于是道:“我看你外甥女还不错,有十六岁了吧,年纪与文昌最相配。听说她还是官家小姐呢!”   马氏想也没想就说:“什么官家小姐!她爹犯了事,死在牢里,晦气得很,做我的儿媳妇是不配的!嫂子,你就把秀兰给我做儿媳妇吧,文昌好学,考个举人不再话下,肯定能为秀兰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不过是一个闺女罢了,她是尊敬狄氏这个做嫂子的,才来跟她说,不然直接跟爹与大哥一说,岂有不同意的。   狄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举人哪有那么容易考中,董文昌要是跟他那爹一样,一辈子做个秀才,能有什么出息!狄氏的意思,更愿意把女儿嫁给一户富庶的人家。   她笑道:“妹妹先不忙说这话,家里的事情毕竟是要男人做主,我看妹夫很愿意让自家外甥女做儿媳妇。”   马氏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这倒是实话,董贤几次说要为儿子定下卢六娘。看来还是要先把卢六娘这个麻烦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锦衣卫小哥哥原来是个城管(巡查)哈哈。   明天晚上九点更新。   有小天使(名字记在我心里)灌溉营养液了,谢谢! 第3章 (捉虫)   马氏从娘家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卢青桑更是各种不顺眼。   董贤此刻已经从村塾回家,当着丈夫的面不好无缘无故骂卢青桑,于是对着女儿骂道:“这么大的姑娘家,天天只知道吃,再吃下去家底都被你吃完了!”   正打算添饭的卢青桑听了这话没有犹豫,果断地又添了半碗饭。   中午喝了那仿佛能当镜子照的稀粥,根本不能果腹,即使后面吃了肉饼子,也早就消化了。她不想像原主一样因为舅妈的脸色而饿着自己,这副身子太弱,还得先养好了再说。   被指桑骂槐的董静娴不干了,气呼呼道:“娘准是在外公家吃了排头,回来迁怒我,你怎么不说哥哥啊!”   “死丫头,你跟你哥能一样么!”马氏偏起儿子来光明正大。   古代儿子就是比闺女金贵,马氏偏心,董贤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说了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大家默默扒饭。   因为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在,晚饭还算丰盛,马氏拿出了一块肉。   素菜由卢青桑掌锅,荤菜么,可能是担心外甥女偷吃,马氏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白切肉,猪后臀尖肉切成薄片,佐以酱油蒜泥吃,这是难得的一碗“硬菜”。   肉香诱人,董静娴的筷子频频落在白切肉上面,卢青桑也谗肉,顾不得油腻,一连吃了两片,入口竟然很不错,一点也不腻,肉嫩得很,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   马氏忍不住瞪了两个女孩一眼,给董贤与儿子一人夹了好几片肉。   难得做一回肉,她到底心疼得紧,“六娘,你身子弱,克化不动肉,吃多了反而伤身子。”   以往她就是拿这个理由说事,胆小的卢青桑不敢说什么,只能天天扒稀饭菜叶子。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冲着马氏甜甜一笑,“舅妈,大夫说我要多补充营养才恢复得快。”   还有什么能比吃肉更能补充营养的么?   董贤认为很有道理,点点头,“六娘是该多吃些肉,光吃青菜不行。”   董文昌殷勤地要给表妹夹肉。   至于董静娴嘴里塞着满满地肉,含含糊糊说:“那我也要多吃肉。”   反了,一家人都反了!   马氏满肚子气,气都气饱了,放下筷子,说是心口疼,回房里躺着。   吃过饭,元宝收拾去厨房洗碗,卢青桑也随她去了厨房帮忙。   元宝小声笑道:“太太今天吃瘪了!”继而又替卢青桑担心起来。   “得罪了太太,要是老爷不在家,她又该找你的麻烦了。”   卢青桑反问:“我平常事事都顺从她,她有没有找过我麻烦?”   元宝:“也是。”   卢青桑的存在就是让马氏不爽,不管她做再多的活,吃再少的饭,马氏就是打心眼里厌恶她。   卢青桑真的迫不及待地要想挣钱搬出去。   “表妹,表妹!”   窗外传来轻轻地呼喊声。   元宝道:“表姑娘,少爷在叫你呢!”   马氏之所以深深厌恶自己,董文昌功不可没。   本来原主老实又听话,还能当丫头使唤,马氏还后悔多雇了元宝几年,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厌恶卢青桑。   可是因为她儿子看上了表妹,因此卢青桑显得罪无可恕起来。   卢青桑穿过来没两日就搞清楚了这个问题,简直想骂人啊。   人家为了避嫌几乎都不跟你儿子说话,都是你儿子追着女孩跑,马氏你不去管教自己的儿子,反而怪人家女孩勾引你儿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表哥,我现在忙。”卢青桑懒着理他。   “让元宝做就行了。”   看来还是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卢青桑走出来。   董文昌高兴地说:“娘睡着了,不会发现的。”   卢青桑哼了一声,“表姐呢?”   董文昌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给了她二十文钱。”   得,这小子今天突然变聪明了。   两人在小天井的石磨台上坐下来。   卢青桑撑着手,仰望天空。   深蓝天幕挂着一弯月勾,缀着疏疏落落的星子。   夜晚的风凉凉的,她不禁抱起了手臂。   “什么事?”   借着屋里的灯光,似乎能看清董文昌的脸红了,他吞吞吐吐地说:“表、表妹,我喜欢你。”   “哦。”   没有意外。   董文昌道:“我去求父母,让他们做主为我和你定下婚事!”   这话如同雷电轰鸣,卢青桑失去了淡定。   董文昌继续道:“我不想再忍下去了。表妹,娘现在不喜欢你,但是我想只要我们成亲后,就是一家人了,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天真的傻子!   卢青桑觉得马氏会想杀了她才对!   董文昌是马氏的心尖肉,对于这个儿子她是万分宠爱,可以说他长这么大,除了读书以外,什么活都舍不得他干,养的娇贵无比。   这么一个心尖子宝贝疙瘩看上了一穷二白,身无任何嫁妆,父亲还是犯人的卢青桑,不用想,马氏一定不会同意。   说不定董文昌今天跟马氏说要娶卢青桑,不等明天,卢青桑就要被赶出去了。   董文昌还在喋喋不休,“娘最疼爱我了,只要我说的事情她没有不答应我的,表妹,你放心。”   能放心才怪。   卢青桑赶紧给董文昌解释,自己对他并没有任何意思,请他不要误会,千万别再说什么求娶的事情,他们的关系就是纯洁无比的兄妹,就跟董文昌与董静娴一样。   但是,任凭她口水说干,董文昌不为所动,甚至还以为是她害羞,拍着胸脯说要搞定母亲。   卢青桑按下想揍人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道:“表哥,男儿志在四方,不可因为小情小爱耽搁,就算你真有什么想法,总要等到秋闱后再说。”   董文昌眼睛一亮,“你是说我考中举人后,再来向你求亲,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我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想的。   “有志气的男人总是让人钦佩些。”卢青桑委婉地说。   “是啊,明年秋闱,待我考中举人后再跟爹娘说我们的婚事,没有不成的!”董文昌喜滋滋地说。   他紧握着卢青桑的手,“表妹,你一定等着我。”   卢青桑微笑:“快回去看书吧。”   董文昌斗志满满地去读书了。   希望权宜之计有用。   秋闱要到明年秋天,而且举人不比秀才,不是那么容易中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董文昌真中举了,届时身份眼界不同,未必还能看得上卢青桑。   卢青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嫁给董文昌,更加不想与马氏做一对婆媳。   不过,少年人的情感真的很难控制,董文昌每次见到卢青桑面红耳赤,温声细语,马氏越发火大,干脆就让儿子住到城里书院去,专心读书。   暂时摆脱董文昌的纠缠,她总算松了口气,开始想自己的挣钱大计。   像董静娴一样绣鞋垫子买?   不行,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在,但是原主因为母亲早逝,无人教导,本就不善女红,而且她白天事情多,也没时间学做女红,要是被马氏发现,董家人的针线活估计她都要包全了。   做点小吃进城卖也行不通,在马氏的眼皮子下过活,很难瞒得住,而且也需要本金。   卢青桑握拳给自己鼓气,千万别泄气,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现在的处境总是比原来好了许多,至少董静娴不敢再招惹她了。   这天,她与元宝两个去打猪草,田头的紫云英、水葫芦、鹅肠菜绿油油的一大片,还有河边的红蓼芦苇,不愁没有猪草。   董家养了两头大肥猪,两人只需一人打两笼子猪草足够。   路边有一片野蔷薇开的热闹,招蜂引蝶。   元宝掐下一朵花系在辫子上,问卢青桑好不好看。   卢青桑笑道:“人比花娇。”   元宝害羞转过头,折断野蔷薇尖上的嫩芽,剥掉皮,递给她:“卢姑娘,你尝尝看!”   卢青桑放进嘴巴里嚼了嚼,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凉凉的,很爽口。   元宝也给自己折了一根,笑道:“这就是我的零嘴儿,有时候吃不饱还会出来找这个充饥。”   “有了!”卢青桑突然灵机一动,抚掌道。   “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她可以先试着卖野菜啊。   三月正是各种野菜最肥美的季节,田野里多得是,乡里人不把它们当回事,但是城里的人说不定爱吃啊。   京城里有钱人家多,吃惯了大鱼大肉,说不定就想吃点野菜尝尝鲜。   就像在红楼梦里,平儿说,让刘姥姥多带些“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还说“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   灰菜条就是灰灰菜,正宗的野菜。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卢卖菜顺利,不要遇到。。。   明天见。 第4章 (修)   卢青桑心里有了计划,拉着元宝回去。   看到在家的马氏,她不禁犯起愁来,在马氏的眼皮子底下去城里卖菜似乎也很难啊。   马氏今日有客人在,是个穿酱色褂子的老婆子,那婆子头上插了朵绿色的绢花,嘴角有颗黑痣,她说个不停,那颗黑痣也跟着她的嘴皮子上上下下,怪滑稽的。   卢青桑与元宝将打回来的猪草,切碎熬熟,再加了两瓢米糠搅拌,喂饱两只大肥猪,才有功夫坐下来歇着。   她忍不住叹气。   做一个实打实的穿越种田女可真累!   主要是这些活儿还不是为自己做的,而是免费给人做的,那么就更憋屈了。   元宝从窗子张望,嘀咕:“那媒婆怎么还没走啊?”   “媒婆?”卢青桑问道。   “是啊,你看她头上插了朵绿色绢花,那就是媒婆的标志。”   元宝回过头,笑道:“看来是要给小姐相看人家了!”   媒婆连中午饭都是在董家吃的。   马氏难得大方了一回,给了一钱银子给女儿,让她去集上割半斤猪肉,再买只鸡,最后再打两斤黄酒回来。   然后指了卢青桑对媒婆说:“我这外甥女儿,不是我自夸,秀外慧中,模样齐整,还做的一手好饭菜。”   媒婆盯着卢青桑看,好似在打量一件物品,卢青桑心里一阵厌烦,道:“舅母,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厨房做饭了。”   马氏挥手,“去吧。”   待卢青桑一离开,马氏得意地挑眉,“怎么样?我敢说方圆百里,乡里人家就没人比的过她。”   媒婆点点头,沉吟道:“雪肤玉容,眼睛清亮有神,就是一身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她的高傲的气质,她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吧?”   至少马氏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董静娴就远远不及这位卢姑娘。   马氏:“咳,不瞒你说,她的父亲还是个进士,做到父母官的位置,犯了一起子事,死在牢里,我们便只能收留了她。”   “太太真是个善心人!”媒婆吹捧道。   落难的大家闺秀总是格外讨人怜惜,更何况这位卢姑娘花容月貌,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   董静娴买了菜肉回来。   卢青桑带着元宝在厨房收拾,肉直接酱油红烧,鸡则用干菌子一起炖了,再炒两个素菜,就足够了。   媒婆的胃口极好,风卷残云一般,连两斤黄酒都喝完了,离开时醉醺醺的。   马氏再三叮嘱她,“我家的事情您一定要多多放在心上啊。”   那婆子拍地胸脯保证:“放心!”   董静娴凑到她母亲面前,抱怨道:“娘,这老婆子找的人家都不靠谱,你还找她干嘛呀!”   马氏恨恨地用食指去戳她的额头,“还不都是因为你不争气!”   董静娴赌气道:“怪我?王举人家的公子挺好的,你们都不愿意替我去说亲!”   王举人家是清水镇的望族,家有良田百顷,奴仆成群,他有个还未成亲的次子,一表人才,读书又好,是本地丈母娘眼中最佳女婿。   马氏叹气:“但凡你爹爹或者哥哥能中个举人,咱们家才好与王家结亲,唉!”   董静娴就以为父母偏心,不肯找人去王家提亲,与马氏大吵大闹。   卢青桑在自己屋子里都能听到吵闹声。   吵吧,吵得再热闹些,马氏就没功夫来找她的麻烦了。   她跟元宝一个屋子,晚上睡觉时把自己打算卖野菜挣钱的事情跟元宝说了。   元宝眼睛瞪着大大的,“表姑娘,就算真能挣到钱,可是被太太知道了,这钱可留不住啊。”   卢青桑摊手,无奈道:“总要试一试才行。”   元宝同情她,安慰道:“我看老爷的意思,有意让你与少爷——”   卢青桑正色道:“元宝,别傻了,只怕就是舅舅,心里也未必愿意我做董家的媳妇。”   “是太太一直在阻扰。”   卢青桑笑了,“舅舅毕竟是当家男人,他要是真有心促成婚事,早就成了,何必拖到现在?董家的希望都在表哥身上,而我的父亲又是……总之,没有这种可能。”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去城里卖野菜的事情还需要你尽量帮我掩饰。”   元宝很有义气地答应:“我会的!”   卢青桑已经下定决定,就算真被马氏知道了,她也要去卖菜挣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媒婆的出现给了她另一重警示,说起来,她父母不在了,寄住在舅家,要是真有那心术不正的人,卖了她都是可能的,这里可是古代。   第二日,她与元宝去了野外打猪草。   两人抓紧时间,打完猪草。卢青桑开始挖野菜,专门捡那些肥厚的野菜挖,灰灰菜、面条菜、荠菜、蒲公英都不少,很快就装满了一麻袋。   元宝给她放进竹篓子里,道:“卢姑娘,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卢青桑点点头,背上竹篓,急匆匆进城。   幸好里城里并不太远,她走得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去哪里卖又成了一个问题,钟楼街人多热闹挺适合,可上次遇到了锦衣卫巡街,卢青桑有点犹豫,整个京城虽然有几十条大街,但钟楼街毕竟最近,她长吁一口气,还是去了钟楼街。   这些野菜零散的卖,既浪费时间,又极有可能再遇到锦衣卫。   卢青桑想了想,背着竹篓子,来到一家酒楼门口。现在还不到大中午,酒楼里人不多,伙计打量她不像是能进来吃饭的客人,但是面对着一位漂亮姑娘,语气还是很温和,“请问姑娘有什么事?”   卢青桑把竹篓放下来,道:“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收这些野菜吗?”   小伙计不忍心拒绝她,“我去问问我们掌柜的。”   卢青桑在门边等着,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精瘦,看了看她的野菜,摇摇头,“野菜味苦,客人们不喜欢。”   卢青桑巧言笑道:“那是做的法子不对。”   她拿出一根荠菜,道:“您看这荠菜多嫩啊,用来包饺子或者馄饨最好了;还有灰灰菜,《本草》上面说,能止泻痢,止痒,既能做蔬菜食用,还能当做药材;还有这蒲公英,口感鲜嫩,一点也不苦,焯水后跟鸡蛋一块儿炒,再香不过。至于面条菜,凉拌热炒、或者做汤拌馅都是极好的。”   她声音悦耳动听,脆生生说出这一大堆话出来,并不让人讨厌。   连小伙计都帮她说话,“掌柜的,要不就收下吧?”   掌柜的笑了,“小姑娘,这些野菜城外多得是,想吃直接去挖就行,不会有人想要来酒楼吃这些的。野菜上不得台面。”   卢青桑分辨道:“可是总有人想尝个鲜,富贵人家吃腻了大鱼大肉——”   掌柜的打断她的话,“我们这只是普通的酒楼,客人们来此就是为了吃大鱼大肉,至于富贵人家么,他们有自己的庄子,也不愁野菜尝鲜。快回家去吧,这些野菜不会有人要的。”   这时有客人进门,掌柜的忙上前去招呼,不再理会她。   小伙计爱莫能助,“姑娘,你再去别家问问吧。”   卢青桑扯扯嘴角,道了一声谢。   她忍不住叹气,这家酒楼已经是钟楼街上最豪华的一家酒楼了,要是他们家都不收,其他的酒楼可想而知。   她还是太过想当然了,鲜嫩肥厚的应季野菜在现代受欢迎,可是在古代未必。   失望之下,她背起竹篓子打算离开,突然又被小伙计叫住。   “怎么了?”   小伙计笑道:“姑娘,你交好运了,正好有个客人想吃应季的野菜,掌柜让买下来。”   上了秤,这些野菜足足有五斤,掌柜挺大方的,直接给了卢青桑一钱银子。   待卢青桑走后,掌柜吩咐伙计:“给客人送过去吧。”   伙计提着麻袋,进了一处雅间。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在帮忙?   卖菜失败,古代挣钱好难哈哈   晚安,明天见。 第5章   裴琰站在酒楼雅间的窗前,目送那卖菜的姑娘离开。   想不到还能再一次见到她。   面色红润,眼神灵动狡黠。   看来她已经撑过去,开始了新生活。   很好。   他的长随易晃看着眼前一麻袋的野菜犯愁,问:“大人,这玩意儿怎么处理?”   裴琰收回目光,回到桌前坐下,淡淡道:“带回去。”   “哎!”易晃不禁头疼,这么多野菜得吃到什么时候啊,而且他大哥那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刚才那卖菜的姑娘确实挺漂亮的,声音也好听,难怪大人帮了她一把。   易晃是裴琰奶娘的儿子,从小与裴琰一同长大,两人情同兄弟,在私下的场合,并不拘于主仆身份。   他嬉笑道:“大人,刚才您就该让我去问问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可是您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位姑娘,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肯定高兴,这些野菜咱们也送些给夫人吧?”   裴琰微微一笑,“是吗,不如我一并把你也送到夫人那边。”   易晃急得跳起来,“别!”   夫人那边规矩大,怎么比得上跟着大人自由。   翠峰楼的招牌菜是一道芙蓉肉,类似粉蒸肉,只不过做法更加复杂,色香味俱全,这道菜一端上来,易晃的嘴巴便没空说话了。   裴琰照旧吃的不多,他一向是这样,不管什么样的食物,好吃的,不好吃的,吃起来都是无甚感觉。   对吃不敢兴趣的人太无聊啦,易晃暗暗地想。   吃过饭,两人出了酒楼,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易晃忍不住叹了口气,该进行下午的工作了。   整修钟楼大街。   钟楼街靠近安定门,附近有数个民坊,是一条十分繁华的大街。就是因为太繁华了,摆摊叫卖的小贩也非常多,以至于这条街非常脏,马粪牛屎、烂菜叶子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再有就是人流车马太多,路面破损严重。   现今大人的工作就是督促底下的人修葺清理街道。   易晃又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何必呢?   真搞不懂大人在想什么。   他又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正正经经的伯爵公子。   父亲是兴安伯;母亲,虽然与兴安伯离了婚,可是现在是吏部侍郎的夫人。   这样的功勋世家子弟,入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短短三年就坐到了正四品锦衣卫佥事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   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就在去年,他突然主动要求调离北镇抚司,之后除了定期进宫值守,就是做些巡街、整修之类的闲活儿。   易晃就是搞不懂啊,他为什么放着威风八面的北镇抚司大人不做,跑来看大街?   接了前任的烂摊子,既不风光,还被百姓们骂。   他不敢问,当然只怕是问了,大人也不会说。   大人近年来越发沉默寡言,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就像刚才那位姑娘,易晃虽然开玩笑说大人看上了那位姑娘,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这只是玩笑罢了。   申时末,该收工了。   裴琰带着易晃回府。   易焦迎上来,他这府里的管事兼厨子,与易晃乃是一对相差不足两岁的兄弟。   易晃将麻袋递给他,笑道:“新鲜肥嫩的野菜,咱们大人从一位小娘子手中买的,大哥,你可要捯饬地好吃一点。”   易焦没接,吩咐弟弟,“你先拿去放厨房,我等会儿收拾。”然后搓搓手,对裴琰说:“大人,伯爵府来人了,说伯爷想见您,让您回一趟府。”   “不去。”   干脆利落地两个字。   裴琰搬出来住已经好几年了,逢年过节才回一趟伯爵府。现在非节非年,他并不勉强自己回府。   易焦迟疑道:“裴福说您要是今日不去一趟府中,伯爷亲自来见您。”   裴琰冷笑一声,面上带着讥诮,并不理会。   易焦叹气,“毕竟是两父子,闹出去不好看。”   国朝以孝治天下,虽父不慈,但是大人如果做得太过,免不了要受那些言官的弹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终裴琰还是去了兴安伯府。   兴安伯见长子回来,对他嘘寒问暖,但在裴琰眼里就两个字:虚伪。   继任的兴安伯夫人吩咐厨房去准备好酒好饭招待。   裴琰对这府厌恶至极,不客气地说:“不必了,有什么话直说,不用兜圈子。”   兴安伯老脸一红,本来是一心讨好这个儿子,见他不买账,沉下脸来。兴安伯夫人忙按住他,使了个眼色。   兴安伯想起正事来,清清嗓子,“你弟弟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都是亲兄弟,他去锦衣卫还得你这做哥哥的帮忙。”   裴琰的二弟裴瑞怯生生地站在他父亲身后,低着头,不敢看这个阎王似的大哥。   可不就是阎王么,对亲弟弟不留情面,差点没把他揍死,他不过就是贪玩,在父亲面前说几句裴琰的闲话而已。   裴琰笑了笑,招手:“二弟过来。”   裴瑞不敢,被他娘推了一把,才一步步挪到裴琰面前。   裴琰把手搭在裴瑞肩上,暗暗发力,只见裴瑞身形顿时一颤,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父亲,你觉得二弟这个样子能过得了皇上的眼吗?父亲赋闲在家,有空还是多教教二弟。”   “我还有事,告辞。”   裴琰说完起身离开。   裴瑞剥开衣服,肩膀上赫然乌青一片,颤声道:“父亲!”   “啪!”   脸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触感,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没用的东西,滚!”兴安伯被这儿子丢了脸,骂道。   裴瑞捂着脸溜了。   兴安伯夫人为儿子叫屈,扯着兴安伯的袖子哭,“你打他做什么?咱们就瑞儿一个儿子了,他自小身子弱,没法习武,这怪不得他。不管怎么说,他是最孝顺的呀,总比那个裴琰好,看上了你的妾室……”   兴安伯气得脸色涨红,“兴安伯世袭三代,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代了,空架子一个,我连皇上都见不到,裴琰软硬不吃,不肯提携他弟弟进锦衣卫,瑞儿自己不争气,奈何?”   兴安伯夫人替丈夫抚胸口,“消消气,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裴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可以从另一方面着手……   ……   卢青桑侥幸得了一钱银子,在肉饼铺子买了两个肉饼匆匆赶回去,与元宝两人分食。   元宝吃得满嘴流油,眼睛眯成一条缝,“要是天天真吃肉饼就好了!”   卢青桑捏紧拳头,道:“我们一定会过上每天吃肉饼的日子。”   因为进城耽搁了一点时间,回到家,稍微晚了些。   两人喂饱了猪,再去厨房一瞧,锅碗瓢盆刷得干干净净,连半碗稀粥都没剩下。   家里的粮油米面都收在柜子里,钥匙在马氏那里,马氏每餐专门拨出一定量的米面与菜蔬。   现在的情形一看就是马氏故意不让她们吃午饭。   这一刻卢青桑真是怒了。   她不是卖身给董家,每天喂鸡喂猪,做饭洗衣,并不是吃闲饭,何以马氏竟然刻薄到了这个地步。   元宝小声道:“卢姑娘,幸好咱们吃了肉饼,撑到吃晚饭没问题。”   卢青桑道:“是我连累了你。”   元宝慌得摇头,“不是,姑娘对我好。自从你来了,帮我分担了不少活儿。”   “可是董家原本没有养猪,就是因为我来了,马氏才多养了两头猪,本来雇的三名长工干活,现在也剩下两人。算起来,确实是我连累了你。”   元宝笑道:“跟姑娘无关,都是太太不好。”   董家自留的十亩地种瓜果菜蔬,专门供应城里的大户人家,或者酒楼。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韭菜、茼蒿、小白菜长得水灵灵,绿油油的,正是上市的日子。   马氏叫了两辆车过来,准备把这些菜摘了送到城里,她担心两个长工今日干不完活儿,便让董静娴喊卢青桑下地去摘青菜。   董静娴推门进来,见卢青桑躺在床上,道:“别装睡了,快起来,娘让你下地干活去!”   卢青桑闭着眼睛不理她。   要是放在以往,董静娴肯定就掀了她的被子,拉她下床,但是卢青桑近来转了性子,不好惹,于是又喊道:“娘让你干活去,你不去等着娘骂你!”   卢青桑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我身子不舒服,不去。”   马氏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她没有原主的忍耐力,也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了。   董静娴见叫不动卢青桑,目光落到元宝身上,“元宝,你去。”   元宝摊手,笑道:“小姐,太太雇我时,跟我爹娘说好了,只做家务事,下地的事情不归我管。”   “我告诉娘去!”   董静娴气呼呼地出门。   元宝担忧地说:“姑娘,你不怕太太——”   卢青桑坐起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好怕的。”   原主一让再让,最终落得身死魂消,她穿过来时,身边也只有一个元宝在照顾她。   事到如今,卢青桑已经想通,马氏要赶她出去就赶吧,在董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离了董家,就算去大户人家做丫头也比留在这里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6章 (修)   这一整个下午,卢青桑就在屋里睡觉。   到了晚上,她去厨房帮元宝做饭,马氏斜着一双眼睛,道:“哟,还晓得出来吃饭!”   卢青桑不软不硬回她:“瞧舅妈说的,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要吃饭。”   马氏并不是那种一味耍泼斗狠的人,她在人前给卢青桑笑脸,人后则如一块寒冰,冷待卢青桑,让卢青桑无所适从,只能变得小心自卑。   再加之马氏常在原主面前说些家计艰难、做人要知恩图报的话,这让原主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悲愤,也心甘情愿为董家当牛做马。   马氏似笑非笑地搁开手,离开了厨房。   自董文昌去城里书院住宿读书,董家的晚饭便又少了一个菜,加上元宝,一共四个人,两素一荤对付,荤菜其实也就是少少的几片肉就着青菜炒。   众人坐在桌子前吃晚饭,马氏给董贤夹了一筷子青瓜炒肉片,忽而叹了口气,道:“这日子越过越艰难了,以往咱们一车菜运到城里怎么也可以卖二两银子,今天两车菜才卖了三两银子,刨除人工成本,咱们能落多少啊。地里忙着收菜,也没个人去帮忙,不得已又雇了个人,白白花去了三百文钱。”   董静娴得意地瞅了卢青桑一眼,道:“娘,我今天可是去帮忙摘菜了!是六娘在家睡觉。”   马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那是个干活的样子吗?再说你怎么跟人家六娘相比,人家是官宦千金小姐!”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卢青桑的父亲早已死在锦衣卫诏狱中,寄人篱下,掉毛凤凰不如鸡。   马氏现在提千金小姐是个什么意思,是想说她拿千金小姐的架子偷懒不干活?   “咳咳,”董贤清清嗓子,对马氏说,“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马氏索性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道:“财米油盐,样样都要花钱,家里吃闲饭的人这么多,我打理这个家容易么!文昌在城里读书,每年就要花十几二十两银子,你那塾学学生越来越少,挣不了几个钱,我不处处精打细算,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看看,这就是马氏,她从来不再董贤面前说卢青桑哪里不好,但是却总是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让人董贤误会。   卢青桑也搁下筷子,认真道:“今日我身子不舒服,所以才没下地摘菜,但是舅舅舅妈,自我来了董家,煮饭洗衣、喂鸡养猪,还有田间的活儿,我每天都做,早忘了什么官宦千金小姐的事情。”   马氏没想到她当着董贤的面居然敢还嘴,愣了两秒钟,才故作无奈,说:“你看这孩子就是多心,我又没说她什么,我说的是静娴,是静娴爱偷懒。”   卢青桑笑一笑,“我是担心舅妈您多心了。”   董贤打圆场:“总还有一口饭吃的,吃饭吧,菜都凉了。”   众人各怀心思吃完晚饭,元宝收拾桌子,马氏去准备明天让人带去城里给董文昌的东西。   董贤摸摸胡子,对卢青桑说:“六娘,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两人来到书房,董贤看着外甥女,半响才说:“六娘,我有愧于你爹娘,没有照顾好你。”   他确实没能好好照顾外甥女,因为真正的卢青桑已经不在了。   妻子不喜欢外甥女,董贤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事情没有闹出来,家里表面上风平浪静,他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像今日这样,在饭桌上起争执的事情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   董贤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卢青桑不愿意陪他一起耗时间,“舅舅,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去喂鸡了。”   “唉,等等。”   董贤道:“六娘,委屈你了。”   卢青桑笑了笑,“我又不是宦官千金小姐,做些家事不委屈。”   董贤顿了顿,艰难道:“你舅妈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她是关心你的,只是语气不太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话卢青桑没法回答,她不愿意昧着良心说马氏的好话,故而不语,只是望着董贤,只怕他自己说着话,自己都不相信。   董贤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两年田里收成不好,家里又样样要花钱,你舅妈难免心急了些,没有针对你的意思,都是舅舅没本事,你要怪就怪舅舅好了。”   卢青桑扯扯嘴角,“舅舅说什么我不明白。”   董贤叹了口气,“文昌不在家,家里只有你与静娴两个女孩儿,静娴那丫头,惫懒不懂事,你多担待点,多帮帮你舅妈。”   卢青桑心里冷笑一声,却又充满了悲凉,她为原身悲哀,原身至死时还对舅舅抱着期望,却不知她舅舅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为她与马氏起争执。   卢青桑直接问:“舅舅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望着她那清澈见底的眼睛,董贤突然感到羞愧,支吾道:“也没什么,家和万事兴,你就多体谅体谅你舅妈吧,她是无心的,大家都不容易。”   “是啊,舅妈不容易,”卢青桑慢吞吞道,“舅舅,我听说王举人家在采买婢女,我去他们府上做个丫头也行,我不小了,总要自己养活自己。”   董贤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话!董家再穷也不至于差你一口饭吃,用不着你去别人家做丫头谋生!”   董家算是耕读传家的清白正经人家,过年过节也会与本地的乡绅走动,其中就包括王举人家。   他的亲外甥女去王举人家做婢女,这叫什么事啊?脸都丢光了。   董贤头痛,“六娘,你看你又多心了,我说了家里不缺你这口饭吃,你安心住下来。”   他担心这外甥女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地话出来,连忙摆摆手,“你去歇着吧。”   “舅舅,那我走了。”   没错,卢青桑故意在气董贤。   董贤回房,马氏正在收拾衣物,见他进来,不冷不热地说:“你刚才跟六娘说什么了?那丫头最近古里古怪的。”   “也没说什么,”董贤道,“她家里遭逢大难,也是命苦,纵然有不妥当的地方,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马氏的眉毛竖起来,“我每天操心一家人生计已经够累了,没时间跟她计较,她是不是跟你告状了?”   “没有。”   董贤颇有些无奈,夹在妻子与外甥女中间,他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文昌那边——”   “你想都不要想,文昌以后是要做官的,他的妻子不能有一个犯事的爹!”马氏厉声打断董贤的话。   董贤没觉得太失望,现在并不是他不同意,而是马氏不同意,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媒婆近来时常过来董家,她与马氏关了门,在屋子里窃窃私语。   卢青桑与这婆子打照面,总觉得怪怪的,这婆子的眼睛先盯着她瞧,继而笑得满脸褶子,让人瘆得慌。   她去董静娴那里套话,结果就连董静娴自己也不知道,“娘什么都没跟我说,真不知道那婆子给我找什么样的人家,要是不好,我是不依的!”   某日,董贤从塾学回来,唉声叹气:“今年开年,统共没收到十个学生,这两日又走了四个。”   有些是家贫读不下去了,还有些觉得城里书院的条件更好,转到城里去读书了。这么一来,董贤的束脩少了许多。   马氏道:“两个孩子大了,文昌成婚,静娴嫁人,聘礼嫁妆少不了,我看这塾学不做也罢。我跟二哥说一声,你不如跟着他一道去南边贩点丝麻绸缎来京城卖,这年头除了当官,就属商贾来钱最快。”   董贤已是绝了科举这条路,但是让他去经商,还是抹不开面子,马氏劝了又劝,才答应先跟着二舅哥去南边走走。   从京城去南边,一来一回,再加上贩丝,怎么也得半个月。   董贤道:“让文昌回来住几天吧,家里没男人不行。”   马氏怎么肯打扰儿子用功,更何况家里还有个狐狸精,当下道:“没事,你不在家,我们把门锁好,轻易不出门,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回娘家借个家丁也行。”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先速速把董贤打发出门,才好与媒婆商量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7章   待董贤跟着二舅哥去南边做生意后,马氏把媒婆请到家里。   那老婆子笑眯眯地说:“太太考虑好了吗?”   马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毕竟是我家老爷的外甥女,我担心我家老爷回来不好交代。”   “贵府的老爷不是已经出远门了吗?”媒婆呷了一口香茶,笑道,“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等生米煮成熟饭后也再没什么好说的。”   事到临头,马氏反而犹豫起来,“万一老爷发起怒来,我可招架不住。”   媒婆以为她在拿乔,不过是想多要一点银子,嗤笑道:“那府里为大公子置个妾室,讲明了模样儿好,知书达理,会琴棋书画,我是看跟你交情不错,才想到你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只要我把话放出去,有的是人想进去。”   “哎,您别生气,我那外甥女,您也是见过的,要不是她爹出了事,她现在还好好的千金小姐当着呢!我敢说这方圆百里,能比得上她的姑娘寥寥无几。”   马氏不是傻子,对这婆子说的话并不十分信,她肯定看过不少姑娘,才选中了卢青桑。   媒婆搁下茶盏,“那我就问太太你一句话,到底同意不同意?”   马氏咬咬牙,“再加一百两银子。”   “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媒婆脸色很不好看。   马氏转过头,“实在是我担的干系太大了,要不您老人家还是去找别人吧。”   媒婆心里叫苦,她找了好几个姑娘,但是兴安伯夫人一直看不上,她这才想起了马氏家寄居的孤女来。   想不到马氏也是个狠人,四百两银子居然还嫌不够,让再加一百两。   殊不知马氏也有自己的想法。卢青桑虽然按照卢家辈分排在第六,但是卢简那一支,一直人丁稀少,祖籍又在蜀中,族亲关系疏远,且远在千里,现下卢青桑的婚事可完全由舅父做主。   但是按照董贤那个脾气,是万万不会将卢青桑送去做妾。是以媒婆最开始提出来时,马氏是反对的,但是对方开价高,四百两银子买断,让她不得不犹豫。   文昌明年秋闱,若是得了举人,便算是踏入了官途,少不得各处打点,样样都要花银子,家里那六十亩地实在不顶用,马氏正为这一注银子发愁,媒婆送来的枕头,故而她狠狠心,讨价还价又加了一百两银子。   媒婆无奈道:“太太,咱们这回说定了,可不许再加了!”   马氏忙道:“不会了,不会了。”   媒婆又道:“这卢姑娘还得给人过过目才行。”   马氏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约定了日子我带她上门就行。”   媒婆眼里精光四射,“她原来是个官宦千金,要是心高气傲,到时候闹起来怎么办?”   “我自有法子,她现在不过就是一介孤女,该认命的时候还得认命。她进了伯爵府,做她的小夫人,吃香的喝辣的,这不委屈她,否则,就她那身份,也嫁不得好人家,我这也算对得住她。”   “也是,做惯了千金小姐,让她嫁个普通老百姓,为衣食操劳,那时候她才知道哭哩。”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   马氏对卢青桑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不再冷言冷语待她,也不再让她下地干活,温言细语,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卢青桑越发不安。   她已经在想后路了,现在她手上有一钱银子,精打细算暂时可以支撑一段时间,镇子上有了缫丝厂,她可以去缫丝厂工作,虽然累,但至少能养活自己。而且邻居陈老太也答应租一间屋子给她。   陈老太的儿子一家就在城里开绸缎铺子,她年轻守寡,就是靠着一手缫丝织布的手艺养活一家人,听说卢青桑想学缫丝,便开始教她。   其实缫丝并不难,最重要的要耐心与细心,要将蚕丝一根根地抽出来。   陈老太看着卢青桑那一双水葱似的纤手,可惜道:“缫丝最伤手了,你这双手可惜了!”   卢青桑想得开,“没事儿,我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觉得很开心。”   其实她有一手做饭的手艺,原本是想利用起来,她暂时没什么本钱,但是可以去城里富贵人家做厨娘。   后来发现还是想当然了,富贵人家的厨娘都是要卖身进府里,当然也有人家雇厨娘,但是卢青桑这副年轻小娘子的模样,别人心存顾忌,也不会雇佣她。   只能先进缫丝厂,多攒些钱再说。   卢青桑与陈老太说话间,就看见马氏送媒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媒婆道:“别送啦,回去吧。”   马氏不肯,又送了一段路,才转身回家。   陈老太笑道:“你那舅妈现在也知道着急静娴的婚事了!对了,你自己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卢青桑摇摇头,笑道:“大娘,我不急。”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告辞了陈老太回去。   过了几日,马氏忽然说要进城去探望她以往的一个闺中姐妹,并且要带董静娴与卢青桑两人一起去。   卢青桑觉得莫名其妙,道:“舅妈,我留在家里看家就行。”   马氏道:“有元宝在就行了。我带你与静娴去城里逛逛,顺便买两身衣裳。”   三人搭乘牛车进城,马氏带着两个女孩直奔钟楼街,先找了一家成衣铺子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件衣服,然后借了老板的更衣房让她们换上新衣服。   董静娴摸着新衣裳,喜滋滋地说:“娘总算是大方了一回,不然穿以前的旧衣裳见人,怪难为情的。”   既非过年,又非过节,马氏何尝这么大方过?   卢青桑怎么也想不通,只能静观其变。   马氏与她的闺中好友秦氏约在了相国寺,那位秦夫人年约四十上下,身形微微发福,穿着一件妆花遍地金的缎衣,插金戴银,手腕上两只翠绿的镯子晃得人眼花缭乱,相比之下,即使马氏已经穿上了她最好的见客衣裳,首饰也都戴上了,却远远不极这位夫人,相形见绌。   连董静娴都小声对卢青桑嘀咕:“六娘,我都不知道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富贵的朋友,你看她手上的那对翡翠镯子,真好看!”   贫富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是好友,卢青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那位贵气十足的秦夫人姿态摆的可不低,言语中一直是马氏在恭维奉承她。   两个女孩过来给秦夫人行礼。   秦夫人笑道:“真是个两个漂亮的姑娘!”   她很大方,一人给了一根小金钗作为见面礼。   卢青桑拿在手上,沉沉的,怎么也也有一两重。只是这金钗未必能留在她手里,估计回家后,马氏少不得找个由头收回去。   那位秦夫人似乎对卢青桑兴趣很大,同她说话,问她今年多大了,识字吗,读过些什么书。   卢青桑心中警惕起来,今日来相看的难道不该是董静娴吗,怎么秦氏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故作愚钝,不愿意出风头,只说读过女四书,些微认识几个字,轻易不肯多说,极力装作老实木讷的样子。   一旁的马氏面上很急,道:“我这外甥女儿害羞,她父亲培养她,光夫子都请了好几个,琴棋书画都会一些。”   秦氏笑了笑道:“两位姑娘去寺里逛逛吧,陪着我们怪无趣的。”   见秦氏发话,马氏只好道:“静娴,你与六娘去逛逛吧。”   待两个姑娘走远,马氏忐忑不安看着秦氏。   秦氏道:“不算是顶好,凑合吧。”   听说大公子素来厌恶妖媚的女子,马氏的外甥女原来是个大家闺秀,模样、气质过得去,刚才看她行礼,在礼仪方面也到位,就是看着有些木讷寡言,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老实本分,这样女子说不定讨到大公子的喜欢。   马氏松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将她送过去?”   “再过几日吧。”   兴安伯夫人是秦氏的表姐,她不方便出面才让秦氏来操办此事。现在选中了姑娘,还需跟她说一声,再看看怎么把这姑娘给大公子送过去。   既然卢青桑被看中了,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媒婆是中间经手人,兴安伯府给了她六百两银子,她自己拿出一百两,把剩下的五百两交给了马氏。   马氏看着这一小箱银子,心花怒放,有了这些银子,眼下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六娘啊,六娘,就当你是报答舅舅与舅妈的收留之恩。   “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人给接过去,可别拖太久了,我家老爷回来就麻烦了!”   “快了,快了。”媒婆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8章   卢青桑瞧着手里那根小金钗,寻思着找个机会拿去换成银子做本钱。   金子不同于白银,一两金子足足可以换八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她至少可以做点小本生意,要知道八两银子都够买一亩良田了。   待董贤回来后,卢青桑就决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搬出卢家,自力更生。   她有些奇怪的是,上次见过秦夫人回家,马氏竟然没有找借口把小金钗收回去,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秦夫人给的见面礼,你们就收着吧。”   董静娴欢天喜地,回家后,这支金钗就一直戴在头上,卢青桑则藏在身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马氏已经从卢青桑身上得了五百两银子,不必为这支小金钗再闹出事来,她现在犯愁的是,怎么跟卢青桑交代送她去伯爵府做妾的事情。这丫头心高气傲,未必会同意。   不过这年头,女孩子的婚事也没有需要她们自己同意的,都是由父母或者长辈做主。   想到这里,马氏安心了些。   伯爵府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让明日晚上就把人送过去。   马氏与媒婆先商量了一番,要是卢青桑自己就同意,那没什么好说的;要是她不同意,直接灌了蒙汗药给那边送过去,到时候入了洞房,由不得她不认命。   这女孩子嫁给谁不是嫁啊。要是那秦夫人看得上静娴,马氏也愿意把静娴送到伯爵府去做如夫人。   不,静娴不行。   倒不是马氏舍不得,主要是她的儿子以后还是要往仕途上走的,亲妹子做了妾,日后再官场上还怎么做人?   未免女儿在家里碍事,马氏将女儿打发去娘家小住几日,顺便也给元宝放了了两天假,让她回家看看她爹娘,如此家里只剩下马氏与卢青桑两人。   当天晚上,两人吃饭时,马氏突然道:“六娘,你年纪不小了,我给你找了户人家,你明日就嫁过去吧。”   卢青桑吃了一惊,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舅妈,这事舅舅知道吗,为什么这么突然,正常的婚事至少要三书六礼,婚书在哪里?”   她句句话紧扣关键,马氏便知道糊弄不住她了。   马氏笑道:“你舅舅肯定是知道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那是一户极好的人家,是伯爵府,你过门后虽然只是个如夫人,但是穿金戴银,呼奴唤婢,不知有多威风!”   如夫人?   那就是妾了,马氏竟然要卖她去做妾。   卢青桑万万没想到马氏竟然会如此做,自此她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   原来当日秦夫人相看的人,不是董静娴,就是她,看来马氏早有这个心思了。   “妾通买卖,舅妈难道不知道吗?舅妈既然觉得做妾好,那么这桩美事就留给静娴表姐吧。”   马氏放下筷子,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趣啊,你爹是犯人,你这样的身份能嫁什么好人家?能入伯爵府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听舅妈的话,乖乖地嫁过去,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骗鬼!   卢青桑硬邦邦地说:“我不做妾,也不嫁人,舅妈别为我操心了。”   “由不得你,”马氏忽然变了脸色,“我已经跟伯爵府说好了,明日抬你过门,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女儿家的婚事,就该是长辈做主。”   卢青桑恍然,“你把我卖了,多少银子?”   马氏心虚地看了她一样,继而提高声音:“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没卖你,是为你找了一户好人家,总是我与你舅舅是不会害了你的。”   卢青桑冷笑一声:“我姓卢,不姓董,我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董家人来给我做主。”   马氏:“你爹出了事,除了你舅舅,你们卢家的那些族亲有管过你吗?现在你父母不在了,亲舅舅亲舅妈给你做主,天经地义,没有人会说闲话。”   卢青桑摔掉筷子,起身道:“我现在就离了董家,日后董家也不得再干涉我的事情。”   马氏急得拉住她,“你不能走!”   卢青桑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她扶着桌子站稳,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见马氏笑起来,“看来这药果然有用。”   卢青桑攥了拳头去打马氏,却只得软绵绵地滑落,她身上同样软绵绵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马氏扶着她躺在床上,笑道:“我在你的茶水中下了药,这会儿你身上没什么力气。你就乖乖的,嫁到伯爵府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你就知足吧。”   她给卢青桑盖好被子,出门时还特意把们给锁上了。   卢青桑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把马氏骂了八百遍。   她还是大意了。   董贤为什么会急匆匆地去南边贩丝,还有媒婆常常来董家,再就是秦夫人的相看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虽然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可是到底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里是古代,不是现在,对女子的称呼都是某某氏。女子几乎都是依附于男子的存在,她无父无母,所谓的族亲远在蜀中,此刻董贤与马氏确实能为她的婚事做主。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马氏竟然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这次算是着了马氏的道了。   卢青桑脑袋里一片混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使劲一咬舌尖,一股刺痛袭来,脑子立刻清醒了。   冷静,一定不能慌,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从马氏背着董贤行事,可见董贤应该是不赞同此事的;再者卢家在蜀中还有族亲,她可以想办法联系那边的族亲,只有有人肯出面,卢家的事情,董家管不住;再者马氏将她送到伯爵府,她也可以先向伯爵府的人澄清,伯爵府有权有势,想找那种心甘情愿进府为妾的女子多得是,没必要选她这么一个刺头。   卢青桑在心里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设想过一遍,渐渐松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道马氏给她下了什么药,药效很大。次日醒过来,卢青桑身上仍然软绵绵的,只能靠人扶着走路。   天刚亮,董家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   帘子掀开,媒婆跳下来车,与马氏一道将卢青桑扶上马车,然后吩咐车夫赶路。   媒婆笑道:“先去我家里,给小娘子梳洗打扮,然后到了吉时便用一乘小轿子将小娘子送过去,太太你就放心,一切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卢青桑厌恶了看了两人一眼,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们。   媒婆对马氏道:“这小娘子我见犹怜,伯爵府的大公子肯定会喜欢的。”   她轻轻掐了掐卢青桑的下巴,笑嘻嘻道:“小娘子以后就是贵人了,以后的福分享之不尽,日后饮水不要忘了挖井人哟!”   卢青桑就当耳边风,充耳不闻,多看一眼这两人,她几乎就可以将昨夜的饭给吐出来。   她现在身上没力气,任人宰割,几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还不如闭目养神,准备对付接下来的事情。   “小娘子脾气挺倔的嘛!”   马氏叹了口气,说:“她还想不大通呢。”   “真是个傻姑娘!”媒婆笑道,“嫁一个普通百姓做正头夫妻没那么好。男人不发达时,你跟着他能一起吃苦;他一旦发达,立刻就会买妾回来,把你丢到一边。咱们做女人的,生来命苦,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卢小娘子,你如果有幸能为大公子生下一儿半女,那才是真正的有后福呢。”   媒婆说得天花乱坠,卢青桑只当她放气。   马车叮叮当当,很快就从安定门进城。媒婆的家就在宝春坊,三人先在宝春坊安顿下来。   之后就是梳洗打扮,马氏给卢青桑换上一身粉红色新衣,头发梳成妇人状。   媒婆拿来棉线给她开脸,棉线刮的人脸上生疼,卢青桑怒目而视。   媒婆笑道:“开了脸才好看呢,小娘子以后在人家家里做妾,行容要收敛些,还是要恭谨柔顺才好。”   “我饿了。”卢青桑淡淡道。   媒婆让丫头端了一盘子点心来,卢青桑吃了一块枣泥糕,再去拿第二块时,盘子已经被人收走了。   “够了,够了,吃多了腰腹挺出来不好看。”   卢青桑心里明白,这老婆子与马氏是存心要饿着她,不让她吃饱,免得她恢复力气。   马氏拿来清水喂她,卢青桑不敢确定这水里是不是加了点东西,她顺从地抿了两口水,但是都含在舌尖,没有咽下去,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吐出来。   刚过申时,媒婆进屋,拿了块红盖头蒙在卢青桑的头上,对马氏说:“吉时到了,送小娘子上轿子吧。”   两人扶着卢青桑上了伯爵府派来的青布小轿子,之后的事情自有伯爵府安排,不须媒婆与马氏操心。   媒婆见马氏仍旧穿着她那件靛青色袄子,打趣道:“太太得了那么一大注银子,何不给自己捯饬几件新衣裳、新头面?”   马氏扯了扯发皱的衣摆,有些不悦,这老婆子太得意忘形了吧,把卖人的事情都直白的说出来,她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您在说什么呀,这是为她找了一个好人家。”   “是,是,好人家,哈哈!”媒婆笑道,“不过说起来,伯爵府可真是大方呢,就这几百两银子卖三两个姑娘都足够了!”   越说越离谱,事情真做下来,马氏也是心虚,道:“您老人家忙着,我家里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哎,等等,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太太呢。”   媒婆拉着马氏进屋,找出一张契纸给马氏,“太太画押吧。”   马氏愣住了,“不是已经化过押了吗?”   “您再仔细看看。”   马氏拿起契纸,仔细看了一遍,讪笑道:“怎么还有这东西,没必要画押吧。”   媒婆不依,“以防万一,您签了这个,您家的老爷回来了也是再无二话。”   这张契纸上所写,董马氏委托媒婆任氏为其外甥女找一婆家,对于其外甥女入伯爵府为妾一事,全部知晓,且已得到卖身银五百两。   媒婆按着马氏画了押,将契纸折叠起来,小心地藏在了怀里。   “太太也别怪我多心,万一你家老爷回来了,不依,要去衙门告状,我这也是个依据,其他的事情你们两口子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岂不是正好?”   这老婆子平常既做媒人的生意,还兼了牙婆的差,做得多了,便知道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麻烦。   见事情了解,她送马氏出门,满脸堆笑:“你家静娴的亲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她找几户好人家出来你挑选。”   马氏打着哈哈,告辞了媒婆。   心里却下定了决心,静娴的婚事可不能让这老婆子帮着看了,这老婆子分明就是一个做买卖的牙婆。   静娴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是也不用特别急,只要文昌明年秋闱得中,凭着一个举人兄长,静娴还担心嫁不到好人家?   还有文昌,娘家嫂子一直小看文昌,不肯松口同意文昌与侄女秀兰的婚事,只要文昌中了举人,秀兰,秀兰又算的了什么?   眼下卢青桑这个麻烦已经解决,家里又多了一大笔银子。   马氏只觉得天也清了,气也爽了,美好的日子近在眼前.   家里的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   裴琰今日在宫里值守,直到夜深才回家。   家里似乎与往日不同,屋檐下挂了几个红灯笼。   易焦易晃两兄弟满脸带笑,尤其是易晃,挤眉弄眼,神神秘秘的。   他就是个存不住话的人,不需要别人问,自己就巴拉巴拉都给说了。   故而裴琰明知道有事,但是故意不问他,只是吩咐易焦,“去给我煮碗素面吧。”   易焦觉得自己的厨艺受到了侮辱,道:“大人,只吃素面没滋没味的,我今日开发了一道新菜品,我现在给您端上来。”   裴琰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去了厨房。   易晃的脸色也变了,急忙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   “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也得先吃了饭再说。”裴琰肯定不能让他溜走。   易晃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前些日子,野菜炒肉丝,野菜炖鱼,野菜汤……一日三餐,从早到晚都是野菜,苦苦苦,易晃的眼睛都有绿色了,好不容易吃完那麻袋野菜,现在又要开始被大哥的新菜荼毒了。   不成,他明日得去春熙楼吃了两盘冰糖肘子才能抚慰今晚受伤的胃。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9章 (捉虫)   易焦去了厨房没多久,端出一个大海碗来。   “都坐下来尝尝,是道大菜!”   易晃揭开盖子,一股鲜香味迎面扑来,再一看,好家伙,下血本了,居然有燕窝螃蟹吃!   易焦替裴琰与他一人盛了一碗,得意道:“这是燕窝烩蟹羹,我用鸡汤煨了五六个时辰,好东西呢,趁热吃!”   不管是燕窝,还是螃蟹,都是难得的东西,而且价贵。   裴琰的祖母逝世前将其所有的私蓄都留给了他,再加上他的俸禄,他从伯爵府搬出来住,并不缺银子用。   可是裴琰轻易不肯动祖母留下的私蓄,家里的开支都是从俸禄里出,这些钱日常吃一些鸡鸭鱼肉是没问题啊,但是山珍海鲜却不够。   易晃无知无觉扒地痛快。   裴琰只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这是我母亲那边送过来的吧?”   易焦立刻低了头,很没有底气地说:“夫人托了我娘送过来,不好不收,白放着都浪费了。”   他们两兄弟的母亲是裴琰母亲的陪嫁丫头,现在还在吏部侍郎府服侍夫人,偶尔借着来看他们兄弟的名义,给裴琰送点东西过来。   裴琰脸色晦暗不明,半响才道:“让那边以后别再送这些东西了。”   “好。”易焦答应下来,抿了抿嘴,又道,“夫人其实挺关心您的。”   裴琰:“我心领了。”   易焦还想再劝两句,被吃完东西的易晃拉住了他的袖子,“哥,你再给我盛一碗。”   这么一打断,他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裴琰搁下筷子,起身,“我去一趟书房。”   待他出去后,兄弟俩才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来。   “那个,如夫人的事情,咱们大人不会是忘了吧?”   易晃吃饱喝足,笑道:“看着情形肯定是忘记了。不过忘了也好,等下子大人回房那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听说如夫人貌美若天仙,是那边府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可人儿。”   易焦皱了眉头,“侍郎夫人听说伯爵府里送给大人送了一个妾室过来,也想着找一个姑娘送过来,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   易晃大笑:“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只母老虎。以后咱们府里可就热闹了!”   易焦不似他这么想得开,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不管是伯爵府送来的姑娘,还是以后侍郎府送来的姑娘,咱们大人都不会喜欢的。”   “伯爷以父亲的名义给儿子送个把女人,大人根本不好不收,依我说,收了又如何,男人还是要解风情才好。”易晃嬉皮笑脸地说。   他哥哥道:“今儿傍晚,伯爵府将人送来,现在就安置在大人的卧房。二弟,你现在去跟大人说一声。”   易晃跳起来,“干嘛让我去,你自己去说!”   易晃理直气壮说:“你是大人的长随,贴身服侍大人,这事不该你去说,该谁去?行了,行了,我还有事。”   他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去了厨房。   易晃想起了新来的如夫人,应该也没吃完饭,就顺便让余妈端了一碗燕窝烩蟹羹去新房。   卢青桑是真的饿坏了。   这具身子本来就柔弱,饿了一整天,再加上药效,到现在还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躺在床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声音太小,喊人半天也没有回音。   从昨天开始,马氏就没怎么给她吃东西,她也不敢喝水。   小轿子在城里七拐八歪,进了一座院子,两个老妈子模样的人把她送进新屋就离开了,之后她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屋子里。   天黑了。   终于有人手持蜡烛进屋。   那人放下烛灯与提盒,唤了一声:“小夫人,醒着吗?”   卢青桑细若蚊音般地回她,“醒着。”   那人道:“我是余妈,是这府里的下人,易主管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卢青桑微弱地笑道:“余妈,我现在起不来,麻烦你扶我起来。”   余妈寻思着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啊,这样还怎么给大公子开枝散叶,心里嘀咕着,她还是扶卢青桑坐起来,把燕窝烩蟹羹端到她面前。   卢青桑已是饥饿至极,很快就把这道羹吃完,又道:“您能帮我倒杯水吗?”   余妈给她倒了一杯水,卢青桑咕噜咕噜地喝完。   “谢谢您。”   “小夫人,您客气了。”余妈收拾了提盒出了门。   卢青桑有些失望,她还打算从余妈口里套出点这府里的情况,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也不知道马氏给她下了什么药,都一天一夜过去了,卢青桑现在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   刚才吃了点东西,勉强好一点了,可是这已经夜深了,那个男人应该快来了吧。   该怎么跟他说呢?   就说自己不是自愿的,是被人陷害,她根本就不想做妾,让那男人放过她。至于银子,可以先打个欠条,以后肯定会还给他。   但是,万一他是个猴急的色狼,不管不顾直接就扑上来,根本不听她说话怎么办?   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啊。   卢青桑摸出怀里那根金钗,悄悄地攥在手心。   钗头尖尖的,她现在的力气跟小猫似的,对付不了那个男人,但是她可以对准自己的喉咙,那人也不愿意屋子里出现一个死人吧。   卢青桑把各种情况都设想了一遍,才慢慢安心,静静地等着人过来。   然而过了好久也不见人过来,刻漏都响了几遍了,这会儿该转钟了吧,那人怎么还没过来?   还是说,今天晚上不过来了?   卢青桑已然累极了,闭上眼睛,竟然睡了过去。   ……   裴琰在书房处理完了公务,站起身来,就见易晃鬼头鬼脑看着他。   “什么事?”   易晃刚才跟他大哥开玩笑说的飞起,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人最反感那府里,就是这个小夫人本来也是不愿意收的,当时伯爷当着外人的面提起,大人不好拒绝,之后大人更是提都没提过这事。   现在他跟大人说了,大人会不会迁怒他?   算了,就当做不知道,他也忘了,大人要怪就去怪伯爵府好了。   易晃搔搔头皮,呵呵笑道:“没事,大人您还有别的事情吗,要是没有,我就去歇着了。”   “慢着!”裴琰叫住他,把一叠文书交给他,“明日把这些发到下面的锦衣卫。”   “知道了。”易晃接了文书就开溜了。   裴琰出了书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空气很湿润,凉凉的,明晃晃的月亮照得地上亮堂堂的,仔细聆听,还能听到虫子的鸣叫声。   这院子里只住了四个人,裴琰自己,易家两兄弟,外加一个负责浆洗扫洒的余妈。这个点大家应该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裴琰站了好一会儿,才去浴房洗漱,然后回房。   这是他自己的卧房,但平时也就只是晚上睡睡觉而已。进屋后,他没有点灯,直接上了床。   触及到一个温软的东西,裴琰立刻警醒,手上动作迅速,扼制住那人的脖子,触手的皮肤滑腻细嫩,他陡然明白过来。   卢青桑睡得好好的,突然见就呼吸不过来,待睁开眼睛,才发现她的脖子被人掐住了。她那点小猫一样的力气去反抗,简直一点用也没用,更加无暇去摸金钗。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会窒息而亡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进来肺中,卢青桑忍不住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啪!”   是火折子的声音。   很快屋子里亮起来。   裴琰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姑娘肯定是伯爵府给他送过来的。他太忙了,以至于忘了这事,易晃这家伙居然也没提醒他一声。   裴琰不打算碰这姑娘。   伯爵府送来的,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是一概不会碰的。   先让她在府里待上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再将她送回自己家。   裴琰这样想的,就打算先出去,在书房凑合一夜,明天再将这姑娘挪出去。   卢青桑咳够了,平复下来,抬起头,大声道:“你别乱来!”   她一只手抱着被子护在身前,另一只手攥着小金钗,怒目瞪着裴琰。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进屋的第一件事是要掐死她!   这一抬头,两人对视,卢青桑突然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她快速回想,“是你!”   裴琰也没想到伯爵府送来的人竟然是他所认识的人!   他表现比卢青桑好许多,眼里的惊讶转瞬就逝,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发觉。   卢青桑忍不住苦笑,没想到又是这个锦衣卫活阎王,自己可真是命苦。   裴琰的心情也转了好几转,这会儿变成了失望,他还记得那个在锦衣卫诏狱门口,一脸坚毅地说:“我父亲是清白的,我要替他伸冤”的女子,也记得她去酒楼卖野菜,这么一个坚贞勇敢自立的女子怎么会自甘堕落,与人为妾?   她对不起她的父亲,更加对不起她自己。   “我不想——”   “你家住——”   两人同时开口,见对方说话,又都顿住了。   裴琰挥手,“你先说。”   说就说!   “我根本不想做妾,我是被人算计了,你大人有大量,放我回去,心甘情愿做你的小妾的人多得是,不差我一个。”卢青桑哔哩啪啦说了一大通话。   “我说完了,你说吧。”   裴琰恍然,她没有自甘堕落,这让他为她欣喜,心里却有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异样情绪。   裴琰很快调整好心情,他说:“我想问你家住在哪里,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真的?”   裴琰点点头,“我没想纳什么妾,是我父亲那边的人把你送过来的。既然你也无意做妾,那么我当然应该送你回家。”   就这么简单?   这人这么好说话,与那天在钟楼街见到的人似乎是两个人。   锦衣卫有这么纯良的吗?   卢青桑不敢肯定这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仿佛看出她的怀疑了,裴琰淡淡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卢青桑拥紧了被子,“你保证自己不碰我?”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小鹿一样,煞是可爱。   裴琰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凑近她,笑道:“我发现你长得还不错,现在改变主意了,既然都送上床来了,我觉得还是碰一碰吧。”   “啊!”   卢青桑尖叫一声,“别过来!”   裴琰失笑,“好了,刚才逗你玩,我从来不勉强女人。明天就让人送你回去,你家住在哪里?”   家?   卢青桑脸垮下来,她还有家么?董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她摇摇头,“我没有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不是住在你舅舅家吗?”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我舅舅家?”卢青桑疑惑道。   裴琰镇定地回道:“我是听我父亲那边的人说的。”   卢青桑低下头,喃喃道:“我舅舅出了远门,舅妈将我卖到这里,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没有家,更加没家人了。”   声音转低,低着头,瘦弱的肩膀颤抖,看着可怜极了。   锦衣卫抄过不少大臣的家,有些家眷充作官奴发卖,还有些家中女眷没事,但是家里的男人没了,钱财也没了,这些女眷们的下场通常都不不会好过,尤其是像卢姑娘这样的孤女,更是如此。   投靠舅家。舅舅舅母若是不慈,这一生就毁了。   “那么,你就先在这里住几日,等你舅舅回来再做打算。”裴琰说。   这倒出乎卢青桑意外了,这个锦衣卫挺好说话的。   机不可失,她趁机问道:“你可知道我舅妈把我卖到你们家,一共卖了多少银子,卖身契在你这里吗?”   卖身契一定要拿回来,她可不想变成能够随意被人发卖的奴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10章 (捉虫)   人是伯爵府送过来的,裴琰几乎是忘了这事。除了对眼前的女子有过几面之缘,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卖身契的事情他只能明日等问问易焦才知道。   他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明天再告诉你。”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卢青桑使劲点头,万分诚恳地说:“多谢你。”   三更已过,此刻把她在挪到别的屋里太费事了,裴琰于是说:“你先歇着,明日我让余妈给你换间屋子住。”   卢青桑脸色一红,这屋子里陈设一看就不是女子的闺房,她应该占据了他的卧房……   裴琰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卢青桑拥着被子躺下,松软的被子簇拥着她,浑身暖洋洋的。虽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她却觉得安心踏实,至少比她在董家时安心多了。   应该说那个锦衣卫让她安心,虽然他刚才故意逗她,可是他说得来的话莫名的让人信服。   卢青桑想起了记忆中煞神一样严酷的锦衣卫,真奇怪,那人可一点都不像锦衣卫。   哎呀,她刚才忘了问他叫什么,不过明天再问也来得及,卢青桑思绪飘飞,渐渐陷入睡梦中。   次日一大早,卢青桑就醒了,神清气爽,看来药效应该完全消失了。   她收拾好自己,推门出去,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只看到了昨天来给她送饭的余妈。   奇怪,这座两进的院子地方并不小啊,但是几乎没什么人。   余妈在择菜,卢青桑过去帮忙,余妈连忙道:“小夫人,这事儿哪是您做的,我自己来就行。”   卢青桑笑道:“没事儿,我帮您。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啊?”   余妈道:“您没来之前,这院子里加上我统共也就四个人,现在这个点我们大人与易总管兄弟俩还没起来。”   择完菜,卢青桑跟着她去了厨房。   果然大户人家的厨房就是不同,宽敞明亮,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光菜刀的样式就有五六种,大刀小刀尖刀厚刀;砧板平整阔大,厨房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大橱,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调味品及香料,桂皮、香叶、茴香、丁香、胡椒、芥末、花椒,还有一些认不出名字的香料。   看不出那人竟然是个爱好美食的人。   卢青桑也不禁对余妈另眼相看,余妈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厨,她说不定可以与余妈切磋两招。   大厨余妈洗干净菜心,又将早上新买的淡水虾洗净剥出虾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做早饭吗?”   余妈说:“哦,我只是负责浆洗扫洒和买菜,厨房的事情由我们易总管负责,我做的饭太糙,大人吃不惯。”   原来真正的大厨是易总管啊。   好不容易碰到样样都齐备的厨房,卢青桑实在技痒难耐,她问余妈:“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没问题啊,您可是小夫人!”   余妈觉得这位小夫人挺有上进心的,知道要去讨好大人。   小夫人什么的,实在太羞耻,卢青桑让余妈不要这么叫自己,但是余妈认为尊卑有别,一定要喊她小夫人,卢青桑只能随她去了。   她挽起袖子,盘算着做什么早饭。   厨房里有新鲜的菜心、虾仁、瘦肉等等,卢青桑心里很快就有数了。   和面擀皮,再将虾仁瘦肉香菇分别剁成肉泥,搅拌均匀,加酱油、盐调和,最后包成元宝状的大馄饨,卢青桑一共包了四十个。   她唯恐不够,又用黄油烙了几个饼,洒上芝麻,酥香极了。   她边做饭边同余妈唠嗑,顺便打探这府里的情况。   余妈大概是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愿意跟她八卦的人,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卢青桑。   “我们大人是兴安伯府裴家的大公子,单名一个琰字,您呀,就是伯爵府那边继任夫人送来的。”   余妈声音压低,神神秘秘说:“那边的夫人不是大人的亲生母亲,大人的亲生母亲宣夫人与伯爷和离后嫁给了当今吏部侍郎。”   卢青桑立刻脑补了一出宅斗大戏,继任的伯爵夫人心机深沉,逼退原配,连嫡长子也被迫在外别居……   “我们大人尚未婚娶哟!”   余妈用一副我看好你,你继续努力勾住我们大人心的语气说道。   卢青桑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必有面对原配的尴尬了。   “好香啊,余妈你——”   来人愣住了,呆了呆,“你是……小夫人?”   卢青桑不承认也不否认,道:“你是易总管吧,早饭快做好了,我用了橱柜里的鸡汤做馄饨的汤底,可以吗?”   “可、可以。”易焦很不好意思,“我今日起晚了。”   他帮着卢青桑把馄饨与烧饼端到饭厅。   卢青桑摆好碗筷,见裴琰走进来,忙迎上去,笑道:“大人,我做了早饭,您快来吃!”   她笑容明媚,语言轻快,跟昨天那个可怜巴巴的姑娘似乎是两个人。   裴琰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跟在后面进来的易晃道:“好香,肯定好吃,谢谢小夫人。”   他一口干掉一个馄饨,烫的嘴巴不停地吁气,也不肯吐出来,待一个大馄饨下肚,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吃!”   然后打趣他哥哥,“我觉得哥你要失业了!”   平白受了裴琰这么大的恩惠,卢青桑自觉要报答他,她没什么钱,便只能在别的地方报答裴琰。   卢青桑眼睛瞪着大大,时刻注意裴琰,当她看到裴琰的目光落在醋瓶,她马上说:“大人,你要醋吗?我跟你拿!”   说完,还贴心地拿了一个小碟子,给裴琰倒了一点醋,又问易家兄弟要不要?   易家兄弟忙道:“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裴琰:“你也坐下来吃。”   卢青桑给自己的定为是服务岗,她笑着拒绝,“大人,您先吃,我等会儿再吃。”   眼看裴琰一碗馄饨快吃完了,她利落地给他添了一碗。   易家兄弟面面相觑,默契地低头扒饭。   裴琰的这顿早饭吃的简直是前所未有,卢青桑眸子亮闪闪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像再说“好吃吗,好吃你就多吃点啊。”   他早饭一向吃的不多,在卢青桑的注视下,又多吃了一碗馄饨。他以往觉得吃只是维持生命必须,吃什么无所谓,可是今天的馄饨味道他居然尝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味道,他能尝到虾肉的甘甜,还有香菇的嫩滑,汤底也是极鲜美的,黄油烙饼酥脆咸香,似乎样样都很合他的胃口。   “怎么样,好吃吗?”   等他们用完早饭,卢青桑忍不住问,毕竟个人的口味不同,有些你认为好吃的东西,别人未必觉得好吃。   “太好了,可以天天都吃到吗?”易晃嬉笑着说。   易焦稳重一些,拍了拍他弟弟,道:“味道很好,多谢小夫人了。”   “大人觉得呢?”卢青桑眼巴巴地望着裴琰。   裴琰吃东西时表情一直淡淡的,实在看不出来啊。   “尚可吧。”   裴大人面无表情地说。   “哦。”卢青桑有些失望。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应该可能是不大好,马马虎虎的意思吧,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11章   易晃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小夫人,大人说‘尚好’,就是很好的意思,往常我大哥做饭,大人连尚好两个字都吝于评价。”   “就你话多!”易焦瞪了兄弟一眼。   裴琰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一声,吩咐他们:“这位是卢姑娘,你们以后称呼她为卢姑娘就行。”   卢姑娘?   兄弟俩望着裴琰,敢情昨日没有入洞房,还不是小夫人啊。   不过有裴琰的盖章定论,包括余妈在类,大家都开始称呼卢青桑为卢姑娘。   卢青桑笑眯眯地说:“大人暂时收留我几日,我不好白吃白住,大家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好了。”   易晃立刻打蛇随棍上,“晚上可以麻烦卢姑娘做饭吗,我实在是吃够了大哥做的饭。”   易焦作势要去揪他的耳朵,易晃灵巧地跳出门外,大叫道:“我给大人备马去!”易晃跟在他身后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卢青桑与裴琰两人。   裴琰今天不再是一身黑衣,而是穿上了秋香色的飞鱼服,华丽的妆花布料,四爪飞鱼似蟒非龙,腰上挎着绣春刀,看着就很气派。   本来就眉清目朗的裴大人,在这身金装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英气勃发,是个实打实的俊俏郎君。   只可惜这位大人身上自带制冷系统,在插混打科、调节气氛的易小弟出去后,场面就冰冻下来,而且他太一本正经了,以至于卢青桑本来想说些好听的话讨好他,结果现在脑子短路,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手乖乖听从裴大人的指示。   卢青桑很是怀疑昨天夜里那个逗她说要碰一碰她的裴琰肯定是被人夺舍附体了。   真是太奇怪了,怎么白天的裴大人跟晚上的裴大人完全不同,他有两副面孔么?   裴琰指示她:“你不是我府里的侍女,不用如此。”   哦,裴大人允许她在他府上混吃混喝啊。   卢青桑忍痛拒绝:“其实我没什么事情做,帮帮忙也是应该的,而且我喜欢做饭,真的。”   还不知道马氏把她卖了多少银子,不过可以想象这笔钱她肯定暂时还不起,她也只有做饭这门手艺还拿得出手,说不定可以来个“以工抵债”。   可能是她真诚的目光感动了裴琰,裴大人终于松口了,摆摆手,“随你。”   现在到了了解领导喜好的时候了。   卢青桑问:“大人有什么忌口的吗?”   裴琰:“不喜绥芜。”   “真巧,我也不喜欢呢。”卢青桑笑道。   大人很接地气嘛,跟她一样不喜欢香菜。   “那么,葱姜蒜呢?”   “不喜葱蒜。”   大人看来不喜欢口味重的东西,卢青桑心里有了数。   “江鲜海鲜禽类羽族,这其中有大人不能吃的东西吗?”   对面的女子一脸严肃的发问,认真地聆听,嘴巴里念念有词,好似他的答案,对她非常重要。   裴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并无特别需要忌口的东西,只是我不能吃鱼。”   卢青桑十分遗憾地“啊”了一声,“大人不能吃鱼,太可惜了。雪菜焖黄鱼、清蒸鲈鱼、姜醋鱼、鱼松、糟鲞都特别特别好吃。”   光念出这一串菜名,就差点让人流口水。   这姑娘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让裴琰觉得自己不吃鱼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裴琰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吃。”   “那是为什么?”   怕腥味么,有些人就是无法接受鱼腥味。   哪知裴大人很直接地说:“刺太多,不知该如何下口。”   卢青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原来裴大人跟小孩子一样不会吐刺呀,他该不会是小时候被鱼刺给卡在喉咙吧。   她贴心地说:“可以吃鱼圆,鱼圆是没有刺的。我晚上就给大人烧鱼圆吧。”   ……裴琰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明明他最初的意思是让卢姑娘别做饭了,怎么话题到后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屋子外面同样站着两个人。   易晃挤眉弄眼看着屋里的两个人,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大人,跟卢姑娘把他一天的说的话全部都给说完了。”   向来沉默少言的大人,居然能跟卢姑娘说这么久的话,真是奇迹。   易焦的脸沉下来,“不知道那边夫人在打什么主意,这个卢姑娘不简单,你别忘了,她可是伯爵府送过来的人。”   “是又怎么样!”易晃满不在乎道,“她不过就是个小女子,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再说了,大人难得这么高兴,我觉得只要大人高兴就好。”   易晃一脸慈母笑,大人能得美眷的陪伴可不是一件好事么?   咦,他怎么觉得卢姑娘有些眼熟,易晃一拍大腿,“哥,我想起来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买了一麻袋野菜回来吗?就是大人从卢姑娘手里买的,真是缘分天注定啊。”   听他这么说,易焦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大人说了只是暂时留她住几日,再打发了她,你这脑子在想什么啊,再这么一惊一乍不靠谱,我看你也不用跟着大人了,去吏部侍郎府听夫人的差遣吧。”   “你还是亲哥吗?”易晃委屈。   易焦:“你以为我想做你亲哥?”   易晃:……   “哎呀,皇上今日巡游西苑,大人要跟着过去,时辰差不多了。大人,马已经备好,该出门啦!”易晃大声催促。   裴琰:“我走了。”   “嗯。”   卢青桑尽责尽责要送他出门,裴琰制止住她,顺便给易焦交代了一声,“给她准备几身衣裳。”   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易焦却明白这是大人让他给卢姑娘准备几身换洗的衣裳。他拿了几两银子交给余妈,“按照卢姑娘的尺寸,去成衣铺子里给她买几身衣裳。”   余妈:“要什么款式的?”   易焦心烦意乱,“你看着买就行。”   裴家大而空旷,人少事少,卢青桑不知道做什么,便问易焦:“易总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易焦对这女子观感复杂,将她带到一间屋子,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缺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屋里床褥、桌椅一应俱全,卢青桑笑着道谢:“多谢易总管。”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模样,易焦不好再对她摆脸色。   伯爵府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兴安伯的爵位与家族的财产,爵位传三代,到这一代兴安伯就没了,至于财产,大人搬出伯爵府时已经说得很明白,伯爵府的财产他一分钱都不要。伯爵夫人的亲生儿子裴瑞日后进锦衣卫还要指望大人,她也只有讨好大人的份。   易焦想清楚了,就不再纠结。   “你说你会做饭,那么厨房就先交给你,每天晚上把第二天要需要用的菜告诉余妈,由余妈去采买就行。”   他于庖厨之事很有兴趣,只是每日要忙得事情太多,分不出精力来好好做饭,再者做饭的天赋也一般,既然大人喜欢吃卢姑娘做的饭,就暂时先交给卢姑娘来做。   裴琰单独开府,府上的人际走动,往来送礼需要易焦操持,还有裴琰名下的铺子、田产他也要抽出时间打理,就今天他还要下乡与佃户谈事情,顺便把租子收上来。   事事顺利!   卢青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她现在有无限的精力。   就来做鱼圆吧。   厨房的大水缸里养了几条大青鱼,捞出一条,先拍晕它,然后剖杀、去鳞、洗净一条龙。   做鱼圆挺费工夫的,直接清蒸或者红烧就很好吃,不过为了讨好裴大人,卢青桑做得心甘情愿,干劲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12章 (捉虫)   古代没有搅拌机、厨师料理机,那么就要全靠一双手,卢青桑拿着菜刀一点一点刮下鱼茸,加入姜汁、蛋清等,用筷子使劲搅拌,直到肉糜上劲,这样才会有嚼劲。   总之,就为了这一盆鱼丸,她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两臂酸痛,都快抬不起胳膊来了。   唉,还这具是身子太柔弱,放到现代,手工鱼丸虽然也累人,但是还累不到这个份上。   余妈在旁边为她打下手,见她满脸通红,额头都是汗,小声教她:“卢姑娘,到时候大人回来吃晚饭时,您可得跟他说,这鱼丸做起来费功夫,都是您的一番心意。”   卢青桑点点头,有道理。   她的心意就是要感谢裴大人!   余妈以过来人的眼光可不这么看,卢姑娘知情识趣,知道要抓住男人的胃;大人么,乍然面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对她有好感的,虽然大人不让叫小夫人,还说要送卢姑娘回家,可是余妈一点也不信!   大人何尝对一个姑娘这么关心过,而且早上大人对卢姑娘说话轻言细语,两人有话说,聊得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人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卢青桑与余妈两人,中午她就下了两碗鸡汤面做午饭。   裴家住在宝春坊,靠近繁华的钟楼鼓楼街,这一片都是宅院,有不少官宦人家都住在这里。往来的人衣冠楚楚,与别处不同,道路平整,两旁植有垂柳槐树,树荫浓密,鸟声啾啾,午后格外闲适宁静。   而且治安看着也不错,没有地皮闲汉瞎逛。   卢青桑坐在庭前的石阶上托腮想,这一片大概就是高档住宅区吧,要是她有这么一座宅子,做点小生意,再在郊外置百亩地,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   余妈的浆洗工作完成,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她身边跟她唠嗑。   “姑娘是哪里人?”   卢青桑道:“我是蜀地人。”   余妈惊讶道:“一点也听不出蜀地口音来,倒像是从南边来的。”   声音软糯柔和,娇俏动人。   卢青桑笑道:“是,我虽然是蜀地人,但是在南边长大的,就是苏州南京一带。”   原身的父亲卢简就是在这两地做官,卢青桑相当于半个南方人。   “难怪,难怪!”余妈连连道。   “余妈,您是哪里人,在这府上做事几年了?”卢青桑问。   余妈叹口气道:“我家在城郊郭家村,家里佃种了几亩地,养不活一大家子人啊,就只能出来找事情做,正好大人家在招扫洒浆洗婆子,我就来了,有五六年了。”   看来裴琰五六年前就应该从伯爵府里搬出来自己住了,五六年他得多大啊,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卢青桑又问余妈:“您知道京城像这样一座两进的院子要多少银子吗?”   余妈道:“我有一次听小易总管说了,就这么一座两进的宅子,现在没有上千两拿不下来。”   “好贵!”   果然是不管那个朝代,京城的房子都不不便宜。   余妈摆摆手,“也不是都这么贵,也有便宜的,不过再便宜,没有两百两也买不起一个小四合院。”   明白,就是分地段嘛。   不过便宜的地方可想而知偏远脏乱,而且治安不会太好。   卢青桑试探地问:“余妈,像您这样在裴大人家帮工,每个月大概可以挣多少钱?”   她担心余妈误会,又急急补充:“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我家道中落,总要自己养活自己,我也想在城里找一份工。”   余妈道:“没事,没事,告诉你无妨,大人是个大方的人,我每月有一两银子,这在京城算是高的,有那极吝啬的人家也有给七八钱银子的。”   这么算下来余妈一年能挣到十二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算太少了,只是这还是遇到了好主家,大多数人根本拿不到这么多。   “那您有没有想过做生意?”   余妈道:“做生意需要本钱,再说了我家那口子木讷老实,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做不了生意。”   下午没什么事,再加上卢青桑实在想了解下城里的情况,余妈便带着她在附近逛了逛。   离宜春坊最近的就是钟楼街与鼓楼街两条道了,两人去了钟楼街。   卢青桑这次来钟楼街与上次观感完全不同。   钟楼街很好,只是相对于城外的野道来说,但细看就会发现很多问题,古代没有完好的下水道污水处理系统,因此就很容易导致污水横流。   有些酒楼茶肆甚至直接把垃圾污水倾倒在街边,引来蚊虫,实在算不上美观。   但是今天再看,干净了许多,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看得出是重新修整过了。   让她更加瞠目的是,钟楼街两旁竟然还有小商贩在摆摊子。   有卖苹果梨子大枣的,还有卖各式油炸馃子,松饼糕点,除了卖吃的外,修鞋的,开锁的,挑夫,卖小玩意的,应有尽有。逛街的人也不少,卢青桑看到了几对青年男女胳膊套着胳膊,亲亲热热在挑选东西。   一派热闹安稳的感觉。   这,难道锦衣卫转型,不做城管了么?   余妈无不自豪道:“这些都是我们大人的功劳!”   卢青桑虚心请教。   余妈道:“我都是听小易总管说的,大人管理这一带的街道,修葺整顿,先是把路给修的更加平整宽阔,禁止沿街的铺子乱扔弃废物倾倒废水,再就是这些小商小贩——”   卢青桑忍不住道:“不罚银子了吗?”   “咳!”余妈笑道,“这里面有个故事,据说是当今圣上微服出巡,看到这些小商贩太多了,几乎把整个街道都占据,而且还将街面弄的特别脏乱,行人马车通都很困难,有那烙饼的小贩,竟然直接在街上垒了个灶台,烟熏雾绕,你说,这成何体统!”   “圣上大怒,当即命令锦衣卫管理,大人接手前,那些锦衣卫只顾着图方便,都是罚钱了事,可是裴大人不同,他今年年初才接手,这才短短几个月,街上看着多干净啊。不是不让小商贩摆摊子,只不过他们要按规矩来,看到那道白线了没,他们不能过白线。”   卢青桑再一细看,果然如同余妈所说。   看来裴琰确实是个干实事的人哪!   余妈还在絮絮叨叨说大人如何如何好,卢青桑突然呆住了,揉揉眼睛,“哎,余妈,你看前面是不是裴大人?”   余妈定睛一瞧,“是啊。”   不远处,人群中裴琰正在与一个小商贩说些什么。   卢青桑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余妈已经冲上前去了,喊了一声:“大人!”   裴琰转过身,冲她们点点头。   倒是卢青桑想起她与董静娴在这条街上卖鞋垫子遇到裴琰的事情。   她那时候假扮是买鞋垫的,一本正经在胡说八道,殊不知都被裴琰给看透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好尴尬好丢脸啊。   余妈道:“我陪卢姑娘出来逛逛,大人今日大概几点回去吃饭,卢姑娘上午做了手打鱼丸,费了好半天的功夫呢,大人一定要尝尝。”   重点是在卢姑娘身上,一时之间裴琰身边带着那几名手下的目光刷刷刷都落到卢青桑身上,眼里的八卦之意非常明显了,只是碍于领导,不敢公然调侃。   卢青桑可不想做八卦的女主角,她拉拉余妈的袖子,道:“余妈,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大人做事了。”   “好好,”余妈连连点头,“大人,我们告辞了。”   卢青桑微微福身,打算离开,裴琰突然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他足足比卢青桑高大半个头,跟她说话时,需要低头。   那声音就在耳边,含着笑意,“卢姑娘,是要去买鞋垫吗?”   买鞋垫?!   卢青桑抬起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啊,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可恶呢!   裴琰笑出声音来,这姑娘气得一双小鹿眼瞪得圆圆的,水光晶莹,鲜活可爱。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卢青桑警惕地后退一步,“干嘛?”   “不干什么,多谢你的鱼丸。”   “没有鱼丸,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看看到她就特别想逗一逗。   裴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惊呆了他手下的锦衣卫。   邪门了,这还是他们的大人吗?   “走了!”   裴琰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酷面容,手下肃颜,齐刷刷跟着老大离开。   “姑娘,刚才大人跟你说什么?”   人声嘈杂,余妈听得不清楚,眼里是熊熊燃烧的八卦的火焰。   卢青桑随口道:“没什么,他说鱼丸要清汤不要红烧。”   若是要了解一个城市的物价,莫过于去问牙婆。正好余妈认识一个牙婆,便带着卢青桑去了。   卢青桑忍痛花了两百个铜钱,请牙婆余妈喝了茶,边聊天边打探城里物价的情况。   米面柴油的价格还算能接受,但是住可真贵啊!   长安居大不易。   京城不但买房子贵,租房同样不便宜,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一个月居然要三两银子,只租一间屋子同样也要一两银子。   眼看天色不早了,两人匆匆回家。   晚上卢青桑做了四个菜。清汤鱼丸,做鱼丸剩下的那个鱼头则做成了红烧鱼头,笋干炒肉,再加一个清炒豆苗。   易家兄弟很给面子,没口的夸赞好吃,连汤汁都用来泡饭吃完了。   不过,裴琰吃完饭照旧是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卢青桑恨恨地想,总有一天要让你裴大人拜倒在我的锅铲下!   然而,还没等到裴大人拜倒在她的锅铲下,裴大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噩耗。   伯爵府从马氏那里买下她花了六百两白银!   六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章   卢青桑在心里快速计算。   就拿余妈的工资来说,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   六百除以十二等于五十。   也就是说卢青桑如果拿余妈的工资,不吃不喝,把工资全部攒下来还债,也得五十年。   那时候她大概已经是白发苍苍、鸡皮鹤颜,身子埋入土中半截的老妪了。   更何况余妈现在拿的还是高工资,卢青桑现在出去找事情做未必能拿到一两银子一个月。   债台高筑。   好恐怖!   眼前的女子脸色都白了。   裴琰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非常有事好吗?   卢青桑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她颤巍巍说:“我听牙婆说,买个丫环,一百两银子足够了,这个怎么……这么贵?”   是不是搞错了?   裴琰解释:“买个普通的丫环一百两当然够了,但有其他要求的话,价格就会翻倍。”   “比如哪些要求?”   “比如长得好看,精通琴棋书画之类的。”   卢青桑忍不住捂着头,嘟嚷道:“我长得难看死了,琴棋书画一概不会,你们亏大发了!”   裴琰笑了笑,纠正她,“我觉得挺好,也不算亏。”   卢青桑已经沉浸在巨额债务之中,伤心地无法自拔。   “那个,大人,我先回房。”   她找个地方,独自一个人缓一缓,再不离开,她担心自己当着裴琰的面哭出来,那就真丢人了。   裴琰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一溜烟跑了。   “她这是怎么了?”易晃不解地问。   裴琰也不甚明白,想了想,道:“被至亲之人伤害,想来是伤心吧。”   易焦跟着感叹:“真可怜哪!”   余妈却不这么想,“我看卢姑娘是因为卖身银子太贵,担心还不起银子,没钱赎身。”   不得不说,余妈一语中的,同样作为贫困人群,她能猜到卢青桑的心思,像裴琰、易家兄弟就猜不到。   “糟糕!”   易晃突然大叫一声,“卢姑娘伤心成这样子,怎么做晚饭?”   这话一说出来,迎接的是诸位鄙视的目光。   易焦无奈地看着兄弟,“做个人吧,卢姑娘现在的状态就是去做饭,那饭也是苦的。今儿晚饭我来做。”   余妈连声道:“那我去备菜。”   他们两人往厨房去了,易晃哀嚎:“吃过卢姑娘做的饭,再吃大哥做的饭味同嚼蜡。”   他灵机一动,“大人,不如你就干脆收了卢姑娘做妾吧。这样她不用还银子了,还能留在府里。”   “嗷!”   头上传来暴痛,易晃捂着头嚎了一嗓子,“大人,你敲我的头做什么!”   裴琰:“没什么,让你冷静冷静,不要再胡说八道。”   易晃委屈,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卢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务必要尊重她,不许再提什么妾不妾的,否则,我看你还是回夫人那里比较好。”   裴琰收敛了笑容,神情很严肃说。   “哦,知道了。”   易晃知道他这是有些生气了。   卢姑娘乃是应天府高淳县令卢简的女儿,卢简在江南一带素有贤名,被奸人迫害而死。   这样一位贤士的女儿,怎么能让她做妾?不但太委屈,而且对卢公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裴琰当然不会让卢姑娘还这六百两银子。   他会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银子的事情。   裴琰已经把卖身契从伯爵府要过来了,他会把卖身契交给卢姑娘亲手撕毁,当然也不会让她还这六百两银子。   卢青桑一直到吃晚饭时精神都是萎靡不振,六百两银子的巨额债务需要她好好消化一下。不过她从来不亏待自己的胃,该吃啥吃啥。   虽然红焖羊肉有些腥味,但是难得吃到羊肉啊,还有糟鹅掌、酥鸡也都挺好吃的。   易晃啃完一个糟鹅掌,觉得不对劲,“哥,这味道怎么这么像是李家糟肉铺子的啊?”   “吃你的吧,废话这么多!”   “哦。”   刚才被大人训话,现在又被哥训,易晃埋头饭碗,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羊肉。   卢青桑自己做饭还行,也不妨碍欣赏别人做饭,再她看来,炖煮红焖卤的菜,只要调料放到位了,炖的时间足够,味道基本上不会差,最难的是小炒,因为火候很难掌握。因此,炒好一道小青菜比炖个红烧肉难多了。   吃过饭,卢青桑的忧郁情绪跑掉了不少。   船到桥头自然直,世间如此美好,好吃的东西这么多,她不能被六百两银子给打倒!   她给自己打过气,站起来,直视裴琰:“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跟你说”这五个字被她说的铿锵有力。   好像裴琰必须一定要答应她。   正好裴琰也有话同她说,于是颔首:“你跟我到书房来。”   裴琰的书房在第一进院子里,宽阔明亮,两个大书架,摆满了书,窗棂前面还有一张大案,笔墨纸砚俱全,大案的最角落上摆放着一只华丽的粉彩缠枝牡丹双耳花瓶。   整个书房的布置其实是偏实用硬朗,这只粉彩花瓶真是有点格格不入啊,至少卢青桑的目光第一眼就放在了这只花瓶上。   裴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这是我母亲送过来的。”   这个母亲,指的是伯爵府的那位继室夫人,还是生母吏部侍郎夫人?   若是往日,卢青桑可能还会忍不住八卦一下,但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大人与她分主客坐下。   卢青桑坐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比小学生的坐姿还要标准。   裴琰想起上次两人同时开口的尴尬,先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卢青桑咬咬唇,“裴大人,我想拿回卖身契,但是我现在没有钱还给你,我觉得可以把卖身契转变为债契,我会攒钱还给你,只是需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还利息的。你觉得怎么样?”   裴琰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露出笑容来。   卢青桑奇怪道:“你笑什么?”   裴琰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欣慰、欣赏的笑容,她到底是卢公的女儿,没有愧对自己,愧对卢公。   “那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裴琰柔声说:“不答应。”   卢青桑脸色大变,急道:“你什么意思,之前你也说过让我回家啊,难道你反悔了?”   “不,我想说的是这些钱不用你还了,你是自由的。这是卖身契,你拿着。”   卢青桑半信半疑接过卖身契,果然就是马氏给她下药后拿她的手指按下去的那张。   她低着头,半响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跟裴琰所想的完全不同,本来以为她会很高兴。   “怎么了?”   卢青桑抬起头来,扯扯嘴角,道:“大人,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六百两银子不少了,您还是给我写给欠条吧。”   在这个世界,她无依无靠,仅有的也只是她自己了。   她长了一张还算看得过眼的脸,不是她用恶意去揣测别人,裴琰为什么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   她不想去深究原因,欠钱容易还,欠情才是最难换的。她身无长物,难道日后真的拿自己这个人去还吗?   她坚定了心意,道:“您还是给我写欠条吧。”   裴琰能感受到她的疏离,顿了顿,点了一下头,“好。”   他写了一张欠条,卢青桑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递给他。   裴琰接过来一看,卢青桑三个秀丽小巧的字。   原来她的名字叫做青桑。   青桑、青桑。   宅中青桑叶宛宛,涧水流过田中路。   裴琰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句。   卢青桑道:“你相信我,我很快就会还你钱。”   裴琰当着卢青桑的面把欠条撕掉,微微一笑,道:“我更相信你的人品,这张欠条不要也罢。你不要有压力。”   再写一张欠条,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卢青桑也相信自己一定会还钱。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裴大人,我告辞了!”   直到卢青桑躺在床上,还在想晚上的事情。   想着想着就变味了,裴大人,他对着自己笑了三次,春风拂面啊,跟第一次在钟楼街见到那位冷酷的锦衣卫大人真是不同。   “嘶!”   卢青桑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想正事!   她要挣钱,她还要打听董贤什么时候回来。   哼,马氏,别以为她不计较了!   马氏坑她换了六百两银子,要是能拿回来她的债务就解决了。马氏是个混不吝的,但董贤在乡绅之中走动要面子,董文昌还要考举人,这笔银子就算不能全部拿回来,总能拿回来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宅中青桑叶宛宛,涧水流过田中路。出自王安石。   上章修了个小bug,是六百两银子,因为媒婆拿走了一百两,马氏五百两,一共六百两。   明天见。 第14章   马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疑惑道:“难道是着凉了?”   “肯定是爹爹想你了!”董静娴联想起来,“爹爹快回来了吧,他答应给我带绸缎衣裳……”   “我听老人们说,打喷嚏也有可能是做了恶事被人骂了。”元宝冷冷道。   马氏心虚,骂了她一声:“死丫头!”   元宝笑嘻嘻地说:“太太,你骂就骂了,谁叫你是东家,但是该把我的工钱总得给我吧?”   马氏:“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的工钱在开年就已经交给你爹妈了。”   元宝笑道:“太太才是说糊涂话,您同我爹妈雇佣我时,契书里写的清清楚楚我干哪些活儿,现在太太让我喂鸡喂猪,还有下地,活多做了,工钱也要增加!”   马氏有着出了名的勤俭持家的美德,自是不肯。   元宝道:“行,那明日太太跟我爹妈一起让里正评理吧。”   元宝姓钱,钱家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钱氏是清水村的大姓,村子里有一大半的村民都姓钱,这事马氏不占理,真闹到里正那里讨不到好。   马氏烦躁地挥挥手,“懒丫头,以后不用你喂鸡喂猪得了吧。”   元宝补了一句,“下地也是不成的。”   董静娴怪叫:“六娘在家时,元宝你这个死丫头也没少干活,怎么那会儿没话说。”   “我就愿意帮卢姑娘,你管的着吗?以后那些活儿你自己干吧!”   元宝怼了她一句,才出门。   董静娴气道:“娘你看,这死丫头是个什么样子,咱们退了她!”   马氏舍不得钱,“咱家雇佣她三年,这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退了可拿不回来钱。”   马氏母女怎么想,元宝不关心,她现在忧心忡忡,只担心卢姑娘的处境。   马氏说给卢姑娘找了城里的一户好人家嫁了,元宝连半个字都不相信,有那好人家为什么不给亲生女儿,而且嫁的这么匆忙,左邻右舍都说不清楚,怕不是把卢姑娘给卖了吧!   只盼着老爷早日回来替卢姑娘做主,元宝暗暗祈祷。   自次日开始,元宝除了浆洗扫洒,外加做饭之外,其他的活一概不做。   马氏舍不得花钱,只好跟女儿一起干活。   董静娴偷懒,叫她喂鸡,喊半天也装听不到;叫她吃饭,那是跑得飞快。   喂鸡还好,毕竟是在家里,喂猪需要去野外打猪草,马氏自诩是秀才娘子,不肯掉身份,喊女儿去。   董静娴不肯:“我不去,我还是秀才千金呢!”   马氏揪她耳朵,逼着女儿去打猪草,董静娴气呼呼地出门,吃晚饭时才回来,篓子里连一半的猪草都没有。   董家的两只大肥猪饿得嗷嗷叫,没两天就瘦了,苗条了不少。   元宝就在一边看笑话,偶尔偷偷挑拨董静娴几句。   “哎呀,儿子是宝,女儿是草,少爷,在城里读书吃香的喝辣的,小姐,干不完的活儿,每天喝稀粥!”   董静娴是个爆脾气,跟马氏闹个不停。   这家里就没有安静的时候,马氏被折腾得够呛。   董贤是在五月初回来的。   一回到家,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   “六娘去哪了?”   马氏眼珠子乱转,“我给她找了户好人家把她嫁了。”   “这么急,”董贤皱眉,“是哪户人家?”   “在城里。”马氏支吾。   “到底是哪户人家,外甥女嫁过去了,我得上门拜访亲家。”董贤追问。   马氏无法,将董贤拉到卧房,说了实话。   董贤气得脸色涨红,“你把六娘给卖了?”   “别说的这么难听,虽然是做妾,但那可是伯爵府,别人想进去还进不去!”   董贤胸腔几乎要爆炸,“姐姐姐夫待我有恩,六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答应过要照顾她。”   马氏狡辩:“我没亏待她啊,这么好的人家我都没有留给静娴,直接让她去了!”   “她是官宦千金,怎么能做妾?”   马氏嗤笑:“她爹就是个犯人,伯爵府肯要她是她的福气。”   “糊涂,咱们家是什么人家,我是个秀才,以后文昌还有走仕途,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家卖了外甥女,脸面何在,谁还敢深交?你以前就对六娘不好,我为着家里和睦,没管你,越发纵着你了!”   “董贤你够了啊,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犯不着为个外人同我发脾气!”   老好人也有自己的脾气,董贤脑子一热,一巴掌狠扇过去。   马氏的脸上瞬间出了五指山,很快半边脸就如发胀的馒头。   她恼羞成怒,开始撒泼,拿指甲去抓董贤的脸,“你这个老不修的,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董贤的脸上挨了好几下。   马氏回屋开始收拾东西,董静娴怯怯地问:“娘,你做什么?”   “回娘家,这里没法待了!”   董静娴害怕,“带我一起去舅舅家吧。”   “你懂事些,就在家里。”   马氏敷衍了女儿几句,打开梳妆盒,宝贝似的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包裹里,这才出了门。   董家的地契银子都在她手里,她还有已经成年的一对儿女,先回娘家小住几日,董贤么,他不来三催四请,她是不会跟他回家的。   ……   裴琰告诉卢青桑她舅舅董贤昨日已经回家时,她正在做腐乳酱方。   这道菜比较像红烧肉,但是做法更加复杂,而且耗费时间,殷红与雪白均匀分布的的整块带皮花肉,已经腌制两日了,现在拿出来抹上红腐乳调成的酱汁,然后放到蒸锅里蒸熟。   直到肉上了蒸锅后,她才站起来,道:“谢谢大人,我知道了。”   裴琰问:“你打算怎么办?”   卢青桑道:“先见见他再做打算。”   他指董贤,舅舅这两个字,她现在叫不出口。   裴琰顿了顿,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好啊,”卢青桑弯弯嘴角,“大人能否告诉我,我要是去钟楼街摆摊,有什么手续要提前办好吗?”   裴琰:“卖——”   “不是,卖鞋垫!”   卢青桑快速打断,难道卖鞋垫这个梗就过不去了吗?   裴琰:“好,以后都不提了。没有什么手续,但是有规矩,都贴在街口,违反了规矩要受处罚。”   所谓规矩,其实就是要求小商贩要有序,不能倾倒废物污水,不能阻碍行人马车之类的。   卢青桑点点头:“我能做到!”   她现在又是一副精力旺盛,活力满满的样子了。   “大人,你要相信我,我很快就能还清你的钱,我还有买栋大屋子住。”   裴琰含笑:“我相信你。”   大人还是蛮会给人信心的,卢青桑心甘情愿为他做腐乳酱方。   色泽红润的腐乳酱方,四角塌陷,带着一股诱人的腐乳卤香,才一端上桌子。   易焦就伸出了筷子,“好吃,一点都不腻味,哥,你也尝尝!”   他们两兄弟几筷子就去了一半,易晃笑道:“大人不爱吃大肉,便宜我们了,卢姑娘你也吃啊。”   原来裴琰不吃大肉,卢青桑不禁有些失望。   哪知裴琰的筷子落在腐乳酱方上。   他说:“别听他胡说,我吃的。”   易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点是哥平常把大肉做的太腻味了!”   易焦觉得自己这个兄弟皮痒欠收拾了。   ……   还没等卢青桑去找董贤,董贤自己找上门来了。   余妈道:“卢姑娘,门外那人说你舅舅。”   锦衣卫的宅邸,不会有人敢上门来行骗,一定就是董贤了。   舅甥见面,恍如隔世。   “六娘,你还好吗?”   卢青桑:“不算好。”   董贤心里有羞愧,喃喃道:“都是你舅妈的错,她害了你呀!”   卢青桑不想再听这样的废话,直接问:“舅舅带了银子来吗?”   “银子?”董贤不解。   “为我赎身的银子呀,难道您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明天更新时间:晚上九点 第15章   董贤还真没想到银子的事情上来,他就是内心不安,过来看外甥女过得好不好。   卢青桑纳闷了,没带银子来替她赎身,那么董贤今天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来攀个高贵的亲戚?   她忍着恶心说:“舅妈将我卖到裴家做妾,舅舅你快点拿银子来赎了我吧。”   董贤愣了一秒钟,“你要赎身?”   “是啊。”   “可是你已经嫁到裴家……”失了身,还怎么再嫁人。   卢青桑怒极反笑,“是‘卖’不是‘嫁’,妾通买卖。”   真是服了董贤,三纲五常这时候倒记得清楚。   他要是早用“夫为妻纲”制住马氏,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谁不想堂堂正正做个人啊,我做了妾,我家爹娘都会气得活过来!对了,舅舅,我爹娘给你托梦了吗?”卢青桑故意细声细气地说。   董贤一个哆嗦,“没、没有。”   卢青桑不废话了,“裴家买我花了六百两,人家好心,同意只要原样拿回六百两银子就放我自由。银子现在舅妈手中,舅舅拿钱来赎我吧。”   先礼后兵,要是董贤能振“夫纲”,从马氏手里拿回银子赎她,那么她就不再计较,以后与董家一刀两断;如果董贤……那么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六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但董贤毕竟是读书人,讲究一个风骨,将名声看得比钱还是重些,当下答应:“好,我取了银子就来赎你。”   “什么时候?”   万一马氏耍泼不肯给钱,董贤跟她折腾一年半载的,然后赎人的事情大概就是无限可能拖延下去了。   卢青桑撸起袖子,手臂上有个烫伤的疤痕,这是她做饭时不慎所烫伤,正好拿来给董贤卖惨,“舅舅,我在这里日子过得不好,你要尽快来赎我,咱们以三日为期。”   “这么急?”   “舅舅,我毕竟姓卢,不姓董,卢家在蜀地还有族人呢,不知道这种舅母私卖外甥女的事情官学里的人是怎么看的,还有官府管不管这样的事?我本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拼的一把,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还望舅舅你好好想清楚。”   卢青桑一双冷泠泠的眼睛就这么望着董贤,董贤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外甥女,记忆中柔顺寡言的小姑娘怎么变成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   “好,我答应。”   “那么,我送舅舅出门吧。”   董贤走后,卢青桑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刚才的威胁董贤应该听懂了吧?   最好尽快拿了六百两银子来给她赎身,从此她与董家两讫,再无瓜葛。   她就是个普通人,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易焦今日办完了事情回家吃午饭,就看见卢青桑一个人闷闷地坐着。   他问余妈:“她怎么了?”   余妈道:“她舅舅来了一趟,没说拿银子来赎她,卢姑娘逼着她舅舅回去拿钱呢。你说她舅舅看着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穿的也过得去,怎么就……”   “余妈,你不知道,有些读书人满口仁义礼信,实际上做出的事情更让人不齿。”   现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那位大人不就是吗?   进士出身,儒学大家,当初人人夸赞的人,变成今日人人都骂的奸宦。   大人为什么从北镇抚司出来,也与那位大人有关。   易焦叹了口气,不欲与余妈多说,只是道:“我去做午饭。”   卢青桑突然站起来,道:“我来!”   午饭不同于晚饭,最主要是方便、快捷。   她做了一道海鲜疙瘩汤。   鸡汤做汤底,加入新鲜的蛤蜊肉、大虾,将面疙瘩洒进去,加上盐、胡椒,面疙瘩煮熟了,撒上葱花就可以起锅。一刻钟搞定,名副其实的快手菜。   余妈赞不绝口:“卢姑娘可以去开店了!”   开店的话只凭这点手艺肯定是不行了。不过余妈的话倒是提醒了卢青桑,她得开始干正事了。   吃过饭她就去街上置办家伙,米面油肉,锅碗瓢盆,炉炭,还去木匠铺子卖了一条长凳,忙忙碌碌直到晚上。   幸好有当初那位秦夫人给的小金钗,拿去当铺换了七两银子,再加上卖荠菜的那一钱银子,共计七两一钱,她全部的家当,置办东西花了一两多,剩下的卢青桑好好收在屋里。   现在裴家的一日三餐都由卢青桑接手,裴琰原本打算按照余妈的标准,每个月给卢青桑一两银子作为报酬。   被她给拒绝了,理由是她在裴家白吃白住再拿银子实在不像话。   最后与裴琰达成协议,她暂时住在裴家,负责一日三餐,厨房可以随便使用。这对卢青桑来说已经非常好了,要知道她去外面租房子,最便宜也要一两银子一个月,而且还不一定安全。   算起来她还是占了裴琰的便宜,但是万事开头难,暂时困难不得已,只能等先挣到钱再说。   京漂族的悲哀,解决了住房问题才能后顾无忧。   吃过晚饭,卢青桑就在厨房里鼓捣,余妈去看了好几次,问要不要帮忙,卢青桑笑道:“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她把米和红豆浸泡起来,切肉丁、香菇碎,剥出蛤蜊肉、虾仁等,一直忙活到了二更。   裴琰从书房出来见厨房里还亮着灯,易晃道:“想来卢姑娘还在里面忙。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裴琰脚都踏出去了,听到易晃的话,反而顿住了,“算了。”   他惊觉自己对这女子投放了太多的目光。   易晃无知无觉道:“有时候我还挺佩服卢姑娘的,她身上有股不屈不挠的韧性,跟寻常女子不同。”   “她自是与众不同。”裴琰轻声说。   卢青桑寅时就起来熬粥,一共准备了四种粥,青菜粥、红豆甜粥、香菇瘦肉粥、海鲜粥。   她用的是黏性更好的粳米,粳米淀粉含量丰富,煮出来的粥很粘稠,口感绵软,香菇瘦肉粥、海鲜粥中加上胡椒粉增加口味的层次感。   为了提鲜,她甚还在其中加了鸡汤,青菜粥与红豆粥主打平价款,剩下两种价格上肯定要贵一些。   裴琰因为要进宫的原因,起得也很早。他的口味还是以清淡为主,卢青桑准备的早饭是白粥与蒸包。   倒是易家兄弟被咸香的粥吸引住了目光,一个要吃香菇瘦肉粥,一个要吃海鲜粥,纷纷掏出钱来要给卢青桑,卢青桑不肯收。   裴琰道:“你不收他们不敢吃。”   易晃苦着脸说:“大人在此,作为下属肯定要奉公守法呀,卢姑娘求你收钱吧。”   按成本价收钱都不行,易家兄弟按照标价给了钱,还问卢青桑要不要帮她把东西运过去。   卢青桑拒绝了。   在京城居住就是这么方便,挑夫或者骡车都是现成的,很多人靠帮人运送东西谋生。卢青桑很容易就找到了人帮她运送东西,因为距离近,十五文钱就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做小生意不是那么容易滴,小卢~   晚安,明天见。 第16章 (捉虫)   清晨的钟楼街已经热闹起来了。   卖小食的人不少,包子面条烧饼油条都有人卖,卖粥的倒没什么人,这也是卢青桑考察过才决定卖粥。   她找了一处柳荫下把摊子摆起来,左边是挽着竹篮卖馒头的老太太,右边则是卖烧饼的大叔。   她是故意选了这一处,包子烧饼配上粥才是一顿丰盛的早饭。   钟楼街附近七个坊,居民多,而且离安定门很近,离进入皇城上朝的北安门更近,地理条件优越,人流密集。   乍然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过来卖粥,周遭的人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卢青桑镇定地点火生炉子。   卖包子的老太太看她年纪跟自己的孙女差不多,好意提点她,“姑娘,早饭就是要吃的饱,一整天才有力气做工,馒头油饼顶饿,汤汤水水的粥吃起来不方便,也不顶饿,还容易上恭房,谁吃那个?”   卢青桑笑道:“多谢大娘您的提点,我看这里卖粥的人少,就想着卖粥了,总有人买罢。”   钟楼街不算短,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街道白线以内几乎都满是卖吃食的小贩。   卢青桑一眼望过去光卖包子馒头的就有七八家,卖面条的也有好几家,更不论其他,竞争激烈。   老大娘说的有道理,但是除了那些追求饱腹的人,总有一些人是追求口味的,她要做的就是这部分人的生意,她看了一下也有卖粥的,但都是卖其他吃食搭着卖白粥。   说是白粥,其实米粒稀少,也就比米汤稍微好一点。   尽管每桶粥上都贴了标签,但是也有很多不识字的人,最重要是脸皮不能太薄,需要招揽客人,卢青桑学着人家吆喝。   “青菜粥、红豆粥、香菇瘦肉粥、蛤蜊虾仁粥,又香又糯,好吃的粳米粥!”   毕竟是漂亮小娘子,站在那里就很容易吸引人,不然也不会有什么豆腐西施之类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问,一听说价格,当即皱了眉头,“怎么这么贵?那边李老头卖的粥一文钱就可以喝一大碗。”   卢青桑的定价:青菜粥与红豆粥五文钱一碗,香菇瘦肉粥八文,海鲜粥十文。   用的是比较好的粳米,而是用料足,米粒粘稠,而且里面还加了鸡汤提味,肯定要比一文钱的米汤贵啊。   她耐心地解释,但那人还是大声嚷了几声太贵了,转头去别的摊子上花五文钱卖了一个烧饼。   有些观望的人一听这人说太贵了,又是新面孔,不能确定值不值这个价钱,观望了一阵,四散开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只卖了两份红豆粥出去。   这不行啊,得想个营销手段。   虽然贵了点,但这里是京城,有钱人还是比较多的,只要好吃,总会有人买。   余妈挎着菜篮子出来买菜,特地过来看看卢青桑,问她生意怎么样?   卢青桑努努嘴,“卖的不好,蛤蜊虾仁粥一份都没卖出去。”   余妈眼珠子四睃,建议:“不如降价?”   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不然她以后就不用卖粥了,而且也不能亏本啊。   卢青桑招招手,“余妈,我跟你说……”   她在余妈耳边轻声耳语一阵,然后掏出五百文钱给余妈。   余妈疑惑道:“能行吗?”   卢青桑:“死马当作活马医。”   余妈半信半疑挎着菜篮子走了。   约莫两刻钟后,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卢青桑的粥摊,有个大婶买了碗皮蛋瘦肉粥,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吃!有鸡肉的香味,姑娘,你在里头加鸡汤了吗?”   卢青桑笑道:“大娘您尝出来啦,我拿老母鸡熬足了一夜,然后煮粥时放了鸡汤。”   大婶咂摸道:“除了鸡汤,还有一股特别的香味,里头还放了什么?”   这回卢青桑不肯说了,她笑眯眯道:“这是我家祖传五代的秘方,大婶,好吃您就多吃点,谢谢捧场!”   她在里头放香料了,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为了制造噱头,秘方什么的总是让人更加好奇些。   “原来是祖传的秘方啊。”   大婶啧啧两声:“姑娘好心思,肯下足料,你们看着瘦肉粒也大。”她把碗端给其他人看,“八文钱挺划算的,粥稠得很,味道也好!”   大婶的表演很自然,而且真实。余妈找的人不错。   听着大婶这么说,立刻有人说:“给我来一碗海鲜粥!”   “我要青菜粥!”   “红豆粥!”   喝粥的人都赞不绝口。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哪处摊子排队人多,总以为好吃一点,也要去看看。   一时之间卢青桑的摊子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真金不怕火炼,实打实的用料,火候又足,没有偷工减料,卢青桑自然不怕被人挑剔不好吃。   不到一个时辰,她的四桶粥都卖光了,有来晚了的人没有买到,遗憾地问:“姑娘,明天还来这里卖吗?”   卢青桑灵机一动,道:“卖,还是这里,只是为了保证粥的口味,每种粥一天只卖五十份,卖完了就没有了,您可以早一点过来。”   就这么一连五日,卢青桑都照今天的办法来,她的粥摊的名号终于打出去。有些人家还特意遣了管家过来卖粥。   这点与现代很像,除了少数达官贵人家里有厨子,大多数百姓家都是要靠自己做饭,外面的早餐重油重调料,香得很,花十几文钱就可以搞定,方便又快捷,因此人们大多愿意在外面过早。   不愁人流,再加上适当的营销手段,卢青桑的生意好起来,到第四、五天时,虽然还找了托,但是这些托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饥饿营销,一天五十份,很多人抢着买。这些托只是适当增加人气。   余妈帮卢青桑算账,“姑娘,你这五天已经白花出去二两银子,本钱挣回来了吗?”   当然还是赚钱的。   卢青桑心里有数,找了纸笔算账,看具体挣了多少。   前两天的粥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她叫得托给买走了,后面三天好多了。按五十份来算,都卖完,一天可卖一千四百文钱,一两银子差不多一千文钱。   换算下来,相当于每天能挣一两六钱银子,而成本控制在五钱银子以内。各种扣除,最后挣了三两银子。   卢青桑舒心地笑了,仿佛美好的生活在眼前招手。   余妈帮了她不少忙,她给余妈包了个红包。余妈不肯收,卢青桑笑道:“余妈,这几天麻烦你了,拿着给小孙子买零嘴儿吧。”   这一天她脸上都带着笑,晚上更是做了丰盛的一餐饭。   易晃打趣道:“青桑妹子想来挣了不少钱。”   卢青桑笑:“我挣得都是辛苦钱,比不得易二哥。”   易晃名义上是裴琰的随从仆人,实际上早已是良民,现在也是在锦衣卫当差。   她亲手给易晃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这一杯敬二哥,真是多亏了你。”   街头巷角,总有些游手好闲地泼皮无赖,他们见卢青桑孤身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就算不捣乱,在口头上总要调戏占便宜。   易晃知道后,故意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在卢青桑摊子这里晃了好几回,还逮住一个泼皮教训了一番,扬言小娘子是他妹子,要是再敢乱来,少不得抓他们去锦衣卫诏狱喝茶。   这么一吓唬,再没人敢去卢青桑那里捣乱。   经过这事儿,两人亲近了许多,卢青桑直接喊易晃“二哥”,易晃则喊她“妹子”。   两人你来我往,易焦在一边“咳咳”,给弟弟使眼色。   易晃没注意,问:“哥,你嗓子不舒服啊。”   卢青桑表示关怀:“易总管,等会儿我给你炖个川贝雪梨膏,润嗓子的。”   两个呆子!   易焦叹气:“我没事,大人——”   裴琰打断他的话:“吃饭罢。”   被遗忘的裴大人……   裴大人神色淡淡的,“最近宫里的事情多,我每天要进宫,易晃你帮忙看着点。”   卢青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裴大人,裴大人才是真正的金主老大,刚才她与易晃说得热火朝天,裴大人会不会觉得被冷落了,毕竟他才是主人。   不过,裴大人肯定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吃过饭,卢青桑沉浸在数钱的快感中,数了五遍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托着下巴想,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数钱数到手软的日子啊。   她去厨房拎洗澡水,余妈想起了件事,提醒她:“姑娘,这都好几天了,你舅舅咋还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大人:她叫别人哥哥。。。   小卢忙着挣钱把马氏给忘了,要开始收拾马氏一家了。   明天见。 第17章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卢青桑忍不住轻拍自己的头。   董贤啊,董贤,最终还是要让她失望么?   董贤没过来赎外甥女,原因就是没钱,再深层一点,那就是“夫纲”没振起来,没能从马氏那里弄出银子。   马氏悠哉悠哉回娘家小住,地契银票全部带走,任凭董贤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出了几两碎银子。   他去岳家找马氏拿钱,马氏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待知道他是来要钱赎卢青桑,立刻就翻脸了。   “没钱!”   “你要是想赎她自己去凑银子!”   “让你跟着我二弟去南边贩丝你也做不好,本钱都折了一半!”   “你自己还有一对儿女,尽瞎操心外人的事情。文昌明年秋闱,接着就是成亲,还有静娴嫁人,哪一样不要花钱?”   马氏劈头盖脸一顿乱怼,唾沫星子几乎都喷到董贤脸上。   硬的完了,开始软的,马氏抹眼泪,诉说委屈,持家的辛苦,董贤在外求学时,辛苦照顾翁姑,以及这些年点点滴滴的辛劳。   软硬兼施,把董贤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马氏嫁给他二十年,虽然为人“节俭”,有时候还偏着娘家,对其他人刻薄,但是对董贤一直很好。   再者董贤这个秀才一当就是二十年,在马氏面前也没啥底气。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六娘她是我亲姐姐的孩子呀,姐姐姐夫在的时候帮了我们不少……”   他到底是良心不安,马氏笑着宽慰他:“这女人最容易认命,再过些日子她就适应了,等她有了孩子,我们要给她赎身她都不会愿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马氏打断他,“她失了身,赎回来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还不如在伯爵府呢,至少是吃喝不愁的。”   就是这最后两句话说到了董贤的心坎上。   没嫁人前一切都好说,这已经入了府,失了身,再赎回来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根本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董贤已经被说动了。   但是他又想起了卢青桑警告他的话,可能只是气话吧,她一个小姑娘,出了门连路都认识,衙门口朝哪边开更加不知道,如何去状告亲舅舅?   前三天董贤颇有些忐忑不安,到了第四天第五天,官衙学里风平浪静,他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六娘是认命了。   好好在裴家过活,服侍好夫主,日后再生一儿半女,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卢青桑对董贤拿回银子来赎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失望是有的,但也谈不上太失望;愤怒么,早就愤怒过了。   卢青桑现在脑子里特别清醒理智。   她甚至还有心情好好做早饭。   她与余妈去买菜时,卖到了新鲜的小黄鱼,用来做黄鱼面最好了。   因为早晨还得去钟楼街卖粥,卢青桑晚上就开始准备,把小黄鱼洗干净,片出鱼肉腌好,剩下的鱼骨鱼头用来熬汤。   易晃是个狗鼻子,闻着香味跟过来,围着熬鱼汤的锅子转。   “香啊,我替你尝尝咸淡。”说着就拿起来勺子。   “啪!”卢青桑拍了下他的爪子。   “这是明天煮面的汤头,没放盐。”   易晃放下勺子,嚷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凶!”   卢青桑哼了一声,将鱼汤盛起来。   轻易不能得罪掌勺的人,易晃又开始说好话,求着卢青桑做上次的腐乳酱方。   两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都被在院子里练剑的裴琰与易焦尽收眼底。   易焦在心里骂傻弟弟,扯了一嗓子:“老二,出来!”   易晃走出来:“干嘛?”   “过两招!”易焦轻轻一剑挑过去。   易晃狼狈地躲开,“哥,你偷袭,我还没准备好!”   易焦揽住兄弟的脖子,“走,走,有个事跟你说。大人,我们先回房了。”   裴琰点点头,放下剑,朝厨房那边走过去。   卢青桑正在剁肉丁、香菇丁,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你怎么又来了,说了这鱼汤要放着明天煮面条!”   来人没有吭声。   卢青桑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大人!”   裴琰:“是我。”   大人,挺好的一个大人。   卢青桑觉得。   就是偶尔喜欢逗她,但这些都没恶意。   不过大人毕竟是个高冷的大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蛮严肃的。   而大多数时候大人的话都很少,再加上大人又是自己的头一号债主,卢青桑在大人的感官复杂,还是跟易晃那样的人相处起来更轻松一些。   眼下两人独处,大人不爱说话,场面些许尴尬,卢青桑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   “那个,大人,明天早上咱们吃黄鱼面,黄鱼面可好吃了。”   裴琰:“好。”   话题终结。   卢青桑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个,“大人刚才是在院子里练剑吧,大人的武功真好,真厉害!”   裴琰:“算不上厉害,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   卢青桑诧异:“你不是锦衣卫吗?”   裴琰摇头,笑道:“谁告诉你,锦衣卫武功要好的?”   “不是吗?”   “不是,锦衣卫承担的工作对武功没有特别要求。”   受小说及电视剧影响,卢青桑的误解很深。   现在想想,锦衣卫的工作:做城管,门卫,或者皇上的仪仗队,再不就是北镇抚司那些,说到底其实并不要你武功好不好。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曾经我一直以为锦衣卫可以飞檐走壁,来去如风,杀人无形。”   裴琰被她逗笑了,“傻姑娘,锦衣卫要是真这么厉害,皇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也是。”   裴琰顿了顿,又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卢青桑反射性地摇头,飞快道:“没有。”   不过,大人热心地要帮忙,就这么拒绝不太好,卢青桑解释:“大人比较忙,我怕打扰你。”   裴琰:“我不怕被打扰。”   两人都呆住了。   裴琰解释:“一事不劳二主,你已经打扰我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别人了!而且我最近也没有太忙。”   这难道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么?   卢青桑懵然。   裴琰继续道:“衙门朝钱开,你若是直接去状告董贤,只怕还没有进去就先被剥了一层皮。我让易焦拿了我的名帖连同状纸一起递给衙门,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挺周到。   卢青桑很感动,一不小心就问出了一句傻话,“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他的眼睛看过来,四目相对,火花迸溅,卢青桑心里小鹿乱撞。   裴琰忽然移开目光,“六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帮了你,让你尽快还钱。”   钱钱钱!   足以让人清醒。   卢青桑心里的小鹿早就跑得没影子了。   裴琰趁她呆立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歇着吧,我走了。”   啊,他这是什么习惯,她又不是任人撸毛的小动物!   ……   次日的早饭就是黄鱼面啦!   金黄色的汤头,银丝面上铺着雪菜与黄鱼片,为了色彩好看,还撒上了葱花、芫荽,当然不吃葱姜蒜的裴大人碗里自然是没这些东西的。   细细的面条吸饱了汤汁,入口爽滑,很得易家兄弟的喜欢。   卢青桑给裴琰捧上一碗特制的黄鱼面,无不自豪地说:“大人,请放心吃吧,我已经把刺都给挑干净了!”   “不对啊,我这碗怎么还有刺?”易晃道。   卢青桑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为大人特别制做的,别人都没有。昨晚上我光挑刺就花了半个时辰,眼睛都花了!”   裴琰挟了一筷子鱼肉吃了,鱼肉软糯,一根刺也没有。   味道很美,鲜得很。   卢青桑凑过来问:“怎么样,大人?”   裴琰:“尚可。”   尚可就尚可吧。   卢青桑一点也不泄气。   吃过早饭,照旧去钟楼街卖粥,一切很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卢青桑回去后,易焦拿了状纸给她看,再一次确定:“就这么呈交上去?”   有裴琰在背后做靠山,衙门不敢胡乱判决,这状纸交上去,董家不但要赔银子,董贤的功名也会被革除。   因为状纸上告的不仅是马氏,董贤也在其中。   “对!”卢青桑坚定地点头。   这两人谁也不无辜,就当是为自己与原身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8章 (捉虫)   崇文书院离钟楼不算太远,书院的几个学子听说钟楼街有个漂亮的小娘子卖的粥堪比琼浆玉液,其中一个叫做吴明的,好奇的不行,想约同窗找一天去尝尝。   那同窗年纪略大,性子古板,皱了眉头道:“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小生意,只怕是另有目的罢,怕不是开私门的。”   这话说的吴明越发心荡神驰,粥有什么好吃的,肯定是小娘子更好……看!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面正经地说:“李兄此言差矣,前朝有宋嫂制鱼,萧娘卖糕,那可都是正经人,甚至还受过皇上的嘉奖!”   其他学子都开始附和吴明,凭什么卖粥的小娘子就不可能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   当然他们在是决计不承认自己也有一丝猎奇的心思。   吴明约了一个叫做张华的同窗明日一大早去钟楼街,他与董文昌交好,也要拉着他一起去。   董文昌摇头:“我不去。”   张华嬉笑打趣:“文昌兄家中已有漂亮贤惠的表妹,这是在守身如玉啊。”   他越这么说,吴明还还非要拉着董文昌一起去不可,董文昌拗不过,只得跟着一道去了。   “听说小娘子买四样粥,每样五十份,去晚了就卖完了,所以咱们还得赶早。”   三人一大早从书院出发,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钟楼街。   钟楼街熙攘热闹,买早点的可不少,吴明找人打听,那人笑道:“往里面走,遇到人多的地方停下来,那便是卢小娘子的粥摊了。”   原来佳人姓卢啊。   董文昌心道,跟表妹同姓,不过表妹是大家闺秀,那卖粥的卢娘子只怕连表妹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走了不多久,果然见一个摊子前面围着不少人,张华道:“前面那个应该是了。”   只是人太多,将小娘子给遮住了,只听到一把悦耳动听地声音。   “您要两碗蛤蜊虾仁粥,这就给您盛上来!”   张华与吴明像两条泥鳅一样挤进人群,马上就被身边的人怼了:“哪来的小子,排队去!”   等着卖粥的人纷纷怒目瞪着他两,张华拉了吴明,讪讪地退到后面,不过刚才那一眼也让他看到了小娘子。   柳眉杏眼琼唇雪肤,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张华喃喃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吴明刚才没来不及看,忍不住跳起来看,小娘子笑语盈盈,有条不紊地招呼客人。   他笑道:“这趟来得值!卢小娘子家的粥肯定好吃。咦,文昌,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董文华慌忙摇头,“没、没事。”   这位卖粥的卢娘子的声音同表妹的好像。   董文昌伸长了脖子使劲去瞧,这一瞧不得了啊,卢娘子赫然就是表妹。   他心如坠冰窖,表妹怎么出来卖粥了,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同窗,千万不然让这两人看出来了。   他的表妹可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绝不是眼前卖粥的小娘子!   “张兄、吴兄,小弟忽然想吃牛肉面,小弟在那边摊子等你们吧。”   张、吴两人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小娘子身上,无暇顾及,随他去了。   待两人喝完粥,去面摊找董文昌,直叹可惜:“文昌,你可是没眼福与口福,小娘子好看,粥也好喝。”   张华说:“声音也好听,为着听她的声音,我情愿多买两碗粥。”   抛头露面,任人指点,董文昌心里羞愧与愤怒掺杂。   表妹此举连小户人家的女子都比不上。   这三人是瞒着夫子出来的,上午书院还有课,须得尽快赶回去。   快到书院时,董文昌忽然道:“吴兄,你帮我给夫子请个假吧,我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一趟。”   董家就在安定门外,离书院也不远,吴明没有多想,答应了他,与张华先回书院。   董文昌看这两人走远了,连忙转身向钟楼街走去。   他再回到钟楼街时,卢青桑的粥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在与余妈两人收拾摊子。   没错,余妈现在也过来帮忙了。   裴家人少事少,余妈通常不到半日就能把事情做完,在征得裴琰的同意下,余妈又打了一份工。   因为一个人有时候真忙不过来,尤其是这年头没有一次性碗筷,洗碗洗筷需要一个人兼顾,余妈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卢青桑每日给她结算工钱一百文钱。   余妈在收拾碗筷,卢青桑用水浇灭炉子,心里在想事情,天气渐渐热了,粥可能就不好卖了,还有就是开发新品种……   “粥已经卖完了,请明天再过来吧。”余妈对面前的小伙子说。   那人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卢青桑,喊了一声:“表妹!”   卢青桑抬头,好巧不巧,竟然是董文昌。   董文昌看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恼羞愤怒:“表妹,你怎么做这样的事?”   这质问的口气,谁给他这么大的脸!   卢青桑手上的工作没停,懒懒地问:“怎样的事?”   “抛头露面,惹人耻笑!”董文昌涨红了脸小声说。   他不敢说太大声,怕被人听见。   真是个直男癌晚期的人啊。   卢青桑都懒得跟这种人生气:“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呢?”   “你跟我回去!”   董文昌说着就要伸手抓卢青桑的胳膊,余妈伺机拿起扫把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董文昌连忙用手去护脸。   卢青桑拍手大笑:“余妈,打得好,再来几下,对于这种登徒子就该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住手,住手,我是她表哥!”   余妈手下不停,边打边骂:“看到个漂亮的小娘子就自称表哥,拉拉扯扯,还穿着儒生的衣裳,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了!”   “我说真的!”   董文昌大叫道。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却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在余妈扫把功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这阵骚动引起来周围人的注意,卢青桑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认识这人,他上来就喊我表妹,还要拉我跟他回家,好害怕!”   “别怕,卢娘子。”   这些人有些是认识卢青桑的,还有些是单纯看不惯一个漂亮姑娘被人欺负,有个大娘已经加入了余妈的阵营,还有个中年人干脆就道:“直接绑了去见官吧!”   见官,董文昌是不敢的,他把脸面看得极重,捂着头撒腿就跑,跑得飞快,像后面有只老虎在追他一样。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卢青桑啧啧感叹,以前的董文昌在马氏的娇惯下,连多走几步路都喊脚疼。   下地的活儿更是从来不干,说是腰疼,还真以为他柔弱如大姑娘呢,这不,跑起来挺快挺稳的嘛!   她谢过了帮忙的大娘大叔,叫了一辆骡车,与余妈一道回去。   余妈窃笑:“给你报仇了,刚才都是朝你表哥头上打,只怕他现在已经是皮青脸肿,猪头一个了!”   卢青桑也笑:“他可是我那舅妈的心肝宝贝疙瘩儿,估计要心疼死了。”   “该!”余妈啐道,“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说起来董文昌并非如马氏一般故意针对恶待卢青桑,但是他也没让卢青桑好过。   这人一眼就看上了落难的表妹,不停地找机会跟她说话,表白心意,原主拒绝他,躲着他,他视而不见,像苍蝇一样叮过去,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原主,还非得凑上去,马氏越发把原主当做眼中刺对待。   如果不是董文昌的纠缠,就凭原主的老实柔顺,她在董家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惨。   卢青桑心头大爽,“他最好是回家哭!”   不对,应该是与董家人抱头一起哭。   看董文昌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知道了。   天朗气清,花儿在像她招手,黄莺在为她唱歌,卢青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于此成对比的就是凄风苦雨的董家了。   清水镇隶属于永清县管辖。   董贤昨日已经收到永清县令派人送来的呈词,才晓得被外甥女给告了,董贤夫妇拐卖良家女子卢氏。   他急急地写了一个诉呈,连带着一百两银子一同交到县衙。   然而银子收了,县令仍旧召他去公庭说话。   董贤这辈子就没与人打过官司,心里惶恐不安,正与马氏想办法,就听到元宝在外面说:“少爷回来了!”   马氏出门看儿子,惊呆了,好大一个猪头!   不过头以下是她儿子的模样。   董文昌哭:“娘!”   马氏抱着儿子也哭:“心肝,谁把你打成个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 第19章   董文昌支吾不语。   马氏大怒,道:“是你书院中的那些同窗欺负你了?走,咱们找山长说理去,把我儿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说着就要拉着儿子出去。   董文昌刚才顶着猪头回来,吃了一路人的目光,已经够丢脸了,本来就是回家躲羞的,如何肯再出去?   他使劲摇头,“不是书院同窗,您别问了。”   马氏偏要究根问底,“到底是谁?”   董文昌无奈之下说:“是、是青桑表妹。”   元宝大喜,忙问道:“少爷你见到表姑娘了,她现在哪里,过不好不好?”   她都快急死了,马氏不知道把表姑娘拐到什么地方去了,元宝多方打探都没个结果。   董文昌道:“表妹在钟楼街卖粥。”   “一边去!”马氏推搡元宝,“心肝,你说是六娘打得你?”   董文昌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表妹让两个老婆子打我。”   “忒狠心的六娘!”马氏唾骂一声,扶着儿子进屋。   只留一个元宝满脸带笑,打得好,打得妙!   终于知道表姑娘的下落了!   董文昌躺在床上,董贤看着儿子叹气,马氏忙去请郎中。   董静娴道:“这六娘太坏了,告了咱爹娘不说,还把哥哥打成这个样子!”   董文昌一惊,“什么告,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六娘怎么忽然在钟楼街卖粥?”   “事情还得从娘给六娘找了一户好人家开始说起……”   董静娴将大概的来龙去脉跟董文昌说了,“她去了伯爵府当妾,回头就把爹娘给告了,至于后面在钟楼街卖粥那就不知道了。”   董文昌捶床,怒道:“爹,怎么能让六娘去伯爵府做妾!”   不是说好日后把六娘许给自己的么?   董贤:“还不都是你娘私自做主。”   马氏正好带着郎中进来,闻言瞪了董贤一眼,但是没有底气,“都是媒婆怂恿的。”   家丑不可外扬,众人默契不做声了。   郎中给董文昌看上伤势,并不太重,都是些皮外伤,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待送走郎中后,这一家子人都闹开了。   首先是董文昌埋怨马氏,“表妹多漂亮啊,爹以前明明说过要把表妹许给我的。”   马氏道:“以前她是千金小姐,现在她是个什么身份?文昌你以后是要做官,有个这样的夫人要被同僚笑话的。”   “可是,可以把表妹给我做妾啊。”董文昌说。   不要脸!   元宝站在门外听他们说话,此刻忍不住啐了一声,看来这董文昌还没被打够!   “行了,行了,”董贤道,“先把眼前的官司解决了再说其他。”   马氏柳眉倒竖,“六娘这小蹄子竟然真把亲娘舅给告了!相公,你是个秀才,见了县令也不用下跪,你去跟县令老爷说,你是卢氏的亲娘舅,自有权力替她的婚事做主,这事儿咱们占理!”   董贤很无语,“你把六娘卖到裴家,有卖身契为证,这已经不是为她的婚事做主了。再说,她到底姓卢,姐夫那一支人丁单薄,可是在四川老家还是有几房没有出五服的族人,真要说起来,我们是不占理的。”   董文昌立刻大叫道:“裴家肯定对表妹不好,咱们把她赎回来呀!”   事到如今,似乎还是替卢青桑赎身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董贤想起了之前她的威胁。   衙门朝前开,一百两银子远远不够,还不如赎了六娘,然后让她撤诉就行了。   哪知马氏心虚道:“咱们家哪来六百两银子啊!”   董贤:“把六娘卖到伯爵府,人家不是给了六百两银子吗?”   马氏先前还不肯说,在一众人的追问下,终于道出了实情,“是有六百两,但是被媒婆拿了一百两出去,剩下五百两,我又添了三百两拿出去放印子钱,本来还有一百多两,如今拿了一百两去衙门打点,现在家里也就二三十两银子了。”   晴天霹雳!   家门不幸,有此不贤之妻。   董贤差点晕厥过去,董文昌惊叫:“娘!”   马氏无知无觉,“一共八百两银子拿出去放利钱,每月十五分的利,是划算的大买卖呢,我嫂子还放出去一千两。”   不用说,又是马氏那个大嫂怂恿的。   “等利钱收到手,至少能连本带利挣上两千两。只是现在一时半儿会收不回来。”   “够了,娘,”董文昌打断她的话,“国朝律令规定,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餘利计赃重者、坐赃论。这是犯法的事,还会连累爹与我。”   马氏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迟疑道:“不至于吧,听说城里的大户放利钱的多得是,官府管不过来。”   董贤摇摇头,“敢放利钱的都是后面有极深的后台的人,咱们家小门小户,要是被人告到衙门,又是一桩官司。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婆娘,断我董家前途!”   马氏尖叫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董贤,我可是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老爹老娘也是我一手伺候养老送终,与更三年丧者不能休,你休不得我。”   说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指望她们为自己说点好话,董文昌忧心自己的前途,将头转到一边,假装没看到;董静娴气她心里只有大哥没有自己,也不管不顾。   董贤难得硬气了一回,甩袖出门。   他在永清县倒有不少朋友,托了在县令面前说项,但是县令就是不应,后来透露出原因,卢氏后面有人撑着,此人乃是四品锦衣卫,最重要是在皇上面前当差,谁敢得罪?   再者将外甥女卖给人家做妾,这事说起来算是董家理亏,或许董贤可以找卢氏,安抚好卢氏,卢氏如果撤诉,这事就算了结。   ……   卢青桑正在厨房做饭,易晃走进来,笑道:“青桑妹子,你那个不要脸的舅舅已经被我赶走了。啧,胆子可真小,稍微吓唬一顿,站都站不稳,怂!”   卢青桑笑:“还不都是你们锦衣卫太威风,诏狱里头十八般酷刑,他是怕你把他抓到狱里去。”   她舀了一碗酸梅汤端给易晃,“二哥辛苦了,请喝乌梅汤!”   白瓷碗乌梅汁,碗沿上微微沁出小水珠,冒着凉气,易晃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好喝,开胃。你用冰镇了吗?”   卢青桑:“哪里来的冰?我吊在井里晾着。”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这里又没冰箱,从铺子里买冰实在太贵,卢青桑正犯愁着。   易晃道:“大人在大兴有个庄子每年都有藏冰,夏天就运过来,咱们自己人都用不完。”   瞌睡来了有枕头,卢青桑大喜:“太好了!”   易晃左顾右看,“今天吃什么?怎么都是绿油油的,没肉啊。”   京城的夏天来的太早了,这才到五月下旬,太阳明晃晃地照,半个月没下雨了,天热得很,裴琰似乎有些苦夏,吃的非常少。   卢青桑尽量做一些开胃爽口的菜,凉拌青瓜,清炒苦瓜之类的。   但是这个时代,吃肉才是王道,为了兼顾其他人,她又蒸了两笼蒸菜,一笼是洋芋打底粉蒸肉,另一笼则是白菜切碎与豆皮一起蒸。   起锅后,再浇上调制的酱汁,如此才算好。   这道蒸菜是卢青桑的家乡每年端午节前后必吃的菜。   她揭开蒸笼盖子给易晃瞧,“够吗?”   “够,够!”易晃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行了,那去前头吧,很快就能吃了。”   易晃不打扰她了,出了厨房,忽然想到一件事,“青桑,你以后就直接叫我老二吧,亲切!”   “行!”卢青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从二哥变成老二,易晃是一把辛酸泪,谁不愿意漂漂亮亮的小妹子喊自己哥,但是他亲哥说得对,卢姑娘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大人的内眷,喊自己哥不太妥当。   果然如卢青桑所料,蒸菜十分受欢迎,余妈与易家兄弟都很爱吃。   至于裴大人么,兔子啄草,吃面前的几盘子青菜。   卢青桑担心他营养不够,道:“大人,这粉蒸肉一点都不腻,下面的洋芋吸饱了肉香,也很不错,您要不要尝尝?”   裴琰先是瞧了一眼蒸菜,犹豫,那眉头似乎还皱了皱。   这个大人的胃口真不好伺候。   每天变着花样儿跟他做菜,他还嫌!   卢青桑:“那就——”   菜碟子被推过来,“那就尝尝吧。”   卢青桑把“算了”两个字咽下去,给他挟了两片粉蒸肉,几块洋芋。   挟完才想起来用的是自己的筷子,懊恼道:“哎呀,忘了用别的筷子!大人你等等,我再你换一个碗。”   “吃个饭,就别那么麻烦了。”   裴琰接过菜碟,神态自若地吃起来。   卢青桑瞪眼,她哪里麻烦了,明明是他麻烦。   自己家人吃饭,还搞了一个公筷出来,比现代人还讲究卫生。   卢青桑偷偷去瞄裴琰,他先是皱着眉头吃了一块肉,很快眉头就松开,将剩下的吃完。   那样子可不勉强啊。   呵,真香了吧?   裴琰一抬眼,正好抓住了卢青桑,卢青桑冲他一笑,“我再给您盛点!”   裴琰把碟子递给她,道:“味道尚可,那就再来点吧。”   这一幕被易家兄弟看在眼里,但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低头扒饭。   吃过饭,卢青桑想起董贤三番两次上门,挺烦的,对裴琰说:“大人,能不能让那县令快点把这事办完,我舅舅几次上门打扰,实在不好。”   裴琰:“这简单,易焦拿着我的名帖去永清县衙催办就行。”   本来想钝刀割肉,替她磨一磨董贤,既然她想速决,那就按她的意思来办吧。   “还有一件事,你舅母马氏私自在外放利钱,董家大概拿不出六百两银子。”   卢青桑心如止水:“……能拿出多少就多少吧。”   债多不愁,不论银子,只说她欠大人的人情债就已经数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餘利计赃重者、坐赃论。出自《明代律例汇编》   抱歉,晚了半个小时更新。   明天的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 第20章   裴琰让易焦拿了他的名帖去催促永清县令尽快办案。   卢青桑怀疑易焦除了拿名帖,还有没有拿别的东西一道去。   比如说黄白之物?   从社会地位来说,人情债难还,但是钱债还有还清的可能。   卢青桑不能厚着脸皮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直接问裴琰:“大人,您打点永清县令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她抿着嘴巴,紧张地望着裴琰。   裴琰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道:“不多,三五千两。”   卢青桑呆:“呵呵,不多,不多,我肯定能还清的,您放心……”   真是一只小呆鹿!   裴琰在她头上揉了揉,笑道:“刚才哄你的,别担心,永清县令不敢收我的银子。”   “真的?”   裴琰:“你觉得有谁敢敲诈锦衣卫么?”   卢青桑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也是,锦衣卫忒黑了,只有他们敲别人竹杠的份!”   糟糕,口快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虽然说黑吃黑很爽,但裴大人是锦衣卫呀。   卢青桑赶紧改口,“当然,大人您跟他们是不同的,您是个大好人,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白的很。”   裴琰脸色变得阴霾,沉声说:“没什么不同,你说得对,都是黑的,而且连根子都烂透了!”   他,这是在说他自己,还是永清县令、锦衣卫,亦或者朝廷?   卢青桑没有问。   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她也知道一些,当今圣上酷爱寻仙问道,朝廷事务由严太师一手把持,上梁不正下梁歪,贪官污吏横行。   同流合污才是生存之道,就拿原身的父亲卢简来说,做官清明,落到别人眼里,那就是傻子,是呆子,最终妨碍了别人的路,也就活不下去了。   裴琰身处锦衣卫的重要职位,看着整个朝廷都掌握在严太师的手中,却也无能为力吧。   两人俱是沉默下来。   裴琰忽然问:“你有没有想念自己的家人?”   家人?   卢青桑愣住了,这个家人应该是指父母至亲吧?   她想了想,这样回答道:“没怎么想,其实想也没用,我现在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们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会宽慰。”   “你能这么样想很好。”   待裴琰离开,卢青桑才发觉她刚才竟然在跟他谈心。   对,由谈“事”,转变为谈“心”。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男女之间极容易由谈心转变为交心。   卢青桑脸上发烫,赶紧舀了一瓢清水往脸上浇了浇。   冰凉的井水洒在脸上,她冷静了许多。   “裴大人是债主、债主、债主!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挣钱还给他,其他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卢青桑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   然后开始算这段日子挣了多少银子,大概什么时候能搬出去住,在这里住天天都能遇到裴琰,对她冲击力太大了。   心里越让自己不去想裴琰,越忍不住去想。   裴琰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暖,绝不仅仅是一位严酷冷漠的锦衣卫。   锦衣卫、锦衣卫?   卢青桑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卢简被锦衣卫押解进京,关在锦衣卫诏狱里,裴琰在锦衣卫的职位并不低,有没有可能他当时也知道卢简的案子,认识卢简,甚至原主?   可是,再仔细想想,又不太可能。   卢青桑有原主的记忆在,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裴琰,而且卢简的案子当时是由北镇抚司管,裴琰不是北镇抚司的人。   看来她还是多想了。   卢青桑自嘲地笑了笑,系上围裙干活了。   天气转热,卖粥已经不是个好选择,卢青桑一直在想开发新品的事情。   首先,夏天必备的酸梅汤不能少。   当然这里称之为乌梅汤。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她已经在集市买了一个白瓷大瓮,打算每天熬一瓮酸梅汤去卖。   再就是由卖粥改为卖饭团寿司,既可以饱腹,又方便携带。   饭团准备两种:酱油烤饭团、肉松蔬菜饭团。   饭团稍大,寿司则以精巧为主。   寿司肯定不能再叫寿司了,得重新起个名字:福寿卷。   这个只要肯花心思,绝对能做的小巧精致,堪比造型精美的糕点。   卢青桑准备了三种:紫菜青瓜福寿卷、火腿鸡蛋福寿卷、虾仁福寿卷。   余妈等人看了直夸精巧,卢青桑心思巧妙。   卢青桑不敢居功,含糊道:“这是以前很父母住在应天时,跟着家里的厨子学的。”   她现在对外说的身世就是父母双亡,寄居在舅家,被无良舅舅舅妈卖掉的小可怜。   ……   永清县令被裴琰这么一催促,顿时也急了,让人召了董贤与马氏来公堂。   董贤的秀才身份让他可以先不挨板子,还能站着跟县令说话。但是马氏就没这等好待遇了,先是吃了十下杀威棒,然后跪着跟县令说话。   马氏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县令身边的师爷喝道:“肃静,保持公堂肃静!”   马氏立刻不敢吭声了。   董贤看了一圈,问道:“大人,我那外甥女卢氏呢?”   县令清清嗓子:“咳咳,卢氏一介女流,已提交口供、证据,不必上堂。”   董贤虽然是个秀才,但是对官场的规矩还是懂一些。   所谓千里当官只为财,这些官员要想升迁,须得讨好上司,上司再讨好上司,最大的上司便是严太师。   这永清县令要的不过就是钱而已。   董贤拱手道:“大人,请容学生筹措一二。”   就是去凑银子的意思。   县令看向师爷,师爷摇摇头。   “啪!”   县令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怕。   “大胆董贤,你身为本县秀才,熟读儒家经典,却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将自己外甥女拐卖,这简直就是禽兽才能做出来的事情。本官要将你的事情报给上官,虢夺尔的秀才之名。”   董贤吓得腿软了,连连求饶:“冤枉,请大人开恩!”   他没钱打通关系,也没后台,且拐卖外甥女一事铁证如山,没什么冤枉,更没啥好开恩的。   县令昨晚上被小妾纠缠没睡好觉,此刻困乏得很,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着令董贤与马氏三日内退还卢氏卖身的六百两银子,至于董贤虢夺秀才之名的事情,待上官回复后再论,先就这样,退堂!”   董贤与马氏失魂落魄出了衙门,董文昌与董静娴迎上去。   马氏的屁股都被打肿了,走路也走不稳,董文昌将她背回家。   家里愁云惨淡。   马氏哭:“咱们去哪里筹这六百两银子啊!”   利钱现在暂时拿不回来,只能去借。   董家的亲戚最有钱的就是马氏娘家。   马氏的嫂子掌家,深得“节俭”之精髓,一文钱也借不出来。   董贤去找朋友借,但董家卖外甥女的事情,经过村里人的传播,在本地传的是沸沸扬扬,如此忘恩负义,声名狼藉的人,别人怎么肯借银子给他?   无奈之下,只能变卖家中的六十亩地。   这六十亩地本是良田,倒也不愁卖。   只是买家知道董家现在需要用银子,故意压价,本来八两银子一亩,硬是压倒七两。   县令要求三日凑齐银子,没奈何,只能贱价卖了四百二十两。   还差的一百八十两银子的缺口,则把马氏这些年攒的首饰都给卖了,连秦夫人给董静娴的见面礼小金钗也拿去换银子。   如此东拼西凑,总算在三日内凑齐了六百两。   董家已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马氏苦中作乐,道:“没事,我还放了八百两的利钱在外面,等年底收回来,咱们家的日子又会宽裕起来。”   银子是凑够了,但董贤为他的秀才的名头担忧,免不了埋怨买马氏。   董文昌担心爹娘再次吵起来,忙道:“爹,您放心,明年我一定给家里挣个举人回来。”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有儿子撑腰,马氏自是不怕的,“文昌考秀才时,在咱们县里可是排名前十,考个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你考了二十年举人都没考中,也不准备烤了,有没有秀才的名头算的了什么!”   然而,事情没这么顺利。   银子是还回去了。   董家又摊上大事了!   有人举报马氏与董贤放利钱。   行吧,那就按照律法处置。   笞四十。   就是打四十下板子。   陷入这样的事情里董贤的秀才是铁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连累董文昌。   “后来呢?”   卢青桑问元宝。   元宝笑道:“后来太太就被打了四十板子,加上前头那十下杀威棒,一共挨了五十棍,屁股都打烂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元宝自从知道卢青桑在钟楼街卖粥后,寻了个机会专门过来找她。   乍然重逢,两人又喜又哭。   元宝哭啼啼:“坏姑娘,也不找人给我报个信,我快要担心死了!”   卢青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因为自己没安定下来,本来想等安定下来再给你报信。”   元宝拉着她左看右看,见她面色红润,神采悠然愉悦,便知道她没受什么苦头,放心了许多。   就这样,元宝时不时地把董家的消息告诉卢青桑。   “老爷想休妻!”   董贤能有如此大的魄力?   元宝接着说:“老爷在公堂上鸣冤,说拐卖外甥女,放利钱都是太太一手所为,瞒着他,与他无关,因为太太做下这些恶事时,他正好去了南边贩丝,一无所知。”   卢青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董贤这人果然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再不跟太太撇清关系,老爷的秀才就保不住啦。”   卢青桑不觉得这董贤想休妻就能休妻,问:“马氏的娘家就没人说话么?”   元宝笑道:“有,太太的两个兄弟带着人把老爷揍了一顿,反正就是不让休妻。少爷与小姐也跪下来求老爷。最后老爷没休妻,但是把太太送回了娘家。”   依照马氏嫂子的性子,只怕马氏在娘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也该让马氏自己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了,卢青桑想。   元宝关切地问:“卢姑娘,你赎身了吗?”   卢青桑回道:“放心,已经赎了。”   拿到那六百两银子她第一时间就还给了裴琰。   当初卢简各种资助妻弟,现在董家一贫如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出自《穆玄英挂帅》   明天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 第21章   元宝抿抿嘴,道:“卢姑娘,我可能以后很少有机会再来看你了。”   卢青桑略微讶异,“你要去别家做工?”   元宝摇摇头,“也不是,董老爷家现在落魄了,养不起闲人,便让我回家去。我爹娘见我大了,家里又有媒婆来说亲,就打算把我嫁出去。”   元宝今年十五岁,比卢青桑还小一岁,不过在古代是及笄的年纪,确实可以嫁人了。   卢青桑问道:“你愿意嫁人吗?”   元宝叹了一口气,“不愿意。我现在都知道嫁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会像我娘一样生许多个儿女,终日操劳不休,可能无论怎么努力,都养不活所有的孩子,待男孩子大一点送他们去做学徒,女孩子大一点送去别人家做丫环。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但没办法,这就是我们村子里大部分女孩的命运。”   卢青桑听得心里恻然。   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苦日子想想就让人绝望。   在古代一个女子要想改变命运何其困难。   她想了想,道:“元宝,你想跟着我一起做事吗?”   元宝瞪大眼睛,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我雇佣你,我们自力更生,等有了钱,买房置地,甚至招个上门女婿,让他来服侍你都行呢!”   卢青桑已经打听过了,本朝是可以立女户的,虽然立户的大部分都是寡妇,但是至少有个希望啊。   女户就是女人独立的户口,财产都是自己的,还可以免除杂差。只要有钱,日子不会太难过。   不过这就看元宝自己的选择,是像她们村子的普通女孩那么过一生,还是跟着卢青桑,两人一起挣钱。   其实后一条路也不容易,而且还极容易耗费年华,毕竟元宝现在的年纪可以挑的人家多,等过了二十,再回去嫁人,可能嫁的就是一些鳏夫,或者年纪大没啥本事的人了。   卢青桑把好坏都跟她说明白,然后让她自己想清楚再回答。   元宝拍手,道:“不用想,我愿意跟着卢姑娘你做活,我不怕苦累,只怕活着没有希望。”   “那你家里人同意吗?”   这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重要问题。   元宝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要嫁我,不过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的聘礼。大不了我给他们写欠条,我还他们五两银子也就行了。一年两年我还不起,十年八年我总能还得起。”   卢青桑笑:“那倒也用不上十年八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我现在还借住在裴大人家里,须得再攒些钱才能找地方搬出去。这样吧,你白天早一点进城来帮我,东西卖完了就回家。待我租了屋子,咱们一起住。”   元宝高兴地点头:“嗯!”   虽然已经还清了欠裴大人的钱,但是卢青桑并没有没有无债一身轻的感觉,毕竟她已经欠了裴琰数不清的人情债。   为了报答他,卢青桑更加用心打理裴家的一日三餐,务必照顾好裴大人的胃,最好把裴大人养的白白胖胖(不可能)。   进了六月,一天比一天热。大鱼大肉越发显得油腻,卢青桑致力于做一些清爽的菜肴。   裴家冰库运来了冰,她把冰砸碎了做成水果刨冰,切了甜瓜、西瓜,再放几颗杨梅进去,最后浇上酸奶。   大家伙儿都爱吃,但这东西吃太多容易闹肚子,卢青桑便只在晚饭后,才给他们每人准备一小碗刨冰。   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便发展。   卢青桑的乌梅汁与饭团福寿卷上市后卖的很不错。   饭团分量大,价格便宜,宜于果腹;福寿卷造型精美,适合当做小点心。   而且卢青桑一向在用料方面舍得下本,做饭团与福寿卷的大米都是上等的粳米,黏性好,特别是放凉了吃更加香甜,再就是里头的肉松火腿虾仁都是实打实的馅料,绝不会以次充好。   做饭确实有一定的技巧在里面,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技巧就是食材本身的新鲜度。用好的食材做饭,本身的味道就比一般的食材高出一大截。   质量有保证,吃的人自然会尝出来好来,所以饭团与福寿卷都很收欢迎。   至于那一大翁加了冰的乌梅汁,则是卢青桑特意去药材铺买了乌梅、山楂、冰糖熬出来的,没有偷工减料再里头添水凑合,冰凛清爽,滋味醇厚,每天都可以卖光。   一天下来除去成本可以挣近二两银子。   就这么到了六月中旬,加上上个月卖粥挣得,卢青桑一共挣了快六十两银子了。   京城的物价比别的地方都要贵,如果去置地,也就只能置办七亩地,且种地回钱周期太慢,虽然她有个田园地主梦,但还是觉得买地的事情暂时搁置,先把生意扩大才行。   她在纸上写写算算,皱了眉头,不太够。   租房子、置办家伙等等各种算下来,这六十两银子只怕要花去一大半。   更让人烦恼的是,朝廷的一贯政策就是重农抑商,虽然经过了五六代皇帝,民间经商的越来越多,商人的地位不像国朝刚建立时那么低,但经不住当今圣上是个好花钱的主啊。   他不理朝政,致力于寻仙问道,金山银海花在这“仙道”上。在农业上收够了税,再剥削老百姓而可能就要造反了,就把主意打到商人头上,这几年对商人的盘剥加重,时不时巧立名目收钱。   卢青桑现在依附于裴家而住,再加上易晃的相助,那些人暂时不敢打她的主意,只是搬出去后这些问题就要考虑到了。   生活不易,还得想个办法。   这天卢青桑与元宝去钟楼街摆摊,发现有好几处摊子也在卖乌梅汁、饭团和福寿卷,再一看价格,比卢青桑卖的要低。   元宝气鼓鼓地说:“他们怎么这样啊,非得跟着人家来,还压价!”   这确实算得上是不正当竞争了。   只是说起来饭团福寿卷都不是卢青桑原创,别人跟着去卖本来没什么,但是故意压价就不对。   这一早上有些顾客被低价给吸引走了,卢青桑的生意不太好。   元宝小声说:“姑娘,咱们要不要也降低价格?”   “不,”她一口否决,“压来压去,会造成恶性竞争,最后为了回本,东西会越做越差。元宝,等会儿你去别的摊子买几个尝尝,与我们的对比怎么样。”   元宝去别家买了回来,尝尝乌梅汁,“有些寡淡,应该是添水了!”那饭团不用尝也看得出,不如自家的好。自家的饭团米粒黏软剔透,别家买的米粒发硬,黏性也不好,口感更是差。   这下子卢青桑放心了,笃定道:“不用管他,不出三日,真正想吃饭团与福寿卷的人自来还会回来我们这里买。”   “嗯。”元宝对卢青桑十分信服。   果然过了两三日,她们的生意重新好起来。   这天巳时末,东西已经卖完,两人在收拾摊子。   元宝忽然指着一处,说:“哎,姑娘你看,那边柳树下穿粉色衫子的姑娘昨天好像也来了,奇怪,她又不买东西,干嘛总是出来转啊?”   卢青桑抬眼望过去,只看到一个粉色的背影,随口道:“可能是住在这附近,没事就出来逛逛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没有裴大人的一章。   明天见,应该也是中午更新吧。 第22章   自从元宝说起那个粉衣女子,卢青桑便留了心。   第三日这姑娘又过来了,这回看清了她的长相。   柳眉樱唇,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端的是个小美人儿,而且这姑娘穿金戴银,一身锦衣,身边还扶着丫头,应该是个富贵小娘子。   小娘子连着来了三日,却什么都不买,卢青桑觉得不好。   她招揽客人,冲小娘子招手,“小姐,我们这里有上好的乌梅汁、福寿卷,您要不要来一点?”   元宝跟着说:“是啊,是啊,我们生意好,剩的不多了,小姐再不买可就没了。”   只见那小娘子皱了眉头,一脸嫌弃。   得,不要就不要吧。   这时有客人过来,元宝连忙热情的介绍起来。   见那客人打算买了,富贵小娘子急了,忙说:“剩下的我都要了!”   先来后到,卢青桑自然不肯卖她,倒是那位客人怜香惜玉,让与了小娘子。   元宝拿油纸把福寿卷打包系好递给小娘子,小娘子蹙着眉毛,看了一眼她的丫头,那丫头忙接过来。   可以收工了!   卢青桑叫了一辆骡车,往上头搬东西,见小娘子还没走,故作疑惑:“小姐还有什么事?”   小娘子撅着嘴巴,眼神迷茫,慌张摇头,“没事儿。”   说着就扶着丫头匆匆离开。   卢青桑不再理会,让车夫把元宝带到安定门附近,才回了裴家。   才一回来,余妈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卢姑娘,天大的好消息,咱们大人因为救驾有功,升官了,被圣上封为锦衣卫……啥呢?”   “锦衣卫同知,从三品。”易焦笑道。   “大人果真是大人!”   卢青桑竖起了大拇指。   要知道锦衣卫最高长官指挥使的品级也才是正三品,虽然同知并列有两位,但裴琰现在可以说是锦衣卫的二把手了。   众人都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余妈看卢青桑的眼神还有两份可惜,大人青年才俊,做他的小夫人也不错,卢姑娘倒有些傻……   卢青桑赶紧往厨房溜,“我去看看有什么菜,晚上做好吃的庆祝大人升官发财!”   这是正事。   余妈忙道:“今日没买多少菜,卢姑娘,你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我等下去买。”   易焦则说:“那我去买两坛上好的金华酒!”   卢青桑简单地做了牛肉刀削面,众人吃过午饭后,各自分工。   天气炎热,再就是大人的胃口还是偏清淡的,菜得尽量做得清淡些。   炖菜油炸之类取消,卢青桑打算在凉菜与炒菜上下功夫,心里有了计划,便把要买的食材告诉余妈。   她自己则忙活开了,称了五斤粳米,淘洗干净,放置在木桶里用水泡着。   没错,她打算做年糕了!   不过这种年糕不是过年常吃的糯米年糕,而是江南的水磨年糕,用大米所制,口感柔软清爽,最重要的是不粘牙好消化。虽然名为年糕,但不拘于什么时候都能吃,用来做汤、炒菜都是极好的。   这可惜这粳米要泡够六个时辰,所以只能留着明日做早饭了。   等裴琰与易晃晚上回来时,一桌子菜刚刚做好。   易晃已经闻到香味了,凑过去一瞧,好一桌丰盛的菜肴,有荤有素还有汤,凉拌青瓜海蜇皮、生炒鳝丝、炒鸡片、樱桃肉、清炒竹叶菜、清蒸鲈鱼、黄豆苦瓜汤。   “好香!”   他去捞筷子,手被易焦拍了一巴掌,“洗手去!”   卢青桑殷勤地招呼裴琰洗手,然后道:“恭喜大人升官发财,今天我特意做了大人喜欢吃的菜,请大人多多捧场!”   女子眼睛闪闪发亮,额头上微微沁着细密的汗珠,笑容满面望着自己,让裴琰本来不好的心情突然好转起来。   他眼睛含笑望着卢青桑,“卢小姐的心意,我一定捧场。”   声音低沉柔和,卢青桑听在耳朵里痒痒的,她抓抓自己肩头垂下的小辫子,“也不止是我的心意,余妈去买的菜,易总管还准备了金华酒。”   说完赶紧转身往饭厅去。   真要命,裴大人不光声音吸引人,那双黑眸专注地看人时也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众人开饭。   首先由易焦领着众人举杯祝贺裴琰,之后裴琰再回敬众人。   余妈主仆观念分明,不肯跟裴琰一桌,一向是独自在厨房吃饭。易家兄弟早就在划拳助兴,无暇他顾,裴大人喝酒吃菜,沉默斯文,一副雅士的派头。   金华酒果真是好酒,色泽清如水,余味中带着一股甜,一点也不烧嗓子,回味无穷。   印象中原主在南京时常陪着父亲喝一小杯金华酒,但卢青桑在现代时只喝过啤酒果酒,喝黄酒对她来说是第一次。   只觉得好喝,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一点。她觉得自己的脸发烫,忍不住伸手去捂,然后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不知不觉笑了。   卢青桑猛然清醒过来,自己这么笑,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傻笑么。她抬眼去瞧,正好与裴琰的眼睛撞到一起。   她觉得不好意思,忙举起酒杯,“大人,我敬你一杯,祝大人——”   糟糕,脑子突然短路,敬酒词一时想不起来了。   卢青桑硬着头皮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一饮而尽,裴琰不动声色地说:“你醉了。”   “我没醉!”卢青桑本能反驳,见他似乎不信,又强调道,“我真没醉,你不信啊,我可以背《出师表》给你听。”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卢青桑叽里咕噜背起了《出师表》   易家兄弟一脸懵逼,易晃喝得有七八分醉了,听到卢青桑在背出师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背这玩意儿,我还以为夫子来了,最讨厌夫子了!哥,我们继续喝呀!”   卢青桑憨态可掬地背完了一整篇《出师表》,神气地问裴琰:“裴、裴大人,你背的下来吗?”   裴琰眼里都是无奈的笑意,摇摇头,“背不下来。”   “那你承认我没醉了吧?”   裴琰:“不承认。”   坏大人!   卢青桑生气,把那盘子清蒸鲈鱼移到自己面前,“我没醉,我还可以给你挑鱼刺!”   她手上不稳,筷子把鱼戳到千疮百孔,用手去拿挑出来的鱼刺时,不小心戳到食指上,血珠立刻冒出来。   卢青桑嘶一声,“好疼!”   “给我看看。”   裴大人面色一急,立刻过来查看。   卢青桑把出血的手指伸到他面前,扁着嘴,眼睛湿润润地望着他。   其实也不算多疼,往常没人关心时,就这么过去了,被裴琰这么一问,卢青桑觉得格外疼。   她也是有人心疼的人呢。   裴琰带着她去了隔壁屋子,找来酒精棉布,细心地为她包扎。   卢青桑脑子晕乎乎的,撑着下巴,盯着他瞧。   大人真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   卢青桑蠢蠢欲动,伸出了罪恶的手想去捏大人的下巴。   “老实一点!”裴琰头也没抬,说道。   那只罪恶的手立刻收回了,卢青桑惋惜,大人的下巴也挺好看啊。   “酒量这么小,就别逞能。”   包扎完了,大人开始训话。   卢青桑小鸡一样啄了一下米,“是!”   “以后别喝酒。”   “是!”   裴琰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好,又添了一句,“在我面前喝一点无妨。”   “是!”酒劲上头,卢青桑脑子越发昏沉,机械重复点头。   她这么听话么?   裴琰确定:“你真知道了?”   “是,大人!”   裴琰疑心她已经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卢青桑突然又蹦出一句话,“大人,请做我的股东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女主醉了有点花痴哈。其实裴大人帅,对她好,有所心动是正常的。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出自《出师表》。话说我真的蛮喜欢出师表,好像我另外一篇文里,女主入洞房紧张就在背出师表哈哈哈。   明天更新时间:中午 第23章   裴琰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扶她起来道:“你醉了,我送你房歇着。”   一个喝醉的人是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卢青桑觉得自己没醉,很清醒,“我能自己走回去。”   她挣脱开裴琰的手臂,走了两步,回头笑道,“你看,我走得很稳。”   眼波流转,语笑嫣然。   裴琰怔住了,再回过神来,卢青桑已经出去了。   屋外凉风习习,被风一吹,酒劲上头,脚下不禁踉跄了一下,她扶着一株桂花树站稳,缓了缓,才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   裴琰不放心,在她身后慢慢地跟着。   两进的院子毕竟不算大,即使步履不稳,卢青桑也很快走到自己住的屋子,但是她却没进去,而是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来。   碧蓝天幕一轮大冰盘,银光匝地,树影映地面,如水中荇菜,摇摆不齐。   卢青桑双手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小小的一团,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孤寂。   裴琰心里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涨得满满的,他走过去,轻轻地在卢青桑身边坐下来。   酒劲让脑子反应迟钝,卢青桑并未问他为什么跟过来,又为什么坐下她身边,而是冲他笑:“你也在啊。”   裴琰:“我在。”   卢青桑闭上眼睛,车耳聆听,喃喃道:“你听,蟋蟀在唱歌,还有螽斯的叫声,滴、滴、滴。”   裴琰微笑:“我听见了,很悦耳。”   “小时候我爷爷带着我抓蟋蟀玩儿,好久没有听到这些虫儿叫了,现在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她在现代没有什么牵挂,父母离婚,早已有各自的家庭,视她为累赘,从小把她养在乡下爷爷家,可是没关系,爷爷给了她最好的爱,爷爷在天上也希望她过得好吧。   “我要去睡了。”卢青桑要站起来,可能因为坐久了,乍然站起来,脑中缺氧,她扶着头,差点就要摔倒,身子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去推裴琰,“对不起。”   双手触到裴琰的胸膛,坚硬厚实,卢青桑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顺势靠在了这个宽阔的肩膀上。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记得不太清楚了,次日醒来时,天还只是朦胧亮。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卢青桑赶紧起床,先准备去集市卖的乌梅汁福寿卷等,好在她昨日晚上已经把食材都准备齐当,因此不至于慌乱,很快就准备好了。   还有时间就开始做水磨年糕。   蒸熟粳米,打磨琼浆,揉搓蒸粉,最后还要放在石臼中捣打,很大一部分都是体力活。   卢青桑力气不够,好在易晃早就答应帮忙,力气活儿都交给他了。   最终得到细腻雪白的水磨年糕。   卢青桑给众人做了肉丝炒年糕做早饭,担心裴琰嫌腻,又给他单独做了一个青菜年糕汤。   昨日晚上的事情,她虽然醉酒了,但是隐隐绰绰还记得些,最后似乎是裴大人抱她回房的,卢青桑想起这一幕就觉得面红耳热。   裴琰,会不会以为她在借酒装疯,故意占他便宜?   以至于她不想去饭厅,只想跟余妈一起待在厨房吃饭算了。   易晃催她:“走啊,别让大人久等。”   卢青桑一咬牙,反正她就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行。   进了饭厅,卢青桑镇定向裴琰福了福身,两人的目光胶在一起,很快又分开。   卢青桑心里松了口气。   大家落座用早饭,易焦好奇地问:“这年糕不是只有过年才吃的吗,而且尝起来跟过年吃的那个不一样。”   卢青桑解释道:“这是用大米所制,不腻人,好消化,是南边的年糕,就是一种日常的菜,不拘过年才能吃。”   俗语说,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   这本是为了庆祝裴琰升官,祝他一年比一年好,卢青桑才特意费时间做的。经过昨晚上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表功。   赶紧吃完饭,卢青桑溜了。   易家兄弟偷偷挤眉弄眼,昨晚上喝着酒突然大人与卢青桑就不知去了哪里,今天早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古怪哪!   两人没胆子去问裴琰,只好用眉眼交流了一番。   只有裴琰一个人不动声色,稳如泰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   卢青桑叫了一辆骡车出门,与元宝在钟楼街汇合,摆上摊子开工了!   裴大人虽好,但是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现在心里只想着招呼好顾客,把东西都给卖出去。   今天一切顺利,不到两个时辰东西已经卖完了。   元宝探头瞧了瞧,“那个姑娘没有过来。”   卢青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元宝,我盘算着租个房子,前面做铺子,后面住人,这样我们可以多买点东西,你也不用每日来回城里城外跑。”   元宝使劲点头:“好呢,我也可以帮姑娘做福寿卷。”   两人把炉子锅碗让隔壁卖烧饼的大娘帮忙照看,找了经纪询问钟楼街有没有对外出租的铺面。经纪告诉她们,钟楼街暂时没有,但别的街有。   就生不如就熟,卢青桑的意思还是想在钟楼街,便托经纪帮她看看,有合适通知一声,就是价格稍微贵一点也无妨。   耽搁了一点事情,回到裴家就已经是中午了。   易焦去田庄巡视,家里只有余妈在。   她见卢青桑回来,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柳小姐过来了。”   卢青桑:“柳小姐是何许人?”   余妈正要解释,就见一个穿粉色锦裙的少女摇着团扇走出来,眼睛自下而上地打量人。   卢青桑也抬眼去打量她,吃了一惊,这位柳小姐正是在钟楼街三次遇到的那位姑娘。   柳姑娘看她的眼神复杂,好奇、厌恶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嫉妒。   只怕是位钦慕裴大人的姑娘,卢青桑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姑娘睥睨视人,让人很不舒服。   卢青桑刚才集市回来,一身都是汗,打算回屋更衣梳洗,这姑娘无礼,她也无须以礼相待,转身就走。   “站住!”柳小姐拦在她跟前,“你就是表哥新纳的妾室?”   卢青桑不置可否,反问:“你又是何人?”   余妈忙解释道:“这位柳小姐吏部侍郎柳大人的侄女。”   原来是裴琰拐了几道弯的挂名表妹啊。   这位柳表妹擅长知己知彼,看来是早就知道了她,先伺机去钟楼街打探敌人的情况,然后再来府里冲卢青桑发难。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表妹哈。   明天见。 第24章   卢青桑回屋更衣,柳小姐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嘴巴还在喋喋不休。   “我表哥养不起你吗,你干嘛要去钟楼街摆摊卖吃的?”   “你出去抛头露面,会连累我表哥被人嘲笑!”   “看你俗气粗鄙,真不知道我表哥究竟看上你哪里。”   得,卢青桑本来没打算理会柳小姐,现在上身到人身攻击就不能忍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哪里都不好,可是裴郎偏偏喜欢我,哎呀,真不好意思。”   卢青桑婊气十足地说。   “你——”果然柳小姐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裴郎对我可好了,我在这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抛头露面就抛头露面,我做什么裴郎都依着我,裴郎说我是他的心肝宝贝儿。”   柳小姐的眼睛都红了,撅着嘴巴,气得胸腔一起一伏。   卢青桑不禁摇头,本来还以为表妹段位高,谁知几句话就露了自己的底牌,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明显就能猜裴琰对这位挂名表妹并不感冒。   而卢青桑要打击她也十分容易,只要在她面前说裴琰多么多么爱自己,两人如胶似漆,如糖似蜜,柳表妹准得哭死。   她换了一身衣服,拿起梳子慢慢地梳头,往镜子里一看,可不得了,柳表妹在无声无息地掉金豆豆。   卢青桑无奈:“你自己跑来欺负人,说不过别人就哭,真没意思。”   柳小姐赶紧把眼睛擦干,虚张作势:“谁说我哭了,我一点也没哭!”   “其实我不是——”   “啊,我眼睛都肿了,妆也花了!”   柳小姐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狼狈的样子,急得跳起来,捧了镜子,拿帕子慢慢地擦拭,又要借卢青桑的粉与眉笔用。   用完了还嫌弃,“眉笔好硬,这个粉不是玫瑰香味的,你品味好差。”   卢青桑觉得这个表妹有点缺心眼,她本来打算解释她已经不是裴琰妾室的事情,现在也懒得再说了。   待柳表妹收拾妥当,赶紧送客,“蓬门贱地,不敢辱没了贵客,赶紧走吧走吧。”连推带攘把柳表妹请出了屋子。   卢青桑原本是打算去做午饭,可是看柳小姐似乎是不打算回去,她才不想做饭给柳小姐吃。最后是余妈煮了三碗素面做午饭,柳小姐皱着眉头吃了小半碗。   吃过饭,卢青桑回屋小睡,柳小姐就在大厅做望夫石,一心盼着她的亲亲表哥能早点回家。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柳小姐的的心声,裴琰今日回来的格外早。柳小姐才一听到说话声,就像只鸟儿一样向裴琰飞过去。   “表哥,你回来啦!”   裴琰淡淡地“嗯”了一声,步履不停往屋里走。   易晃则偷偷做鬼脸,然后开溜,柳小姐难缠好哭,每次都缠着他问大人的事情,让他烦不胜烦。   柳小姐心里眼里都是裴琰,给他端茶送水,裴琰不接,问道:“不用,柳姑娘今日到我府上是有什么事?”   柳小姐两手绞啊绞啊,羞答答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表哥。昨日婶婶请表哥过府用膳,表哥怎么没有去啊?”   裴琰直接三个字打发她,“不想去。”   表哥态度冷淡如昔,柳小姐心里苦,咬咬牙,问道:“表哥,你真的喜欢那卢氏吗?”   裴琰不置可否,“柳姑娘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吧。”   柳小姐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表哥肯定不喜欢卢氏啦,我就说嘛,卢氏好不要脸,她说,表哥你把她当心肝宝贝儿看。她肯定是骗人的!”   裴琰搁下茶盏,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骗人?”   柳小姐如坠冰窖,一颗芳心四分五裂,“那么是真的了?”   “可是婶婶是希望、希望我们一起呀!”   听到柳小姐提及生母宣夫人,裴琰脸色愈发冷峻,吓得柳小姐不敢吭声了。   卢青桑来给裴琰送荷花茶,远远看到这一幕,不想卷入修罗场,打算开溜,被眼尖的柳小姐发现了。   现在再离开好像就有点灭自己威风了,卢青桑迅速调整好心情,施施然走进去,给裴琰倒了一杯茶。   裴琰低声道:“帮我打发了她。”   卢青桑同样低声:“我才不参合,你自己解决。”   “易晃在京城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做你的股东,我可以做你的股东。”   “成交!”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   这落到柳小姐的眼里,就是两人在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她气得要命,更气的在后面。   卢青桑走过去紧挨着裴琰坐下,低着头玩弄裴琰腰间的玉佩,这副亲昵的模样立刻让柳小姐眼圈红了。   她蹙眉:“卢氏,你过来我这里坐呀。”   “不要!”   卢青桑顺势往裴琰肩上一靠,抓着裴琰的手,笑眯眯地望着柳小姐。   被人强行塞了一波狗粮,柳小姐心碎欲绝,抹着眼睛跑出去了。   柳小姐一离开,卢青桑就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背对着裴琰,“行了吧?”   背后是裴琰的轻笑声,“尚可!”   苍天可见,卢青桑从来没谈过恋爱,在清醒状态下,同裴琰凑得那么近,她的心砰砰跳,要是被裴琰听到了她就丢脸了。   卢青桑忍不住掐掐自己的手心,保持冷静,然后问裴琰:“大人,你真的要做我的股东?”   她最初的意思是想让裴琰做股东,后来又觉得自己做小生意,让易晃做股东就行了,不必麻烦裴大人,现在裴琰自己同意,何乐而不为。   只听裴琰十分霸气地说:“我听易晃说,股东就是合伙人吧,既然我做你的合伙人,你需要什么直接同我说,不用去麻烦易晃,他说话没我好使。”   卢青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您什么都不用出,挂名就好,等我开了店,您就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   裴琰笑了笑,“谁说我什么都不用出?我出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卢青桑懵,“出啥了?”   裴琰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把我自己出给你了。”   卢青桑呆住了,裴琰伸手拨了拨她的耳坠,微微一笑,走了。   苍天可见,她刚才是被裴大人给撩了吗?   卢青桑捂着烧红的脸,心思百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屋子,赫然发现里面有个人在。   真是坚韧又难缠,难怪裴琰让自己帮忙打发她。现在看来人是给打发了,但是打发到自己这里来了,卢青桑头疼:“你怎么还没回家?”   柳小姐哭个不住,卢青桑先开始劝他别哭,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大喝一声:“不许哭!”   柳小姐打了一个寒颤,止住了哭,委屈巴巴望着卢青桑。   卢青桑开始教训她,“你说你好歹是侍郎府的千金大小姐,人家不喜欢你,你再去找别人喜欢就行了,你去街上看看,满大街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把我们女人的脸都给丢光了!哭得死去活来,没有裴琰就活不下去啦?”   柳小姐愣住了,还真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也不是活不下去,婶婶说我与表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婶婶让我过来的。”   卢青桑:“可你以后过日子也不是你同你婶婶过啊,裴大人不喜欢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柳小姐眼睛一瞪,“表哥他喜欢你。”   谁不会瞪眼睛啊,“我才来了多久?你表哥要是喜欢你早就喜欢了,这就说明有没有我,裴大人都不会喜欢你。”   这话扎心了,柳小姐鼻子一抽,卢青桑立刻说:“不许哭,哭得样子特别丑!”   一听说不好看,柳小姐就不哭了。   卢青桑打来清水让她洗脸。柳小姐洗完脸后又重新敷上粉,收拾地能见人了。   “还不回家?”   “不想回去。”柳小姐闷闷地说,“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所以表哥才不喜欢我?”   卢青桑:“那你表哥到底哪里好,你才喜欢他?”   柳小姐迷惑起来,“我也不知道,表哥冷淡得很,统共跟我说的话都没超过二十句,可是我爹娘与婶婶都说他好,对啊,他到底哪里好啊?”   卢青桑完全明白了,这柳小姐纯粹就是古代闺阁女子,从小到大,见到男人的机会不多,身边有个身份年纪相当,长大还不错的男人,再加上父母亲人的鼓动,就自以为喜欢得不得了,其实真说起来,糊里糊涂的。 第25章 (捉虫)   “哎!”柳小姐唤了一声。   卢青桑不理,柳小姐噘嘴,“我喊你呢。”   卢青桑翻了一页书,才慢吞吞地说:“我不叫‘哎’。”   柳小姐抿抿嘴,站起来冲她行了个礼,道:“我叫柳思,请教姐姐芳名?”   卢青桑放下手中的书,回了她礼,“我叫卢青桑。”   柳小姐十分郑重地说:“我刚仔细想过了,表哥他一点也不好,不爱说话,像个没嘴葫芦,对我是理也不理,我决定以后不喜欢他了。”   卢青桑抚掌:“恭喜,你能想通就好。”   “我以前就是傻,巴巴地往他身边凑,想在想起了真是丢脸。我自己也不差啊,肯定不会嫁不出去的。我以后的夫君要温柔体贴,只对我一个人,而且愿意听我说话。”   柳小姐巴拉巴拉开始说起来,卢青桑没想到她竟然隐藏话痨属性,难怪要找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柳小姐的话题转变很快,粉转黑的速度也十分快,开始了回踩。   “表哥脸臭,脾气也臭,又闷又无聊。”   “他一点都不文弱,不白皙。”   “他连我婶婶都不待见,听说跟兴安伯府那边关系也不好,明明有父有母,偏偏活得跟天煞孤星似的。”   不多也多亏了柳小姐藏不住话的性子,让卢青桑知道了很多关于裴琰的事情。   “表哥十二岁的时候,我婶婶与兴安伯和离,后来嫁给了我叔叔。听说是因为兴安伯府后宅太乱,表哥的亲妹妹落到水里,染上伤寒去了,反正就是一团糟。”   就算宣夫人与兴安伯和离,但是从礼法上来说,裴琰还是兴安伯的嫡长子,古代看重儿子,怎么肯让这个儿子离家别居呢?   卢青桑问道:“裴大人为什么要搬出来自己住?”   柳思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仿佛是听婶婶说继任的兴安伯夫人看表哥不顺眼,故意诬陷表哥与伯爷的妾室有染,伯爷大怒,把表哥赶出了家门。”   “这样啊。”卢青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柳思道:“我觉得表哥被人诬陷了,因为这么多年来,表哥身边除你,我就再没看到其他女人了,余妈不算啊。我婶婶都担心表哥有断袖之癖。”   裴琰在锦衣卫步步高升,除了城管的活儿,还得时时进宫侍奉皇帝老儿,这是需要谨慎再谨慎的工作,再加上这一两个月的相处,卢青桑不认为裴琰会落入内宅妇人的的宅斗陷阱中。   难道是他故意的?   “青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柳小姐提高声音。   卢青桑回过神来,“我在听。”   柳小姐道:“我要回去了。”   卢青桑站起来,“我送你。”   柳小姐忙摇摇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啦,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嘿嘿,还有个事情告诉你,我婶婶宣夫人脾气有点大,你可要小心。”   卢青桑没太放在心上,反正她现在已经是自由身,宣夫人怎么也管不到她头上。   柳思离开后,易晃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疑惑着盯着卢青桑看。   卢青桑:“看什么?”   “你们刚才好像挺好的样子?”易晃见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卢青桑点点头,“是挺好。”   易晃搔头:“奇怪啊。”   卢青桑冷哼一声:“没见我们两个打起来很失望对不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对付男人才对!”   说完她还冲易晃挥了挥拳头,易晃吓得后退一步,心想卢姑娘这泼辣劲儿,日后有的大人受了。   卢青桑去书房找裴琰,经过窗边时,灵机一动,踮起脚,敲敲窗子,喊了一声:“大人!”   裴琰推开窗子,俯视着她,含笑道:“解决了?”   卢青桑得意“嗯”了一声,“化敌为友,可惜从此你少了一个倾慕者。”   裴琰失笑,摇了摇头。   从卢青桑的角度仰视裴琰,简直就是死亡角度,但是裴大人的面部骨骼优秀,这个角度看上去,裴大人还是好看的,眉眼深邃,鼻若悬胆。   柳思嫌裴琰不够文气,卢青桑见够了董贤父子这对文人,反而觉得裴琰这样才好。   卢青桑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不自觉地问:“大人晚上想吃什么?”   她现在就想做好吃的给裴大人。   “不许说随便,因为这是对厨师的不负责。”   裴琰笑了下,说:“凉拌莴苣,还有黄鱼面,可以吗?”   卢青桑一口答应:“好。”   虽然她要挑半天的鱼刺,不过她心甘情愿。   ……   过了几日,经纪带来一个好消息,钟楼街正好有个布店准备盘出去,卢青桑可以去看看,觉得合适再谈。   早上卖完了酸梅汤与福寿卷,卢青桑带着元宝去看铺子。地段没的说,而且这所房子前面是铺子,后面的四间房可供居住,一应俱全,卢青桑很满意,当下就要租下来。   经纪道:“这地段的铺子都是被人抢着要的,房租倒不便宜,一个月须得五两银子。”   “五两?”元宝瞪大了眼睛,“这也太贵了吧,我打听着别人家三两就差不多了。”   经纪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处地方已经被好几家人看中了,那房东少不得提价。是贵了些,可是卢娘子你看,这屋子里家具都齐备,厨房的家伙也都是全的,您要是租了直接就可以住进来,不必再去置办东西。”   元宝还是在一边喊贵,卢青桑心里盘算了下,道:“我可以用这个价格租下来,但是必须要签订一张契约。房东三年内不能再涨房租,若是要卖房子,我有优先购买的权力,同时必须提前半年通知我,否则要赔偿我的损失。”   经纪皱着眉头道:“这也太严苛了吧?”   卢青桑微笑,“您就这么对房东说,若不同意就算了,京城这么大,也不止钟楼街这一处地方。”   五两银子在京城已经可以租到不错的房子,卢青桑坦然得很,不同意就算了。   两日后,经纪给了准话,房东同意了卢青桑的条件,经纪作为中间人,两人当即签下租房契约,卢青桑先付了半年的房租。   三十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   元宝好生心疼,卢青桑也心疼,她的小金库顿时没了一小半。   “等咱们的店子开起来,好好干,争取日进斗金!”卢青桑豪言壮语。   元宝挥手,“一定会挣回来的。”   先头的布匹铺子已经搬走了,卢青桑与元宝打扫一番,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   元宝开心极了,问卢青桑:“姑娘,我住哪间屋子,可以今天就搬过来吗?”   卢青桑笑道:“想住那间都行,今天搬过来也没问题。不过我要先跟裴大人说一声才能搬,你一个人住怕吗?”   元宝:“我把门窗锁好就就不怕了,不过这屋里只住两个姑娘还是不太好,我牵一条狼狗养,让它替我们守门,好不好?”   卢青桑当然没问题。   万事俱备,现在只差要搬家了。   只是裴琰不在家,蒙他收留了这么长时间,不说一声就搬出去不太好。   皇帝老儿去英山明光观避暑兼修道,裴琰作为锦衣卫同知,皇帝的保镖,也跟着去了,这都已经六七天了,还没有回来。   卢青桑好奇地问:“皇上这么多天不在宫里,连朝政也不管吗?”   易晃一边吃樱桃刨冰,一边说:“有严太师啊。”   “严太师不是整日忙着写青词,建道观斋宫么?”   “朝中大多官员都唯严太师马首是瞻,你说呢?”   卢青桑小心问道:“那么,大人是吗?”   易晃想了想,道:“严太师是文官,大人属于武官,只听命于皇上。”   他凑到卢青桑身边小声说,“不过,听说严太师一直想拉拢我们大人。只是大人独来独往惯了,才没能拉拢成功。”   从历史上看那些擅专朝政的权臣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皇权毕竟掌握在皇帝手中,皇帝看中你,你便得道升天;一旦被皇帝厌弃,顷刻所有的权势瓦解于一夕。   裴琰没有参合进去,卢青桑放了心。   此刻易晃更加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真要搬出去住啊?舍不得你做的饭。”   卢青桑道:“你想吃我做的菜就去光顾我的店子,给你打折。”   易晃补了一句,“我觉得大人也会舍不得你做的菜。”   “是吗?”   卢青桑不太相信,到现在为止,裴琰对她做的菜评价最多只有两个字“尚可”。   想到这里卢青桑气鼓鼓地说:“现在舍不得晚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我尽量存稿,在明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26章   租下铺子后,卢青桑重新开始规划生意。   现在手中本钱有限,走不了高大上的精品路线,只能先从亲民路线开始,毕竟广大普通百姓才是最多的客源。   酸梅汤、饭团、福寿卷这些还是要卖的;中午可以卖盖饭;晚上卖小炒,这样她与元宝两个人忙得过来。   元宝问:“姑娘,盖饭是什么?”   卢青桑解释:“就是咱们提前多炒几个菜装到盆子里,然后客人们可以随意挑选那几样,按斤两卖,荤菜多少钱一两,素菜多少钱一两,最后再加上米饭。”   元宝赞道:“这个好,简单方便。”   铺子原来是个布店,现在做了饭馆,桌椅板凳还得重新弄。两人找木匠来量好了尺寸,就开始打桌椅,又置办了一些日用品,这个家终于像模像样了。   卢青桑颇有一种成就感,她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再是寄人篱下,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过活,可以安安心心一觉睡到天亮。   真好!   等她以后挣了钱,要买房子,买地,还置一个大庄园,在庄园里建一座依山傍水的大别墅,过养猫养狗的幸福生活。   未来很美好,她充满了干劲,一心扑在自己的小饭馆里,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歇在这里。   元宝从村里牵了一条小黑狗回来,卢青桑很喜欢,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黑将军”。   黑将军才三个月大,年纪虽小,但是看着很是威武,尽责看守家门,这让卢青桑与元宝放心不少。   易家兄弟已经有两日没有看见卢青桑了,做饭的工作重新由易焦接管。   易晃挑了两根面条,毫无胃口,“大哥,怎么每天的早饭都是素面,能不能来点小馄饨、生煎,还有黄鱼面啊?”   易焦:“你哥我就这点水平,做不来什么生煎黄鱼面!你的嘴巴竟然刁起来,卢姑娘没来之前,你吃我做的饭怎么不说什么?”   易晃嘿嘿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易焦看了兄弟一眼,不客气道:“我看你还是尽早习惯吧,总不可能让卢姑娘做一辈子饭,卢姑娘不是做厨娘的。”   “我知道,她是要嫁给大人的,对不对?”   易晃不是傻子,经过易焦一提点,很快就看出大人喜欢卢姑娘。   “我就沾沾大人的光,跟着混饭吃。咱们这里看来要办喜事了。”   易晃想想又觉得不对,“奇怪,卢姑娘原本就是大人的如夫人,闹来闹去,大人还要再纳她一回么,真是麻烦,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喜欢卢姑娘,就不该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不知道再折腾些什么!”   “笨!就是因为大人喜欢卢姑娘才会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   易焦真觉得自己这个兄弟整天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在吃上了,其他事情反映迟钝。   “卢姑娘性格高傲,天生不是做妾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想着赎身,而且还要搬出去住。而且我觉得大人并不喜欢妾室,伯爵府里妻妾相争一团乱,还有大人胞妹的事情,大人早就受够了。”   “卢姑娘家世,伯爷与宣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易晃说。   易焦冷哼一声,“咱们大人行事,伯爷与宣夫人管不上,伯爷,呵呵,他除了一个兴安伯的爵位,比起实职来,我们大人高他三个品级。”   “可是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伯爷不认卢姑娘,卢姑娘就入不了族谱,这也算是妾身未明。”   易焦被弟弟的话堵住了,笑道:“你小子平日没个正行,想得到挺多的,咱兄弟现在急也没用,交给大人自己去解决吧。”   ……   裴琰的这一趟英山侍驾之行,并不顺利。   皇帝沉迷于斋醮,千方百计追求长生之术,痴迷于炼丹。丹炉突然爆炸,裴琰警觉,带人进去将皇帝救了出来,这才立了救驾的功劳,愈发得皇帝看重。   如此一来,严太师百般拉拢不成,竟然与兴安伯府走近了许多。这次来英山避暑,裴琰竟然在随驾的队伍中看到了他的父亲兴安伯。   兴安伯府传到第三代,早已失宠于皇帝,这样随驾出行的差事肯定是轮不上的,这次突然出现,肯定是严太师在背后动作。   果然不出裴琰所料,兴安伯找了他,明里暗里提及严太师,让他识时务。   裴琰冷笑一声,“父亲所说的识时务是什么?”   兴安伯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礼部尚书杨建弹劾严太师十条罪状,严太师欲重惩此人,为何皇上询问你此事时,你为何替杨建开脱?你得罪了严太师,没得连累兴安伯府,幸亏严太师宽宥不计较,反而还提拔我。我想告诫你日后不能同严太师作对。   裴琰淡淡道:“我想问父亲,这天下是皇上的,还是严太师的?”   兴安伯皱了眉头,“自然是皇帝,但是严太师——”   裴琰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父亲知道就好,严太师再大大不过皇上。父亲日后还是同严太师远着些,严太师这团火烧得太旺,只怕一不小心会把兴安伯府烧光。”   兴安伯老脸一红,“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说完拂袖而去,之后同严太师依旧来往密切。   兴安伯平庸无能,且有刚愎自用,顽固,听不进去别人说话,一心要去烧严太师的热灶。   裴琰虽然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但是父子隔阂已深,而且兴安伯的性子,不但不会听他的话,反而会转身就告诉严太师。   从英山回来后,裴琰才知道卢青桑即将搬出去的事情。   卢青桑亲自同他说的。   “大人,我今日就搬出去住了,这两个月多谢大人的收留,打扰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连她也要走了么,裴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惆怅。   他说:“不算打扰,你要是想住可以继续住下去。”   卢青桑已经有自己的窝了,高高兴兴地奔赴新生活,怎么还会留恋别人家的屋子,她摆摆手,笑道:“不了,不了。”   她的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兴奋,裴琰觉得她有点没良心,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搬出去吗?   他刚才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同卢青桑说话,这会儿神情突然变冷,寒星似的眼睛灼灼盯着卢青桑。   大人,似乎有点喜怒无常,这情绪转变太快,卢青桑招架不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绞尽脑汁寻了个话题:“对了,大人今晚想吃什么?”   裴琰脸上仍旧没有笑意,“最后的晚餐?”   这又是从何说起?   卢青桑是真搞不懂了,“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裴琰最后吐出两个字,“随便。”   卢青桑是真想做一道名叫“随便”的菜给他吃。   有时候她是真不懂裴琰在别扭什么,她好好地同他告别,又不是搬到天涯海角,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生气起来。   当然世界上是没有一道叫做“随便”的菜。   即使不为裴琰,就为了易家兄弟、余妈,她也得好好做一顿晚饭,毕竟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他们对她颇有照顾。   等卢青桑在一下一下耐心刮鱼茸时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要废这个精力做什么某人喜欢吃的手打鱼丸,还不嫌累得慌,别人也未必领情。   吃过晚饭,卢青桑便打算离开了。   易晃笑道:“小老板娘,我提前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卢青桑很高兴,“借你吉言。”   她告辞出来,天色已经有点晚了,走了没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裴琰。   “大人,你也出来了,有事吗?”   裴琰抬头看看天,道:“今天天气不错。”   这哪跟哪啊,卢青桑也抬头去看,柳叶似的弯月,周遭散落几颗星星,天气确实……也不错。   所以,裴大人一定是出来看星星,看月亮的。   卢青桑在前面走,裴大人在她身后默默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有那闲汉路过,见到裴琰,纷纷散去。   卢青桑恍然大悟,原来裴大人是专门送她回家。   难得他这么细心,卢青桑心头涌入一股暖流。   她转过身,直视裴琰的,大胆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   趁着夜色,趁着无人,她的胆子大起来,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她有现代人的灵魂,先不去想什么结果,喜欢或者不喜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   裴琰的眼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情绪,很快就掩饰过去,他别开眼睛,“易晃舍不得你离开。”   卢青桑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那么,大人呢?”   裴琰突然揉揉她的头,“我也舍不得,你要是离开,就没人为我挑鱼刺了。”   卢青桑呐呐道:“行吧,我就是一个专门为大人挑鱼刺的工具人。”   转过一个巷子口,就见元宝牵着黑将军,提着灯笼在等卢青桑,“姑娘,我都担心死了。”   她的目光落在裴琰身上,“裴大人,原来是您送姑娘回家,多谢您了!”   元宝的声音不小,把两人之间的那些朦朦胧胧的暧昧冲散。   卢青桑对裴琰说:“大人,我到了。”   裴琰:“我看着你进屋,快回去吧。”   卢青桑点点头,拉着元宝的手回屋。   一进屋子,元宝那双眼睛就滴溜溜直转。   “姑娘,裴大人亲自送你回来,他喜欢你。”   卢青桑不知道怎么说,“应该是不讨厌吧。”   元宝叹气,要是卢姑娘的父亲还在世就好了。   卢青桑问:“小丫头,你叹什么气?”   元宝说:“我担心姑娘你,万一裴大人不能娶你可怎么办?”   姑娘的性子是必定不会做妾的。   卢青桑失笑,“你这话题转变的可真快,这就到成亲上头去了。好了,不早了,洗漱睡觉吧。”   洗漱过后,卢青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三更的鼓声响起,她还没睡着。   气恼之下,她狠狠地捶床,可是在力的反作用下,疼得还是自己。   裴琰心思难猜,但她自己却能肯定,她是喜欢裴琰的,要是在现代,她早就使出爱情三十六计去捕获裴琰了,可这偏偏是古代。   她难道主动扑上去,承认喜欢裴琰,然后裴琰收了她,反正古代男人都三妻四妾,主动凑上来的不要白不要。   这么想想就犯贱,怎么可能啊,她现在的心态是喜欢裴琰,还没到情根深种,非嫁不可的状态呢!谈一场纯纯的恋爱最好,可惜环境不对。   不喜何撩,卢青桑恨恨地想。   这么想着想着,竟然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   人的心理防线总是容易在深夜崩溃,天一亮,太阳一出来,卢青桑就觉得生活真美好,她昨晚上犯傻了,干嘛为个大猪蹄子失眠。   做个努力搞事业,并且独自美丽的小姐姐不香吗?   作者有话要说:  裴大人以后可能要追妻火葬场了哈哈   明天见。 第27章   卢家食店正式开张。   寅时末,卢青桑与元宝就起床开始准备,熬乌梅汁、绿豆汤,蒸米饭做饭团福寿卷。   元宝手巧,卢青桑教了几次,她就能把福寿卷做的很漂亮了,而且她还有创新,在雪白的饭团上点缀果酱,让饭团的颜色更加鲜艳夺目。   卢青桑趁着有时间则开始做和面做烧麦,捏包子。   烧麦是传统猪肉香菇馅,为了让口感更加丰富,卢青桑在里面加了咸蛋黄。包子有两种馅,一种是菠菜粉丝鸡蛋馅,另一种是酱肉馅,一道道褶子慢慢地叠在一起,小巧精致。   待蒸熟后,元宝小心拈起一个小小的酱肉包,道:“真好看,包的像朵花一样。”   卢青桑:“尝尝看。”   元宝吹了吹,整个一只包子放进嘴巴,脸上都是满足:“好好吃啊,咱家的皮薄馅大,嘴里满满都是肉,咸中带着一点甜。”   卢青桑笑道:“肉馅是用甜面酱调的,肯定有甜味。”   早几日两人在摆摊时,就告诉顾客,以后不摆摊子了,在钟楼街某处有了铺子,欢迎随时光临。今日早上,便有不少原来的客人上来。   卢青桑给他们推介烧麦与包子,然后指了身边的食牌,道:“中午我们这里卖盖饭,晚上则有小炒。开业酬宾三日,在原价的基础上打八折!”   一听说有优惠,很多人开始纷纷解囊,生意不错,不到两个时辰就卖的差不多了。   七月酷暑,卢青桑与元宝都出了一身的汗,可是也不能歇太久,要准备中午的盖饭。   厨房经过改造,砌了三个大灶台,其中两个灶做菜,剩下一个蒸米饭。   元宝会做些简单的菜式,卢青桑之前有重点培训过她几日,对于一些炖菜之类的,元宝上手挺快。于是两人分工,需要看火候的菜由卢青桑来,像红烧肉、笋子焖肉、芋头烧鸡之类的菜元宝来负责。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捯饬出八样菜,荤素各占一半,再加上蒸好的一大桶米饭,至于汤,则是乌梅汁与绿豆汤。   饭菜都按斤两卖,菜品可供选择的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卢青桑舍得放油,实惠,味道还不错。   还不到未时,菜几乎都卖完了,素菜只剩下一些清炒芥蓝,荤菜则只剩一勺子芋头烧鸡,几块芋头烧鸡。   元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兴奋道:“开业大吉!我在心里算了下,这么一天做下来比得上我们之前干三天!”   辛苦不怕,只要能挣钱就行。   然而,事实证明,她们绝对是高估了自己。   国朝贫困的地方有很多,但京城的百姓大多富庶,务工经商,还有闲钱出来消费。晚上过来吃饭的顾客也不少,卢青桑与元宝两人招呼客人,再加上炒菜、洗碗、收拾桌子,忙得跟陀螺一样。   一直到凌晨,才算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洗漱睡觉,次日,天还没亮就起床。   难怪人们常说,餐饮行业虽然利润丰厚,但是挣得都是辛苦钱。确实如此,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忙到半夜,甚至转钟才能坐下来歇会。   这么连着三天下来,卢青桑连手臂都快抬不起来,元宝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由于站的时间过长,脚肿得跟馒头似的。   这样下去不行,卢青桑可不想像一头老黄牛一样累死。   她砍掉了晚上的小炒,专心卖盖饭与小点心,连包子烧麦都不卖了。   盖饭的菜色每隔三日换一次,在饭团与福寿卷重点上下心思,甜的咸的酸的都去尝试,开发新口味,务必把造型做的漂亮。   如此一来,两人终于是陀螺了,基本上只需要忙一上午,下午就清闲下来。   这天,元宝在厨房里清点了一遍,出来对卢青桑说:“姑娘,酱油、糖,还有黄酒不多了,咱们还要去买些菜肉回来。”   古代没有冰箱,肉菜没法保鲜。幸亏院子里有口井,一些鱼肉就放进篮子吊在井里保存。但是也放不了多少,每天还是得去采购。   这几日下来,卢青桑大概对每天需要多少肉菜心里有了个数,于是在与元宝出门买菜时,就跟卖菜卖肉的小贩说好,让他们每天早上固定地送到店里。   两边都获利的事情,小贩们自然是点头同意。   肉铺旁边有个杂货铺子,卢青桑买了糖、胡椒、大料等等,她竟然在这里发现了雪白的淀粉,立刻问老板:“这是什么粉?”   老板捏了一小撮放在鼻尖闻了闻,道:“这是绿豆粉。”   卢青桑大喜:“老板,这一袋我都要了,还要一桶黄酒。”   结完账,老板答应帮着把东西送回家。   从铺子里出来,元宝不解道:“为什么买那么多豆粉啊,我记得家里还有不少。”   卢青桑道:“家里都芡粉是甘薯淀粉,这个是绿豆粉,我另有用处。”   东西买完后,两人在街上随意逛逛,渐渐从钟楼街走到鼓楼街,卢青桑打算进去衣铺子,元宝突然拉着她,“姑娘,今天有点累了,不如咱们早点回去吧。”   卢青桑笑道:“给你买两身衣裳再回去。”   元宝面色有异,急得摇头,“下次吧,要不咱们明天再来看。”   卢青桑顿住脚步,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不烫啊,卢青桑收回手,目光突然落到一处,愣住了。   元宝“哎呀”一声,嘟嚷:“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   董贤,想不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他。   他穿一身青布旧衣,面皮黑瘦,头发白了许多,乍一看,老了快是十岁,连背都驼了。   他面前支了一张桌子,正在给人写信,桌子边挂着一个牌子写道,替人读信写信,每封信三文钱。   以前的董贤虽然是个不得志的老秀才,可是家里小有田产,勉强算是个乡绅老爷。今日一看,浑身落魄寒酸,哪有以前养尊处优的秀才老爷样儿。   元宝扯扯卢青桑的袖子,担忧地望着她。   卢青桑叹了口气,“咱们回去吧。”   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卢青桑认为她与董家的恩怨结清,为了避免麻烦,不如不见。   回去的路上,元宝解释道:“姑娘,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前几日回家,听我爹娘说,董家的日子不好过。永清县令剥夺董老爷秀才的名头,现在董家田也没了,还在外头欠了不少钱,名声也难听。董老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在城里替人写信挣点小钱过活。董少爷在书院也念不下去书,据说是去南方做生意了。”   卢青桑问:“马氏与董静娴呢?”   元宝:“马氏娘家的嫂子容不下她,将她赶出来,董老爷也不许她回家,她现在在一户大户人家做浆洗婆子。董小姐性格古怪孤僻,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跟人说话,以前还想跟董家结亲的人现在都熄灭了心思。”   董家得此下场,咎由自取,卢青桑就像在听一个外人的故事,没有任何触动。   元宝度量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姑娘,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但是又怕你心软去接济董家。之前董家把你害惨了,幸亏遇到了好心的裴大人,不然,不然后果我都不敢想象。总之,这是董家作恶的报应,你千万别心软。”   卢青桑大笑,拍拍元宝的肩膀,“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咱们的钱是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我就是丢到水里听咕咚一声响,也比接济董家舒坦。”   元宝抚了抚胸口,也跟着笑道:“那我总算是放心了。姑娘,你变了好多。”   “变得是好,还是不好?”   “好,如果是以前的姑娘,性子太柔弱了,让人担心。”   卢青桑:“吃一堑,长一智嘛。”   元宝刚才在话里提起“好心的裴大人”,卢青桑才想起了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裴琰了。   自从卢家食店正式开张后,她忙着挣钱,竟也没大想起裴琰来,果然事业才是女人最好的爱人啊。   裴大人虽然可爱,但目前在她眼里,尚且不及银子可爱。   然而,今日没见到裴大人,却见到了柳表妹。   柳小姐是傍晚时分过来拜访的,一见到卢青桑就噘嘴抱怨,“你真讨厌,从表哥家搬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吧。   卢青桑:“我们的交情还没那么熟吧。”   柳小姐嘴巴噘得更高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你骗我我都不跟你计较。”   卢青桑随口问:“我骗你什么了?”   柳小姐红着脸,支支吾吾,“1qaq你说你是表哥的心肝宝贝,我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表哥的妾室,你上次耍我玩儿,我还没跟你生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8章   元宝端着两碗红豆冰沙进来,柳小姐眼珠子盯着还在冒凉气的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卢青桑推了一碗到她面前,“红豆冰沙,尝尝看。”   柳小姐拿起勺子轻轻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绵绵的冰沙在嘴里化开,佐以甜滋滋的红豆,清凉又解暑。   卢青桑与元宝互视一眼,笑了,这下子总算是把柳小姐的嘴巴给堵住了。   柳小姐吃完红豆冰沙后也忘记了控诉卢青桑的事情,她把食店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看着正在清洗茉莉花的卢青桑,更加困惑了,“你为什么要开食店?”   卢青桑把洗净的茉莉花捡起来放在竹筲箕上晾干水分,很自然地回道:“我要养活自己呀。”   “可是,可是你可以让我表哥养活你啊。你为什么不做他的妾室,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为什么——”   “小姐,你有十万个为什么吗?”   柳小姐摇摇头,“没有,我就觉得你跟旁人不同。”   卢青桑笑了,“我不想做妾,肯定就要自己养自己,你过来的路上也看到了,有女子沿街卖花,都是挣钱谋生,大家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柳小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卢青桑手下不停,调了一碗温水出来,将茉莉花倒在里面。   柳小姐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做小食。”   “哦。”   她乖乖地跟着卢青桑身边,看着她在烧沸水的锅子中倒入白色粉末与白糖,然后不停地搅拌。   卢青桑抽空送客:“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柳小姐双眼闪闪发光,“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吗?”   卢青桑反问:“你一个侍郎府的千金小姐,总是跑到市井来玩,你爹妈会同意吗?”   别到时候惹出麻烦来了。   柳小姐反常地叹气,喃喃道:“我才不是什么真正的千金小姐。我家里就是普通的农户,侥幸我叔叔中了进士,接了我们一家来过活,其实都是占我叔叔的光罢了。京城那些真正的官宦千金也不屑于跟我往来。我喜欢跟姐姐你玩儿。”   卢青桑:“……行吧。”   锅中的绿豆粉已经煮成透明状粘液,卢青桑拿起锅子小心地把粘液倒进鹅蛋大小的模子里,倒到一半,再放入一朵茉莉花,再继续倒满,如此,倒满了十个模子,再拿冰块冰镇,最后等着脱模就行。   卢青桑做完这些事,回头一看,柳小姐竟然还没走,她舔舔嘴巴,兴奋道:“这叫什么,也是好吃的吗?”   这个其实就是古代版的水信玄饼,倒说不上多好吃,但是胜在卖相,晶莹剔透犹如水滴,中间镶嵌着一朵洁白的茉莉花,颜值诱人。   卢青桑想了想道:“这个叫做水晶花糕。”   柳小姐:“好想吃啊。”   卢青桑只好先拿出了三个出来,用盒子给她装了,又顺便给她包了一盒肉松青瓜福寿卷“拿回家吃吧,吃的时候浇上蜂蜜。”   柳小姐高兴道:“谢谢姐姐!”   柳小姐出门上了门口停的自家的马车,吩咐道:“先去宝春坊裴大人家。”   她今日是同婶婶一道来看望表哥,婶婶在屋里跟表哥说话,她嫌无趣偷偷跑了出去。   宣夫人素来威严,见了柳思,眉头皱起来:“小思,你去哪里了?”   柳小姐结结巴巴道:“婶婶,我、我去街上买了一点小食。”   宣夫人看着她手里的盒子,那眉头皱得更紧了,“街上的东西脏,不能乱吃。”   柳思低了头,嗫嚅:“是,婶婶。”   余妈忙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去,看到了青瓜福寿卷,惊讶道:“表小姐,这是在钟楼街卢家食店买的?”   裴琰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在食盒上停留几秒钟。   晚饭过后,裴琰找到机会同柳小姐说话。   柳小姐心不在焉,不太搭理他,态度比起往常来很有些冷淡。   裴琰并不在意,问道:“卢家食店的生意怎么样?”   柳小姐:“我不太知道,应该还不错吧。卢姐姐对我可好了,请我吃好吃的,这些都是她送给我的,可惜婶婶不让我带回去,白白便宜你们了!”   说完就要离开,裴琰清清嗓子,又问道:“那卢姑娘还好吗?”   柳小姐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易家兄弟,“卢姐姐还好,为什么总是问我,你自己可以去看嘛。男女授数不清,表哥你这样会影响我的闺誉。”   裴琰:……   易家兄弟:……   “婶婶叫我呢!”   柳小姐跟着宣夫人上了马车回府。   易晃摸摸下巴,疑惑道:“表姑娘怎么叫起卢姐姐可比叫表哥更亲热,奇怪,啊,哥,你干嘛掐我!”   易焦挤出一个笑脸,“我看你是皮痒欠揍了!”   然后他对裴琰说:“大人,卢姑娘在钟楼街开食店也有十来日了,不如明日我们过去看看她?”   易晃忙道:“是啊,是啊。好想念卢姑娘做的腐乳酱坊。”   裴琰淡淡道:“不必。”   说完就去了书房。   易晃喃喃自语:“怎么一下子就冷起来。”   易焦叹气:“大人近来烦忧的事情多,兴安伯那边同严太师走得极近,传言伯爷花了一万两白银为二少爷谋了一个五军都督府经历的位置。大人多方劝阻伯爷不要同严太师走得太近,伯爷置若罔闻,还因为礼部尚书杨建大人的事情斥责大人。”   易晃小声说:“这不是瞎胡闹么!我听大人说皇上已经对严氏专权有所不满,不然上次严太师提拔自家亲戚为工部尚书一职,皇上也不会勃然大怒,虽然在严太师的恳求下同意了,但是那位新任的工部尚书屁股还没有坐热呢,皇上就下令让他致仕。”   “伯爷么,越老越顽固,听不进去人说话,再说他好不容易才攀上严太师,现在谁劝都听不进去。咱们大人与伯爷是亲父子,我只怕将来有一天会连累大人。”   这么一说,两人都有些担心起来。   ……   次日,卢家食店推出了一款名为水晶花糕的小吃。   水晶花糕主打卖相,晶莹剔透,糕中的茉莉花栩栩如生,从冰镇盒拿出来,冒着丝丝凉气,在这炎热的夏日,绝对是解暑的圣品。   卢青桑现场编了一段神话,说这水晶花糕是东王公献给瑶池圣母的圣品。   瞎编的神话,再加上高颜值,价格也不贵,每枚花糕才八文钱,水晶花糕一经推出,立刻受到好评,原本准备的一百枚水晶花糕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   下午卢青桑与元宝又赶制了一百枚出来,这一天光靠卖水晶花糕,两人就挣了一千六百文,换算成银子则是一两半的银子。再加上福寿卷、盖饭等等的营利,不刨除成本,一共挣了八两银子。   两人清点完钱数,元宝感叹:“姑娘,咱们今天挣了一亩地哎!”   卢青桑笑道:“等咱们挣的钱再多一点,就拿去置地。”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地都是最保值的东西。   元宝捂着嘴巴窃窃地笑,“那我的工钱,姑娘你先我都存好,等攒够了钱,我也去卖地,日后召个女婿过活。”   两人畅想美好的未来,黑将军突然在外面“汪汪汪”叫起来。   钟楼街商户多,交的税钱也多,治安还不错,而且这个点,并不太晚,很多酒楼都还在开门营业。   卢青桑与元宝出门查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宝大声道:“那不是裴大人么!”   裴大人转身,神色淡然,镇定地颔首。   他身着银白色锦衣,腰系玉带,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屋檐下挂着一盏明角灯,泛着柔和的光芒,裴琰就站在这灯光下,在柔光中微微转身,就像是老电影的慢镜头一样,让卢青桑有一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真的……好久没见了。   卢青桑这回不敢问出什么“大人是不是专门来看我”之类的傻话,她敛裙行礼,道:“大人近来可好?”   裴琰略一点头,“还好,我散步经过此地,你呢?”   从宝春坊裴家到钟楼街虽然不太远,但怎么也要过两个巷子,三条小街吧?   不得不说裴大人这散步散得真够曲折的。   卢青桑微微笑道:“我也都还好,大人在顺天府衙替我打过招呼吧,没人来我这里找麻烦,多谢大人。”   裴琰:“举手之劳。”   两人站在门外说话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元宝提议:“裴大人不如进来喝杯茶?”   卢青桑抢先说:“元宝,裴大人忙着散步,哪有功夫进来喝茶?”   裴琰一愣,那双寒星似的眼睛在卢青桑身上停留一秒钟,很快移开,拱拱手,告辞而去。   元宝呆呆地问:“姑娘,为什么不请裴大人进来坐坐?”   卢青桑:“寒门贱地,他一个锦衣卫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哪里看得上我们的茶!”   元宝点头:“说的也是。”   卢青桑看着裴琰的背影远去,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哪里是不想裴琰进来喝茶,只是不希望他再在她心里激起漪涟罢了。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裴大人似乎爱上了散步,每天晚上都会穿过两个巷子,三条小街过来散步。   就连黑将军都知道他是老板娘的熟人,进而跟他熟起来,一见到裴琰散步经过此地,就跑到卢青桑面前“汪汪汪”叫唤。   卢青桑想了想,好心给裴大人提了个建议:“大人,沅河那边开满了荷花,风景独好,您要不去那边散步?”   裴大人笑了笑,义正言辞地说:“最近白天需要宫里当值,只能趁着晚上出来巡查,我的职责所在,非在散步。”   锦衣卫大人夜晚巡视街道,这个理由极其正当,卢青桑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届时掉落三更。本文不长,估计也就是一杯奶茶钱,码字不易,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请卑微的作者喝杯奶茶吧。   接档文《美人瓮》求个预收。文案如下:   杨茉是太后亲弟建安侯第十三房小妾的女儿,建安侯过世后,主母大发雌威,将一众小妾赶出了侯府。   杨茉带着她娘苦苦谋生,为了给她娘治病,胆大妄为碰瓷了清河王的马车。   她仗着一张还不错的脸,卖萌装傻扮无耻,搞定了清河王。   拿到银子后,当然是溜了溜了。   清河王少年时错付真心,被一个女子戏耍后抛弃,心中恼怒不止。   后来,太后为了拉拢清河王,册封杨茉为永嘉县主,并为他与杨茉赐婚。   杨茉:清河王的生母是被太后所杀,而且太后把持着朝政,她又是太后血缘上的亲侄女,这婚不用结吧?   清河王:本王想“报仇”久矣。   杨茉扯着清河王的袖子,楚楚可怜,“一别三年,妾日日夜夜都牵挂着陛下。”   她又来这一套!然而清河王面上不屑,心却软下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出自广告词哈)   其实这就是一个霸总和他的小娇妻的故事,甜到掉牙。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掉入这美人瓮。 第29章 玉面酪   夜巡就夜巡吧。   反正有个锦衣卫大人每天过来巡视一遍, 那些地痞流氓也不敢打两个女人的主意。   裴琰也不是每日都过来巡视,偶尔他没过来,易焦或者易晃便会来一趟。   时间长了, 连元宝都看出些什么来了。   “姑娘, 其实裴大人是关心你呢。咱们两个年轻的姑娘在这里开店,生意还不错,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心里起着歪心思。裴大人他们每日过来走动,谁还敢不长眼过来惹事!”   卢青桑强辩:“其实这个小食店裴大人也占了两成股。”   籍此借裴琰的势力,保住小食店。   “可是,”元宝说,“裴大人走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巴结他, 别人想给他送钱都没有门路, 他也是看在姑娘你的份上也帮咱们的。”   卢青桑:“是是是, 元宝你懂的真多。”   元宝:“那您就多给裴大人几个笑脸嘛, 裴大人他们再过来时请他进来喝杯茶。”   她凑到卢青桑耳边悄声又说,“圣上在东华山兴建道场,因银两不够, 严太师下来商户多缴纳赋税,户部下面那些人巧立名目乱收商户们的银子, 咱家隔壁的书坊被收了四十多两银子,幸亏有裴大人的关系,咱们交了十两银子就过关了,不然就这么下去,咱们挣得再多,也经不起横征暴敛啊。”   元宝说的是实话。   当今皇帝昏庸, 沉迷佛道,不理朝政,内有奸臣当道,胡作非为;在外则有北方胡人虎视眈眈,国朝不算乱世,但是绝对也说不上是盛世,很明显地走下坡路,勉强看起来是太平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是卢青桑等小民所能解决的事情,她现在最关心还是离自己最近的事情。   明里暗里,裴琰确实相助良多。可以说没有裴琰,她这个小食店根本就不会像现在一样顺利地开起来。   因此,当裴琰再过来时,卢青桑对他很客气,请他进来喝茶。   不管怎么说,他们至少还是朋友吧,可以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卢青桑暗暗地给两人的关系定了个性质。   如此,裴琰夜巡半个月后终于能喝到卢姑娘泡的茶了。   裴琰喝茶,卢青桑煮了一锅酒酿圆子作为宵夜,她与元宝一人一碗。   糯米粉搓成珍珠大小的圆子,加上米酒煮熟,然后再磕两个鸡蛋进去,甜香软糯的酒酿圆子就出炉了。   元宝客气:“姑娘,要不给裴大人盛一碗?”   卢青桑:“裴大人不太爱吃甜食吧?”   在裴家住了两个月,她几乎没有看到裴琰吃甜食。   本着好客之道,卢青桑犹豫了一秒钟,仍旧给裴琰盛了一碗酒酿圆子。   “这是我亲手做的酒酿圆子,大人不嫌弃就尝尝吧。”   卢青桑把话说的很谦虚,但是眼睛却紧紧盯着裴琰,那意思就是你要是敢嫌弃就死定了!   裴琰拿起调羹,对着她微微一笑,“姑娘做得东西,我何曾嫌弃过?”   好像……还真没有。   糯米圆子入口软糯无比,甜丝丝的米酒与蛋花搭配得刚刚好,裴琰并不觉得腻人,反而想起了小时候。   他六七岁时,那时候兴安伯与宣夫人感情正好,有一次兴安伯去马场教他骑马回来,肚子饿了,宣夫人亲自下厨做了酒酿圆子,其乐融融,那是小时候的裴琰这一生所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自此之后,他再也没能尝过这样的美味。   想不到今日还能再尝到。   温馨而又甜蜜。   昏黄的油灯,卢青桑言笑晏晏看着他,似乎在询问味道怎么样。   “尚可”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裴琰及时止住,“很好。”   卢青桑瞠大双目,“真的?”   这还是裴琰第一次夸她,以前都是尚可两个字打发她,而且这人最让人讨厌的一点是吃什么都面无表情,对食物的要求好像就只是果腹而已。   裴琰眉眼含笑望着她,“真的很好,我很喜欢。”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看人时神情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你一人而已。   卢青桑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立刻转身,嗫嚅道:“那就好。”   “所以,我能再喝一碗吗?”   “当然能!”元宝接话,“姑娘,你跟裴大人说话,我去厨房盛酒酿圆子。”   最后,剩下的小半锅酒酿圆子全部落入裴大人肚中。   吃过酒酿圆子,裴大人告辞,卢青桑送他出去,黑将军乖巧地跟在一边,时不时将两个爪子往她身上搭。   卢青桑弯腰去挠它的下巴,这狗儿顺势在地上翻了两个滚,然后把肚皮亮给卢青桑。卢青桑蹲下身去揉它的肚皮,黑将军老实地任她撸,还伸出舌头一下舔她的手。   手凉凉的,痒痒的,卢青桑忍不住笑,抬头对裴琰说:“大人你瞧,黑将军好可爱啊。”   月夜下,少女咯咯笑着逗狗玩儿,笑容明媚,无忧无虑。   裴琰不自觉说了一句,“你更可爱。”   卢青桑愣住了,半响才说:“我一点也不可爱。时候不早了,大人早点回去吧。”   她的态度瞬间变得冰冷,语气也更加客气。   这种滋味裴琰已经尝过一回。   卢青桑从裴家搬出来后,他去看她,她的态度就是疏离客气带着冷淡。   今天晚上态度才有所回转,请他喝茶,吃酒酿丸子,一切都好好的,突然之间又变得不一样了。   裴琰无所适从,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卢青桑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卢青桑低着头不去看他:“我没怎么了。”   裴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为什么突然又客气起来?”   卢青桑不肯抬头,“不想看,你又不是银子,干嘛要看你!”   裴琰突然叹了口气,问道:“是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卢青桑:“你没错。”   这些年来,似乎所有的困难,裴琰自问都能镇定地去想办法解决,唯独碰到这个小女子,真是捉摸不透,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他温言说:“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   卢青桑:“堂堂锦衣卫裴大人,怎么会做错事?”   小女子油盐不进,句句话里藏着刺,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裴琰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去瞧她。   卢青桑一惊:“你干嘛?”   “你为什么会生气?”裴大人很执着。   卢青桑赌气道:“女人心,海底针,变幻莫测,我想什么时候生气就生气,你别问了!”   难道让她说,我生气你走进我的心里,撩人而不自知,让我失了镇定,你却无知无觉,还在装傻吗!?   她抬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心烦意乱,都怪这朦胧月色,让人失去了白天的理智。   卢青桑冲着裴琰挤出一个笑容来,“大人,我没事,真的!你快回去吧。”   裴琰怔怔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他点点头,“明日我要侍奉皇上去南山,易晃跟着我一起去,你这里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找易焦就行。”   卢青桑闷闷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裴琰看着卢青桑进了屋子才离开。   ……   水晶花糕销量很好,让卢青桑有了信心再开发新品种。   她打算做冰镇双皮奶。   双皮奶的做法不难,将鸡蛋的蛋清与蛋黄分离出来,只留下蛋清;再新鲜的牛乳倒在锅子里稍稍加热,倒入碗中,与蛋清混合,再加上白糖,搅拌均匀。   为了保证双皮奶口感细腻,还要再过滤两遍,滴入几滴白醋,最后放入蒸锅隔水中蒸一刻钟。   出锅放凉后,放置冰盆中冰镇。为了颜值美观,还可以点缀蜜豆、水果之类的。卢青桑准备的水果有西瓜、甜瓜、樱桃等等,可惜现在的运输条件实在有限,不然要是有杨梅点缀,这碗双皮奶肯定更漂亮。   做双皮奶的过程中,她灵机一动,还可以卖奶茶啊,完全可以把卢家食店发展为国朝第一的“某颜悦色”呀。   双皮奶上市,还得重新起个名字。   卢青桑想了想,问元宝:“白馥馥,香喷喷,就叫它玉面酪,怎么样?”   元宝拍手:“好呀,好呀,这玉面酪,口感细腻,洁白如玉,可不像女子的玉面么!”   “只是,咱们这价钱稍微定的贵一些。”元宝道,“最近咱家用了很多冰,姑娘你又不肯白用裴大人家的冰,咱家买冰的钱可用了不少。”   这双皮奶颇有点红楼梦中糖蒸酥酪的感觉,自然价格不能太廉价。   但同时也不能太贵,卢家食店位于市井,做得是普通百姓的生意,并非是专门针对王公贵族。卢青桑根据成本考虑,定了十五文一碗。   不算便宜,但是也在能承受的范围之中。   冰镇玉面酪在口感与味道上远远胜过水晶花糕,刚一上市就抢去不少客人。有那住在宝春坊的官员尝过一次后,惊为天物,大叹这玉面酪与某年圣上赏赐下来的酥酪又异曲同工之妙。   被这位官员这么一说,更加吸引了不少人。如此一来玉面酪成为了卢家食店的王牌产品,连城东城西的人都慕名过来品尝,为卢青桑挣得不少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呜~想喝奶茶   还有两更,下一更时间:下午六点   为自己打个广告吧,点进专栏,有很多完结文,《婕妤生存攻略》《被骗嫁给昏君之后》《相门千金》等等任君选择~ 第30章   卢家食店的糕点逐渐小有名气, 引得八方客人上门,卢青桑挣了个盆满钵满。   这天来了两个客人,书生打扮, 应该是附近崇文书院的学子, 点了两份玉面酪与福寿卷,另外又要了几个水晶花糕。   元宝将小食端过去后,回来悄悄同卢青桑说:“姑娘,你看那两个读书人,穿宝蓝色衫子的就是咱们清水村王举人老爷家的二公子,以前也来过董家,你还有没有印象?”   卢青桑随意瞟了一眼,白面皮的清瘦小书生,斯斯文文的, 感觉大多书生都长这样子, 无甚什么印象, 她摇摇头, “不记得了。”   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   当时她还在董家当苦命的小白菜,在马氏手下讨生活,无意中听邻居老太太说起, 王举人家在采买婢女,便故意同董贤说要去王举人家里做婢女, 惹的董贤好生烦恼,生怕她真去了王家做婢女,让他在人前没脸。   似乎当时董静娴也看中了王二公子这个金龟婿,只是董家门楣到底比不得王家,亲事没能定下来。   难得看到一个同董家有旧的人,卢青桑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董家那些人与事也会慢慢在她记忆中消逝。   吃过小食,王二公子与他的同窗过来结账。   卢青桑拨了拨算盘,道:“共八十二文。”   王二公子掏了钱出来递给她,卢青桑点了点,收进柜子里,再抬头,却见王二公子还没走,挑挑眉,以示询问。   王二公子那张白生生的脸红了红,“卢姑娘,你不记得小生了么?”   卢青桑摇摇头,反问道:“我有见过公子吗?”   王二公子作了一个揖,开始自报家门:“小生姓王,单名一个康字,永清县清水村人士,卢姑娘,我们在董老爷家见过,想不到还能再见姑娘,董家做下那丧天理的事情,小生还以为姑娘已经遭遇不测,现在见姑娘安然无恙,小生感到很欣慰。”   王二公子语无伦次絮叨了一大堆话,让卢青桑感到有些尴尬。   毕竟,她对王康几乎是没什么印象,这么乍然表示热情关切,她吃不消,于是,给元宝使了个眼色。   元宝站出来说道:“王少爷,我知道您是王举人老爷家的二公子。您这边结完账了没,我们小本生意糊口,您在这里后面的客人没法过来。”   王康连忙往边上让了让,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你们做生意。”   卢青桑与元宝要招呼后面的客人,不再理会王康。   王康站在门边偷偷望着卢青桑,被他的同窗扯扯袖子,“王兄,别看啦,咱们该回去了。”   在回书院的路上,那位同窗啧啧感叹:“以前听董文昌提及他表妹,今日一见,才知道竟是如此绝色,难怪连王兄你也要失魂落魄。”   王康急急地否认:“李兄说什么话,没得损害卢姑娘的清誉。卢姑娘父母双亡,寄居在董家,她与董文昌并未定有婚约。”   李姓同窗调侃道:“那不正好么!王兄此次回家,禀明了父亲便可娶了佳人。”   王康耳朵都红了,嗫嚅:“卢姑娘是正经的姑娘,李兄不要乱说。”   “这怎么是乱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你父亲未必同意你娶一个无父无母,还抛头露面的女子,但纳个妾总是可以的。”   “李兄!”王康脸上的羞意消失,严肃道,“君子须慎言,否则便不是我王康的朋友。”   李姓同窗见他真生气了,忙道歉:“对不住,是我口无遮拦,王兄不要生气。”   他一向依附于王康,而且明年参加秋闱还要王举人指点一二,故而不敢得罪王康,立刻认错。   王康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父亲王举人与董贤素有交情,因此对董家的事情颇为了解,自然也清楚卢姑娘的身世。卢姑娘乃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卢简为官清廉,名声极好,当年身陷囹圄,无辜死去,连王举人也感慨不已。   后来董家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把个投奔的孤女卖去豪门大户做妾。可是卢姑娘有一身的傲骨,反过来敢同董家打官司,之后更是才豪门赎身出来,自己开食店养活自己。   多么让人敬佩!   王康有好些表姊妹们,都是些娇滴滴养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呆愣愣的,哪里及得上王姑娘的十分之一二。   崇文书院对学子的管辖并不严格,王康便有了出门的机会,他每日都会来卢家食店买小食。   连三日见到王康,卢青桑记住了这个人,但她从不另眼相待王康,只把他当做普通的客人。   王康也不失望,乐不此彼,每天能见卢姑娘一面他就很开心了。   这回连元宝都看出来了,窃笑道:“王二公子老实厚道,不像是那些纨绔子弟。”   卢青桑笑道:“顾客就是玉帝老爷,看在银子的份上,只顾好好招待就行,一视同仁。”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算下来,小食店开张近两个月,托广大百姓们的福,生意还算不错,尤其是这半个月的营业额,每天都超过了十两银子。   卢青桑新琢磨了一招,以此来稳定客源,那就是——会员制。   君不见,在现代社会,出门逛街,几乎是每逛一个店,店员都恨不得让你办会员,并拿出各种优惠来引诱你,以此成为商家的长期稳定客源。   在电子会员卡没有出现之间,卢青桑的钱包几乎都被各种各样的会员卡给塞满了,后来智能手机发展,所有的会员卡全部可以在手机上搞定。   所以她决定,办会员。   首先制定优惠方案,例如:充值三百文钱以上,可免费办会员,用会员卡消费可打九折。或者日后为了庆祝店庆什么的,可以充值两百八十文,当做三百文用,以此类推。   之后客人结账时,卢青桑与元宝就卖力向客人说办会员的好处。刚开始进展不太顺利,因为顾客也不是傻的,相当于提前在食店存钱,若是这食店老板突然把钱卷走了,那他们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对此,卢青桑并不强迫,日久见人心。总有那些一些人,不差钱,且为了方便办了会员卡,之后用得顺利,慢慢地其他人也开始办起来。   王康就是其中第一批办会员的,而且一口气冲了二两银子,可谓是大手笔。   卢青桑登记下他的名字,交给了他一块特制的竹牌。   为了防止有人冒充,每次消费完,顾客还须签上名字,下次来消费便可核对名字字迹。当然对于不识字的顾客另做安排。   单靠办会员这一项,卢青桑一天就挣了三十多两银子的会费。   ……   裴琰随皇帝出游南山,过了十来天才回来。   易晃是同裴琰一同去的,才一回来就大声嚷嚷肚子饿,跑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易焦笑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还是先去洗漱更衣后就能吃了。”   待两人更衣出来,饭厅已经摆好了饭菜。   炙烤羊肉、烧鸡肉、红烧鲤鱼等等,一桌子浓油赤酱的菜,唯有一盘子清炒茭白看着稍微清淡些。   易晃是真饿了,狼吞虎咽,裴琰吃得不多。   吃过饭,易焦觉得有必要告诉大人,卢姑娘最近的情况,毕竟大人临出门前再三叮嘱他多多注意卢姑娘那边的情况。   于是,易焦开始汇报:“卢姑娘的食店生意还不错,没什么人过去捣乱。”   他拿出一张竹牌递给裴琰,并解释了会员的意思,“卢姑娘弄了一个会员,这是牌子。”   裴琰把约两寸长的竹牌接过来看,竹牌的正面用隶书刻了卢家食店四个字,卢字上面有个小孔,用红线穿着,方便客人携带,心思巧妙,也只有她那样的玲珑心思才能想得到。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易焦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裴琰,裴琰询问的目光就看过来,好吧,他只好都说了。   “是这样的,崇文书院有个叫做王康的秀才近来天天都去卢家食店,王康的父亲是清水村王举人,他以前似乎是认识卢姑娘。不过他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是每天去买点小食。”   虽然易焦的话平铺直叙,没有什么褒贬,可以易晃已经听出不少门道来了。他挤眉弄眼看着裴琰。   裴琰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易晃急了,“大人,我看那个王康肯定不是不安好心,只怕不是冲吃的,而是冲人去的!”   “老二!”易焦呵斥一声,“不要乱说。王康每次只是去吃东西,并没有打扰到卢姑娘,我已经跟卢姑娘确认过了。”   裴琰在手中摩挲那块竹牌,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易家兄弟都猜不透。   半响,只听他吩咐道:“易焦,你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出来,明日礼部尚书杨建出京,找个机会私下把银子送给杨尚书做盘缠。”   不用说,杨建被贬出京城一定是严太师在背后操作,不过能保住性命已算是大幸。   想到朝堂上那些造糟心事,易焦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质量还不错的情敌出现了!   晚上还有一更,更新时间:九点后。 第31章 鸡汤小馄饨   吃过晚饭, 裴琰去了书房。   易焦想了想,迈步跟了上去,临走时叮嘱弟弟, “等会儿把碗筷给收拾了。”   正在埋头啃鸡翅的易晃, “余妈——”   易焦:“余妈今日回家探亲去了,别废话!”   进了书房,易焦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交给裴琰,“大人,老太君当年赠予您的私产经过这些年的打理,获利不少,这上面有田庄与铺面的具体收入,您看看吧。”   兴安伯府的老太君乃是裴琰的祖母,这位老太君娘家是侯爵府, 嫁到了伯爵府, 嫁妆十分丰盛, 再加上掌家三十载, 私蓄无数,甚至超过兴安伯府的产业。   老人家最疼爱裴琰这个长孙,逝世前请了族长作见证, 当着阖族人的面,将她的大部分私蓄给了裴琰, 包括不少田庄与铺面。   裴琰翻开账本查看,各项收支写得清清楚楚,总体来说,这些年的经营,让原本的数字又翻了两番,数目巨大, 足矣勾起人心中的贪念。   当年也正是因为老太君的这笔私蓄在兴安伯府里闹出很大的风波,父子亲情荡然无存。   裴琰阖上账簿,微微抬眼问道:“那边又生事了?”   易焦苦笑:“自大人离开后,伯爷与孙夫人召了我去,明里暗里提及这笔银子。伯爷说伯爵府处境困难,坐吃山空,大人您作为伯爵府的一份子,就该把老太君的私蓄挪出来用,孙夫人则拿二公子说事,说什么都是老太君的孙子,不能厚此薄彼,还说要请了族长来重新分配老太君的私产。”   孙夫人便是伯爵府的继任夫人。   裴琰气得反而笑了,“巴结上严太师有多少银子都不够填进去的,整个伯爵府都不够。我要是没猜错,我这位父亲大人这会儿大概是想着法子逼我拿出钱来。”   其实兴安伯真想从裴琰这里逼出银子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会作出一些让人极度恶心的事情。   易焦艰难道:“大人猜得没错,伯爷口中提及三纲五常,父父子子,大人您还是尽快想想办法吧。”   天下无不是父母这一条几乎就是做父亲的尚方宝剑。   裴琰并不是一个看重钱财的人,心里早就有了计较,道:“你不用担心,这笔银子我已有处置,不会让它落入兴安伯手中。”   易焦放下心来,“大人既然已有办法那就好。”   裴琰起身,“我出去走走。”   易焦心想,大人一定是去钟楼街看望卢姑娘了。大人需要烦心的事情太多,卢姑娘,她能叫大人开心。   卢家食店主打各种小点心与盖饭,而盖饭只卖中午那一顿,因此到了下午,卢青桑与元宝基本上就闲了下来,只是偶尔有人过来买小点心。   这天两人吃过晚饭,卢青桑点了羊皮灯,在灯下看书。元宝穿过天井进来,说:“姑娘快去出去看看,今天的月亮好亮啊。”   卢青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哎呀”一声,“再过几日快中秋节了!”   元宝使劲嗅了嗅鼻子,“咦,我仿佛闻到一股桂花香了!”   卢青桑笑话她,“你的鼻子比黑将军的还灵,都能闻到咱们家往右数第四户人家院子里的桂花树。”   元宝嘿嘿傻笑,“一听说是中秋节,我就觉得自己闻到了桂花香。桂花好啊,咱们可以做桂花酿与桂花糕,还有桂花米酒汤圆。”   提起桂花,卢青桑倒想起宝春坊裴家的庭院里的那棵粗壮的桂花树,枝叶繁茂,眼下金秋八月,那应该是满庭桂花香了吧。   她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去裴家收集桂花……   裴琰肯定会答应吧,不过话说回来,好些天没有看到裴琰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南山随驾皇帝呢?   “汪汪汪!”   黑将军跑过来,一口衔住卢青桑的裙角,把她往外面拖。   元宝立刻道:“姑娘,肯定是裴大人过来夜巡了!”   两人跟着黑将军出来,果然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裴琰。   卢青桑心里有一丝丝的高兴,主动打招呼,“大人,好久未见,近来可好?”   裴琰也露出淡淡地微笑,“我很好,你呢?”   卢青桑一扬手,笑吟吟道:“我也很好,好吃好睡,生意还算顺利,一切都不错。”   裴琰柔声说:“看出来了。”   少女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日子显然可见过得还不错。   近来烦忧的事情不少,可是一见到卢姑娘的笑颜,裴琰心中的闷气全消,整个人如同清风朗月,舒适无比。   元宝度量两人神色,适时抛出一句:“大人,可吃了晚饭?”   裴琰:“未曾用过。”   元宝看向卢青桑,“姑娘,大人这么晚还没用晚饭呢!”   还能怎么着,当然是请裴大人吃晚饭呀。   卢青桑道:“晚上包了些小馄饨,还剩下不少,你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裴琰回答得很快。   卢青桑去厨房,亲自煮小馄饨。   馄饨是鸡肉虾仁馅的,下锅煮熟后,直接放在鸡汤里,最后再洒点紫菜碎,一碗香喷喷的鸡汤小馄饨就做好了。她顺手拌了个青瓜,一同端上去给裴琰。   裴琰先道一声:“辛苦了。”然后才开始吃。   卢青桑忍着笑摇摇头,故作促狭道:“不辛苦,没有裴大人夜巡辛苦。”   裴琰摇摇头,“夜巡能吃到姑娘亲手做的馄饨也不算辛苦。”   这家伙!   卢青桑恨恨地想,他为什么这么会说话!   她托着下巴看着裴琰,决定从他身上讨点利息回来,于是问道:“大人家的桂花开了吧?”   裴琰道:“开了,把整个屋子都给熏香了。”   卢青桑羡慕极了,等日后她买了房子,一定也要在庭院里种一棵桂花树。   她问:“我想做桂花糕,明日可不可以去大人府上摘桂花?”   毫无疑问,她觉得裴琰肯定会答应,然后,裴大人给了她一个相反的答应,“不可以。”   卢青桑伸手去拿他面前装小馄饨的碗,“不可以,那也不要吃我的小馄饨了。”   她瞪着一双小鹿眼,气鼓鼓地望着自己,裴琰觉得现在的卢青桑异常可爱,“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明日不可以,等过了中秋就可以了,不然你把桂花都薅完了,中秋夜宴岂不是没得赏玩?”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卢青桑扁了扁嘴巴,“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清楚。”   裴琰笑道:“是,在下错了,向姑娘请罪,原谅我吧?”   卢青桑轻轻“哼”了一声。   裴琰道:“中秋节去我府上过节吧,易焦易晃,还有余妈都盼着你回去看看。”   卢青桑拿乔,“我要想想。”   裴琰笑着恳求她:“姑娘就答应了吧,易晃天天念叨吃你做的腐乳酱方。”   卢青桑:“是吗?”   裴琰:“那你是答应了吧?”   卢青桑确实挺想念余妈他们,而且中秋节就是要人多热闹,于是点点头,“好吧,裴大人这么热情的邀请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去吧。”   裴琰的眼睛都漾着笑意,望着卢青桑说:“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卢青桑:“不见不散。”   她送裴琰出门,裴琰忽然道:“我听说有个崇文书院的学子每天都过来,他若是有打扰你,你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卢青桑摇摇头,“没有这样的事。”   裴琰似乎不信,“真的?”   卢青桑道:“人家每天过来我这里买小食,那就是我的玉帝老爷,是要好好招呼的人!”   裴琰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在卢青桑面前晃了晃,“看,我也是你的玉帝老爷。”   卢青桑:“……”   今天的裴大人似乎有些不一样,莫非、难道、可能是吃醋了?   “行,玉帝老爷,请回去吧。”   裴琰道:“我看你进去,我再离开。”   卢青桑微微点头,牵着黑将军进了屋子。   她一进屋,就抱了一把算盘噼里啪啦算起账来,嘴里念念有词。   元宝凑过来,好奇地问:“姑娘在算什么?”   卢青桑:“算我什么时候成为有钱人。”   “什么时候?”   “明年,或者后年,再晚不能晚过后年吧。”卢青桑如是回答。   等她比裴琰有钱时,裴琰该乖乖地顺从她了吧?   商家的经验,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节假日的资源,就是没有节日也要创造节日。   眼下中秋节即将来临,卢青桑肯定要为节日经济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月饼走起来呀!   鉴于没有烤炉,卢青桑直接放弃了酥皮月饼,改做颜值更加漂亮的冰皮月饼。   冰皮月饼做法简单,无须烤炉,最适合不过了。   次日卢青桑就买了不少糯米粉、粘米粉、绿豆等等,然后又去了药材铺子,买了几两干洛神花、姜黄,顺便再去菜市卖了新鲜的菠菜,这下红、黄、绿三色是有了,可是还差一个紫色。   卢青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调出紫色来,最后只能作罢,红黄绿白四色冰皮月饼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下一章更新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 第32章 冰镇月饼   洛神花也叫做玫瑰茄, 顾名思义,是红色的,取一点放入热水中, 顷刻之间水就会变成漂亮的红色;姜黄, 则可以调出黄色;把菠菜捣成汁水,则得到绿色;最后的白色则是冰皮月饼原本的颜色。   至于模具么,卢青桑在让木匠打家具时,一并打了不少糕点模具,圆的,方的,爱心的,三角的都有,还有牡丹、莲花等花式模具。   一切准备就绪, 就开始做冰皮月饼。   糯米粉、粘米粉按一定的比例加糖、油搅, 以及有颜色的水拌调和, 然后放在蒸锅中蒸两刻钟, 就得到冰皮月饼的外皮。   至于馅料,卢青桑只准备了两种:绿豆沙馅与奶黄馅。   最后,用月饼皮包裹馅料, 再用模具印出花形即可。   做成后的冰皮月饼小巧精致,色彩诱人。   元按捺不住伸出了爪子, “我来尝尝味道!”   卢青桑按住她的手,“别急,冰镇半个时辰味道更佳。”   元宝心痒难耐,隔一会儿就过来看看,再问一声:“好了吗?”   卢青桑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只得提前拿了一枚出来给她尝。   小小的一块冰皮月饼经不住元宝三两口就吃下肚子, 她点评道:“入口滑爽,甜甜的,糯米吃多了本来会腻人,但是咱家的月饼冰镇过,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姑娘,我感觉自己再吃五个都没问题!”   既然元宝鉴定完毕,那么就可以趁着中秋节前推出小赚它一笔。   至于名字么,干脆改叫“冰镇月饼”得了,简单粗暴易懂!   红黄绿白各四枚月饼组成一盒,豆沙、奶黄各占两枚,按盒卖,每盒八十文钱。   传统月饼都是用烤炉烤制而成,卢青桑标新立异推出冰镇月饼,有客人就很不解,觉得这个不能叫做月饼。   卢青桑笑着解释道:“客人,古往今来也没哪本书,或者哪个典籍中规定月饼必须要是烤炉烤出来的啊。月饼,乃是中秋拜祭月神的供品,本无固定的形制,我想月神应该不会嫌弃供品是烤出来的还是冰镇的吧。”   另外一个客人听到卢青桑的话,大笑道:“卢娘子说得有意思!”   他拍拍那位客人的肩膀,“老兄真是孤陋寡闻了,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老兄可知道滇地的月饼,最有名的就是云腿馅了!”   众人大惊:“竟然还有云腿馅?”   那人笑道:“当然,某走南闯北,甚至还在一处吃过一种猪肉咸蛋黄馅的月饼。”   卢青桑心里暗笑不已,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还有更稀奇馅的呢,例如韭菜鸡蛋馅、麻辣小龙虾馅、巧克力馅……   不过也多亏了这位老兄,经过他们这么一争论,立刻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冰镇月饼上来。   只一上午,冰镇月饼就卖了上百盒,还有附近的大户人家的仆从替主人一次买了十盒。   元宝笑着对卢青桑说:“姑娘,看来咱们今天还做少了,明天再多做点。”   乘胜追击,卢青桑点点头,“好,明天咱们再多做点。”   “卢姑娘,给我五盒冰镇月饼。”一个温和的男声传过来。   元宝眨眨眼,“王少爷,你又来啦!”   这个“又”字显得意味深长,王康耳根子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卢青桑给元宝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在打趣王康了,然后包了五盒月饼递给他,“这个冰镇月饼若是没有冰块保存,最多只能放一个晚上,公子拿出去后还须尽快食用。”   卢姑娘的声音清爽动听,就像夏日里的一阵凉爽的风,吹得人心里舒坦。   王康只看了一眼卢青桑,就连忙低下头,十分认真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小生已牢记在心。”   待王康走后,元宝故意粗了嗓子,学王康说话,“小生已牢记在心。”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王少爷真好玩,买个月饼都是一本正经的,他是不是跟夫子说话也是这样的?”   卢青桑轻轻敲了敲元宝的头,“王少爷是我们的玉帝老爷,下次人家来你可不能再打趣他了!”   元宝笑嘻嘻道:“遵命。”   王康拎着一大包冰镇月饼回了书院,跟他要好的同窗一看见知道是怎么回事,打趣道:“王兄今天不用吃别的东西了,月饼管够!”   王康把月饼分给同窗们吃,自己坐下来,拿出一本书看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他在纠结“成家立业”这个永恒的问题。   到底是先成家,还是先立业?   毫无疑问,他挺喜欢卢姑娘的,原来的打算是等明年秋闱过后再去向卢姑娘求婚,可是现在他又改变了想法,男人成家后才会安定下来,他先成家也不错,成家立业,成家两个字都是放在立业的前头。   而且,他自知天赋有限,对于秋闱并不敢抱太大期望,家中的长兄有光耀门楣的心思,他自己却对官场并不敢兴趣,只愿耕读传家,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王康回家后跟父母说起娶亲的事情,但是他留了一个心眼,并不把卢青桑的名字说出来,只是语焉不详地介绍了一番。   话音刚落,他的母亲头一个反对,“不成,无父无母的孤女一个,这样的人怎么能进我们王家的门?”   王举人平静得多,摆摆手,笑道:“夫人,我们王家的门倒也说不上多金贵。”   他终其一生也就是个举人,没能再进一步,做过一任县丞,后来不堪俗事打扰,辞官回来,现在无官无职,他这个举人的身份也就是在永清县还像个样子。   次子能力有限,只怕也同他一样,最多考中一个举人就到头了。   王举人把儿子叫到书房,单独同他说话,他问王康:“你说的那位姑娘到底是谁?”   王康道:“父亲也是知道她的,她便是昔日卢简公的女儿。”   王举人大吃一惊:“是她?”   王康点点头,“她现在京城开了一家小食店,自力更生,孩儿仰慕卢姑娘的人品,故而想娶她为妻。”   王举人曲手敲敲案桌,沉思道:“若是卢公的女儿,人品自是无话可说。”   他与卢简颇有渊源,当初卢简在南京做县令时,他就是在卢简手下做过县丞,后来以奉养父母为由辞官归隐,再后来就听到卢简出事的事情。   卢简被锦衣卫押解进京审讯,当时王举人也有想过去探望他,可是到底是怕连累了自家,终究还是没有去,后来他为了避嫌,也从来不提在卢简手下做县丞的事情。   现在卢简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年,无人再提,再说了,民间多有为卢简抱屈的,说不定日后卢简还会翻案。   如果儿子娶了卢小姐,应该对自家也不会有影响,而且还可以照拂故人之女,让自己心安。   毕竟当年卢简对自己颇为厚待,王举人暗暗地想。   但是又想到一个问题,“原本我看卢小姐的舅舅董贤还算是个知礼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拐卖外甥女的事情,这样的人家,我王家是万万不愿意当亲戚走动的。”   听到父亲的口气有所松动,王康高兴地说:“不会的,卢小姐已经同他舅舅断绝了关系。”   王举人道:“卢小姐敢同自己的亲舅舅打官司,还以女子之身开店养活自己,确实值得敬佩,但是这样的人通常性子强势,极有主见,并不是一般的柔顺女子。康儿,你确定还要娶卢小姐为妻?”   王康使劲点头:“孩儿愿意!”   王举人:“行,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那么,就找个吉日让媒人去提亲吧。”   ……   卢青桑当然不知道她即将迎来一波求婚,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冰镇月饼上,这月饼的生意,过了中秋节就不好做了,所以要趁着这几天多挣点银子。   她与元宝从早忙到晚,一直忙活到中秋节那日。   中秋节是阖家欢聚的节日,卢青桑只打算上午半天开店,下午则关门休息,到了晚上打扮得美美的,与元宝一同去裴家赴宴。   中午时分,两人关了食店,元宝收拾店子,卢青桑忙着打算盘,噼里啪啦。   这一算下来,突然觉得身上的疲累全部消失,卖了四五日的月饼,毛利润竟然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之多。   这几天的辛苦真值得!   辛苦过后,自然是要奖励自己。卢青桑在银楼买了两对耳坠,一对是金丁香,一对是金葫芦,她把金葫芦送给了元宝,“这是中秋节礼!”   元宝捧在着耳坠,喃喃道:“好漂亮,我也有啊?”   “当然!过来,我给你戴上。”卢青桑替元宝戴上金葫芦耳坠,元宝镜子前面照个不停,回头对卢青桑说:“姑娘,我们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卢青桑微笑:“对,越过越好。”   申时,两人准备出发去裴家。   黑将军在门外汪汪汪大叫起来。元宝出门一看,“王少爷,你怎么来了?”   王康红着脸说:“我是来给卢姑娘送节礼的。”   元宝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大篮子,里头装了大红石榴,黄橙橙的橘子,还有一串紫葡萄,以及一点桂花糕、绿豆糕之类的。   她正要去喊卢青桑过来,就见王康把篮子往她手里一塞,“元宝姑娘,这些交给你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卢青桑出来时,只看到王康急匆匆的背影。   元宝:“要不,把这些东西还给人家?”   她去拎篮子,“哎呀”一声,“怎么这么重!”   卢青桑想了想,掏出两串钱交给元宝,“无功不受禄,你快点追上去,把钱还给王康,就当是我们问他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俗语。来源应该是《晏子春秋》“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   快到求婚修罗场了哈哈   今天还有一章,更新时间应该是下午六点左右。 第33章 清蒸螃蟹   元宝拿了钱跑上去追王康, 王康自是不肯要她的钱。   “你不收钱,你送来的东西我们姑娘也不敢收。”元宝硬是将钱塞给了王康。   王康不敢跟一个姑娘拉拉扯扯,只能不知所措地望着元宝。   元宝:“男女授数不清, 以后别在送东西来了!”   王康垂手而立, 鼓足勇气低声说:“元宝姑娘,小生知道了,小生会尽快让媒人上门。”   他的声音太低,“媒人上门”四个字元宝没大听清楚,“什么?”   王康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嗫嚅地了半天说不出口。   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捏,元宝没耐心了,“告辞,卢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回到家, 她对卢青桑说:“王少爷动不动就脸红, 像个害羞的大姑娘, 他不肯收钱, 我就硬塞给他了!”   她看着那一大篮子瓜果糕点,问道:“姑娘,这些果子反正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不然当做节礼带去裴大人家吧,还不用再花钱去买。”   也行, 反正也相当于是自己花钱买的。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带上节礼去了宝春坊裴家。   卢青桑把裴家里的情况简单地给元宝说了,元宝瞠大双目,“堂堂锦衣卫大人的家里才只有四个人啊。不过人少挺好的,要是人多,我就不敢去了。”   卢青桑道:“余妈与易家兄弟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之前住在裴家也多亏了他们的照顾。”   马车很快就在裴家门口停下来,余妈听到声音出门来看,高兴道:“卢姑娘来了!”   易晃帮忙把果篮提进去,卢青桑再把元宝介绍给他们,又问道:“大人呢?”   他道:“皇上今日召了大人进宫,大人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然后开始央求卢青桑,“卢姑娘今晚做个腐乳酱方吧?”   卢青桑摊手表示无奈,“腐乳酱方腌肉要花不少时间,这会儿肯定是来不及做了,你吃点别的吧。”   易晃退而求其次,“那么,做个红烧肉也是极好的,香煎鱼也不错。我大哥现下就在厨房呢,你赶紧去接了他的手,不然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会被祸害掉!”   “自从你搬出去后,大人吃的越发少了,卢姑娘,你今天就显显身手,让我们大家都吃顿好的。”   元宝捂着嘴巴窃笑,小声道:“你们家大人可没有少吃。”   ……每天晚上固定过来钟楼街吃宵夜。   卢青桑系了围裙往厨房里去,就看见易焦拿着刀,打算把一只正在努力挣扎的螃蟹大卸八块,她连忙上前问道:“易总管,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菜?”   易焦道:“我看这螃蟹还不错,准备做一道蟹黄羹。”   暴殄天物啊。   这些螃蟹个头都不小,最合适清蒸不过。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卢青桑立刻道:“我有个建议,不如直接清蒸吧。”   易焦没啥意见,爽快地说:“行!”然后直接把剩下的做菜任务委托给了她。   卢青桑做了一道红烧肉、八宝鸡,再就是清蒸螃蟹。   庭院桂花树下已经摆好了桌椅,元宝与余妈忙着端菜上去,卢青桑一边打开蒸笼看螃蟹蒸的怎么样了,一边吩咐道:“去看看大人回来了没,这螃蟹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回来了。”   裴琰站在门边,长身玉立,嘴角含笑望着卢青桑。   卢青桑脸一红,道:“回来了就过来帮忙,就请大人把螃蟹端上去吧。”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吃螃蟹怎么能不赏菊花呢?   卢青桑过来裴家时就看见了廊檐下摆着两盆菊花,她让易晃搬到桂花树下。   这两盆菊花一看就不是凡品,其中一盆菊花是绿色的,碗口大的一朵花儿,应该是“绿牡丹”;另外一盆,淡淡的黄色,花瓣细长垂下下,千丝万缕,卢青桑不认得,问易晃叫什么名字。   易晃道:“好像是叫做十丈珠帘吧。”   卢青桑:“好漂亮,在哪里买的,我回去也买两盆放家里。”   易晃说:“我觉得你买不起。”   卢青桑挑眉,小看人了不是,就算再珍稀它也只是菊花而已。   “多少钱?”   易晃很认真说道:“是真的,这两盆菊花至少价值五十万两白银。”   “你别听老二瞎说,这两盆菊花是皇上御赐的,就算很珍贵也绝不值这么多银子。”易焦听到他们说后,插了一句嘴。   易晃幽幽地说:“这难道不是大人捐了五十万两银子作为边关将士们的军费后,皇上才赏赐的么?”   五十万两白银!   枉她以前还觉得会在挣钱方便超过上裴琰,这么厚的家底,简直是是一个普通人同马爸爸的距离了。   卢青桑同样幽幽地说:“你们大人真有钱,这两盆花实在是贵得很。”   易晃:“穷啦,大人现在穷啦,家底都捐完了!”   卢青桑竖起了大拇指,“大人,实在是高风亮节。”   已经穷了的裴大人无知无觉,见卢青桑的目光频频落在这两盆菊花上面,道:“你喜欢这花,明日我让人送你家里。”   卢青桑连忙摇头,“不、不用了,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五十万两银子的花,她不太敢收。   鉴于上次经验教训,为了不再闹出喝醉酒背《出师表》的笑话,卢青桑这回不敢多喝,只是浅浅地喝了杯酒。   天公作美,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个大银盘挂在天幕中,银辉洒遍大地。   众人谈笑风生,闻桂香,赏菊花,啃螃蟹,其乐融融。   吃过饭,撤下碗盘,余妈与元宝去拿瓜果,准备摆上祭拜月神。   两人端着瓜果,边走边说,余妈道:“元宝,你与卢姑娘在哪里买的这些瓜果,瞧瞧这石榴多好看啊,我今日去瓜果铺子就没看到这么好的石榴,还有这橘子黄灿灿的,个头也大。”   元宝道:“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是别人送给卢姑娘的。”   这些瓜果精挑细选,个头饱满漂亮,送果子的人绝对是花了心思的。   余妈了然地笑了,“卢姑娘是个好女子,有人钦慕也不奇怪。”   元宝解释:“不是——”   话还没说完,余妈瞧见裴琰走近,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裴琰道:“无事。”   他拿起一个石榴在手中抛了抛,突然道:“这些瓜果看着不好。余妈,你重新拿些出来摆。”   余妈心里嘀咕,红榴紫萄黄橘,挺好的呀。   不过大人说不让摆,那就不能摆,余妈并不追问,而是说:“好,我再拿其他的果子摆上。”   裴琰点点头,进了屋子。   元宝回去后小声把这一段插曲告诉了卢青桑,“裴大人好奇怪呀!”   卢青桑摇摇头看着元宝,“你说错话啦,那瓜果是咱们从王康手里买的,而不是王康送的。可能有的人并不喜欢借花献佛吧。”   之后就是传统的祭拜月神啦。女子当然是祈求自己能够嫦娥一样漂亮,然后再嫁一个如意郎君,人生就圆满了;男子则祈求自己万事顺遂,飞黄腾达,左不过就是这些。   卢青桑朝着月亮拜了三拜,心中的愿望就是平安健康而已。事业与爱情都能靠自己去争取、去掌握,实在没必要向月神许愿。   戌时末,她与元宝从裴家告辞,裴琰护送她们回家。   元宝在马车里小声说:“小姐,咱们还真有面子,能让裴大人亲自护送回家。”   她也看出一些门道来,凑到卢青桑耳边悄声问:“裴大人离家独居,应该能为子的婚事做主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向姑娘你求亲?”   卢青桑眼神暗了暗,道:“别胡说,裴大人就是看我可怜才会处处帮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元宝不太相信。   卢青桑却不肯再说话了。   裴琰就如同一只慢吞吞的乌龟,卢青桑恨恨地想,你再这么慢吞吞的,总有一天我会跑得让你追不上。   中秋节过后,月饼的生意就冷淡下来,下个月还有个重阳节,卢青桑已经盘算着做重阳节的糕点了。   下过一场秋雨后,天气渐渐转凉,买乌梅汁与绿豆汤的人少许多,但是热乎乎的粥又可以卖起来了。   小食店的生意还不错。   这天午后,没什么客人,卢青桑便找了一本《三字经》教元宝识字。元宝现在是她重要的帮手,还是要认识一些基本常用的字才行。   一个头戴绿色绢花的婆子撑着一把伞走进食店,笑容满面地问:“请问卢姑娘在吗?”   这标志性的媒婆打扮,卢青桑与元宝面面相觑,她站起来,“我就是,大娘有何贵干?”   那婆子笑道:“我姓黄,姑娘叫我黄大娘就行。姑娘好标致的容貌,我今儿是受人所托,特意来向姑娘提亲。”   元宝惊喜道:“姑娘,难道是裴家——”   黄大娘疑惑起来,“裴家?不,老身是受永清县王举人所托,为他的次子王康向姑娘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出自李白。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应该是俗语吧。   晚安,明天见。 第34章 奶茶(捉虫)   不是裴琰。   卢青桑说不上什么感觉, 她就没想过是裴琰,因此也说不上失望。   元宝小声嘟嚷:“怎么是王少爷啊?”   黄媒婆一听元宝话里似乎是不以为然,忙说:“怎么啦, 王举人家也是很不错的人家呀!”   她左右看了看, 打量卢家食店,深深觉得卢青桑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一个商户女,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现在有机会嫁入举人老爷家,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   “卢姑娘,王举人托了老身来求亲,许的是王家二少爷的正妻之位,绝对是三书六礼,正正经经地把您娶过门, 您要是进了王家的门就是享清福的少夫人了。”   这婆子舌灿莲花, 把王家说得天花乱坠。   俗话说, 媒婆的嘴, 骗人的鬼。   卢青桑并不全信,她让元宝给黄媒婆倒了一杯茶水,才婉拒道:“黄大娘, 我暂时还未考虑婚事。”   黄媒婆吃了一惊,道:“姑娘, 恕老身直言,这女人就如同一朵花,有盛开的时候,当然也有衰败的时候,花期短暂。姑娘长得漂亮,应该趁着颜色好时谋个好人家才对, 不然蹉跎几年苦的还是自己。王举人家对于姑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媒婆的话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或许是金科玉律,但是卢青桑凭一双手,自己养活自己,若是遇不到真心喜欢的人,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她微微一笑,很明白地说道:“婚姻大事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不愿意,大娘,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回绝了王家吧。”   黄媒婆眼珠子转了转,道:“姑娘是否有了更高的枝头可以攀附?”   这话就难听了,元宝抢先说:“黄媒婆,卢姑娘已经明确的说了,不愿意同王家做亲,你直接回了王家就行。至于我们姑娘怎么样也不关你的事吧。”   黄媒婆看了一眼卢青桑,“卢姑娘,你丫头很有些不知礼数。”   卢青桑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她不是我的丫头,是我的妹妹。好了,我们小店还要做生意,就不送大娘你出门了。”   媒婆本来以为这个媒是肯定能够做得成,王家的谢媒礼是拿定了,没想到卢小娘子竟然没有答应。   她去王家回话时,便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卢青桑不好的话。   王举人夫人道:“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就算是她曾经是个大家闺秀,可是现在混迹于市井中,品行肯定改了不少,这样人根本配不上康儿。”   王康当然是不信的,分辨道:“我知道卢姑娘的人品,这媒婆一定是胡说八道。”   最后王举人作为一家之主发话,“康儿,算啦,卢姑娘自己也不同意,咱家总不要去逼迫人家吧?”   ……   一连好几日,王康都没有再过来卢家食店。   卢青桑反而松了口气,他拿得起放得下才好,要是纠缠不住不免让人觉得麻烦。   天气转凉,她现在考虑开发食店新产品。   卢青桑原本打算卖奶茶。毕竟奶茶做法简单,牛乳与红茶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然后随意添上珍珠、红豆、布丁等等就行,热乎乎的奶茶最适合天气冷的时候喝了。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古代没有一次性塑料杯,甚至没有玻璃罐,奶茶根本没法打包带走,想喝奶茶只能到店里喝,因此,奶茶很难全国流行起来。   她做古代版“某颜悦色”的梦想破灭。   只能在店里小规模地卖,不过奶茶丝滑甜润,香味四溢,确实诱人,在店里的销量还不错,已经成功把乌梅汁给比下去了,再过半个月,乌梅汁大概就要下市了,等着明年夏天再卷土重来。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食店的客人不多,卢青桑趁有空教元宝识字。   元宝对读书识字不太感兴趣,卢青桑现在已经放弃教她学《三字经》与千字文。   她从生活中最常见最需要的字开始教元宝,教她认的第一个字就是“吃”,吃饭的吃。   “民以食为天,上至皇帝,下至普通老百姓,谁都离不开吃,不吃饭是会饿死人了。”   待元宝认识“吃”字后,再教她认识“猪牛马羊白菜萝卜菠菜鸡蛋”厨房常备的字等等。   卢青桑还自制了一张表格,画出菜蔬肉类的图案,在图案上标字,然后贴到厨房,每天考察一遍元宝。   最后则是学数字,简单地加减乘除。   这一套培训下来,元宝基本上可以对厨房的采购以及每日的流水记账了。   元宝有些得意,“姑娘,我还算聪明吧?”   卢青桑本着表扬鼓励为主,点点头,“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当然她也就只教了元宝这一个学生而已。   元宝高兴极了,发下宏愿,“我今年要把《三字经》读完!”   卢青桑作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我们元宝一定能读完。”   窗外雨下得淅淅沥沥,元宝捧着脸看着屋檐下线珠一般掉落的水滴,再看看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的卢青桑,突然叹了口气,卢姑娘知书达礼,还能开小食店挣钱,这么好一个女子,将来嫁到婆家,那便是婆家的大福气,所以王少爷才巴巴地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只是那个裴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卢青桑听得元宝在长吁短叹,问道:“你一个小妮子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已经叹了三回气了,是不是你爹娘让你拿银子回去?”   元宝摇头,“我每个月给爹娘一两银子,他们就不再问我要了。姑娘,你要是嫁人后会不会把小食店给关了啊?”   卢青桑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关小食店,就算是嫁人也不影响啊,再说了,我现在离嫁人还远得很呢。”   元宝道:“那我跟着卢姑娘你,其实就算是不嫁人,咱们好好开食店挣钱,就像现在这样,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这时,多日不见的王康撑着伞进来,元宝赶紧招呼客人,“王少爷,您需要些什么?”   王康收了伞,目光在店里搜寻,落到卢青桑的身上,抿抿嘴,道:“小生有事找卢姑娘。”   卢青桑放下书,起身问道:“什么事?”   她以为拒绝过媒婆提亲后就没事了,想不到王康居然还能亲自过来。   卢青桑大大方方看着王康,王康反而不好意思了,略微移开目光,然后冲着卢青桑弯腰作揖,一口气说道:“卢姑娘,小生钦慕姑娘品行高洁,是真心愿意娶姑娘为妻。小生保证一定会对姑娘好。”   简单的几句话,却也能看出这个少年的热忱。   卢青桑虽然不愿意答应他,却也不想伤害他的赤子之心,正打算说些什么婉拒。   在屋檐下睡懒觉的黑将军忽然“汪汪汪”叫起来,元宝出去一看,大声道:“裴大人来了!”   卢青桑不禁头疼,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一个个都凑到一起了。   王康神情激动,似乎没有注意到来人,他继续对卢姑娘表明自己的心意,“当日在清水村,小生在董家第一次见到卢姑娘你,就已心生好感……”   此刻卢青桑心神已经落到裴琰身上。   裴琰走进食店,元宝问他要吃点什么,他点了一杯鸳鸯奶茶,元宝答应下去马上去厨房准备。   王康这才发现有外人在,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泄气了一大半,再一看进来的那人,一身黑衣,腰挎长剑,气场强大,一双鹰眸冷冷看向他,顿时王康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卢青桑就眼睁睁看着裴大人不发一言,完全用一身的气场压制住了王康。   呵,毕竟是传闻中能把妇孺儿童吓哭的锦衣卫!   卢青桑问:“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王康:“没、没有,小生不打扰姑娘了,告辞。”   元宝端了奶茶进来,没瞧见王康,问道:“王少爷呢?”   卢青桑努努嘴,忍着笑说:“锦衣卫大神在此坐镇,他被吓跑了。”   裴琰拿小汤匙轻轻搅拌奶茶,淡淡道:“他太软弱,不是良配。”   卢青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即使他再软弱,他也有勇气敢在我面前诉说他的心意。”   裴琰的眉宇间露出一丝楚痛,很快就消逝不见,卢青桑疑心自己看错了。   元宝见情况似乎不妙,关了食店的门,牵着黑将军避到隔壁屋子。   卢青桑笑了笑,道:“大人这一来就打扰了我的姻缘,你要拿什么来赔给我?”   裴琰挑眉望着她。   卢青桑不想再装傻下去,早死早超生,她直接了当地问:“大人身为锦衣卫,就算不是北镇抚司的人,大概也了解我的身世吧,我父卢简因罪死在掖廷邵狱,大人知道吧?”   裴琰点头,“我知道。”   “那么大人是否嫌弃我的身世,大人是否要找个高门女子来相配?”   裴琰摇头,“你不是罪人之女,你的父亲卢公为官十多载,清廉爱民,是百姓们心中的贤士。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身世,我也从未想过找一个高门女子来相配。”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人类的本能,任何时代都能追求爱情,所以,小仙女们不要觉得小卢总是这么主动哈。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晚上十一点,更新两章。 第35章 桂花糯米藕   裴琰毕竟是锦衣卫, 他知道她的父亲卢简,这是卢青桑有预想过的事情。   但是他对卢简的评价如此之高确实出乎她意料。   “你认为我父亲是无辜的?”   裴琰道:“是,卢公清廉, 不与人同流合污, 妨碍了别人的路,所以才落此下场。朝堂上严太师一手遮天,除非皇上有心要去动他,否则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礼部尚书杨建上个月被贬出京也是严太师从中作祟,辛亏皇上已经渐渐对严太师有所不满,不然杨建大人的结局,恐怕不是被贬出京,而是项上人头不保。”   朝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裴琰口中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让卢青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到这个时代, 她从来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想要改变这个腐朽落后的社会,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过平静悠然的小日子,抓住自己的幸福,珍惜有缘人而已。   对, 珍惜有缘人,珍惜眼前人。   卢青桑直视着裴琰的眼睛, 大胆道:“既然大人不嫌弃我的身世,也从未想过找高门女子来相配,我们男未婚,女未嫁,那么我可不可以毛遂自荐?”   万事开头难。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卢青桑接着说剩下的话就流畅镇定多了。   “我长得还行吧, 做饭应该也不难吃,而且还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就是养活大人你也没问题,”卢青桑笑了笑,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这样的好娘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可巧被你给碰到了!”   眼前的女子眼神热烈,期待地望着他,看似镇定,但是她的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裴琰很感动,为她的情谊,为她的勇敢,可是他却不敢去回报她的情谊。   他道:“你很好……”   呵,被发好人卡了吗?   卢青桑一瞬间心里冰凉一片。   她逼近裴琰,“我倾慕大人,大人对我是什么感觉?”   裴琰不自然地回避她的目光。   卢青桑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紧紧逼着裴琰,让他给出一个清晰明白的答案。   “就连《诗经》的第一篇都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讲述一个男子追求他心爱的姑娘;孔子也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羞耻的,不能说出口的事。所以我把我自己的心意表明给大人,希望大人也同样能说明自己的心意。”   她盯着裴琰的眼睛,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倒影,心中忐忑不安等待着裴琰的答案。   不管这个答案是好,或者不好,卢青桑认为自己都能接受。   半响,裴琰艰难地开口了,“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卢青桑:“不是钟楼街吗?”   裴琰缓缓摇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锦衣卫诏狱门口,那时候你父亲被关在牢中,你来诏狱见你父亲,那天下着大雨,我让人给你送了一把伞。”   这事卢青桑没有印象,估计那时候原主满心都是担心她父亲的安危,再没心思注意别的,不过后面卢简死后,锦衣卫诏狱将本该扔在乱坟岗的尸身还给了原主。   卢青桑问:“我父亲的尸身,是你帮的忙?”   裴琰颔首,“是,我不能帮更多,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话题突然转到这上面来,卢青桑有点迷茫,她不会玩那种“猜猜我爱不爱你的游戏”,索性直接问道:“大人提及我的父亲,是想说大人之所以这么帮我,对我好,是因为敬重我的父亲,是不是?”   裴琰:“……是。”   卢青桑突然笑了,“我不信。”   这一路走来,裴琰不知道帮了她多少,那种事事周全的细心与贴心,绝非仅仅敬重她的父亲这个原因,她不是傻子,做为女子,她有直觉,裴琰并非是不喜欢她的。   她不接受这个敷衍的答案。   裴琰道:“我有个小妹妹,与我是一母同胞,可是她生了一场风寒去了,我喜爱她,你们长得很像,青桑,我喜爱你,就像喜爱妹妹一样。”   卢青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老掉牙的妹妹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硬邦邦地说:“我是独生女,我父母就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这个女子是如此的执着,裴琰不禁苦笑,“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就像我妹妹一样。”   卢青桑赌气:“我不是你的妹妹,我也没有哥哥。”   裴琰疲惫地捏捏鼻梁,叹了一口气,道:“乖,听话,就让我像哥哥一样爱护你吧。”   纯洁男女之间的纯洁的兄妹感情,可真是绿茶啊。   总之,不管怎样,她今天被裴琰拒绝得彻底。卢青桑虽然已经告诫过自己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不管是前世今生,裴琰毕竟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现在她单方面失恋,心里的难过是不可避免的。   她不愿意当着裴琰的面哭出来,勉强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好,我知道了,咱两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嘛,是吧,哥哥?”   她不知道她现在笑得样子比哭还难看,裴琰心里一痛,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卢青桑哈哈两声,“我很好啊,能吃能睡能挣钱,好得很呢!”   她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大人,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裴琰迟疑了两秒钟,走出门去。   “大人,等等!”   卢青桑喊住他,“这是你的伞。”   她把伞递给裴琰,微微低了头,生怕他看见自己已经红了的眼睛,“大人先暂停夜巡几天吧,我突然多了一个哥哥,总要消化一下呀。”   裴琰缓缓道:“好。”接了伞离开。   卢青桑心头酸涩难挡,眼泪一滴滴掉下。   “姑娘,你没事吧?”   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担忧地望着她,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这屋子隔音效果一般,姑娘与裴大人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对卢青桑怜惜不已,扶着她进屋,元宝自觉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卢青桑,只能道:“姑娘,你别哭呀。”   卢青桑擦干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我没哭啊。”   元宝搂着卢青桑,“裴大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以后他准得后悔死。我记得姑娘你以前说过,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咱们好好挣钱,以后招个俊俏的上门女婿,多好!”   卢青桑被她的话逗笑了,她紧紧回抱住元宝,喃喃道:“元宝,幸好还有你。”   元宝眨眨眼睛,笑道:“我一直都是跟姑娘一起的啊。”   卢青桑道:“你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太生疏了,我比你大一岁,以后叫我姐姐,好不好?”   元宝从善如流:“好,姐姐!”   就算失恋,日子也要照样过,每一天太阳都会升起来。   卢青桑大哭过一场后,压抑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再说她还要忙着食店的生意,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悲春伤秋。   这几日裴琰没有过来夜巡,易焦每天傍晚会过来转一转,他不知道卢青桑与裴琰之间发生的那一出事情,心里却存了纳闷,大人这几日心情不太好,而且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却不肯来看卢姑娘,反而让他每晚过来卢家食店转一转。   他不敢去问卢青桑,找了机会问元宝,“卢姑娘与我们家大人吵架啦?”   因为易焦身为裴琰手下的这个身份,元宝看易焦也不太顺眼,“你家大人是锦衣卫,谁敢跟他吵架,就不怕被关进锦衣卫诏狱吗?”   易晃笑道:“这你可搞错了,我们大人不是北镇抚司的,刑讯的事情不归我们大人管,不会把人送到锦衣卫诏狱的。”   元宝:“反正我姐姐没有跟你们大人吵架。你自己去问你们大人吧!”   易晃哎呦一声,“小姑奶奶,我这不是不敢问吗?我们大人一向都是把卢姑娘的事情放在心坎上的,绝不会惹卢姑娘生气,我想应该是卢姑娘惹大人生气了。”   元宝气得牙痒痒,使劲推了他一把,“就是你们大人惹我姐姐生气难过的。”   易晃一口否定,“不可能!你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元宝自然是不会说的,难道说姐姐向裴大人表白,被裴大人各种拒绝么,说出去姐姐多丢脸啊。   她从厨房里拿一个小罐子往易晃怀里塞。   易晃:“这是啥?”   “桂花酱,我姐姐让我给你们的。”   这桂花酱是用裴家庭院的那棵老桂花树上的桂花所制,当初摘花时就答应做好后给裴大人送一瓶,要不然,元宝才舍不得送呢。   卢青桑在厨房做一道桂花糯米藕。   做法倒也不难,所需食材也简单,在一节胖乎乎的藕的小孔中填入糯米,然后放入锅中煮到藕变得粉糯,颜色也变得红色,取出切片,再浇上甜甜的桂花酱即可。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适合吃这道甜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小虐一把,后面叫裴大人追妻火葬场,把夫人捧到天上去。   马上还有一更。 第36章 什锦烫菜   易晃怀里揣着桂花酱回了家, 将桂花酱递给他哥,“卢姑娘说放不了多久,让咱们尽快吃完。”   易焦以前没吃过这玩意, 拿去厨房琢磨着怎么吃它, 易晃跟着他进了厨房,问道:“大人呢?”   “在书房。对了,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这次皇上出巡没有带上大人?”   易焦一边剁排骨,一边问道。   皇帝老儿在宫里待不住,住在道观的日子反而比住宫里的日子多些。道观都建在京城附近的山里,因此皇帝每个月总要出巡个五六次,以往都是带着裴琰。   可这两次很有些反常,不但没有带上裴琰, 反而将裴琰调离了御前, 现在安排值守午门。   易晃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表情凝重, “因为兴安伯,更直接的说是因为严太师。”   易焦:“可是大人有救驾之功啊。”   易晃道:“大人曾说过,严太师当权二十载, 揽权之心越来越重,皇上已经开始对他不满。上个月乾清宫大总管张公公因为不小心打碎皇上的水晶杯, 被皇上下令处事,其实原因根本就不是什么打碎水晶杯,而且严太师贿赂张公公,让张公公把皇上每日的言行举止、衣食起居,事无巨细都告诉他。以前皇上正值壮年,知道这些事, 睁一眼闭一只眼,并不在乎。可是皇上日渐衰老,反而越来越多疑。皇上是在疑心我们大人,毕竟那位伯爷同严太师的关系可谓是蜜里调油一般的好。”   易焦一刀狠狠地剁到砧板上,气道:“真是个老糊涂!”   “可不是,任凭大人怎么劝说,伯爷全然不管,只看得到眼前那点利益,以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咱们大人真是命苦才摊上这样的一个父亲,要是他是大人的儿子就好了,三十板子下去也就打服帖了!”易晃说。   “我看咱们改日去报恩寺上上香吧,替大人出出晦气,怎么最近没一桩顺心的事情,就连卢姑娘那边也是。”   易焦边说话,手下不停,腌制过排骨后,又裹上一层米碎,然后上蒸笼。   易晃嘟嚷一句,“谁知道呢!”   易焦做好晚饭后,让弟弟去书房叫大人来饭厅用饭。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粉蒸排骨、红烧鲤鱼、蒜蓉小油菜,汤是一道清淡的丝瓜汤。   易晃爱吃肉,第一筷子就是去夹排骨,才吃了一口,就皱了眉头,“怎么又咸又甜啊,还有桂花味儿,哥,你不会在排骨里浇了桂花酱吧?”   易焦点头,“是啊,排骨也有甜口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味道太奇怪了!”易晃一点也没给他给面子,非常嫌弃。   易焦忙给裴琰解释道:“卢姑娘送了一罐桂花酱,白放着不免浪费了,我就想着蒸排骨时放一点,老二这小子不识货。大人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裴琰挟了一小块排骨吃了,道:“还不错。”   易焦怀疑自己听错了,大人说还不错,天知道大人以前从来没有从他做的菜作出过“不错”的评价。   “桂花酱还不错。”   还没等他沉浸在喜悦之中,大人很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是桂花酱还不错,跟他的蒸排骨没有关系。   不过到最后,这盘粉蒸排骨还是给吃完了,裴琰吃得最多。   易焦安慰自己,没事,反而桂花酱是浇在排骨上头的,大人想吃桂花酱,还非得吃排骨不可。   ……   进了农历九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卢青桑已经穿上了夹衣,她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要考虑,那就是天气转冷,盖饭很快就凉了,谁也不愿意来店里吃冷饭冷菜啊。   八个大盆装菜,根本就没办法让它们持续保温。   卢青桑决定减少盖饭的种类,将量也减少为原来的一半,然后用炉子隔水加热保温。   当然新品种也要开发起来。   天气冷了,什么最走俏,那必须是火锅呀。   但是小食店面积有限,做火锅还需要定制一只只专门的锅子,桌椅板凳都要重新再打,卢青桑想了想,决定改成简单的麻辣烫形式。   肉类蔬菜提前洗好放在一处柜子里,让客人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然后按斤两收费。将客人选好的肉菜放在锅中煮熟,加上作料、麻辣汁、鸡汤、开水调和即可。   她跟元宝商量,元宝拍手,“好啊,好啊,天冷了吃一碗热乎乎的东西最好了!”   在麻辣烫上市之前,照例要重新为它起个名字。   卢青桑琢磨了一回,道:“有肉有菜,干脆叫它什锦烫菜怎么样?”   简单,接地气,让人一听就觉得自己肯定吃得起。   元宝:“行!”   什锦烫菜在天冷时推出来,满足了客人们想吃一口热乎乎的念头。才一上市就抢了盖饭的风头。   幸亏盖饭的量与种类都有减少,不至于浪费。   什锦烫菜是要现煮,除非都点素菜,否则一个烫菜吃下来,是要比盖饭贵一些。   卢青桑每日清点进账,笑得合不拢嘴。   失恋的伤心需要用金钱才能补回来呀。   这天中午,柳小姐突然过来,她像普通客人一样,选了几样菜交给元宝称重,元宝这才发现她,“柳小姐,你怎么来了?”   柳小姐道:“我来吃饭呀。”   那边卢青桑忙着烫菜和收银,听见元宝的声音抬头才看到柳思。   来小食店吃饭的大多是男人,就是妇女,也是那种已婚中年妇人居多,像柳思这样的年纪小姑娘寥寥无几。   卢青桑带她去后院屋里待着,等下再给她把吃的送过来。   柳小姐拉住她的手,“哎,你陪我说说话呀。”   卢青桑道:“你也不看看我现在有多忙,等会儿再说。”   大中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她跟元宝两人忙得停不下来脚,一直到未时,才会清闲下来。   等客人渐渐少下来,卢青桑让元宝先看着店子,她去后屋看柳思。   柳小姐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诗经,见她进来,抱怨道:“你这里都找不到一个话本子看!诗经拗口的很,不好看。”   卢青桑没告诉她,这本诗经是她专门看了,打算面对裴琰时用的,当然,现在是用不上了。   她淡淡道:“我不爱看话本子,那些话本子写来写去,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某个穷书生遇到大家小姐,小姐甘愿跟着他过穷日子,最后书生高中状元,又娶了一个公主,左拥右抱的故事,我不爱看。”   柳小姐捂着嘴巴小笑:“可见你没有看过话本子,才不是你说的那些呢。话本子里也有好玩的故事。”   卢青桑:“行,那你给我说几个听听。”   柳小姐害羞,绞着手指,小声说:“有个叫做《弁而钗》的是讲两个书生的故事,还有一个叫做《怜香伴》的,是讲两个女孩子……”   再详细的故事她就不肯说了。不过卢青桑想起在大学图书馆见到的那些书之类的,倒也能明白一二。   她比较好奇地是柳小姐在哪里看到这些虎狼之书啊,这要是被家长发现是铁定要打板子的。   柳小姐以为她笑话自己,忙解释道:“也不总是看这些,我有个朋友,她在她哥哥的书房看到的,就给我瞅了两眼。”   就是这两眼让她发现了新世界。   这书对人的三观打击也太大了,尤其是古代闺阁少女。   柳小姐一想起那两本书就面红耳热,连卢青桑都不敢看。   卢青桑觉得,她现在这副样子看看佛经清净清净比较好。   柳小姐一不留神把自己的秘密给人说了,连忙拉着卢青桑的袖子撒娇,“哎呀,你不许告诉别人!”   卢青桑逗她玩儿,“不许告诉什么?”   柳小姐的脸红通通的,低头说:“你还装!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看话本的事情。”   卢青桑举了手,笑道:“好,我发誓,谁都不说,连元宝也不说。”   柳小姐这才放心下来。土豆   卢青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你以前说过裴大人有个妹妹,对吧?”   柳小姐道:“是啊,怎么啦?”   卢青桑道:“我长得很像她吗?”   直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裴琰那句,“你们长得很像”。   柳小姐纳闷:“谁说你们长得像?其实我也只见过她几面,那时候我婶婶还没有嫁给叔叔,婶婶跟叔叔的已过世的第一任夫人,就是我的前婶婶是好友,然后我前婶婶带着我去兴安伯府做客,见过她,她的名字好像叫做云云,我记得她当时还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长得又黑又胖,被现在的婶婶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得很,还拿橘子皮扔我,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卢青桑:“又黑又胖?”   “是啊,”柳小姐道,“我绝对没有故意说她的不好。她挺可怜的,那么小就过世了,我也很可怜她。可是她就是个黑胖丫头,易家兄弟都知道,你可以去问他们。”   柳小姐挽着卢青桑的胳膊,将脸靠近她,笑道:“卢姐姐长得好看,云云就是个小丫头,一点也不像,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告诉你们《弁而钗》与《怜香伴》讲什么哈哈,话说我大学时真在读书馆见过。。。   晚安,明天见。 第37章   四五岁的小丫头, 又黑又胖?   卢青桑拿起镜子,镜子里立刻映出她的面容。   柳眉杏眼琼鼻雪肤,长得……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张标标准准的少女容颜。   可以肯定的是与四五岁的小丫头一点都不像。   究竟裴琰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们长得像的?   或许像不像都无所谓了, 裴琰只需要一个打发她的理由。   “啪!”   卢青桑赌气将镜子翻了个面,盖在桌子上。   柳小姐眼珠子转了转,她并非是全无所知,当下笑道:“是不是表哥说你像云云的?”   卢青桑点了一下头。   柳小姐说:“那他肯定是在耍你玩儿,哈哈,你那么聪明也都让人给耍了!”   卢青桑没笑,不好笑,她一点也笑不出来,而且还有想哭的冲动。   柳小姐也看出不对劲来, 呐呐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你怎么啦?”   卢青桑闷声道:“我没事。”   柳小姐松了口气, 道:“没事就好。表哥真是太讨厌了, 我现在都不理他的,你也别理他。”   柳思现在完全沦落成裴琰的黑粉,回踩起来毫无压力。   “我以前就是眼瞎才看上了他, 好在及时回头,脱离苦海。表哥那人又闷, 脾气还不好,除了长得还不错这个优点外,也没其他的好处的了。以前还有钱,现在也没钱了,都捐出去做军费啦。姐姐我跟你说,他们锦衣卫其实俸禄并不高, 如果没下面人的孝敬,日子不太好过。”   卢青桑:她不在乎裴琰有没有钱啊,反正她现在能挣钱就行了。   “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反正他没一点好。就凭姐姐你的相貌人品,喜欢你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水定门!”   钟楼街位于安定门附近,而安定门与水定门一南一北,这队确实排得挺长的,看来柳思这姑娘是在诚心安慰人。   卢青桑笑着使劲点头,“你说得对!”   柳小姐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她最近相亲的事情。   “最近相看了两个,一个是我叔叔所在的吏部一个郎中的儿子,还有一个是婶婶的好友某位夫人的侄儿。叔叔看重的那人有才,婶婶看重的那人家底丰厚,我父母都不知道选哪一家。”   卢青桑问:“那你自己看上了哪个?”   柳小姐嘴巴撅起来,“都才匆匆见了一面,只是勉强看清了他们长什么样子,其他的什么都不了解,我也不知道选哪个。我今年都十六岁了,爹妈很急,只想快点发嫁了我。”   “我觉得嫁人一点也不好,还要在婆婆面前做规矩,婆婆吃饭你得站着,婆婆喝水你得端着,到夜里婆婆睡了你才能回房睡。婆婆简直就是祖宗,我不想当媳妇,只想当婆婆。”   卢青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柳小姐脸红了,一个女孩子嘴里说着嫁人的话毕竟是怪难为情的,“人家给你说心里话,你还笑话人家!”   卢青桑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忍不住。那个,你想要直接当婆婆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直接嫁给某位公子的爹,这样进门就可以当婆婆,哈哈哈!”卢青桑笑得肚子疼,索性躺在榻上揉肚子。   柳小姐炸了,两腮鼓着像小松鼠,嘴巴撅的可以挂油瓶。   样子可爱极了。   卢青桑难得对欺负一个傻白甜产生了一丝丝的愧疚。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哼!”柳小姐不理她。   卢青桑把镜子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看,人生气的时候五官是扭曲的,不好看,笑一笑嘛,笑的时候就最好看了!”   柳小姐委屈道:“你总是逗我玩儿。”   卢青桑安慰她,“我喜欢你才会逗你玩呀,要是讨厌的人我理都不会理。”   好吧,这个理由柳小姐勉强接受。   卢青桑去厨房端了一碟子今早做的山药糕,浇上厚厚的一层桂花酱,要多香有多香。   柳小姐的鼻子皱了皱,捧着碟子吃起来,总算是不生气了。   等她吃完山药糕,卢青桑见时候不早了,让她早点回去。   柳小姐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她觉得卢青桑这里真好玩,卢姐姐虽然总是逗她玩儿,但是没有恶意,比在家里待着舒服多了。   ……   卢家食店开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   当时为了食店能够顺利开下去,卢青桑邀了裴琰做股东,她出钱出力占八成股,裴琰做靠山,提供保护,占两成。   没错,她现在跟裴琰没有任何恋爱关系,但两人之间有金钱关系。   裴琰当时同意占股,但是不肯占卢青桑的便宜,只愿意做名义上的股东,实际上不分钱。但是卢青桑还是决定把他该得的那笔银子给他。   银货两讫,才能长长久久地把生意做下去,金钱关系总比人情关系好理顺些。   卢青桑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算算除去成本,她现在到底该给裴琰多少银子。   不过由给股东分红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她要给裴琰分钱,那么裴琰是有权利查看她的账本,由此了来判定她给的钱的数目是否准确,否则全靠人品来决定,毕竟不靠谱。   卢青桑简单地整理了下账本,算了算这几个月净利润,再按两成分给裴琰,这么一算下来,一共要给裴琰一百六十四两银子。   其实本来挣得会更多一些,但是成本实在不低。   这个成本不止包括房租,食材之类的,更多的是赋税。裴琰可以保护食店不至于被人敲诈,故意收银子,也不用各处打点官员,但是朝廷颁布下来的那些对商人的征收税种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挣了不少,卢青桑是满意的。   元宝拿着剪子去剪灯花,卢青桑敲敲账本,笑道:“这几个月的辛苦是值得的,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咱们可以住在自己的屋子里,而且还会有个田庄。元宝你的嫁妆钱也是足够的。”   元宝惊喜道:“真的,那姐姐你还是帮我存着。我这里没地方放,要是放在我爹妈家里,这些钱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卢青桑答应她:“好!”   挣钱了为了花钱,现在有了钱,肯定是要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所以,她决定了,要再请个人回来帮忙。   “洗菜洗碗收拾的活儿总要多个人回来帮手。”   冬天水冰冷,卢青桑不打算为难自己,既然有多的钱,为什么不能请人回来帮忙,让自己的时间更加宽裕一些,她可以花更多的精力开发新菜品。   只是这人还不能随便请,不然就是大麻烦了。   卢青桑让元宝明天去找牙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要办事稳妥,人老实,干净,勤快,还有就是不能嘴啐,爱说人长短是非。”   元宝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先去挑几个,然后姐姐你最后确定就行。工钱怎么算?”   卢青桑道:“工钱方面好商量,要真是个可靠的人,适当的多一些也没关系。”   第二日下午,店里的生意差不多做完后,卢青桑锁了门,与元宝分头行事。她要去裴家送银子。   她与裴琰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对于这次去裴家,卢青桑已经做好了再见裴琰的准备。   实在没什么好为难的。现代人就是分手后还能跟前任做朋友,她跟裴琰那点事儿算啥呀,啥都不算,就是见面都没什么好尴尬的。   余妈将卢青桑迎进去,笑道:“卢姑娘近来可好?”   卢青桑道:“挺好的。裴大人在不在?”   余妈道:“可不巧了,裴大人刚才有事突然出去了。”   “易总管呢?”   易焦替裴琰打理财务,易焦在也是一样的。   “在呢。”   卢青桑在会客厅喝茶等人,不过一会儿易焦匆匆而来.   她不废话,从袖袋里取出几张银票顺着桌子推到易焦那边,“这是大人的分红。”然后再从贴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账本子,也一并递了过去。   这个钱易焦可不敢收。   收了大人肯定是要骂人的!   他略微一寻思,笑道:“卢姑娘,大人在你的食店占份额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大人也没跟我详细说过。这钱与账本还是待大人回来之后,你亲自给他吧。”   行吧。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易焦看看刻漏,“应该快了。”   卢青桑耐心地等着,果然没过多久,裴琰就带着易晃回来了。   见到卢青桑的那一刻,他愣了愣神,问道:“什么事?”   卢青桑把账本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送分红来。”   裴琰道:“去书房说吧。”   在去书房的路上,卢青桑想了许多。首先,她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裴琰,肯定不能故作冷淡与疏离,因为这中反常的态度本身就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最好还是以前怎么对裴琰,现在依然怎么对待,保持态度不变。   其次,她必须要给裴琰解释清楚,她这次来确实是为了给他送分红,而不是打着送钱的幌子来纠缠他。   她要明确地告诉他,她生性洒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绝不纠缠。   君既无情我便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的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钟。 第38章 (捉虫)   心理建设做好后, 卢青桑就啥都不怕了。   她的眼睛直视裴琰的眼睛说话,不回避不躲闪,态度落落大方。   “当初我与大人约定好, 大人占两成股份, 现在我将四个月的分红共计一百六十四两银子交给你。这是账本,你可以查查账。”   裴琰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上次见面,卢青桑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是还是让他发现了她在哭,这让他心痛。   几日未见,他一直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想不到两人还能再见面,她看起来还不错,脸色红润, 眼睛有光, 这让他放心之余, 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不安。   裴琰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卢青桑喊了他一声。   “大人!”   裴琰回过神来,先是把账本推给卢青桑,微笑道:“我相信你, 这个我不用看。”   卢青桑也能保证自己的人品,所以她从善如流收好账本。   裴琰知道卢青桑是个有傲骨的姑娘, 因此不太好直接不要银子,于是委婉道:“卢家食店才开张不到半年,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这些银子不如先放在你那里,等你宽裕了再说。”   卢青桑笑道:“在商言商,这分红银子肯定是要给大人的, 这几个月食店的生意还不错,所以大人不用担心,这些银子是大人应得的。反而是我要多谢大人一直以来的帮助。”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银子裴琰不收也得收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好,我收下。”   这个话题了结,室内寂静一片,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没有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轻松与愉悦。   裴大人,不管怎么样,一直以来对自己挺好好的,就算他们不能做恋人或者夫妻,但是总能做朋友的。   卢青桑希望两人的关系更加自然顺畅些。   她说:“上次的事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感情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拿得起放得下。人活一生,喜欢的,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多,但不是样样都能得到,就是英明神武的秦皇汉武,富有天下,可他们想要追求长生不老,却依然不能得到。所以我已经想开啦,大人你也不要有负担。我呢,长得还行吧,应该在咱们国朝的平均水准之上,而且我还有钱,以后肯定能嫁一个两情相悦的好儿郎。对不对,大人?”   裴琰:“……对。”   卢青桑笑了笑,继续道:“大人说我像你的妹妹,你把我当妹妹一样疼爱。我后来想想觉得挺好的,我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本是个孤苦的人,现在多一个哥哥疼爱我,还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多威风,还有哪个不长眼睛敢欺负我呢!”   她也想通了,妹妹就妹妹吧。   古代谋生不易,适当的时候扯着锦衣卫的大旗挺好使的。   充分利用资源罢了。   “大哥!”卢青桑高高兴兴地叫了裴琰一声哥。   裴琰没回,他此刻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担心卢青桑想不开,徒自伤心,可是现在卢青桑想开了,他也并不觉得高兴,这声大哥像一把刀似的扎进了他心里,伤口很深,可是也只有他一个知道而已。   “大哥,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卢青桑看他脸色发白,关切地问。   第一声大哥叫出口后,后面再叫就毫无压力,反正这不也是裴琰所希望的?   裴琰摇摇头,“没事,可能是胃有些不舒服。”   卢青桑“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为了让裴琰更放心一些,卢青桑笑道:“大哥,前几天我见过柳小姐了,她的父母家人正在为她相看人家呢,可能过不了多久她就嫁出去了,希望我也能尽快遇到自己的有缘人。大哥,祝福我们吧?”   两人曾经爱慕你的女子,从此再也不纠缠你了,高兴吧?   裴琰淡淡道:“祝福你们。”   正事办完,卢青桑打算离开了。   裴琰忍不住道:“留下来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卢青桑笑着摇头,道:“大哥,我们毕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有时候还是要避嫌的。我毕竟是女儿家,就不久留了。”   她眨眨眼睛,“大哥,你不要坏我的姻缘哟,说不定我很快就嫁出去了!”   卢青桑的话句句都顺了裴琰的心情,裴琰觉得自己应高兴,可是他现在的心情郁闷极了。   她一共叫了他五声大哥,还说她很快就会碰到两情相悦的有缘人。   句句扎心。   “咦,卢姑娘回去吗?”易晃问道。   裴琰道:“回去了。”   易晃大为可惜,“唉,本来还想吃卢姑娘做的菜!”   大人神色惆怅,易焦看出不对劲来,训兄弟,“就知道吃吃吃!”   易晃嬉皮笑脸,“吃饭皇帝大,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事情,天塌下来都得先吃饱了再说。”   裴琰将银票给易焦,“卢姑娘食店的分红,收起来吧。”   易焦接了银票,眉宇之间有一丝担心,“大人,伯爵府那边自从知道您将老太君的私蓄全部捐了出去做军费,伯爷与孙夫人震怒不已,今日又派了管家来请您回伯府叙话。”   易晃在心里默默地说,就是大人的生母宣夫人也不满大人将私产全部捐出去,只是她早已与裴家和离,另嫁他人,这些年没有尽到生母的情分,因此也不好拿母亲的身份去说裴琰。   但兴安伯毕竟是亲生父亲,他的确是有资格说裴琰的。   裴琰沉声道:“我晚上去一趟兴安伯府。”   他没有让易家兄弟跟着一起去,没人知道他到底与兴安伯在书房谈了些什么,只是等裴琰回来时,身上有鞭笞的伤痕,甚至脸上都被鞭子扫到了。   易焦为他上药,易晃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双手握得紧紧,愤恨道:“虎毒不食子,伯爷竟然把您打成这样!”   易焦不如他弟弟毛躁,想得多一些,大人幼小时,没有母亲的护持,老太君过世后,在继任伯爵夫人的挑唆下,被伯爷在祠堂罚跪过,鞭打过,可是自大人进了锦衣卫,一个空架子无实权的伯爵府伯爷根本无力责打他,当然也不敢。   这次又是个什么情况?易焦想不通,大人心思深沉,近年来的行事越发让人琢磨不透,在卢姑娘的事情上是这样,在现在这件事情上同样如此。   “糟糕!”易晃一拍脑袋,“大人,皇上明日回京,您得在东安门恭迎皇上,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易焦提议:“不如明日告假吧?”   裴琰摆手,“不必。”   易家兄弟互视一样,都不知道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是易晃,他是跟着裴琰在锦衣卫当差的,自然知道皇上如今有防备大人的意思,可大人这些年在御前侍奉谨慎,兼有救驾的大功,还有大人捐了五十万两白银做军费的事情。   皇上虽然开始防备大人,但并不是立刻就将大人调的远远的。大人要是脸上挂彩去迎接皇上,皇上必定是要问起来。   他脑袋瓜子终于灵动了一回,或许大人就是要让皇上问呢!   不过兄弟俩给裴琰换药,大人身上伤痕不少,还有以前兴安伯鞭打留下的伤痕,新旧伤痕交叉,愈发触目惊心。   兴安伯对这个儿子是真没有父子之情,下手狠,丝毫没有念及父子之情。   裴琰面上一派平静,他很早以前就对这个父亲已经失望死心,现在又何来难过?   倒是易晃心里恨得牙痒痒,手也痒痒的,总觉得要找点事情出单了做,才能治好这心痒手痒的毛病。   次日裴琰进宫侍驾,皇帝回宫,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鞭痕,笑了。   皇帝想了他以前上朝时,有一回,当时的工部侍郎的脸上出现几道抓痕,朝中人人笑话他惧内。   皇帝好笑,一向寡言,办事严谨的裴琰也有这一面啊,他打趣道:“裴卿,这脸上的鞭痕是哪位佳人所赐?”   裴琰道:“回皇上,并非是佳人所赐。”   皇帝追问:“那么是谁?”   裴琰不肯说。   锦衣卫就是皇帝身为极为重要的卫队,能进锦衣卫的人,每个人的身家父母都会查的清清楚楚,裴琰与其父亲不睦的事情,皇帝有所了解。   他问:“可是你父亲兴安伯所鞭笞?你告诉朕,锦衣卫是武官,并非是那些读儒书的呆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裴琰垂手道:“皇上恕罪。其实家父是为了那五十万两白银的事情……”   北边的胡人连年犯边,可是国库中的银子大部分被皇帝拿去奢靡享用,再不就是花在斋醮祷祀上面,甚至连军费都拨不出。   裴琰捐的这五十万两白银极大地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他虽然因为严太师与兴安伯走得极近的原因,有防备裴琰之意思,但是裴琰的为人处事仍然简在帝心。   现在知道裴家两父子关系势同水火,皇帝心中更多的还是高兴。   “兴安伯就是个老糊涂了,分不清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裴卿,你这做儿子少不得吃些苦头,可惜,可惜!”   裴琰从宫里回来,刚一坐下,易焦押了兄弟过来,“跪下,给大人请罪!”   易晃梗着脖子,“我没错!”   裴琰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易焦叹气:“老二这倒霉孩子今日带了几个人揍了二少爷一顿!”   二少爷便是裴琰的二弟裴瑞。   易晃一点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嚷道:“我就是揍那小子了又怎么样?他一肚子坏水,以前没少在伯爷面前告大人的黑状!哼,我不止揍他这一次,以后我见他一次揍一次!”   “你这样会给咱们大人惹祸的。”易晃实在头疼。   易晃嘿嘿笑道:“咳,我用麻袋蒙住了他的头,拖到没人的巷子里揍的,他不知道是谁打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祝大家端午安康!   今天还是只有一更,但是从明天起恢复每天两更。   大家节假日玩的开心点,明天见! 第39章   裴琰淡淡地来了一句:“就是不蒙头也没关系。”   裴瑞这人就如阴沟里的老鼠, 总是在暗处偷窥,然后趁着你弱时,飞快地跑出来咬你一口, 同时这种人也格外胆小, 只敢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坏事,在明面上谁都不敢得罪。   这次裴瑞被打,兴安伯府肯定是认为是自己派人做的,当然就算不是自己做的,那位孙夫人也会把罪名按在自己身上。   因此裴琰才说,不蒙头也没关系。   易焦老实些,睁大眼睛,“可是,兴安伯府那边伯爷与孙夫人又得……”   那两人没少生事, 虽说不能真正伤害到大人, 可是恶心人的事情可没少做。   易晃嘿嘿笑:“要不, 我再带人揍他一顿!”   “哎呀, 哥,你怎么又打我,大人都还没有说话呢。”易晃抱头叫屈, “我也没把他打得半身不遂,只是叫他皮开肉绽, 成个大猪头而已。”   易晃躲在裴琰的身后,裴琰制止易焦,“没关系,那边知道了也没关系,我打算找个时间去兴安伯府探病。”   易晃兴奋道:“探病,那带我一起去吧。”   裴琰笑道:“行, 把你交出去。”   易晃抱头,“大人哎!”   裴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被易晃这么一闹,裴琰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们两兄弟一直像家人一样陪伴着他。   自从搭上了严太师,兴安伯最近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小儿子顺利地进了五军都督府,他手上也有了实权,而且还能够经常在御前侍奉,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借着严太师的势力将兴安伯的名头传两代下去,这样兴安伯府至少还能再兴旺五十年。   总之,一切都很顺遂,只是想起长子来,兴安伯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那个逆子竟然没有跟他商量,擅自做主,将老太君留下的私产,足足有五十万两白银都捐作军费,这怎么能不让兴安伯愤怒?   严太师胃口越来越大,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刚出生的孙儿,时不时地寻个由头收钱,就连前个儿新纳了个妾室也摆了酒席,让官员父母赴宴送礼。   要兴安伯说,严太师府上金山银海,真算起来可能比皇帝还有钱。   自裴琰成年后,兴安伯已经没有机会再动手打他,所以当他得知裴琰捐了五十万两白银后,忍不住在祠堂鞭笞了一顿裴琰,虽然心里还在痛惜五十万两白银,但是能打一顿逆子也极大了让他心里解气。   哪知道,次日去崇明宫侍奉皇帝时,兴安伯被皇帝大骂了一顿,说他眼里无君,心中无国,让他立刻离开崇明宫,以后再也不要出现朕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震怒,即使是最善于揣测皇上心意的严太师都不敢说什么,只能打眼色给兴安伯,兴安伯最后灰溜溜地出了宫。   再后来,从贴心伺候皇帝的一个太监那里,兴安伯终于知道了原因。   裴琰,又是裴琰在其中搞鬼!   这个逆子,生下来专门克他的父亲!   兴安伯越发坚定这个想法,要不然,怎么说,自从裴琰出生后,兴安伯府一日不如一日。   兴安伯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裴琰身上,完全忽视了他自己,他是决计不会承认他自己的无知无能昏聩。   “老爷呀!”   伴随着一声啼哭,书房的门被推开。   继任的兴安伯夫人孙氏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拖着儿子裴瑞走进来。   “您得给我们母子做主啊!”   被她拖着的裴瑞鼻青脸肿,两个硕大的乌眼圈儿,裴瑞还知道要脸,躲在他身后,举着袖子,半遮着脸。   孙氏把儿子往兴安伯面前推,“好歹是亲兄弟,大公子竟然对能亲弟弟下此狠手,日后莫不是要弑父啊。”   弑父二字,让兴安伯面上一黑,正正说中了他的心思。皇上如何能知道他鞭笞儿子的事情,还不是裴琰那个逆子在皇上面前告状么!   兴安伯的目光落到次子身上,裴瑞怕他父亲,瑟缩一下,兴安伯忍不住骂了一声“废物!”   长子有能力,可是心里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有恨;次子么,还算孝顺,但是软弱无能,不能担当大任。   一边的孙氏还在哭哭啼啼,痛诉裴琰种种不是。兴安伯今日在皇帝面前吃了憋,心里早已不耐,呵斥道:“别哭了,我还有事,夫人回屋吧。”   孙氏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当即识时务地拉着儿子出门。   裴瑞扯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娘,你说爹这样会不会把裴琰逐出族啊?”   孙氏心烦意乱,“我哪里知道!都是你不争气,但凡你比裴琰稍微混得好一点,你爹早就不会要裴琰这个儿子了。”   兴安伯府愈发衰败,而这些年裴琰在锦衣卫越混越好,得了皇上的看重,所以兴安伯才舍不得这个长子。   裴瑞:“可是,爹不是已经攀上了严太师么?大哥那人才不会帮助兴安伯府。”   孙氏寻思道:“看来咱们要再想想办法,让你爹彻底容不下裴琰。”   她又再次叮嘱儿子,“你在五军都督府好好办差,给你娘争口气!”   裴瑞:“知道了。”   ……   牙婆推荐了五名人选出来,让卢青桑与元宝挑选。   这些人大多是已婚妇人,最年轻地才十八岁,年纪最大的有五十来岁。   牙婆笑眯眯地说:“卢姑娘,她们都是这京城附近的人,有家有口,家里也清白,没有那赌博斗殴的人,您看看哪个合适?”   卢青桑问了她们一些家里的情况,然后挑了一个叫做顾婶的妇人。顾婶约莫四十岁,头发盘在头上整整齐齐,手指甲剪得很短,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衣服整洁。   卢青桑暂时定下了她,约定好先试用一个月,这一个月内,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随时辞退,工钱按天结算。   顾婶毕竟算是外人,便只让她待在食店与厨房两处帮忙,其他的事情不用她,她主要负责洗菜切菜洗碗以及食店的扫洒等活儿。   双方约定好,顾婶每个月的工钱一两银子,每月有两天的探亲假。   不得不说,有了顾婶,卢青桑极大的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元宝的杂务也少了许多,有了更多的时间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近了十一月,虽然还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可是京城的风已经很刺骨了。玉面酪已经下市,吃盖饭的人越来越少,也干脆下市,预备明年再来,现在食店主打就是奶茶与什锦烫菜。   这个年代,北方估计除了皇宫与特别有钱的大户人家,可能有地热取暖,大多就是烧个坑,或者炉子取暖。   卢青桑专门请了工匠过来,让工匠改造一下厨房的烟囱,让烟囱通过食店转一道弯,然后把烟排出去。这样厨房烧水或者做饭时,热气通过烟囱,会连带着食店里也暖和些。   顾客在寒风凛冽中掀开厚厚的帘子进入小食店,首先感觉到一阵暖意,这无形中也为食店增加了不少客人。   卢青桑还简单地画了一张设计图,让师傅帮着做一个半人高的烤炉,其实对与炉子的内部构造她也不清楚,只是连比带划,那师傅笑道:“知道,知道,大户人家中做过,里面可是贴面饼子,对吗?”   “对对!”卢青桑使劲点头。   没错,她打算做锅盔。   还没什么比冬天的寒风里吃一块热乎乎热乎乎的锅盔更舒服的事情吗?   红糖锅盔、梅干菜瘦肉锅盔、五香酱肉锅盔、牛肉锅盔、椒盐锅盔。   揉好的面皮里铺上一层梅干菜瘦肉馅,然后用擀面杖干得薄薄的,刷上油,洒上白芝麻,最后放出烤炉中烤的金黄酥脆,拿出来时再刷上一层酱料。   如此香喷喷的梅干菜锅盔就出炉了。   卢青桑端出了给元宝、顾婶试吃。元宝吃得停不下来,顾婶也连连点头,“好吃!面饼酥香,梅干菜解腻,与瘦肉搭配刚刚好。”   只是这锅盔较之肉饼火烧之类耗时长,且麻烦,烤炉烤起来也费事,没有现代化的烤箱,实在太费功夫。   就凭卢青桑的这个小食店,根本没法大批量生产,因此在价格方面肯定要定的贵一些,最便宜的椒盐锅盔也要二十文钱,羊肉最贵,须得三十五文钱一个。   锅盔上市后,大受好评,又为卢青桑挣得不少钱。   金钱不愧是女人最亲密可靠的朋友,能让你笑口常开,年轻十岁。   卢青桑每天数数银子,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   谁再跟她提起裴琰,她会说:“裴琰是谁,有银子可爱吗?”   再不就是,“那是我亲哥!”   裴大人有时候也会夜巡,这回卢青桑一视同仁,亲兄妹明算账,裴琰要想吃什么,拿钱来买就行,要是碰上小店打烊,那么恕不招待。   十一月初九是卢青桑的生辰,既是原主的,同时也是卢青桑自己的,两人正是同一天生日,想来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辛苦了好几个月也没放假,这天卢青桑索性给大家放了个假,食店歇业一天。   一大早上,元宝神神秘秘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她,卢青桑解开一看,原来是几件小衣服及袜子。   元宝笑道:“这是我送给姐姐你的生辰礼物。我的手艺裁衣裳不好看,但是做女人穿的小衣服与袜子还不错,都是从松江棉布做的,软得很。”   卢青桑摩挲着柔软的料子,很感动,难得有个人这么把她放在心上,眼睛湿润润的,“谢谢你,元宝。”   元宝害羞,“哎呀,不值什么!”   今天天气还不错,两人商量好出城去郊外报恩寺上香。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40章   报恩寺位于西直门外的西山。西山很大, 其中有一部分属于皇家别苑,报恩寺乃是国朝建国的太/祖皇帝为了纪念母亲所建,百年来香火鼎盛, 乃是京城的百姓上香拜佛的第一大去处。   卢青桑并不信佛, 对于很有钱的报恩寺捐香火钱更是没有兴趣。但是这年头女眷出门扯的理由中去拜佛的理由无疑是最正当不过的,加元宝特别想请张平安符,卢青桑就跟着她来了,顺便寻找新的商机。   两人在报恩寺山门外下了马车,立刻就被报恩寺正门的大金匾吸引中了目光。在路上时已经听赶车的师傅说了,报恩寺正门的金匾乃是用纯金打造,一丝一毫不掺假,上书“报恩寺”三个大字是太/祖皇帝亲自提笔书写,苍劲有力, 雄伟非凡。   卢青桑抬起头看“报恩寺”三个大字, 风龙凤舞, 似行非草, 卢简在书法方面有造诣,托原主的福,卢青桑也能稍微看出些好坏来, 就这太/祖提的字,独具一格, 兼了楷、行、草、隶四者之风,堪比王羲之在世呀。   寺院的正门专供接待帝后,普通人走侧门进去。   卢青桑进了寺庙的第一感觉就是壕,大雄宝殿高而阔,金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殿壁, 纯金打造的释迦牟尼像,而佛祖背后的佛龛则是用金丝檀木打造,几乎闪瞎人的眼睛。   听说当今皇帝舍得在佛道上花钱,以至于连边关将士们的军费都筹措不出来,由这个报恩寺就可见一斑。   既来之,则安之。卢青桑与元宝在大雄宝殿叩了三个头,一人捐了五十文钱,然后得到了一张平安符。   卢青桑真的很明显地看到,她与元宝掏出五十文时,那个在功德箱旁边的小沙弥撇撇嘴,很不屑的样子,而在卢青桑之前的人一口气捐了五百两银子时,小沙弥笑得眼睛都弯了,“施主的诚心佛祖一定会看得到。”   佛法不是讲究众生平等么?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说请把我的五十文钱还给我,这五十文钱也是我辛辛苦苦凭一双手挣回来的,可她还是忍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头一个皇帝带了个不好的头,下面的人有很多也开始念歪经。   请过平安符后,她就不想在拜了,只在寺庙里随意逛逛,看看巍峨的藏经楼,数数罗汉,饶有兴趣地欣赏壁画,罗汉堂的壁画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惨状,扒舌呀,下油锅呀,元宝捂着眼睛不敢看,卢青桑只好带着她出来。   还有什么韦陀殿,财宝天王殿,两人随意逛逛,无甚稀奇的地方,不过卢青桑却发现了一副很有禅意的楹联。   “想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她嘴上念了一遍,心里又默默地想了一遍,只觉得今日来拜佛最大的收获就是这副楹联。   人人皆道,报恩寺的斋饭美味一绝,卢青桑很感兴趣,想尝尝香菇做的鸡是什么味道,冬瓜假扮的红烧肉与真正的红烧肉又有几分区别。   此刻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报恩寺的斋堂已经排满了人。卢青桑与元宝老实排队,元宝奇怪地问卢青桑:“姐姐,我以为素菜就是用素油炒几个青菜,青菜萝卜即可,可是你看那边红纸上写的菜单,芙蓉鸡片、葱烧海参、东坡肉,都是荤菜的名字呀,把素菜做成荤菜的模样味道,多麻烦,那还不如在家里直接吃肉呢!”   卢青桑笑道:“这叫‘素菜荤吃’,可见大家伙儿骨子里还是爱吃肉的,寺庙迎合也不无道理。”   两人一番对话让后面一位夫人掩袖而笑,道:“小姑娘这话说的有道理。”   夫人身边的小丫头也捂着嘴巴笑:“大家都在掩耳盗铃。”   这位夫人四十岁出头,穿一身素色水田衣,头上插银钗,打扮的不如何华丽,但看着端庄优雅,书卷气很浓。卢青桑一眼就对这位夫人心生好感,两人攀谈了几句。   夫人道:“我随夫家来京城不久,听说这报恩寺久负盛名,就过来拜佛,却……”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微微摇了摇头,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一脸失望之情。   卢青桑道:“我与夫人有同感,不过这报恩寺倒有一样好的,它的楹联都写的十分有禅意。”   夫人笑道:“是了,我听一位师父说有些楹联是了空大和尚写的。”   能称得上“大”的,必定是德高望重的大禅师,卢青桑在寺庙内也看到过了空大和尚的石碑。   当年太/祖皇帝要让了空做报恩寺的住持,了空志在天下,悄悄离去,在民间云游数十年,帮助贫困百姓,后来在福建某寺圆寂,太宗皇帝让人把他的舍利子带回了报恩寺。   闲聊几句,就排到卢青桑,卢青桑告辞了这位夫人,与元宝进了斋堂。   两人点了东坡肉、素鸡,以及两碗素面。东坡肉从外形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只做到了形似,味道还是冬瓜的味道。素鸡出乎卢青桑的意料,鸡肉用了豆干代替,但里面有鲜蘑调味,所以味道非常鲜美,总体来说,还行。   吃过斋饭,两人从报恩寺出来。卢青桑有些疑惑,报恩寺香火旺,人流多,为何山门外连一个摆摊的人都没有,庙会的形成最开始不就是跟寺庙有关吗?   两人没有乘坐马车,步行散步,一直走了两公里路才看到有摆摊子卖米糕的老大爷。卢青桑买了两块米糕,问道:“大爷,为什么没有人在报恩寺山门外摆摊呢?”   老太爷一边拿油纸给她包米糕,一边说:“那里是报恩寺的地方,寺里的和尚不让摆。”   卢青桑道:“怎么山门外也是报恩寺的地了?”   老太爷随时一指,“这一带的田地,入目所及,除了皇家的之外,都是报恩寺的土地,国朝自建国以来,每代皇帝都有赏赐土地给报恩寺。我那小儿子就是在报恩寺当了小沙弥。”   语气中竟有一股自豪在里面。   卢青桑:“……”   能进报恩寺当和尚难道就是古代版的铁饭碗么?   其实她今天来报恩寺还有一个重要的想法,就是打算趁着各种就节日佛诞日庙会活动,来此练个摊,一则多挣点银子,二则为食店打个广告。   现在看来也都不必了。   在现代摆摊子有诸多限制,甚至要跟城管打游击战,没想到在古代,问题还是一样多呀。   京城的冬天分外冷,有太阳时还好,太阳西移,渐渐起风了,就开始冷起来。卢青桑与元宝身上穿着棉衣还是觉得冷,索性去城里一家皮毛铺子,定做了两件皮裘。   李白诗中有云:“五花马,千金裘。”   可见裘衣的贵重,卢青桑定做了两件皮裘,就花了近五十两银子,就还是其中比较便宜的,紫貂是最贵的,说是千金也不为过。   元宝一个劲地说:“姐姐,太贵了,就买一件算了。”   卢青桑故意板着脸,“就我着自己穿,你干看着?挣了钱就是要花的,再说这裘衣保值,哪天你不想要了还能去当铺换银子。”   元宝只得收下,“谢谢姐姐。”   卢青桑付了定金,让人把这两件裘衣明日送到卢家食店,然后又带着元宝去了京城有名的得月楼吃饭。   酒饱饭足,今日的生辰才没算虚度,银子也花得开心。直到天都快黑了,两人才回了家。   今天食店歇业一天,故而廊檐下的羊角灯也是熄的。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元宝掏钱打发车夫,卢青桑掏出钥匙开门,只听元宝哎呀一声:“裴大人,您过来夜巡啊。”   卢青桑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裴琰,她晚上喝了一点点酒,脑袋有些发晕,竟然第一时间没有看到裴琰。   失礼,失礼!   她打了个招呼,“大哥!”   这声大哥似乎没叫裴琰高兴,他眉头微皱,走过来,问道:“你喝酒了?”   卢青桑用手比划道:“只喝了一丁点。”   裴琰目中似有无奈,“你那点酒量,实在不该喝酒,幸好没事,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元宝,以后看着你姐姐一点,别让她喝酒了!”   卢青桑本来高高兴兴地过生日,这么被裴琰一说,她不开心了,“我喝我的酒,关你什么事啊,你以为你是谁呀?”   裴琰:“酒楼是什么地方,人流复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们两个女孩子喝了酒很容易吃亏。”   锦衣卫大人板着脸,语气严肃的样子挺可怕的,元宝连忙摆摆手,“大人,我跟跟姐姐真的只是喝了一小杯,不会有事的,今天是姐姐的生辰,姐姐开心嘛。您不要再怪姐姐了!”   只是元宝确实高估了卢青桑的酒量,就是那浅浅的一小杯酒,就让卢青桑有了五分醉意。   隔壁酒楼的灯光映过来,锦衣卫大人肃着一张好看的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在脸颊的一边打上阴影。   卢青桑恶从心底起,呲牙一笑,迅速伸出两只手,捏住了裴琰的两腮。   作者有话要说:  珍爱野生动物,拒绝皮草,羽绒服更保暖~   “想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出自归元寺。   晚上还有一更,十点钟。 第41章 (捉虫)   她不但捏, 而且还使劲往两边扯,裴琰的脸被她拉扯到变形。   元宝心惊胆战,“姐姐, 快放手, 这可是锦衣卫大人!”   卢青桑嬉笑道:“我知道是锦衣卫大人,可是这是还我亲哥呀,大哥,你不会跟妹子生气吧?”   裴琰眼中有无奈,“放下手吧。”   “偏不!”卢青桑捏上了瘾,手下力气加重,“把你的嘴巴捏住了你就不会说我不想听的话了。”   “元宝你瞧,裴大人现在像不像一只青蛙,哈哈!”   卢青桑借酒装疯, 元宝可不敢真发疯, 她心里对锦衣卫发憷, 扯着卢青桑的袖子说:“姐姐, 咱们进屋吧。”   卢青桑的手也酸了,松开手,被元宝牵进屋子。   黑将军“汪汪汪”地跑过去蹭卢青桑, 卢青桑弯腰蹭蹭它的头,问道:“黑将军, 吃晚饭了没?我们给你带了大棒骨回来。”   大棒骨是卢青桑从得月楼带回来的,她抛了一根给黑将军,黑将军跃身一跳,将骨头衔在嘴里。   卢青桑拍手:“好棒!”   裴琰就在一边看着卢青桑,卢青桑理也不理他,只顾着跟黑将军玩儿。   元宝将屋子里的灯点燃, 然后泡了一壶清茶,给卢青桑倒了一杯。   卢青桑捧着茶杯小口抿,余光瞟到元宝再给裴琰倒茶,立刻道:“元宝!”   元宝吃了一惊,“姐姐,怎么啦?”   卢青桑把裴琰一指,“他,给茶钱了吗?”   元宝:“……”   卢青桑振振有词,“咱们这是食店,吃饭喝茶都是要收钱的,要是让别人白吃白喝,那咱们两个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裴琰轻轻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摸出一角银子放在桌子上,含笑道:“够了吗?”   卢青桑瞧了一眼:“勉强够了吧。”   茶叶有解酒功能,再加上卢青桑本来就没喝多少酒,一杯茶下肚,脑袋就清醒了许多。   这一清醒,理智就回笼了,不好再故意跟裴琰对着干,可又不想再听他说些教训人的话,卢青桑给元宝使眼色,元宝会意,道:“天色不早了,大人早点回去歇着吧。”   卢青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   裴琰却老神在坐着,不慌不忙地喝茶。   卢青桑急了,“大人还不回去?”   裴琰:“不急。”   卢青桑撑着额头,“可是我不舒服,想休息了!”   裴琰吩咐道:“元宝,你去给她揉太阳穴,这样会缓解一些。”   元宝依言慢慢地给卢青桑揉太阳穴。   裴大人开始说话了,“你酒量浅,并不适宜饮酒,饮酒伤身……”   烦呐!   没完没了地念经了。   卢青桑此刻不是醉酒后头疼,而是被裴琰念叨的头疼。   她心烦意乱,捂住耳朵,“我不想听!反正我喝醉酒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都记不住!”   裴琰似乎叹了口气,无奈道:“好,我不说了。”   卢青桑放下手,跟他确认,“等我酒醒了你也不说?”   裴琰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卢青桑得意道:“那时候就算你再说我也没用,我反正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她狡辩,她刁蛮,强词夺理,不知好歹,所有不好的一面,都在裴琰面前显露出来,卢青桑一点都不关心,无所谓,反正他们是兄妹,做哥哥就多多包容妹妹吧。   她让元宝送客,自己回屋睡觉。   眼皮发沉,躺在床上,下一秒钟就开始与周公亲密约会。   生物钟让她天蒙蒙亮就醒过来,元宝早已经起床了,烧了热水让卢青桑洗漱。   洗漱过后,两人吃早饭。元宝欲言而止,卢青桑用调羹搅拌碗里的粥,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元宝道:“姐姐你昨天对裴大人太不客气啦,他毕竟是锦衣卫大人。”   卢青桑淡淡道:“昨天我喝醉了,什么都不急了,裴大人想来不会同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别担心了。”   元宝“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忙回了一趟房间,拿出一个檀木小盒子递给卢青桑,“诺,这是裴大人让我转交给姐姐你的生辰礼物。”   卢青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东珠手串,东珠个头大,颗颗饱满圆润,富有光泽,珍珠手串收扣的地方挂了小小的一串碧玺璎珞,款式活泼,适合年轻的姑娘。   元宝在一旁惊叹:“好漂亮呀,姐姐快戴上看看!”   卢青桑心里不是个滋味,将手串丢回盒子,“不想戴,先放着吧。咱们要干活,戴着它也不方便。”   元宝遗憾:“是啊,要是送的是发簪就好了。”   卢青桑笑道:“何用人送?咱们自己就可以买,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咱们一人买一件自己喜欢的首饰。”   她不需要男人送,想要的自己去挣!   刚出炉的酥香锅盔就着热乎乎的粥就是一顿极好的早饭。   小食店的早餐生意很不错,卢青桑、元宝、顾婶三人通常上午是最忙的,既要招呼客人吃早饭,又要准备中午的菜。   什锦烫菜卖的不错,但毕竟有些不太适应老顾客的口味。有几个自从卢家食店开张就常常过来吃饭的老客提出了意见。   卢青桑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加了两道大菜。一道是红焖羊肉炖萝卜,还有一道是菌菇炖鸡。   这两道菜可以提前做好,放锅里小火焖着,按碗卖。   其实她挺想焖个牛肉。可是这年头牛肉是稀罕货,朝廷明令禁止屠杀牛,只有那种病牛或者快老死的牛才能流到市场上,但极难买到,以至于卢青桑穿过来这么久,硬是一次也没有吃上牛肉。   软烂入味的红焖羊肉炖萝卜倒在白米饭上,拌一拌,香的连盘子都能吃进去。   虽然价钱不便宜,但是就一个中午,一大锅羊肉全给卖出去,菌菇炖鸡也卖得只见底子了。   午后,客人渐渐少了。   顾婶在厨房刷锅碗,元宝收拾食店,卢青桑打算盘记账,余光瞟见一个人走进来,忙放下算盘,笑问道:“客官来点什么?”   这一抬头,愣住了,眼前这妇人不是昨日在报恩寺见过的那位夫人么?   那夫人同样愣住了,“小姑娘,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寻人的。请问卢姑娘在吗?”   这里除了卢青桑这个卢姑娘,也没其他姓卢的了,她坦然道:“我姓卢,请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那夫人眼睛瞪大,顷刻间就蓄满了泪水,喃喃道:“你是青桑?”   女子的闺名外人并不知晓,只以“某某氏”代之,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卢青桑心思百转,面上却波澜不惊,微笑望着妇人不语。   那妇人握着她的手,惊喜道:“青桑,我是你的姑妈啊。真好,昨日我去报恩寺许愿,希望早日找到你,果然让我找到了!”   姑妈?   卢简是独生子,并无兄弟姐妹,但是堂妹是有几个的,原身从小在苏浙一带长大,对这个所谓的姑妈没有一点印象。   她心里存疑,让元宝看着店子,然后带着妇人去了后屋。   “夫人何以认为我是您的侄女,恕我直言,我并不认识您。”卢青桑开门见山地说。   妇人道:“我姓卢,成都府人士。你的父亲名为卢简,是我的堂兄。你叫青桑对不对?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堂兄出事时,我跟随夫君在广东任上,因路途遥远,后来打听到你寄居舅家,便没有接你过来。前几日我夫君调到京城,我便开始寻访你。”   她轻轻把卢青桑揽在怀里,“孩子,你吃苦了,想不到你舅父竟然是那种人,跟姑妈回家吧,以后我来照顾你。”   说实话,这位卢夫人对于卢青桑来说就是实打实的陌生人,她推开卢氏,缓缓地摇头。   卢氏急道:“你可还是不相信我是你的姑妈?我夫君乃是现任国子监司业李尧,你可以去查,绝不会骗你。”   卢青桑道:“我相信。”   卢氏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妇人,没有必要骗她。最重要的是卢青桑一无所有,别人没必要假借亲戚的名义骗她。   “你为何不肯跟我回去?”   卢青桑笑道:“因为我有事情要做啊。您看,这个小食店是我自己的,我现在能养活自己,不用靠别人施舍,挺好的。”   卢氏回京后就派人去清水村董家打探卢青桑的情况,知道董家苛待侄女儿,甚至做下没天理的事情,心里愈发疼惜卢青桑。   只是卢青桑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卢氏回去,她好不容易从董家的坑里跳出来了,肯定不愿意再掉入另外一个坑中,哪怕卢氏是真心疼爱她。   一旦依附卢氏了,卢氏与李尧就能替她的婚事做主,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   卢氏叹气,见说不动她,只得先回去了。   顾婶是老思想的人,她为卢青桑找到亲人而高兴,元宝倒是跟卢青桑一个想法,“姐姐,董家的教训还不够么,不管卢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都不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明天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 第42章   卢夫人嫁的李尧是个当官的, 还是国子监司业,在现代就相当于北京大学副校长。这样的人行事当不会如董家一般,但是卢青桑实在是被董家坑怕了, 要不是遇到裴琰, 只怕她现在还在坑里。   “元宝,我不会跟着卢夫人回去,就当做是普通的亲戚走动。”   当然要是卢夫人或者李家嫌弃有一个经商的亲戚,那么不走动,就当不认识也行。   元宝放心下来,笑道:“咱们好好打理小食店,自己过日子才快活呢。就说那柳小姐,官宦千金,想要出门一趟都难得很, 没什么意思。”   小食店每日迎来送往无数客人, 见人间百态, 卢青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   “老板娘, 来一碗红焖羊肉炖土豆。”   卢青桑问:“是直接浇在白米饭上,还是单独用碗装好?”   那人道:“直接浇上去,香!”   “好嘞!”   小食店的规矩, 先在柜台点餐,然后结账, 最后入座。   元宝给客人准备饭食,卢青桑把钱收在柜子里,提笔记账。   有个颇为耳熟的声音传来。   “卢姑娘,我想要什锦烫菜。”   卢青桑伸手往右边一指,“去那边选菜、称菜,然后交给顾婶子……哎呀, 是你呀!”   竟是多日未见的王康。   “王公子近来可好啊?”卢青桑问道。   王康红着脸说:“多谢姑娘关心,小生近来挺好的。”   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点,食店里人来人往,王康原本还想跟卢青桑多说几句话,但排在他后面的人在催他,“唉,好了没?”   “好、好了。”王康只得让出位置,去柜子那边取菜。   店里的生意忙,卢青桑很快就忘了王康这茬事,一直到末时,客人渐渐少了,她才注意到王康还在。   元宝跑过来跟她咬耳朵,“王少爷不是过来吃饭的,而是来看姐姐你的。”   卢青桑假装叹了口气说:“这些年轻人,还是个学生呢,就该多用功在学业上,等考中了举人,什么样的美娇娘没有。”   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也笑了,刚才那段话,那口气,有没有很像高中班主任说过的话?   王康明年参加秋闱,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为了追求一个姑娘,在食店待了快两个时辰。   王康见卢青桑闲下来,慢慢地挪过来,低着头,不敢看她,比大姑娘还羞答答。   卢青桑道:“公子用过饭了吧,快点回书院去吧。”   王康呐呐道:“我有话同卢姑娘说。”   卢青桑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句话。   然而王康不吭声了。   真急人。   卢青桑问:“什么话?”   这回王康才开口,“卢姑娘,我要定亲了。”   哦,原来是要结婚了特意来说一声。   只是卢青桑自问与王康几乎是没什么关系,他实在没有必要特意跟她说吧,反正她不会给份子钱。   那么,就说声恭喜吧,恭喜是免费的。   卢青桑道:“恭喜恭喜!”   王康脸色有点难看,“暂时还不用,还没有正式订婚。卢姑娘,小生是真心钦慕你,若是你同意,小生立刻回家让父母遣媒人过来提亲。”   “别,别!”卢青桑连忙道,“我祝王公子你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王康很伤心,“小生是真心喜爱姑娘的。”   卢青桑头疼,她不喜欢王康啊,而且她与王康互不了解,王康才来店里吃了几次饭,就开始向她求亲,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为了摆脱王康的纠缠,卢青桑索性直言道:“王公子你也看到了,我有一家小食店,每日做活,自力更生。我过不来整日守在后宅相夫教子那种日子,让我曲意奉承公婆丈夫更是做不到,而且就算我有一天成婚了,这个小食店我也会继续开下去。”   王康的脸色变得灰败,王家的门楣,媳妇入了门,自然是要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卢青桑的身世本就让王母看不惯了,更加不可能纵容她婚后继续像现在这样。   卢青桑摊手,“所以,我和你并不合适,希望公子能够另觅良偶。”   王公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元宝啧啧感叹一声,“可怜呀!”   卢青桑笑道:“有什么可怜的,等温柔美丽的新娘子娶进门来,他才要感谢我呢!”   皮草铺子打发伙计送皮裘过来,卢青桑付了剩下的款项,与元宝两人爱不释手试穿新衣服,王康的事情再无人提及。   两件皮光水滑的皮裘穿上身上暖烘烘的,而且也不重。   顾婶走过来摩挲了下料子,“好东西啊,不便宜吧?”   卢青桑道:“还好。”   顾婶欲言又止,“两位姑娘,我倚老卖老说句话,皮裘虽好,但是保暖的棉袄就足够了。姑娘们年纪不小了,该给自己攒点嫁妆钱喽!”   卢青桑眉头皱起来,“顾婶,我们就是攒嫁妆钱也不急在这一时。”   元宝则气呼呼道:“我们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攒嫁妆钱做甚?补贴男人么,我就要让自己过得舒服!顾婶,你舍不得花钱,辛辛苦苦攒下来留个你男人儿子,自己受苦,这又是何必呢,人活一生,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男人儿子。”   卢青桑听得频频点头,好元宝!   在她的调/教下,思想焕然一新呀。   不过顾婶毕竟是个传统妇人,她说的话也确实认为是为卢青桑与元宝好,并无恶意。观念冲突不可避免。   卢青桑给她们指了活儿,分开了她们两人。   华灯初上,裴大人又过来夜巡了。   卢青桑想起昨日的事情,躺在床上装死不肯出去见裴琰。   元宝拉她起来:“姐姐,你要是不去见裴大人,等会儿他要是带着大夫上门了该怎么办?再说,昨日收了他那么贵重的东珠手串,总得谢一声。”   无奈之下,卢青桑只得去迎接裴琰。   裴大人今天穿得很正式,头戴网巾,身穿深蓝色锦衣。卢青桑仔细打量,锦衣上绣纹竟然是腾云驾雾的龙。   她吓了一大跳,指着他衣服上的图案说:“你们也可以穿龙袍吗?”   裴琰失笑,“再看清楚一点。”   卢青桑又去看,还真没发现什么不同。   裴琰解释道:“这是蟒,不是龙,龙有五爪,蟒有四爪。这件一副名为蟒服。”   卢青桑由此想到蟒蛇,浑身一激灵,摇摇头,“蟒不是就是蛇么?我光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这件蟒服看起来挺高档的。”   差点跟龙袍撞衫了,层次肯定在飞鱼服之上。   果然就听裴琰说:“这是皇上赏给我的。皇上明日要去玄元观打醮,我随驾出巡,最快也要七八天还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吗?”   卢青桑刚准备摇头,马上止住,她还真有事情。   “我父亲的堂妹,也就是我的姑妈今日来找我了。她的夫婿李尧如今官居国子监司业一职。烦请大人帮我查查李家的情况吧。”   她虽然觉得卢氏不会骗她,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查清楚才能放心。   查消息当然是让锦衣卫去做更合适啊。   想到这里卢青桑一惊,什么时候她竟然这么信任裴琰了,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却独独愿意相信裴琰。   “好,我去帮你查,查清楚后会派人告诉你,在此之前,那位卢夫人若是邀请你去府上,千万不要答应。”裴琰叮嘱道。   卢青桑神色复杂,“我知道了。”   裴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空空如也,“不喜欢手串吗?”   卢青桑连忙摇头,“不是,我要干活,戴着不方便。”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说他礼物送的不好的意思,卢青桑找补:“我挺喜欢的,真的,多谢大哥!”   她笑了笑,“我占便宜了,这天下肯定有很多人都想做大人的妹妹,做大人的妹妹挺好的。”   裴琰伸出手像去摸她的头发,卢青桑急忙后退两步,笑道:“别把头发弄乱了。”   “以后别在外面喝酒了,不安全。”   这回卢青桑听话了,“好。”   “五城兵马司那边我也打过招呼,有事直接报上我的名字就行。”   卢青桑:“好。”   “我走了。”   “好。”卢青桑道,“大人慢走。”   ……   入冬后,皇帝生了风寒,加上年纪大,身子好的慢,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起身,于是就寻思着找个道观打醮祈福,另一边则催促严太师等人为他各处名山大川寻找仙师,炼制延年益寿的仙丹。   打醮时少不了要写青词。所谓青词,就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整个朝中要论谁的青词写的最好,当属严太师。   严太师擅权专政多年,皇帝对他早已不满,可是冲着他这写青词的水平,又舍不得他,毕竟这是要先给天上神仙的祝文,写的不好也不敢拿去献给神仙啊。   寻仙访道,其实就是一场笑话,真有那长生不老的药,秦皇汉武唐宗早就寻到的了。可是当皇帝的谁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越老越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是以严太师还能照样糊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青词,就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来自百度百科。   下一更应该在下午六点,可能会稍晚一点,但不会超过七点。   女主与王康的对话让我想起了前几天遇到一个朋友。   微信聊天。朋友:“在吗?” 我:“在,什么事?” 朋友:“有个事要麻烦你。”   然后我没有回微信,等这个朋友继续发消息,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她还没回。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发信息:“什么事?” 她秒回:“是这样的。。。。。”   遇到这种人真的很绝望啊,为啥不能直接把事情说清楚,非要等人一来一回问么,大家有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第43章 (捉虫)   这次去玄元观打醮就是严太师的主意。一共打醮六天, 向上天祈求皇帝延年益寿、千岁万福。   兴安伯没能跟着一起去,上次皇帝训斥了他一顿,禁止他出现在御前, 严太师无法, 不敢公然向皇帝求情,于是遣了兴安伯去民间寻访有本事的道士,顺便考察京郊地区,寻一处风水宝地,替皇帝兴建玄真宫。   皇帝休息,裴琰出来走走。   玄元观烟火袅袅,几个穿黄色道服的道士舞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这词普通人听不懂, 估计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听到懂。   裴琰被烟雾熏得难受, 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来到一处高台, 山间的微风吹过,让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裴大人!”   身后传来严太师的声音。   裴琰回头,拱手, “太师。”   两人凭栏观赏山间风景。延绵不断的山脉,绿树葱葱, 山脚下还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这里本该是一处安静的地方,可是耳边隐隐传来道士们“咿呀”念经的声音,再加上玄元观的香烛烟火,可谓是大煞风景。   裴琰与严太师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无甚么好说的, 站了一会儿,他便告辞了。   严太师的随侍瞪眼道:“这裴琰傲气什么,连太师您都不放在眼里么,还不如他那个蠢货爹!”   严太师笑道:“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靠的是小心谨慎,以及皇上的信任。说到底,他是替皇上办事的,老夫也无法将他拉拢过来。”   本来是想借兴安伯,拖裴琰下水,谁知这两父子关系竟如此恶劣。裴琰甚至还在皇帝面前摆了他父亲一道。   “算了,至少他没有明面上同我作对,而且现在要对付他,可不如对付杨建那些文臣容易。”   文臣辅助皇帝处理朝政,把柄好抓,或者没有把柄,制造把柄也行。但锦衣卫则不同,一切听命于皇帝,尤其是裴琰还不在北镇抚司,严太师屡次想抓他的把柄都没能成功。   严太师有时候都很奇怪,兴安伯那样的蠢货怎么能生出裴琰这样的儿子来。不过兴安伯蠢也有蠢的好处,裴家毕竟是功勋之后,破船还有三斤铁,在一众功勋贵族之中还是有不少人脉关系。   近年来弹劾严太师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事情严太师不方便出手,正好让兴安伯去做,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可顺势将其推出去顶锅。   这时,有小道士来报:“太师,皇上醒了,正在找您呢!”   伺候皇帝乃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严太师立刻往皇帝住的屋子行去,边走边问小道士,“你师父可把丹药准备好了吗?”   小道士连连点头,“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给了严太师。   这药是专门给皇帝炼制的。   皇帝已经连日精神萎靡不振,吃下仙师炼制的丹药,略微躺了一会儿,就觉得精神抖擞,浑身像有使不完地劲儿。皇帝不但表扬了一番严太师,还给玄元观的仙师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   皇帝精力旺盛,只觉得年轻了许多,便有生了些别的心思,只是这心思不好由他自己主动提出来。严太师稍微一琢磨大概也就猜透了皇帝的心思,于是建言道:“眼看就要过年,朝廷上的事情不少,待开年后老臣再上折子。”   “朕心甚慰。”皇帝微笑地点点头。   严太师嘴角也带着一缕微笑,离明年开年还有两个月的事情,正好趁这段时间去寻访貌美的淑女……   裴琰侍驾回京后,卢青桑就没有见过他了。偶尔易晃回过来,他极喜欢吃卢家食店的梅菜瘦肉锅盔,每次来都要吃几张饼。   卢青桑疑惑裴琰最近干嘛去了,但她就是忍不住不问。元宝大喇喇的去问了。   “易二哥,你家大人呢,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他出来夜巡?”   易晃停下筷子,打量元宝,意味深长道:“咦,这么关心我家大人啊,你姐姐都还没说话呢。”   “易老二,你这人嘴最欠了,不说就不说!”元宝气得转身就走。   “哎,等等,再给我来一张梅菜瘦肉饼。”   “没了,卖完了!”   元宝给卢青桑告状,卢青桑教她一个绝招,“他好吃,你拿好吃的制他,他就不敢开你玩笑了。”   果然,没多久易晃开始对元宝说好话,一口一个“元宝姐”,又是道歉,又是夸她做的菜好吃。   元宝也没真跟他生气,于是进后厨给他烙了两张饼。   端上来时,易晃先是瞅了一眼正在收账的卢青桑,然后才对元宝小声说:“其实我们大人现在在处理兴安伯府那一趟子破烂事,等处理完了就会来找你姐姐了。”   元宝冷哼一声,“他还来找我姐姐做什么!本来我还以为裴大人是个好人,可是在我姐姐的事情上他做事实在不厚道,没错,他是帮了我姐姐很多,可是、可是——”   后面的话,元宝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她心里明白得很,裴大人要是不喜欢姐姐,索性就放开了去,这么有一天没一天,态度含糊,黏糊糊很让人气愤。   易晃“哎呦”一声,说:“你们看事情只看表面,殊不知大人是有苦衷的。”   元宝更生气了,“裴大人有苦衷是他自己的事情,反正不能叫我姐姐难过。”   她故意说:“我姐姐现在找到了亲人,她的姑妈可是国子监司业的夫人。卢夫人疼爱姐姐,说不定很快就给姐姐寻访到好人家呢!”   说完再不理会易晃,转身就走,任凭易晃怎么叫她也不应。   卢青桑问:“你跟易二在那说什么?”   元宝笑道:“没说什么。”然后转移话题,“对了,姐姐,明天咱们去卢夫人府上,要准备些什么带过去吗,我看我们自己做的山药枣泥糕就很好。”   “好,那就带一盒子山药枣泥糕过去。”   次日过了午后,卢青桑带着元宝一同去卢夫人府上。卢夫人待她很郑重,不但亲自带着一对儿女过来迎接她,连李尧也在。   卢青桑赶紧拜见他们夫妇。   互相见过,卢夫人带着卢青桑去了后院,李尧是个重规矩的儒生,带着儿子李谦自去了书房。   卢夫人摸着她的手上的茧子,心疼道:“何必要抛头露面做那些辛苦的谋生,你搬到姑妈这里,跟你表妹芳儿作伴,姐妹两个读读书,做做女红不是挺好的吗?”   李芳忙跟着说:“对啊,表姐,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表姐住进来陪我吧?”   卢青桑现在手里小有积蓄,怎么可能再去寄人篱下?“作伴”、“陪”在她眼里都不是好词,不过卢夫人母女毕竟是好心,她再一次婉言拒绝,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卢夫人:“可你总要嫁人的呀!”   住进李家,以李尧妻侄女的身份,说不定还能谋个读书人家,这要是落入商贾之中,只怕将来也只好配个商人了。   卢家在成都府也说得上是耕读传家的正经人家,卢简是儒生,卢夫人嫁的也是儒生,天然看不大起商人,她觉得卢青桑有些轴了,士农工商,一下子从士落到商,这如何了得。   卢青桑笑道:“姑妈,我父亲一日没有平反,我一日就相当于是罪臣之女,被士人们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我在市井中,经营一家小食店反而自在些。再说,现在商人与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听人说,如今一个知府值多少银子,一个指挥使又值多少银子,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还有一句流传至今的话,千里当官只为财。”   卢夫人不爱听这样的话,皱眉道:“如今朝堂上,人浮于事,贪官污吏未免也太多了些,皇上……青桑,你在市井中混久了,怎么口中不离——”   “不离钱是吗?”卢青桑笑着接过话头,“出门八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当然也有琴棋书画诗酒花,可是归根到底,没有银子还是不成啊,嘴上不提,心里也会想着,真的不管不顾了,那就败家子,偌大的家业,稀里糊涂花了个干净,就会穷困潦倒,祸殃祖宗后代。”   她这一番话说的卢夫人竟无言以对。   李芳扑哧笑出声来,偷偷冲着表姐竖了大拇指。   卢夫人叹气,“你这歪理我是说不过你了。”   李芳道:“娘,我觉得表姐这是‘真’,只是有些人虚伪,觉得谈钱俗气,其实真叫他丢开俗气的钱,他就饿死啦。”   卢夫人连连摇头,“你们可真是一对表姐妹,我算是管不了了,不过青桑,今年除夕一定要来家里吃年夜饭!”   卢青桑自是应允。   卢夫人又吩咐女儿道:“芳儿,你去厨房看厨娘把菜做好了没,晚上留你表姐吃饭。”   李芳挽着卢青桑,“表姐跟我一起去吧。”   卢青桑却知道这是卢夫人支开李芳跟她单独说话,“你去吧,我还要问问姑妈有关我爹的事情。”   待李芳出门后,卢夫人的脸色严峻起来,握着卢青桑的手,问:“青桑,你、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别不好意思,告诉姑妈,若是觉得合适,我与你姑爹收你做义女,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这话,实在不像是卢夫人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卢青桑踌躇半响,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意思。   卢夫人认真追问:“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告诉姑妈,姑妈替你做主。”   卢青桑脑子也晃过裴琰的影子,但这影子立刻就消逝,之后就真没人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   卢夫人犯愁,“这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小天使们,这两天因为一些事情影响心情,所以更得少了些。我会调整心情,恢复更新。晚安,明天见。 第44章   卢夫人解释道:“近来朝中有流言传出来, 皇家打算开年后选绣女进宫,充实掖庭。”   卢青桑瞠目,那老皇帝该过了五十岁吧, 儿子老婆都不差, 还要糟蹋年轻小姑娘!   卢夫人忧心忡忡道:“朝廷没个准话,但是这选绣女的消息却隐隐传了出来。青桑,若是你爹还在,作为官宦之女是不必选进去的,可是现在就说不定了。”   卢青桑抱着侥幸,“我爹的罪名现在还没有洗清,罪臣之女也能进宫吗?”   卢夫人失笑,“又不是选做皇后嫔妃,跟出身有什么要紧的。官员犯事, 女眷被罚没入宫为奴的也不少, 有些人还因此起势, 成为皇妃。”   经过卢夫人这么一解释, 卢青桑总算是明白了,合着这选绣女,进宫后不是直接当嫔妃, 而是先从宫女当起,运气好的话, 被皇帝看重,生个一儿半女,还有苦尽甘来的时候,运气不好,在宫里当个白头宫女,临到死了, 破草席子一裹,直接扔到乱坟岗也就完事了,这就是绝大数人的结局。   但凡家里吃得上饭,略微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肯让女儿选什么绣女,大多都趁着朝廷点绣女前,急匆匆嫁女儿,再不济也要定下婚约。   故而,卢夫人才问她有没意中人。   卢青桑试探道:“或许多出点银子有用?”   卢夫人摇摇头,“说不大准,有一年朝廷在江浙一带选绣女,江浙一带多少大户都急急将女儿嫁出去,不是出点钱就能解决的。毕竟绣女是进宫服侍皇上,若是容貌不合皇上的心意,那也是不成的。”   尤其是侄女正值二八妙龄,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目如画,这样的女子,太显眼了,而且还是抛头露面在市井做小生意,要是长得粗笨一些反而好。   “朝廷混乱,办事没个章程规矩,尤其是在选绣女,有时候是后宫负责,有时候又直接交给太监们,再不就是交给县官,突然上门,就跟强盗似的抢了人家的女儿就走。”   这是她亲生经历过的一件事,未出嫁时邻居家的女孩儿就这么被官吏们带走,说是送进宫里。   卢夫人担心吓到她,又安慰道:“我刚才说的只是传言,也许并不可靠。再说皇上年纪大了,也不缺子嗣,何苦劳民伤财选绣女进宫?就是朝臣们也会反对。这眼下就要过年了,就算是要选绣女,那也要等过完年再说。”   卢夫人的话让卢青桑心里有几分担忧,但转念一想,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又要麻烦裴琰了。   用过晚饭,卢夫人特意派了两个家丁送她们回家。   元宝忧心忡忡,反而比卢青桑更加担心,她是正经的良家女子,而且家在京畿,早前几次选绣女都是从京畿百姓家中选。   回到家后,她干脆道:“姐姐,你干脆给我写张卖身契吧,有了卖身契那些人怎么也选不到我身上。”   卢青桑骇笑:“哪有人主动要把自己卖了的。你放心,真有什么事,我就说你已经卖给我做小丫头,倒不必真弄出一张卖身契出来。再说,别忘了咱们还有裴大人了,他是我们卢家食店的股东,我要是被弄进宫去了,他就少了一个小金库。”   裴大人官位高,能力大,元宝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办年货。   卢青桑打算趁着春节赚它一笔,来年好买房买地呀。   现代办年货,除了自己准备鸡鸭鱼肉等等好吃的东西,烟酒糖点心鞭炮也是必不可少的。   卢青桑重点打算在糖与点心上下功夫,准备搞一个春节礼盒。   糖当然是她最喜欢吃的牛轧糖与雪花酥啦,点心干脆就是四色糕。   北地人擅长做面食糕点,卢青桑是南人,于面食上不精通,南边的糕点大多以糯米粉或者米粉为主,解脱了揉面难这个麻烦,四色糕其实跟中秋节卖的冰糕月饼差不多,属于换汤不换药,糕点的造型别致些,印些“福”“春”“喜”恭贺新春之类的吉利字眼。   卢青桑与元宝在灯下讨论,然后用炭笔简单的几下来,有不妥当的地方直接修改。   元宝提出了一个大问题,“姐姐,现在锅盔、粥,再加上什锦烫菜、以及红焖羊肉、菌菇炖鸡这两道大菜,已经够我们和顾婶忙个不停了,人手上不够,再者咱们厨房不够大,无法同时做这么多东西。”   卢青桑想了想,道:“这些都是暂时的,我有个法子,可以去借裴大人的厨房做糕点与糖,那边还可以让余妈和小易帮忙。”   元宝笑:“咱们也太利用裴大人了吧?”   “怕什么,他是小食店的股东,我们卖出去东西挣回来的钱他都有份。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们去采购东西。”   不过这样确实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等明年扩大店面,再招两个人才好。   次日,一直忙到午后,店里没什么生意了,卢青桑让顾婶子照看店里,她与元宝去集市采买东西。   首先需求量最大的肯定是糯米粉,既然要做雪花酥与牛轧糖,砂糖肯定也要买,还有花生核桃杏杏仁等干果也不能少,最后还要要去一趟药材铺子买些玫瑰茄、姜黄等物。   杂七杂八买了许多东西,好在买的东西够多,再多付十几文钱,铺子都会送货上门,卢青桑留了裴家的地址,让他们次日送上门。   既然要过年了,那当然新衣新首饰不能少,趁着有时间卢青桑拉了元宝去了裁缝铺子,挑了两匹锦缎,选了样式,让裁缝铺子帮忙裁衣服。   之后再去银楼挑首饰,卢青桑买了两只金丝镯子,两个宝石戒指,闹蛾簪,这是她头一回在古代过春节,怎么也要好好拾掇。   元宝问:“现在咱们去裴家还是直接回家?”   卢青桑道:“先回家,等晚一点再去裴家。”   去的太早估计裴琰还没回家。   走到钟楼街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卢青桑以女子之身开食店,并且生意还不错,不说是人人都认识她,但是这条街上可以说没人不认识她。   卢青桑感觉好些人在偷偷打量她与元宝,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当她看过去时,那些人又突然回避她的目光。   难道是食店出了什么状况,她与元宝两人快走回去,就看到食店门口围着好几个官差模样的人。   元宝纳闷道:“怎么会有官差在?”   卢青桑心里一个咯噔,想起了昨日卢夫人说的话,不会吧,这简直让人连反应地时间都没有。   她拉住元宝转身,小声道:“先别回去。”   “我们先去裴大人府上。”   两人快步离开,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卢娘子回来了!”   卢青桑侧目去看,喊话的那人倒也是个熟人,卢家食店斜对面小酒馆的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没有男主的一章。。。   晚安,明天见。 第45章   卢青桑的目光与小酒馆老板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那人反而笑了笑,道:“卢娘子,你家有客人呢!”   说完就赶紧躲到自家店里。   这下子就连元宝也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道:“这老家伙不安好心!”   可不就是没安好心么!   卢青桑的小食店跟他的小酒馆是斜对门, 小食店的生意兴隆,这人故意早有怨言,觉得卢青桑抢了他的生意,只是碍于锦衣卫大人时常来个夜巡,这个小酒馆老板就算是地头蛇也不敢拿卢青桑怎么样。   以至于在这种时刻故意恶心卢青桑一把。   反正就是他这么大声一叫唤,吸引了官差们的注意,卢青桑与元宝现在是走不了了。   “别害怕,跟着我。”   她叮嘱元宝一声,然后两人只能又回到小食店。   那些官差们眼里含着某种莫名的神色打量她们。   卢青桑不理会, 拉着元宝进店, 顾婶子迎过来, 苦着脸说:“姑娘, 您与元宝姑娘出去后不久,这几位官老爷就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顾婶指着坐在食店内饮茶的一位官差说:“这位是礼部司务官秦大人。”   其他官差都站在外面, 唯独这人坐在屋里喝茶,很明显这人必定是其中负责的人, 而且这人神色倨傲,都不太拿正眼看人。   卢青桑想起了一个词,狗仗人势,放在这里挺合适的。   托裴琰的福,她对国朝官制有所了解,六部官员多, 可能分的不清楚,但是所有的官员都是可是按衣服来划分。   一品至四品这样的高官穿红袍,五品至七品着青衣,八品九品则是绿色官服,这人虽然穿官服,可也只是比官差稍微好那么一些,连绿衣都算不上,可见是个狐假虎威的小喽喽。   见卢青桑近来,他微微一笑,“卢娘子是吧?”   卢青桑镇定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司务官却不说正事,而是卖关子,“卢娘子是独自经营这家小食店吧?某之前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是个老妪,没想到竟然是个天仙一样的年轻姑娘。”   那眼珠子从头到脚盯着卢青桑打量,嘴里啧啧有声,这位司务管看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岁出头,如此年轻,如此油腻,如此让人倒胃口。   元宝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在卢青桑前面,大声道:“到底有什么事,你有话就直说!”   司务官的目光移到元宝身上,笑道:“这也是一位清秀小佳人,今日收获颇丰啊。”   这人七拐八拐,就是不说此番过来的目的,但卢青桑大致心里也清楚了,冷声道:“我们小店还要做生意,各位要是没什么事请离开吧。”   司务官一下一下扣着茶碗,“当当当”有节奏的声音传出来,卢青桑在现代时学过一点心理学,岂会被他吓到?   司务官见她如此不识时务,给其中一位官差使了个眼色,那官差上前来说:“兄弟们跑了一天辛苦了,来卢娘子店里歇个脚,卢娘子生意不错啊,听着附近的人说卢青桑一手好厨艺,你这个小食店日进百金也是有的。哪像我们,辛辛苦苦,跑断腿,每个月也不过就是挣那几两碎银子,反而不如卢娘子的日子过得滋润。”   这家伙话里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想在这里挣一笔“茶水费”。所以才兜这么大的圈子。   卢青桑当然不会便宜他们,祭出了裴琰,“我只是替人打工,这食店的老板另有其人。”   “谁?”   “锦衣卫指挥同知裴琰裴大人。”   果然一听说是锦衣卫同知大人,那几个官差立刻就收敛了气焰,看向司务官。   裴琰的大名,司务官是听过的,他有一瞬间的心虚,但转念一想,任凭他裴琰再厉害,那也比不过严太师,严太师可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第一人,整个朝廷还有谁敢跟严太师作对,锦衣卫又算的了什么,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严太师。   当下他也懒得在卖关子趁机趁机敲竹杠了,他双手抱拳,举高至头顶,道:“某奉严太师的命令,在京畿等地寻访适龄的良家女子,遴选入宫。”   立刻有官差递上携带的纸笔,司务官拿在手中,刷刷几下几笔字,嘴里同时念叨道:“钟楼街卢家食店卢氏、钱氏。”   竟然连父母籍贯都不问,直接把两人的名字登记在档。   跟强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根本没有分明,而且连报官都没有门路。   围在卢家食店门口看热闹的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脸色立刻大变,再无心去看热闹,匆匆离开。   元宝吓坏了,“我自有父母亲人,你们不能不经过我父母的同意抢了我去!”   官差大笑道:“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让你们进宫是去侍奉皇宫里主子的,这可是天大的美事,也是你生的好看,小爷才选中你,你看那些满脸麻子的臭婆娘谁要去选她们!”   说完还想伸出手去掐元宝的脸,卢青桑拿起边上放着擀面杖用力敲在官差手臂上。   那官差“哎呦”一声,恼羞成怒,骂道:“臭娘们!”   司务官饶有趣味看着,没有出言制止,卢青桑不识时务,他早就想教训她了。   一时之间,五个官差都围了上来,嘿嘿地笑。   这么多人,根本不是对手,说不定今日就直接将人抓了去。   情急之下,卢青桑大声道:“朝廷点绣女,乃是要求适龄未婚的良家女子,我已经与裴琰大人订婚了,这位钱氏,她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来的,是服侍我的丫头。”   以往几年,选绣女的风声出去后,确实有很多有闺女的人家,匆匆忙忙将女儿嫁出去,所以这次才干脆来个出其不意。   司务官已经跑了不少地方,本子上都记了好些个未婚女子的名字,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刚好路过钟楼街打算找家酒馆吃饭。   酒馆的老板听到他们闲聊,告诉了他们卢娘子的事情,女人开食店,无父无母,最重要是貌美如花,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锦衣卫指挥同知已经算得上高官,而且在皇帝面前侍奉,若是裴琰的未婚妻,司务官不太敢动了。   卢青桑小声吩咐元宝一声,元宝进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只东珠手串,珠光熠熠,看着就不是凡品。   卢青桑把手串戴在手臂上,“这是裴琰给我的下定礼,我们早已经约定了婚事,你若不信,可直接去问裴大人。”   一个是兴安伯的嫡子,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另一个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小食店老板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不过卢青桑信誓旦旦的样子,却由不得别人不信。   毕竟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也没那个胆子故意攀扯锦衣卫。   元宝见他们半信半疑,冷笑道:“你们现在去隔壁问问,看是不是裴大人时常过来看我们家小姐?”   司务官脸色阴霾,不知在想什么,半响,一挥手,招呼他的小兵,“走!”   卢青桑长吁一口气,坐下来,半天没说话。   元宝担忧地问:“姐姐你没事吧?”   卢青桑摇摇头,“我还好。今天早点把店门关了,顾婶子你也早些回家吧。”   顾婶子也是被吓得不轻,将手头的活儿做完后就赶紧回去。   元宝关上门,又问:“咱们去裴大人府上跟他说一声?”   卢青桑点了一下头,是要说一声。   她碰瓷了人家,肯定要跟人打声招呼。   卢青桑心里有点忐忑,裴琰对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她刚才情急之下说是他的未婚妻,他还是不高兴了怎么办?   世道如此,她也没别的办法,古代生存难,古代女人生存难上加难,不管了,反正裴琰说过把她当做妹妹疼爱,总不可能看着妹妹进宫受苦吧。   她与元宝关了店门,直奔宝春坊。裴家只有余妈在,易焦下乡去巡视田庄了,裴琰与易晃出去当差还没有回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裴家的地盘,两人总算了能安心了,那些人再怎么厉害,现在也不可能来这里抢人。   眼看傍晚了,裴琰等人还没有回来,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卢青桑与元宝去厨房帮余妈做饭。   余妈笑道:“大人最喜欢吃卢姑娘做的鱼丸汤与肉丝炒年糕了。”   年糕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鱼丸汤还是可以的。卢青桑抓了一条大青鱼,剖杀刮鳞洗净,然后满满地刮鱼茸,工序繁琐,却也让她能暂时定下心来,不去想别的事情。   以至于裴琰回来时,她都不知道。直到裴琰出来在厨房门口,她才反应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怔然。   从裴琰才玄元观回来,他们就没再见面,足足有半个月了。   卢青桑突然感到一阵委屈。   辛苦易晃打破了沉默,“哎,卢姑娘,你在做鱼丸汤?今天真是有口福了。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卢青桑勉强笑笑,“我过来看望你们呀。”   她把刀递给元宝,直视着裴琰,“裴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裴琰道:“好。”嘟嘟   两人照旧单独去了书房。   元宝盯着他们的背影,手下的刀不停,易晃忙按住她的手,“你的手不想要了,在想什么!”   元宝苦恼道:“想事情啊。”   易晃:“……卢姑娘刚才好像有心思的模样,到底什么事啊?”   元宝看了他一眼,“反正是麻烦事,等下你就知道了。”   易晃:“你这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真没劲!”   元宝绞着手,“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总不能说卢姑娘故意攀扯裴大人,无中生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的是,女主的父亲犯事,并没有连累家族,连累儿女,其次,选进宫是当宫女的。宫女要求没那么多,架空的明朝,明朝的邵太后就是被家里卖给太监,然后被太监送进宫,先当宫女,后来得宠当上妃子。明代很多普通妃子都是宫女专正。那种特别正式的采选等级什么,辫子朝最重视这些,大多朝代没这么麻烦。 第46章   卢青桑跟在裴琰身后去了书房。   裴琰入座, 让她也坐。   卢青桑默默地坐下来,低着头寻思该如何跟裴琰解释。   半响等不到她说话,裴琰觉得很奇怪, 语气带点打趣, “以前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天成了锯嘴的葫芦了。”   “我、我对不起大人。”卢青桑咬咬牙,终于说出口。   “下午有个自称是礼部司务官的人带着几个官差去了食店,说是奉严太师的命令,遴选绣女入宫服侍皇帝,就非常突然,要把我跟元宝两个人选进去,我没法子,情急之下就说我已经与你缔结婚约, 你送了我东珠手串为定礼!”   卢青桑一口气把话都出说来, 然后望着裴琰, 郑重道歉, “大人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她是真没办法了,皇权之下, 人命如蝼蚁,尤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卢青桑抿着嘴巴, 紧张地望着裴琰,生怕他生气。   “就这些?”裴琰问道。   “嗯。”土豆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聪明劲儿,知道关键时刻报出我的名讳来,不然被礼部的人记在名册中,再过了皇上的眼睛,就是我也没办法了。”   出乎意料, 裴琰没有生气,神态平和地说。   卢青桑的心理包袱去了几分,睁大眼睛,呐呐道:“大人你不生我的气啊?”   裴琰轻轻摇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卢青桑咬唇,“我是怕大人觉得我碰瓷你。”   裴琰挑眉,不懂碰瓷的意思。   卢青桑解释道:“意思就相当于,大人骑着马好好地走在大马路上,然后我故意冲上去摔倒在大人的马前面,故意讹上了大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卢青桑突然有点羞愧,她主观上其实没有碰瓷裴琰的心思,可是这一路走来,客观上也算是碰瓷裴琰了,虽然说小食店两成的股给了裴琰,可是她心里明白,她还是在占裴琰的便宜,只要裴琰有那个意思,不知道多少商户为了得到锦衣卫的庇护,而给他送银子。   而且还有严太师,权倾朝野,要是因为自己,让裴琰与严太师结下梁子,害了裴琰。   卢青桑越想越难受,越觉得对不起裴琰。   她在裴琰眼里一向都是行事勇敢大方的人,何曾这么小心翼翼过,裴琰以为她被那几个官差吓坏了,宽慰她,“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我也没有生你的气,说起来这事我也有错。”   卢青桑吃惊,“大人有什么错?”   裴琰蹙眉,“对于朝廷选秀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差点耽误了你。”   卢青桑忙说:“跟大人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是听我姑妈说的,而且只是隐隐有风声传来,谁知道这么快礼部就开始行动了。”   裴琰这个锦衣卫其实就相当于侍卫,并不上朝,于朝中的文官结识不多,因此对于这些传闻反而不如作为国子监司业的李尧先了解。   裴琰道:“这事儿估计是严太师授意礼部就去做的,宫里反倒还没有什么风声,你现在报出我的名号来,暂时不会有人麻烦你,其他等我明天先去打探情况再说。”   平白多出一个未婚妻来,不知道裴琰的父母那边又是个想法,当时卢青桑为了脱身,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现在看来挺麻烦的。   卢青桑再一次跟裴琰道歉,表示未婚妻什么的就是她随口说的,希望裴琰不要觉得被冒犯了,她自己也会想办法解决此事。   裴琰抬眼看她,问:“你有什么办法?”   卢青桑:“搬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一个女孩子能搬到哪里去?”   卢青桑赌气道:“反正我不会进宫的,大不了就嫁人嘛,皇帝总不会让抢人家的媳妇进宫!”   这话一说出口,就见裴琰表情奇怪起来。   卢青桑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解释道:“唉,裴大人,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嫁给你,你不喜欢我,只是把我当做妹妹看,我知道的,我嫁别人,我嫁了别人就没事了。”   她这么一解释,裴琰的脸色更难看了,问道:“你要嫁给谁?”   卢青桑:“还没有对象,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不会硬要嫁给您的,我长得还不差,总能找到个合适的人,您就放心好。”   卢青桑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真没有打算借这件事讹的裴琰一定要娶她,是以这番话说得非常认真严肃。   裴琰一阵无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是他拒绝了卢青桑,现在卢青桑说的话处处为他着想,他想生气都无法,心情非常非常郁闷。   吃过晚饭,裴琰送卢青桑与元宝回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卢家食店门口,两人下车,再次道谢。   卢青桑态度实在太客气,裴琰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回去好好歇着吧。”   元宝栓好门,才有机会问卢青桑:“姐姐,裴大人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啊?”   卢青桑摊手,“他倒没怪我。只是我想着假借他的名义,只能挡住一时,不能根本解决办法。”   元宝也跟着犯愁,她们只是假借与裴大人有婚约脱身,难道还能真嫁给裴琰吗!   “要是当时答应王少爷的求婚就好了,王少爷人还不错。”   元宝忍不住叹气。   “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去洗漱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次日,太阳升起,卢家食店照旧做生意。   只是因为昨天那些事情的影响,卢青桑暂时没有心力去做什么新春礼盒了。   酒肆食店本就是人多嘴杂的地方,食客们吹牛聊天不断。   卢青桑一边忙活,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   “哎,你们知道吗,朝廷在选绣女?”   “我不信,圣上都年逾五十了,专心修道成仙,怎么还会耽搁女色,这不是有碍修行么!”   “哼,我有个远房表哥在礼部当差,听他说的,虽然朝廷的诏令还没下来,但已经在暗地里选,我表舅家得了消息,今天就把她闺女的婚事给定下来了,就这几日准备嫁出去算了,不然等女儿真进了宫,天各一方,再不得相见,也是可怜。”   另有一个人应该是就住在这钟楼街附近,大概知道一点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先是看了卢青桑一眼,才说:“看了昨日下午的事情你们是不知道,卢娘子都差点被选做绣女!”   众人纷纷看向卢青桑,有人问道:“卢娘子这位大哥说的可是事实?”   卢青桑没否认,道:“是,昨日确实有几个官差过来,只是我早已许配了人家,不日就要成婚,并不符合选绣女的条件。”   “哦?卢娘子可真是好运气,幸好有了婆家,不然真被选进宫了,可就不得了喽!就冲着卢娘子的手艺,咱们也不想她被选进宫,对不对?”其中一个老主顾笑道。   另一人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卢娘子嫁人了以后也不能出来开食店了啊。”   卢青桑道:“小本生意谋生,卢家食店总还是要开下去的,请大家日后多多捧场。”   元宝走过店门口,出来望了望,然后进了对卢青桑说:“姐姐,咱们斜对面酒馆的胡老板又在贼眉鼠眼地望咱们这么瞅,真是个混账东西!早上我让余妈找对面买饼的大娘打探过,说是昨天那些官差在酒馆吃饭,姓胡的故意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然后那些官差才找上我们,还有就是昨天我们本来可以偷偷溜走的,要不是他大喊说我们回来了,不然也不会被官差发现,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她连好久不说的脏话都骂出来了,姓胡的就是见不得她们生意好。   卢青桑走过去看了一眼,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吃午饭的时候,卢家食店人满为患,忙忙碌碌,在看看胡老板的小酒馆,零星地几个人。   她笑道:“姓胡的天天看着我们生意兴隆,气死他。好了,先去招呼客人。”   不过卢青桑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胡老板,她授意元宝一番,元宝会意,与熟识的几个妇人闲聊时,装作不经意把这事添油加醋说出去。   那些官差原本没想来钟楼街这么选绣女,只是在吃饭时,胡老板不知发什么疯,为了讨好官差老爷们,跟他们说谁家有未出嫁的闺女,所以官差们才带人来这里选绣女。   这几个婆子都是长舌,爱唠嗑的,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年头,谁家没有好几个孩子啊,有闺女的人家不少,这姓胡的倒是只有两个儿子,他自家不用担心闺女,就把街坊邻居们给卖了,有那疼惜女儿的人痛骂姓胡的孙子!   还有那些女儿不幸被选中的人则是更加愤怒,甚至直接带了人上门来找胡老板麻烦。   街坊邻居们不但不劝阻,反而纷纷叫好,帮着把胡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下子胡老板不但生意没法做了,而且连钟楼街也待不下去,只是找了一天晚上,灰溜溜带着老婆和两个儿子搬走了。   胡老板的事情好解决,但是与裴琰假婚姻的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就这短短几天,附近的坊间已经有四五个嫁女儿,娶媳妇的人家,想来大家都听到了风声,匆忙在为自己的女儿找后路。   卢夫人那边也知道官差上门的事情,开始以姑妈的长辈身份为卢青桑相亲。   卢青桑开始并不愿意,但是卢夫人盛意难却,再加上元宝的鼓动,“万一真有不错的呢?反正看一看不吃亏,觉得不好就不要答应。”   卢夫人资源挺丰富的,盖因李尧国子监司业的身份,作为副校长,底下的学生还是蛮多的。   如此,卢青桑正式开始了相亲之路。 第47章   卢夫人的意思, 就算是没有选绣女的事情,卢青桑早已及笄,年后就十七岁, 在婚事上已经晚了很多了。   她的一对儿女, 李谦与李芳早在几年前就定了婚事,有时候想起来,不免有些惋惜,要不是老爷当初没有事先告诉她就与同僚定下儿子的婚事,不然现在让儿子娶了青桑,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   要是卢青桑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庆幸李谦表哥已经订婚了,不然以她现代人的思维,她与李谦是实打实的近亲, 这结婚还得了!   总之, 卢夫人让李尧寻访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出来, 也不必选那些男方家世好的, 最重要的是人品好,有学识,寒门学子也不错。   李尧的门生不少, 还真扒拉出几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寒门出身, 家境普通,但是个人来说,都是上进的好青年。   卢夫人道:“最重要是人品,家里穷点没关系,我们可以帮衬。”   李谦在边上插了一句话,他笑道:“娘, 我看您是小看了卢表妹,卢表妹于商贾之事上极有天赋,在钟楼街开了一家食店,生意兴隆,我还有同窗去过,她自己就会挣银子。”   卢夫人不以为然,“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她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流落市井,真叫我怜惜。堂兄在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我一定要好好照顾青桑。老爷,你找出来的人,家里贫苦点没关系,但是男方得才学好,至少有机会中过举人才行。”   李尧笑道:“夫人,我知道了。”   卢夫人并不是那种长辈直接拿主意,不许儿女过问的人,相反她毕竟通情达理,认为婚姻涉及到夫妇双方过日子,那是一辈子的事情,只父母看好还不行,还得孩子看对眼才行。   是以,选定了人选,就安排了卢青桑与那位年轻学子见面。   第一次古代版的正式相亲,元宝比卢青桑还要紧张,让她换上新衣,首饰也要戴上,末了,还把皮裘也拿出来。   自从挣到钱了,卢青桑舍得花钱享受,衣服是妆花料子,首饰也是足金打造的,外加皮光水滑的裘衣,这一身的穿戴可不便宜。   要是按照元宝说的打扮起来,全部穿戴起来,就很有一种暴发户的气质。   穿的这么亮闪闪去见一个寒门学子……想想还是算了吧。   卢青桑把钗环扒拉下来,只捡了一支小银钗戴上,做家常打扮。   舅父李尧介绍的学子姓江,年约十八岁,庐州府人士,家中老父过世,现在有一老母,无其他兄弟姊妹。江学子目前国子监在读,学历等级嘛,是个秀才。   至于外貌,清秀瘦弱的小书生一枚,可能是常年在屋里读书不见太阳的缘故,江学子的皮肤很白,脸色也带些苍白,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很常见的书生形象。   跟王康咋然看上去有点像,但是在仔细看,就会发现不像,王康家境不错,因此神色更大方舒展些,江学子似乎更内向些。   以上,是卢青桑对江学子的第一印象。   她在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   江学子给她见礼,“小生幸会卢姑娘。”   卢青桑福身回礼,然后两人在李家后院的亭子里坐下,不远处是李家的丫头婆子,还有一个元宝在虎视眈眈盯着。   江学子不好意思看人家姑娘,只好半垂着眼睛跟卢青桑说话。   “卢姑娘是卢夫人的内侄女?”   卢青桑道:“是的。”   她反过来问:“我姑父可有告诉你我父亲的事情?”   江学子忙说:“李大人已经告诉小生。”   卢青桑“哦”了一声,李尧已经告知了她的身世那就好。   气氛有些尴尬,初见面的两人实在无话可聊,再者,这毕竟是个男女授数不清的时代,虽然有一大群人看,到底还是不自在。   好在江学子慢慢就开始说起来,说他的家庭,说他的母亲,再说他的抱负,侃侃而谈。   与刚才见面那些略微带点羞涩的小青年不同了。   想想也是,据卢夫人说,江学子家境普通,家里只有几亩薄地,此外都是靠着老母做针线供他读书。一介寒门学子想要进入权贵云云的京城国子监读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要长袖善舞,会察言观色才行。   果然江学子话里话外,提及的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李大人”了。   国子监司业李尧。   江学子充满感恩,“当初李大人担任庐州府的学政,我本因为家贫实在无力继续读书,多亏李大人的支持,如今我才能在国子监读书。”   卢青桑:“姑父自然是不想看着有前途的年轻人无书可读。”   果不其然,此人是受了李尧的大恩才过来。   “李大人就如同是小生恩师一般,卢姑娘,你既是李大人的侄女,小生、小生一定会好好待你!”   托了姑父的福,江学子怀着一腔报恩的心思,很愿意娶卢姑娘。   卢青桑:“……”   “怎么,卢姑娘,不愿意吗,莫非是嫌小生家贫?”   卢青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尴尬而不失礼貌,“没有,只是我们刚见面,还不太了解。”   江学子道:“我对卢姑娘有所了解。卢姑娘现在还在钟楼街开食店吧?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我们成婚后,这食店不开也罢。”   这人突然就散发出一股无知自大油腻的大   男子主义气质来。   果然相亲不遇到一点奇葩那根本就不叫做相亲。   卢青桑怒极反笑,“为何?”   “商贾之事毕竟低贱,再者女子该安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成,成日在市井同人打交道,非是淑女所为。”江学子说得振振有词。   卢青桑笑了笑,道:“据说所知,江公子你再国子监读书,每月有食廪,算下来每天有两升米,紧紧只够公子一人的开销,敢问公子娶妻之后,何以养家,又是如何奉养老母?”   江公子脸上刷的一下上了一层红漆,“我家尚有几亩薄地,我母以针黹为业,若了娶进妻子,可一同做针黹刺绣换钱。”   他眉头皱得紧紧,对卢青桑的印象陡然下降,卢姑娘容貌很不错,可惜沾染了不少市井之气,竟变得如此俗气起来。   卢青桑道:“我听姑父说公子年幼失父,是有母亲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公子的母亲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但是,公子何以不尊敬自己的母亲?”   江学子脸色一变,“我什么时候不尊敬我母亲?”   卢青桑笑道:“公子刚才说的呀。公子说商贾之事乃是贱业,但公子的母亲为了抚养公子长大,做针黹刺绣换银子,这一买一卖,难道不是公子所说的贱业么?”   论起诡辩,江学子连卢青桑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卢青桑道:“江公子是考中秀才之后才暂时无须老母供养吧?公子这么说可真是不厚道呢!”   江学子实在无力反驳,于是开始人身攻击,“既然卢姑娘你这么嫌贫爱富,那么小生无话可说。”   卢青桑笑,“江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若是嫌贫爱富,我今日就不会来此,我只是问了江公子一句如何奉养妻子老母,怎么江公子如今反倒说起我嫌贫爱富起来?”   天知道,搞清楚一个人的收入,怎么养家糊口,这不是相亲最基本的问题吗?怎么把个江学子气成这样。   得,两人没什么好说的。   第一回相亲失败!   两人说的后都被丫环婆子听去了,说给卢夫人听,卢夫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李芳反而笑得合不拢嘴,“娘啊,爹从哪里找出这样一个人来的,一点也不通时务!他又不是和露水长大的,没钱他怎么过日子,我觉得这样人不好,表姐不能嫁给他。他这样的性子肯定是他老母娇养成的,他老母愿意多吃点苦头惯着他,没道理让表姐嫁去他家当老妈子呀。”   卢夫人想得多些,“话不是这么说的,读书人的前途在的举业上,只要他中了举,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李芳道:“您以为人人都像爹爹一样,靠举人那边容易,就连哥哥现在还是个秀才哩。”   这确实是实话,考不中举人,一辈子只当个秀才,如果还要继续读书参加科考,家里的妻子一定会吃尽苦头。   卢青桑直言道:“其实我并不在乎是否家贫,但为人首先得知道变通,对经济有所了解,毕竟刚才芳儿也说了,人不能靠喝露水生存。”   卢夫人叹了口气,“那就再看看吧。”   因要回去忙店里的事情,卢青桑与元宝没有吃晚饭就回去了。   一路上元宝都在唠叨,“这个什么江公子真是让人看不惯,我们开食店正当营生,碍着他什么了,姐姐,你看不上他是对的。”   卢青桑也烦得很呐,相亲也麻烦,遇到三观投契的人太难了。   回家后两人忙着准备第二日用的菜,黑将军在外面“汪汪汪”叫起来。   元宝出门一看,回头对卢青桑说:“裴大人夜巡来了!”   裴琰进来,卢青桑正在剁肉酱,将砧板剁得山响。   “什么事?”她问。   裴琰道:“选绣女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确有其事,不是讹传。”   卢青桑:“哦。”   确定是事实,才不会心存侥幸。   “谢谢大人。”   裴琰:“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两人之间似乎又陷入了一种隔阂疏离之中。   元宝捧了茶进来,立刻溜出去,把空间单独让给他们二人。   卢青桑既然决定相亲了,那么肯定是彻底斩断对裴琰的念想。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裴琰:“其实我可以——”   卢青桑:“大人,我已经——”   这情形似乎早前也发生过一两次,这回卢青桑说:“以前都是大人让我先说,这回还是先让我说吧。”   裴琰:“好。”   卢青桑笑道:“大人不必为我担心,我姑妈卢夫人已经在替我相看人家了,我今日就见过一位江公子,学识不错,为人也还好,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嫁出去。我之前口不择言说是你的未婚妻的事情,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这一刻裴琰深恨自己为什么让卢青桑先说话,他刚才想说的是,“其实我可以娶你”。   只可惜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   卢青桑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姑妈与姑父为我的事情很操心,姑父选的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人品学识都是不错,过几日我再去见见,应该很快就相中……”   她后面说的话,裴琰似乎都听不见了,整个人茫茫然。   从卢家食店出来时,被寒风一吹,才冷静下来。   卢姑娘说她要在相看人家,马上就要嫁人了。   他以为她能再等等,等他彻底解决完兴安伯的事情,再正式迎娶她,却没想到她即将要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明天捉虫,大家晚安。 第48章   裴琰离开后, 卢青桑开始拨算盘算账。   总的来说,今年虽然辛苦了大半年,但是这辛苦是值得的, 确实赚到钱, 抛开成本,以及两成的分红,剩下的银子足有四位数,虽然是一字打头。   应该考虑明年的总体规划了。   卢青桑与元宝商量:“你觉得明年我们是置办几亩地,还是买房子把店门扩大,再搞得更加规范一些。”   小食店面积有限,以至于只能按照季节,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卖东西。   若是店门再大一点,完全可以分成两个区, 一个区专门卖各色糕点, 另一个区则作为食店, 食店的菜谱也可固定下来, 以吸引更多的客人。   再有一个,就是卢青桑现在的小食店主要是针对一个,最多两个客人一起来吃饭, 若是三个以上的客人,根本没有相应的桌椅招待, 有不少人都是辛苦劳累了一天,呼朋唤友下馆子吃一顿,卢家食店等于放弃了这部分客人。   元宝听得频频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一人、两人以及多人位最好咱们店里都要有,房子肯定是要买的, 不过地也要置办几亩。”   几亩地可能还不够,现在的农业还处在靠天收的阶段,每亩地的产量并不高,卢青桑的打算是要买地最好五十亩往上走,可是这样算下来银子就不够了。   最后考虑来考虑去,决定还是先买房子,再买地,不过要是明年一切都顺利的话,买房买地的愿望都能实现。   卢青桑捏捏元宝的下巴,打趣道:“说不定明年就可以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元宝比卢青桑还小一岁,她说:“你不急,我也不急。不过要是我们要是男的就好了,三十岁不结婚都没人管,做生意也更容易。对了,裴大人今年多少岁了,怎么也一点都不急结婚的事情?”   卢青桑:“二十四,还是二十五岁,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你问他的事情做什么?”   元宝低声道:“我看裴大人刚才神色失魂落魄的……”   卢青桑淡淡道:“可能他有别的事情烦心吧,侍奉皇帝,表面上风光,其实私下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   这么解释也行得通。   元宝又问道:“姐姐你跟裴大人真的就不可能了?”   卢青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提他?”   元宝道:“我就是觉得可惜。裴大人人好,对我们也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真不容易,尤其是对比今天遇到的那个江公子,天啊,真嫁给他了,就不能抛头露面,而且还要服侍他和他的老娘,熬个十来年,假若他中了举,春风得意,说不定还要纳个小妾;中不了举的话,一辈子做个秀才,说不定连家都养不起。”   卢青桑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能养得起啊,没钱也不要紧,反正就是要在想法上合得来的。至于裴大人,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早就已经放下他了,你就别提啦,没什么好可惜的。”   ……   一个江学子失败,没过两日,卢夫人又给安排了一个秀才。   卢青桑向上次一样去见了这个秀才。   该秀才姓匡,年约二十二岁,长得比上次见过的江学子稍微壮实些。国字脸,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憨厚踏实。   匡秀才倒不是国子监的学生,来京城有半年的时间了,听说明年极有可能进国子监。   先来解说一下国子监,相当于古代版的清华大学,进了国子监读书,每月还给你发钱粮,所以,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有门槛,有钱有势有才学,其中任一差不多就可以进去了。   所以卢青桑相亲的对象是准国子监生。   照旧是两人互相见礼,照旧是在李家园子的亭子里,连不远处围观的丫环婆子都是还是上次那一批人。   匡秀才话很少,这回是真的少,但是卢青桑观其举止又不像是不好意思,匡秀才似乎坐立不安,很苦恼的样子。   卢青桑猜测,这位难道是被她姑父李尧硬是逼过来的?不过李尧不是这样的人啊,而且卢夫人也说过,最重要的是自愿,千万不能勉强人家。   丫环婆子们都看着,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卢青桑只能先开口了,“匡公子是哪里人?”   这是废话,其实她早就知道了,现在是没话找话。   匡秀才简单答道:“青州人。”   卢青桑又问:“家中父母可安好?”   匡秀才:“挺好的。”   卢青桑:“可有兄弟姊妹。”   “有一弟一妹。”   “家中作何营生?”   “尚有良田五十亩可供营生。”   “对明年的秋闱可有信心?”   问完了家产,再问工作前途,卢青桑不动声色地把问题越问越犀利。   匡秀才刚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此时问道举业上面,由不得他不重视起来,头一次认真打量卢青桑。   不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回答有信心吧,其实他内心不确定;回答没信心吧,太丢男人的面子。   最后只能含含糊糊道:“寒窗苦读,尽自己最大努力罢,而且只要进了国子监,就算日后没有中举,也可以国子监的身份入仕。”   行吧。   卢青桑问:“匡公子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匡公子本能地说:“没。”   继而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也不是。”   然后就不吭声了。   对着这么一个棒槌一样人,卢青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她严肃道:“想来匡公子今日其实并不想过来吧,我姑父也不是一个故意为难别人的人,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匡公子为什么不跟我姑父说清楚,现在这样是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我现在就去跟我姑妈姑父说清楚。”   匡公子慌忙道:“不是这样的,卢姑娘你千万别去说。”   卢青桑盯着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匡秀才终于说出口,可能是担心别人听到了,声音非常小。   “卢姑娘,对不起。其实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原本打算等我进了国子监再去向她家提亲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舅舅说清楚?”   不对,卢青桑的脑子快孙运转。   重点就是三个字“国子监”!   “你是为了能进国子监才来的?”   匡秀才苦笑道:“是的,真是对不起。我家境普通,来京城半年多都没有进入国子监,后来经过同乡引荐认识了李大人,李大人提出来,我实在不好拒绝。我并非是想骗你,我是想着我听李大人的话与你见面,然后你看不上我这事完了。真的对不起,求姑娘为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李大人。”   卢青桑简直无语。   她说:“我可以不告诉姑父,但你自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不能隐瞒。”   凭什么啊,她才不会傻乎乎替匡秀才背锅,不过她可以给机会让他自己主动认错。   后来的事情,卢夫人李尧一家人自然是知道了。   李尧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匡秀才看着老实可靠,谁晓得还有这样的心思嗯。   卢夫人则说:“这就是教训,谁让你平时总是容易轻信别人,不管是对待同乡还是同年最好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一连两个相亲人选都失败,卢夫人不再追求快,务必让李尧多方打探男方人品。   这两天卢青桑在做糖,毕竟食材都买回来了,浪费不好。   首先熬糖,打发蛋白,两者混合,再加入黄油坚果碎搅拌均匀,放入磨具中按压紧实,然后切成方条装,最后用糯米纸包裹,简易的牛轧糖就做成了。   雪花酥的做法差不多,卢青桑与元宝一下午做了二十来斤糖。   熬糖的香味飘得很远,左邻右舍都闻到了香味,还有路过行人进来问在做什么。   卢青桑拿出一小盘子糖出来请他们吃,然后道:“快过年了,所以做了些糖拿出来卖,大家多多捧场。”   牛轧糖入口酥脆香甜,还有果干与坚果调和,味道层次丰富,比市面上卖的大部分糖都要好吃。   当下就用有人买了几包回去。   次日推出,卢青桑先拿出两盘子糖切成小碎块给顾客试吃,试吃后再决定是否购买。   这糖卖的不算便宜,但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们倒也舍得慷慨解囊,二十斤糖不过三天就全部卖出去了。   卢青桑与元宝又加工加点赶制了一批,这回她试着调整方子,再其中加入牛乳,让糖多几份奶香,事实证明很成功,糖的味道比前一批更香浓些。   除了在相亲之事上碰钉子,卢青桑的生意越发顺利。   裴琰这边刚才相反。   临近年关,旁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大年,京城的兴安伯府突然出了一桩大丑闻。   兴安伯裴琰父子失和,闹得尽人皆知。   京城的老百姓吃瓜的热情挺高的。各种流言蜚语,有说裴琰仗着自己身为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和皇帝的宠信,不把亲生父亲兴安伯放在眼里,对父亲很不孝顺;还有说兴安伯因为继任兴安伯夫人挑唆的原因,不喜欢这个儿子,想要把兴安伯府交给新夫人生的小儿子,由此引发出一场宅斗大戏。   传着传着,又牵扯出一出陈年大瓜。兴安伯与原配夫人和离的事情,再一打听,原任兴安伯夫人现在是吏部侍郎的夫人,由此又把吏部侍郎给牵扯进来。   总之,现在有两种说法,一则是认为裴琰不孝,二则,兴安伯不慈。   元宝出门采购听了一耳朵,回来说给卢青桑听,末了,感叹道:“裴大人家的故事真精彩,就是话本子也比不上。” 第49章   兴安伯与裴琰父子失和的事情, 在广大吃瓜群众里,却一致认为兴安伯继室夫人不是个良善的女人,挑唆父子感情。   孙夫人出门与其他贵夫人交际, 那些夫人们背着她指指点点, 更有甚者当着她的面,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孙夫人满腹委屈,回去后就开始哭,边哭边指责儿子裴瑞不给她争气,要是裴瑞在军中混得好,在皇帝面前有体面,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没底气。   裴瑞被他母亲一顿抱怨,心里也不免有气。   “您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五军都督府日益败落,早就不得皇上看重了, 非要把我塞进去, 哪有大哥在的锦衣卫风光啊。再说能往上升的人都是家中有权势的人, 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把好位置给占住了, 没人退下来,我升上去也难。您还不如让爹在严太师那里在使上几分力气,还有就是大哥, 我们头儿最近总是找我的事,我没得罪过他啊, 听人说他跟大哥是好友……”   裴瑞也跟着抱怨,让孙夫人想办法,改变他在五军都督府的处境。   “你呀,真是不争气!”孙夫人指着儿子的头说。   裴琰混不吝,“再不争气我也是您的亲儿子,您就得为我想办法。大哥把祖母分给他的几十万私产都捐做军费, 现在手里该是没钱了吧,他还是爹的嫡长子,日后这兴安伯府的祖产都要落到他头上。”   这正是孙夫人最担心的事情。兴安伯府第三代就到头了,但是却有祖产,这个祖产是祖宗留下来,不可变卖的祭田,至少有五千顷田。这么大一注财产肯定不能让它落到裴琰手中,但是裴琰确实是裴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虽然他的母亲与兴安伯和离了。   “父亲还在,大哥就搬出去独住,这是不孝,而且我听府里的老人们曾说,当时大哥是因为调戏父亲的一个姬妾,父亲大怒,大哥在府里实在住不下去,才出府独住。我看娘不如让父亲上个折子,告发大哥的忤逆之罪!”   裴瑞恶狠狠出了一条毒计。   忤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裴琰被定上这条罪名,将会永世不得翻身。   孙夫人犹豫了,“这不太好吧,真闹起来你爹的颜面也不会好看。”   裴瑞根本不听她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催促孙夫人去给兴安伯说。   孙夫人支支吾吾,终于把实话说了,“唉,当时那个姬妾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不是裴琰做的。裴琰的生母宣氏嫁了吏部侍郎柳家,要是那柳侍郎也参合进来,事情怕是不好收拾。”   她语焉不详,心虚得很。   当年裴琰调戏兴安伯姬妾的事情,便是她一手安排的,真查下来,孙夫人自己也有数不清的把柄,还有兴安伯本来就立身不正,别没先把裴琰整下去,兴安伯府反而给折腾没了。   “那就干脆让爹出个字据,让族人作证,同裴琰断绝夫子关系算了!”   孙夫人:“你以为我没打过这个主意,你爹也有这个想法,还不是都是你不争气,你爹不是舍不得儿子,是舍不得锦衣卫指挥同知,懂吗?”   有裴琰这个做锦衣卫的儿子在,在外人面前至少可以借势,兴安伯府还不至于太破落。   裴瑞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大哥当这个锦衣卫,在皇上面前也没为爹争气,皇上上次骂了爹一顿,不让爹在御前伺候,不也是因为大哥在皇上面前告状吗?”   “裴家又不止有你爹一个,你爹同意了,那族长不同意也不行。”孙夫人叹气。   “那咱们就想办法让族长答应。咱家的祭田最多,哼,要是都让大哥接管了,他再去充好人,捐做军费可怎么得了?”   祖规,祭田不能发卖,但为忠君爱国,捐献出去,这个祖规可没有不让捐。   裴瑞提供新思路,孙夫人灵机一动,开始动打别的主意。   他们母子两的谋划竟然意外的顺利,仿佛老天爷也在帮助他们。   裴琰主动送人头,在裴氏德高望重的族长为他与兴安伯父子说和时,真提出了将来想用祭田充当军费的事情,而且当着族长的面,义正言辞把兴安伯损了一通。   最后再加上孙夫人的枕边风,在族长的见证下,兴安伯与裴琰立下字据,断绝父子关系,裴琰从此不是是裴氏宗族的子孙。   这事闹得很,连御史都上书弹劾兴安伯与裴琰父子。兴安伯再次这皇帝斥责,裴琰从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降到四品指挥佥事。   不过明眼人都看出,裴琰虽然明面上降职,但实际上仍然得皇帝的看重,像从前一样随侍在皇帝身边。   ……   裴琰过来时,卢青桑正在做砂锅豆腐。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豆腐的“腐”,发音同“福”,意为接福。一家人吃豆腐做的美食,保证来年福气满满。   她打算做的是豪华版的砂锅豆腐。   提前一天用猪骨、老母鸡、火腿煨汤,煨足十个时辰,再滤出高汤来。   备好蹄筋、海参、鱼翅、猪肚加上高汤放入砂锅中小火慢煮,煮到食材软烂,再下入豆腐与煮熟的鹌鹑蛋,再煮半个时辰,添上盐、胡椒粉等调料,完成,连着砂锅端上饭桌。   揭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元宝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了,昨日卢青桑炖高汤时,她就觉得也不用吃什么砂锅豆腐了,直接端着汤喝就行,待今日看到真正的砂锅豆腐,才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裴大人好巧不巧,刚好过来时,她们的砂锅豆腐刚刚起锅。   黑将军也被香味吸引住了,汪汪叫个不停。   裴琰也闻到香味了,赞了一声:“好香,你做了什么菜?”   卢青桑得意,面上却淡淡的,“就是一道简单的砂锅豆腐。”   她吩咐元宝盛饭,摆筷子,自己则去给裴琰泡了一杯茶。   茶是上好的龙井绿茶,很是清香,但是与饭桌上的砂锅豆腐一比,那就一点都不香了。   裴琰接了茶,跟着走到饭桌边坐下,元宝只好又摆了一副碗筷。   卢青桑道:“咦,我听小易说今天宫里设宴,你应该是吃晚饭呀,难道御厨做的饭不合胃口?”   裴琰:“御厨做的饭是好饭,可也只是端出来摆个样子,早就凉透了,除了皇上那桌能吃,其他的无非是做了样子。我今日肚子正饿,多谢卢姑娘你的茶与饭。”   说完就不客气地吃起来。   行吧,幸亏多做了一锅,不然还真不够吃。   今日的砂锅豆腐可是卢青桑的拿手好菜,吃过饭,她问裴琰:“大人觉得味道怎么样?”   裴琰笑道:“滋味十足,堪比易牙再世。”   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卢青桑总觉得裴琰今天的心情似乎十分好,奇怪了,他不是前几日与兴安伯断绝父子关系,又是被御史弹劾,又是被皇帝降职么,怎么这么高兴。   于是,她直接问道:“大人,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元宝道:“是不是皇上赏赐了什么大宝贝,稀世珍宝那种?”   裴琰笑道:“皇上只赏赐了一杯酒,其他没有了。”   吃过晚饭,卢青桑看看刻漏,“不早了,大人早点回去歇着吧。”   裴琰也看了一眼刻漏,戌时初(晚上七点左右),“不算太晚,刚才吃多了,不如我们去沅河边散步,消消食。”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对卢青桑说。   卢青桑表示拒绝,“冬天黑得早,而且天冷,我不想去外面吹风,大人也还是早点回家吧。”   裴琰坚持:“那我们说说话吧。”   卢青桑摇头,“还是不了,男女授受不亲。姑妈姑父一直叮嘱我,再说最近我正在相看人家,还是要注意些。”   裴琰:“……好吧。”   元宝垫着脚尖看了看,牵着黑将军进屋,说:“裴大人回去了。”   卢青桑“哦”了一声,拿了红纸出来,“我们来剪窗花,明天贴到门窗上面,马上就要过年了,为家里增添一点喜气。”   两人剪了金鸡报晓、白兔作揖,还剪了各种字体的福字。   其实她们都不擅长剪纸,不过卢青桑有绝技,她不会剪,但是会画,先在红纸上描画好,然后顺着纹路直接剪就行,这一晚上,两人剪了许多红纸。   次日熬了浆糊,直接贴在门窗上,还别说,这么一贴,红彤彤的,立刻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即使是两个人也要把年过好,元宝的打算,除夕她回父母家吃一顿团圆饭,初一就回来,与卢青桑两人一起过年。趁着这几天两人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本身就是开食店的,所以吃的东西管够,不用额外准备。再就是一些门联、门神、炮竹等物需要采购,蒸馒头包子,卤肉,扫尘等等,小事倒不少,每天午后就开始忙活。   临近过年顾婶子已经提前给她放了假,卢青桑与元宝反而比平时还要忙一些。   这天下午,两人在贴门神,突然听到黑将军叫唤声,还以为是裴琰来了,结果出门一看,居然是好久没见的王康。   元宝直接道:“王少爷,快过年了,我们食店现在下午打烊,你要是想吃东西,就明天早上来,还是就是过年期间我们也不开门,等过了初七正式开张。”   王康摇头,嗫嚅:“我不是来吃饭的。”   “那你来干嘛,总不至于是来过年的吧?”元宝打趣他。   半响,王康憋出一句话,“我有话想同卢姑娘说。”   怎么这一连两天都有人想要同她说话,卢青桑无奈地想,她是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可以断绝父子关系哈,《水浒传》宋江就是。 第50章   卢青桑照旧祭出金句。   “男女授数不清, 未免别人说闲话,还是不要说了。”   王康的性子是那种软绵绵的,不是强势的人, 一般卢青桑这么说, 他应该就不会再说了,   可是这回情况有变,王康没有后退,直视卢青桑的眼睛说:“卢姑娘,我是真的有话想说,你的表妹董姑娘,前几日嫁人了!”   董静娴啊,仿佛是很久远的一个名字了,自从与董家的官司了解, 卢青桑自认为与董家两清, 再无瓜葛, 从此就不再关心这家人, 其实她可以从元宝那里知道的,但是她不关心,元宝晓得她的态度, 也不在她面前提及董家人。   卢青桑道:“董家人现在怎么样跟我无关,你不用特意把他们的消息告诉我。”   “可是,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王康突然觉得卢姑娘有点不讲清理。   这王康今天是怎么了,化身圣父?简直不可理喻。   元宝看不下去,说:“你怎么就不想想董家人不安好心,做下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幸好我姐姐福大命大,还怎么当亲人, 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王康:“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董家人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报应……”   卢青桑冷冷道:“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于人为不情,于己甚无谓乎,王公子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王康是读书人,自然是听得懂,当下脸就涨红了。   卢青桑道:“我劝王公子你以后别在这样了,不然是要天打雷劈的。”   王康懊悔不已,天知道他今天来找卢姑娘,并不是为了说董家的事情,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提了一下董家的事情。   谁知卢姑娘反应这么大,他也没有慷他人之慨啊,他只能想说“以德报怨”而已,毕竟董贤是卢姑娘的亲舅舅,半个父亲一样的存在啊。   反正现在是卢青桑生气了,元宝也挂着脸,拿着扫把扫地,经过王康时,扫把不停,不耐烦道:“让让,让让,我在扫地。”   王康忙给她腾地方来,眼睛又往卢青桑那边瞅,然后作了个揖,低声道歉:“刚才小生失言,对不起,卢姑娘。”   行吧。   卢青桑没必要跟他结仇,面无表情点点头,就当这事过去了。   哪知道王小生似乎还有话说,“朝廷选绣女的事情,卢姑娘有听说吧?我们镇上有不少人家都匆匆忙忙的嫁了女儿,没有订婚的抓紧定了婚约,那些有婚约了,也有赶在年前或者年后结婚的,小生很担心姑娘。”   卢青桑淡淡道:“我没事。”   王小生纠结了一会儿,又道:“要是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跟小生说。”   “没什么要帮忙的儿。我们这里忙,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小生、小生有事情。进宫做宫女是一件苦差事,小生、小生愿意娶姑娘,为姑娘分忧。”王小生终于说出了他心里最想说的话,期待地望着卢青桑。   不,这人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卢青桑诧异,元宝同样诧异,继而提醒他:“王少爷,你已经定下了婚事啊,忘了?”   王小生激动道:“那是小生的父母为小生定下的婚事,小生并不喜欢那个姑娘。卢姑娘你当时不愿意答应小生,现在只能不能得到正室的地位,不过小生保证,你若是嫁到我们王家,一定会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合着是当妾啊。   元宝提起扫把就冲着王康打过去,“你倒是想得美,我姐姐连你的正室都不会做,还稀罕做你的妾,滚滚滚,以后别来了。”   王康用手挡住脸,大叫道:“卢姑娘,你听小生解释啊,小生是真心喜欢——”   卢青桑打了个响指,“黑将军!”   黑将军像火箭一样冲出来,龇牙咧齿,伸出两个爪子就往王康身上抓,王康吓得腿都软了,落荒而逃。   元宝追着他赶,边赶边骂:“滚远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元宝快气死了。   “本来看王康觉得他还是个好人,怎么就变这样啊。”   卢青桑双手撑着下巴,想想刚才的场景,觉得滑稽又可笑。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她就碰不到一个稍微看的过去的人,还是古代男人的三观就是如此。   从江学子、匡秀才,到王康,全部都是正统的古代读书人,都有古代男人的共性。卢青桑觉得她应该没法在这里找到一个三观契合的人过日子了。   对于后面卢夫人给她安排的相亲,那是一点指望都没有。要不有朝廷选绣女这档子事,她觉得经过这三个人后,她应该断绝了成家的念头,老老实实搞事业,做个富婆蛮好的。   她现在就有个恶毒的想法。皇帝老儿不是喜欢服用仙丹么,最好一次性多服用几颗,赶紧升仙得了,别再霍霍小姑娘了!   然而皇帝还是活得好好的,且因为吃了仙丹的原因,进来精神很不错。   严太师新写了一篇青词呈给皇帝,皇帝看得很满意,道:“等开年后,玄真宫建好了,再去打醮祭祀。”   裴琰带着几个锦衣卫在乾清宫值守,严太师与裴琰打了个照面,严太师笑呵呵,意有所指地说:“裴大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裴琰拱手,“不敢当。”   可不就是后生可畏么?跟自己的亲爹断绝父子关系,再也是不是裴氏宗族的人,这不是狠人做不出来,果真是六亲不认,只忠于皇帝的锦衣卫,呵呵。   不过也幸好裴琰是锦衣卫,要是他是文官,只怕是仕途中断,再也不能做官了。   裴琰虽然被降职,但是皇帝对他的宠信甚于往常,又不得严太师不警惕。   他想起属下密报的一件事来,于是道:“还未恭喜裴大人啊!”   皇帝带着宫女太监走出来,刚才听到两人在说话,他听到了恭喜两个字,问道:“太师恭喜裴琰什么,可是有什么喜事?”   严太师笑道:“裴大人喜好与众不同,不爱那些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偏偏看上了在京城钟楼街开食店的老板娘,这都已经定了婚,应该快成亲了吧?”   皇帝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事情?”   皇帝年纪越大,疑心越重,身边能够相信的人越来越少,对严太师都存着堤防,唯独裴琰等这一批锦衣卫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兴安伯跟严太师走得近时,皇帝当时都有所疏远裴琰,现在裴琰同兴安伯断了父子关系,孤臣一名,皇帝更加看重他。   裴琰娶一个小家女也很符合皇帝的心意,若是他与朝中有权势的臣子结亲反而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因此皇帝一听严太师这么说,就问裴琰是否有这样的事情。   裴琰没有否认,直接给承认了。   这下子该怎么跟卢姑娘解释啊,但是眼下面对皇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皇帝兴奋地一拍大腿,“好事啊,裴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裴琰,你年纪不小了吧,早就该成婚了。朕原本还打算嫁公主给你,可惜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现在好啊,你有了意中人,不错,不错,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啊?”   裴琰:“……还没确定。”   皇帝:“开年了你都有二十五岁了吧,老大不小了,朕看也不必拖了,等过完年,朕让钦天监给你算个好日子,赶紧成婚得了。对了,聘礼的事情也不要你管,朕给你包了,只管安心等着娶新娘子。”   皇帝就这么把裴琰的婚事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他觉得自己是个极为体贴臣子的人,裴琰将家产都捐作军费了,又离了裴家,聘礼上想必会有所不足,皇帝愿意为他喜欢的臣子把聘礼给包了。   宫里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卢青桑无知无觉,明天就是除夕了。   这是她来古代过的第一个年,食店在腊月二十九日已经停止营业,正是放春节假。   元宝的父亲进城来接她回家,初一再回来。卢青桑这边收拾好东西之后,留给黑将军两天的食物,然后锁了门去,暂时这两天住在卢夫人家。   卢夫人安排她跟李芳一起住。李芳很开心,握着卢青桑的手,笑道:“我从小就羡慕别人有个姐姐,巴不得自己也有,现在终于有了,要是表姐你能在我们家常住就好了。”   李芳的丫头笑道:“我看两位小姐都住不长,表小姐在相看人家,小姐你也有了夫家,最多再多一两年也要出嫁。”   李芳嗔道:“胡说什么呢,出去出去,我有悄悄话要单独跟表姐说。”   其实也没什么私密话,就是女孩儿之间的闺房话。李芳的性格活泼敦厚,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卢青桑跟她相处起来很开心。   卢夫人很细心,替卢青桑置办了了过年的衣服与首饰。   卢青桑推辞:“姑妈,我自己准备了。”   卢夫人道:“这是姑妈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把自己就当自己家。对了,你父亲现在葬在清水村,他有没有留下遗愿,是归葬高淳还是成都?”   卢青桑道:“父亲没有提过。”   卢夫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要动了,若是葬在别处,祭祀不方便,你日后嫁到京城,堂兄安葬在这里也行。”   之后几人就闲聊一些各地过年的风俗之类的。   有小丫头过来请了卢夫人去书房,说是老爷有事。卢夫人这一去很久才回来,回来后一直皱着眉头,心绪不安。   李芳问道:“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卢夫人道:“没事。”   她想了想,对卢青桑说:“青桑,明日有个人,你要不要见见?”   李芳叫起来:“都除夕了,还见人啊,让那人开年了再来!”   上次见得匡秀才,上上次见的江学子,都是不算是特别好的人,李芳觉得还是不要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了,等开年了再说。   卢夫人坚持:“还是见见吧。”   见一见确实也不算什么,卢青桑答应下来。   时间安排在次日上午,见面的地方换了,不再是后园的亭子,也没那些丫头婆子看着。   卢青桑推开门,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什么时候认识我姑父的,到底想做什么?”   卢青桑震惊不已,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好好地盘问裴琰。   裴琰道:“我有重要的话同你说。”   卢青桑有些生气,“有事以后再说,你为什么找到我姑父家里?”   裴琰无奈道:“因为我找不到你的人啊,所以只能先见了李大人,才能再见到你。”   “对不起。”他郑重地道歉。   然后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卢青桑有点想骂人,皇帝老儿是存心不让有好日子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于人为不情,于己甚无谓乎。出自李贽   晚安。 第51章   卢青桑咬牙切齿, 气得差点爆炸。   连着灌了两杯茶后,她稍微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就是心虚, 没错, 是对裴琰的心虚。   本来就是跟裴琰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是她自己为了脱身,故意说是裴琰的未婚妻,现在老皇帝开口,裴琰无辜,莫名奇怪多了一个未婚妻,还是那种不想要都不行的。   卢青桑以为裴琰会很生气,偷偷去瞅裴琰,果然他微皱着眉头, 神色担忧。   他问卢青桑:“你没事吧?”   卢青桑:“怎么可能没事, 那我和你的婚事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裴琰点了一下头, 道:“圣上金口一开, 绝无收回的道理。”   卢青桑垂头丧气,裴琰抬手,在她的额角轻轻拂了一下, 柔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这么一说, 卢青桑更是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把你牵扯进了一桩麻烦事情里。”   裴琰顿了一下,黝黑的眼睛盯着她,认真地道:“别想太多,这对我来说, 不是麻烦。”   卢青桑苦笑:“你真是个好人,到现在还说不是麻烦安慰我。”   她摊手,“你看,你又不喜欢我,现在要被迫娶一个不爱的女子,还要跟她过日子,想想都难过,这不是麻烦是什么,你本来可以好好挑选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娶她,跟她恩爱过日子,生一堆小娃娃,现在惨啦。”   裴琰一贯对她有着无限耐心,听她说完话,才摇摇头,微微笑道:“不惨,我觉得挺好的。”   卢青桑用一副你简直疯了的表情看着裴琰,“很多时候我真不懂你再想什么。”   裴琰握着她的双手,看着卢青桑的眼睛,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喜欢你?”   卢青桑的心陡然跳了一下,她挣脱裴琰的手,站起来。   继而她又生气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喜欢自己?卢青桑不敢相信,曾经她想过他喜欢自己,可是事实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她可是学过哲学的,才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两次掉进同一条河里。   卢青桑故作轻松地干笑两声,“哈哈,我知道你喜欢我啊,就像喜欢妹妹一样,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嘛,难道自己给忘了,大哥?”   这声“大哥”听在耳中,裴琰懊恼极了,恨不得回去把当时的自己狠狠地揍一顿。   裴琰自小父母失和怨怼,乃至和离,老死不相往来。他对男女关系,成家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甚至想过一辈子不成亲。直到遇到卢青桑,她与他见过的女子完全不同,坚毅聪慧,从不屈服的劲儿,甚至比大多男人都强。   开始是因为她的父亲卢简,所以适当地照顾她,而她却每每出乎他的意料,一个小小女子,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凭双手去养活自己,是个真正高贵纯洁的人。   面对这样的女子,裴琰有时候甚至会自惭形秽,锦衣卫、兴安伯府藏污纳垢,这些都配不上这个美好的女子。是以卢青桑大胆向他表达她的心意时,他不知所措拒绝了她,还用了一个最拙劣的借口。   “喂,大哥,你在想什么?”   卢青桑伸手在裴琰面前挥了挥。   裴琰回神,“没什么。”   卢青桑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怎么办呀,乱点鸳鸯谱,要不你跟皇帝说,咱两不和,闹崩了,婚事解除。”   裴琰摇头,“我看不行,我侍奉皇上十年,他生性猜忌多疑,且最不喜旁人违逆他的话。”   卢青桑咬唇,“那,那皇上的身子怎么样?”   裴琰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然后才说:“皇上正值春秋鼎盛。”   卢青桑哀叹一声。   裴琰道:“我今年二十四周岁,身体康健,无不良嗜好,不纳妾,不酗酒,不打人。我出自兴安伯府,但如今已与裴氏一族断绝关系,我生母宣氏也早已改嫁他人,极少来往。现在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俸禄不高,但是每年加上皇上的赏赐折合银两约有五六百两,养活妻儿应该没问题。”   卢青桑很是吃惊,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你们的俸禄这么低啊。”   裴琰还算是锦衣卫里面的高官,他都这么一点,底下的人肯定更少。   卢青桑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我以前听说一句俗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这样挺好的,证明你是清白的,没收受贿,或者刮民脂民膏。”   当官的想来钱简直太容易了,更别说锦衣卫还兼了城管一职呢。   再说,裴琰原来其实是不穷的,捐了五十万两白银做军费,整个家底都快捐完了,这份胸襟,卢青桑是佩服的。   等等,她找错重点了吧,重点不是裴琰的工资为什么会这么少,而是裴琰为什么会向相亲一样跟她自报家庭、财产状况啊。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啊?”   裴琰道:“让你了解清楚我的情况。”   卢青桑:“我不想了解,我也不想嫁给你。”   裴琰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钦慕——”   “住嘴!”不待他说完,卢青桑大叫一声,这简直就是她生平最丢脸的事情。   裴琰可真是过分啊。   卢青桑气恼道:“那是以前,以前就算我喜欢你吧,可是人是会变得啊,你又不喜欢我,当然我也早就就不喜欢你了!”   裴琰:……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裴琰被精准打击到了。   事情的发展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管是宫里的事情,还是兴安伯府的事情,再困难,他也会想办法去解决,唯独遇到感情的事情实在棘手。   他来找卢青桑,本来是想告诉她,他心甘情愿娶她,让她不要担心,他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可是他言拙嘴笨,卢青桑的一句“我也早就就不喜欢你了”让他早已组织好的言语再也说不出来。   裴琰艰难道:“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卢青桑满不在乎道:“我知道啊。”   裴琰惊喜:“你真知道?”   “对啊,你喜欢我嘛,我也喜欢你,嗯,你就像我哥哥一样。”   “哥哥?”   “对啊,就是哥哥。”   风水轮流转,什么哥哥妹妹的鬼话今天终于原样还给裴琰了。   裴琰眼里的光黯了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青桑也没太管他,他可能做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人久了,自己拒绝别人挺爽的,乍然被别人拒绝还不太适应。   她在想另外一件事,“大人,我们两个成亲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没办法的事情了。说起来是我理亏,对不住大人,但是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会补偿你。”   裴琰好气又好笑,抬头问:“你拿什么补偿我?”   若是以前裴琰有钱有权,卢青桑想补偿难!   但是,现在不同了,裴琰说不定还没她有钱,她完全可以用银子补偿啊。   “我有钱,我用钱来补偿,够吗?”   裴琰目光深沉,“不够,婚姻不是用钱来换的。”   卢青桑道:“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假装结婚,也不是真假装,反正结婚后,各住各的,各管各的,互不干涉,等过段日子,我们再悄悄地和离,我会给你补偿银子。”   裴琰不做声。   卢青桑:“你是男人,又不吃亏,和离后一样可以找个温柔贤惠的美娇娘!”   “那你呢?”   “我,现在怎样,以后还是怎么样。我不想结婚了,以后就自己过,我好好赚钱就行。”   这是卢青桑的真实想法,在经历了王康,以及相亲的江学子、匡秀才后,卢青桑想怎么真心觉得嫁给一个古代男人风险太大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对与有一颗现代灵魂的她来说,都不怎么样,三观严重不符,与其结婚后做怨侣,还不如潇洒独身。她做不到像真正的古代女人一样隐忍。   卢青桑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对裴琰说:“你要是不出声,那就算你答应了。”   裴琰:“我没答应。”   卢青桑:“你必须要答应。”   “这么吃亏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是我哥,做哥的当然要让着妹妹,反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不会亏待你的。而且,这是我唯一能答应跟你成婚的条件,不然、不然我就说梦到了父母,剃度为尼,想要为父母祈福。皇上信重佛道,又是以孝治天下,我相信,他应该会成全我的一片孝心吧。”   此刻,裴琰还能说什么,当初是他的犹豫不定,才有了今日的后果。至于卢姑娘,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纵容她,只要她高兴就好。   “我答应。”   两人谈妥后,从书房出来,卢夫人一家人忧心忡忡,卢青桑笑道:“姑妈姑爹不用担心,我跟裴大人已经说好了,遵旨就是。”   裴琰向李尧夫妇拱手道:“两位请放心,卢姑娘嫁过来后,在下一定会好好待她。”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裴琰看着器宇轩昂,年少有为,比之江、况之流要好得多,卢夫人总得来说,对这门婚事还是认可的。 第52章   李尧则跟卢夫人正好相反, 他是文官,自然是偏向于为卢青桑找一个读书人做女婿。   武官大多是世袭,行事放荡不羁, 还有就是勋贵之家, 百年的富贵尊荣安享下来,内里早就是不堪。这个裴琰出自兴安伯府,而且又是锦衣卫,占了李尧最不喜欢的两种。   兴安伯府早前就是京城流言蜚语的中心,这个裴琰应该是刚与家族脱离关系不久吧,锦衣卫果然是冷酷无情,李尧暗暗地想。   但是这桩婚事过了皇上的眼,皇上甚至还提出为裴琰准备聘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对着裴琰那脸色就很一般, 好在卢夫人是以丈母娘的心态看女婿, 越来觉得裴琰不错。   卢夫人出面应酬, 好声好气地招待裴琰,及至送客出门。   李芳笑道:“我觉得裴大人比匡秀才他们要好多了,看着多气派呀!”   “芳儿!”李尧声音含着威严, 看了女儿一眼。   李芳立刻不敢吭声了。   李尧又看了夫人一眼,卢夫人会意, 道:“青桑、芳儿,外面冷,咱们娘儿几个回暖阁去吧。”   回了暖阁,卢夫人让李芳去里屋做女红,拉着卢青桑细问情况。   卢青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下,然后道:“其实说来说去, 是我连累了裴大人。”   卢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不怪你,都是那严太师多事。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裴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人,你嫁给他我也放心,只是他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如传言中那样?”   卢青桑“嗯”了一声,“左不过后宅那些阴私吧。”   卢夫人寻思道:“往好处想,至少你过门后不用在翁姑面前做规矩了。”   何止不能在翁姑面前做规矩,连相夫教子都不必,不过卢青桑不打算把这些都告诉卢夫人。   既然要成亲,就不能不提到嫁妆的事情,卢夫人作为姑妈,自是义不容辞,卢青桑不想麻烦她,“有银子都好办,直接采购就行了。”   卢夫人道:“看皇上那个意思,只怕开年后就要办婚事了,这匆匆忙忙地能买到什么好东西!我历年来为芳儿存了些东西,匀出一半来给你,妆匣、拔步床、橱柜等等都是现成的。”   卢青桑觉得麻烦,也不想欠人情,再说她跟裴琰又不是真正成亲,以后还是要和离的,实在不必挪用李芳的东西。   但是任凭她说破嘴,卢夫人打定主意,“我看你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再说芳儿还要过两年才成亲,之后再跟她置办也来得及,好了,就听我的。”   卢青桑无法反驳,只是暗暗下定决心,日后李芳出嫁时,她要给李芳准备一份厚厚的添妆礼。   之后,卢夫人再次叮嘱她,要好好绣嫁衣。   卢青桑这回乖顺地答应下来,绣她肯定绣不出来,也没功夫去绣,到时候花钱请绣娘绣就成了。   李家的除夕晚宴都是自家人,卢青桑与李芳兄妹一起做灯谜,放烟花,喝花椒酒,这个除夕之夜过得很不错。   李尧虽稍嫌古板,但是品行方正,是真正的儒学君子,卢夫人温柔贴心,李芳兄妹爽朗大方,很难得的一家人,与董家人相比,天上人间,云泥之别。   次日就是新年了。   一大早上,卢青桑、李芳、李谦三人先去正屋给李尧夫妇拜年,然后得到了压岁钱.   李谦得了一方名砚,两人女孩则一人得到一只碧玉镯子。   吃过午饭,卢青桑便告辞了卢家离去。   回到食店,黑将军出门来迎接,伸着两只前爪往卢青桑身上扑,元宝听得声音跑出来,惊喜道:“姐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会晚一些呢!”   卢青桑一本正经道:“我是姐姐,你得向我拜年,快说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元宝拱手作揖,“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卢青桑进屋,拿出一个锦袋递给她,“你的红包!”   元宝打开一看,原来是上次逛街在银楼买的金丝镯,她愣了一秒,退回给卢青桑,“太贵重了。”   卢青桑晃晃自己手腕上的金丝镯,“新年礼物,收下吧,我们一人一只,这是我做姐姐的心意。”   不由分说的套在元宝的手上,“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咱们赚钱就是为了花的呀,你看戴着多好看。”   元宝喜笑颜开,“谢谢姐姐!”   “对了,上午易晃来了,他说让我们晚上过去吃晚饭,他还说什么大家很快就是一家人,搞得我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事啊?”   卢青桑清清嗓子,道:“那个,他说的也没错,我很他们裴大人应该不久后要成亲了。”   元宝这回是真懵了。   卢青桑幽幽地叹了口气:“假戏成真。”   再搞明白了整个事情后,元宝更加不懂了,“假戏成真,然后再真戏成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这又是何必呢?”   明明是好好的一对,天作姻缘,何必弄的这么纠结,这么麻烦?   卢青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元宝,你不懂。”   元宝小声嘀咕:“我是不懂,这感情的事情我就从来没有弄懂过。”   “那我们晚上还去不去裴家吃饭啊?”她问,“易晃说我们要是不去,就等裴大人从宫里回来后亲自来请人。”   卢青桑:“去,为什么不去?”   不去说明心虚,她既不心虚,也无须尴尬,只不过多了一层契约婚姻,就以前怎么相处,现在怎么相处,她坦然得很。   稍晚一些,两人换过衣服就去了裴家。   这回众人对她的态度都怪怪的,卢青桑不以为意,过几日自然就好了。她要去厨房做饭,易晃拉住她,挤眉弄眼,“这个不用了,已经叫了醉仙楼的席面,到了晚上直接送过来就行。”   行,那就更省事了。   晚上,裴琰从宫里回来。   醉仙楼的席面也已经送过来了。卢青桑对着裴琰落落大方,一如往常,裴琰也是非常淡定自若,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未婚夫妻那种害羞暧昧紧张,让想看好戏的易家兄弟彻底熄了火。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53章 (捉虫)   醉仙楼是京城一等一的酒楼, 专门供应达官贵人。卢青桑与元宝曾经想去,但是苦于订不到位置,这次终于有机会一试醉仙楼的菜品。   八道热菜, 四道凉菜, 两道汤品,外加五六种点心,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的。而吃饭的人却只有五个人,好在每道菜都是讲究一个精致,分量并不大,大家加把劲儿,应该可以吃的七七八八。   卢青桑不善于饮酒,首先以茶代酒,站起来道:“我祝大家新春快乐, 财源滚滚!”   自己刚说出口就笑了, “生意做久了, 顺口就说出来了, 再祝大人、易大哥、易二哥,新春快乐,仕途通达!”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易晃斟了一杯酒, 向卢青桑与裴琰的方向举了举,“那么我就祝大人与卢姑娘, 琴瑟和谐,恩爱到老。”   这……卢青桑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呵呵两声含糊过去,倒是裴琰回敬了易焦一杯酒。   醉仙楼的菜味道很不错,难怪人家可以做京城第一。卢青桑最感到惊艳的是一道八宝豆腐,几片雪白莹润的豆腐卧于清汤之中, 汤很鲜,豆腐非常入味,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葫芦爱吃肉,最爱那道炖鹿筋,易晃也爱吃,两人你一块我一块,抢着吃好不热闹。   易焦看着自己弟弟直叹气,真是出息了,跟个女孩子抢吃的,这样下去怎么找得到媳妇啊。   这话一出,被易晃给怼了,“哥,你不也没有媳妇吗?娘还等着儿媳妇呢,我也天天盼着能有个嫂子!先哥后弟,怎么也要等你成亲了,我再成亲!”   “唔!”一块扣肉被塞到他的嘴里,易焦:“堵住你的嘴吧!”   “该!”元宝在一边捂着嘴巴窃笑不已。   总之,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卢青桑很喜欢这种气氛。   她去看裴琰,裴大人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胃口不大好,跟斋公一样,只吃了些青菜。卢青桑看不过去,另外拿了一把调羹给他挖了一块豆腐,“尝尝这个,清淡,而且入味。”   裴琰冲着她一笑,“谢谢。”然后乖乖巧巧地把豆腐给吃了。   “好吃吗?”   裴琰抿嘴:“凑合,我更想吃你做的肉丝炒年糕。”   卢青桑:“年糕我那里有,过几日罢,有时间给你——们做,小易也挺喜欢吃的。”   其实她今天来裴家时,带了自己做好的水磨年糕与红豆花生大汤圆过来,肉丝炒年糕做起来也挺容易的,她才不要那么主动做给他吃。   裴琰“哦”了一声,然后眼神落到一道雪菜煎黄鱼上面,看样子似乎挺想吃的,但是他不会挑刺,卢青桑当做没看到,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芙蓉鸡片吃。   晚饭过后,易家兄要去柳侍郎府上看望他们的母亲,一向是由着裴琰送卢青桑与元宝回去的,他们兄弟没有在意,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卢青桑看看刻漏,换算成现在时间也不过晚上六点多钟,不算晚,而且今天看裴琰的状态似乎不同头,话很少,分外严肃,难道是朝堂上被皇帝老儿训斥了,所以心情不好导致的?   她不打算让他送,“时间还早,我跟元宝自己回去吧。”   元宝也跟着说:“是啊是啊,我们自己回去,裴大人不必送了。”   裴琰突然扶着额头,然后摇了摇头,坚持道:“天都黑了,你们两个姑娘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刚才在饭厅,两个坐得并不太近,这会儿离得近了,卢青桑见到裴琰的脸很红,越发衬着眼睛黑亮,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脸这么红,酒喝多了?”   应该也不至于,今天大家都很克制,都没有喝多少酒啊。   裴琰径直往外面走,“没事,没事,我送你们回去,我好得很。”   话音还没有落下来,他就在门槛出绊了下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是练家子,身手灵活,才避免了面朝下,五体投地的丑态。   元宝也开始觉得不对劲,拉拉卢青桑的袖子,小声说道:“姐姐,裴大人不会是身子不舒服吧,刚才吃饭就觉得怪怪的,那么多好吃的他吃的也少,话也不太说,好歹是过年了,而且以前易老二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一个眼色嗖嗖的就制止了了,这次易老二胡说八道,他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据她观察,以前裴大人虽然说话少,但是对着她姐姐还是有很多话说,这回看起来是真不对劲。   卢青桑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故而不大看得出来,听元宝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恍然大悟,连忙上前去一手扶住裴琰,一手伸过去触碰他的额头。   烫,可真烫!   十有八.九是发烧了。   裴琰眼睛很亮,外表很镇定,如果不仔细看,真是看不出来,再加上他平时就是寡言少语,所以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易家兄弟都没能看出来。   而且这么烫,可见烧的不低,而且他应该不是突然发烧。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还去宫里值守了,看来应该是早就发烧了。   卢青桑对他真是服气,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舒服就该早点说出来啊。   她扶着他往回走,元宝问:“不回去了吗?”   卢青桑:“先等等,裴大人发烧了,好烫人。”   元宝也试了试额温,惊道:“哎呀,好烫,姐姐,你扶着裴大人回屋躺着,不能再吹风了。我去请大夫过来!”   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卢青桑拖着裴琰往卧房走去,嘴里轻声嘟嚷:“你是个麻烦精!”   好吧,这话一说,她似乎得罪裴琰了,拖不动了,裴琰不肯跟着她走。   他就站那儿不动,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麻烦精,我没事,走,送你回去。”   卢青桑摇头:“你这样子,再吹风还得了,快点回去躺着吧,我不要你送。”   “我不是麻烦精。”裴琰又强调了一遍。   卢青桑只能道:“好好,你不是麻烦精。不过你自己身子不舒服,自己没有感觉吗?”   裴琰揉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乖乖道:“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我还撑得住,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我送你与元宝回去,再回来睡一觉,明日就好了,别担心。”   卢青桑哼了一声,“我才没担心,你自己摸摸额头,都快烫的能够摊鸡蛋饼了,易家兄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我们要是走了,你一个人高烧,烧晕过去了怎么办?”   耳边传来底底的笑声,只能裴琰说:“额头不能摊鸡蛋饼,我也不会烧晕过去。以前也这样,捱过去就好了。”   “干嘛要硬捱?你好歹是兴安伯府的大少爷,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还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卢青桑愤愤地想,她自己才要捱呢,穿过来在董家的每一天都是在苦捱。   裴琰笑:“闻风丧胆?不是,你这小女子就一点都不怕我,不但不怕我,还敢骗我。”   卢青桑:“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根本就没有好吗?   裴琰道:“在钟楼街见面的那次,你想想看,你分明是来卖鞋垫的,骗我说是来买鞋垫的。”   卢青桑装傻,“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两人说话之间就到了裴琰的卧房,卢青桑扶他进去,然后道:“自己脱鞋子,然后躺下,盖上被子。”   裴琰顺从地照她的话做了前两项,但是不肯盖被子,嫌热。   卢青桑掀开被子,蒙头蒙脑盖在他身上,裹得紧紧的,“发汗,出了汗,你会感觉舒服一点。”   看得出裴琰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嘴上不敢说,只拿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她。往常他的眼睛似寒星,一眼望过去,犀利,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从眼睛就能看出这人是个不简单的人。   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会生病啊,现在的裴琰不再是威风凛凛,而是像一只生病的小奶狗,让人忍不住想要欺凌。   卢青桑试着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问:“疼不疼?”   裴琰摇头。   没意思!   卢青转身出去,裴琰急忙问道:“你去哪儿?”   卢青桑故意道:“回家!”   过了好几秒钟,裴琰才“哦”了一声,然后再不吭声了。   卢青桑出了裴琰的卧房,先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过来,推开门,就见裴琰惊喜道:“你没走?”   “废话!”卢青桑白了他一眼,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多喝点热水!”   她的表情与声音实在是有点凶,裴琰默默咽下了“我不渴”三个字,起身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喝完一杯热水。   小小的茶杯一杯也装不了多少水,卢青桑提起水壶又续了一杯,裴琰喝了,再倒再喝,一连五杯,她才喊停。   裴琰已经喝了一肚子热水,额头上微微沁了些汗珠,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   然后卢青桑又把他按在床上,拿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自己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顺手拿起一本裴琰常看的书,看起来。   冬日的夜晚,羊角灯散发白莹莹的光芒,柔和温暖,两人之间难道有这么宁静的时刻。裴琰睁开眼睛偷偷打量卢青桑。   在灯光的映衬下,她的肤色莹润入玉,垂头看书,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一扇一扇的,似乎就扇到了自己心里,尽管脑子已经昏昏沉沉,裴琰仍然舍不得闭上眼睛,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卢青桑的眼睛盯在书上,却没看进去,元宝怎么还没回来。天色已经晚了,而且还是过年期间,天又冷,元宝她一个小姑娘跑去请大夫,说不定人家不肯来。   古代就是麻烦,要是有退烧药,先直接给裴琰灌下去,再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好了。   医疗落后,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一个人性命,裴琰往日看身子还不错,应该没事吧,卢青桑越想越有点害怕,尤其是一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突然就生病了,让人更加担心。   她忍不住移目去看裴琰,两人的目光相互触,怔了怔,卢青桑问:“你还好吧?”   裴琰勉力笑道:“好得很,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有一回发烧,就这么一个人昏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醒过来就好了。”   卢青桑:“不至于啊,你要是生病了,还不是一大群人伺候的,御医过来给你瞧病了,怎么会一个人呢?”   就红楼梦里荣国公府的贾环还是庶子呢,身边还不是那么多丫环婆子照顾,裴琰不至于吧。   也许是生病了,心理防线降低,裴琰不自觉就说了许多他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那时候我父母已经和离,最疼爱我的祖母也过世了,兴安伯么,根本不是指望,孙氏,就是我那继母,稍稍使了些小手段,当时烧的比现在还严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我命硬,就这么停过来。”   卢青桑是真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小白菜地里黄的经历,啧啧感叹:“大宅门里的龌龊事儿可真不少。”   裴琰微微一笑,“我们成婚后,你不用去管他们,兴安伯也好,宣夫人也罢,都不用管他们。”   卢青桑:“真的?这样别人会不会说不孝顺。”   要知道古代不孝可是大罪。   裴琰:“真的。我已经从裴氏出族,还与兴安伯签下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契书,现在与兴安伯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宣夫人,她已然外嫁,管不到我的事情,等你嫁过来后,也不必拿什么婆媳礼去待她。”   这感情好,卢青桑朝他竖大拇指,“不错,不错,这样说来我不用受翁姑的磋磨了。”   裴琰柔声说:“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我不会限制你,也不会让别人来限制你。”   卢青桑突然有些不自在,喃喃道:“我们不算是真的结婚,所以你原本也管不到我。你不是说我像你妹妹吗?我们算是兄妹关系吧。”   裴琰:“……”   兄妹什么的,过不去了,怪谁呢,还不是得怪他自己!   “碰!”   门被推开,元宝进来,焦急道:“姐姐,没有请到大夫,我找了两条街都没找到,要么是早就关门,要么是人家正在吃团圆饭,不肯过来怎么办?”   卢青桑道:“没事,没事,你先坐下歇歇,看易焦跟易晃什么时候回来,让他们再去请。”   然后又问裴琰:“你还好吧?”   裴琰:“无事,不用担心。”   现在他这个样子,卢青桑也不好丢下他回去,只能跟元宝一起照顾他。   反正就是记住一条,多喝热水,所以这一晚上不知道让裴琰喝了多少热水,再就是拿冰凉的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   亥时初,易家兄弟才回来。   卢青桑把裴琰一指,“你们大人发高烧,要尽快去请大夫,怎么办?”   易晃一拍大腿,“哎呀,哥们真是耽误了事情,不该多喝那些酒,早就回来就好了。我现在去请御医过来!”   易焦拉住他,叮嘱道:“对人家客气点啊。”   易晃嘿嘿笑:“客气就请不到御医了,哥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御医绑回来,我尽量绑的轻一点。”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小半个时辰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御医被他请过来。   老御医脾气不小,对着易晃吹胡子瞪眼睛,易晃嬉笑:“您老人家先给我们大人瞧病,明日我去您老府上,负荆请罪,要打要杀悉随尊便。”   易焦忙请老御医进去,“实在是打扰了,我们大人烧的不轻,麻烦您给看看。”   老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心理,给裴琰把脉倒也很认真,仔细检查了一番,道:“这是风寒,看样子不是今日才发起来的,应该有两日吧,怎么不早点请大夫瞧瞧,再拖下两日,非要伤到肺不可!”   他开了药方,道:“谁跟着我去一趟,拿了药回来给煎给病人喝,一日三次,忌油忌辣,两日后我再来瞧。”   几人恭恭敬敬地把老御医送回去,易晃跟着去拿药。   药拿回来,煎成汤药,再喂裴琰喝下去,一切都妥当了,三更的鼓声都响起来,大家又困又乏。   易焦贴心安排了卢青桑与元宝去睡觉,然后再回来,易晃已经熟睡,他叹了口气,给他盖上一条被子,然后喝着浓茶,努力让自己把持清醒,时不时地看看裴琰的情况。   ……   裴琰次日醒过来时,虽然身上有些发软,但精神好了许多。   他一睁开眼睛,易焦这边就看过来,“大人,您醒了!”   然后触他的额头,喜道:“终于退烧了。”   裴琰马上想起昨日的事情,他与卢姑娘说着话,然后元宝回来,后来的事情他记忆不深,好像是有大夫过来,卢姑娘一直在照顾他……   “卢姑娘呢?”他问。   易焦道:“卢姑娘昨日留在府中,这会儿也起床,正在厨房。”   裴琰:“麻烦你们。”   易焦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主要是辛苦卢姑娘与元宝姑娘,她们照顾大人辛苦了,我跟易焦昨日回来的很晚。”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这就是个温馨的故事。。。 第54章 (捉虫)   开小食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偷懒, 要勤快。因此晚上睡得再晚,也不影响卢青桑与元宝次日早早地就醒了,换了地方, 两人都睡不惯, 索性就起来。   简单梳洗过后,卢青桑去厨房熬粥,再煎几个鸡蛋饼,煮红豆花生馅的大汤圆,这些做早饭应该已经足够,可是在她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手下已在切肉丝了。   算了,顺手的事情,这一顺手就做了裴琰爱吃的肉丝炒年糕。   元宝一边帮忙, 一边小声嘀咕:“咱们本来是来裴大人家里吃饭, 这么闹下来, 真是麻烦啊, 不过裴大人往日帮了我们不少,辛苦些也没关系。”   卢青桑猛地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朋友的关系,裴琰病了, 她适当照顾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道肉丝炒年糕嘛, 很简单的一道菜,分分钟就做完了。   她端着肉丝炒年糕往饭厅去,裴琰迎面走来,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我来。”   卢青桑:“……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谢你昨日的照顾。”   “不用谢, 我们大家都在照你。”卢青桑忙说。   裴琰笑了笑,看看手中的盘子,“这个也要谢谢你。”   卢青桑咳咳两声,“昨天我带了年糕过来,这个放不了多久我就顺手就做了。而且你吃不了,御医说你要吃清淡的,看一看得了,你还是安心喝粥吧。”   这道肉丝炒年糕是让他饱眼福,不是饱口福的。   于是在饭桌上,裴琰只能喝着白粥,看着大家吃鸡蛋饼吃大汤圆吃肉丝炒年糕。   尤其是易晃吃得特别香,对比之下他的白粥显得更加寡淡。   元宝窃笑,偷偷问:“姐姐你故意折腾裴大人吧?”   卢青桑想说我不是,我没有,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用解释了。   反正裴大人一向对吃的东西不大在意嘛。   吃过早饭后,卢青桑打算回家了,裴琰叫住她,给了她与元宝一人一个锦袋子。元宝提溜着晃了晃,笑道:“大人给我们这个做什么?”   裴琰淡淡道:“压岁钱,本来打算昨天给的。”   压岁钱?那就是红包。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裴大人已经飘飘然走远了。   元宝打开袋子一看,两个崭新的银元宝,她叫道:“裴大人好大方,给了十两银子的压岁钱。”   卢青桑打开自己的一瞧,立刻收拢,元宝眼珠子转了转,“姐姐的压岁钱肯定跟我的不一样。”   卢青桑把锦袋丢到她怀里,“你自己看!”   元宝拆开,“好漂亮的一只白玉钗啊。”   通体透白温润,钗头雕着小小的几朵茉莉花,简洁别致。   元宝挤挤眼睛,说:“姐姐,我觉得裴大人对你很用心。”   卢青桑道:“一根钗就算用心啦?元宝,你该不会被敌人用糖衣炮弹给攻克了吧?”   元宝连连摆手,嬉笑道:“不不,肯定不会呀。”   两人回到食店,食店歇业到初七,之前一直忙忙忙,现在乍然闲下来,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做什么。   街坊邻居还是要团结的,元宝主动请缨去给邻居们拜年,年礼就是自己做的糕点糖果之类的,不到一上午就走动完了,之后又有人家来回礼,就这么忙到下午。   卢青桑想了开年打算买房的事情,于是与元宝一起去看看之前见过的那个经纪。   送上糕点糖之类的,那个经纪笑得见牙不见眼,“卢娘子客气了!”   他常在这一带走动,对于市井之中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很清楚,卢姑娘在钟楼街一带可算是红人。不到一年内,以女子之身,开食店,挣得盆满钵满,是个极有能力的人。   新年新气象,大家伙儿有钱没钱在外行走,都要置办一身新衣裳。可卢娘子与元宝身上的衣服料子很明显是缂丝的,还有外罩的皮裘也是好东西,怕是得二十几两才能买到吧?   经纪笑道:“卢娘子好本事,咱们这一带谁不夸你,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卢青桑笑道:“这也是托了大家的福。对了,我今天过来还有一桩事要拜托你,帮我在这钟楼街看看有没有要出售铺子,租别人的屋子毕竟不如自己的好,如果价钱我这里能凑够,我想咬咬牙买下来。”   经纪心里着实吃了一惊,钟楼街的铺子可不便宜,即使位置稍微差点,铺面小点,至少也是五百两起步。看来这卢姑娘确实不是表面装大头,人家是实实在在挣到钱了。   单身貌美的姑娘,而且又有钱,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但是这里人人都知道卢姑娘同锦衣卫大人关系匪浅,谁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故而经纪心里嫉妒得很,嘴上却是好好把卢青桑恭维了一番,“我会留心帮娘子看看的。”   卢青桑又问:“我现在租的铺面的房东有没有打算卖房子,您也一并帮我问问,毕竟就生不如就熟。”   古代房子不同于现代,虽然京城的房子确实比别的地方贵一些,但是在保值方面是没得比的,还不如换成银子划算。是以卢青桑让经纪帮忙问问。   经纪满口答应下来。   卢家食店左边是一家茶肆,右边是一家灯笼铺,茶肆过年也开着门,灯笼铺子没有开张,但门开着,老板在里面收拾东西。   卢青桑与元宝经过时,见铺子里面空荡荡的,角落里堆放着油纸与竹篾等物。元宝奇怪道:“上午我去给各家送年礼时这家是关着门的,现在开了,但好像也不是做生意的样子,灯笼铺子过年生意不是会更好吗?”   老板也看到她们两个了,打了个招呼,“两位姑娘,新年好!”   卢青桑微笑:“您也新年好,生意兴隆!”   老板愁眉苦脸道:“唉,前面鼓楼街新开了一家灯笼铺子,那铺子里的灯新奇的很,大家都去了他家,我这家铺子反而很少有人光临了,撑不下去了。”   卖灯笼不等于卖吃的,人每天要吃三顿饭,灯笼不是每天要用三个,那边铺子更好些,这家肯定会损失很多生意。   好在老板也想通了,“这几年挣钱置办了几亩地,我还回老家种地去,老婆孩子在一块也挺好的。”   卢青桑灵机一动,“您这铺子可是自家的,现在是要卖出去?”   老板笑道:“这是我父亲辛苦了一辈子留下的,现在我确实有打算卖出去。”   卢青桑:“不瞒您说,我有买铺子的想法,不然商量商量?”   她与老板简单的商量了一番,老板倒也爽快,他的铺子本身比较小,按照市价七百两卖给她。卢青桑回头就取了银票,跟老板更换了房契。   这买房的速度非常之快,七百两银子就没了。   元宝简直是目瞪口呆,“这也太快了吧?”   卢青桑笑道:“看准了就要马上下手。灯笼铺子虽然小,但是假如我们再买下现在住的这间铺子,两间合为一间,就足够用了。”   元宝嘟嚷:“这一下子花了七百两出去,咱们剩下的银子不够买啊。”   卢青桑并不担心,“不够可以挣嘛,又不是现在就要买。”   而且她还可以用分期付款,增加利息的方式买下铺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即使不能买下这间铺子,只有灯笼铺子,那也没关系,地方小可以专门卖糕点。   卢青桑方方面面说给元宝听,元宝使劲点头,“姐姐心里有数就行,我都听你的。”   卢青桑没有想把食店做成全国第一的想法,只要好好经营这家小食店,做出品质与名声了来。   再大,就太惹人眼了。   京城几家有名的酒楼钱庄后面都有撑着呢,听说醉仙楼背后的大老板是某位皇亲贵戚。   卢青桑只求平平安安,小富即安。   可是偏偏有人不太让她那么安。   初三那日,食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顶朱轮华盖车停在门口,随行的婆子拉开车帘,扶着一位贵妇人下车。   贵妇人身边丫环跟着下来,随侍在贵妇人身边。   元宝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夫人,呆住了,半响才呆呆地说:“夫人,本店今日歇业,得到初八才开始营业。”   那夫人左右环视,身边的婆子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夫人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点点头。   婆子开口了,“我家夫人乃是吏部侍郎柳大人的夫人,顺路经过此地,过来看看。你是卢姑娘吗?”   元宝慌忙摇摇头,“我不是,我姐姐在屋里,我去请她出来。”   说完就往屋里跑,大声喊:“姐姐,有个夫人过来了!”   大呼小叫,毫无礼数,那夫人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吏部侍郎夫人,那不正是裴琰的老娘嘛。   这就突然上门了?   卢青桑想起前世在偶像剧中看到的,富公子跟灰姑娘好上了,然后富公子的老妈亲自上门谈判的事情。   如今宣夫人上门,她不仅不但心什么,甚至还想笑,有点期待宣夫人等下会跟她说什么。   “给你五百万两银子,你马上离开我儿子。”   五百万两银子可比五百万元人民币多得多,打几个裴琰等高的小金人估计都足够了。   要是宣夫人真拿银子换儿子,那必须答应啊。   卢青桑脑中的欢乐小剧场把自己都给逗笑了。   元宝替她着急,“来者不善,我看那个侍郎夫人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好像之前柳思也说过,她婶婶脾气不小的话。   卢青桑拍拍她的手,“没事儿。”   两人出去,请了宣夫人进屋坐下。   宣夫人上下打量卢青桑,卢青桑一点也不怵,一样打量她。   不得不说,裴琰的样貌随了亲娘,眉眼跟宣夫人非常像,只是裴琰更硬朗些。   宣夫人年过五十,但是保养得不错,身段苗条,坐下来腰腹不见一丝赘肉。然后太瘦的后果就是面部脂肪少,嘴角下垂,显得有些刻薄,不好相处的样子。   元宝端了茶过来,然后在卢青桑身边站住。   哼,要是宣夫人敢像恶婆婆一样欺负儿媳妇,她一定要帮姐姐,元宝暗暗地想。   卢青桑毕竟是主人,就先开口了,“夫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宣夫人呷了一口茶,缓缓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得,婆婆看儿媳妇,理由充分且正当,没什么好说的。   柳思在宣夫人面前提起过卢青桑,说的都是她的好话,长得漂亮,人也聪明,而且还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   但是先入为主,宣夫人是一开始就对卢青桑的印象不好。   外人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可是清楚得很。   首先,这位卢姑娘是被卖到兴安伯府,由着兴安伯府的孙氏夫人给了继子做妾;后面,这姑娘又没做成妾,赎身出去,在市井开食店,最后么,摇身一变,要做琰儿的正室夫人。   由妾变妻,勾引住了琰儿。   宣夫人就没见到心机如此深厚的女子!   她看卢青桑的目光有点不善,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儿子。   可是这门亲事过了皇上的眼,不成也不行了,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儿媳妇,宣夫人到底是不甘心。   宣夫人毕竟是个老人精,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嘴里的话还是说的很好听。   “你与琰儿的婚事也近了,我做母亲的,就过来看看,你们小年轻,办婚事有些礼数规矩可能还是需要做长辈的掌掌眼才行。你这边要是缺了什么也直接跟我说,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卢青桑微笑:“谢谢宣夫人,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管宣夫人是真好心,还是假好意,卢青桑都不预备跟她多来往。   废话,裴琰自己都对他这个妈淡淡的,卢青桑才不会像那些苦情狗血剧中的女主角一样,硬拉着他们亲亲热热地和好呢,这不白给自己找一婆婆伺候吗?   “你若是与琰儿成婚了,这铺子——”   卢青桑笑着接过话头,“这铺子也得继续开下去,毕竟是一门营生。裴大人是支持我的。”   宣夫人没拿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的话来说。毕竟真说起来,她自己都站不住脚,当年她与兴安伯和离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再与柳侍郎结婚,这一桩桩事情,若真是个遵守女戒女德的妇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宣夫人跟裴琰母子关系冷淡,卢青桑是个契机,正好借由卢氏修复母子关系,裴琰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她的夫君想要进内阁,始终还差一口气,总是要想想办法的。   想到此,她让自己笑起来更像一个慈母一样。   “难得,是个有志气的姑娘。琰儿娶了你,我很放心。”   被表扬了。   这要是其他儿媳妇被婆婆夸了,那还不得高兴,卢青桑却感觉莫名其妙,这宣夫人未免放心地太早了吧?   宣夫人接着又说:“听你这妹妹说,食店要到初八才营业,是吗?”   卢青桑:“是的。”   宣夫人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呀,不如同我回侍郎府里住几日,你嫁给琰儿后,与同僚夫人们的走动交际,还有打理家事这些都要知道一些,我这些年也有些经验,正好可以教教你,省的日后你忙乱。柳思也很想你呢,你去了我那边小住,正好可以与她作伴。”   句句体贴人心,无微不至。   卢青桑佩服不已,宣夫人比起偶像剧中那些婆婆来说,段位实在是太高了。   门不当户不对,其实真叫灰姑娘嫁给王子,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矛盾总会暴露出来,说不定自然而然分手了,就是未来婆婆在一边做恶人,使劲反对,让儿子产生逆反心理,反而成了助攻了。   卢青桑不敢再小看宣夫人,委婉拒绝,“这几日要回乡间祭祀我父亲。”   任凭宣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松口。   几番下来,宣夫人心里也恼了,淡淡道:“那就算了。”   看来这女子不但心机深,而且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   婆婆亲自来示好,若是别的女子早就答应了,偏偏卢青桑嘴巴这么紧,就是不肯松口。   养尊处优惯了的宣夫人气坏了,带着婆子丫环一大群人,一阵风似的离开。   连元宝都纳闷道:“姐姐,我看宣夫人挺好的。”   卢青桑道:“她好是她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不要多事。”   下次见到裴琰时,卢青桑便把宣夫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裴琰沉吟道:“她是个聪明人,你做的挺好,别跟她牵扯,日后她再去找你,你就让元宝来找我,我来处理。”   “行。”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说完了好,裴琰站在门口还不肯走,他摸摸黑将军的头,然后从袖袋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卢青桑。   “什么?”   “聘礼单子。”   卢青桑展开一看,布料、首饰、桌椅、床橱五花八门,甚至还有马桶,每件东西前面都带着御赐二字。   整个都看完,只能说,老皇帝挺大方的,这份聘礼很丰厚。   “东西都已经赐下来了,等开年后,我让人搬到你这边。”   卢青桑:“可否不要那么麻烦,搬来搬去的,反正成亲还是要搬回去的。”   “大概不能,皇上的意思要办得风光,等成亲还有御赐的东西赏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捉虫,晚安。 第55章 (捉虫)   托前世看得那些电视剧影响, 卢青桑想当然以为随便一件御赐的宝物至少抵得上她的小食店一年的营业收入。   然而裴琰告诉她,御赐的礼物代表的皇帝的宠信,物品的实际价值反而是次要的, 也就是说成亲时皇上赏根鸡毛都是宝物!   亏她还以为要发大财了呢。   不过皇帝对裴琰的婚事如此重视, 不得不让卢青桑心生警惕,她再一次跟裴琰确认:“咱们两个表面上结婚,实际上不算真的,对吗?”   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有一天能与皇帝老儿扯上关系,这时代没什么人权,皇帝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由不得卢青桑不害怕。   裴琰柔声安抚她:“别担心, 一切有我, 我都听你的, 你高兴就好。”   “真的?”   裴琰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千真万确,别胡思乱想了。”   他换了一个话题, 转移卢青桑的注意力,“听说你要想买铺子?”   卢青桑疑惑:“你听谁说的?”   这事她与元宝都没有跟别人提及过, 也就跟经纪说了几句。   裴琰摊手,“好吧,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想要告诉你。”   他又递给了卢青桑一张礼单,“上份是皇上为我准备的聘礼,这份是我自己所准备。”   卢青桑接过来看,如果说皇帝的那份, 实用为主,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裴琰准备的这一份完全就是实用之上的纯享受。   蜀绣、苏绣、吴绫等等五花八门的锦绣布匹,牙雕山水屏风,螺钿彩漆拔步床,金饰玉饰,名家字画,俱是一些好东西。   卢青桑只看了几眼,就觉得贵重无比,她不想要,“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裴琰笑道:“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眼里,这婚事是真的,皇上说了要风光办,我做臣子的,总要体谅他的心意,不过是尽量办得隆重些,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我也就剩这些东西了,之后你嫁过来,这些东西一样跟着陪送过来,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让场面更好看些。”   行吧。   元宝自从跟着卢青桑学认字,这大半年来也认得不少,她一列列细看,惊叫一声:“姐姐,你看,这个!”   她指了一小行不起眼的字给卢青桑看,“钟楼街某某处地契一张。”   这不正好是卢家食店的地契吗?   卢青桑看向裴琰,“你把这铺子买了?不对,这间铺子原本就是你的吧。”   裴琰道:“是,不过你不要误会,你说在商言商,这间铺子我总是要租出去的,租给你正合适,而且都是按照市价来的。”   卢青桑抿抿嘴,心里着实五味杂陈。   当初她想在钟楼街租间铺子,经纪当时很确认地说没有,但是过了没两日就主动过来跟她说,正好空出一间铺子来。   当时她只顾着高兴,没有多想,现在发现处处都有裴琰的影子。   他确实在真心实意地帮助她,甚至为了顾全她的面子,故意让别人出面租铺。   卢青桑叹了口气,“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裴琰淡淡道。   “别的东西你可以不要,这份地契你一定要收下,这世道女子很不容易,你拿着它,至少有个安身之处。”   卢青桑:“我按市价——”   裴琰制止她,“不用跟我讲钱的事情,实际上是我连累了你才对。皇上、严太师这些人,若不是因为我,你一辈子也不必同他们打交道,地契你拿着,我才能安心。”   裴琰将地契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看看你。”   卢青桑怔然,呆呆看着那张地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元宝反应过来,“哎,姐姐,咱们应该送送裴大人呀,不过黑将军好像已经帮我们送客了。”   她拿起地契看了看,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裴大人真是个很细心的人了,依我所见,他就是这天底下少有的真正的君子。姐姐,咱们听戏,戏里有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哎哎,你统共才见了几个男子,就敢断言裴大人是天下少有的君子?”卢青桑反问道。   元宝掰手指算算,讪笑道:“说的也是,确实没见过几个,可是裴大人就是不错啊。无父无母,嫁过去直接当家做主,不用伺候翁姑。我是希望姐姐你能好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裴琰是很好,可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卢青桑到底是意难平,可别又是她自作多情,反正她现在一点都不急,反而教育了元宝一番,“顺其自然,小姑娘家家年纪轻轻的,别总是想些男女之事,咱们先把食店打理好再说。”   这是正事,元宝立刻正经起来,“对对,既然现在两间铺子都是咱们的了,正好打通,合为一间大屋,重新规划,还要请泥瓦匠与木匠过来。”   那么就要赶紧办起来,今天已经初四了,虽说工匠都要过年,可是上门的生意也不会推拒,再适当的增加工钱,都纷纷答应次日就过来帮忙。   其实工程量不算大,打通墙壁,原来的厅堂重新规划,约莫一米来长的桌子,配两条长凳,可坐四人,卢青桑与元宝商量,决定统一都做成这样的规格的桌椅。要是客人多,直接拼在一起就是大长桌。然后再隔出一个小间,专卖卖点心、茶水。   地板也重新做了改进,卢青桑舍得下本钱,铺上水磨方砖,看着整洁,也方便扫洒。最后则是厨房改造,将厨房左边的厢房也并入厨房,增加厨房的面积。   原本说好是过了初七就营业,这么一捯饬下来,直到初十都没有弄完。不得已在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元宵节过后,正月十六开始营业。   紧赶慢赶,工匠们终于赶在正月十二完工。卢青桑与元宝花了两天时间,整理打扫,再就是置办物品。   比如说,在食店门口排上花盆,种上花花草草,在墙壁上挂上几副字画,当然这些字画都不是名品,就是卢青桑在字画铺子随便淘的。   其实让她来说,这些都是好东西,藏了两三百年,那就是极有价值的古迹啦。   这段日子,易家兄弟每日都过来帮忙,裴琰不去宫里轮值,也过来帮忙,进展十分之快。   卢青桑看着焕然一新的食店,心里很有一种成就感。   易晃笑道:“老板娘,大家辛苦了这么多天,有什么犒劳没有?”   元宝立刻挺身而出,“哪有主动问人要东西的!”   易晃扯她的发辫,嬉笑道:“我问老板娘,又不是问你。后天就是元宵节了,老板娘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犒劳我们吧?”   卢青桑自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有个疑惑,“京城的那些大酒楼其实味道真不差,我做的真说起来有些菜很比不上他们做的。”   易晃忙说:“各有各的味道,卢姑娘做的菜精致,有家常味儿,怎么吃都吃不腻,是不是,哥?”   易焦点头,“是。”   易晃又问裴琰:“大人也觉得好,是吗?”   裴琰正在打量厅堂挂着的一幅画,装若不经意地说:“挺好的。”   易晃当下得意起来,“看,就连大人都说好。卢姑娘,这还有两日的时间,足够做一道腐乳酱方吧?”   腐乳酱方是真正的苏菜,做起来费功夫,卢青桑也只做过一回,就被易晃记住了,不知叨念了多少回。   “行,没问题。”   “大人想吃什么?”卢青桑问。   裴琰正专心看着画,仿佛是什么名家书画一样。   其实这些都是很便宜,卢青桑与元宝逛街时,无意中发现一家书画铺子里挂一张水果图,画了些苹果葡萄大鸭梨,十分清新可爱。   卢青桑当下灵感大发,买下这副画,同时又定制了几副,画中的内容她来规定,蔬菜图:白菜菠菜韭菜茼蒿;水产图:鱼虾蟹蛙;再有就是挑了两三道色彩漂亮的名菜,让人画在图中,尽量画的美些,让人看到画就垂涎欲滴。   裴琰转头对卢青桑说:“很有趣。”   当然很有趣,而且还有与众不同,卢青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又问了裴琰一遍,他想吃什么,不然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了。   “都可以。”裴琰道。   卢青桑正要吐槽他,他补了一句,“黄鱼面,或者肉丝炒年糕都可以。”   大冬天新鲜的黄鱼可是难寻,卢青桑觉得他真正想吃的是肉丝炒年糕,黄鱼面只是掩饰的幌子。   看来是还记得那天生病的早晨,他喝着白粥看着肉丝炒年糕饱眼福的事情。   卢青桑不禁觉得好笑,“行行行,保证有肉丝炒年糕。不过,你身子完全好了吗,能不能吃啊?”   裴琰:“当然完全好了。”   似乎怕她不相信,裴琰又认真说道:“有御医作证。”   “好好,我相信。”卢青桑还是觉得不要逗他了。   铜炉火锅与冬天最相配,卢青桑早就想吃火锅了,方便又热闹。她准备了两只铜炉火锅,一只是清淡鸡汤锅,另外一只是红油麻辣锅,是真正熬了牛油,加上花椒大料辣椒等等熬出来的锅底。   牛羊肉在院子里冻几个时辰,再拿进来切成薄片,白菜菠菜青笋等等青菜也是必不可少的。卢青桑还片了鱼肉,虾子贝壳也准备了不少,主食是面条,火锅吃到最后,直接下进锅里就成。   当然易晃与裴琰点的两道菜也要做,腐乳酱方提前一天把肉腌好,到元宵节那日再上锅蒸煮,肉丝炒年糕更是简单。   总之,她与元宝合作,提前一日就将菜准备的差不多了。   元宝提议:“元宵节这日,京城没有宵禁,大家通宵达旦地玩儿,街上好玩的东西多,咱们早点吃晚饭,行不行?”   “没问题。”   卢青桑也真有此意,她要体会一次原汁原味的元宵节。   以前听说过什么鳌山灯棚、花灯会、杂耍,这次一定要开开眼界。   她可是对“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元夕佳节慕名已久。   正月十四这日,刚过晌午,柳小姐突然过来一趟。   自上次见面后,卢青桑与她已经好久没见面了,柳小姐突然到访,大家都吃了一惊。   柳小姐看着焕然一新的卢家食店,啧啧感叹,“姐姐,你简直有法术,以前那个破破烂烂的店子,被这么一捯饬,看着多齐整,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这是个东坡肉对不对?画出来可真好看,哎呀,这副画里,螃蟹跟虾子在打架,不过我觉得螃蟹一定会赢的,它这夹子多硬啊。”   柳小姐还是柳小姐,一来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前些天宣夫人过来,这回柳思过来,很难不联想到两者是不是有点关系。   柳思是活泼外向的性子,很愿意出来玩,这几个月没有过来找卢青桑,大概就是家里人不同意,现在突然过来,十有八九是经过了宣夫人的同意。   卢青桑倒了两杯茶,道:“柳大小姐,坐下来喝杯茶吧,说那么多话嘴不嫌渴啊?”   柳小姐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老样子,总是打趣我!”   “你也是老样子。”卢青桑回了她一句,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柳小姐捧着茶杯,不太自然地说:“也没什么事情,这不是过年了么,我来给你拜年呀,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卢青桑:“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柳小姐抱怨道:“这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天天跟着婶婶出门拜年,那些什么礼仪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夫人们说话,我像木头一样呆坐的,吃饭也吃不饱,不敢多吃,免得被人说嘴馋。”   她搓搓手,“这里好冷啊,卢姐姐,元宝,你们不冷吗?”   两人都是做事的,一直在活动,当然不冷,不过看柳思冷得很,三人还是移步去了内室说话。   元宝笑道:“我去煮酒酿元宵过来,吃了就暖和了。”   柳小姐往榻上一躺,随手扯了一张毛毯搭在腿上,然后脸上的神色正经起来。   “卢姐姐,其实这次来给你拜年我是带了了任务过来。”   她苦恼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早前我就想来找你玩儿,我婶婶不让我出门。这次是因为婶婶有事交代我,才让我过来。”   卢青桑问:“什么事?”   “就是元宵节啊,婶婶说说要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她派人去请表哥,请了好几次,表哥就是不肯过来。婶婶就让我来给卢姐姐你说说,让你说动表哥,大家明天一起去家里吃团圆饭。”   “我才不想这么做,可是我爹娘依附叔叔婶婶一家,在我们家,婶婶说的话比圣旨还好用,没人敢不听,我不得已只好过来了,对不起。”   柳小姐低着头掰手指,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姑娘还算坦白,卢青桑也不打算跟她生气,但是自己的态度还是要表明:“我不会去柳家吃团圆饭,也不会劝裴琰去。”   柳小姐闷闷道:“我知道了,我就这么跟婶婶说,反正我来一趟,任务就算完成了。婶婶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干嘛让我来做呀。再说,表哥姓裴,就算是跟裴家脱离了关系,他还是姓裴啊,婶婶嫁给我叔叔,那就是柳家人,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干嘛凑在一起吃团圆饭!”   她小声地吐槽,卢青桑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这么跟你婶婶说啊。”   “我不敢,要是得罪了婶婶,我娘非得打我不可,她说我的婚事还要靠婶婶牵线塔桥。”   “还没确定吗?”   “没呀,说是要多看几家,反正还没有确定下来。倒是姐姐你,开年后就要跟表哥成婚了吧,太快了!”   卢青桑:“呵呵呵。”   “别人都说白菜萝卜,各有所爱,我以前是不太相信,现在终于相信了。”柳小姐说。   “为什么?”   “表哥这人哪里好了啊?卢姐姐你还把他当个宝贝,你嫁给表哥真亏了!”   卢青桑:“哈哈哈。”   “不过你们是真爱,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我是祝福你的,只是婶婶仿佛不太愿意,但是她又管不着表哥,现在是一提起表哥就生气!”柳小姐缩缩身子,装作害怕的样子。   元宝端来酒酿元宵,柳小姐终于没有嘴巴来说话了,埋头美食,吃得不亦乐乎,吃完了一碗,又摆脱元宝盛了一碗。   吃完后满足地喟叹一声,“肚子里暖烘烘的,真舒服!”   宣夫人虽然与裴琰是两家人,但血缘上毕竟是亲母子,卢青桑嫁给裴琰之后,少不得要接触,她有意向柳小姐打探打探消息。   于是问道:“宣夫人可另外有子女?”   柳小姐道:“有两个男孩子,是我堂弟。大堂弟今年有十二岁了,小堂弟今年八岁。”   哦,又生了两个儿子。   “婶婶疼他们跟眼珠子似的,大堂弟还好,小堂弟太调皮啦,整天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我现在是看到他就躲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出自辛弃疾。 第56章 (捉虫)   与前夫和离, 势同水火,嫁了后夫,夫妻恩爱, 还有两个儿子, 可想而知宣夫人会偏向哪方。   卢青桑与裴琰认识这么久以来,几乎是没看到过宣夫人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裴琰,就连易家兄弟提起宣夫人来,也只是摇头苦笑,感叹大人没有父母缘分。母子关系这么生疏冷淡,一方面有裴琰的原因,但是宣夫人自身的原因也是少不了的。   似乎近来宣夫人急迫起来,这段日子简直是存在感爆棚,卢青桑心念一动, 问柳思, “你叔叔是吏部侍郎, 算是朝中重臣, 过年皇上有没有赏赐什么东西?”   柳思摇摇头,“过年没有什么东西,倒是腊八节那天宫里赏赐了腊八粥, 等宫里的公公送到我家时,那粥都已经冷了, 结成一块块的。后来我们加热了再吃,反正我不太爱吃,我叔叔跟我爹两个人把粥都喝光了。”   一般过年皇上会给喜欢的臣子赏赐年礼,听易晃提及过,皇上给裴琰赐了狐裘,由此可见, 柳大人似乎不是皇上的宠信的臣子。   也许宣夫人是为了借助裴琰的势力吧,卢青桑暗暗地想,再一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参合进去。   柳小姐吃饱喝足,跟她来的车夫催着她回府,她不想动。   元宝好奇地问:“柳小姐,你这趟差事没有办好,难道回去后还担心你婶婶骂你啊?”   柳小姐扁着嘴巴说:“婶婶不会骂我,但我就是怕她,唉,算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站起来,敛裙向两人施礼,“今日叨扰两位姐姐了,我这就告辞。”   正待离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梳子,双手奉给卢青桑,“卢姐姐,这是檀香木梳子,用它来梳头最通畅了,还能按摩头皮,还不错,这是我送给你的添妆礼。”   她冲着卢青桑眨眨眼睛,“说不定下次咱们见面就是亲戚了,我该喊你表嫂了。”   说完,她翩然离去。   元宝琢磨道:“有时候我真看不懂这柳小姐,你说她傻,她有时候偏偏又狠聪明,可你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又显得傻傻的,奇怪。”   卢青桑把玩着檀香木梳子,随口道:“她那是大智若愚,她家依附柳侍郎而住,说起来是侍郎府上的千金小姐,实际上也算是寄人篱下,你只看她讨得宣夫人欢心,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了。”   若不是宣夫人看重她,之前也不会有意促成柳思与裴琰的婚事,而柳思在明白裴琰确实不喜欢的前提下,立刻就回头是岸,就这样也没见到宣夫人恼了她,她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   次日便是元宵节。   早上还没起床就听到街上喧闹的声音,比之前几天不知道要热闹多少。   元宝急吼吼地起床,披上衣服还没梳洗撩开窗子往外面看,“哎呀”一声,跑到卢青桑房里,催她赶紧起床。   “街上好热闹啊,一群小孩子在放小鞭炮!我还听到锣鼓声了,这么早就开始演白戏了吗?”   卢青桑笑道:“看把你急的,没这么快,而且最热闹的时候是入了夜,天黑了灯都亮起来才好玩。”   元宝忙道:“是啊是啊,还可以看鳌山灯,咱们钟楼街可是大街,到时候一整条街上全部挂上各式各样的灯笼,肯定漂亮不得了!我去找咱们家的灯笼,现在就把它挂上。”   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就看不到影子了。   卢青桑好笑地摇摇头,起来梳洗打扮。   节日,当然有节日的装扮。   蛾儿雪柳黄金缕。蛾儿就是闹蛾,用金箔纸剪出花草虫的形状,可戴在头发上。卢青桑买了不少,有蝴蝶的,有蜜蜂的,还有蜻蜓的,草类的也有好几种。   她给自己戴了几个,又喊元宝过来,给她插在头上。   元宝看着小蝴蝶那双似乎在颤动的翅膀,有些伤感地说道:“姐姐,这玩意儿做的可真精致,我是头一回戴上金蝴蝶呢,以前就拿黄纸剪个草虫凑数。现在这样真好。”   卢青桑捏捏她的耳朵,“开心点,以后咱们还要过更好的日子呢!”   “对!”元宝又兴致勃勃.起来。   申时,裴琰与易家兄弟过来。   卢家食店红漆大门开着一扇,黑将军趴在门前当门神,一见他们三人,知道是老熟人,冲着屋里吠了几声,跟着元宝便走出来,“裴大人,你们来啦,快请进来!”   几人进屋,易晃使劲嗅了嗅鼻子,然后笑呵呵地问元宝:“元宝姐,卢姑娘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好香啊?”   “你的鼻子比我家黑将军的鼻子还灵,”元宝笑着恭维他。   易晃摇摇头,“你这小丫头,嘴里说话就是不好听。”   元宝生气:“哼,得罪了我,你今儿可就吃不到腐乳酱方了!”   于是,易晃又忙不迭地讨好她,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易焦叹道:“老二这个傻子,只知道跟人家小姑娘斗嘴!”   裴琰意味深长地说:“老二心里门儿清,可不止是跟元宝斗嘴。”   两人说话点到为止,易晃听了半耳朵,回头问道:“哥,你跟大人在说我什么坏话?”   “就说你嘴馋的毛病得治治。”易焦说。   易晃笑道:“我不是嘴馋,我是爱美食。”   易焦:……   恕他没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铜炉锅子已经点燃炭火煮起来了,肉菜满满地放了一桌子,还有就是腐乳酱方,肉丝炒年糕之类的也端上桌子。   卢青桑准备了金华酒与度数浅的葡萄酒。易晃抢先提起了酒壶,然后对卢青桑说:“老板娘今天辛苦了!来,第一杯敬你。”   卢青桑受之无愧,拿起酒杯,道:“满上!”   然后众人都敬了她一杯,裴琰瞧了她一眼,问道:“你还好吗?”   卢青桑道:“没事啊,这个度数浅,我只喝三杯,不会有问题。”   易晃笑道:“我们大人酒量不错,卢姑娘,我觉得你要是喝不了了,就让大人替你喝也是一样的。”   易焦的手在兄弟的肩膀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沉声道:“还没喝你就开始醉了!”   易晃立刻不敢再放肆了。   大家喝酒吃菜,卢青桑把肉丝炒年糕往裴琰面前挪,抬抬下巴,“请吧,裴大人。”   裴琰弯弯嘴角,“多谢姑娘。”   吃火锅要的就是热闹,几杯酒下肚,易晃话又多起来,幸好有给元宝喜欢跟他杠,两人你来我往,把气氛搞起来了。   裴琰今日的胃口似乎很好,尤其钟爱面前的肉丝炒年糕,有时候火锅里的菜涮好了,卢青桑便用漏勺给他捞一些菜,他来者不拒,吃的干干净净。   而且他还学会了点菜,指着鱼说想吃,卢青桑帮他烫好后送到他碗里,然后他看着鱼,扒拉了几下筷子,不知如何入口。   卢青桑叹了口气,把他的小碟子拉过来,三两下给他把鱼刺挑干净,然后再推给他,“吃吧。”   裴琰冲她笑笑,一点也不客气地吃光了。   坐在对面的易晃看在眼里,悄悄对元宝说:“你看我们大人与你姐姐,现在是夫唱妇随,多好的一对啊,以后肯定恩恩爱爱。”   元宝瞅了一眼,低头扒饭,不理会他,易晃追问:“哎,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羡慕你姐姐?”   元宝没好气道:“你话真多,快点吃吧。吃完我们要去逛灯市的。”   “去逛灯市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元宝瞪了他一眼,“谁也跟你一起去,我跟我姐姐去。”   “那不行,”易晃说,“你不能跟着去,卢姑娘自有我们大人陪着去逛灯市,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元宝简直要被易晃气死了,不肯跟他说话了。   吃过晚饭,再收拾一番,天色已经黑了,卢家食店的两只灯笼点起来,渐渐地,这一整条街的灯笼都被点亮,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灯市开始了。   卢青桑与元宝换了白绫袄,披上裘衣,准备出门逛灯市。   裴琰与易家兄弟跟着后面,卢青桑以为他们是顺路回家,故而没有多问,她与元宝挽着手,看新鲜。   真的很新鲜啊,街面上一盏接一盏的灯,一条条灯海比天上银盘似的大月亮还要好看许多。来来往往的人,车水马龙,卢青桑留心观看,青年男女居多,有那胆大的,甚至手牵着手,还有躲在树荫下悄悄说着情话。   人们对此也多是宽容一笑。嘟嘟   这可是元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年轻人儿的心情,过来人都懂,故而并不苛责。   北安门设有鳌山灯,高高的灯笼堆了足足有十多米高,非常壮观。   裴琰轻声说:“每年这个时候宫里也会设鳌山灯,比这个还要高得多,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找机会带你去看看。”   卢青桑就是个小老百姓,虽然对宫里的鳌山灯好奇,但是让她进宫她是不愿意的,她这身份,是不是见个人就要下跪行礼,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脑袋可还保得住?还是算了,这民间的鳌山灯已经很让她欢喜了。   她拒绝了裴琰,忽然回过神来,“咦,你怎么还在?”   裴琰:“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这么难得,我当然要出来逛逛。”   “元宝呢?”   刚才看得太入神,一时没有留意到,元宝与易家兄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只有卢青桑与裴琰两个人。   “易晃跟着她呢,刚才人太多了,他们应该往御街那边去了。”   “那我去找她。”卢青桑扭头就走。   裴琰拉住她的手臂,含笑道:“你还看不出来?”   卢青桑:“什么?”   “易晃与元宝相处挺愉快的,我从小跟易晃一起长大,他的人品我能保证。卢小姐,不要破坏他们的姻缘。”裴琰笑道。   卢青桑看看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裴琰,忍不住道:“裴大人今日不做锦衣卫,改行当媒人了!”   裴琰道:“若是真能促成一桩良缘,就是月老也会感激在下。”   这人还真是自大,卢青桑:“你先把自己的良缘解决了再说吧。”   裴琰握住她的手,一双好看的眉眼里都蕴含着笑意,“我的良缘近在眼前。”   卢青桑冷哼一声,“你说是我吗?别搞错了,你以前可说我是你的妹妹呢。”   裴琰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嘴巴,卢青桑怔住了,“你干嘛?”   “它说错了话,罚它。”   卢青桑用力挣脱了手,今天怎么什么什么都不对了,眼前的裴琰像是被人夺舍一样,平常他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还是裴琰吗?”她问。   裴琰笑道:“如假包换。”   卢青桑转身自顾自向前面走,一个没留神差点与迎面过来耍狮子的人撞在一起,辛苦裴琰及时扶住了她。   “没事吧?嘟嘟”   “没事。”   裴琰顺势牵住她的手,“街上人多,你跟着我走。”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卢青桑试着挣脱,反而被他更加紧紧地握住,挣扎无效,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有好玩的,有个耍杂役的汉子躺在一张八仙桌上,伸长了一条腿,脚板上上确实支撑起一根长长的杆子,杆子上攀了个小童,像猴子一样灵活的在杆子上攀爬,这杆子就这么树立不倒,而且那躺着的汉子还在悠然地吹着笛子,真是太神奇了。   卢青桑凑近了仔细观察,还是看不太明白,问裴琰:“这是怎么弄的,为什么细杆不倒?”   裴琰道:“这个其实是一种平衡,练久了,互相配合自然就成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汉子跟小童配合的天衣无缝,也不知道私下花了多少时间去排练。   卢青桑掏了五钱银子放在桌子前面的碗里,同时用力鼓掌,学着众人大声叫好。   后面还有钻火圈的,倒立的,还有玩猴把戏的,这里不一一细说,但是每一样都特别好看,比起现代的杂技来说也不差什么,卢青桑拍的巴掌都疼了,荷包里的钱都快散尽了。   亥时的鼓声响起,夜深了,人也渐渐散去。有买小馄饨的担货郎挑着担子经过,卢青桑突然觉得饿了,“我想吃馄饨。”   裴琰叫住那担货郎,要了两碗馄饨,担货郎道一声“好嘞”,放下担子,将炉子搬出来煮馄饨,热气腾腾的水汽起来,引着回家的游人纷纷停驻,也要了馄饨来吃,一时之间,货担郎这里竟然围了不少人。   货担郎笑呵呵地做生意,卢青桑去荷包里掏钱,只掏出几个铜板出来,刚才做散财童子太开心,现在才知道兜里全空了。   见裴琰笑着看她,她哼了一声,“你来付呗,官人!”   这个“官人”的称呼可谓是一语双关,既可以代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可以指夫君的意思,卢青桑调侃裴琰,裴琰竟然低了头,不敢看她,掏钱给摊主后,就不吭声了。   在灯光的映衬下,耳朵边缘是淡淡的红色。   这不会是害羞了吧?   他们男的不都是老司机吗?   两人吃完馄饨,卢青桑也困了,裴琰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卢青桑时不时地低头看,似乎再找什么。   裴琰问她:“找什么?”   “找金子。”   裴琰:……   “你可别不相信,元宵节这么多人出来,人挤人,总有人掉了头饰啊什么的,我就看看能不能拾点宝。”卢青桑笑嘻嘻道。   这是她前世在某本关于古代的风土记上看到的,重点提及元宵节后,“寻宝”的事情。   她就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   还真让她寻到一枚小小的花钿,薄薄的一片金箔打造而成,梅花的图案。她捡起来举到裴琰眼前,“看,捡到宝了!”   裴琰笑道:“是,捡到宝了!我陪你一起寻宝。”   两人就这么一路寻宝,一路回家,然而之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再没捡到其他的东西,不过卢青桑已经知足啦。   回到食店,元宝还没回来,裴琰陪着卢青桑一起等人。   约莫过了一刻来钟,黑将军叫起来,卢青桑也听到元宝的声音了,她是与易晃一起回来的。   元宝才见到卢青桑就扑过来,“姐姐,我后面就没看到你,你是跟裴大人在一起?”   卢青桑点点头,“我没事,一直跟裴大人在一起。”   元宝这才放了心,开始遣客,“不早了,两位回去休息吧,我们就不送了。”   她拉着卢青桑进屋,关上大门,才说:“姐姐,易晃真是个大坏人,他故意的,是他故意把我拉开的,所以后来我才跟你失散了,哼哼,男人的心眼怎么都这么多。”   卢青桑想起裴琰说的话,笑问道:“那你晚上玩得开心么?”   元宝道:“除了有点担心姐姐,玩得挺高兴的。易晃这个人虽然看惫懒的很,但是人还是很有意思的,他会猜灯谜,帮我赢两盏灯笼。”   卢青桑暗暗记在心里,准备改天找个时间专门问问元宝,凑成一桩不错的良缘也是好事。   只是,还没等她凑成元宝的良缘的,她自己的婚事就定下来的。   老皇帝让钦天监算日子,定下最近的吉日,二月初五,宜嫁娶。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书中的背景是古代,这算是一种风俗。要是放在法治社会,拾得遗失物是不能够据为己有的,否则可能会触犯刑法上的侵占罪。   太晚了,明天捉虫。晚安。 第57章   二月初五, 这婚事有够急的。   元宝掰着手指算日子,“这统共不到半个月了,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卢青桑问准备什么?   元宝瞧着后院里那满满几间屋的东西, 自己也笑了, “确实,连铺房的东西皇上都给赏赐了,确实不需要咱们准备什么。只是姐姐你总要绣点东西吧,虽然没有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之类的,但是可以替裴大人做一身衣裳哪。”   卢青桑指着床头架子上挂着的那件大红嫁衣,道:“连这个都是找人绣的,你还让我给裴大人做衣裳,我没这个手艺,也没这个功夫。”   她承袭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会的技能, 她多熟悉几遍就能会, 但是原主自小失母, 操持家务,照顾父亲,再加上读书, 没有点亮女红的技能,所以卢青桑也是抓瞎。   之前因为装修的事情, 小食店直到正月十五后才开张,现在婚事下来,少不得又要耽搁些时日,影响了挣钱大业,卢青桑心里烦得很。   还有就是,她不打算让裴琰来小食店迎亲, 太显眼,太招摇了,她在想要不要租个客栈,然后从客栈里出门,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答应。   把这想法跟裴琰一说,他简直笑哭不得,连连道:“这个我已经想到了。”   他带着卢青桑出门,转过一条小巷子,指着一间门前有一株老榆钱树的屋子道:“成婚的前一日,你可暂时在这里落脚。”   这间屋子离着裴琰现在住的屋子不远,同样也是在宝春坊,红砖砌的院墙,黑漆大门上有两个厚重的铁环,卢青桑问:“这也是你的房子吗?”   果然,京城土著人最不缺的就是京城的房子。   裴琰摇摇头,“原来算是我的,后来被易焦买了过去,现在算是易家兄弟的屋子,等我们成婚后,他们兄弟会搬到这里住。”   卢青桑忙摆摆手,“哎,他们兄弟住的好好的,不能因为我让他们搬出住啊,那个你家里,我也不会经常住的,我有自己的屋子。”   裴琰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姿势,“青桑,我在宫里当差,你总要给我点小面子呀。”   卢青桑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不能让我们一成婚就传出夫妻不和,离居的消息,你知道有很多人,每天吃饱了饭,总要八卦一番。再者,易晃的嘴巴你是知道的,不能很多事情都让他看热闹吧。”   他说的含糊,卢青桑却也明白了。   事关男人的……尊严,想必裴琰不会把他与自己契约婚姻的事情告诉易家兄弟,那么大家如果还住在一起,迟早会被发现。   裴琰道:“他们兄弟俩不小了,也该搬出去,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了。”   今日原本是来裴家看看,怎么铺房,日后成婚了住在哪里,裴琰十分依着卢青桑,几乎她说什么,他都同意,就连元宝的房间他也准备了,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只是,裴琰把自己现在住的正屋让给了卢青桑,让她很不好意思,“我住厢房就行了。”   裴琰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比不得姑娘家精细,住哪里都行,不能委屈了你。”   卢青桑:“……行吧。”   这婚事怎么有一种越来越正式的感觉了。   卢青桑觉得自己开始有一种叫做婚前恐惧症的东西,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她把精力都花费食店上。   食店经过重新装修,看着整洁高档了许多。   现在分位两个区,一个区专门卖糕点茶水,主打各色饭团、福寿卷、奶茶等等。   经过卢青桑与元宝的努力,现在奶茶的品种已经有不少了,鸳鸯、焦糖、布丁、红豆等等各式奶茶都有。   另一区则以主食为主,仍旧是以盖饭与什锦烫菜为主。   卢青桑、元宝,外加一个顾婶子,三个人忙不过来,卢青桑与元宝一合计,索性干脆雇佣两个人,这样更加有条理一些,每个人负责各自的事情。   牙婆偶尔也会过来卢家食店用饭,知道卢青桑打算雇佣人后,立刻拍着胸脯说一定替她找两个不错的人过来。   对于雇佣的人,首选是那种家在京城,有家有室的妇人,参照顾婶。但这回牙婆推荐的人中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做大妞,长得很壮实。   牙婆指着大妞说:“这丫头是可怜的,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偏偏家里又穷的要命,哥哥要娶媳妇,她爹妈就打算把她卖出去换了银子娶儿媳妇。卢姑娘,大妞手脚利落,干活勤快,你看看怎么样?”   大妞绞着双手,一双眼睛带着期盼看着卢青桑,说:“卢姑娘,我什么都能做,求你买了我吧。”   来之前她听牙婆提起过,卢娘子是个有本事的人,一个女人开食店搞得风生水起。大妞愿意卖给卢娘子,每天干活她不怕,总比卖到山里或者窑子里强。   买人?卢青桑从来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她都是雇佣人干活,银货两讫两种,把人当做物品来卖卖,她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正打算拒绝,元宝拉拉她的袖子,“姐姐,不如买了大妞吧。”   大妞一身补丁衣裳,手上满是茧子,这样的女孩在元宝从小到大不知见到过多少,这年头女孩儿不值钱,从会走路就开始干活,吃得少,穿的破,挨打受骂都是女孩子。   元宝心软了,看得出来牙婆在极力推销大妞,要是大妞屡次卖不出去,天知道以后大妞会落到什么样悲惨的地步。   罢了,卢青桑叹了口气,“行吧,但是我有条件。”   天底下的慈善事她做不完,在这个年代,她的力量渺小,只能尽量先保全自己。   “还是按照顾婶的老规矩,有个试用期,一个月,这一个月内,要是不符合我的要求,便退出去,不过这一个月我的工钱我会开。”   牙婆笑道:“雇人当然按您说得来,只是这买人,怕不太好吧?卢姑娘你买了大妞,觉得她不好,直接转手卖出去得了。”   牙婆说得轻描淡,好似在说买卖白菜一样。   卢青桑坚持:“说好的先试用一个月,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大妞眼巴巴望着牙婆,这牙婆与大妞的娘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平生第一回心软了,伸出食指挫折戳着大妞的脑袋,咬牙道:“成!大妞,你可得给我争气点。”   于是,大妞被留下来,卢青桑另外留下一位姓苗的嫂子。   凑够了五个人,现在大致由元宝扶着糕点与奶茶,苗嫂负责盖饭,大妞管什锦烫菜,顾婶管洗碗扫洒。卢青桑自己则是财务收银与总体筹划。   几天下来,卢青桑倒对大妞刮目相看,虽然寡言少语,勤快淳朴,眼里有活,每天自己的活干完了,也会帮其他人搭把手。   至于苗嫂,卢青桑雇佣时的要求就是会做饭,苗嫂以前在富贵人家做过厨娘,做菜的手艺不错。   大家各尽其责,这么下来一套完整班子总算是组起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卢青桑沉浸挣钱之中,要不是裴琰来访,她差点都忘了自己要嫁人的事情。   卢家食店开张之初,曾经推出过一种会员卡,会员卡有折扣,或者特定时间充值,享受充值金额增加的优惠,当初办得并不多,但是随着卢家食店越办越红火,信誉度增加,开年后办得人增加了。   这天卢青桑正在给客人办理会员卡,裴琰过来,拿出一张会员卡递给卢青桑,“老板娘!”   卢青桑将办好的卡片交给客人,接了裴琰的卡片,查了查,里头居然有十多两银子,这家伙自从办了这张卡,大概就没怎么用吧。   元宝也看到裴琰了,忙走过来,热情招呼,“裴大人,你过来了呀,随我去后院吧。”   卢青桑拿着卡片,似笑非笑:“等等,元宝,裴大人今日要正常消费呢,请问大人吃点什么?”   卢家食店的盖饭是面向广大普通老百姓的,重油重酱为主,裴琰素喜清淡,所有的菜看下来,捧着盘子不知道选什么,然后就愣愣地望着卢青桑。   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元宝有心促成这两人,悄声对卢青桑说:“姐姐,这个菜裴大人也吃不惯啊,我帮着你看着这里,你去招待裴大人。”   好歹算是未婚夫呢。   卢青桑没奈何,拿鸡汤给他煮了一碗银丝面,面上卧个荷包蛋,以及几根菜心,做完了给裴琰端过去,“吃吧。”   裴琰“哎”了一声,不客气地提起筷子,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完,连汤都喝干净了。   然后他就开始给卢青桑交代最近几日的行程,主要是老皇帝出巡了一趟河北,去的太突然,他来不及亲自给卢青桑说。   卢青桑贴心道:“没关系,小易已经告诉我了。”   裴琰:“主要是我觉得应该当面跟你说一声,毕竟我们还有三天就要成婚了。” 第58章   三天?   “这么快!”卢青桑惊呼一声。   她有点慌乱, 裴琰跟她比起来,镇定得不行,“不用怕, 该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卢青桑舒了口气, 问:“有没有需要我准备的?”   裴琰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有,你只需要准备一样。”   “什么?”   “你。”裴琰看着卢青桑的眼睛,声音里带点儿笑意,“毕竟,我没法给自己变出个新娘子来。”   卢青桑呆住了,喃喃道:“你这个人竟然还会开玩笑。”   裴琰挑眉:“是吗?”   他不觉得自己说得是玩笑话。   卢青桑道:“柳思说你寡言无趣,冷酷无情, 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裴琰笑问道:“我不管别人怎么看, 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他目光灼灼, 卢青桑竟不敢直视, 忙回避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它,“就那样吧。”   “那样?”裴琰追问。   这人可真是的, 卢青桑没好气道:“你这人心思深,没人知道你再想什么, 做什么,反正我看你就是挺适合做锦衣卫的。”   裴琰颇有些无奈,“我以为是夸我的话。”   卢青桑:“想要夸你的人,奉承你的人难道还会少吗?”   “可我想听你说我几句好。”   呵呵,卢青桑:“大人是你天底下最好的人,谁都没有你好。”   反正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   这几句好听得裴琰愈发郁闷。   裴琰来了这一趟, 大妞与苗嫂都知道了这位锦衣卫裴大人是卢姑娘的未婚夫。   苗嫂感慨不已,“卢姑娘真是好命,有这么一位青年才俊的未婚夫,等成亲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做少奶奶,不用来这里抛头露面讨生活了。”   元宝听见她的话,立刻反驳,“日后就是我姐姐成亲后,她照旧是管这食店,别在说这样的话了!”   苗嫂是传统女人,小心问道:“这是卢姑娘的嫁妆,所以还归她管?”   这么理解也成。   为了稳固安抚人心,卢青桑特意把她所有的员工召集起来开会,意思是让她们好好干,有主意出主意,食店的生意好,她们在基础工钱的份上,额外还有奖励;还有就是她成亲的事情一丝一毫也不影响小食店。   只初五成婚那日,食店歇业一日,其他时间正常营业,卢青桑自己若是没有功夫,就让元宝先顶着。   其实出嫁的事情,卢夫人那边曾经提过让卢青桑从李家出嫁,但是卢青桑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   李尧是清流文官,还是不要与锦衣卫有什么牵连才好。卢青桑不愿意卢夫人为难,索性尽量淡化与李家的关系。   卢夫人私下给她添了妆,李芳也送了自己做的绣活给卢青桑添妆,就这样卢青桑已经很满足了。   成亲的前一日,忙完食店的事情,直到晚上,卢青桑才让大妞与黑将军看着屋子,她与元宝去了宝春坊易家兄弟的宅子。   上次只是在外面看过一眼这座宅子,这回住到里面,卢青桑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依旧是两进四合式的宅子,门楼、过厅、主房、厢房一应俱全,天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四角亭子,亭子前面摆着一口大缸,缸里养着睡莲与锦鲤。   宝春坊这一带的宅子,地理位置极佳,不管是离皇城,还是出城都是极方便的,而且闹中取静,宅院外面绿树葱葱,道路宽阔。   元宝一边拿草逗锦鲤玩儿,一边说:“姐姐,咱们今年再努把力,多挣点钱,争取能买下这么一栋宅子。”   卢青桑道:“不仅要买宅子,咱们还要买田庄造别墅!”   都会有的,卢青桑信心满满。   这边宅子没有开火,易晃亲自给她们送了饭菜来。   卢青桑一看那饭盒上特定的标志,就知道这是醉仙楼的菜了。   元宝不客气地接过来,从里头拿出三菜一汤,并两碗米饭。   菜品丰富,有鱼有肉有汤,米饭是红粳米,闻着就香。她跟卢青桑拿筷子,“姐姐,咱们吃吧。”   卢青桑问易晃:“你吃了吗?”   易晃笑道:“我吃了,我们大人也吃了。”   元宝白了他一眼,“又没问你家大人!”   易晃这次倒也没跟她斗嘴,只是道:“你就是个黄毛小丫头。”   然后又对卢青桑说:“卢姑娘,按照习俗,成婚前一日,未婚夫妇不好见面,大人特地让我来问问你这边,有没有需要办的事情。”   卢青桑摇摇头,“没什么事情。”   “那行,你们先吃饭,我回去了。”易晃看着埋头扒饭的元宝说,“元宝姐,送我出门呗。”   元宝把嘴巴里的饭菜咽下去,先是看了卢青桑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易晃突然回头,问道:“这座宅子好不好?”   元宝搞不懂他葫芦里买什么药,胡乱点头,“挺好的,我姐姐还想在这里买一座宅子。哎呀,你快点回去吧,我还要吃饭呢。”   径直催他赶紧回去,易晃叹气,摇了摇头,走了。   待元宝回来,卢青桑问:“你们两个说什么了?”   元宝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鳝丝,“没说什么,他就问我喜不喜欢这里。”   卢青桑“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的发展,局外人就不要参合什么了。   明天成婚,肯定要累一整天,所以今天务必要早睡,养好精神。   但是卢青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件件事情,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一年,兜兜转转,没想到是现在这个境遇。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寄居董家,每天从早到晚干活,还吃不饱饭的孤女,如今么,成了老板娘。   总而言之,前面的种田之路走得还算是顺畅。   可是,现在又是一个转折点。   来到这个时代,似乎就与裴琰已经扯上不少关系。裴琰敬重卢简的人品,暗中相助原主安葬父亲,就是卢青桑这一路走来,也少不了裴琰的襄助。裴琰,这是无论卢青桑走到哪一步都不可避免的一个名字。   卢青桑对于现在自己与裴琰的关系不看懂,搞不清。   她睡不着,有些口渴,起身倒了一杯水喝,元宝在隔壁屋子听到动静,问了一声:“姐姐,你起来了?”   “嗯,喝点水,你要喝吗?”   “我不渴,姐姐早点睡吧。”元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卢青桑心里一笑,很羡慕元宝,天塌下来都睡得着的性子。可是能受元宝的感染,再次躺下来,没过多久,她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次日早日,便有两个婆子上门,一个给卢青桑梳头打扮,还有一个则是在成婚之时陪伴她,告诉她婚礼流程新娘子该怎么办。   这两人都是裴琰请过来的。   卢青桑与裴琰现在都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没那么多规矩要做,也无须拜祭祖庙亲人啥的。   是以,她根本不让梳头婆子提前给她装扮起来。婚礼安排在傍晚,吃过午饭,再小睡一觉,然后不慌不忙沐浴更衣。   之后,梳头婆子给卢青桑穿上繁复的大红嫁衣,然后拿了梳子替她梳头,一面梳头,一面恭维她嫁了个好人。   “姑娘好福气,裴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做到正四品的位置,姑娘嫁过后去,直接就是有孺人的诰命。而且裴大人还得皇上的看重,说不定姑娘将来有还机会见到皇上和宫里的娘娘呢!”   千万别!   宫里那些人,卢青桑是一个都不想沾上。   她只能安安稳稳走种田路线,实在不想中途变换到皇室风云路线上。   婆子拿了一根棉线,沾了水,不知怎么弄的,在卢青桑脸上那么一滑溜,一股刺痛袭来。   卢青桑伸手抓住那根棉线,问:“这是什么?”   婆子哎呦一声,“娘子,这是开脸用的,能把您脸上的绒毛刮干净,额头这一块的碎发也能弄齐整了,这样才能做漂亮的新娘子。”   说完又要给卢青桑开脸。   卢青桑侧脸回避,“这就算了。”   漂不漂亮她不知道,反正疼死了,她不受这罪。   婆子劝她,“新娘子出嫁都这样……”   卢青桑不为所动。   婆子无奈,指望元宝劝她,元宝笑嘻嘻道:“您老可真是的,省去一桩事多好。我姐姐心里都有数,您就快点开始化妆吧,别弄的误了吉时。”   标准的新娘妆,脸要白,眉毛要黑,嘴巴要红。卢青桑就随便婆子去捣鼓了,她恶趣味地想,说不定等会儿还可以扮鬼吓唬裴琰。   吉时将近,门外响起了喧哗的锣鼓声。   元宝出去瞅了瞅,回来说:“姐姐,迎亲的人来了。裴大人坐着一匹大白马,穿红色,威风凛凛的。”   卢青桑脑子立刻显现出经典红衣展昭的形象来,不管怎么样,裴琰的风姿跟那位比起来肯定不差的。   婆子给卢青桑蒙上盖头,后面就啥也看不见了。   卢青桑端坐屋子等着,之后就是司仪的声音,元宝扶着她起来,婆子则跟在右边,小声说:“裴大人过来了。”   卢青桑的手被一个略显粗糙厚实的大手牵住,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人应该是裴琰吧。   裴琰随后把她送上轿子,司仪道一声“起轿,回府!”   鞭炮声响起,轿夫抬着轿子出门,门外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小孩子尤其多,嘻嘻哈哈的。   元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与铜钱,洒了一路,引得小孩子们追逐。   轿子摇摇晃晃走了约莫一刻钟,卢青桑估摸着怎么也都该到了,两座宅子都在宝春坊,平常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这怎么还么到啊。   她掀开帘子一角,喊道:“元宝,元宝!”   元宝忙走到她身边,“什么事,姐姐?”   卢青桑前后看看,“这是哪里,怎么还没有到?”   元宝道:“两家离的太近了,我刚才听说还要转到东华门那边再回来呢。”   行吧,热闹嘛!   就算绕了一圈远路,也总有到的时候。   衣服厚,头饰重,再加上裴家客人多,嘈杂得很,卢青桑脑子里昏沉沉的。   好在有婆子在一边指导行动,卢青桑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按她说的做,跨火盆、拜天地。   裴琰与裴氏宗族断绝关系,没祖宗可以拜,因此最后一步,他们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   刚拜完堂,宫里的太监就像掐着这个点带着圣旨出现了。   这下子就要摆香案接旨,众人跪地听旨。   太监宣读圣旨。   为了贺“新婚之喜”,老皇帝挺大方了,把之前给裴琰撸掉的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位又还给他了,相应也给卢青桑封了诰命夫人,之后就是赏赐,玉如意一柄,东珠两大盒。   有名有利,宾客们纷纷恭维裴琰。   接过圣旨后,卢青桑就被带进新房了,元宝陪着她。   卢青桑觉得闷得慌,见屋里没有其他外人,随手就将盖头给掀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元宝及时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她一气给喝完了,然后感叹:“这结婚可真是辛苦活儿。”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元宝心有戚戚点点头,“是啊,外面来了好多客人,裴大人还要陪客人们喝酒,不知道要闹到多晚。”   宴客在前院,今日婚礼的席面都是在醉仙楼叫的,客人们觥筹交错,热闹一片。后院反而清净许多。   卢青桑打量这屋子,很眼熟,是裴琰的卧房。她来过一次,世事真是奇怪啊,一年前,她以一种身份来到这里,一年后,她又以另外一种身份来这里。   裴家的环境,卢青桑与元宝非常熟悉了。元宝出去一趟,端来饭菜。   “咱们先吃吧。”   正在吃饭时,柳小姐进来了。   咋一见到卢青桑,她不敢认,问元宝:“元宝姐,这是卢姐姐吗?”   卢青桑面无表情:“不是我又是哪个?”   “听声音是你,但是你这妆容好奇怪呀,晚上会吓到小孩子的。”柳小姐用手绢捂着嘴巴笑。   卢青桑道:“先不忙着笑,你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柳小姐在她身边坐下,撅着嘴巴,“被你说中了,我已经定亲了,是我叔叔同僚家的次子。我们见过一次,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反正成亲也就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叔叔婶婶看重就行了,谁管我怎么看呀。”   “那倒也不至于,你父母亲人总会为你选一户不错的人家。”   有父有母有依靠,还有礼法的限制,就算柳思婚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太难过的。   柳小姐坐在一边吃糕点,“我婶婶今日想过来的,可是表哥让她不要过来。幸好表哥没不让我过来,而且还让我陪卢姐姐你。”   宣夫人没来,卢青桑当然是松了口气,要是拜高堂时拜过宣夫人,那么就相当于承认她正式婆母的身份,以后宣夫人就能以孝道的名义对她指手画脚,这是卢青桑所不愿意看到的。   “卢姐姐,啊不,现在应该叫表嫂了,”柳小姐笑道,“真好,现在我们成亲戚了,我以后来找你玩,家里人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元宝插了一句嘴,“柳小姐,你这也是有婆家的人了,有这个时间吗?”   这一说,柳小姐的脸苦下来,自定了亲,她娘亲自督促她的厨艺女红,从早到晚,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回。她看看卢青桑身上的嫁衣,羡慕道:“这衣裳真漂亮,表嫂你自己绣的吧?”   卢青桑笑:“我开食店做生意,没功夫绣嫁衣,在鼓楼街买的。”   “啊,还可以这样?我也买去。”柳小姐眼睛一亮,尔后又黯淡下来,“我婆家规矩大,听说最看重媳妇的女红厨艺,我要是去买,我娘肯定不同意。”   “那你就慢慢绣呗,闺中无趣,还能打发时间。”   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养在家中,整日无事,刺绣挺好杀时间的。   “对了,婶婶让我带了东西给你。”柳小姐把随身带来的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递给她。   卢青桑接过来放在一边。   柳小姐好奇道:“你打开看看呀,婶婶神神秘秘的,叮嘱我不许打开,说让直接给你。”   宣夫人给的东西,卢青桑并不打算收,还是先交给裴琰再说。   她说:“长条形的盒子,里面大概是钗或者簪子之类的吧。”   “看看嘛,就算是好东西,我保证不嫉妒。”柳小姐举起右手。   行吧,那就看看。   卢青桑无可无不可地打开盒子,入目是用绸子束起来的一卷画纸,并不是她们所想的钗簪。   她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那东西吧?   这东西给柳思看到可不好,她就要关盒子时,柳思已经眼明手快,将画卷抓在手中,纳闷道:“怎么不是钗簪,婶婶怎么给送这东西啊。”   边说边解开绸子,展开了画卷,卢青桑用手扶着额头,准备迎接一个羞答答的古代闺秀的大变颜色。   然后等了好几秒种,也没见柳思惊叫一声,扔掉画卷。   人家正饶有兴致看得津津有味呢! 第59章   卢青桑心里讪笑不已。   她实在是小看柳思了, 要知道人家可是看过《怜香伴》和《牟而钗》的人,几卷秘画又算个啥。   元宝在屋子里帮卢青桑整理带过来的衣物,经过柳小姐身边时, 有意无意瞟了一眼, 瞬间脸红了。   那、那画卷上画的是什么东西啊,两个小人……妖精打架……她只敢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卢青桑哈哈大笑,“柳小姐,你吓到我们元宝了!”   柳思从画卷中抬起头,瞟了一眼元宝,见她低着头,连耳朵都是红的,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元宝跺脚,“你们、你们太坏了!”   柳小姐连忙道歉, 笑着道:“别生气, 不是在笑你。小元宝别害羞, 其实也没啥好害羞的, 等你成亲了自然也是要知道的啊。”   元宝捂着脸,不吭声。   卢青桑清清嗓子,“那个, 元宝啊,孔子说过,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你看圣人都这么说,所以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当时教元宝认字时,特意给元宝讲过孔子,元宝听说这位孔圣人都这么说了,也就不那么害羞了, 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柳小姐邀请她一起看,她把头一撇,急急忙跑出去了。   柳小姐与卢青桑互视一样,了然一笑。   三五下把画卷翻完,柳小姐扔到卢青桑怀里,不怀好意道:“没话本子好看,表嫂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   卢青桑实在是觉得柳小姐这性子生在古代可惜了,要是在现代她完全是那种可以臭味相投的闺蜜好友啊。   卢青桑面不红,心不跳,淡定地翻完画卷,然后塞给盒子里,随手搁在一边,顺便点评了一句,“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画工精致,要是保存到现代,应该是一样了不起的古画。   柳小姐又待了一会儿,陪她说说话,就站起来道:“我要回家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婶婶也要来,你做好准备。”   卢青桑笑道:“随时恭候大驾!”   柳小姐离开时,元宝替卢青桑去送她,她打趣道:“现在不热了吧?”   现在不过二月初,天气仍然有些冷,元宝疑惑道:“一直不热啊。”   柳小姐眨眨眼,“既然不热,那你刚才为什么脸都红了,不是热的?”   元宝:“……”   柳小姐捏捏元宝的脸蛋,笑吟吟地走了。   元宝回屋,跟卢青桑抱怨:“柳小姐这么样子啊。”   卢青桑笑:“她肯定最近新看了什么话本子,闹着玩呢,没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她正待吩咐元宝把画卷收拾好,就看到易家兄弟扶着醉醺醺的裴琰进来。   裴琰一身酒味,走路踉踉跄跄,嘴里还在说醉话,“来,再喝一杯!”   易晃架着他,“大人,你喝醉了!”   “没醉,我还能喝。”裴琰挣扎地站起来,“再来一杯。”   易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卢青桑,“大人太高兴了,一不留神喝多了,就醉了!”   “我没醉!”   卢青桑可不会同醉鬼打交道,她闪身避到一边,“你们把他扶到榻上躺着吧。”   易家兄弟把裴琰扶到榻上躺下,然后带着歉意对卢青桑说:“麻烦你照顾大人了,我们兄弟还要去前头送客。”   说完,两人就急匆匆走了。   留下一个醉鬼不省人事躺在榻上。   卢青桑与元宝面面相觑,元宝问:“姐姐,怎么办?”   “你去厨房拿点醋过来。”   听说好像醋是能解酒的,卢青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元宝很快就拿来醋,卢青桑舀了一勺子要给裴琰灌下去,躺在榻上的人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吓了一跳,“你醒了?”   裴琰起身坐起来,目光清明,一点也不像喝醉的样子,卢青桑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装醉的!”   元宝嗅了嗅,“身上这么臭,应该还是喝了不少吧?”   裴琰弹弹袖子,笑道:“我故意泼了酒在衣服上,实际上真没喝多少。锦衣卫那群人实在太能喝了,要是真跟他们喝下去,只能得喝到明日天亮都不能脱身。”   既然新郎官没有醉,元宝觉得自己不好在待下去,拿起醋罐就要走。   卢青桑无端紧张起来,喊了一声:“元宝。”   元宝小声说:“姐姐,我就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有事就喊我,我听得见。”   说完,还郑重其事地看了裴琰一眼,这才离开。   裴琰失笑:“元宝护你就跟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   卢青桑脱口而出:“她是担心你欺负我!”   裴琰:“我不会。”   卢青桑:“谁知道呢。”   她现在全身绷得紧紧的,裴琰要站起来,她就立刻后退一步,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   裴琰叹了口气,“我不做什么,你放松些。”   “那你别动。”   裴琰顺从地举起双手,“好好,我不动,你别紧张。”   两人就这么眼睛瞪着眼睛,半响卢青桑觉得眼睛都有点酸,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离榻较远的床边坐下。   才一转身,又见裴琰站起来,她厉声道:“你又做什么?”   男女力气悬殊,虽然裴琰没喝醉,但他毕竟喝醉了,要是他借酒装疯作出一些事情来,这是卢青桑没法接受的,即使她内心是信任裴琰的,可是举止言行上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些防备。   裴琰的表情很无辜,用手指着茶壶说:“我只是渴了,想喝点水。”   “我给你倒茶,你坐那别动。”   卢青桑给他倒了慢慢一杯温茶,递给了他。   “谢谢。”裴琰道谢,接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茶,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卢青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警惕地瞪着自己,裴琰不敢动,他试探地问:“我能不能去洗漱?”   卢青桑:“可以,不过你洗漱完要把衣服穿好。”   裴琰:“一定。”   浴房早有余妈烧好的热水,裴琰进去洗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出来,见了卢青桑,马上解释道:“洗了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我先披着,你不介意吧?”   卢青桑:“没事。”   “那你去洗吧。”   卢青桑抱起衣裳去了浴房,拿起一面铜镜打量自己,一时之间竟有点认不出镜子中那个白皮大红唇女鬼造型的人是谁,自己都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刚才对着这张脸,裴琰竟然能保持平静,卢青桑真有些佩服他的忍耐力。   再想想刚才自己紧张的表现,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过激了,对着这张脸,谁都不会有冲动啊。   卢青桑卸妆梳洗,换上家常衣服,将头发随意挽起来,走出去。   裴琰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卢青桑挪到床边,在床上坐下。   此情此景,与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一点关系都没有,室内没有半点暧昧的气氛。   裴琰睁开眼睛,道:“今晚还需要打扰你一回,易焦易晃都在,客人们也都还没有离开,人多嘴杂,我要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卢青桑点了一下头,起身从柜子里搬出一床被子,放在裴琰身边。   “谢谢。”裴琰再一次道谢。   卢青桑闷声道:“你不用总是跟我道谢,这来本来就是你的卧房,其实是我鸠占鹊巢了。还有我们的婚事,也都怪我……”   “不怪你,”裴琰打断她的话,认真道,“我说过,与你无关。”   “可是,是我先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事情,这是卢青桑对裴琰愧疚的地方。   “你别这么想,你一介孤女,想要在这男人的世道活下去不容易,这都不怪你。要怪只是能怪——”后面的话裴琰没有说下去,用手指了指天。   “真论起来,是我对不住你。皇上、严太师,这些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各有心思,才会促成今日这桩婚事。所以与你关系不大,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卢青桑低低地“哦”了一声。   裴琰道:“睡吧,明日我们还要进宫去谢恩,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他躺下来,盖好被子。   卢青桑抿抿嘴,也上了床,展开被子裹好自己,放下帐子,小小的一方天地只能她自己一人,这让她安心许多。   可是她一向有择床的毛病,躺下来后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很混乱,一会儿想裴琰的事情,一会儿又想着明天进宫的事情。   在现代时,她是一介平民,见过最高的官也就是个处长级别的,这到了古代一下子就拔高到最高级别,掌生杀大权的皇帝哎。   她像烙煎饼一样,一会儿翻一个面。   裴琰忽然道:“睡不着?”   卢青桑惊觉,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裴琰道:“没有,我现在也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卢青桑想了想,问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宫里有娘娘吗,我要不要去拜见那些娘娘们?”   “皇上……挺好的。”这个问题裴琰不欲多说。   “我们先去乾清宫拜见皇上,可能宫里的娘娘会见见你,我已经给黄太监打好招呼了,到时候让他带着你去觐见娘娘们,你只需跟着黄公公就行。后宫嫔妃众多,皇后早已薨逝多年,其余的大多品级低下,无须放在心上,只有生了皇子的淑妃与贤妃需要注意些。但是也不用太担心,她们都是识时务的人,有我在,不敢拿你怎么样。”   皇帝对待后宫刻薄寡恩,仅有生育皇子的淑妃与贤妃才能做到妃位上,其余的嫔妃不足为谈。皇上这人生平眼里只有自己,没有他人,两位皇子出生时,钦天监算出,儿子克爹,刚才开始皇帝还不大信,后来每见一次儿子,就生一场病,从此皇帝就再没见过两位儿子,一直养在宫外,就只有逢年过节远远地见上一面。   连儿子都不见了,可想而知儿子们的妈也并不多待见,是以淑妃、贤妃只是在掖庭稍有地位,出了掖庭,在宦官外臣面前是没多少威信的。   “这样啊。”   “是啊,所以你不用担心。皇上的事情多,只是见一面谢个恩,很快就可以出宫。”   “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装作感情不和,和离啊?”   鬼使神差,卢青桑问出了这句话。   然后,裴琰就不做声了。   在结婚当天说那天离婚的话,确实大煞风景,但是这个问题总是不可避免的。一定要有个时间期限,不然就太耽搁人了。   卢青桑本着为裴琰考虑的心思,推心置腹地说:“大人你今年有二十五岁,再拖下去不太好。”   古代人的寿命并不长,可能活个四十五十就已经算好了,裴琰的年纪来看,在古代绝对算是大龄未婚剩男,再拖两年,找个姑娘结婚,然后生子,可能孩子生出来,他已经三十岁了。   而有些跟他同岁数的男人,成婚再早一点,可能到三十岁都快娶儿媳妇了。   卢青桑把这个道理说给裴琰听。   裴琰的脸色怎么样,她看不到,不过出乎她意料,裴琰的语气很不好,似乎不领情,淡淡道:“卢姑娘不必为我操心。”   卢青桑:“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裴琰:“不耽误,我只怕自己耽误姑娘你。其实我原本就从没打算娶妻生子。”   卢青桑吃了一惊,“你说你从来没想结婚生子,为什么?”   一个普通的古代男人有这觉悟,雄性动物不都是想要把自己的基因传下去么?   “不为什么。”   卢青桑追问,“怎么可能不为什么呢,肯定有个原因吧?”   不能行人道,从小家庭不幸福,没钱娶媳妇养孩子,等等都是原因。   裴琰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好奇的姑娘,好了,我告诉你,生在兴安伯府那种人家,我不觉得成亲有多好。”   “好吧,可是还是让你跟我成亲了,对不起啊。”   “你是例外。”裴琰说。   这四个字击中了卢青桑的内心,她沉默了,没去追问所谓“例外”的意思。   倒是裴琰后面又问了一句,“你曾经说过倾慕我,现在这个倾慕的实效过了吗?”   卢青桑怔住了,半响回道:“早就过了。”   “我困了,睡吧。”   她拉扯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脑子乱成一片,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   第二天是元宝叫醒她的。   卢青桑睁开眼睛,陡然想起这是在裴家,忙坐起来身来,往裴琰昨晚睡过的榻上看。   元宝道:“裴大人已经醒了,是他喊我进来照顾姐姐你的。”   今日要进宫觐见,卢青桑连忙更衣洗漱。   诰命夫人的礼服繁复沉重,为了方便,卢青桑先吃过早饭,然后才把这一身披挂上去,再带上头冠,打扮齐整。   元宝替她整理完腰带,啧啧感叹,“姐姐穿诰命夫人的衣裳好看,很像画里的那些贵夫人。”   卢青桑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也觉得很有威严劲儿,难怪人们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这一身,整个人焕然一新。   出了房门,就见裴琰也穿着正式,并不是飞鱼服,而是一身朱红色斗牛补子的官府,再加上一顶乌纱帽,不似武官,反而像文官。   裴琰弹弹衣摆,解释道:“这斗牛服是皇上所赐,所以的穿它,其实我不大穿的惯。”   大袖长摆,腰间松松垮垮的玉带,走路都不利索,这本就是文管惯常穿戴,他更习惯皮革腰带,束身便捷的衣裳。   卢青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是实话,裴琰长得高,加上武官的日常操练,肩宽腰细大长腿,就是破麻袋披在身上也好看。   谁知裴琰也来了一句,“你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卢青桑愣了一秒钟,点点头:“没错。”   两人好看的人现在要出发进宫了。   先从北安门进皇城,然后再通过东华门进入皇宫直奔乾清宫。红墙琉璃瓦,横平竖直板正的宫殿对于卢青桑来说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前世她参观过不少回那座举世闻名的宫殿,这里的皇宫也差不多。   进了乾清宫后,她便低了头,小心翼翼跟着裴琰身后,随着一个白胖的太监进去。   太监道一声“行礼。”   按照早就排练好的礼仪,对着这位皇帝行三跪九拜的大礼。皇帝很快就叫了平身。   这声音听在卢青桑耳中显得苍老,而且中气不足。   接着就是由裴琰说一些感激的话,老皇帝倒是一直笑呵呵的,笑道:“裴琰,你十四岁就开始在御前当差,到如今足足有了十年了,朕可谓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又看着你成亲,朕心甚慰。”   裴琰拱手:“多谢皇上对臣的关爱,臣感激不尽。”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你年岁不小了,得抓紧生了个儿子才成。惠王与你一般的年纪,现今膝下已有了三儿两女。”   裴琰做羞赧状。   卢青桑心里暗暗吐槽,这一结婚就催娃,皇帝的内心有三姑六婆的感觉啊。   她偷偷去打量皇帝,想看看这位至高无上的天之子到底长啥样。   瘦,皇帝非常瘦,而且黑,身材瘦小,胡子花白,精神状态不太好,时不时打个哈欠,要不是身上那件黄袍,完全就是普通老头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0章   然而就是眼前这个黑瘦老头统治整个国家, 享有无上的权力。   卢青桑在心里感慨一声,不敢再看皇帝,愈发低了头, 老老实实地站着。   开年后, 礼部办事的效率非常之高,这段日子宫里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好些美人儿,卢青桑模样身段还过得去,但是再见惯了美人的皇帝眼里,那就是平平无奇的存在。   只看是个恭敬畏缩的妇人,再无其他感觉。老皇帝挺喜欢裴琰的,与裴琰闲聊,卢青桑就跟不存在一样。   这时,乾清宫那个迎接他们进殿的那个白胖的黄太监走进来, 道:“皇上, 储秀宫与长春宫的两位娘娘派了人来, 说是想见见裴夫人。”   裴琰忙道:“皇上, 是臣的错,臣之贱内卢氏本该亲自去向两位娘娘请安的。”   这已到了后宫的地盘上,而淑妃与贤妃主持着后宫事务, 于情于理卢青桑是该茜去拜见她们。   老皇帝无可无不可,挥挥手, “那你就带着卢氏去两宫转一转吧。”   黄太监道:“是。”然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裴夫人,请随我来吧。”   卢青桑先是看了一眼裴琰,裴琰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她福了福身,跟着黄太监离开了乾清宫。   一路上, 黄太监给她简单地讲了两宫的情况,道:“咱们先去长春宫拜见贤妃,贤妃乃是二皇子的生母,然后再去储秀宫见淑妃,淑妃乃是四皇子的生母。这两位都是脾气温和,好相处的人。”   皇帝一共四个儿子,老大与老三都没活到周岁就夭折了。   卢青桑笑道:“多谢黄公公你提点。”   黄太监笑了笑,“不用谢,我与裴大人都是在皇上跟前服侍的人,相识多年,裴大人拜托了这点小事,岂有不帮之礼?”   去长春宫的路上要经过长长的甬道,卢青桑见到一个宫女嬷嬷打扮的中年女人带着两列一共十几个的姑娘走来。   那些姑娘们身穿粉色的宫装,打扮的不似普通的宫女,看着很年轻,柳眉杏眼,有几个更是荣光摄人,非常漂亮。   那个宫女嬷嬷经过黄太监时,墩身行礼,黄太监笑呵呵:“这是新入宫的绣女?”   宫女嬷嬷笑道:“是的。”   黄太监仔细瞅了瞅,“不错,不错,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好好教养,皇上肯定会喜欢的。”   “是呢,有几个还是特意从江南选上来的,容貌都不错,只是规矩欠缺点,只能调.教好了规矩再去御前伺候。”   “去吧,去吧。”黄太监打发了她们离开。   他们你来我往,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卢青桑心惊不已。   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是给皇帝选的绣女,再想想刚才所见的垂垂老矣,连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皇帝,红颜白发,骇人!   卢青桑怔怔望着这些年轻的姑娘,她们脸上并没有因为进入皇宫而欣喜万分,大多人脸上有害怕、畏惧、担忧、好奇,但是唯独没有高兴。   而差一点点她就成为了这群少女之中的一员,卢青桑心里既庆幸,又悲哀。   黄太监无知无觉,领着她往前面走,“就快到长春宫了。”   长春宫的宫人见了黄太监过来,连忙热情地将他与卢青桑请进去,同时给安排了座,还有上好的龙井绿茶与糕点招呼。   比之在乾清宫的待遇好了不知道多少。   宫女道:“黄公公您与裴夫人先喝口茶,我们娘娘马上就过来。”   黄太监照旧是笑呵呵,“没事,咱家不急,裴夫人也不急。”   过了一会儿,贤妃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   黄太监带着卢青桑起身行礼。   贤妃果然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立刻让他们平身,然后赐座,还说要自在些,不要多礼。   卢青桑再次入座后,才有机会打量贤妃长得什么模样。   贤妃长得很白,脸圆圆的如同满月,看着非常年轻,最多二十五岁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十六岁孩子的妈,养尊处优,保养得好,所以就显年轻。   她穿这一件家常淡青色的大袖衫,外罩一件蓝色比甲,头饰也十分简单,只在发髻上插了两根碧玉钗,就如同寻常人家的贵妇人一般,一点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不过,这也让她显得和蔼可亲。   贤妃笑吟吟看着卢青桑,然后对黄太监说:“公公你看,咱们常说裴同知都二十五岁了,还不娶妻,原来是眼光高着呢。瞧瞧,这新媳妇多漂亮多贤惠。”   黄太监:“娘娘说的极是。”   贤妃如同拉家常一样跟卢青桑说话,问她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卢青桑回道:“回娘娘的话,我今年十七岁了,祖籍是蜀地人。”   贤妃:“好,蜀地出美人儿。”   卢青桑低头扮羞涩,“娘娘过奖了。”   贤妃笑道:“真是个好姑娘,难怪被素来眼高的裴大人看上了!”   呵呵,在外人眼里,卢青桑无父无母,孤女一个,能被裴琰看到是她祖坟冒青烟,修了十世的福报才得来的。   自进宫后,人人都觉得她捡到宝了,卢青桑自嘲地笑了笑。   因为裴琰与卢青桑的婚事是皇帝亲自推动促成,不但让钦天监给算了婚礼吉日,而且还是给裴琰赏赐了聘礼,就连成婚当时也有赏赐,而裴琰毕竟只是一个臣子,这是很罕见的事情。   故而后宫诸人都对卢青桑很好奇。   贤妃问道:“听说,你是在市井开食店,卖小吃的,而且生意还不错?”   卢青桑道:“就是做点小生意糊口而已。”   贤妃:“原来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别人讹传的。”   卢青桑与裴琰的成婚的事情传到众人耳中是这样的,孤女卢氏为谋生,在市井抛头露面卖吃的,锦衣卫大人裴琰偶尔路过,觉得卖吃食的小娘子人美厨艺好,于是就是不顾门第之差,娶了小娘子为正妻。   兴安伯裴家的事情前段时间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最后以裴琰脱离裴氏宗族结束。当时人们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兴安伯为父不慈,或者裴琰不孝,然而自裴琰与卢青桑的婚事之后,人们自动把这桩婚事与他从裴家出族的事情联想起来。有人认为是兴安伯不允许儿子娶一个市井孤女,而裴琰冲冠一怒为美人,于是从裴家出族。   这种说法故事性十足,还夹杂了美人,爱恨情仇更加抓人眼球,深得百姓们的喜欢。   幸亏后来这婚事,皇帝几乎是一手操办了,相当于他做了背书,才无人敢说什么闲话。   总而言之,贤妃的表情有点微妙。   皇帝对这桩婚事持有肯定态度,她肯定不能与皇帝唱反调,非但如此,贤妃还要赞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   随之而来的是物质赏赐,贤妃赏赐了一只白玉镯子。   卢青桑双手接过,然后谢恩。   黄太监估摸着时辰,起身道:“贤妃娘娘,臣还要带着裴夫人去储秀宫拜见淑妃娘娘,这就告辞了。”   一听说是淑妃,贤妃的脸色变了变,也就是一瞬间就变化原来和蔼可亲的模样,“应该的,那这就去吧。”   裴琰给卢青桑说过贤妃与淑妃之间的关系,五个字,貌合神不合。宫里没有皇后,大皇子夭折,贤妃生的二皇子就是老大,按照立嫡立长的传统,本该被封为太子。可是皇上对封太子一事并不上心,有朝臣提这事,他就是不肯立。这就给了淑妃机会,淑妃所生的三皇子聪明伶俐,今年才十三岁,很得太傅们的夸赞,淑妃见朝中没有太子,渐渐上了心,二皇子也不过就是庶子,他虽然是排行最大,但再大再不过嫡子,要是自家能够坐上皇后的位置,三皇子就成了嫡子,也就没二皇子这个庶子什么事情了,因此淑妃也在暗暗发力。   从长春宫出来,接着去储秀宫。   储秀宫的淑妃与贤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贤妃朴实和蔼,淑妃则打扮地富丽堂皇,大红色的宫装,头戴珠玉冠,两鬓各插一柄金灿灿的衔珠金凤簪,手腕上也是红宝石手镯。   淑妃一双丹凤眼吊起,容貌侬丽,是个艳丽的美人,看年纪比贤妃要小几岁。   淑妃直接就问道:“可是先去了贤妃姐姐那边,不知贤妃赏赐了些什么?”   卢青桑拿出玉镯子来,道:“回娘娘,这只玉镯就是贤妃娘娘赏赐给妾的。”   淑妃的目光落在玉镯上两秒钟,然后看了随侍一眼。随侍会意,立刻捧出一个沉香木盒子,并揭开了盖子。   淑妃从里头取出一对镶宝金钏,笑道:“这是暹罗国进贡的镶宝金钏,我看裴夫人觉得十分亲切,就将它赏赐给你吧。”   这对金钏足足有半寸粗,每只各镶嵌各色宝石八颗,灿烂夺目,比贤妃给的镯子不知道要贵重多少倍,卢青桑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   黄太监是个人精,知道这是淑妃在与贤妃打对台,道:“淑妃娘娘的盛意,裴夫人就收下吧,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卢青桑接过镯子,“谢娘娘。”   淑妃道:“好东西就是要配美人,藏着掖着有什么劲儿呢,裴夫人,你现在就戴上看看吧。”   卢青桑依言戴在了手上,可真沉啊,幸好不用吃饭,不能夹菜什么的,还是蛮累手臂的。   今日进宫虽然要磕头,做小伏低,但是真发达了,只贤妃赐的这对镶宝金钏,拿出去卖,怎么也可以卖上千两银子吧,这极大的安慰了卢青桑的内心。   卢青桑不过就是小喽喽,淑妃自觉没什么话同她说,例行见面赏赐不过就是看裴琰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面子,现在面也见了,东西也赏了,她觉得没什么事了,道:“想来裴同知还惦记着新娘子,黄公公,你这就送裴夫人回乾清宫吧。”   就这么样,很快就从储秀宫出来了。   淑妃直爽,不弯弯绕绕,本来就不熟的人,也么什么废话,卢青桑倒觉得面对淑妃更自在些。贤妃从表面上更加和蔼,十分平易近人,但卢青桑觉得跟她说话累。   黄太监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不对两位娘娘刚才的言行举止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引着卢青桑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   还没走到乾清宫门口,有个宫女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赶上来,“黄公公,等等!”   两人停下来,黄太监问道:“什么事?”   宫女福身,道:“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贤妃娘娘还有两匹缂丝布料、两匹妆花布料要赏赐给裴夫人,奴婢带着人布匹抱过来来了。”   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合力抬着四匹布料。   卢青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淑妃给的镶宝金钏太多夺目,衬托着贤妃的玉镯子灰头土脸,太不好看,于是后面贤妃又添补了四匹名贵的布料。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收下啊,不然就是不给贤妃面子。   卢青桑收下了这沉重兼贵重的布料。两位小太监还贴心地帮她把布料搬到宫外的马车上,方便出宫时带回家。   这次,卢青桑在乾清宫没有见到皇帝,而是在一处花厅等了裴琰。   没多久,裴琰过来了,他走到卢青桑的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咱们回去吧。”   卢青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哎”了一声,“你做什么?”   裴琰笑道:“皇宫太大,不牵着你走,小心等会儿走丢了哭鼻子。”   卢青桑:“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不过皇宫确实大,卢青桑如果一个人在里面,绝对像是在走迷宫,而且宫规森严,她确实要紧紧跟着裴琰才行。   等出了皇宫,坐在马车上,卢青桑终于能够放心大胆说话了。   她举起手臂给裴琰看,“你看这些,金的是淑妃给的,玉的是贤妃给的,还有那几匹布料也是贤妃给的。”   裴琰凑近瞧了瞧,打趣道:“还不错,你发了一笔小财。”   卢青桑纳闷:“宫里的娘娘都这么有钱吗?”   裴琰失笑,“嫔妃们的俸禄并不多,只是因为贤妃、淑妃两位娘娘有子傍身,主管后宫事务,才看着光鲜亮丽,其他大部分嫔妃宫女都过得不怎么样。”   卢青桑心有戚戚,“刚才去长春宫路上,我看见了新选入宫的绣女,她们还那么年轻……”   裴琰叹了口气,只是道:“大赦之年,宫里是有放宫女出宫的事情。”   两人俱都沉默下来。   皇权之下,这是无能无力的事情,最多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半响,卢青桑嘟嚷道:“我以后再也不想进宫,跪这个,拜那个,我的膝盖估计都青了。”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进宫了。”裴琰保证道。   卢青桑又问:“我收了贤妃与淑妃的重礼,你这边为不为难?”   裴琰反问:“有什么为难的?”   “比如说为她们办事,二皇子与四皇子——”   “你呀,想的太多了,”裴琰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没事,其实皇上有自己的底线,似乎看他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却不能容忍后妃皇子与朝臣勾结,这就是他的底线。”   皇帝要保证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使下一任储君也不能去冒犯他的位置。以前贤妃淑妃还试着贿赂严太师,让严太师在皇上面前说立太子的事情,这事被皇上知道后,狠狠地斥责一番,连二皇子与四皇子两个都没放过,可见事态之严重。   自此以后,这两个妃子就老实起来。   卢青桑不解:“那她们也没必要赏赐东西给我啊,难道不担心皇上有别的想法吗?”   尤其是淑妃赏赐的镶宝金钏确实是好东西,而且贤妃估计也会蛮心疼她那几匹上好的料子。   “没事,这只是一般的赏赐,主要是为皇上亲近的官宦处好关系,不然开罪了人,有些人心眼下,有意无意在皇上面前说几句闲话,时间长了,自然惹得皇上厌恶。以前宫里有个嫔妃,很得皇上的喜爱,就开始目中无人起来,后来无意中得罪了近身服侍皇上的一个太监,那太监有意无意使绊子,很快那个嫔妃就失了宠,在冷宫中郁郁而终。”   卢青桑感慨一声:“皇上的嫔妃不好当啊!”   混得好的如同今日见到的贤妃、淑妃也不怎么好过,难怪对黄太监都恭敬有加,唯恐得罪了他。   从宫里出来也不过才中午,回了裴家,卢青桑就想去食店看看。   卢家食店其实说起来就像是她的孩子,是她一手开起来的,昨日因为成婚的原因停业一日,今日照旧开张,可是因为要去宫里谢恩,卢青桑只能交代给元宝做主,但是她挂心得很,想着下午无事,正好可以去一趟食店。   卢青桑回屋换下诰命夫人的礼服,穿上家常衣裳,就打算出门。   余妈见了她,道:“夫人,该吃午饭了,您现在去哪里?”   卢青桑摆摆手,“余妈,我不吃了,我去一趟食店。”   余妈惊讶:“这还是大喜的日子,您不留在家里?”   这跟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关系?   “我先走了!北北” 第61章   卢青桑忙着出门, 余妈犹豫了半响,到底没敢拦住她,而是往厨房那边去了。   裴琰先去了一趟书房, 更过衣后, 去了正屋看卢青桑,谁知却扑了一个空,以为她去饭厅吃饭了,于是又去了饭厅。   饭厅的餐桌上摆了几道菜,易家兄弟已经等着开饭了,见裴琰进来,易晃起身向后看看,“咦,卢姑娘, 不是, 夫人怎么没跟大人一起过来?”   裴琰:“她应该在厨房吧。”   卢青桑的性子, 爱做饭, 肯定是在厨房。   易晃说:“不是啊,刚才我从厨房出来没见到夫人。”   这时,余妈捧了一碗汤进来, 道:“大人,我刚才看到夫人出门了, 说是去食店。”   易晃吃惊:“夫人去了食店,没搞错吧?这新婚期间,不是应该跟大人——”   “咳咳!”易焦轻轻嗓子,提醒傻弟弟不要乱说话。   易晃会意过来,摸摸下巴,“哎呀”一声, “今天有芙蓉鸡片啊,我最喜欢吃这道菜了,饿了,吃饭吧。”   然后低头扒饭,不再吭声。   裴琰刚才进屋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现在脸上又恢复以往的肃容,大家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安静极了,只听到咀嚼饭菜的声音。   好不容易吃过饭,裴琰去了书房,易晃松了口气,对易焦说:“哥,我今天肯定要消化不良,刚才吃饭那气氛,我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易焦拍拍弟弟的肩膀,道:“我看你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可是,我忍不住啊,大人与卢姑娘新婚,大人都有五天的新婚假,这卢姑娘连声招呼都不打,从宫里回来就直接去了食店,咱们大人真可怜。真是奇怪了,新婚夫妻不都是应该恩恩爱爱,你侬我侬,掰都掰不开么?”易晃说。   易焦也觉得奇怪,反正今天看两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新婚啊。   “卢姑娘是在市井做买卖的,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吧。”易晃不太确定地说。   “那也不能这样啊,大人知道卢姑娘喜欢醉仙楼的醉鹅,特意吩咐了去买的,这买回来,卢姑娘连眼睛都没过,我觉得她就是没把大人放在心上。”   “好了,”易焦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想的也太多了,“也许大人与卢姑娘自有相处之道,不是我们该多管的。去去,回屋收拾东西去,大人成婚了,咱们哥俩在住下去也不方便,今日就搬到隔壁的宅子里。”   大件的东西这哥俩早就搬出去了,只剩一些衣物日常用品要收拾,随意打个包裹就行了。   两人去书房给裴琰说了一声,来到书房,裴琰正在写字,听说他们搬家,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低头练字。   等稍微走远了点,易晃小声说:“哥,你看咱们大人独守空房,闲的都开始练字了。”   易焦敲了敲他的额头,“行了,就你话多,走吧。”   “唉,我好像还有东西忘了拿。”   “等晚上过来拿吧。”   虽然兄弟俩搬到另一座宅子里住,但易焦是裴家大总管,采办田庄等等对外的事情一向仍然是由他负责的。   大人的田庄虽然大多都变卖换成银子,捐作了军费,可也还有一些小块的地留下来,而且易焦会充分利用裴琰的俸禄合理规划,于去年年底又购了一个小田庄,眼下正是春耕季节,他要忙得事情很多。   大人娶妻,卢姑娘嫁进来,以后按月汇报的事情到底是对大人,还是对卢姑娘,易焦还要重新问过裴琰。   他弟弟易晃脑子就简单许多,易晃现在锦衣卫,虽然没什么品级,但是有裴琰罩着,日子过得悠然,是个万事不上心的主儿。   难得今日竟然操心起大人夫妻之间的事情来。   易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我们大人对卢姑娘多好了,卢姑娘今日所做太不应该了,一声不吭丢下大人就走了,太慢待大人,当妻子的也不能这么对夫主啊。”   “停停停,”易焦真是头痛,“你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一声不吭丢下大人?”   这不是把大人说成闺中怨夫么。   “难道不是吗?”易晃反问,“刚才大人的心情很明显就不好。我要找机会问问看。”   “哎,你别生事。”   “不会的,我就是找机会跟元宝说一声,让她适当的,隐晦的,含蓄的提醒她姐姐说,这样可以吧?”   易焦:“行吧。”   ……   中午时分,正是食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人来人往。不管是盖饭,还是糕点茶水都买的很好。   以往卢青桑负责收银,这回由元宝兼任,少了一个人,就显得很忙。但是忙中不乱,大妞手脚麻利,眼明手快,在烫菜的空隙,给客人打包糕点,煮奶茶,再加上顾婶子与苗嫂偶尔搭把手,还算是井井有条。   卢青桑走进食店,来到收银台子,道:“来一杯布丁奶茶,四个青瓜福寿卷。”   元宝道一声,“好嘞!”手下不停地拨算盘,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惊喜道:“姐姐,你来啦!”   卢青桑笑道:“看见我这么高兴啊。我还没吃午饭,给我弄点吃的吧。”   “好,好,我这就去。”元宝立刻说。   卢青桑接了她的位置收银,待元宝准备好吃的后,她才去后院吃午饭。   匆匆填饱肚子,开始食店的工作。   她来了之后,顾婶子、苗嫂等人仿佛有了主心骨,干活更加麻利。苗嫂过来说道:“今日鱼铺送来的鱼都死了,不新鲜,我便没有用他家的鱼,退了回去。”   卢青桑点点头,“没问题,咱们开食店的,最要紧是食材新鲜。”   新鲜干净的食材做得出的菜才更好吃,卢青桑从不糊弄客人,以次充好的事情她是不做的,顾客不是傻子,自是能尝的出来。   过了午时,客人渐渐少了。   元宝凑上来,才有功夫过来说,“我还以为姐姐你今日不来了。我自己一个人真担心不行。”   卢青桑道:“来看看才放心,我看你做的挺好嘛。”   大妞在默默地干活,顾婶子经过,顺便问了一句,“卢娘子不是昨日才成婚么,怎么不在家做歇两日?”   卢青桑故意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就算是成亲,也不能耽误了做生意。”   顾婶子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是啊,赋税又增加了,各种名目,挣得钱总是不够花。”   就卢青桑这个小食店,其实每月打点衙门,也需要花一笔不少的银子,这还是幸亏有裴琰在,要是没有他,只怕交的更多。所以除非有后台,否则辛辛苦苦做生意,最多只能养活一家人,真正想要富起来,难上加难。   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当官这一条路走。   到了下午,粮店送了米面过来,卢青桑点过之后,收入库房,还有油盐调料八角花椒等等因为用量不多,不好劳烦店家送过来。   卢青桑让元宝看店,她带了大妞上街采购,林林总总采购了一大堆东西,租了辆骡车送回来。   之后又是忙着记账,登记。   为了不浪费食材,以及对每月的支出流水清楚明白,卢青桑会对食店所有的东西登记造册,用了哪些都记清楚,这样就算别人浪费,她只要对比账本,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打烊后,还在忙活,顾婶与苗嫂都回了自己家,元宝与大妞扫洒店面。   店面打扫完毕,卢青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三人围着桌子吃晚饭。   黑将军汪汪叫着跑进来,卢青桑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元宝与大妞瞧着裴琰过来,两人都放下筷子,站起来,“裴大人。”   卢青桑让她们坐下吃饭,然后问裴琰:“你来巡街?”   裴琰摇摇头,“不,天色晚了,我来接夫人回家。”   额……   夫人早就忘了要回家的事情,而且都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卢青桑莫名感觉有点心虚,觉得有必要解释下,“我们开食店的就是这么忙,打烊后,觉得饿了,饭菜都有,就顺便吃个晚饭。”   裴琰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吃饭了吗?”   裴琰:“还没,原来打算等你回去一起吃。”   卢青桑忙说:“那个,我在食店吃饭更加方便,以后你别等我吃饭了。”   裴琰“哦”了一声,然后说:“易家兄弟搬到自己的宅子住了,你也不在家里吃饭,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就随意一点,其实偶尔不吃也没什么。”   裴家的饭厅可不小,四四方方的一张大八仙桌,以前三个男人热热闹闹吃饭,现在裴琰娶妻,八仙桌上反而只有他一个人吃饭了。   平心而论,就是卢青桑自己一个人吃饭,也都是从简,有时候觉得麻烦,干脆就不吃了,反正一顿两顿不吃也没啥。   但是这话由裴琰说出来,让人觉得他分外可怜哪。   卢青桑顿时就觉得自己不对了,要是她没嫁给裴琰,人家才不会孤零零一个人。   她决定补偿一下他,“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食店里食材都是现成的,做饭也方便。   裴琰忙说:“算了,太麻烦,我回去直接煮碗挂面就行了,你们先吃饭吧。”   挂面,卢青桑才不会让他吃挂面。   而且他这么一说,让她更加愧疚,虽然但是,毕竟两人成婚的第二天,对比之下,裴琰有点惨。   “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先坐一会儿。元宝,你给裴大人泡杯茶。”   她先去厨房瞧了瞧,发现还有今天没有用完的鳝鱼,打算做碗膳丝面。   鳝丝面做法简单,热锅热油,把膳食到进去爆炒,火候得把握好,不然炒的太老了,炒好后盛起来放在一边。   另起一锅烧热水煮面,加入鸡汤,香菇青菜等等,最后再面条起锅时铺上炒膳丝,这道鳝丝面就完成了。   卢青桑给裴琰端过去,“吃吧。”   裴琰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   “不用客气,够不够?”   “够了。”   满满一大碗鳝丝面,面条劲道,汤底鲜醇,膳丝嫩滑,青菜解腻,裴琰胃口大开,连汤带面都吃干净了。   卢青桑满意地点头,裴琰极大的尊重了一个厨师的手艺。   吃完面条,裴琰放下碗,夸道:“很好吃!可惜不能天天吃到。”   元宝道:“裴大人,你也不能让我姐姐天天给你做饭呀。”   裴琰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夸它好吃。”   曾几何时,裴琰的评价从“尚可”变成了“好吃”,卢青桑作为一个厨子,总算是扬眉吐气,道:“虽然不能天天都吃到,但是偶尔也能吃到。”   裴琰立刻道:“是吗,那就多谢夫人了。”   他现在一口一个夫人,卢青桑听在耳中觉得怪怪的,可是又不是说他的称呼不对,故而就装作没听到,吩咐大妞:“锁好门,晚上不要出去,把黑将军关在院子里,警醒些。”   大妞道:“夫人,我知道了。”   卢青桑:“……别叫夫人。”   大妞不知所措,望着她。   卢青桑想了想,道:“叫老板娘吧。”   她本来就是卢家食店的老板娘嘛!   “好的,老板娘。”   卢青桑满意地点点头。   三人回裴家,以前元宝都是叽叽喳喳说话,这回裴琰在,她便不做声了,卢青桑也不知道该跟裴琰说点啥,身份变换,总觉得有些尴尬啊。   一路上,三人都是默默不语。   等回到裴家,元宝道:“我回房了。”然后赶紧溜了。   卢青桑回正屋,裴琰在身后跟着她一起进去,见她挑眉,道:“我收拾下衣物,搬到书房去住。”   这话一说,成功地让卢青桑的底气不那么足了,她帮着裴琰一起收拾。   好在古代的书房,并不像现代的书房一样,就是个专门办公的地方。裴家的书房挺大的,一明一暗两间房,明间可做会客用,暗间则摆着床橱,与一般的卧房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以后一段时间,裴琰大概就要长居这里了。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太好,裴琰的书房拾掇的差不多了,卢青桑连忙告辞,“我回房了。”   说完不等裴琰说话,拔脚就走了。   裴琰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又是在食店忙碌的一日,卢青桑不想裴琰再来接人,看着时候不早了,与元宝一同回裴家。   这日回来的早些,但是卢青桑后悔了,真希望自己能回来晚些,可惜现在走来不及了。   她名义上的婆婆宣氏过来了。   卢青桑只得带着元宝走过来,福了福身,喊了一声:“柳夫人。”   宣氏嫁给了柳侍郎,喊一声柳夫人也说得过去。   宣氏很明显不爱听卢青桑喊她柳夫人,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和蔼地笑容,“你既然嫁给琰儿了,那么都是一家人,跟琰儿一样,喊我一声娘就好。”   卢青桑望着裴琰,看他怎么办。   要知道,她可从没听裴琰喊过宣氏“娘”。   裴琰淡淡道:“夫人是柳家人,她是裴家媳,不是一家人,喊娘不合适,就叫柳夫人吧。”   宣氏被哽住了,片刻才掏出帕子擦擦眼睛,“你这孩子,难道还在生气为娘改嫁柳氏的事情?”   裴琰道:“夫人想差了,我并没有做此想法。”   反正他的态度很鲜明,可做亲戚走动,不可做家人走动。   宣氏当年与兴安伯和离,憎恨兴安伯,连带着也不喜欢裴琰,对这个儿子一向平平,也就是裴琰进了锦衣卫,慢慢开始在皇帝跟前显眼时,宣氏好像才记起这个儿子来,开始走动,关系裴琰起来。   易家兄弟的母亲易嬷嬷当年嫁给了兴安伯府一个小管事的,生了两个儿子,管事的早早就过世了,易嬷嬷跟着宣氏去了柳家,而易家兄弟实际上算是兴安伯府的家生子,便留在了兴安伯府,后来裴琰出府独居,把这兄弟二人带了出来。   易嬷嬷感激裴琰,也十分心疼他,有时候会找机会在宣氏面前提提这个梗前夫生的长子,宣氏这才没忘记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油盐不进,宣氏颇有些恼怒,“我到底是你的生母,你的新婚妻子叫我一声母亲不为过吧?”   裴琰不为所动,“喊夫人即可。”   卢青桑马上喊了一声:“夫人。”   然后不等这位夫人说话,就以主人的身份做了下来,看这情况,今日也不需要奉媳妇茶给宣氏了。   本以为宣氏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宣氏的眼泪像水珠子一样滑落。宣氏这样的不操心生计的贵妇人,一向保养得当,年轻得很,这泪珠落下,然后擦拭眼泪的样子很让人怜惜。   “琰儿,我也是没办法呀,当年在兴安伯府你父亲看我不惯,我是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也想过带你离开,可是你是长子,兴安伯府也不会让啊。为娘每日都在后悔,担心你再兴安伯府过得不好。”   卢青桑很佩服她,软硬兼施,必要时懂得扮柔弱,这要是耳根子软心软的人,早就叫宣氏给收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晚安,明天见。 第62章 (捉虫)   可是裴琰就跟没看到亲妈美人落泪一样, 淡淡道:“您要怎么做,我无权干涉你,不会怪你, 因为与我实在没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 失望多了,谈不上爱,那么就更加谈不上恨了。   他的眼里平静无波,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卢夫人怔住了,喃喃道:“你、你不要我这个母亲了吗?”   这话说的,连卢青桑的眉头都皱起来。   这分明是柳夫人失意时把这个儿子像废品一样给扔了,如今这个被扔掉的孩子出息了,便有上门来当娘了。   幸好裴琰不吃这一套。   而卢青桑当然是跟裴琰站在一起的, 她也绝对不会装圣母, 让裴琰与宣氏母子和好, 圆满大结局。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劝她原谅董贤一样, 慷他人之慨,恶心!   宣氏垂泪不止,易嬷嬷在她身边小声安慰, 同时给她两个儿子使眼色,易家兄弟此刻哪里敢作声, 都假装看不到。   最后易嬷嬷对裴琰说:“大公子,这女人生下来就比男人命苦,夫人她确有苦衷啊,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裴琰小时候得了易嬷嬷照顾,他感激这位老人家,“您多想了, 我并没有怪柳夫人。柳夫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我们去书房说吧。”   宣氏抬起头:“说什么?”   “有事。”   裴琰率先向书房那边走去,宣氏想了想,抹干净眼泪,跟了上去。   其他人没动。   卢青桑正考虑要不要溜回自己的房间,易嬷嬷走过来,和蔼道:“你是大少夫人吧?”   她执着卢青桑的手,细细地打量卢青桑,“好姑娘,长得可真俊,我听晃儿提起过你,他们都很称赞你。”   呦,想不到易晃还在背后夸她,卢青桑看了易晃一样,易晃颇有些不自在,“哎呀,我就是实话实说,主要是你做的饭好吃。”他嘿嘿笑。   “大公子这么些年来不容易啊。”易嬷嬷叹了口气,拍拍卢卢青桑的手背,“夫妻一心,日子再难也能挺过去,以后与大公子好好过日子。”   她叮嘱了卢青桑几句,还拿出一个宝石戒指来给卢青桑。   卢青桑当然不肯送,易晃笑道:“我娘是大人的奶娘,托大一声,奶娘也是半个娘,这是见面礼呢,你就收下吧。”   卢青桑却之不恭,双手接过来,“多谢易嬷嬷。”   易嬷嬷难得见一次儿子,有话跟他们说,卢青桑正好拉着元宝告辞。   两人回了房,元宝捧着宝石戒指打量,道:“姐姐,我看易嬷嬷很有心,她只是大人的奶娘而已,都知道给你准备见面礼,可是宣夫人呢,一口一个母亲,要大人敬她为娘,还要您把她当正牌婆婆看待,可是新媳妇见面,她连见面礼都忘了给您准备。”   卢青桑笑道:“就是她真准备了,我也不敢收。不过我没有给她敬婆婆茶,她也没有必要给我准备见面礼啊。”   “那不一样,宣夫人跟大人的关系不好,她想要修复母子关系,便要主动些才行,她自己架子抬得高,而且还要人捧着她,未免也太自私了些。哎,这些话我就跟姐姐你说说,你千万别跟大人说啊。”元宝小心道。   卢青桑一把揽住元宝的脖子,“我跟他说啥,你自己说,是我跟大人亲,还是跟你亲?”   元宝嘟嚷:“眼下是跟我亲,但是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   卢青桑大笑:“哦,原来我们小元宝吃醋了。”   元宝被说中了心思,忍不住跺脚,“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好,好,你没有这个意思,”卢青桑收敛了笑容,“元宝,在董家的那一年,我生了重病,舅母不肯去城里请大夫,多亏你细心照顾我,我才能挺过来,我们是共同经过患难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元宝害羞了,“啊呀”一声,跑了。   “姐姐,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元宝很高兴,姐姐心里一直有她。从董家,到食店,现在再到裴家,她跟姐姐一直都在一起,姐姐坚韧有主见,有她在,天塌下来元宝都不怕。   自从姐姐与裴大人成亲了,虽然不过短短三日,可是有些关系就是改变了,元宝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既担心大人对姐姐不好,更担心姐姐要是真跟大人好得蜜里带糖了,就把她给忘了。   总之元宝的心情复杂得很。   她坐在房前的廊檐下想事情,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复杂得很。   易晃过来找她,难得见她这样子,故意轻轻走到她背后,然后突然伸出头,大声:“嘿!”   元宝想得出神,被他的大叫吓得整个人差点摔倒,待看到是易晃,骂道:“你疯了!”   易晃嬉皮笑脸,“就是逗你玩玩呗!”   元宝不想理他,扭头就走。   “哎,你去哪里?”   元宝愤愤道:“我去哪里你管得着!”   易晃难得正经了一回,“我有事情跟你说。”   元宝没好气道:“什么事?”   “那个,就是你有没有空啊?”易晃支支吾吾道。   元宝扭头就走,易晃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哎,我娘过来了,你去见见她老人家吧?”   元宝盯着他的手瞧了两秒钟,易晃讪讪地松了手。   “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你娘还有话要跟我姐姐说吗?”   “不,不是,不是见你姐姐,就是见见你,刚才不是没顾得上打招呼吗?”   “你这人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的,既然不是关于我姐姐的,莫名其妙我去见你娘做什么?我要是随随便便让你去见我娘,你愿意吗?”   “我愿意。”易晃立刻说。   元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易晃,“你愿意,我可不愿意。你今天——简直疯了,再见!”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关上门,易晃被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他娘难得过来一趟,他是打算将元宝引荐给他娘认识,谁知元宝根本不领情。   易晃是找了借口溜出来的,等再回去,易嬷嬷已经在絮絮叨叨地念易焦了。   左不过就是年纪不小了,早日成家。以前他们哥俩会拿裴琰做借口,大人都还没成婚呢,现在大人成婚了,易嬷嬷就催着两个儿子成婚。   “等你们成婚了,有了孙儿,我就可以在夫人面前告老,回来照顾孙儿了。”跟着宣氏不是说不好,只是易嬷嬷当年跟着宣氏从兴安伯府出来,与两个儿子分离,这么多年了,一年也只能见几面,现在易嬷嬷年纪大了,自然是希望能跟儿子住在一起。   易晃推给他哥,“长幼有序,等哥先成了亲再说我的事情。”   易焦倒是无所谓,“我都行,看娘的意思。”   易嬷嬷笑道;“你就是个懂事的,那娘回去了就找媒婆相看起。”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见裴琰与宣氏从书房出来,忙迎上去。   只见宣氏脸色灰白,似有愤怒与不甘,还有一丝颓然。   易嬷嬷走过去扶着她,宣氏道:“回去吧。”   “哎!”   易嬷嬷应承道,然后给两儿子说了一声,扶着宣氏出了门。   相比起宣氏,裴琰脸上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易焦问道:“大人,宣、柳夫人那边——”   “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裴琰说。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说清楚,他没有说,易家兄弟也不敢再追问。   易家兄弟不敢追问,卢青桑也没打算追问,她自问这是裴琰的事情,与她无关。   哪知,吃过晚饭后,裴琰却亲自过来跟她解释了情况。   “柳夫人与我确有母子亲缘关系,但是这世上并非所有的母子都亲爱和睦,也有没母子缘的,我与柳夫人便是如此。”裴琰很有些艰难地说。   往事不堪回首,再说起来无异于重新剥伤口。   卢青桑道:“这些你不用跟我说。”   裴琰摇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算是夫妻,有些事情你心中有数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夫妻,休戚与同。   行吧。   “柳夫人深恨兴安伯,她曾亲口说过见到我就如同见到兴安伯,叫她如鲠在喉,很不舒服,故而很不愿意多见我,后来我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才见面多起来。柳夫人嫁给柳侍郎后,另外有两个亲生的儿子,柳思应该跟你提过吧?”   卢青桑点点头。   “严太师权倾朝野,但是朝野上下其实对他不满的人有很多,尤其是有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柳侍郎便是其中之一。朝中这两年有风声,王阁老年逾七十,致仕就在这两年,王阁老致仕后,内阁空出一个位置,柳侍郎想要更进一步,但他不愿意攀附严太师落下骂名,柳夫人多番找我,目的在此。”   卢青桑疑惑道:“严太师是名声不好的权臣,柳侍郎不愿攀附,可是要是通过你,谋到内阁的位置,这来路也不正啊,柳侍郎应该也不愿意吧?”   严太师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现在已经不是名声不好,而是臭名昭著,至于裴琰,他本人风评还行,但是身在锦衣卫就是他的原罪。锦衣卫自成立后,经过几朝,名声也不好,通过严太师升官,其实跟通过裴琰,真说起来,差别也不大,都会落下恶名。   卢青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道:“这么看来柳侍郎也不是真正的清流名士,或者说是柳夫人瞒着他?”   这么一说也不大可能,最近这段日子宣氏频频过来找裴琰,柳侍郎一个高官,怎么也不可能傻白甜地认为两人要重续母子缘分吧。   裴琰摇摇头,道:“柳侍郎知不知情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才在书房已经明确地跟柳夫人说了,我不会参合朝堂上的那些事情,让她不要妄想。”   连妄想两个字都说出来了,难怪柳夫人刚才脸色灰败。   “其实朝中的事情现在一团乱麻,严太师愈发擅权揽财,皇上虽说对他有猜疑,但是现在还离不开他。严太师自有他的用处,所以就算柳侍郎入了内阁,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一样要唯严太师马首是瞻。柳侍郎与其想在想着怎么往内阁挤,还不如想办法谋个外任,不然在这京城他也没有什么作为,反而有可能触怒严太师。”   卢青桑在琢磨“用处”二字的深意,突然想起某朝某代的一个历史典故,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是不是皇上需要严太师——”   皇上奢靡无度,每年光是花在佛道上的银子就数不胜数,然而军队就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国库常年银子告缺。   严太师大肆敛财,他自己当然要享受,但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银子大约都进了皇帝的口袋吧。   裴琰捂着她的嘴巴,“祸从口出,心里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   卢青桑想也没想,张开嘴巴便是一咬。   裴琰连忙松了手,哭笑不得,“你是属猫的吗?”   卢青桑:“谁让你捂我的嘴,凭什么你自己能说,我不能说?”   裴琰解释道:“我说的是严太师,你说是皇上,这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卢青桑其实并没有用力气,但是她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就是这颗小虎牙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一个牙印。   卢青桑见他盯着手看,不由得道:“我没用力啊。”   裴琰抬头,笑了笑,“没事,这算是个独特的记号。”   他这么一说,卢青桑想起了,张无忌咬殷离那一口,顿时就不自在起来。   “等下印子就没了,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要咬你的。”   话题歪了。   卢青桑忙问:“柳夫人以后还会不会过来?”   裴琰道:“事情说开了,应该就不会过来了。就是过来也不用担心,她要是为难你,你只管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好了。”   “好!”   裴琰的肩膀确实够宽,够有担当,嫁给他至少在婆媳关系上不用受委屈。   他未来的媳妇有福气了。   卢青桑这样想道。   于是顺口也就说出来了,说完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裴琰的肩膀。   裴琰望着她,开玩笑似的说:“既然你说我未来的媳妇有福气,那么你愿不愿意要这个福气?”   卢青桑连忙摆手,“大人,我们之前说好是假装结婚,先把皇帝应付过去再说的。”   裴琰不动声色道:“三书六礼具备,其实这已经算是一桩真正的婚事了。”   “可我们心里知道这是假的啊。以你的身份和模样,以后什么样的姑娘都能娶到。”   裴琰:“我嫌太麻烦了!而且我觉得自己的条件并不好,一个被和离的男人,估计也不会被别的姑娘所喜欢吧。要是咱们和离后,我娶不到媳妇了怎么办,你肯赔我吗?”   卢青桑愣住了,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裴琰吗。   你可是酷帅的锦衣卫大人,可否对自己多点信心?   “赔,一定赔。”卢青桑敷衍道。   她假装打呵欠,“我困了。”   实际上是赶客了。   裴琰没有接收到她传达的信号,没有顺势告辞,道:“你来京城了,还没去过八大处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你要是放心不下食店,我让易焦与余妈过去帮忙。”   “不用了吧。”   前世卢青桑就是个旅游爱好者,国内的不管是人文景观,还是自然景观,她去了很多地方了。古代虽然污染更少,景色可能更美,但是相应的旅游配套肯定一点都不完善,卢青桑觉得麻烦,再说她还有自己的挣钱大业呢,这是更重要的事情。   她现在有一种急迫感,就是要挣更多的钱防身。   这个王朝经历了好几代,传到现在这个皇帝,跟以往历史的走向一模一样,皇帝如此不靠谱,也不能期待他能培养出什么靠谱的皇帝了。   北边的胡人力量不断壮大,虎视眈眈,盯着中原这块肥肉,而皇帝恨不得连军费都拿不出来,裴琰捐的五十万两白银又能管多久呢,而且那银子谁能保证实打实地到了士兵们手中,要知道军队吃空饷的人很多,那些个领兵的将军们肯定也要挣点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这个鬼样子,下面的人能好才怪。   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情呢,还是趁着现在多挣钱点,以后往南边去也行,江南总是比北方稍微安全一些。   于是,她拒绝了裴琰的邀约。   次日,卢青桑照旧跟元宝一起去食店,再次日也是一样的。   如此,裴琰的五天婚嫁就这么结束了。   第一天结婚,第二上午进宫觐见皇帝,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一个人独守空房。   卢青桑一个女子比堂堂锦衣卫指挥同知都还要忙。   易家兄弟觉得这婚事也太奇怪了。易晃更是说:“卢姑娘简直是钻在钱眼子里去了,女心似铁!不行,我一定要找元宝问问。”   等晚上卢青桑与元宝从食店回来,易晃拦住元宝,然后对卢青桑说:“夫人,我有话跟元宝说,借元宝用用。”   元宝:“啥事啊?”   “跟着过来就行了。” 第63章   元宝磨磨蹭蹭不肯过去, 卢青桑笑道:“你就跟着他去,听听他说些什么,要是他敢欺负你, 我肯定不会饶他的。”   易焦忙道:“我怎么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算了, 后面半句话默默地在肚里说了一遍。   元宝下巴一扬,“去就去,我也不怕你。”   两人去了后院,院子里有棵老桂花,树下有石桌石椅,元宝率先坐下,大咧咧地问:“找我什么事?”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单独同元宝说话,易晃可不止想询问大人与卢姑娘的事情。   元宝相貌清秀,性子伶俐, 是个很好的姑娘。   而且易晃还打听到她的身世, 她是京郊清水村人, 有父有母, 是个身世清白的姑娘。   易晃生下来就是兴安伯府的仆人,现在虽然托大人福,从兴安伯府的家生子变为现在的自由身, 而且还在锦衣卫有了职位,可是在很多人眼里, 依然看不起他。   元宝正好,合乎他的眼缘,家境贫寒,这样一来也不会挑剔他的身世,易晃暗暗地想,然后不自觉笑出声来。   元宝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道:“你今天果然是疯了,喊我出来,却什么话都不说,而且还傻笑起来了!有啥高兴的事情,说不来让我高兴一下。”   易晃忙收起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一些,“我有正经事情同你说。”   元宝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表示自己正在洗耳恭听。   易晃道:“你不觉得我们大人与你姐姐两人的关系怪怪的吗?”   元宝心里一惊,他居然看出来了?好在食店看惯了各色的客人,她不动声色地说:“是吗,我没有觉得,他们不是好好的么?”   易晃:“哪里好了?咱们大人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一向都忙得很,跟卢姑娘成婚,本来是有五天的婚嫁,可是除了成婚的第一日,剩下的时间卢姑娘都待在食店,我们大人就一个人待在府中,新婚夫妻不是这样的啊。”   元宝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肯定不能跟易晃说,于是含糊道:“你自己又没结过婚,怎么就知道不对?也许新婚夫妇就是这么相处的。”   “不可能!”易晃断然道,“我虽然没结过婚,但是我新婚的同僚可不是这样的。”   确实不是这样的,元宝心知不妥,嘴硬道:“各人有各人的相处方法,也许大人与我姐姐就是这样,你们家大人都不说什么,轮得到你来说什么吗?”   “你——”易晃被气到了,“你不能这么说,夫妻不和,对女子的伤害最大,我不止是为了大人,也是为了卢姑娘,到时候大人心冷了,纳妾的话,伤害最大的还是卢姑娘。”   “裴大人做什么要纳妾,”元宝暴跳如雷“我姐姐那样的人品,他纳哪门子的妾!”   易晃忙说:“不是,不是,我是说如果,可能。”   “没有如果,没有可能,想都不能想!”   易晃抱怨:“你真是太霸道了。不管怎么样,总得想让你姐姐对我们大人好一点吧?”   元宝:“我姐姐对裴大人已经够好了。”嘟嘟   易晃正色道:“我觉得不够好。从你姐姐认识我们大人,我们大人对你姐姐多好,样样为卢姑娘考虑周全,可是卢姑娘好似全然不把大人放在眼,成亲不过第二日就回了食店,就像、就像钻在钱眼子里了。她现在的身份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夫人啊。”   “你才钻到钱眼子里了!食店使我们的立身之本,当然要看重它。”   再说下去,元宝就要暴炸了,易晃连忙放软口气,“你别生气呀,我不是在说卢姑娘,只是想解决问题,这样对大人都好。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大人是不是一直以来对卢姑娘细心周到?”   从认识伊始,卢姑娘被马氏卖到裴家做妾,确实是裴大人烧了卖身契,放了她自由,后来开食店的铺子,与董家人的关系上,确实都得到了裴大人的帮助,还有开食店以来,打点官府,震慑那些地痞流氓,也多亏了裴大人。他时常过去夜巡,帮了她们很大的忙。   不然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两个女人要把生意做下气,难如登天!   元宝很没底气地说了一句:“可是裴大人入了股,我姐姐在银子上也没有对他小气啊。”   易晃:“是吗?堂堂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京城里想要攀附大人的人多得是,有的是人想要给大人送银子,大人难道是贪图卢姑娘的银子吗,不过是让卢姑娘安心而已。”   元宝辩不过他,恼怒道:“你就非要要一厘一毫算计的这么清楚吗,裴大人从最开始帮助我姐姐,就是为了今日让我姐姐来报答她?”   “你钻牛角尖了,很多大人做过的事情其实都没有告诉你姐姐,我再说一桩事情。你姐姐有次进城去酒楼卖野菜,很多酒楼都不收,最后也是我们大人假托人买下来,其实类似的事情不少,还有很多我没有说。我说这些不是说让你姐姐报答什么,只是两人既然已经成了婚,就该互相体谅爱护。”   元宝强辩道:“感情的事情是说不准的,你们家大人心里怎么想,你一点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别人感情上的事情你这个外人就不要参合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易晃拉住她,“别走!”   元宝盯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狠狠道:“男女授数不清,你最好赶紧放开,不然我喊非礼了!”   易晃急忙松开手,“我还有话跟你说。”   “可我没话跟你说,告辞!”   元宝不管不顾离开,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回到屋子,元宝仍然生气,然而同时心情又很矛盾,一方面易晃这个家伙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讨厌得要命,另一方面,她内心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不管怎样,裴大人是真心爱护姐姐的。   她是个瞒不住心思的人,本来不打算告诉卢青桑这些烦人的事情,可是卢青桑看出她不高兴,便问了她。   元宝不肯欺骗她,就将刚才与易晃的事情都给说了,讪笑道:“姐姐你别放在心上,他什么都不懂,瞎说,胡说八道。”   卢青桑沉吟,“他倒也不是完全说错了。”   元宝忙道:“不不,他就是说错了,别人的感□□,他一个没结婚的人又怎么会懂呢?他还说裴大人很喜欢姐姐呢,我就觉得不对,要是裴大人真喜欢姐姐,当初姐姐最开始搬出裴家时,裴大人就该向姐姐表明心意才对。”   她可是记得,裴大人当时可是拒绝了姐姐,姐姐还伤心难过了一阵子。   元宝偷偷去看卢青桑的神色,却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卢青桑笑了笑,道:“真没想到易晃带你去说这件事啊,我还以为是——算了,以后他再说什么,你就让他直接当着我和大人的面说。”   元宝笑:“我觉得他不敢。”   “不敢才好。”   卢青桑又问:“那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元宝摊手:“没了,就是他说了,我也不想再听。”   卢青桑觉得经此一桩事,可能易晃对待元宝再也没有某种心思了,元宝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现在看来也挺好的。   只是元宝比她小一岁,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在这个时代,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卢青桑以现代人的灵魂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元宝是正经的古代人,保不齐有什么心思,只是碍于她,而没有提及。   未婚的闺女,留来留去留成仇,卢青桑可不能被元宝埋怨。   趁着这个机会问她,想不想嫁人,要是起了嫁人的心思也不要害羞,大方一点,或者由她的父母在老家为她相看人家,或者在城里找个媒婆寻访也行,卢青桑听元宝自己的意思。   元宝倒不如何害羞,仔细想了想,道:“我就跟着姐姐你,现在也没想嫁人的事情。其实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要是嫁人了,就要伺候婆家那一大家子人,还要不停的生娃娃。”   她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我觉得大多女人的痛苦就是从嫁人开始的,反正我现在是不想嫁人的,等以后碰到合适的人再说。”   行吧,卢青桑支持她。   ……   经过去年的摸索,小食店运转井井有条。盖饭卖得好,糕点也卖得好,从这几个月看下来,卢青桑发现卖的最好的居然是奶茶。   这奶茶可不是用奶茶精加水兑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红茶加上牛乳调配而成。牛乳都选择最新鲜的牛乳,茶则是上好的正山小种,里头再加上布丁,又香又滑,深得顾客的喜爱。   尤其是煮奶茶时那香味都飘到店外了,无形中吸引了大批的客人。盖饭、什锦烫菜等等都没有技术含量,想要模仿复制很容易,受卢青桑这家食店的启发,京城有些地方早已经有人同样也模仿着开了食店买盖饭,但是奶茶,在配方比例上略有差别,奶茶的味道就不同,尽管也有别处打出买奶茶的招牌来,但是卢家食店的奶茶香醇无比,在这一带还是小有名气的。   附近坊区人家,女眷不能轻易出门,便遣了家人过来买奶茶,买奶茶的同时,肯定要买些配奶茶的糕点,卢家食店的糕点都是往小而精致的方向去做,一块块糕点摆在那里跟花儿一样好看,最得女子的喜欢。   总之,食店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好。   到了三月底,卢青桑盘算账目,这个季度挣得还不错,除去成本,算下来该给裴琰三百八十两银子的分红。   元宝喜滋滋道:“姐姐,照这么来说,买地置办建造大别墅山庄,今年年底就能达成目的了!这两年世道不好,卖地的人多得很,咱们可以找了经纪先看着,有那合适的再买。”   卢青桑合上账本,道:“元宝,我重新有个考量,现在不打算再京郊买地置业,我想往南边去,我小时候在南京杭州一带都生活过,那里富庶,而且山温水软,是个好地方,我们把地买在那里,你说怎么样?”   元宝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以后咱们要搬出去南边吗?”   卢青桑道:“我考虑日后搬到南边去,你呢,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愿意跟着我一起去?”   元宝斩钉铁铁地说:“我当然要跟着姐姐一起走,你别抛下我。我爹娘那么也好解决,我们村子普通人家嫁出去一个女儿,嫁得好的,最多最多也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聘礼,我直接给爹娘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就当是我这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反正我的兄弟姐妹那么多,有我没我,关系不大。我有个大姐,就还只是嫁到了隔壁县,这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了。”   既然他这么说,卢青桑算是放心了。   “北边的胡人连年犯边,朝廷昏庸,我就是担心,万一胡人真给打进来了怎么办?京城肯定是最先遭殃的,那些胡人再要向南打,可不容易。咱们去南边,至少是比京城安稳一些。”   外族人攻破京城的例子在历史上可是有真事的,大概率皇帝贵族不会倒霉,但是老百姓可说不定,卢青桑不得不未雨绸缪,没事当然最好,有事的话也好找个地方及时躲避。   在钟楼街经营食店一年,想想以后要是离开,卢青桑心里还有几分不舍,元宝比卢青桑想得开多了,“我早就想去外边看看了,一辈子待在这京城也没什么意思。”   元宝这么好说话,卢青桑很高兴,可是随之而来,元宝的话让她怔住了。   “裴大人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呢,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同裴大人解除婚约,拖得太久了也麻烦。”   卢青桑实话实说:“暂时还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元宝犹豫了下,道:“其实裴大人已经算是个顶好的人了,相当于无父无母,嫁给他连公婆都不用管,他对姐姐你也确实是好。其实什么假装结婚这样的话,并不是一定要按这个来。姐姐要是还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姐姐,郎才女貌,好好的在一起多好啊。”   很多事情,卢青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当然要说她现在的重心放在那里,那肯定是食店。食店是她的事业,跟裴琰的事情她反而不愿意多想。   她试图转移话题,“元宝你真的长大了,说起大道理来一套套的,我说不过你。”   元宝不认:“哪有!”   易晃、元宝等人担心卢青桑与裴琰的情况,但其实两人当时相处的蛮不错。   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已经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之道。   每天一起吃早饭,然后再一起出门,卢青桑去食店,裴琰去宫里,晚上,裴琰会去食店夜巡,再一起吃晚饭,很自然的相处。   这天临近食店打烊的点,裴琰还没有过来。   连黑将军都在门外转了几圈,似乎在等人。   元宝道:“姐姐,裴大人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不会过来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吧,不然饭菜要凉了。”   “行,我们先吃着。”   话是这么说,卢青桑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伴君如伴虎,尤其近来她听裴琰说,老皇帝嗑药磕上瘾了,脾气愈发喜怒无常,身边的人常常遭殃,这一两个月以来,有好几名原本皇帝亲近得用的官员突然被贬出京。   裴琰虽然行事谨慎,但耐不住老皇帝这样昏庸的人呀。   卢青桑戳着米饭,心不在焉地往嘴巴里扒饭。看她这样子,元宝与大妞两个人也食不知味。   三人随随便便解决完晚饭,卢青桑巡视一遍食店,便打算跟元宝回宝春坊,忽然听到黑将军汪汪汪的叫声。   元宝跳起来,“姐姐,一定是裴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裴琰牵着黑将军走进来。卢青桑心里的大石落下,继而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都吃完饭了,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   裴琰微微笑道:“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过来。”   卢青桑怔住了,确实,相处至今,只要裴琰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元宝已经叽叽喳喳说话了,“裴大人,你是在宫里耽搁了时辰吗,我们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你……反正就是很担心。”   “是吗?叫你挂心了,是我的不是。”裴琰虽然看似在回答元宝的话,可是他的眼睛望着卢青桑,似乎在对卢青桑说抱歉,让你挂心。   卢青桑不太自在,重新强调了一遍,“大家都很挂心。”   然后转移话题,“你吃了饭没?”   裴琰笑道:“还没吃那,我现在饿得狠了。老板娘,请问你这里还有什么吃的?”   他的态度亲昵自然,卢青桑便也极力做风轻云淡的样子,“还剩些米饭,就随便做个蛋炒饭吧。”   “多谢老板娘。”裴琰声音轻快地说,见卢青桑去了厨下,也跟着去了。   大妞对着元宝感叹了一声:“裴大人夫妇感情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64章   元宝骇笑:“你怎么就看出来他们感情好了。”   大妞说:“大人几乎每日都来接老板娘回家难道还不是明证吗?”   “那是夜巡。”   元宝只吐出这个四个字, 就不再作声了,皱着眉头盯着厨房那边看,还打算跟着过去, 走了几步, 却又停了,闷闷不乐抓了块抹布去抹桌子。   厨房里,卢青桑说了要简单地给裴琰炒个蛋炒饭,但这蛋炒饭不是剩饭加鸡蛋再加上酱油与盐就完了。   她切了青瓜丝、白菜丝、蒜叶,又切了一小块火腿,先单独在锅里炒熟,然后再炒鸡蛋,小火快炒,黄橙橙的炒鸡蛋嫩嫩的就被盛起来备用, 最后则是炒剩饭, 将剩饭炒的颗粒均匀, 加入酱油、盐、胡椒调味, 最后将炒好的配菜、鸡蛋等物下锅,翻炒均匀。   裴琰在一边看卢青桑做饭,只见她手下不停, 切菜、下油锅炒菜都熟练无比,行云流水。很快, 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成了。   卢青桑看看厨房里还有熬的鸡汤,于是洗了点菠菜,再切了半块豆腐,放在鸡汤里简单的煮了煮,作出了一碗菠菜豆腐汤。   这一菜一汤做完也不过才费了一刻钟,她端到裴琰面前, 笑道:“请吃吧。”   裴琰拱手先道谢,“多谢老板娘宽待。”   然后解下腰间系的一块翠玉佩,双手奉给卢青桑:“这是在下的谢礼。”   不是银货两讫的饭钱,而是礼尚往来的谢礼。   卢青桑当然不肯收,“我不要,就当免费请你吃了。”   她不肯收,裴琰却俯身把玉佩系在了她腰间的丝绦上,笑道:“很合适你,正要可以帮你压裙。”   再为了一块玉佩推来推去也不好看,卢青桑自问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她自己也有钱,大不了以后再还一份礼物给裴琰。   裴琰坐下来吃饭,菠菜豆腐汤清爽甘甜,蛋炒饭喷香诱人,他一手执筷,一手执调羹,很快这一菜一汤都被他吃完了。   卢青桑问道:“吃饱了没,锅里还有半碗汤,还喝不喝?”   裴琰:“喝!”   他起身去灶台边,自己盛汤。卢青桑暗暗赞了一声,孺子可教。她可不想身边有个远离庖厨、家务,饭汤都要女人给他端到嘴边的人。   裴琰喝完汤,开始了夸奖模式,为了增强可信度,他说蛋炒饭里加上火腿是点睛之笔,说菠菜豆腐汤里的豆腐煎的两面微黄,然后煮汤更加鲜美,综上,卢青桑心灵手巧,做饭的手艺好得不得了。   卢青桑哼哼两句,“你还是那个高冷的裴大人吗?”   裴琰失笑:“高冷?”   “就是冷酷无比,沉默寡言,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冷冷的神色。”   裴琰摇头,反问:“我们相处了不短时间,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卢青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乍一看觉得是,真正相处又不是。你是个很将情理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敬佩我父亲的为人而出手相助我。而且你对易家兄弟也是极好的。”   按照他们的出身,本是时代都是兴安伯府的奴仆,可是裴琰看在易嬷嬷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助易家兄弟脱了奴籍,还给了他们出路,易焦做他的管事,易晃则进了锦衣卫。   “外人不了解你,觉得你是锦衣卫,在外面几乎笑都不笑,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还不怎么好,所以很多人怕你,觉得你不近人情。你简直是吃大亏了,那些个笑面虎才可恶呢!”   “我说的对不对?”卢青桑最后这么问。   裴琰微笑:“内外有别,外人怎么想我,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去照顾。”   内外有别,他很早就已经把卢青桑归在了“内”里面,尽力去庇护她。   厨房经过重新整修,还算宽阔,但是里头东西多,就显得狭窄起来。一盏昏黄的羊皮灯,两人算是“夫妻”的年轻人,话题谈到他们自身,不经意之间四目相对,俱都少年人,空气凝固,不免就多了几分暧昧。   幸亏这时候元宝过来了,里面空气开始流动。   元宝一边麻利地收拾碗筷,一边对卢青桑说:“姐姐,天色不早了,等我把这两个碗洗过了,咱们就回去吧。”   她只跟卢青桑说话,视裴琰为空气,看都不看一眼。   大妞与黑将军住在食店看屋子,三人回宝春坊,元宝挽着卢青桑的手臂,站在了她与裴琰的中间。   裴琰几次与卢青桑说话,都被她把话题抢过去。   等回了家,卢青桑道:“元宝跟我来屋里。”   进屋后,她第一句话就是笑问:“怎么了,裴大人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元宝嘟嚷:“他没得罪我。”   “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在食店的那个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对裴大人有意见。”   元宝:“真没有。”   卢青桑道:“在我面前都不说真话了?”   元宝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好吧,我就看是裴大人不惯。我觉得他太有心思太有主见,担心你受他的骗,骗感情跟骗钱一样可恶!早前姐姐你再裴家住的时候,裴大人也是对你这般好,无微不至,我们大家都以为裴大人喜欢姐姐,就连姐姐你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后面……易晃上次跟我说裴大人对姐姐多么好,很喜欢姐姐,希望你能对裴大人用心些,他也是个傻子,裴大人是个聪明人,才不要他操心呢。”   她最近看过一出戏本子,这女人陷入爱恋太容易,一个富家小姐为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就将整个人,整颗心都交了出去。父母不同意,就不顾一切同那个男人私奔,去过苦日子,等那男子靠中了状元,自有宰相家的千金来同他相配,而富家小姐此时已经配不上当官的男子了,为了以示贤惠,主动让出正妻之位,屈居妾室,最后男子左拥右抱,一妻一妾,圆满大结局。   元宝把这出戏将给卢青桑听,卢青桑笑前俯后仰,“小元宝,你这看得是什么东西啊,这些不能当真。”   她正色道:“最重要的是裴大人也不是这样的人。”   元宝有些生气道:“我也没说裴大人是这样的人,就是让你小心而已,你还这样笑话我。”   看她有些生气了,卢青桑忙哄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这完全没有可比性,戏里的这个男人又穷又落魄,靠着富家小姐与宰相千金才能步步高升。裴大人是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皇上面前的红人,你姐姐我是什么人,犯官的女儿,一无所有,与裴大人地位悬殊太大了。”   元宝讪讪道:“我就是举个例子,说明男人都挺坏的,跟他们相处要提高警惕。”   卢青桑笑:“提高警惕是对的,女子确实更容易吃亏一些。不过这些话本子以后看看就算了,别当真,也不现实。一个穷书生,他也没那本事见到深宅大院中的富家千金,就是宰相家的千金,他也娶不到,就算他中了状元,也不过就是一个品级底下的庶吉士,宰相家是多高的门第啊,怎么会看得上他?所以这种话本看看就行了,千万别相信它。”   元宝觉得不好意思,“是啊,是啊,我下次也跟柳小姐这么说。”   柳小姐偶尔会过来,她是头一号爱看话本子的人,而且口味清奇,与众不同。这本《锦绣良缘》就是柳小姐推荐给元宝看的。   卢青桑想想柳小姐独特的口味,忙问元宝,“她没给你看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吧,比如两个书生的故事,再比如一个大家闺秀与青楼名妓的故事?”   元宝忙说:“没有没有。”   卢青桑想了想,说:“就算看了也没事,但是看话本子就是博君一乐,可别傻乎乎信了那上面的话才行。”   “嗯嗯。”元宝转移话题,“主要是柳小姐的婚事定在五月,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嫁了,她心里担心得很,担心婆婆刻薄,又担心未来夫君不是个好的。”   柳小姐的性子活泼天真,有三分娇憨在,看得出在柳家是很受长辈们喜爱的,而且柳侍郎兄弟俩就只得她一个闺女,必定是爱若珍宝,在挑选夫婿上,肯定会费十二分的心力为她筹划。   所以她未来的夫君,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背靠这侍郎府,只要自己不懦弱可欺,在婆家也不会如何吃苦。   “她就是婚前恐惧,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土豆   元宝“哦”了一声,道:“不知道柳小姐最近会不会过来,这个话本子我还要还给她呢!”   卢青桑笑道:“先不急,得看她的嫁妆绣的怎么样了。她大概是不能去铺子里买嫁衣了,不过想来她亲娘与卢夫人会找人帮她绣吧。”   元宝也跟着笑,“柳小姐坐不住,也不爱拈针,真是难为她了。”   卢家食店每月末最后一日是固定的歇业日,这天食店整日打烊,给大家放假一日。   而这一天卢青桑也早就有安排了,她得去拜见姑妈卢夫人。   自她成婚后,就开始忙于食店的事情,实在是卢夫人虽然是她的姑妈,对卢青桑也还算好,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原主,且这个姑妈好多年没见过面,感情生疏,卢青桑对卢夫人并不亲昵,因为也就没想常常去打扰卢夫人。   倒是卢夫人,惦记着侄女,有一回傍晚,乘坐轿子过来看望她。所以趁着歇业,卢青桑打算去看望卢夫人.   没带上裴琰。   李尧与裴琰是两条路上的人,无须牵扯。卢青桑自己雇了一顶轿子,独自去了李府。   她拜见过卢夫人后,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礼物,“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姑妈尝尝看。”   卢夫人看着花卉状精巧的糕点,笑道:“看着样子就觉得好吃,青桑,你真有玲珑心思。”   李芳则笑道:“表姐把点心做的这么好看,叫我都舍不得下口。娘,你与表姐先做的,我去泡壶好茶来!”   片刻李芳端了茶上来,卢青桑接过来呷了一口,惊讶道:“这是六安毛尖茶?”   李芳笑道:“对,这就是六安毛尖茶,我去年特意存了雨水,这是用雨水煮的,怎么样,味道很醇吧,用来配点心最好不过了。”   古代人讲究风雅,用隔年的雨水、雪水煨茶,才觉得更加醇厚。   卢青桑也没去管什么细菌不细菌,反正不是经常喝,其实细品,味道还不错。   六安离南京不算太远,南京人流行喝六安茶,原主小时候随着在父亲在南京一带生活了好几年。而卢夫人与李芳几乎没在南京生活过,可见是特定为了卢青桑主准备的六安毛尖茶。   果然听卢青桑说好喝,卢夫人立刻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去把茶叶都包了,等卢青桑回家时给她带回去。   卢青桑忙推辞,“给姑父留一点吧。”   卢夫人笑道:“我们家一向喝福建的铁观音,对这六安茶喝不惯。也是因为你姑父的一个门生来京城,那人籍贯南京,他父亲是你父亲的好友,据说还曾在你父亲手下做过两年钱粮师爷,他这次进京带了几包茶叶送给你姑父,正好给你了,也省的白白浪费。”   古代的县令是集行政、刑法、经济等等所有的部门为一体,啥都要管,啥都要做,一个人□□无术,于是就在幕后招钱粮、刑名等等师爷,协助他处理一县的事务。   钱粮师爷,卢青桑莫名心里一动。   当时卢简获罪,就是因为高淳县衙库银突然失踪,而钱粮师爷正好是协助县令处理本县的财政赋税等等事务。   不知道卢简案发时,程公子的父亲在不在任上,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卢青桑暗暗记在心中。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道:“原来是这样啊。”   李芳说:“那个程公子今日也来了,爹爹跟他在书房说话。爹爹似乎很喜欢他,还说想要留他在咱们家住下。”   卢夫人道:“你爹就是喜欢勤学的读书人。程公子乃是个举子,上届没有中得进士,回乡勤读了三年,这回你爹爹夸他的文章做的到火候了,明年春闱极有可能考中进士。”   说完她遗憾地看了侄女一眼,真是太可惜了。程公子一表人才,与侄女倒也相配,可惜晚了一步,确实是没有缘分。   正说着话,侍女掀开帘子进来说:“夫人,老爷留了程公子在书房用午饭,让你多备几个菜。”   卢夫人道:“去告诉老爷,放心。”   侍女没走,继续道:“程公子想要来拜见师母,老爷让奴婢带他过来,现下程公子就在门外恭候。”   卢夫人皱眉,这丫头不会办事,怎么让客人在门外久等,忙道:“快去请程公子进屋。”   李芳起身,拉拉卢青桑的袖子,“表姐,我们去屏风后面避一避吧。”   两人避到屏风后面。   程公子跟着侍女进来,礼仪周到,向卢夫人作揖问安。   卢夫人请他坐下叙话。   程公子的座椅正好对着屏风,卢青桑与李芳才有机会从竹制屏风的缝隙里打量程公子。   程公子穿一身儒生的衣服,翩然俊雅,举动不凡,但从外貌上看,是个很有修养,皮相也很不错的年轻人。   只是卢青桑看着程公子,怎么都觉得有一丝眼熟,但是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程公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原主曾经见过程公子。   不过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如果程公子的父亲与卢简是好友,又在卢简麾下做过事,那么两人的子女是有很大可能见过面。   卢夫人与程公子寒暄了几句,就让人送他回书房人,然后冲着屏风招招手,“你们出来吧。”   李芳道:“娘,我看这个程公子谈吐不凡,爹爹也看好他的文章,留他在家里,与哥哥一同读书倒是极好的。爹爹也是进士呢,还可以指点他们。”   卢夫人笑道:“程家在京城是有几门亲眷的,可能人家要去亲戚家住也不一定。”   母女两个都觉得程公子不错。   卢夫人将卢青桑没有说话,问道:“青桑,怎么了?”   卢青桑摇摇头,“没事儿,姑妈,这位程公子的父亲真的做过我父亲的钱粮师爷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所有有些好奇。”   卢夫人道:“你父亲任高淳县令的第四年,程公子的父亲考进士不中,便带了家小投奔你的父亲,在你父亲任上做了两年钱粮师爷后,另外谋了出路,带着家人离开,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你父亲就遭逢大难,世事无常。”   卢夫人十分唏嘘。   程公子的父亲离开高淳县后一年内才发现库银失窃的事情,这么说来似乎与程公子的父亲无关。   卢青桑又问:“那么程公子的父亲现在官员居何处?要是在京城,我很想去拜见他,毕竟是父亲的至交好友。”   卢夫人说:“程公子的父亲现在安庆府任知府。” 第65章 (捉虫)   知府可是从四品的中上品级的官员了, 在现代相当于一个市的市长。程公子的父亲离开高淳县另谋出路,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混到了这个位置, 可算是十分厉害了, 更重要还是以举人的身份。   这得是多天赋秉异的人啊。   当然也只是卢青桑觉得不对劲,卢夫人李尧夫妇这么宽待程公子,说明与程家的关系不错,应该是对程公子的父亲没有怀疑的。   卢青桑按下心里的疑惑,与李芳一起陪卢夫人说笑。   她装作对程公子感兴趣的样子,在言语中套些程家的话。   程公子今年二十四岁了,单名一个敏字,尚未娶亲,也还没有定下人家, 自小是极会读书的, 这一路考下来, 童生、秀才、举人都是顺顺利利的, 只是折在了考进士上,这回苦读三年,卷土重来, 势必要一举登科。   程敏的父亲名讳文卿,因自己是个举人, 深觉不能教导儿子,便提前打发了程敏来京城,一则是提前拜会京中有名望的官员,二则京中人才济济,文会众多,可与其他举子切磋文章。   卢夫人感叹道:“程公子一表人才, 若是此次中了进士,前途无量。”   说来说去都没说到卢青桑想要听的话,重点就是在程公子如何如何优秀。卢夫人言语间很有些欣羡,毕竟李谦读书上进益不大,直到现在还是个监生,靠着李尧进了国子监读书,差不多的年纪,比起程公子还是要差些。   在李家用过晚饭,卢夫人遣了人送卢青桑回宝春坊。   进了门,只有一个余妈在,余妈道:“大人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元宝姑娘家去了,也还没有回来。”   卢青桑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更衣。   李家的晚饭吃的早,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黑,西边还看得到太阳薄薄的影子。卢青桑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左右无事,便找出以前买的草花种子,洒在院墙脚下,然后再浇上水。   以前这座院子基本上就是三个大男人住,很有男人的风格,简单实用为主,谁也没有心思去装饰院子。幸好后院有一棵极粗的桂花树,每年秋天还能增添香味。但是,还是太单调了。   以前是没条件,但是有了条件卢青桑当然要尽力折腾得好看一点,她想再墙壁扎上木架,种上蔷薇,蔷薇善攀爬,过两年说不定就成了花墙了,想想都美,还有茉莉花也可以种一些,其他应季的花也行,无比要五彩缤纷,锦绣斑斓。   院子里还可以放上水缸养睡莲与锦鲤,空空的廊檐下再养几只黄鹂与画眉。   她脑海中已经在构图了,好像所思所想已经成为现实。   直到门被推开,裴琰与易晃走进来,卢青桑才猛然察觉,哎呀,这院子是裴琰的,要装修肯定要先问过裴琰的意思。   裴琰走上前来,问道:“在做什么?”   卢青桑把手心剩下的花籽摊开给他看,“我想种花,刚才在墙角洒了种子。”   裴琰笑起来,“好啊,等到花开了还能赏花。只是要麻烦你了,因为我不太会养活,皇上赏的那两盆菊花,去年冬天没熬过去,已经枯死了。”   所以五十万两白银两盆的菊花现在已经死了。   卢青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易晃道:“那花儿太娇惯,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浇水施肥也有讲究,实在是难以伺候。自从没了那花,大人与我们都省了好大的心。”   易晃上次跟元宝说了那番话后,想必后来元宝都告诉了卢青桑,所以易晃每次见到卢青桑都有些不自在。但是自小在兴安伯府做仆人,看人眼色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大人依旧看重卢姑娘,反正吧,这是大人的事情,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他就不再做恶人,去多管闲事了。   因为自从那事后,元宝往常还跟他说说笑笑,这都一个多月了,见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经常拿话挤兑他,易晃也烦恼得很。   大人与卢娘子都在,易晃再不敢参合,说完话,一溜儿往厨房跑,“饿了,有什么吃的?”   卢青桑与裴琰在墙角下说话,裴琰问道:“李尧大人夫妇还好吗?”   卢青桑道:“他们很好。”   按理说,裴琰这个做夫婿的人该陪着卢青桑一同上门拜访,但是卢青桑极力撇清两边的关系,而且她自己与李家也不如何亲近,所以就没带裴琰过去。   卢夫人与李尧夫妇并不喜欢作为锦衣卫的裴琰,今日卢青桑在裴家,裴夫人也就略略问了一句裴琰待你好吗,之后半句话没提裴琰。   卢青桑把剩下的种子洒完,然后问道:“我在这院子里搭个花墙,种蔷薇花怎么样,还有在廊檐下养画眉与黄鹂可以吗?”   裴琰:“好啊,你想种什么花都随你,画眉与黄鹂鸟我明日就可以带回来,只是你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还是声音好听的?”   卢青桑奇道:“那些鸟难道不是都长一个样子?”   裴琰一本正经道:“不一样,细看有蚩有妍,据说漂亮的鸟儿叫声不好听,叫声好听的鸟儿不漂亮。”   卢青桑纠结了半天,在颜值与实用之间来回横跳,最后道:“那我还是不要了!”   这两样缺了哪一样她都不能接受。   裴琰低笑出声,“逗你玩得,我保证挑一对有着悦耳叫声的漂亮的画眉鸟给你。”   卢青桑“啊”得大叫一声,忍不住伸了拳头去捶裴琰的肩膀。   裴琰笑容不止,任她为所欲为。   易焦听到笑闹声,在厨房的窗口看到这一幕,十分欣慰,又多了一丝来自单身狗的伤害。   他再回头看锅里油腻腻的炖鸡肉,顿时就没了胃口。余妈现在接管厨房,负责每天的饭菜。   但是余妈的手艺只能说是家常,而且余妈有北人的风范,烧鸡烧肉都是豪爽的的大块大块的肉,从来只有那一种做饭,比方说,余妈会烧酱肉,只要做大肉,她就只会做一碗酱肉,她从来就不会将肉切成细细的丝,拿秋油、黄酒腌了,就这新鲜的小芹菜,炒一道嫩嫩的芹菜肉丝。   余妈还殷勤地凑上来,“小易公子,我给您盛碗饭。”   易晃指着锅里的烧鸡,问道:“大人也吃这个吗?”   余妈:“大人吃不了这么油腻的,等会儿要么我给大人下个素面,要么看夫人会不会给大人做一点吃的。”   易晃眼睛一亮,对了,好久没有吃卢娘子做的菜了。他连忙让余妈把烧鸡收起来,眼见裴琰过来厨房了,故作无奈状,“大人,就让余妈下碗素面吃吧。哎,素面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是吧,大人?”   说这话时他给裴琰使眼色,裴琰就当没看到,“素面挺好,清淡,也可果腹。你要是吃不下,出门左转,钟楼街鼓楼街酒肆现在还没歇业,好吃的多着。”   易晃苦着脸,“哎呀,他们做的都没有夫人做的好吃。夫人就是简单的做碗素面也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吃。我做梦都还想再吃一回夫人做的腐乳酱方。”   卢青桑对易晃没什么芥蒂,再者她当初刚来裴家时,辛苦做了饭菜,易晃边吃边夸,给了她做为一个厨子极大的尊重,就连裴琰那时候都只是冷冷淡淡两个“尚可”了。   就冲着易晃吹了这么多彩虹屁的份上,卢青桑笑道:“我的手艺可比不过御厨,不过简单的几个菜还是能做的,腐乳酱方坐起来太麻烦,我给你们做的别的。”   易晃大喜过望,作了个长揖,“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天色太晚了,卢青桑也不想太折腾,做了个清蒸鲈鱼,拿新鲜的茼蒿炒豆干,主食则是香菇肉丝面。   易晃没口地称赞好吃。   过了不多久,元宝也回来了,还背了一小麻袋东西。易晃眼尖,立刻扔下筷子,去接麻袋。   “咦,挺轻的嘛,里面是什么东西。”他边说,边扯开口袋。   “又是野菜!”   元宝道:“这可是鲜嫩的野菜,好吃着呢!”   易晃忍不住道:“野菜苦得很,就算焯水后凉拌也有一股子苦味。”   元宝看着卢姑娘,得意道:“那是你们做的法子不对,等我姐姐明天露一手给你们看,姐姐,明天包荠菜小馄饨吧。”   卢青桑看着这一袋子野菜,心里很喜欢,点点头,“好,剩下的咱们明天拿到食店去。”   她想起了去年在钟楼街卖野菜的事情,当时以为自己运气好,遇到爱尝鲜的人所以才将整袋野菜都卖了出去。后来从易晃口中才知道当时那袋野菜都被裴琰买走了。   她好奇地问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吃野菜的?”   易晃道:“不常吃,就去年那袋,我哥哥也不大会做,全都是焯水凉拌,那个苦菜根差点苦到我吐酸水,偏偏只有大人才吃的下,我们都——”   裴琰极清淡地瞥了他一眼,易晃立刻转移话题,“我特别想尝尝夫人做的野菜,肯定是极美味的。”   卢青桑笑道:“酸甜苦辣,有的人就是爱这味苦,听说在广东那边,有一种果蔬,名为苦瓜,就是专门取其苦味,不少人都很喜欢。”   次日一大早,卢青桑与元宝就起床了,务必要把早饭弄成一桌野菜宴宴。   荠菜剁碎,与猪肉调和做馅,包成小馄饨;蒲公英稍微不那么苦些,便用滚水焯了,凉拌;还有灰灰菜,裹上面粉,上蒸笼蒸一刻钟,灰灰菜饭就成了;元宝还撸了不少榆钱儿,一半榆钱儿洗净裹了玉米粉,做榆钱饭,还有一半和在面里,加盐加鸡蛋搅拌均匀,放在油锅里煎成一块块榆钱油饼;最后再做汤,汤底是鸡汤,而且放了火腿吊我,再放上鲜嫩的野菜,就是一锅香喷喷的野菜汤。   如此,一桌野菜早饭就算完成了。   卢青桑让余妈去请了易家兄弟过来用早饭,余妈这还没出门呢,就听到易晃的声音,笑道:“过来了,应该不用去请人了。”   说着就把菜端到饭厅,准备开饭。   卢青桑把一碗荠菜小馄饨推到裴琰面前,笑道:“大人,尝尝看。”   裴琰微笑:“多谢,很美味。”   卢青桑挑眉:“你都没尝过,怎么会知道?”   “不用尝,只看一样,色香味已经具备了两项,一定美味。”   白瓷碗里盛了小馄饨,馄饨的皮很薄,隐隐透露出荠菜得的绿色来,汤上飘着几朵紫菜。因裴琰不喜欢香菜与葱花,卢青桑就没放在他碗里,但是其他人碗里都是,碧盈盈的,煞是好看。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桌子野菜宴都被吃的干干净净,作为厨子,卢青桑觉得很有成就感。   ……   暮春时节,花团锦簇。卢青桑就打起了花的主意。玉兰、木槿、玫瑰等等这些花都是可以入食材的,于是就开始炮制花糕。做法类似于云南的鲜花饼,她与元宝带着苗嫂、顾婶、大妞她们捯饬,竟然真作出松软香甜的鲜花饼来。这鲜花饼一经推出,立刻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   这几日天气乍冷还寒,卢青桑一不小心就着了凉,并不严重,只是有点咳嗽,本着对顾客负责的态度,她不便去厨房以及前店,白天就待在食店后院休息,元宝她们有事情也可及时去找她。   这天她一边捧着热茶,一边翻着书,就见元宝走进来,道:“姐姐,门外有个儒生想要见你。”   儒生?   上一次有儒生求见还是王康,不知这回又是哪个。   卢青桑问:“他有没有报上名号?”   元宝道:“他说他姓程,单名一个敏字,说是姐姐你再南京时的旧识。姐姐有认识这号人吗?”   程敏。   想不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卢青桑道:“我父亲曾任南京高淳县令,那个时候程敏的父亲是我父亲的一个师爷,算是旧识吧。你请他进来,我来会会他。”   卢青桑没有在屋子里见程敏,就在天井里见他。两人在石凳上坐下,元宝端了热茶过来,就不肯走了。   卢青桑道:“你去前面忙吧。”   元宝这才道:“行,姐姐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我耳朵好使,一定听得到。”   程敏笑了,道:“贤妹,你这个妹妹很关心你。”   这人开口就叫贤妹,表现的同卢青桑十分熟络,卢青桑后来仔细回想原主的记忆,确实在高淳县衙见过程敏,但是官宦人家,男女大防,也就是在人多的场合见过几面,并无私下见面的时候。   程敏模样不错,才学也是有的,原主见到青年男子极少,是以对程敏有几分印象。   她微微一笑:“程世兄可还好?”   程敏道:“我很好。贤妹呢?”   卢青桑:“你也看到了,还不错。”   一介官宦千金流落市井,靠一家小食店为生,这在程敏眼里,何其可怜,他觉得卢小姐只是故作坚强而已。   数年不见,卢小姐仍然是当初的美妙丽人,只是眼里再无羞怯之意,反而愈发沉稳镇定,要不是容貌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程敏无不感叹:“一别数年,贤妹变了许多,为兄差点都不认识了。要不是偶然听李府的丫环说起表小姐的事情,我还未必知道贤妹也在这京城。”   原来是在李家打探了消息过来的。   卢青桑道:“世事变迁,我要是还如往常一般,也就活不下去了。”   程敏恻然:“世伯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父亲当时也担忧得不得了,多方联络同年好友,只是到底回天无力。后来听说小姐流落在外,也找人在南京打听,只是没有寻到人,如今知道小姐安然无恙,故友之女安在,我父亲可以放心了。”   “多谢世伯挂心。”   “不必客气。”   程敏嘴里套话一堆堆,卢青桑应付他,觉得说这样的话十分累,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应对程敏。   她说:“我父亲在时,也记挂着世伯。世伯当初离了高淳县后在何处高就,身子可还好?”   程敏笑道:“我父亲现任安庆府知府,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当初父亲带着家小离开高淳县,投奔了一个通政使大人,后来我父亲得了通政使大人赏识,在某地做了县令,做了几件实事,政评很好,几经周转,去了安庆府。”   卢青桑道:“我听我姑妈卢夫人说,世兄此番进京,是为了来年的春闱。”   程敏道:“主要是我父亲的意思,让我提前进京,京中人才济济,免得我不知天高地厚。”   “世兄过滤了,听姑父说世兄的文章做的已成火候,想来此次春闱是必中的。”   “借小姐吉言了。”   套话说完了,也没问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卢青桑对这程敏也无话可说了。   程敏这人说话滴水不漏,是个聪明人,想来已经在李家打探过她的情况了,也一定知道她嫁了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   只是他言语中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一直以世交的身份对待卢青桑。   卢青桑决定送客了,她起身道:“今日还有些事情,就不多留世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6章   程敏笑道:“打扰贤妹了, 只是我还有一事叨扰。”   卢青桑挑眉,都等到送客了,难道是终于要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   “我记得卢伯父藏书甚多, 在高淳县时, 甚至有三间屋子来装他的藏书,其中有一本杨孟载文集,乃是孤本,不知现在是否在小姐手中,能否借我一读?”   卢青桑先是一愣,继而笑道:“程世兄说笑了,当时我父亲被锦衣卫押解回京审讯,慌乱之中,我只来得及收拾出一些金银首饰, 其他一概都被抄了, 至于现在那本文集落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   抄家所得的财物名义上是归于内库, 但这是一项肥差, 办事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捞钱已是默认的规矩,除了田产房屋以及显眼的大件东西,其他的金银古董摆件等等就是抄家官差的重点对象。书虽然不像金银古董显眼, 但也许就落在有心人眼里给拿走了也说不定。   程敏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实在是遗憾。”   可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并不像是遗憾,反而望着卢青桑,细细查看她的神情。   这种感觉让卢青桑很不舒服,她微微笑道:“程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程敏站起来,俯身笑看着卢青桑说道:“无事了, 我改日再来看贤妹。我住在贤宜坊的柳树胡同,贤妹要是有事情可派人去寻我,只要我能为贤妹办到,必定会为贤妹效鞍马之劳。”   卢青桑扯扯嘴角:“多谢。”   程敏拱拱手:“不必相送,愚兄告辞!”   等他走了,元宝挪步过来,道:“姐姐,这个人看着平易近人,实则傲气得很,不好相处,他跟裴大人正好相反,裴大人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接触多了就还好。”   不得不说,元宝的感觉很对,程敏外表和气,内里高傲挑剔。   元宝手里端着从屋子里收拾出来的茶具,她揭开给卢青桑看,“诺,那位程公子估计是没喝,嫌我们市井小店的茶不好呢,真是浪费了我们的龙井好茶,下次他再来,我直接给他端老茶叶子煮的茶水。”   卢青桑笑道:“行啊!”   元宝道:“他反正是不会喝的,老茶叶子煮水也便宜了他。对了,这个人穿得好华丽啊,他也是官儿吗?”   程敏刚才的穿戴,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穿得很考究。   一身华丽的织金云缎锦衣,腰上系着玉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果然是缺啥补啥,当初程敏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彼时的高淳县令卢简时,可不是这样。卢青桑回想几次与程敏的见面,大多时候就是穿着普通的儒生衫。   现在程敏的穿着不像是个儒生,说是衙内更合适些。   卢青桑摇摇头,说:“他父亲是个知府。”   住在天子脚下的人心气都有些高,元宝在心里盘算了一小会儿,道:“外地什么样的官到了京城也不敢说自己官大,这才是个知府的儿子呢。”   其实真说起来程敏也没做什么,但是元宝对他的感觉就是不好。   苗嫂走进来,听到元宝的话,笑道:“真是个傻丫头,知府可不是个小官,若是能到富庶的地方当个三年知府,攒下数十万两家当不在话下,京城的官儿们虽然尊贵,论起富来,多半不如知府。”   元宝跺脚,气道:“凭他知府有万贯家私,那也不是他该当的,都是民脂民膏!”   苗嫂叹了一口气:“哪个当官的都不是这样的!”   她家原来在京郊有十几亩地,夫妻两个生了一儿一女,四口之家其乐融融,两口子又勤劳肯干,日子过得去,后来么,当朝某位大官看重了这一片地,要修别苑,竟是直接把地给占了去,不得已苗嫂才丢下两个孩子出来谋生。   这种大时代没人能改变,尽力谋生吧。卢青桑道:“那些官儿们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没办法去管,眼下把食店经营好才是正事,快去吧,要是生意好,每个月都有额外奖励。”   一听说是额外奖励,苗嫂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笑道:“可不是,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正经。卢娘子,我有事情跟你说呢。”   元宝见没自己的事了,便去前面帮忙。   苗嫂主管盖饭,她要跟卢青桑说的事情,是附近永丰当铺的掌柜的过来食店时顺口提的事情,因卢青桑与程公子见面,苗嫂现在才来跟她说。   “永丰当的掌柜的说,他手下有八名伙计,想在咱们这里包个午饭。”   “这没问题啊。”   就相当与现代公司外包的盒饭嘛。卢家食店物美价廉,盖饭的主要客户就是京城的最广大的普通百姓,他们并不十分富有,但是也不能算太穷,无钱去大酒楼吃饭,街边小店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永丰当的掌柜的说,当铺的生意太忙,过来咱们这里吃浪费时间,让咱们每日中午把吃的送上门去。”   卢青桑想了想,道:“也成。永丰当离我们食店不远,饭菜送过去不费事,到了下午再去把碗筷拿回来就行。苗嫂,你把我们七天的菜品流水牌给永丰当的掌柜,让他自己挑每天的菜,然后按他的要求做就行。”   苗嫂道:“行!”   卢青桑心想,可惜古代没有一次性塑料碗筷,不然外卖业务倒是可以发扬光大。可是转念一想,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生产力高度发达,即使是有一次性碗筷,外卖业务估计也是发展不起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永丰当这单外卖业务是接下来了。掌柜的很爽快,没有因为人多压价,而且还付了运费。卢青桑也不小气,每日赠送免费的汤。   附近的其他店想学永丰当让卢家食店送餐,有的想压价,有的不愿意付运费。卢青桑自有一套标准,并不肯妥协。   如此一来,自然会损失一部分生意,但是对食店的影响微乎其微。   卢青桑没想到过大富暴富,眼下食店每日有稳定的进账,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丰厚了。如果没有北方胡人的蠢蠢欲动,时不时来犯个边儿,卢青桑都差点儿生出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来。   本朝奉行“天子守国门”,定都燕京。燕京之地离胡人可不愿,北边几个军事重镇若是受不住,京城立刻就能遭到胡人兵临城下的威胁。   近几年来,国朝与胡人交战,输多胜少。尤其是冬季,水草荒芜,胡人缺衣少食,隔三差五犯兵抢粮。卢青桑偶尔都有心惊胆战之感。   不过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在担心,顾婶子苗嫂都不以为然,就是来食店吃饭的食客们偶尔提起胡人,除了痛骂一顿,再就是鄙视看轻胡人,并不认为胡人有多厉害,京城乃是龙居之地,固若金汤,胡人再怎么样也打不到京城来。   卢青桑只能让自己放宽心,一边留心边关的战情,一边尽量把钱换成黄金收藏,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金子都是硬通货。   裴琰知道她的想法后,却没有笑话她杞人忧天,反而沉吟片刻道:“未雨绸缪是好事,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卢青桑心里一惊,问道:“咱们国家的兵士这么不经用,内库军饷缺乏,可你不是已经捐了五十万两白银,这么快就花完了?”   裴琰无奈道:“五十万两白银真正能花到军饷上面有十万两都是好的,其实值守有一半归于皇上私库,剩下的层层剥夺,所剩无几。”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卢青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骂人。   裴琰轻轻拂了拂她的发梢,微笑道:“目前来说,京城还是比大多地方安全。总之,别太操心了,这些事谁也无法控制,你安心打理食店,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一切都有我。”   他眼神坚定,语气温和,莫名的让人产生信服,卢青桑不由自主地点头,把想在江南置地的想法告诉他。   裴琰道:“也行,其实南边确实要安定些。我让易焦去帮忙——”   “不,不用了。”卢青桑连忙说,“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裴琰低头笑。   卢青桑:“你笑什么?”   裴琰:“麻烦的事不少,不差这一件。”   卢青桑脸红,羞赧,生气道:“这次我没想要麻烦你,是你非要的。”   “好,好,是我错了,别生气了。”裴琰扶着她的肩膀,软声道歉,“这世道,女子在外行事多有不便,我让易焦帮你只是顺手为之,我也觉得南边的山好水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也想置办一间屋子几亩地。你是喜欢南京,还是苏州,或者其他地方也行?”   卢青桑想了想,道:“我喜欢南京。”   “那好我们就在南京买房置地。”裴琰说,“我知道你喜欢栀子花与木芙蓉对不对,到时候在院子里种上栀子花墙,再种几株木芙蓉,还有桂花树,江南的桂花最香了,一定不能少了一株丹桂,还有什么呢?”   卢青桑被他的构想吸引住了,立刻道:“院子要大,最好还有葡萄藤,我要酿葡萄酒。”   “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7章 (捉虫)   裴琰交代易焦去南京置办房屋田产。   易焦问道:“大人可是想要在南边置地吗?”   裴琰点头, 道:“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富庶之地,但是毕竟严寒酷暑, 还是南京更好些, 烟柳繁华,气候也更加适宜些,先看着有合适的买下了,或许日后可以用得上。”   易焦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一定是因为卢娘子,卢娘子从小在南京一带长大,大人必定是为了卢娘子才想着在南京买房置地。   易焦掌管庶务多年,经验老道,说道:“只是这事还不能急, 江南土地肥沃广袤, 有数的好地早就被皇亲侯伯们给占有殆尽, 近年有不少江南百姓失了土地, 只能逃往北方谋生,咱们还得慢慢寻访合适的。”   要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可能难办, 但是以裴琰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总能寻到合适的地, 只是时间问题。   裴琰叹气,“不用太急,你先看着吧。”   买地肯定少不了银子,卢青桑留下食店一个月备用的银子,其余的全部折合金子交给了易焦。   易晃在一边看热闹,被这一小匣子亮闪闪的金子闪花了眼睛, 冲着她竖大拇指,恭维他:“夫人厉害,经营食店不过一年就挣得这么多钱,比我做锦衣卫挣得多多了!”   卢青桑客气了两句,“你是官,来钱轻松,我是民,这些都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不能比,不能比。”   她很好奇裴琰这回拿出多少银子来,问易焦,“易总管,大人准备了多少银子?”   若是不够,她可以匀出几百两银子回来帮衬他,卢青桑如是想。   易焦笑道:“大人还没有把银子交给我,夫人你不如直接问大人。”   “问我什么?”裴琰突然走进来。   卢青桑也不来虚的,直接道:“你把家产都捐作军饷,我就想知道你的钱买房置地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先匀出一些给你。”   裴琰那双黝黑光亮的眼睛瞧着卢青桑,笑道:“多谢关心,若是不够确实需要麻烦你。”   卢青桑爽快道:“没问题。”   此时的易家两兄弟都呆住了,这还是他们的大人吗?怎么这么能这么坦然说出花媳妇嫁妆钱的事情。   裴琰看向他们兄弟俩,“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两兄弟一致摇头说。   等从屋里出来,易焦感叹道:“卢娘子真是个贤惠的夫人,大人没有娶错人。”   这年头能把嫁妆钱拿出来供养夫家的女子都是极其贤惠,被世人所赞颂的,故而易焦才这么说。   “大人夫妻两感情很好,咱们以后可以不用担心了。”   易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生意人最看重钱,就凭卢娘子肯拿钱给大人用,可见她对大人用情之深。”   易晃现在是悔不该,当初自己多管闲事得罪了元宝,现在卢娘子与大人恩恩爱爱,元宝反而不搭理他了。   ……   四五月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水草丰美,边境的胡人日子好过了许多,再加之两国使者来往,国朝送了不少粮食给胡人,边境相比去年秋冬安稳多了。   卢青桑一如既往忙着食店的事情。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吃什锦烫菜的人变少,盖饭的客人变多。京城的天气,五月就是开始很热了,又到了调整菜单的时候。   什锦烫菜准备的分量减少到原来的五分之一,重点放在盖饭上。卢青桑在盖饭上作出调整,参照后世小碗菜的模式,专门定制了一批白色小碗小菜碟子,盛上菜,供客人挑选。   这样一来,菜的卖相好了许多,按碗算钱比以前按两算钱也更方便些。   点心窗口仍然是主打饭团福寿卷,其他糯米糕点为辅,虽然不如盖饭卖得好,但是顾客一直很稳定。   大妞拿了一捆菖蒲走过来,问卢青桑:“娘子,顾婶子早上买了菖蒲,是直接挂在店门口吗?”   卢青桑先是愣了一下,才道:“挂在后院吧,再拿些艾草点燃了在院子角落里熏一熏。”   大妞“哎”了一声,找地方去挂菖蒲。   元宝正巧无事,过来凑热闹,捞起一把干艾草,“我去熏艾草!”   卢青桑失笑,她已经过年没有这么传统的过端午节了,在现代时,端午节对于她来说就是三天不用上班的假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食店才开张不久,她整颗心都扑在生意上,也无暇顾及。   见她们两个兴致勃勃,自己的兴致也来了,先拿了一支毛笔,然后再去厨房倒了一杯雄黄酒出来,冲着她们招招手,“过来!”   元宝与大妞不知所以,走过来站在卢青桑面前,元宝还问:“姐姐什么事?”   “给你们驱邪降魔!”   说完,她就拿毛笔蘸了雄黄酒,在大妞额上画了一个“王”字,在依样画元宝,动作迅速,在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画完了。   元宝“啊呀”一声,“姐姐!”   卢青桑哈哈大笑。   元宝大叫一声,“大妞,我们抓住她,也给她画一个。”   大妞垂着手,使劲摆头。元宝一个人又捉不住卢青桑,气得直跺脚。   顾婶与苗嫂做完自己的事情,见她们三人在院子闹,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事情,笑道:“都还年轻着呢!”   可不是,就连最大的卢青桑,今年也不过十七岁。   既然还有几日就是端午节了,自然少不了粽子。北甜南咸,一个地方一直以来固有的口味无法改变,卢青桑不觉得在爱吃甜粽子的北方卖咸肉粽子会卖的很好,顶多有那好稀奇的人买两个尝鲜而已。   她定了四种口味:豆沙、枣泥、蜜枣红豆、红烧肉粽,主打三种是大头,剩下的红烧肉粽子不过就是添个噱头。   其实她自己更爱吃一种名为“灰汤粽”的粽子,这种粽子清香,不腻人,而且还有助于消化,做法也不麻烦,稻草烧成灰,加上开水冲成灰汤,再把已经包好的粽子放入灰汤中泡一夜,次日拿出来煮熟就成。可惜就可惜在找不到干稻草呀,所以只能做罢。   包粽子肯定是要先准备材料,粽子叶、枣泥、豆沙、五花肉等,然后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一步,就是先熬猪油。   卢青桑提早在猪肉摊子定了一大块猪板油,先加水熬出一锅雪白细腻的猪油,然后再开始做蒸枣豆。   卢青桑在其中加了厚厚的猪油,调制枣泥、豆沙馅料,这样包好的粽子煮熟后,更加滑腻香甜,这是关键一步。这年头除非是大户人家,否则普通百姓一年到头并非是天天能吃得上肉的,肚子里的油水没有盈余,自然会稀罕着加了猪油的粽子。   卢家食店的糕点主打精细,因此粽子包成小巧玲珑的四角粽,而不是本地多有的长条状、圆锥状。   苗嫂与顾婶都是包粽子的各种好手,在卢青桑示范性的包了一个四角粽后,她们两人就能包出一模一样的,大妞与元宝手拙,包的不好看,索性就在一边打下手。   四人合作,后面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卢青桑操心,卢青桑心血来潮,粘了片芦叶,拿小刀劈成细丝,芦丝在指尖翻动、飞舞,很快一个小巧精致的菱形芦叶包就跃然手中,她一口气编了十来个,然后串起来,递给元宝。   元宝拎在手中,长长的一串,笑道:“可以当挂饰用了,姐姐,咱们挂在卖点心的窗口,让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买粽子的!”   不等卢青桑说什么,元宝就蹬蹬地跑去挂上了。   食店打烊后,卢青桑将今日包的粽子拿出一些给顾婶与苗嫂带回家,两人纷纷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留着明天卖吧。”   卢青桑笑道:“快过节了,就当是给孩子们带个零嘴儿吧。”   两人道谢,拎着粽子回家了。   裴琰近来公务忙,这几次都是夜深了才出宫,甚至还有几日就在宫里值夜。他今日已经提前跟卢青桑说了要在宫里值夜,卢青桑便与元宝大妞两人,简单地用过晚饭,嘱咐大妞关好门窗,然后早早就与元宝回了宝春坊。   顺路经过易家时,卢青桑对元宝说:“正巧路过了,给他们送点粽子吧。”   元宝虽然因为上次的事情闹了易晃,但是心里不得不承认易家兄弟还是很不错的人,她点点头,走进大门,扣了扣门上的铁环。   很快门就开了,易晃一眼就是看到了粽子,惊喜道:“多谢夫人的粽子!”   元宝嘟嘴:“你可别自作多情,万一这不是送给你的呢?”   易晃笑道:“这必定是送给我。”   元宝反驳:“那我还偏偏不送给你了!”   易晃委屈:“姑奶奶,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么样,以前的事情就当揭过去,以后都不提了行不行?”   元宝:“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   卢青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把手上提着粽子往元宝怀里一放,忍着笑说:“粽子就交给你了,我呢,先回去了,你愿不愿意给小易大人,自己决定。”   元宝要跟上去,被易晃拉着袖子。   “哎,你干什么!”   “没做什么。”   身后是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卢青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元宝与易晃现在两人别别扭扭,见面就吵,但是他们两人关系又不是不好,看他们两人相处实在有种看高中男生与高中女生相处的感觉。   卢青桑尽量不去干涉什么,听凭他们自然发展吧。   没过多久,元宝跟上来,两手空空如也,卢青桑笑:“给他了?”   元宝嘟嚷:“看他可怜,想吃点好的都没有,我大发慈悲给他了。”   卢青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元宝莫名脸红,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卢青桑:“慢点,等等我。”   裴琰是亥时末回来的,繁星当空,万籁寂静,夜晚的凉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只听到偶尔几声犬吠声,他进了院子,却看到正屋的灯光还亮着,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五月的天,晚上也挺热了。卢青桑贪凉,开了窗子,在灯下算账。她有每日盘算账目的习惯。食店每日的流水多少,开销多少,那些菜更受欢迎,今日又有多少人办会员,心里都有一本明白的账。   算着算着,脑袋就开始下沉,渐渐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裴琰从窗子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卢青桑侧脸正在手臂上,嘴巴微微张开,睡得香甜。   就像个毫无心事的小孩子。   裴琰失笑,轻轻推门进去,想找件衣裳给她披上,才把衣服搭在她的肩头,卢青桑就醒了,睁开眼睛,先是警惕地朝他看,待发现是裴琰后才松了口气,“是你啊,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偷闯进来了。”   裴琰:“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卢青桑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的太警惕了,这里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宅邸,咱们大门外还有卫兵守着呢,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偷敢闯进来呀!”   古代治安真说不上好,以前不管是住在董家,还是食店时,卢青桑连睡觉都不敢睡的太踏实,每个月还要给京城的治安队孝敬银子,就指望着人家巡逻时能多往食店那边去看看。但是在裴琰府上,一向睡得安稳。   锦衣卫的威慑力还是蛮大,轻易不会有人惹到头上,裴琰作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身边自有一套班子,平时还要卫兵护卫,以前他与易家兄弟一起住时,没有安排人守宅子,自易家兄弟搬出去后,考虑到现在宅子里住的都是妇孺,就安排了人守着宅子,而且还时不时为着宅子巡逻,警卫之严密,可以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卢青桑自然睡得安稳,她刚才是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吓到了,这会儿平心静气下来,才有功夫问裴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宫里值夜吗?”   裴琰道:“本来是要值夜,后来皇上临时有别的事,不需要人值夜,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伸出食指在左脸颊上点了点,笑道:“没想到看你睡得真香。本来不想吵醒你,但是晚上风大,你又没管窗子,这样睡会着凉。”   后面的话卢青桑没有听到,她只注意到裴琰的动作,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脸颊,果然摸到几道痕印,应该是刚才枕着手臂睡觉,衣袖上的折子印在脸上。   她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忍不住挪到桌子上,刚才她睡觉有没有流口水啊,要是被裴琰看到了,脸都丢光了。   卢青桑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裴琰也无意看她窘迫。两人默契一致转换话题,谈起了在南京买房置地的事情。   裴琰道:“易焦来信说看了几座宅子,只是都没有特别合适的。”   卢青桑:“没关系,不用太急。”   卢家食店在京城开着满打满算才一年,可以说才稳定下来,名声打出去,有了固定的客源,卢青桑就是想搬到南京去,现在也舍不得关了食店,总要多挣几年钱再说。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裴琰突然想起了一件正事来。   “给事中举报江西布政使贪贿纳奸,结党营私,皇上下令严查,我查阅北镇抚司呈交上来的案卷时,发觉其中跟你的父亲卢简有牵连,或许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能够为你的父亲洗脱冤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68章   能够为卢简洗涮罪名, 卢青桑是高兴的,她虽然不是卢简的真正的女儿,但是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 以前是力有不逮, 实在没办法,现在听裴琰说有可能替卢简翻案,当然想要尽一份力。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比如说作为受害人家属陈述冤屈,或者作证什么的。   裴琰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叮嘱道:“此事不能急,还要从长计议,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你暂时不用做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卢青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哎,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嘛。”   古代的发型很难弄的, 发髻辫子揉乱了可不是像现代一样拿梳子随便梳梳就好了。   可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裴琰的手没有落到她头上,而是顺着额头、鼻子,最后从嘴唇上滑落下来。   指尖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热, 裴琰怔了怔,然后道:“好。”   卢青桑真想撸回去, 但是看看裴琰比她高一头的身高,只敢想想就算了,再一次强调:“不许再弄我头发了!”   裴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好。”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眼珠上映着卢青桑的倒影,卢青桑的心不禁跳动得快了些, 她嗨呀一声:“你老是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裴琰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不声不语。   敌退我进,想想以前的裴琰,撩人不自知,卢青桑突然恍然大悟,可以反客为主啊,就比谁的脸皮厚好了,瞧瞧她也就说了句“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裴琰就不敢看她了,卢青桑不禁想得意的仰天大笑三声。   她正待再打趣几句,只听得裴琰肃着脸又说:“江西布政使是严太师的亲信门生,两人一内一外,沆瀣一气,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好在严太师虽然现在还是手掌大权,但是皇上早已对他有了不满,有意召礼部尚书杨建回京。”   卢青桑对杨建有印象,这人不但硬气,而且命硬,敢在朝堂上跟严太师别苗头,给皇帝上书力陈严太师的十条大罪,严太师自是没让他好过,同样给他编了几条罪名,皇帝便将杨建远远地贬出京城了。   说他命硬也是有原因的,早前敢跟严太师的别苗头的大臣,几乎都被杀了,只杨建保住了一条命。   卢青桑猜测,可能正是因为皇帝对严太师的不满,所以才留住了杨建。   但是她现在是对这个皇帝没有一丁点好感。   “去年的时候,你就说严太师不得帝心了,这都一年过去了,严太师还好好的做他的首辅大人呢!”   裴琰把门窗都打开,然后轻声对卢青桑说:“那位的身子又不大好了,这回应该是真的,丹药吃的猛,开始有效,到现在渐渐没什么效果。”   卢青桑眼睛瞪得圆圆,同样小声感叹道:“那位可真是个——聪明人!”   可不是个聪明人么!   身子好的时候,倾尽一国的物质,可劲的享受,他未必不知道严太师搞的那些事儿,但是严太师会揣度他的心意,顺着他,把他伺候的妥妥帖帖的,指哪打哪,还能跟御史谏官斗,皇帝才舍不得严太师呢。   等到老了,行将就木,一辈子穷奢极欲地享受过来了,老皇帝开始在乎名声,死了总要进太庙吧,谁也不想被后人骂昏君,老皇帝这时候倒醒悟过来了,现在办了严太师这个朝廷头号大毒瘤,再把所有的坏事往严太师身上一推,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不,又是一个明君。   何其讽刺,这个严太师不就是老皇帝自己弄出来的吗!   卢青桑敢说,要是老皇帝身子还康健,他才舍不得要处置严太师呢,不然去哪里找一个这么“贴心”的人。   老皇帝无情无义,当然严太师也不是个好的,不敢白白背了罪名,擅专敛财的事情没少做。   狼狈为奸,用在这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真让人恶心!   卢青桑拍拍裴琰的肩膀,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跟在这么一个昏君身边服侍,真是辛苦他了。   裴琰觉得卢青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火热,似乎在灼烧他的肩膀。   他道:“没有别的事情的了吧,早点休息,我走了。”   “哎”,卢青桑喊住他,“还有一件事。”   她把程敏的事情告诉他,“我先是在姑妈家见过他,他后来去食店找过我。这人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他的父亲曾经在我父亲幕下做过钱粮师爷,后来投奔一位布政使,才几年的功夫,竟然做到了安庆府知府的位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总是觉得心里不安。”   卢青桑怀疑程父同高淳县衙库银被窃的事情有关,却没有任何证据,凭她的身份,根本也不可能查到证据,她连卢夫人李尧夫妇都不敢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这回跟裴琰说过后,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下,卢青桑松了一口气,却又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原来不知不觉,裴琰在她心里已经是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人,她全心全意信任裴琰,裴琰在她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有些事也只敢跟裴琰一个人说。   “程敏再来找你,你要谨慎些,不要一个人见他,我会去查,你就不要再试探他了。”裴琰认真地叮嘱她。   卢青桑抿嘴一笑,“好,我都听你的。”   她送裴琰出去,裴琰道:“夜深了,回去就睡吧,别再看账本了。”   卢青桑:“好。”   她扶着门,看着裴琰高大的背影,心里暖暖,忍不住伸手对着他比了个心。   裴琰恰好这时回头,卢青桑赶紧收回手,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于是冲他挥挥手,笑道:“晚安!”   ……   卢青桑照旧忙食店的生意。   端午节过后,一日比一日热,去年的酸梅汁又上市了!   在大热天里喝上一杯凉浸浸的冰镇酸梅汤,可是无上的享受。   卢家食店的酸梅汤与别处不同,色泽红润,酸中带甜,沁人心脾,才一推出,立刻就取代了以往奶茶的主导地位。卢青桑同时也推出冰镇奶茶,牛乳红茶再加上糖,经过多次调整比例,现在基本已经算是食店的王牌饮料,虽然暂时在酸梅汤面前落了下风,但是长久稳定还是奶茶。   七分牛乳配三分红茶,加足足的糖,甜的腻人的口味是集贤楼与迎宾楼的姑娘们的最爱。   千万不能望文生义,集贤楼不是书院,迎宾楼也不是酒楼,这两家实乃妓馆,光听名字你绝对想不到。   这两楼离钟楼街不算太远,姑娘们都是年轻姑娘,爱个甜滋滋的味道,算是有钱有闲,自去年入冬以来,成了食店奶茶消费的大户。最开始是遣了小丫头过来买,后来买的多了,只消小丫头来说一声,卢青桑便让人把奶茶送上门去。   夏天冰镇酸梅汤爽口开胃,有那做活的人路过卢家食店,渴了都会买一碗喝;吃饭的人更是喜欢配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总之,两种销量都还不错,稳定地给卢青桑生产小钱钱。   这期间程敏没有再过来,倒是来了一个出乎卢青桑意料之外的人。   足足有一年没有见面了,京城挺大的,只要不是刻意寻找,想要再见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董贤出现在卢家食店时,是由大妞招呼他。大妞并不认识他,但是元宝认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瘦弱佝偻的小老头。   她警惕心大起,立刻去告诉了卢青桑,“董老爷过来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卢青桑并不怕董贤,她安抚元宝,“不用担心,先看看他来做什么。”   看着元宝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笑了,神秘道:“别担心,咱们背后有人。”   元宝瞬间想起了背后的大神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当下底气也足了,“姐姐,你先别管,我去会会他,要是单单就是吃饭也就罢了,要是他想搞事情,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卢青桑避到后院,董贤在店里左右顾望,看样子并不是来吃饭的,元宝迎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我们村的董老爷么,您来吃饭啊,是要想什锦烫菜,还是小碗菜?”   董贤嘴唇翕动,问:“我找青桑,青桑在哪里?”   元宝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您有什么事情还是先跟我说吧。”   董贤很急,“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   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的点,人来人往,一个董贤杵在门口,影响生意不说,还引的人窃窃私语,元宝只好先带他去后院。   卢青桑看到董贤,当然不会叫他舅舅,开门见山,“什么事?”   董贤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直裰,衣服还算干净,他努力直着腰,想要保持自己的体面。   他说:“程文卿的儿子昨日来找我了。”   卢青桑很快反应过来。   程敏的父亲就叫做程文卿。 第69章   这个程敏到底想做什么,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自从上次他来过后,卢青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还以为是自己多心, 没想到他竟然找到董贤头上。   卢青桑定睛打量董贤。   董贤老了许多, 佝偻着身子,一头花白的头发,衣着寒酸,他现在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曾经是个养尊处优的秀才老爷,显然他这一年来过得很不好。   程敏可能来者不善,但董贤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卢青桑表情淡淡的,给董贤倒了一杯茶, 等待董贤后面的话。   董贤神色焦急, 顾不上喝茶, 道:“程文卿原来做过你爹的钱粮师爷, 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要防着姓程的!”   原来在高淳县任上时,原主年纪尚小, 又是个闺阁女孩儿,卢简很多事情都没有跟她说, 以致于现在的卢青桑一头雾水,她心里警铃大作,但是面上却做不以为然。   谁知道董贤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董贤与程家合谋呢?   她现在是对着这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不惮保持最大的恶意。可以说在卢简的事情上,她愿意相信的只有裴琰一个人。   卢青桑不急不缓道:“在高淳县时, 我曾经见过程家父子,程伯父是我爹的同窗好友,程世兄少年多才,我爹也曾亲口夸赞过。舅父何以无凭无据去诋毁人家呢?”   董贤急得狠拍大腿,“青桑,我是你的亲舅舅,你怎么就相信一个外人?”   卢青桑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董贤。   董贤哽住了,半响才低声道:“我对不起你爹娘,更对不起你。可是姓程的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担心你着了他们的道,你爹就是被程文卿所害啊!”   卢青桑低头拨了拨茶叶,漫不经心地问:“程敏找你做什么?”   董贤回忆起那一日,他照旧安定门附近摆了个小摊子替人看信写信,忽然有人拿着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替人写一封信也不过就是十来个铜板,乍然看到银子,董贤抬起头,却是个不认识的锦衣公子。   他不敢拿这银子,笑道:“公子,用不了这么多。”   锦衣公子道:“我有好几封信要麻烦老先生代写。”   这公子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世家公子,不像是不识字的样子,董贤犯疑,却没有多问,“公子要写什么?”   锦衣公子道:“不急,先找个茶室喝杯茶,老先生再代我写信吧。”   也许这位公子写信的内容比较私密,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董贤这样想,看在那银子的份上,他收拾了纸笔,托旁边卖茶水的老头替他看着摊子,跟着锦衣公子去了附近一家幽静的茶室。   进了茶室,锦衣公子身边的小厮在门外守着,董贤忐忑不安,才进茶室就后悔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   公子用折扇拦住他的去路,似笑非笑,“老先生,既然来都来了,喝杯茶吧。”   董贤明白,今日这杯茶,他是不喝也得喝。   眼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锦衣公子收起折子,开门见山,自报家门,“我姓程,单名一个敏,家父与贵亲卢简公乃是同一科的举人,两人交情很好。我父亲当年听闻卢公的事情后,十分难过,多方求助朝中朋友,只可惜没能帮上忙,家父一直是指责。他老人家宦游在外,此次我进京,还特意嘱托我寻找卢公家人,老先生乃是卢公的内弟,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请您提出来,也算了了了家父的一桩心事。”   程敏言辞恳求,董贤心头却大骇。   他知道这姓程的一家人。   他虽是个未中举的老秀才,可是从前谈吐见识还有几分。卢简因为妻子的关系,对这个妻弟很关心,两人书信往来频繁。   卢简的信里偶尔提过程文卿父子,并没有什么褒贬。但后面程文卿带着家人投奔江西布政使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表面上是程文卿有了更好的前途,实际上程文卿作为高淳县令的钱粮师爷,欺下瞒上,受贿贪污,事发后拖着一家老小苦求卢简。卢简心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程文卿。   这程文卿是灰溜溜从高淳县出去的,但这人颇有城府,早在高淳县时就热心结交权贵,讨了应天府的一位大人的好,被这位大人一封书信引荐给江西布政使。   “这些都是你爹在信里跟我说的。”   董贤说得口干舌燥,一气灌了一大杯茶水,继续道:“姓程的人走了才半年,县衙库银就失窃了,姓程的又是钱粮师爷,这事他摆脱不了干系。那程敏不肯是说实话,百般套话,就想打探我知不知道情况。”   卢青桑给他续了一杯茶,适时地接了一句,“舅父又是如何回他的?”   董贤是装傻充愣蒙混过去的。他现在落魄,一身的寒酸劲儿,装个窝囊老头儿好不费劲,程敏试探卢简的事情,他就装作一概不知,反而絮絮叨叨地跟程敏说日子难过,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既然程家是姐夫的好友,那么借点银子就是最好的帮忙。   董贤那一脸的贪婪让程敏嫌弃得不行,他的银子是要花的刀刃上的,当下就道:“今日出门出的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   他把之前拿出来的那一小锭银子推到董贤面前,“这五两银子也够用几日,老先生就暂时先拿着吧。”   “这怎么好意思。”嘴里说着推辞的话,手下干净利索把银子攥紧,这一行为落在程敏的眼里,又是一阵鄙夷。   最后茶也没喝,程敏带着他的小厮走了。   卢青桑突然觉得要是在现代董贤绝对是影帝的最佳人选。   悄悄人家,就这么一通糊弄,成功恶心走了程敏。她自己上次表现可不怎么好,估计现在程敏正在暗处打她的坏主意。   “你现在总算是肯相信舅舅说的话了吧?”董贤问。   卢青桑:“不相信。”   董贤头痛,“你这孩子,唉,舅舅以前是对不起你。可是我刚才说的千真万确啊。”   卢青桑道:“我还是那句话,无凭无据,凭什么怀疑人家?程家与我姑父李尧大人交好,程敏还是李家的座上宾,要是程家真有问题,李家又怎么会不知道?”   “李尧也是在官场上混的人,你爹答应过帮程家隐瞒,不好告诉别人。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爹甚至都不会嘱托我。”   卢青桑眉毛一跳,抓住“万不得已”这四个字,一连串地追问:“我爹是怎么告诉你的,他的书信在哪里,他还有没有什么交代?”   卢简并非是烂好人,以他的处事风格,可能会留下什么也不一定,女儿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闺中弱质,他没有跟女儿说,但是未必不会给董贤留下些什么。   董贤目光闪烁,就是不敢看卢青桑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卢青桑急了,道:“舅父之前已经在程敏面前把自家摘出去了,现在我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你将我爹留下的东西,还有他写给你的书信都交给我,后面的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处置,我保证不会牵扯到舅父你一丝一毫。”   董贤垂着头,还是不肯说话。   卢青桑简直快被他气死了,忍不住踢了桌子腿,哐当一声,桌子上的瓷器掉下来,董贤一哆嗦,吓了一大跳。   卢青桑暴躁道:“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就是告诉我这些什么用也没有的话?行,当年我父亲的案子你也算是知情人吧,要不就去北镇抚司衙门喝喝茶什么的。我现在嫁了锦衣卫指挥同知,这点小事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她先是威胁,威胁完了,再以情动人。   “舅父,我爹在世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他是把你当做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所以才在最紧要的关头,交托你事情。我爹当官这些年,凭他的资历与政绩,早就可以升官了,可惜他一心为着百姓,不讨上司的喜欢,被奸人所害,就连死后也被人诬陷,我只是想为他洗涮冤情,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做,舅父只需将爹爹留给你的书信交给我。我爹到底留下了嘱托给了你什么东西?”   董贤老脸通红,惭愧不已,道:“当年你爹发现程文卿的事后,曾经让他写下认罪书,画了押,就是想着日后程文卿若是不能悔改,就拿这个去治他。”   卢青桑直摇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卢简怎么就这么天真,你手里有人家的把柄,又放虎归山,这虎心里不恨的牙痒痒,时时刻刻都想搞死你。   卢青桑也不怪董贤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而且董贤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乡绅,卢简那时候的情况,可能就算是董贤拿出去来,也没什么用,而且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认罪书呢,舅父现在藏在何处?”   董贤嗫嚅道:“没了,都给烧了。”   卢简被押解进京,关在锦衣卫诏狱。那是个什么地方啊,进去的人几乎就不可能活着出来,董贤当时惴惴不安,被马氏看出端倪,最后两人将卢简历来所寄的书信统统烧掉。   董贤把程氏的认罪书夹杂在其中,一起烧掉了。   “青桑,我实在是不得已啊,我有文昌与静娴两个孩子,不能连累孩子们啊,若是只有我自己,我肯定会为你父亲伸冤,但我不能不管孩子。”董贤极力为自己辩解。   卢青桑失望至极。   她还以为董贤已经不同了,没想到董贤还是董贤。他现在告诉自己也不过就是担心姓程的回头还会找到他头上,不肯放过他。   卢简心软,不会识人。   程文卿父子如此,董贤这个懦夫也同样如此。 第70章   卢青桑静默不语, 眼神可怕,董贤一缩肩,道:“程家投靠了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大人在京中还有更大的靠山, 我们惹不起啊。就算你爹的那些信件与认罪书还留着,其实也没什么用。谁都知道朝堂上严太师一手遮天,家里的银子比皇帝家的还多,这年头谁跟你讲个‘理’字?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已啊,青桑。说实在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你爹本也不该把那些东西托付给我,反倒是连累我了, 你那姑父是国子监司业, 当初交给他才更好些。”   卢青桑怒极反笑, “你是说都是我爹的错了?”   董贤讪笑道:“咳, 我没有说是你爹的错。你别曲解我的好意,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提醒你,程家不是好人, 让你防着些。这事儿你跟裴大人说说,他毕竟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想来姓程的看在他的面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卢青桑简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懦弱的人,她再看董贤多一眼都觉得恶心。   董贤约莫也是知道卢青桑厌烦她,该说的都说了,他起身道:“我还有事,这就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望你。”   卢青桑冷冷道:“千万别, 我跟董老爷没什么关系吧,以后就别再见了。”   董贤无奈:“你这孩子,我毕竟是你舅舅——”   卢青桑冷笑:“舅舅?你好意思在我爹娘的坟前去说这话吗,我就问你,你晚上睡觉能睡得安稳吗,不怕会梦到我爹娘吗?”   当年的卢简夫妇是怎么对待董贤的,如今的董贤又是如何忘恩负义,卢青桑一阵寒心。   当初董贤能默许马氏卖外甥女,卢青桑就不该对他有期待。   现在彻底幻灭了。   她下达了逐客令,并且告诉食店的人,董贤与她无任何关系,以后不能放董贤进来。   元宝直接举起扫把要赶董贤出门,董贤抱着头逃了。   卢青桑心情郁郁,元宝赶走了董贤,进来跟她说话,“姐姐,董老爷过来一准儿没好事,你以后就别再见他了!”   卢青桑猛地点头,“对,以后他再敢来直接打出去。”   董贤倒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卢青桑担心的是程文卿父子,谁知道这两人还会暗地里使什么龌龊手段。   这一整日她都有些心事重重。顾婶等人发觉老板娘心情不太美妙,倍加小心翼翼地干活,只是与苗嫂飞了好几个眼色。   但有元宝虎视眈眈定着,她们不敢说闲话。   卢青桑为人大方,并不拿伙计不当人看,苗嫂她们几个的薪金比别家多多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口风严,少说主人家的是非,否则不留情面,直接走人,故而,顾婶苗嫂等人虽然好奇,但是为了保住这份收入丰厚的工作,也就是只敢打打眼风而已。   ……   程敏心机深,先是去找了卢青桑,卢青桑仿佛一无所知,说话也滴水不漏,后来他又去找了董贤。   董贤是卢简的妻弟,女儿家不经事,有些事情或者卢简觉得没必要告诉女儿,但他极有可能与妻弟商议。卢简死后,董贤薄待外甥女的那点事情在清水村都已经传遍了。对于这个一个爱财的小人,程敏自然是开门见山的很他谈,哪知道董贤站口闭口都离不开钱字,呆头傻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程家投奔的是江西布政使,这些年明里暗里帮布政使做了不少事。布政使曾是严太师的门生,深得严太师的倚重,凭着这层关系,程少卿才能以举人之身,短短几年内坐上安庆知府的位置。   但是朝中风向多变,掌权二十多载的严太师近些年也未必安稳,先前严太师为自家亲戚谋的高位,没想到惹怒了皇上,皇上不但将那人贬黜京师,还敲打了严太师一顿。   程敏进京后多方打探,皇帝年老多病,已将一部分政事交给二皇子负责。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的老皇帝离不开严太师,未来的新皇帝不一定看重严太师。程敏年纪轻轻,于举业上颇有天赋,程文卿提前让他来京城,未必不是另外找门路的意思。   程敏皱眉想事情,他的心腹小厮走进来,“公子,我们的人盯着董贤,前几日他没什么动静,每日就在北定门附近摆摊写信,偏偏今日去了卢家食店。”   程敏来了精神,立刻追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小厮摇摇头,“他们进了屋,说什么倒是不清楚,没过多久,就看到董贤被食店的一个小丫头拿着扫把给赶出来,看来他们应该是不欢而散。董贤混得这么落魄,只怕是想去卢家食店捞点钱吧。”   程敏冷笑一声:“看来是我相差了,卢简又怎么会把东西交给董贤这样的人!只是卢简到底将那份契书藏到哪里去了,当年卢家抄家的时候,我们派去的人仔仔细细搜寻过,却也没有找到。”   “或许在李大人手中?”小厮说。   “绝无可能。”程敏十分肯定地说。   李尧待程敏很热心,为他引荐名师,指点文章,毫无保留,要是契书在他手中,他不会这样对程敏,而且李尧脾气端方,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一定不会在李尧手中。   “卢家抄家当时那么乱,也有可能是丢失了。不然这卢家姑娘嫁了锦衣卫指挥同知,就该借助夫家帮父亲报仇了。”小厮这样说。   程敏叩了叩桌面,忧心忡忡道:“我就是担心卢氏这个变数。当初卢简的事情,就算不牵连到其他亲眷,但卢氏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该没入奴籍,或入教坊司,或直接发卖,怎么如今还是良家女子的身份,还嫁了锦衣卫,又不得人不担心啊。”   但凡卢青桑只是个在市井开食店的普通女子,程敏有一千种手段让她消失,可是涉及到裴琰,他所有的手段都使不出来。只有裴琰消失,才有机会办了卢氏。   想到此层,程敏又问道:“严府有没有信传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府上拜会严太师。”   小厮回道:“布政使大人的引荐函早已呈上去,但还没有消息传来,皇上身边一向离不开严太师,可能太师忙——”   哗啦一声巨响,程敏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他烦躁道:“银子,没带银子吗,你拿着银子打点严府上上下下不会吗?总之我要尽快见到严太师。”   小厮只得答应下来,苦着脸出去办事。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在严府费了多少工夫,宰相门前七品官,严府的门房高傲得很,相见严太师的人多不胜数,程家这种从乡下来的,人家根本就没看在眼里,银子也花了,但是里面的人办事慢吞吞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严太师。   至于布政使大人的信,早就通过门房呈上去了,但目前看来似乎也没什么用。小厮愁眉苦脸地想其他办法去了。 第71章   重金开道, 程敏在几日后见到了严太师。   江西布政使是严太师面前的红人,但程家可不是,严太师的门生遍布朝野上下, 知交故友遍布天下, 程家十分不起眼,也就是看在布政使的面子上,严太师才在百忙之中拨出时间见见程敏。   严太师是个资深的家具收藏爱好者,程敏在探得他的喜好后,投其所好,给严太师送了一张百年金丝柚木罗汉床,一座紫檀木底象牙雕山水插屏。   这两件家具是程文卿花费了无数精力在江南寻到的,果然严太师一见就很喜欢,对程敏的耐心多了不少。   两人谈论完一波家具, 终于有时间说点别的了。   严太师在朝中曾经的对手至少是阁老级的人物, 卢简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 他眼里根本没有这号人, 程敏也不会傻到把卢简的事情拿出来说。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讨好严太师,在严太师面前过过眼,日后好再来拜访, 等跟严太师把关系打好了,就算卢简的事情有人翻旧账也不用怕, 而且明年他就要参加春闱,春闱过后授官什么的少不了要走严太师的关系。   虽然说皇帝年老,身子不佳,严太师的权势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但现在朝中还是严太师一手遮天,先借了势再说, 以后若是严太师出事,再撇清关系就行,反正朝野上下奉承严太师的人数不胜数,程家在其中不过是不起眼的小鱼,到时候是极容易开脱的。   至于卢青桑那边,只能先放一放,先把重点把精力放在明年的春闱上。卢简的事情表面上是县衙库银失窃,其内在盘根错节,并不是只涉及到卢简一人,就凭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想要翻案不是那么容-易的。   ……   每年的六月几乎是京城最热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即使卢青桑现在不必下厨房了,但在食店里走动,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当初重新装修食店的时候,窗子开得多,南北通透,还能借点穿堂风。   天热,吃冷食的人多了,卢家食店最近推出凉面、凉粉,以及凉拌菜。   做凉拌菜最主要的是调味的酱汁。卢青桑参考在现代吃过的凉拌菜,以麻酱打底,再参和香油、酱油、胡椒、耗汁、糖等等调和,与顾婶、苗嫂商议着调出了拌菜酱汁。   果然这些凉食一经推出,立刻就收到好评,三者之中又数凉面卖的最好。顾婶子擀地一手好面,做出来的面条又爽又滑,而且韧性好,有嚼劲,深受好评。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易晃过来了,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嘴巴里衔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的,进门就冲着元宝道:“小丫头,来碗凉面,多多的切点青瓜丝。”   元宝系着围裙走过来,没好气地说:“谁是小丫头?我们店里打烊了,没得吃!”   易晃也不以为意,就当做没听到,笑嘻嘻地说:“再来一碗冰镇酸梅汁,诺,这是我的卡。”   元宝嘟嚷着往厨房去了,卢青桑接了他的卡,划账,笑道:“哎,你可别再得罪她了。”   易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她是姑奶奶,我可不敢得罪她。”   平时他正经跟元宝说话,她都不理,装作吊儿郎当惹人厌的样子,元宝反而还会跟他说几句话,虽然这话也不太好听。现在他跟元宝的相处就进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圈子。   易晃追求女孩子就如同一个小学鸡一样,卢青桑觉得好笑,但是想想自己现在的感情状况,也不见得比人家好到哪里去。   食店并不做晚上的生意,这个时候一般就打烊了。大妞、苗嫂在收拾店子,卢青桑没什么事情,便与易晃说话。   他们的话题离不开裴琰,易焦道:“大人今日去了北镇抚司,晚上与同僚在望月楼有个宴饮,等我吃过面,送你跟元宝回去。”   卢青桑暗自思忖,裴琰不负责北镇抚司的事情,想来是为了卢简的事情吧,借助北镇抚司的势力打探当年卢简一案的细节之处。   她犹豫道:“大人近来与严太师可有龃龉?”   两人都是在老皇帝面前服侍的人,严太师毕竟还没有失势,在朝中经营二十多载,朝堂上一多半都是他的势力范围,裴琰现在绝不是严太师的对手,要是裴琰此刻因为调查卢简的事情,同严太师撕破脸面,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易晃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大人心里有数的。”   元宝端着凉面与酸梅汁过来,卢青桑与易晃默契地转换了话题,谈起易焦再次去南京看宅子的事情。   易晃边拿起香醋瓶子往凉面里倒醋,边说:“南京好地难买,但凡看得过眼的,都已经有主了,这回是朝廷惩治一个贪官,这个贪官在南京一带有几十顷好地,宅邸也有好几处,我大哥打探到消息之后就又去了南京。”   卢青桑笑道:“几十顷的好地,我也没那么多银子买得起啊。”   易晃笑:“这么些地人人眼馋,大哥现在去南京不过是能分一小杯羹,你与大人,再加上我们兄弟,总共能买下五顷地都算好的。”   亩百为顷,这对于卢青桑来说已经是很大一块地了,她忙道:“可以了。”   她没想过做大地主,有个一两百亩地的田庄就好了。古往今来都是一样,搞农业挣不了大钱,即使之后真的搬到南京去了,卢青桑也打算继续开店营生。   买地少不了银子,如果说最终要买下这五顷地,当初拿出来的那几百两银子肯定不够。卢青桑回宝春坊后就忙着盘算账目,看看这几个月能凑出多少银子来。这一算完,不禁喜笑颜开,食店自从天气转热后,生意好了许多,再加上根据时令不断地调整菜品,只五六两个月的利润比整整一个冬季都挣得多。   余妈搬了一张竹凉床放在葡萄藤下,拿着干艾草在院子角落里熏,最后又去厨房切了两盘子白玉甜瓜与红壤西瓜过来,笑问道:“姑娘还需要些什么?”   元宝洗过澡,打着蒲扇出来,笑嘻嘻道:“麻烦您老人家了,没什么事了。”   余妈在鼓楼街有个老姐妹,夏日里白天长,这会儿天还没有黑,余妈瞧着没什么事了,就想去看看老姐妹,跟元宝与卢青桑打过照顾,挽着一个小篮子出门了。   卢青桑算完账,也出来院子里纳凉,她在元宝身边坐下,看着元宝耍杂技,把一个个切成小块的甜瓜抛到空中,然后伸直了脖子仰着头去接,不留神就呛住了,不住地咳嗽。   “你可真像个小孩子一样。”卢青桑替她抚背,元宝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顺利咽下去。   元宝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好玩嘛!”   两人盘腿坐在凉床上玩积木。   一共六十根寸把长的长方体木条,一层一层码起来,然后一人一根从中抽木条,谁抽的时候整座积木倒了,那么那人就输了。这是卢青桑想出来的解闷的方法。   她与元宝一人一根抽着,嘴里聊着天。卢青桑小心翼翼取出一根积木,放到一边,然后叉了一块甜瓜吃,肉脆水足,最重要是足够甜,她笑道:“你吃了别人的甜瓜,就对他脸色好点。”   这个他指的是谁,元宝心里有数,她原本是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小姑娘,这一二年在食店里历练着,也渐渐知道些人情世故,再加上裴琰与卢青桑的事情,对“情”这个字再不是懵懂无知,有了几分了解。 第72章   元宝的脸红了红, 强辩道:“他是送给大人与姐姐你的,我现在算是占姐姐的便宜。”   卢青桑故作疑惑地问:“他,他是谁?”   元宝鼓起了脸颊, “别打趣我了!”   她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 虽然表面上对易晃没什么好脾气,但是这么些日子下来,易晃厚着脸皮讨好她,小意温柔待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都不忘她那份,元宝心里未必没有感觉,脸红心热,手下的力气就稍微重了些,积木轰然倒塌, 四散开来。   元宝“哎呀”一声就跑了。   卢青桑:“哎, 跑哪里去, 不纳凉了吗?”   “我困了!”   卢青桑笑了笑, 抬头打量葡萄藤上挂着累累如珊瑚的绿葡萄。若是元宝与易晃两人都有意,先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也好,省的横生变故, 元宝毕竟还是有父母兄弟的,万一她父母先给她定亲, 就真麻烦了。   “这果子现在肯定又酸又涩,下不得口,等到八月就成熟了。”耳边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   卢青桑回过头,摇着扇子,道:“我只是看看,又没想着吃。”   “对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易晃不是说这人与北镇抚司的同僚喝酒去了么,而且他身上虽然有淡淡的酒味,但是眼神清明,很明显是没醉。   裴琰道:“我离开后他们反而能喝得更尽兴。”   “那查到些什么了吗?”卢青桑追问。   裴琰笑道:“是查到些东西,不过我现在一身的酒味,免得熏到你了。我先回房更衣,等下过来跟你说。”   “哎,等等。”   “什么事?”裴琰笑着问。   卢青桑心里忍不住尖叫一身,这人为什么总是含着笑意跟她说话,她顿了顿,道:“厨房里有冰镇的冬瓜薏仁甜汤。”   裴琰笑意更浓,“多谢夫人。”   卢青桑:“是余妈煮的,你该多谢余妈。”   说完她就是躺在竹凉床上不做声了,顺势在用团扇盖住脸。   裴琰:……   古代的空气没有污染,星星布满天幕。夏日的晚上,卢青桑最喜欢躺在院子里的凉床上看星星了。她拿了团扇,努力分辨猎户座与天后座在哪里,牛郎星与织女星分别是哪两颗,白色长练的银河清晰可见,耳边虫鸟在唱歌,隐隐还有紫茉莉与栀子花的香味飘过来。   在这种静谧安宁的氛围下,她眼皮发沉,不自觉睡过去,直到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才恍惚睁开眼睛。   “青桑,青桑。”   裴琰见她醒过来,懵懵懂懂的模样,与平时聪明的样子全然不同。他说:“困了就回屋睡吧,这里虽然凉快,但是露气重,睡久了要生病的。”   卢青桑瞬间清醒,蹭的坐起来,“我现在不困了,你说。”   “坐下说。”她拍拍凉床的另一边,在把案几上的水果往裴琰的方向推了推。   裴琰坐下来,正色道:“我去北镇抚司查过当年你父亲的案卷。你父亲当时并没有认罪就过世了。”   想想卢简的那个脾气,卢青桑苦笑道:“我父亲是宁死都不会认罪的,他并不傻,当年他被北镇抚司的人押解进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我猜那案卷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必定都是我父亲犯事的证据,以及其他官员对他的诋毁与污蔑。我爹在一群当官的里面格格不入,又无钱上下打点,旁人不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决计不会为他说好话。”   裴琰感叹:“知父莫若女,你说的没错。但我是从另一方面着手,我在查这些上书弹劾卢公的人之间的关联。”   卢青桑急问:“可有查到程家吗,还有那个江西布政使?”   裴琰道:“表面上江西布政使与程家似乎都没有参与其中,但是高淳县尉蒋成乃是江西布政使最宠爱的如夫人的胞弟。卢公被押解进京后,由他暂代高淳县令一职,现在早已转正。蒋成、程文卿,以及江西布政使走得很近,关系密切。我已经派了亲信去江西与安庆暗查布政使与程家的情况,布政使近年来仰仗严太师,越来越高调,不可能抓不住他的把柄,至于程家只是小虾米,靠山倒了,自然也站不住。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父亲报仇。”   朝中一个势力滔天的严太师,这几乎就是一个遍布朝野内外的关系网。锦衣卫素来唯皇帝命令是从,论起势力来,远远不如这些朝堂上的文官。这拔出萝卜带起一大片,裴琰就算有皇帝的信重也招架不住。   卢青桑情急之下,按住裴琰的手,“一定要想周全了再动手,千万不能把你自己陷进去。不管怎么样,我们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   裴琰含笑道:“好,我答应你。”   卢青桑想想觉得还是不够,“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发现,或者想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   裴琰:“好。”   卢青桑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   裴琰反手扣住她的手,卢青桑挣脱不开,笑道:“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裴琰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青桑,我替岳父大人翻案,这算不算给他老人家的一份不错的聘礼?”   卢青桑怔住了。   裴琰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两下,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说这个话,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这辈子若不是遇见你,根本没想过成家立业。”   卢青桑的内在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现代女子,裴琰这么说,不能让她害羞,反而让她生气起来。   刚才那份“聘礼”带来的感动消失,转而想起裴琰先前多次拒绝她的事情。   她呵呵冷笑两声,“裴大人,当初你可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裴琰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来,他抓起卢青桑的手狠狠拍打自己的脸,“是我的错。”   这声音过于响亮,卢青桑吃了一惊,甩开手,道:“我手疼!”   裴琰:“……对不起。”   卢青桑抬眼看他,“你是不是喝醉了,现在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然后等明日酒醒后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琰:“我没喝醉,你不信的话可以立字据,等到了明天,我想不认自己说得过的话都不行。”   卢青桑淡淡道:“不必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卢青桑表面上对裴琰冷若冰箱,心里极力忍着笑,裴琰啊,裴琰,你也有今日。   她起身要走,裴琰很有些委屈,自从成婚后,两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一直以来相处很不错,他以为……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再遮遮掩掩,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都说了出来。没什么好丢脸的,最要紧是先哄好夫人,取得她的谅解。   卢青桑听完了裴琰的一席话,气得笑出来,“你当时是因为怕连累我,所以才拒绝我?”   “是,”裴琰垂着头,“兴安伯不安分,行事不羁,当严太师的犬牙,做过不少无可挽回的错事,我是裴家子弟,就算是收到连累,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担心会连累你。而且皇帝年老多疑,我现在做到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表面上是风光,实际上如履薄冰——”   卢青桑打断他的话,嘲讽道:“说来说去,你的意思就是都是为了我好,是吧?”   裴琰艰难道:“是。”   卢青桑冷笑:“那是你以为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你自己就代替我做了决定,你可真是厉害了。”   她是真生气了,困难总比办法多。古代音讯不同,就算真有什么事,两人改头换面离开京城,未必不能生存,或许还有机会出海,就算是远的欧罗巴到不了,南洋总能去吧,福建等地的商人多得是与南洋做声音的。   这些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人,眼界忒小,好像全世界就这一块地方。   裴琰也不分辨什么,老实认错,“是我想左了,后来我就后悔了。”   卢庆红硬邦邦来了一句,“天下就没有后悔药。”   “是,我原本知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青桑,当时我已经暗暗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这是我心里对你做出的承诺。”   卢青桑无语了,半响才道:“你可真傻!”   “对,我是傻。好在后来皇家选妃,阴差阳错之下,你我结成夫妻,这是老天爷都在帮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卢青桑忙道:“别,咱们两个是挂名夫妻,只能合适的时机,好聚好散,各自分开过活。”   裴琰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很快就不见了,他乐观道:“随你高兴,愿意怎么样都行,我就跟着你,做你的长随护卫都行。”   卢青桑:“你堂堂锦衣卫大人,我可用不起你!” 第73章   裴琰十分认真地说:“用得起, 只要你想用。”   卢青桑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挺没意思的,她摆摆手,“我回屋了。”   裴琰:“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是在逼迫你, 只是想让你把我当成一个选择, 当你想选一个人真正成婚的时候,考虑我,好不好?”   堂堂从三品的裴大人面对心爱的姑娘,言语卑微,把自己身段放得极低,甘愿做她的备胎。   卢青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裴琰厚着脸皮拦住她,成败在此一举,不然他就一辈子没有夫人了。   他恳切地看着卢青桑, 双手合十, 就像在拜观世音, “拜托你考虑一下!”   那模样既虔诚, 又带着两份无赖,眼巴巴地望着卢青桑。   卢青桑扑哧笑出声来,“聘礼都还没有准备上来, 我凭什么答应你?”   裴琰眼睛一亮,欢喜道:“好, 好,我一定会做到。你这算是答应我了吗?”   卢青桑不想让他太得意,“你想多了,看你表现,看我心情。”   她弯腰拾起凉床上的团扇,款款而去。   裴琰望着她的背影, 愣了一秒钟,兴冲冲地往书房去了。   卢青桑转过那颗老桂花树,发现了躲在树后的元宝。元宝来不及躲藏,碰了个正着,讪讪道:“姐姐,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卢青桑:“那就是什么都听见了。”   “我只听见了后面几句,裴大人说让你给他一个机会。”   元宝挤眼睛,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给姐姐做了两身里衣,想让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谁知听到裴大人在对姐姐诉衷情……”   “还诉衷情呢,你是看多了戏吧,”卢青桑一摇扇子,“我去试衣服。”   元宝跟在她身后进屋,不停地八卦,“幸好姐姐没有答应裴大人,就该拖一拖,让他着急,等他急够了,再答应,男人轻易能到手,肯定不会珍惜。”   卢青桑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一定会答应他?”   “可你们都已经成亲了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在外人眼里是真的。我还看过某出戏——”   “停停停!”卢青桑打了一个住嘴的手势,“你看的戏忒多了,都是跟着柳思学的!”   元宝捂着嘴巴笑:“要是柳小姐听到,她肯定是不依的,姐姐你自己还不是看过。”   卢青桑故意板着脸说:“小妮子话太多了,该嫁个人,让婆婆来教你。”   元宝害羞,吐出一句话来,“易嬷嬷是极好的人。”   话音刚落,才觉得说了不恰当的话,脸比煮熟的虾子还红,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卢青桑看她那可怜的小模样儿,心中好笑,却也不再继续打趣她,而是转了个话题。   “不知道柳小姐在福建过得还习惯吗,说了给我们写信,到现在连信的影子都没看见。”   柳思是今年五月出嫁的,夫家是柳侍郎的同僚之子,这位同僚调到福建当官去了,全家人随任,柳思只得跟着夫家人去了福建。   “福建与京城的风土完全不同,她肯定要适应一阵子。”元宝说。   卢青桑道:“去福建挺好的啊,福建湿热,夏秋还有台风,但是那里冬季暖和,比京城舒服,而且靠着海,海鲜多啊,还有著名的佛跳墙!”   一想到佛跳墙,她恨不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京城的酒楼虽然也有这道菜,可是哪里比得上出产地的原汁原味呢。   元宝无情地打断她的遐思,“柳小姐嫁的是官宦世家,规矩不少,不能像我们一样随意出入。”   “确实。这就是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代价。”卢青桑感叹一声,“还是自己挣钱,自在。”   元宝道:“就是,我也习惯了自己做活养自己,天天被关在家里多闷啊。”   卢青桑心念一动,打开抽屉,翻出账本来算了算,道:“元宝,过来看,咱们辛苦了这一二年还是攒了不少钱,你的嫁妆银子是足够了,我来帮你置办嫁妆吧。”   她指着一个数字给元宝看,“这就是你存在我这里的银子总数,怎么样?”   “这么多!”元宝不敢置信,惊叫起来。   足足有两百三十多两银子。   “这也太多了。”   “这是你应得的。”卢青桑一项项说给她听。   每个月的月钱有多少,哪几个月超额完成业绩的提成,还有节日的节礼。   “还有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给你准备的出嫁用的压箱银子。”   “不,不,太多了,姐姐,用不了这么多。”元宝急忙推辞,“你对我这么好,这五十两银子我不能要。”   卢青桑道:“你喊我一声姐姐,我拿你当亲妹妹看,妹妹结婚,姐姐给压箱银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收着,不许推辞。”   元宝鼻子酸酸的,低声道:“好,我都收着,谢谢姐姐。”   卢青桑一拍手,笑道:“那么,是不是现在同知易家过来下定了?”   元宝捂着脸,“都听姐姐的。”然后一跺脚跑了。   未免夜长梦多,卢青桑把元宝的意思告诉了裴琰,让裴琰给易晃说。易晃乐得一蹦三尺高,立刻禀明了母亲易嬷嬷,挑了最近的一个吉日,让媒婆过来说合,然后就是拟草帖、下定,元宝接了易晃送的金钗,两人正式成为未婚夫妻。   元宝订婚也只是通知了她爹娘一声,她爹娘先开始还有微有抱怨,后来见女婿在锦衣卫当差,是个官身,就不再说什么了。   ……   几场秋雨后,一日比一日冷,宫里了老皇帝生了风寒,风寒好了后,精力越发不如往日,连仙师的神丹药效也不大。   丹药是越吃越多,效果却是一日比一日差,裴琰几乎天天都去宫里值守,早出晚归,两人也就早上才能见一面,晚上卢青桑都睡下来,他才回来。   京中比较重要的消息就是原礼部尚书杨建起复,被皇帝重新任命为礼部尚书,且皇帝日益信任他,甚至为了杨建大人驳回了严太师的折子。   京城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总会八卦一些达官贵人的事,比如某某大人家有悍妻,趁着某大人外出,带着一伙家丁抄了外室的宅子;比如某人擅写青词,被严太师看重,破格提拔进了六部,青云而上,比那寒窗苦读几十载的学子不知幸运多少;再比如杨建大人转了性子,从民间找到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进献给皇帝,得了皇帝的褒奖,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这位杨建大人乃是前朝老臣,最最方正的一个人,生平最讨厌佛道之术,如何给老皇帝引荐仙师,卢青桑认为这一定是个讹传。   哪知,裴琰告诉她,杨建确实给老皇帝引荐了一个仙师。   卢青桑诧异:“杨大人贵庚有六十了吧,这转变也太快了!”   裴琰今日从宫里回来得早些,这段日子都没有休息好,眼下有淡淡的淤青,他揉揉眉心,“杨大人并没有转变,这里面涉及到了另一个人。”   “谁?”   “兵部尚书许攸。”   许攸,同时还是东阁大学士,正正经经的阁老。   这位的名声可不太好,但是也不能说太差,只能说他会做官,滑不留手,因此,人送绰号“泥鳅尚书”。   朝中多少文臣被严太师收拾过,这位倒好,与严太师同朝十多年,硬是安安稳稳的。在皇帝、严太师,以及烦严的正直文臣中周旋,谁都不得罪,而且随着资历的加深,官也升的顺畅,顺顺利利入了内阁。   对比着杨建十来年的起起落落,这位许大人官运亨通,日子过得极为舒服。   “给皇上引荐道士是许大人的主意,但是这事却不能由许大人来做。”裴琰含蓄地点了一句。   卢青桑顿时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就是老皇帝多疑,未必不厌恶严太师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但是真要灭了严太师又舍不得,杨建就是与严太师抗衡的棋子。许攸左右逢源惯了,老皇帝对他并不信重,因此这引荐仙师的活儿还真得杨建来做。   “就这么简单?”卢青桑狐疑道。   杨建凭什么要与许攸合谋?   “你,在其中做了什么?”   裴琰按按太阳穴,顾左右而言它,“我这几天都没睡一个好觉,累了,先去睡了。”   “哎,你还没吃晚饭哪!”   “烦劳夫人替我煮一碗黄鱼焖面吧。” 第74章   裴大人劳苦功高, 吃一碗黄鱼焖面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家里没有现成的黄鱼,现在大晚上鱼市都已经打烊, 去哪能弄到新鲜的黄鱼。   卢青桑道:“黄鱼面换到明天早上, 我给你煮雪菜肉丝面,没问题吧?”   “没问题。”裴琰十分痛快,“辛苦夫人了。”   这一幕落到余妈的眼里,她欣慰极了,“大人与夫人夫妻真正是相敬如宾啊!”   卢青桑:“……余妈帮我擀面吧。”   余妈是老北方人,揉面擀面力气够,擀出来的面条细滑劲道,卢青桑力气不够,只能在汤头上下功夫。   余妈一边揉面, 一边与卢青桑说些闲话。   “夫人, 元宝姑娘这婚事定下来了, 吉日可是定在年底?”   卢青桑细细地切着肉丝, 道:“先订婚,婚礼不急,元宝比我还小一岁呢。”   余妈道:“说的也是, 姑娘家嫁人了要服侍相公婆母,哪有做姑娘时舒心哟!”   卢青桑道:“主要是她的年纪还小, 不急。对了,余妈,你儿媳妇应该生了吧,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余妈乐呵呵道:“生了个小子,胖乎乎的, 刚生下来足足有十斤呢!”   十斤!这算是大个头婴儿了,看来余妈的儿媳妇生这个孩子一定受痛了。   余妈提起孙儿来就合不拢嘴巴:“小名叫做虎娃,再过几天就满月了。”   卢青桑笑道:“那恭喜你了。”   余妈自己欢喜,也没忘了别人,“夫人,城北街有个医馆,坐诊的胡大夫可是有名的大夫,我媳妇就是喝了胡大夫开的药,不到三个月就怀了孩子。不管有病没病,喝点药调理调理身子总没错,您要不要去看看?”   卢青桑简直是好气又好笑,不过余妈没有恶意,她也没想怼回去,就道:“余妈,面擀好了,我自己来,你回屋歇着吧。”   喜得大胖孙子的余妈太兴奋,没有注意主家的脸色,嘴里咕哝咕哝着说些女人生娃的事情,元宝在窗外听到,进屋把余妈往门外推,“您呀照看孙子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这里不需要您忙了。”   余妈脚不沾地地走了。   元宝道:“这老人家得了孙子,欢喜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你要是不把她推出去,她能讲道明天早上去,忒烦人。”   卢青桑骇笑道:“她觉得我成亲这都大半年了,没有……那个消息,还想替我介绍一个妇科大夫。”   元宝偷笑,“老人家管的可真多。不过我觉得我小侄子没准儿也快来了!”   卢青桑嗔她:“我怎么觉得把你嫁出去要更快些呢。”   元宝哎呀一声,捂着脸跑了,顿时厨房清静下来。   卢青桑麻利地做好雪菜肉丝面,端去裴琰房里,先是敲门,一声含含糊糊的声音,“门没关,你自己进来吧。”   她进了屋,把面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快吃,放久了会坨住。”   裴琰闭着眼睛坐起来,喃喃道:“真累啊。”   卢青桑还有一肚子话要问他。   比如,许攸与杨建在合谋什么,这个仙师的用处是什么,还有很多还多,可是看他这么累,不禁又有些心疼,“吃吧,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裴琰吃面,卢青桑道:“那我出去了,你吃完碗筷就放这里,我等下来收。”   “别走。”裴琰拉住她的袖子,“你坐着陪陪我。”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啊,连吃饭都要人陪,”她坐下来,问,“我煮的面好吃吗?”   裴琰连连点头,“天下再没有比你煮的面更好吃的面了。”   “油嘴滑舌,我不信。你在宫里,那些御厨煮的面难道不是更好吃?”   最后裴琰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煮的面条更好吃,因为他连面带汤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后,想来是累极了,实在没有经历跟卢青桑说话,躺下就睡着了。   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这些日子人也瘦了不少。   卢青桑默默地打量他,顺便心里把老皇帝骂了个半死。   宫里的御医宫女太监多得是,亏心事做多了,不安稳,天天折腾裴琰这些侍卫。   次日一早她醒来又没见着裴琰,看来是天还没亮就进宫了。   ……   今年的中秋节,食店照旧像去年一样准备中秋礼盒,四色冰皮月饼。卢家食店经过这一二年的经营,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过来的客人,平民百姓有之,达官贵人也会差了管家仆人过来买,毕竟家里的饭菜吃腻了,偶尔还是想念市井小食,   卢青桑可是听裴琰说过,老皇帝有时候吃腻了宫里的御膳,还会专门派小太监出宫买小吃。   卢家食店的月饼的包装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用油纸包装,另一种则是专门请匠人精雕细琢打的小木盒。   顾婶子等人看着雕刻玉兔捣药等图样的木盒,嘴里啧啧感叹,“卢娘子,这造一个盒子的工钱都抵得过月饼的钱了,何苦来哉?”   苗嫂捧着盒子爱不释手,“这盒子放头油头花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再大一点做嫁妆也是足够的。”   元宝:“是啊是啊。”   卢青桑笑:“我把两个你做嫁妆怎么样?”   元宝脸上立刻绯红,跺脚,“姐姐!”   唉,古代的良家闺女真是爱害羞呀。   卢青桑转而说起盒子的用处来,“我今日听某府的管家说,卖了月饼回去送礼,要是送礼的话,用油纸包就不大好看,用这个盒子装,看着大方体面,送礼也拿得出手,价钱嘛,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食店是不会亏本的。这几日你们辛苦了,忙过了中秋节,每人不但有过节费,还另外有奖金。”   重赏之下,众人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起来。   卢青桑暗自点点头,要知道节日经济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下半年就中秋节这个大节了,她还指望靠这个大赚一笔。   京城的秋季,比南边凉的格外快些,白天有太阳时还好,晚上尤其冷。中秋过后,凉面凉拌菜这些都有收起来,重点就是什锦烫菜、小碗菜这些。点心柜台影响小许多,糕饼酥糖奶茶照旧卖,只是一年一度的酸梅汁又要下市啦,明年再见。   食店生意一如既往地好:易焦在南京买到了合适的铺子与田庄;元宝与易晃定亲后,两人斗气冤家的样子,感情一日比一日好,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在裴琰强有力的压制下,兴安伯府与柳侍郎夫人宣氏也不敢来找麻烦。卢青桑的日子过得舒心,只是心里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垂垂老矣,眼看活不了多久的老皇帝,权倾朝野的严太师,杨建许攸等人,还有她父亲的案子,居心叵测的程家……一桩桩,一件件,由不得卢青桑不隐隐忧心。   几乎是每年秋冬季节,北方的胡人都会因为水草干枯,粮食不继,在边关地区烧杀抢劫。今年却是个例外,一直到入了冬,胡人都不曾犯边。胡人首领呼延可汗希望能同大明交好,特意遣了使者进京谒见皇帝,想要在两国边境开市贸易。   在卢青桑看来,边境互市无疑对两国止战有好处。但是这事在朝堂上,老皇帝与严太师都拒绝了。   裴琰是这么给卢青桑解释道:“皇上是担心边境开市后,胡人趁机入关,发生英宗皇帝故事。”   卢青桑简直无语了,“那能一样么,当初的英宗皇帝非要御驾亲征,听从王振——”   裴琰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摇了摇头。   卢青桑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悻然闭了口。   尔后,实在忍不住,她使劲跺跺脚,“又要打仗了,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咱们多存点粮食吧。”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最值钱的永远是粮食。   裴琰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在她的头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好。”   卢青桑与易焦商量囤积粮食的事情,易焦一听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说:“夫人说得对,趁着粮价没有涨起来,我们先买一些存着,真有事也不慌。”   他觉得卢青桑有些紧张过度,胡人连年犯边,大战小战不断,但真论起来,根本就不是国朝的对手,京城是龙居之地,固若金汤,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但是她提出的提前囤粮的建议,还是可取的。   京城的人大概都是跟他一个想法,就算胡人真的打进关内来,还有什么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达官贵人们酒照喝,舞照看,京城一片歌舞升平。   然而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皇帝再三驳回胡人使者边境互市的请求后,胡人使者返国复命,经过大同时,被大同总兵逮捕,将使者斩首示众。   用这无脑的行为彰显国朝雄威,威风是逞了,马蜂窝也捅穿了。土豆   呼延可汗大怒,以此为由,率领十万骑兵进攻大同。大同总兵怂包一个,眼看敌人气势汹汹,让自己的副手顶上,连夜收拾包裹,带着新纳的美妾逃了。 第75章   呼延可汗带领骑兵, 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克大同,长驱直入, 到达京郊密云, 只差一步,就兵临京城。   这可不同于往年的小打小闹,胡人几乎都打到家门口了,京城人人自危。果然如卢青桑所料,物价飞涨,人人抢着囤粮,粮食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顾婶提着几条鱼从外面走进来,对卢青桑说:“卢娘子,鱼铺也涨价了, 就这几条鱼, 足足花了五钱银子, 我听说米价还得涨, 今早我去问,一两银子只能买到半石米。”   元宝正好听到,不禁咋舌, “我的天啊,这才几天, 半个月钱,一两银子还可以买两石米!”   顾婶子苦着脸说:“就是这一两银子半石米都有的是人抢着买,去晚了还没了,唉,这日子难过啊。”   卢青桑拨打算盘,抬起头来, 看着连同顾婶、苗嫂子、元宝、大妞等在内的伙计们均是一脸忧心冲冲,安抚道:“这里毕竟是京城,守卫肯定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胡人真想攻破京城还是还难的。”   胡人的起兵虽然厉害,但是长途跋涉,士兵劳乏,只要老皇帝不至于太昏庸,任用贤能,天下勤王之师自会聚集京城,京城的危机是可以解除的。   宋代东京城破,徽钦二帝北狩,究其根本原因,在于自身,现在的情况同样如此。   外头的胡人来势汹汹,民心不稳,京城流民增多,以防万一,食店暂时歇业。卢青桑让顾婶苗嫂先回家,她则带着元宝与大妞住宝春坊,轻易不出门。   裴琰近来常驻宫中,有时候几乎三五天都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是急匆匆的,他十分担心卢青桑的安危,不然调令护卫守着宅子,而且还让易家兄弟搬过来同住,这样他才放心许多。   他让卢青桑不要担心,“皇上一面下诏勤王之师进京,一面派了使者与呼延和谈。胡人没那么大的胃口能占据京城。”   卢青桑冷笑一声,“割地赔款么?满足了胡人的胃口,胡人就会退了!”   裴琰叹了口气,握着她的双手叮嘱她,“就在家里待着,别让我担心。我现在要进宫了,你有什么事情,就交代易家兄弟去做,千万别出门,外面乱的很。万一真有什么,我已经交代易晃,让他带着你出城。”   卢青桑盯着他的眼睛,急道:“你还进宫做什么,那个老皇帝有什么值得保护的。不如咱们去南边吧,胡人再怎么打,眼下是打不到南京的。”   裴琰道:“我现在暂时不能走,不过我答应你,用不了多久,我不再管朝廷的事情,我们一起去南京。”   卢青桑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说的那番话,很快就冷静下来,眼下胡人兵马就守在京郊,出城逃命反而是最危险的行为,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城中,等兵患解除了再说。   她隐晦对裴琰说:“你在宫里也好谨慎小心,保全好自己。”   裴琰含笑道:“我都记下来,放心。”   可是卢青桑一点都不放心,担心他太迂腐,又道:“谁的命也不如自家的命值钱,你千万别为了一个昏……丢了自己的命。你说过你欠我的,往后都要好好照顾我,你的命有我的一份,不许为了别人丢掉。”   她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衣襟,“知道了吗?”   裴琰柔声道:“小的遵命。”   外头太乱,卢青桑不出门。易晃每日会去锦衣卫点个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再回来。卢青桑从他那里知道不少事情。   呼延可汗的军队就驻扎在北京城外,那些个胡人在城外烧杀戮虐,无恶不作,城郊的老百姓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想进城躲避,可是城门紧闭,重兵守卫,根本进不来。   元宝抚着胸口,庆幸道:“幸亏我听了姐姐的话,给家里带信,让他们先去隔壁县亲戚家躲一段日子,不然胡人打到城外,咱们清水村要遭殃了。唉,我爹娘当时还不肯,村子里的人也不信,现在这样,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卢青桑道:“清水村附近有山,真有事情可以往山里跑。现在只希望胡人尽快退兵吧。”   ……   乾清宫。   老皇帝请了仙师过来占卜胡人何时退兵。   此为仙师就是由礼部尚书杨建引荐给皇帝的那一位。裴琰请仙师进殿,仙师捋着长长的白须,笑道:“贫道昨夜龟卜了一挂,大吉,胡人退兵指日可待。”   老皇帝大喜,赏赐了无数金银给仙师。   仙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裴琰,然后故作为难道:“贫道还有一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老皇帝道:“仙师请讲。”   仙师道:“贫道占卜,还算出国朝之所以有此大劫难,乃是因为有奸臣误国。”   至于这位奸臣是谁,仙师并不明说。   可是天下人皆知,除了严太师还有何人?   大同历来是大明军事重镇,是拱卫京师最重要的防线,大同总兵不战而逃跑,才使得胡人能如此顺利打到京城脚下。   而这位大同总兵乃是严太师的义子,一直深受严太师的信重。因此事,朝堂上下上书弹劾严太师的折子数不胜数。皇帝斥责了严太师一顿,如今严太师在家闭门思过。   裴琰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能揣测皇帝的心思。无非是舍不得处置严太师,严太师这二十多年,把皇帝侍奉的无微不至,皇帝想要做的事情,众臣反对,严太师必定会想法设法达成皇帝的心思,虽然近年来,皇帝对他多有不满,可也最多只是不轻不重的斥责,正要下狠手处置,很是舍不得。   仙师的这番话,让老皇帝不得不慎重起来,毕竟眼下胡人兵临城下,危在旦夕,总不能为了一个严太师,让自己这个皇帝成为胡人的阶下囚吧。   老皇帝一想想英宗的旧事,就胆战心惊,他问裴琰,“你是怎么想的?”   裴琰道:“仙师的占卜术精准无比,这是得到皇上您亲口称赞过得。只是涉及到朝堂大事,还请杨、许两位阁老进宫商议。”   老皇帝眉目一舒,立刻道:“好,传召两位阁老进宫议事。”   裴琰送仙师出宫,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仙师笑眯眯地问:“裴大人,贫道没有让您失望吧?”   裴琰笑一笑,道:“皇上同样也没有让仙师您失望吧?”   何止是没有失望,仙师在宫里这段日子简直过得比神仙还舒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他从老皇帝这里得到的钱财,足够花到孙子辈了。   他小声问:“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出宫?”   宫里虽好,但是伴君如伴虎,而且他是真练不出什么长生不老丹来,话说真有那丹药,他自己吃了做神不好,干嘛去给一个贪图享受,一无是处的昏君?   裴琰道:“快了,您最近安分些,时机成熟,我自会让你出宫。”   “谢大人!”   仙师乐呵呵地走了。   杨建忠介耿直,在皇帝面前一一数落严太师的罪名。皇帝听着就不那么顺耳,盖因严太师实则是皇帝的马前卒,很多皇帝不能做的事情,实际上都有严太师代做了,这些罪名真算起来,皇帝少不得还要下个罪己诏安抚人心。   许攸则圆滑多了,不着痕迹地替老皇帝开脱,把罪名都往严太师身上扯,脏水都泼给了严太师,把皇帝洗的纯白无瑕。皇上是好皇上,可惜被奸人所蒙蔽,惩治奸人,任用贤人,皇上还是明君一个。   许攸老人精,说着说着就说道皇帝的庙号上来。自古以来,谥号都是人死后,由后人根据其功过是非评价的字。老皇帝心虚得很,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好皇帝,却又贪图名声,于是让杨建许攸等人提前为他选一个上佳的庙号。他曾经不要脸的提出定“贤”字,被耿直的杨建直接给喷回去了。许攸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暗示皇帝要尽快处置严太师。   老皇帝原本的打算是打算降级处分严太师,最多远远地贬出京城算了,并不打算要严太师的性命,被他们两人这么一吓,当即决定判严太师抄家斩首,没收家产,家眷罚没为奴。   裴琰主动请缨以锦衣卫的身份查办严太师一案。老皇帝素来看重他,便将这个案子交给了他。   呼延可汗自知等到大明的军队汇集京城后,他的骑兵讨不到好,于是极力与大明和谈。老皇帝只要胡人退兵,几乎什么条件都答应,最终两方约定开放边境互市,同时大明赠送胡人白银三十万两,布匹锦缎五万匹,   在各地勤王之师汇集京城之前,胡人退兵。 第76章   在新年来临之际, 京城危机解除,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卢家食店重新开张。   老百姓的日子照旧过, 几个食客聚在一起闲聊,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人道:“朝廷开放边境互市,与胡人做生意,我看行,赶明儿我贩布给胡人,挣它几个钱!”   “荒唐,胡人是好惹的!”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则道,“只怕你才过了大同,连人带货都被胡人掳走了。咱大明朝这么大,去哪里做生意不行, 偏要跟那胡人做不成。”   “您啊, 年纪大了, 胆子也小了, 胡人见识浅,只怕我拿粗布糊弄他们都未必知道。”   众人轰然大笑,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今早严太师府上抄家了, 我去看了,抄出几大车好东西来, 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严府的好东西多的数都不是清。”   “再多能有皇帝家的宝贝多?”   “你别不信,还真有!之前连裕王、景王见了严太师都要行大礼,争相给严太师送礼,除了当今圣上,严太师再无忌惮的人, 我曾听人说,严太师家有个宝库,里面的珍藏数不胜数,严太师还曾说‘连朝廷也没有我富有’。”   “严太师真是咎由自取……”   如今京城最大的八卦话题早已变成大奸臣大贪官严太师抄家斩首。   元宝端了热奶茶给顾客送过去,回来跟卢青桑说:“现在大家都在谈严太师的事情,严太师做过多少坏事啊,现在这个大毒瘤总算是除掉了。姐姐,我觉得京城的天都变蓝了。”   卢青桑不禁好笑,探头看看天,“我咋没觉得变蓝了,跟昨天差不多。”   元宝:“哎呀,我的意思是以后老百姓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卢青桑慢吞吞道:“这倒未必。”   “可严太师——”   “没有严太师,可能还会有李太师,张太师。”   重点一直都不是严太师,而是昏庸的老皇帝,严太师这种人正是为了迎合老皇帝而应运而生的。   元宝挠挠下巴,迷惘地望着卢青桑。   卢青桑笑道:“好了,去招呼客人吧。眼下严太师没了,总是好事。”   “嗯。”   确实是一桩好事。   裴琰查办严太师一案,顺藤摸瓜,揪出严太师一系的人,江西布政使落马,同时在程家与江西布政使来往的信件中终于查明当年高淳县衙库银失窃一事的真相。   程敏之父程文卿勾结贼人,盗取县衙库银,卢简死后,江西布政使的小舅子由原来的高淳县丞升为代知县,几个月后,在布政使的操纵下,去掉了这个“代”字。至于库银,程文卿得了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被进贡给了江西布政使。   现在追究下来,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江西布政使被押解进京审讯,安庆知府程文卿同时下狱,还有许多严党的人,朝堂上的势力重新洗牌。   晚上,裴琰拿了一封折子给卢青桑看,“这是我明日打算呈给皇上,你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是给我父亲翻案的?”卢青桑问。   “是,不过也只能洗清岳父未成贪污库银的罪名,看守不力的失察之责是免不了了。”   卢青桑摇摇头,“已经很好了,至少能证明我父亲没有私自将库银据为己有。这已经很好了,我爹他确实有失察之责。当他发现程文卿做的那些事后,要么就好人做到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找个机会让程家人离开高淳县就行了;要么就公事公办,不要讲什么情面。他抓住了程文卿的把柄,却又心软放过程文卿,程文卿这样的小人不对付他才怪。”   在她心里卢简毕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所以才能才客观角度说出这番话。她占据了卢简女儿的身体,如今卢简翻案,不至于留下千古污名,她对卢家可以说再没有愧疚了。   心里的石头放下,再无任何压力,卢青桑握着裴琰的手,说:“裴琰,谢谢你。”   裴琰:“我们之间不用谈这个谢字?”   “一定要的,”卢青桑收起笑容,郑重道,“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刚穿越到清水村董家时,拖着柔弱的身子,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饭,还要被马氏与董静娴阴阳怪气的排揎,卢青桑当时恨不得再死一次算了。遇到了裴琰,她觉得生活才开始好转,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时代才算是可以舒畅一点。   虽然中途也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可是现在不是已经雨过天晴了吗?卢青桑敢肯定,此生再难遇到第二个能像裴琰一样对她好的人了。   如此这般,干嘛不收了裴琰!   于是,她说:“我父亲的事情了结了,我在京城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而且京城也不安全,谁知道胡人什么时候又打过来,易大哥早先替我在南京买了宅子,我想等开年后就搬到南京去。”   “这么快?”裴琰有点为难,“能不能再等一等,最晚到明年六月,行吗?”   卢青桑偷瞄了一眼裴琰,低着头道:“不快了,我想带着元宝早一点搬过去。”   就听到裴琰略带委屈的声音,“你只带元宝吗?”   卢青桑似乎才想起来,“哦,还要带着大妞,顾婶子与苗嫂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人家肯定也不愿意跟着我去南京呀。”   “没有其他人了吗?”   “真没有了。”   裴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回难得气恼了,“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岳父已经收了我的聘礼,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带上我。”   表情霸道,语气里的委屈藏都藏不住。   卢青桑忍不住哈哈大笑。   裴琰:“你笑什么?”   她极力忍住笑,“没笑什么。”   裴琰比她高出一头,卢青桑踮起脚,努力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安抚一只生气的小猫一样,“乖啊,我开玩笑的,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带上你。我呀,恨不得能有魔法,把你变成一个小人儿,放在口袋里天天都带在身上。”   裴琰搂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卢青桑身上特有的香味,十分安心。   良久,卢青桑推了推他。   裴琰警惕道:“你不会想反悔吧?”   “反什么悔啊,你抱得太紧,我腿都麻了!”   裴琰忙松开手,不敢看她,呐呐道:“对不起。”   成年男女,万一把持不住发生点什么就不好了。卢青桑将原本想说的几句话俏皮话老实地吞进肚子里,把窗子推开。   寒风呼呼地吹进来,冰冷刺骨,瞬间让两人都冷静了。   裴琰道:“皇上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届时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现在的位置未必能保得住。但是我现在主动要求调到南京锦衣卫去,皇上很有可能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装病,装几个月,然后顺理成章地申请调到南京去。其实我并不愿意当这个什么官,但世道如此,有了这个身份才能更好的护着你。南京衙门都是有职无权的,到了南京,我们游山玩水,想做什么都行。”   “那我还开食店。”   “好,我去你的食店打工。”   卢青桑笑:“那咱们说定了?”   “说定了,我不要工钱,只要食店的老板娘。”   “美得你,竟敢肖想老板娘!”   ……   这一整个春节,裴琰都在装病,甚至连春节宫里的宴会都没有去。老皇帝亲自遣了御医过来给他瞧病。   满屋子都是药味,裴琰脸色苍白躺在床上,额头烫的吓人。御医诊断不出什么来,再说混迹宫中,生存必备的手段他们是懂得,稍加暗示,御医就明白了,回去后禀告皇帝说是风寒伤及肺部,需要好好的静养,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裴琰就顺势在家静养,连朝都不上了。外面的人纷纷惋惜,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惜身子不好,不然说不定还能在再进一步。裴琰全然不理会,闭门谢客。   挡得住外人,挡不住亲人。这个亲人是指有血缘关系的人。柳侍郎夫人宣氏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心急如焚地来了宝春坊。   这个裴琰的亲妈,虽然关系不好,但是不好不让她进来,余妈开门让宣氏进来。卢青桑做儿媳妇的迎着她进去。宣氏见到她没什么好脸色,问道:“阿琰的身子好些了吗?”   卢青桑:“还是老样子,没好。”   “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让好好养着,或许会好吧,只是身子伤了根基,就算好了也不比从前了。”   宣氏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听丈夫说,严太师倒台,杨建与许攸两位大人功不可没,深得皇上看重,同样皇上把审讯严太师案的事情交给裴琰负责,可见也是看重他。大好形势,偏偏身子不好。   毕竟是母子,宣氏虽然别有心思,但不是不关心裴琰的,先问过他的身子情况,四下看看,又道:“要不再换个大夫看看?”   裴琰道:“宫里的御医都来看过了,静养即可,母亲不要担心。”   宣氏点点头,“是啊,御医已经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了!”   卢青桑给她端了一杯茶过来,宣氏接过来,却不喝,道:“卢氏,你那食店现在还是开着?不是我说,你夫君现在病着,你该多在家照顾他,我刚才还听余妈说,你白天都在食店里混着,你好歹也算是个诰命夫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不是丢阿琰的脸吗?”   卢青桑后悔给她端茶了。   她就该在宣氏来的时候,找机会开溜,现在是送上门让人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就完结了,然后就是番外。 第77章   严太师一案, 朝堂上上下下牵扯出不少人。宣氏的现任丈夫柳侍郎,虽然没有十分的同严太师勾结,但是在他曾经升任侍郎时, 通过某位同年引荐, 见了严太师。   一个侍郎的位置,好几个竞争者,也就是因为严太师的一句话,柳侍郎坐了侍郎的位置,还安安稳稳地坐了七八年。   柳侍郎是个既精明,又中庸的人,又不愿意彻底投入严太师的阵营,因此这些年并不如何同严太师走得亲近,反而有一种刻意的书院, 但他从不得罪严太师, 特别是在公务上。因此在京城苟到现在, 如果严太师不出事, 还能继续风光二十年,说不定柳侍郎还能苟到内阁大臣的位置上。   可是,现在严太师倒了, 没有如果了。   朝中已有言官上书弹劾柳侍郎与严太师勾结的折子。柳侍郎处境不妙。   好在严太师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二十年,真要把跟他有关系的人全部薅下去, 那么,几乎可以把朝堂上的人薅得差不多了,整个朝廷都没人干活了。   所以,柳侍郎得以逃过一劫,但侍郎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于是活动活动, 索性找了一个富庶的地方调任,干个几年,攒点银子养。宣氏放心不下丈夫,必定要带着家人一同去赴任,此番是特地来看望儿子,顺便道别。   宣氏养尊处优多年,乍然要离开京城,很是舍不得,但也没办法。柳侍郎官居侍郎高位,显眼的很,留在京城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次调任成都,也有裴琰在其中使了力气。   天府之国,气候温润,民风淳朴,虽然比不得京城,但毕竟是个好地方了。   再想想前夫兴安伯的处境,不得不说已是十分好了。   兴安伯充当严太师染指军中的马前卒,这次没能全身而退,兴安伯三代爵位的牌子被摘掉了,御赐的田产宅邸收回,现在的兴安伯就是完完全全的白丁,裴家由勋贵世家沦落成平民。   这不禁让宣氏大为欣慰,再看看眼前的长子,他虽然平素冷淡,到底是向着亲娘的。   想到这里,她看卢青桑仿佛都更顺眼了,招招手,“卢氏坐吧。”   卢青桑在床边坐下来,贤惠地给裴琰盖被子,趁着宣氏不注意,手伸进被子里,偷偷掐了裴琰一把。   裴琰吃痛,神色一动,不过一秒就恢复平静。   他按了按太阳穴,下达了送客令,“我累了,母亲早点回去吧。”   宣氏还打算同儿子多说几句贴心话,这话就憋在嘴里,难受的不行,再看裴琰,已是闭着眼睛,一副累极,不想说话的样子。   宣氏没得法子,只好道:“易嬷嬷年纪大了,就不跟着我一道去成都了,让她跟着她儿子养老吧。”   又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春烟进来!”   一个穿红布裙子的年轻女子走进来,抬头道:“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刚才这姑娘站在门外,而且低着头,卢青桑以为她是宣氏的丫头,就没太注意,这会儿瞧了她的样子,一张芙蓉面,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的樱桃唇,端的是个十分秀美的少女。   她不动声色瞧着。   宣氏没有让人失望,笑着对儿子媳妇说,“春烟不到十岁就跟着我,性子沉稳大方,又细心,会伺候人,你们这里统共就没什么人伺候。她爹娘就留在京城,我不好把她带到成都,让他们亲人分离,就让她留下来伺候你们吧。媳妇,你是个贤惠的人,没问题吧?”   啧啧啧,刚才是谁之前暗搓搓说她不不贤惠来着?卢青桑笑靥如花,语气十分惊喜,“哎呀,相公,母亲体贴我们,给送了个漂亮丫头,你喜欢不喜欢?”   裴琰头痛,看到宣氏越发头痛了。好不容易他与青桑的关系缓和,尽是捣乱。   “我这里不差人使唤,送她跟她父母住就行了。”   宣氏:“长者赐,不可辞……”   裴琰把眉头一皱,沉声道:“母亲!御医说了我这身子须得好好休养,我已经香皇上上了折子,将会调到南京锦衣卫。”   目光冷泠泠盯着宣氏,宣氏打了一个寒颤,她心里实是怕这个儿子的。   罢了罢了,春烟这丫头长得美,心思活络,原来想留她在裴琰身边,时不时提个醒儿,让裴琰不要忘了亲生母亲,日后好提拔两个弟弟,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南京,同样是国朝的京城,但谁都知道,南京的衙门就是养老衙门,毫无实权。   宣氏站起来道:“你好好养病了,保重身体,我走了。”   春烟跟着她出去。   人情冷暖,人未走,茶已凉了。   卢青桑笑问:“你要不要再考虑下,真的要离开京城吗?”   裴琰抓住她的手,贴在脸边,“不考虑啦,我早已待腻了京城,我不喜欢这样日子。再说急流勇退,下一任帝王自有他更信任的人,现在退下来正好。”   卢青桑摇摇头,“你可真是个实诚的人。要是换油嘴滑舌的人,肯定要是说,‘我都是为着你’”   裴琰失笑,“我若是这样说,大概你要不会让我跟着你去南京了。”   “对。”   裴琰亲吻她的手心,痒痒的,卢青桑想收回手,“好痒!”   “青桑,我们生几个孩子吧。”   话题转变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孩子?”   “对,男孩子女孩子都要有,男孩像我,女孩像你。你仍开小食店,我去锦衣卫应完卯,再去做你的小伙计。闲来你教孩儿认字,我教他们练武,待孩子大一点,我们可以带着孩子四处游玩,若是时间再多一点,还可以写一本裴氏游志……”   一儿一女,有钱有闲,卢青桑顺着他的话开始畅想美好的以后。   “咦,裴氏游志,为什么不叫卢氏游志?”   裴琰柔声道:“都依你。我做梦都像过这样的好日子,三五个孩子围着我们叫爹娘,连孩子的名字我都想了好几个。”   卢青桑顺着他的话说:“三五个孩子是不是多了点?孩子多了爹娘烦,我看一儿一女就好。”   裴琰含笑望着她,卢青桑突然觉得不对劲,“什么孩子,咱们这是契约结婚,我还没真正同意要嫁给你呢!”   堂堂锦衣卫大人开始耍无赖了,“反正律法上,咱们是夫妻,我跟定你了。”   他手上用力,将卢青桑拉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边,呢喃:“我是你的人了,你看着办吧。”   卢青桑长长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收了你呗!”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也舍不得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后面是番外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的营养液名字我都记在心里了